《天下第一医馆》 第1章 洞房前被打死的明王 是夜! 繁星点点,一轮弯月当空。 柔和的月光倾洒在池塘里,泛起阵阵柔光,朦朦胧胧间,又倒影出一片柳绿花红。 这是一间格局雅致的小院,亭台楼阁,草花石塑,相得益彰。 今日这间小院应该特别喜庆,抬头便可见大红的喜稠挽成同心结,高挂门栏之间,随着秋风荡漾,红的鲜艳。 低头也可见,长长的红地毯铺出很长。 还有一张张红色桌椅,仍然摆放在院子里,还来不及撤走。 甚至整间院子中,那白日欢庆时的酒香都依然弥漫。 随处可见,都充满了喜庆气氛。 相信任何人一望便知,这家定是有人在今日新婚燕尔! 然而,若仔细一瞧,却又有些反常。 这新婚夜里,此间小院之中,不见歌舞欢腾,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数不清有多少兵士,正身背武装,在月光下庄严而立,警惕四方。 一股凝重的杀气油然而生…… 毫无疑问,今天这场本该喜庆的婚宴上,出现了意外。 就在兵士严密护卫的中心点,有一间同样被一张张“喜”字剪纸,点缀的极为喜庆的阁楼。 房门紧闭,但却有昏黄的灯光,从窗口映射而出。 屋内。 首先可见的是一盏造型极为古旧的吊灯,随着一根黑色的电线牵引,垂吊在半空中。 一个身穿中山装,气势极为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灯光下,深深皱着眉头,他眼里有着一抹抹复杂的情绪在狂闪。 很显然,他心神并不安宁。 而就在他目光尽头,有一张床。 床边是一位年纪不轻,身穿白色道袍,显得有些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半闭着眼睛,在替床上的人诊脉。 那是一个还身穿着大红喜袍,面向清秀,年约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 毫无疑问,就凭他身上穿着喜袍,便清晰无误的表明了,他便是今天这场婚宴的新郎。 只是,骇人的却是,这位新郎,此刻竟面色苍白若纸,气若游丝,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仿若已没了生息! 一片沉静中,老者缓缓放开了新郎的手,那一直等待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语气紧张急切朝着老者问道:“张丹师,如何?” 老者抬眼,眸中凝重,微微沉吟之后,轻轻摇头,眉峰紧皱,语气深沉道:“不妙!” 中年男子眸子顿时心中一沉,眼眸急缩,但随即又连忙开口:“可有性命之忧?”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偏头打量了一会那面若白纸的青年,随即躬身,将青年男子上衣解开。 顿时只见青年胸口之上,竟有一个乌黑掌印清晰显现,极为骇人。 中年男子,目光盯着那乌黑掌印,面色明显阴沉了下来,缓缓沉重开口:“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却是回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轻声道:“心脉重创,生机渺茫!”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眼中似有无数情绪交织,好似在算计什么,良久,他才最终却沉声道:“至少……现在不能死!” “老夫必当尽力一试!”老者闻言轻叹,说完,从怀里掏出银针,开始在青年胸膛下针。 中年男子面色沉重至极,转身离远几步,来到窗子边,仰头望向天穹,眼中无尽担忧。 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再次陷入紧张而沉重的气氛之中。 “嗯?不好!”突然,那施针老者出声,语气有些急促。 中年男子浑身一颤,豁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老者身边:“怎样?” 说着,目光急忙直射床上青年男子胸口。 随即立马脸色铁青一片,他目光尽头,那青年男子嘴角一抹鲜血溢出,胸口已明显没了起伏。 但老者却没有答话,骤然伸出右手,面色凝重的覆盖在青年胸口那乌黑掌印之上。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那手掌覆盖之处,竟缓缓升起了丝丝白雾。 白雾虽淡,却真真实实显现,这简直犹如神迹。 而那中年男子,却并不为此精奇,目光死死的盯着青年男子,握紧拳头,嘴里喃喃道:“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一边运功,做最后的努力,心底却是已经明了,药医不死之人,明王生机已断,魂飞魄散,谁又能有手段真从阎王手里夺人。 此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恍惚间。 墨白突然只觉一股钻心剧痛突然从胸口袭来,随即遍布全身,犹如万蚁噬心之难受。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面对这剧烈痛楚,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难道就连死了也都不得解脱?” 没人能给他答案,那痛楚却越发加剧,越来越清晰! 墨白有些难以承受,想要痛叫出声来释放。 但下意识的,他却想要咬紧牙关,和曾经多少次经历痛楚时一样,独自默默承受就好。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还没等他调动自己坚韧的神经来抵挡痛楚,便又突然只觉胸口一股汹涌的血气在狂涌。 随即完全无法抑制的直冲喉咙而上。 “哼!”墨白闷哼一声,陡然睁开了眼睛,似有两道人影在眼前,但此刻他已无力细看,鲜血便已张口喷出…… 血光四溅,令人望而惊心。 墨白刚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合,似有无尽虚弱向他袭来…… 但一贯坚韧的意志,却是强撑着并没有失去意识! 耳边似乎有声音传来,墨白却无力睁眼看是谁在说话。 “这……” “没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老者和中年男子两人,都有下意识的惊诧。 竟然真的活了? 老者缓缓收回右手,眼神盯着那重新开始墨白那起伏的胸口,眼中一抹古怪闪过:“刚才,莫非……是看错了?” 而中年男子,却是刹那便反应了过来,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满是紧张道:“张丹师,快看看情况!” 老者已无需他提醒,便已再次握住了墨白的手,细细诊脉。 顷刻,老者面色又缓缓沉了下来,轻声一叹,放开了墨白的手,再次摇头,沉声一叹道:“虽然缓过了这口气,但上清山的人确实下了死手,这掌力直冲心肺,伤势太重,恐怕……” 中年男子闻言,刚刚舒缓的脸上,又是一阵难看,缓缓道:“若是百年前,上清山岂敢如此猖狂,竟公然对我皇室下杀手……” 说到这儿,却是脸色又一阵无奈,声音低沉下去:“如今我国朝内忧外患,陛下虽励精图治,欲重振山河,但局面疮痍,唯有步步为营,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正值陛下荡平内患之重要时刻,还需上清山等山门助力。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和上清山彻底决裂,否则,局势将更为艰难。张丹师,明王绝不能死在上清山手中,否则为保皇室尊严,陛下将不得不与上清山翻脸,所以张丹师还请务必保住明王性命!” 老者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暗,他虽未入国朝为政,但如今形势,他也不会完全不知。 心头也不禁有些唏嘘,纵横天下五百余年,强大到令四方仰首称臣的大夏皇朝,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上清山的确实力强大,但若是当年天下,它若敢反乱,国朝数十万大军挥手间便可荡平了它。 然而如今天下,皇室式微,外有强敌犯境,屡屡挑衅,侵占我疆土,内有重臣擅权,还有狼子野心之辈,妄想做那谋逆之事,改天换地!诸侯更是听调不听宣,以至于区区上清山,这原本依靠国朝提供资源以供清修的宗门,居然也敢藐视国朝皇室! 竟然公然大闹明王新婚之夜,悍然出手,丝毫不留情面的要置明王于死地。 奈何,皇室却束手束脚,不敢大动干戈…… 老者轻叹一声,心底却知道江总长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担忧自己不尽全力。 目光望向中年男子,郑重道:“张总长请放心,我张家世受皇恩,虽是修行中人,但国朝有命,我定不负皇恩。但明王生机已绝,如今受我一缕真气,虽然暂时护住其性命,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张总长,也就是这位中年男子闻言,默然片刻,却还是摇头,沉声道:“张丹师,明王的生死实在事关重大,您必须确保他还能活上一段时日。如今看来,林氏恐怕真早有不臣之心,有借其女与上清山联姻之意。此次上清山虽然派人出手大闹婚宴,但林氏女终究与明王已拜过天地,明证法籍,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所以只要明王还活着,林氏女就算拜入上清山,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上清山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与林氏联姻,否则这天下骂名,他们如何承担?所以不论如何,明王都必须能够继续活着!请您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保其性命,陛下定会重赏!” 老者嘴角苦笑,他知道张总长说的是事实,的确,明王性命如此重要,若能保住,定然大功一件,陛下定会重赏,亏损些元气,也绝对值得,但是他却只能摇头无奈道:“张总长,药医不死之人,如今明王生机确实已绝,真气虽可保他一时之元气,但并非真能救他性命,纵使老夫用尽这一身修为,也得他身体能够受用才行。” ps:到了的留个言!新书,讨个吉祥,顺手投下推荐票! 第2章 睁眼,就只能活三天! “明王最多还能撑多久?”张总长脸色更为难看了,他看得出,张丹师并未说谎。 “虽无法断言,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打不过一月光景!”老者微微沉吟道。 “一个月?”张总长眉心紧皱,一个月显然是不够的。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老者低声叹息。 张总长目光一扫那依然面无人色的墨白,眼中又是疯狂闪烁起来,良久之后,他眼神微微一定,突然又开口问道:“张丹师,既然如此,那这一个月中,明王可否能坐得车马?”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明王这情况,就如风中火烛,只要稍有动静,恐怕便……” 张总长闻言,深沉一叹:“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有一种法子,能让明王暂时恢复生机,不过……”老者见张总长愁眉不展,不知其为何让明王起身活动,但却突然沉吟道。 “哦?张丹师有办法?快请说!”张总长陡然目光亮起,直视老者。 老者微顿,开口道:“明王生机虽然已经断绝,但却可用药石催发其全部剩余生命潜力,保其一时无恙……” 说到这儿,老者微微有些为难,但却不得不说道:“但,明王恐怕便只得三日之命!” 说白了,这便相当于人为创造的回光返照。 “三日?”张总长嘴角喃喃,低头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微微一定:“情况已经如此,也别无他法了。张丹师,还请您暂且留在此地,照看明王,我还需即刻回禀陛下!” …… 剧烈的疼痛,依然在持续袭击墨白的神经,但他却始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陷入了深沉昏迷中。 但当房间里那两人出门之后,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之后,他的眼皮却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最后缓缓睁开,一双清亮透彻却又超出年纪沉稳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了这片空间。 眼中有些许茫然,但却并没有刚刚醒来的恍惚,清醒的过分。 很明显,他清醒过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事实上,当他那口血喷出之后,他虽然虚弱至极,昏昏欲睡,但却强忍着,硬撑了过来。 虽然,昏迷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可以逃避那胸口那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但他却是选择了忍受,但因为耳中所听到的那番话,他一直并未睁眼,并且无论怎样难受,他未哼过一声,未皱一下眉头。 甚至连呼吸都被他努力压制到昏迷状态。 这很难做到,并非是能力问题,而是这需要的精神意志实在骇人! 但墨白,做到了,那两人直到离开房间,都并未发现异常。 墨白清澈的眸光,静静转动,开始打量这屋内环境。 虽然早已有了预料,但当真正看到这里并不是自己最后所住的那间处处洁白的医院VIP高级病房时,眼眸之中还是没能闪过一阵惊诧。 但他好像天生就比一般人更淡然,眸光中又缓缓恢复平和, 继续打量。 一处无比陌生,到处都是红色装饰的房间。 他忍着剧痛,轻轻摆动脑袋,看着床上的红色纱帐! 方桌上的瓷器杯碟! 那一看便造价不菲,但款式无比老旧的木质门窗! 最后目光定格在那盏被一根黑色电线牵引垂下,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吊灯。 “民国……”他眼眸里略微疑惑了一下之后,嘴唇似乎轻轻开阖了一下,但并没有声音传出。 墨白曾度三十年华,而有半数光阴,是长居深山古刹! 闲来无事之时,除了翻遍医经,武经之外,也诵读不少古籍经典。 不敢说对各朝历史了如指掌,但墨白相信,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熟悉一些。 这装饰风格,无需深谙历史,只要常看电视,都会感觉熟悉! 没错,就是民国时期,特有风格! “陛下,皇朝……” 但只是刹那,墨白眼里一闪,嘴唇再次轻轻开阖。 想到刚才的对话,墨白又否认民国! 会是清末? 清末的确乱世风云,皇权式微,有这般装饰也正常。 但墨白随即便再次否定,不可能是清末,清朝没有一位皇子被封明王! 眼里继续思索着对话中的上清山、明王大婚之夜、林氏之女、联姻…… 墨白虽然眸光清澈的狠,但他显然是极为聪慧之辈。 仅凭这些关联,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熟悉的年代,但他却已经能够推测出一些大概。 “乱世渐起,皇权式微,有林氏一族,或许生出不臣之心,想要借女儿联姻实力强大的上清山,却被皇室识破想法,或者只是想要敲打一下林氏,正一正皇室的威严,所以为林氏之女和明王赐婚。” “而上清山知道这件事后,为林氏做主,在大婚之夜愤而将明王打成重伤垂死!” 墨白心里闪过这段话,可随机眉头却似乎轻轻皱了一下,似有哪儿不对。 不应该啊,如果真是这样,上清山岂不是完全无视皇家威严…… 不对,不对,皇家既然还要顾全颜面,上清山也必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其中有能遮掩的理由。 “林氏女被带去了上清山?”墨白突然又记起这句话,还有“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其中还有事,林氏女并非被带去联姻的,她和上清山应该并不止联姻,可能还有某种牵扯,所以上清山才能为她出头。 墨白缺乏资料,暂时无法分清全部事实,不过,他也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想到了林氏女,和大婚之后,他眼眸里突然泛起了微波。 竟突然闭上眼睛,眉头也轻轻皱起,似在努力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眸子,那一直淡然而安静的眸光之中,竟出现了某好好似恼火般的光芒。 “明王……我结婚了,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心底流过这么一句话。 …… 这好在是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在这种环境之中,他居然还有心情去琢磨那林氏女长什么样。 不太合适吧…… 令人无语。 你既然有心情追究这个,怎么不想想,最切实的问题,你正承受痛苦折磨,而且很可能只有三日之命! 当然他会想的。 眼神再次安静下来:“张总长想让我出行,如果没有料错,应该是想把我光明正大的派到哪儿去,然后就此失踪,这样我没法确定是死是活,也就不用为了皇家尊严而和上清山拼命,也可以继续吊着林氏之女,不得二嫁。嗯,这办法还真可行!” 看得出,他实在是聪慧的紧。 仅仅从那只言片语的谈话之中,他心中竟已经明了了这么多事。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属实,但这也着实不易了。 光这反应速度,便可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格局! “听张总管的说法,我那父皇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性格坚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忍了这口气,让我吃了那激发潜力,回光返照的药石……嗯,我还能活三天!” 墨白眸中的思绪,渐渐平息,有些出神。 不管是神情,还是眼神都并没有太大波动! 很明显,他真的有些古怪。 正常人,遇到他这样的境遇,绝不该是这样安静的反应。 就算能够轻易接受,也绝不可能将事关自己性命的事,放到最后再想,而且最后还神游物外了,仿佛并不为生命而担忧。 然而,他就这么做了,眼中逐渐开始出现一些如“梦幻泡影”般的影像! 他似乎……是在回忆! 回忆一段栩栩如生的人生。 第三章 这人生,如此操蛋 只论投胎这活儿的手艺的话,遍访世间,恐怕还真没多少人敢和墨白比肩。 纵然“明王”这单凭称呼,便可想到,定是贵不可言的身份,也真不能给墨白多少震撼。 甚至根本就不能在心底激起多大涟漪。 不是他淡泊名利,而是就看家世的话,墨白前世虽名不敢称王,但真论起来,却还真未必比不上一个皇室庶子! 何况,还是一个在乱世中,已经风雨飘摇的皇室庶子! 不过啊,光会投胎这手艺,很明显是不够的啊。 就像“明王”他也很会投胎了,算是贵不可言。 可却在洞房花烛夜,走上人生巅峰的当口,却突然就被人给揍死了,还死的很惨…… 但墨白也不能笑话他,毕竟论悲惨,他同样也未必就比明王幸之…… …… 高楼大厦直冲云巅,钢铁洪流飞速奔驰! 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这和平盛世,歌舞升平,生在权贵之家,便真可谓注定了一世雍容! 可是,命格虽好,墨白却无福消受。 先天体弱,生来病绝! 不及享一日人间乐事,便开始在痛苦中煎熬,未能下地,便在家人的怀抱里,千山万水遍访名医。 最终,却束手无策,甚至连病因都无法查探出,就眼看着过不了周岁! 而唯一的希望,却令至亲洒泪不忍。 但,最终却也没有办法,不得不抱着绝望中的最后一点亮光,将他送到了恩师身边。 从此,他别了这繁花似锦的红尘盛世…… 一日日,一年年,山流水转,年华经纶! 寒冬酷暑时节,墨白安坐居于名山古刹,习练医经武技,吞吐日月之精华,以求保命。 春花秋月,泥土芬芳,便随师父行走于山林荒野,采摘稀有之珍药,调体度命! 冬去春来,眨眼三十载! 那权威惊世,那富贵如云,竟似乎与命格贵不可言的他,再没有了什么关系。 从少年到青年,他清苦而平和,虽病痛一次比一次难熬,但他却从未想过要放弃。 尽管师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你会好的!” 师父只是对他说“命数天定,虽强求不得,但人不可不争!” 这句话,他认同,并且真的做到了极致。 在没有希望的岁月中,他一次次度过那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最终于不可能之间,竟争得了三十光阴! 其实,就算没有这句话,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就算像他这般活着,死,或者是一种幸福。 但他也并非没有留恋,虽常年不在父母家人身边,但他每当身体稍稍硬朗,回家之时,家人眼里那深沉的怜爱以及欢喜…… 他割舍不了,多陪一天总是好的。 数十年间,虽然确实凄苦,但他其实并不悲观。相反,他的一生,极少会有怨天尤人的时候,反而,还很乐观。 这或许是从小居于钟灵景秀之地,所养出来的淡然之气,也可能是曾随师父赴名山时,一位高僧曾对他说过一句话的影响。 “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也许真是环境所致,墨白的确需要一些支撑,他愿意相信这句话。 信仰,有时候真的能够给人强大的力量,至此,他不但活着,还活的极为充实。 数十载光阴之中,他与天奔命,闲来之时,也学的一生本领,其中又尤以医术为甚,这源于他自己的病痛,也源于他为来生积福的信念。 说来可叹,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却尚处幼龄,便已拿脉开方,替世人度恶疾。 至他二十之龄,师父便已无需出山,直到仙逝,均再未出手。 而这十数年间,他真可谓活人无数,积得深厚福报! 这一生,也不算虚度了。 但说实话,在闭眼之前,他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纵使看淡了生死,但从小到大,却也并非没有想过繁华! 他也时常思考,甚至会有冲动,若身体条件稍好一些,他也很想行走于繁华闹市之间,看看这人世繁华。 最好还能有一段令人心动的旷世情缘,在这人间轰轰烈烈走上一遭…… 那样该多好啊! 但,他终究至死也未能入红尘。 “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 这句话,是他一辈子很重要的信仰支撑,也是他闭眼之前,虽然平静,但依然向往。 …………………… …… 光影缓缓淡去,墨白静静的躺在床上发呆,好一会之后,他眸光才再次清澈。 前尘俗世,不管愿不愿意,都已远去。 还好,他本就淡然。 微微侧目,眼睛里开始灵光波动,他偏头,望向了门口。 似乎在静静的感受着门外的动静。 稍远处,似乎不时有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踏响,很沉重。 墨白静静倾听,分不清那是什么人,因为他并不知道外面有兵士在执勤。 不过,他好像也并不去深思,他只在乎,外面的人会不会靠近。 “踏踏踏……”脚步声时有时无,但似乎总在一片区域活动,并没有靠近的迹象。 墨白眸光微闪,脑海中又记起那位被留在这里看护他的张丹师。 但墨白却记得他曾给自己度气,延续心火,若没有猜错,此刻那位应该就在附近调息,恢复元气,暂时应该不会过来。 “就算真过来也无妨……”墨白又想到。 随即,墨白眼皮轻动,眸子慢慢闭上,胸口依然疼的剧烈,但墨白却并不出声,他在细细感应自己的身体。 “有血气在微弱波动,胸口部位疼痛中,有丝丝暖意护持……” 眸子再次睁开,几乎没有犹豫,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 “嗯!”一声低到了极点,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闷声响起,那是痛楚在强烈加剧。 墨白额头,瞬间便布满汗水,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开始泛起丝丝血丝。 而他,却只是那一道极微弱的动静之后,便牙关紧咬,再不发一声。 他用尽全力,依然缓慢的弯起自己的手臂,看他模样,似乎想要撑在床上,坐起身来。 张丹师曾说过,此刻的他就像风中的火苗,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多余的动作,而熄灭。 但他明显没有顾及这句话。 或许还记得,但他要坐起来的意念,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 汗如雨下,床单全部湿透,仿佛浑身的元气,也正随着汗水的排出,而倾泻。 张丹师真的没有乱说,墨白试图坐起,他那脆弱的心脉,似乎就像一张蜘蛛网,随时可能裂开。 无法想象的疼痛,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仿佛要超出人所能承受。 的确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换一个人恐怕早已虚脱晕倒,等待死亡。 痛苦,或许很多人都能承受,但却很少有人,能够主动去承受更大的痛苦。 但墨白就可以! 三十年的光阴中,没有人能够想象他是怎样一年年度过的。 他最终成功的盘膝坐了起来。。 虽然他呼吸已经困难,头脑昏沉欲睡,眼皮耷拉,脸色彻底煞白,再不含一丝血色,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但他并没有倒下,并且还活着。 强韧的神经,努力用最后的生气,抬起那无力的胳膊,竟碰触胸口,按压。 “哼!”又是一道闷哼,声响依然不大。 或许是墨白已无力去强撑,又或许是他已发不出多大声音。 但,这一声闷哼之后,他的脸上又有了一丝血色,眼睛再次睁开,尽管已完全血红。 他太狠了,他清楚自己的状态,此时此刻只有更剧烈的痛楚,才能救他的命。 只要精神之火不灭,他才有机会,再次争渡那前世在苦海中挣扎三十年来的今天。 红尘啊! 旷世情缘啊! 林氏之女啊! 墨白眼中波光嶙峋,然而这一刻,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笑话他,到了此刻,竟还贪图这些有的没的。 此刻,只能对他赋予敬意,他用最坚韧的意志,最纯粹的欲念在支撑自己的生命。 或许他真的太纯粹了,并不复杂,他淡然,却又清清楚楚自己想要什么。 瞳孔中,似有一朵火苗,微弱,却终于慢慢定了下来,不再摇摆! 墨白浑身已快虚脱,双眸中一片血红,但却缓缓有了清澈光芒亮起。 “呼……”墨白忍着疼痛,轻轻吐出一口微弱气息,再次打量了一眼屋内陌生的摆设。 脑海中又回荡起了那句话:“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 微微仰头,墨白看着那盏昏黄灯光,灯光模糊了他的瞳孔,他开始正视自己苦苦争来的这一世! “新婚夜被打的重伤垂死,老婆可能还要被抢走!” “浑身剧痛,比前世还要痛楚万分!” “身份尊贵,有亲爹在,但感情方面恐怕就……极有可能,很快他亲爹就会放弃他的性命,甚至还有可能亲自下令斩杀!” “最关键的是,就算是这么痛苦的人生,可能……也只有三天了!” 还想不到太多,但就只是这些,似乎已经能够给墨白一个大致的印象了。 他这两世还真是命格都贵的狠啊…… “大师果然修为高深莫测,不曾诓我,我苦渡一生,真修来了福报……”墨白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膝盖前,强烈的痛楚中,他苍白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了一抹极为温润的笑意,眸光中那么平和,仿佛看向了诸天之上:“只是这福报……真是如此他妈.的操蛋啊!” 眸子缓缓闭上,双手置于膝盖,五根手指组成一朵莲花。 呼吸渐渐放慢,不多时,似有一层淡淡柔光在他口鼻之间流转。 第四章 登堂入室,梅道师 昏黄的路灯下,那空无一人的青石板道上,一辆造型古朴的汽车一路奔行。 并不多时,前方车灯就已映照出一座规模庞大的宫殿群。 金砖红瓦,雕龙玉柱,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车内的人,却似乎无心欣赏,速度依然不减,直接朝着那高大的宫门驶去。 当车子过来,立即有执勤的兵士,快步踏出,伸手拦截,一人喝道:“停车!” 不过车子却并没有遵照,只是稍稍放缓速度,便有一个脑袋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待兵士问话,便直接开口沉声道:“速速开门!” 两名兵士凝目一看,立即面色一正,庄严敬礼:“是,张总长!” 随即不敢怠慢,立刻开门。 车子眼看着就要驶过两名立正的兵士,进入宫院。 张总长目光中却又突然一顿,抬起头沉声道:“等等!” 司机立即刹车,两名兵士,心中一紧,越发站直,目不斜视。 却只见张总长再次探出头来,凝眉沉声问道:“之前可曾有人进宫?” 两名兵士一顿,其中一名兵士立即答道:“上清山冲玄道师和林大人在十分钟之前刚刚进宫!” “走!”张总长眼中阴沉一闪,没再二话,直接对着司机急声道。 轰隆隆…… 一路庭院深深,原本这宫墙之内,是不允许跑车的,毕竟这里面住着的全是贵人。 岂能被这铁疙瘩的咆哮声所惊扰,这是大不敬! 但是,此刻张总长却来不及去顾忌这些,他心急如焚! 当墨白的情况确定之后,他便已经给宫里通过电话汇报了情况,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岂是电话中一句两句能够说的明白? 所以他是必须得亲自回来一趟的,本欲赶在上清宫来人之前和陛下商量一番。 却不想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此刻,他远眺远方那间平常早已安宁的大殿里,此刻的灯火通明,心中很担忧里面的情况。 “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车子停下了,司机回过头来:“总长,到了!” 张总长再次眺望,还在前方百多米远的宫殿,心中无奈。 他恨不得能马上飞过去,但是车子却只能停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不得再上前一步。 皇家,自有皇家的威仪,规矩!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再多想,一把拉开车门,也顾不得礼仪了,大步朝着大殿而行。 只身行走在这宫殿之中,月光朦胧间,张总长眼望着那一砖一瓦,感受着这皇宫的巍峨气派,心底不禁有几分恍惚,怅然! “自圣祖皇帝立马横刀,以盖世之威,平定天下乱世,立国号大夏以来,数百年里,这坐皇宫是何等威严?” “遥想当年,圣祖爷,先成帝、武帝等数位大帝,高坐金銮宝殿,一声令下,天下随之而动,四方豪雄莫敢不从的盛景,何等气魄?” 一阵微风出来,张总长感觉到一丝凉意,伸手抹了抹头顶的汗珠,眼中复杂万分,最后却只得轻声一叹,继续快步朝着大殿而去。 想再多也没用,如今的现实便是,陛下之子被区区一上清山当众打的垂死,他这皇家之宫廷总长,却要力劝陛下忍住滔天之怒,以保局势维稳! 台阶数九,张总长顾不得辛苦,终于来到了大殿门前。 有兵士持械而立,目光看向了他。 “通禀陛下,张邦立求见!”张总长率先开口道。 “陛下早有吩咐,张总长快请进!”正有传令官出得门来,见他立刻恭敬言道。 张总长也没心情和他客套,只是点头,随即整了整衣衫,快步随他进殿。 入得殿内,他立即便感觉到一股沉凝的气氛扑面而来,一扫殿内诸人,顿时眸中一凝。 首先入眼的当然便是高坐上方龙椅之上,身穿金丝华袍,让热一望便可知其尊贵的中年男子。 毫无疑问,这一位,必然便是当今陛下了。 再看陛下下方约莫四五米的三步台阶之下,此刻还有数人,有站有坐! 其中有三人站着,首先让张总长目光注视的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身穿一套与张总长款式想同的中山装,微微躬身对着陛下而立的中年男子。 之所以先注意他,因为这位正是那明王岳父,身居国朝户部主司钱粮的一品大员的林华耀! 而他身边还有两人,一人身材高大,侧身而立,面色庄严,正是主司刑部的骆逢春。 再有一人,却是看似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倒是气宇轩昂,他并未站在两人身边,反而是站在右手边两位静静坐在那儿,穿着一身长袍,胸前绣着上清二字的两人身后。 张邦立并不关注那年轻人,目光瞟过那两位,眼中顿时一缩。 “竟然不止冲玄道师,连梅道师也来了?” 张邦立心头一紧,冲玄道师倒也罢了,他乃上清山驻京城外事总管,发生了这么大事,上清山上一时来不及派人过来,必然是他出面。 但那另一位,却是一位女子,看上去约莫只有三十上下,风姿绝世。 可张邦立却识得她,此人身份可不简单,乃是上清掌教真人梅青山爱女,梅云清! 虽年过四十,但却也已登堂入室,证道师之位,在修道界,名头响亮的狠。 张邦立,暗暗吸了一口气,心头更是谨慎起来,梅道师来了,那便是真正代表了上清山的意志了,若当真双方碰撞起来,极有可能会真的决裂。 “陛下!”殿内气氛肃然,张邦立上前几步,与林华耀并列,微微躬身行礼。 自八年前,在新思想的冲击之下,宫廷也已免了跪拜之礼,而行叩礼。 并非叩首,而是双手前伸握掌拳,低头躬身,以示敬畏! 当今皇帝陛下,名墨山河,号定武! 光听名号,便可知他志向深远,为平定山河而为君! 此时定武皇帝面色深沉,散发着惶惶之威,目光一扫殿内诸人,才缓缓开口对张邦立道:“张总长,免礼!” “谢陛下!”张邦立平身,目不斜视看向定武皇帝。 他不知先前都发生了什么,已经谈到了什么地步,所以想从定武皇帝脸上看出一些东西。 定武皇帝面色森严,眸中满是威严,倒没等张邦立看出什么,便从龙椅上一把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站起身来之后,倒越显惶惶之威,只见他上前两步,站在台阶边上,沉声对张邦立问道:“我皇儿可还安好?” 他这般作态,再加上此言一出,殿内诸人,包括冲玄道师,都是心中一紧,目光连连看向张邦立。 很明显,陛下这幅模样,已显现其有多关心六皇子明王的安危。 倒有一人目光中闪过一道阴沉之色,便是梅道师,梅云清也看向了张邦立,但目光之中却与其他人不同,有强烈的厌恶与愤恨闪过。 张邦立听得陛下问话,顿时心中一松,心知还没有翻脸,顿时面色做哀悼态:“陛下,明王伤势颇重,情况严峻至极,恐怕……” 第五章 明王那离奇的身世 张邦立话音一落,这大殿内的气氛,便仿佛冰河降临,骤然之间转冷。 很明显,他这般语气,作态,即便话没有说完,也定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众人心头下沉。 而大殿上方的定武帝,则是眸光陡然抬起,怒视上清山二位道师,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声冷哼:“哼!” 冲玄道师当即就是脸色一紧,在定武帝森然杀气之下,他也坐不住了。 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直接冲着张邦立急声问道:“张总管,你可曾确实探查清楚,明王当真有性命之忧?” 他也紧张了,其实国朝顾忌重重,不愿与上清山翻脸,是因为不愿让本就没落的皇室再少一助力,添一大敌! 而上清山,又何曾愿意真和皇室背离?就算皇室如今风雨飘摇,但毕竟还高坐金龙宝座,天下至尊位! 一旦真正背离的话,他们能讨的了什么好处? 此时他不禁目光瞟了一眼那安坐在那儿,听闻明王可能不妙,却还依然无动于衷的梅道师,心下不由暗叹,这梅道师实在太过气盛了,怎么能公然下杀手?真当皇室是泥捏的不成? 但有意见是有意见,也不敢说出来,毕竟人家梅道师身份不一样,做了也就做了,还得他来想办法善后。 此时此刻,并不止他紧张,殿内其他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心中剧跳起来。 专司刑责的骆大人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拿下了那两个上清山法师,如今就被他看押着。 他不能不怕,如果明王真有事,陛下必然震怒,而他只能将那两人重处极刑。 可如今眼看天下要乱了,这群侠以武犯禁的上清山高人,又怎说的准,他们不敢找他寻仇? 就连明王岳父,林华耀也是脸色不禁一白,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上清山居然会下杀手,直接就要了明王性命。 一旦没了缓和余地,不管皇室动不动得上清山,首先自己这已经成为陛下眼中沙子的存在,是绝对好过不了的。 只有那站在两位道师身后的那年轻人,听闻这个消息,却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似乎很满意。 所有目光都无比紧张的落在了张邦立身上,张邦立眼角却扫了一眼陛下,这才转而看向冲玄道师,语气之中强烈愤概道:“冲玄道师这话怎么说的?莫非上清山,还真希望明王有性命之忧不成?”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呼吸顿时一滞,随即便是陡然松懈许多。 几人盯着张邦立,眼里同时升起不满,心中皆暗骂:“王八蛋,明王既然没死,你这欲言又止,做那幅姿态作甚?” “明王究竟如何?”林华耀真听到明王没死,心里微微放松的同时,又是一阵复杂,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邦立斜瞥他一眼,声音中带着揶揄:“林大人大可放心,明王的确伤势严重,但经张丹师不息耗费元气,倾力救治之下,已暂无性命之忧。” 我放心? 林华耀感觉心里堵得慌,眼神盯着张邦立那张脸,恨不得立马脱下鞋子,狠狠一巴掌将他扇到九霄云外去。 老子恨不得那小子早些去死,可是这也只能想想,目光望了一眼陛下那依然森严的脸,他不得不干笑一声:“明王无忧,真是万幸,万幸啊……” 冲玄道长与骆大人两人也是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那就有缓和的余地。 而那梅云清听到明王没死,却是目光中愕然一闪,她眼角升起一抹愠怒,余光一扫身后站立的那面色俊朗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人也似乎愣了愣,随即嘴唇抽搐了一下,低下头去,眼里一片阴云密布。 没人管他。 张邦立又目视定武帝,声音转而沉重:“陛下,明王虽已可保性命无忧,但伤势之重,仍然令人触目惊心,至今仍然深度昏迷之中……” 这一次,倒没人为他的话惊惧了,反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要谈条件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骆逢春,骆大人眼里神光一闪,此时却站出来,冲定武帝行礼,沉声开口道:“陛下,明王重伤,上清山必须为此负责!” 冲玄道师闻言,立刻便是朝着定武帝打了个道家揖法,语气和煦道:“陛下但请放心,我上清山定会全力以赴救治明王殿下。” 定武帝站在上方,依然面色森然,听着他们两人的话,却并未开口。 张邦立目光转向冲玄道师:“冲玄道师,这话说的可真是轻松,全力救治明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竟在新婚之夜被贵山弟子强闯打成重伤,上清山是想如此轻易了事,当作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冲玄道师脸色一厄,不过也早有心理准备,微微沉吟,便开口道:“陛下,此次我门下法师虽是因误会与明王冲突,以至于误伤明王。但我上清山一向门规森严,此次误伤明王的门徒,必将会被门规严惩,以正法纪。” 张邦立脸上青气一闪,肺都要气炸了。 对明王下了杀手,居然只给这么个交代,你上清山门徒比明王身份还尊贵不成? 他来不及向冲玄道师发怒,立刻目光看向陛下,担心陛下忍不住怒火。 还好,陛下脸色依然沉凝,却并未有发火迹象,并没有回应冲玄道师,反而对着林华耀,缓缓沉声道:“林大人,你可知道明王旧事?” 听陛下问明王旧事,殿内国朝数人,皆是一愣之后,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而冲玄道师和梅云清,以及他身后年轻人却是不解,三人看着屋内诸人面色,对视一眼,不明就里,这明王还有什么旧事? 最后只得将目光投向林华耀。 林华耀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他,想起这事,他心底便愤概万分,但却又不得不答:“回禀陛下,十七年前,陛下游江南……” 随着他的讲述,上清山冲玄道师三人,却不由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原来,当年定武帝还未登基,携王妃出游,却不想在途中,王妃却有了生孕。 当时还没有今日的交通便利,为保皇室血脉安平,定武帝便暂时驻足江南,岂料到了临产之际,却恰巧遭遇兵祸。 王妃受惊,最终总算早产下王子,但定武帝身为皇子,不得不领兵镇压。 可事发仓促,援兵救援不及,定武帝身陷重围,所幸亲卫用命,当然在林华耀口中是定武帝英勇盖世,最终逃出重围,但身后追兵连连,王子幼小,不经波折。 定武帝无奈之下,将王子寄养民间,本欲安平后寻回,但怎料待援兵赶至,定武帝挥斥方遒,镇压叛乱之后,欲寻王子,却发现因兵荒马乱,当时寄养人家,竟已不见踪影。 至此,定武帝只得安排人遍访,还好当时为寻回,留有信物和刺青。 可岂料一连便是十多年过去,始终没有音信,而定武帝也已登基为帝,诞下皇儿公主也不少。 一来二去,就连定武帝自己都忘了这事的时候,突然两年前派往民间的人竟传来消息,寻到了皇子。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岂能不要,立刻便经过严密侦查之后,确认了皇子身份,终于将失散十四年之久的皇子迎回! 至此,国朝内多了一位六皇子墨白,封号明王。 第六章 君臣论,明王价值 “想不到这明王,竟还有这般离奇身世!”上清山三人,听完林华耀的讲述,不由得对望一眼,皆是意外的狠。 但紧接着冲玄道师,心中便是一顿,脸色也是狂抽两下,心中暗道:“这下是越发麻烦了!” 他眼神一瞅殿中国朝诸人,很明显大家都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冲玄岂还能不知,这段话其实就是说给上清山这边人听的。 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这明王不是普通皇子,那是在定武帝心中其实是非同一般的,人家流落民间十数年才寻回来的皇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可偏偏还没享福,就在大婚之夜差点被你上清山给干死,这该是何等的揪心之怒啊…… 果然,不待他细细琢磨该如何善了,便只见定武帝竟收起了从他们进来大殿之后便阴沉的面色,露出了几分悲悯,声音哀叹:“皇儿天命荣耀,本应在朕膝下成长,但却因朕之故,流落民间十数年,受尽困苦。为君父,朕……甚是惭愧。” 冲玄道师眼皮狂跳几下,越发头疼,说实话,他还真信了陛下的话。 因为皇子中能在十六岁就封王的并不多,敢情并非只是为与林氏之女联姻,还有这份感情因素在啊,老子疼爱自己儿子,谁能说不信? “陛下但且宽心,明王得归陛下身前,自是有福之人,定有天佑之……”要说如果不是站在上清山一边,冲玄道师还说不准会同情定武帝,但此刻却还是不得不连忙开口,想要安抚。 可冲玄才刚刚开口,话没说完,便只听一道声音陡然打断了他,高声而起喝道:“陛下!” 冲玄不由自主的停下话语,却是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看向开口之人。 果然,正是那极为讨厌的张邦立。 此刻只见他骤然跨前一步,双手抱拳出班,对着定武帝深深一躬而下,再抬起头来,双目紧已泛泪光,端得是悲悯无比。冲玄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火也没法发出。 只听张邦立哀声道:“陛下切不可自愧,天下人皆知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对寻常百姓均是宽仁有加,又岂会不爱嫡出皇子?虽国事繁重,陛下却一直心心念念,十四年之久从未放弃迎六皇子归朝,此等深慈厚爱,足可感天动地!” 说到这里,张邦立更是情到深处,再次深深一躬,颤抖着念出了那一句好些年都没有用过的词汇:“吾皇万岁!” 不得不说,这句唱词真的好多年都没有用过了,就连骆逢春和林华耀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到底是久经阵仗的同志了,眼看着那张邦立深深一躬不起,两人也没有办法,无需商量便默契的同时躬身,唱道:“吾皇万岁!” 大殿中静了,静极了! 突然之间就搞出了这么一幕,冲玄此时面皮已经开始狂抽了,他站在当场,只觉得尴尬无比。 人家君臣之间,那君辱臣死的场面那么悲戚,他们总不能就硬挺挺装作没看见吧。 冲玄极为无奈的目光一扫梅道师,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也不用提醒,这摆明了的,怎么着咱们这边也得摆个姿态啊。 梅道师虽已年近四十,但身姿面貌却当真仍清丽的紧,一双风眸微闪似有些不愿,但最终却还是站起身来,随着冲玄一起打了个道家揖法,却不出声。 不过自有冲玄道:“陛下仁德,天必佑之!” 定武帝这才眼中悲痛略扫,微微抬手对着下方一众行礼的众人道:“都平身吧!” 看定武帝模样,似乎怒气稍歇,冲玄心道,绝不能让这气氛延续下去,否则到时候恐怕赔偿的代价会很难接受。 连忙开口道:“陛下……” “陛下!”然而,话才开口,却又只听张邦立再次抢言! “……”冲玄纵是修道中人,此刻也真是一口浊气在心头发堵,目光死死盯着张邦立,眸中有丝丝火焰在眼中沉浮。。 但终究是受脸皮所限,没有强行和张邦立争话,毕竟他们上清山一项自恃清高,岂能和下臣争宠? 可张邦立却好似视而不见般,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之态。 就如川剧变脸般,他刚才那脸上的悲苦之情,竟顷刻间一扫而空,转瞬间变得气势沉凝:“陛下,六皇子虽在民间长大,但到底是天皇贵胄之身,天性仁孝且德才兼备,满朝文武无不盛赞有加,刚满十六,便得陛下亲封明王,只待大婚之后,便可为国朝尽忠,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说到这里,冲玄道师目光陡然瞪大,如果先前说明王对陛下来说不一样,他还是相信的。 可你张邦立竟然想说,明王德才兼备,仁孝有加? “无量你个天尊,开什么玩笑,就明王那德行,整个平京城谁人不知,文不成,武不就,更是道德败坏,整日里走鸡斗狗,无恶不作,堪堪一个顽劣备至的废物点心……”冲玄道师一身浑厚真气都止不住的开始沸腾了,胡子更是无风自翘,心里愤恨不已。 冲玄有些受不住,其实此刻有人比他更是怒火膨胀,甚至连脸色都已维持不住的涨红。 林华耀能够做到一品大员,面不行于色几乎是最基本的素质,但此时,他却真实心头大怒,压制不住。 先前让他说明王旧事,他话其实没说完。 这位明王接回来之后,国朝却才发现这位已经在民间给废了,不但文武德才丝毫没有,更关键的是一遭富贵之下,竟荒唐到极为令人发指的地步。 短短两年时间,便在这平京城里窗下偌大纨绔名声。 其实反正这位只是无脑之辈,荒唐嬉戏而已,对他这等大员来说,也还真犯不上去关注,操心明王的前途。 可偏偏这小子就在十日之前,不知哪来的天大胆,竟于一次宴会上做出禽兽之事,轻薄了她林家去赴宴的天之骄女,而也正是因为鉴于此事,才有了今晚的大婚,这才破坏了他的大计。 林华耀如何能不怒?如果真是一个稍稍有成的皇子,他也不至于如此愤怒,偏偏是这废物一般的六皇子,就算啥都不考虑,单单考虑女儿的将来,林华耀便是牙齿都恨不得咬碎…… 此时他低着头,听着张邦立盛赞那该死的东西,眼角余光却是一瞟上方定武帝,他不是傻子,那明王突然之间对自己女儿做出如此禽兽之事,绝非偶然! 而一旁骆逢春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声不响。 只有梅道师却是眉头微皱,她虽不了解那明王,但却就在不久前便听闻过这小子有多么混账,是弄错了?不过眨眼之间,眼中疑惑便已消失:“有什么所谓,他纵是再出色,动了我上清山的人,也该死!” 而她身后那年轻人却是眼里一抹不屑闪过,明王?什么东西? 殿中,不管诸人如何想,也没有人会说张邦立满口胡言,当着皇帝老子的面,难道你还去骂他儿子荒唐废物? 其实到了这里,大伙心中已经都有数了,皇室已经率先亮出了底线。 明王不但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甚至作为君父来说,还对其有愧! 除此之外,明王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社稷之才,听那意思甚至有为储君的潜质,这何等尊贵非常? 冲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心底已经有数了,定武帝果然还是不想和上清山彻底翻脸的。 他始终含怒不发,并没有当面爆发出来,而且此刻他们君臣上演这一出,其实就是在摆条件,给出了和谈的态度。 只是国朝到底为至尊,当然不可能明面上要求赔偿,而是要上清宗上门请罪,国朝再念在其曾经的功劳,和此刻的诚恳态度,而高抬贵手! 冲玄眉目沉凝,到了这时候,再说废话便是不识趣了,可是如何赔偿此次明王受伤事件,却必须得慎重,多了上清山肯定不愿意。 可少了也不行啊,那便是在一再羞辱定武帝了,定武帝能忍下这天大的怒火,愿意和谈,虽然明面上看不出啥,但暗地里已经是忍死了血。 你若还敢继续羞辱,那就是逼着国朝怒起了…… 冲玄道师心中一叹,快速衡量代价,最终眼眸无奈一定,上前一步,要为明王这条命出价了! 第七章 梅道师,殿前终伏首! 金銮宝殿,惶惶之威! 曾几何时,这张龙椅镇万里方圆,坐在其上之人,可称天下至尊! 所言所虑之事,无不可令天下震荡,人世沉浮。 然而,今晚这间大殿里灯火通明,定武帝高坐龙椅之上,身上金龙依然耀眼腾空,可却目光炯炯的等待着那用儿子的命,皇室的尊严换来的补偿! 下首诸人,此刻无不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那冲玄道师,竖起了耳朵,要看上清山会拿出怎样的代价。 就连刚才一番作态的张邦立,此刻也绝没有再打断冲玄道师的意思,目光死死盯着冲玄。 这天家之无情,政治之肮脏,着实可见一斑! 冲玄道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向着定武帝再次一道揖法,随即却是身躯直立,手中浮沉轻轻一晃,握于胸前,目视定武帝朗声开口:“陛下,明王婚宴之上,为我上清山门下法师所误伤之事后,我山门掌教梅真人对此慎重关切,本应亲自前来向陛下请罪,但因路远,无法即刻到来,故第一时间命其女梅云清,梅道师代表其立即进宫向陛下请罪,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冲玄道师侧身。 而此时殿中诸人,也同时凝眸看向那一直没有开口的梅道师。 就连定武帝也垂眸而下,眸中威严稍稍收敛。 不管上清山掌教是否真欲亲自前来,也不管是否真心请罪。 但上清山这番姿态定武帝还是满意的,毕竟他是国朝是至尊,颜面是必须保存的。 众人目光下,梅云清依然淡然自若,缓缓起身,因道法有成驻颜有术,身姿依然轻盈多姿,即便只是一身道袍,也让人无法不侧目。 她不慌不忙的前行,脚步没有半丝慌乱,待到得冲玄身边,这才抬头看向定武帝,凤眸之内,即便觐见至尊,却依然光芒清冷,并不怯懦而回避,淡然一礼,声音清淡:“陛下万福,上清山梅云清代掌教向陛下礼敬!” 礼敬? 这个词让殿中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缩紧,刚才冲玄口中说的可是请罪! 定武帝眸光之中悍然威严一闪,直视那下方淡然而立的女道师。 殿中其他人也同时心中一顿,担心节外生枝,不过还好,一旁冲玄道师却是见势连忙接口:“陛下恕罪,梅道师常年身居山门,甚少接触世间,言语不周,还请陛下宽宏!” 殿内一片安寂,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在场诸人谁不是久经世事的老狐狸,目光只要一扫那梅道师,立刻便能清楚,这梅道师虽看似清淡,但实际上却是浑身傲气完全遮掩不住。 根本并非什么言语不周,而是她就好像已真的得道升仙,将这尘世间一切繁华权贵半点不放在眼中一般。 但心里知道,却所有人都只是屏气凝神,半点不敢出声,就连张邦立都紧闭嘴巴,没有敢再开口呵斥。 他心中万分紧张的盯着定武帝,担忧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忍不住火气。 之所以会如此,只因为这梅云清可不比冲玄道师,在当今乱世已现的情况下,上清山这等奇人异士众多的修道山门,向来都是霸主们极为拉拢的对象。 梅云清身为道门大派上清山掌教梅青山,这位国境内道法绝颠的真人之女,本身亦是天资绝世,不到四十便已登堂入室,超脱法师之境,证得道师之位。 不论是在道门还是在国朝之内,均是身份贵重不凡,在这金銮宝殿中也可有一席,能安然而坐。 对待冲玄可随意很多,但对待梅云清,则必须考虑到那犹如道门领袖一般的真人梅青山。 其实正因为她如此不凡,所以能有此傲气倒也不足为怪了,但她或许真的太小瞧人间大帝了。 定武帝眸子威严四射紧盯着梅云清,最后却是眼神一缓,似不在意般道:“当年见到你,还只二八年华,却不想今日再见,你已道法有成,不错!” “呼……”殿中诸人和冲玄道师同时松了一口气。 定武帝这话,明显是说,不跟她一个晚辈计较,就当她不谙世事好了。 然而,梅云清似也真的不谙世事,性子似乎较为干脆,也并不愿多做纠缠,竟不待冲玄再次开口,她便目光清淡的直言开口道:“陛下,明王一事,我上清山现已查明原委,需向陛下呈秉!” 定武帝目光突然一转看向冲玄,冲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尴尬,也不知是否真的没有提前和梅道师商量清楚。 很明显啊,此时那原因究竟为何,国朝岂可能一无所知? 你上清山还真敢无缘无故就将国朝亲王,当今陛下亲子给在婚宴上打死不成? 定武帝眸中越发深邃了,又看向梅云清,嘴角竟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一抹笑意,声音也和煦下来,轻声道:“好,好!好!” 连续三声好字,犹如滔天雷电在大殿中轰然爆射,殿内所有人,无不心弦剧震。 包括梅道师在内,她此刻离定武帝很近,在定武帝那双深邃眸子之下,同样第一次感觉到了那莫大威严,也有了丝丝压力。 “不知朕皇儿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上清山,竟令得你上清山修道之门,也勃然而大怒,欲将朕亲封明王当场击杀?”定武帝的声音越发和煦了。 轰! 殿中所有人同时面色苍白,冲玄更是再也顾不住自己的道门姿态,竟躬身拱手,连连叫道:“陛下息怒,息怒……我上清山绝不敢有此意,只是误会,误会…” “无妨,无妨,朕治理天下,靠法度行事,若皇家有罪,莫说是朕之皇儿,即便是朕,也必然伏法认罪。今日你们且放心大胆的说,若真是朕失德,这金龙宝座,朕不坐便是,可好?”然而定武帝却再未宽宏,语调不变,最后竟真的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陛下息怒!”殿下诸臣,顿时长身躬下,同时开口唱道。 稍顿,又有不远处,再次传来齐声唱和:“陛下息怒!” 声音连绵,竟一时间仿佛在偌大宫禁之内,皆唱和,为陛下平怒气。 殿宇深深,红砖金瓦,那威严就此在这天下间缓缓回荡不休。 “踏踏踏……” 又有脚步声突然之间急促而起,随之四面八方似都有爆喝而出:“大胆!” 声若雷,势若虎,威还未至,便已令人心惊剧颤! 冲玄道师额头之上突然冷汗密布,连声请饶:“陛下息怒,息怒……” 而那原本淡然而立的梅道师,此刻那双风眸之中,也是刹那间波翻浪卷。 她面容姣好,此刻却也一抹红润渗出,感觉着面前这天下至尊,只是站起身来怒意一卷,便可令这人间天翻地覆般的场景,她的道心已被撼动。 那身长袍开始无风自动,那是身上那滚滚真气不由自主的竟开始运转。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气息便已宁静,浑身气势也刹那静止。 她清晰的感觉到,就在这宫殿之中,陡然之间数道气机锁定在机身上,令她压力倍增。 而随即更有一道滔天般的重压直奔她心神,压得她真气都无法运行,这种感觉她不陌生,那是真人之境的上师对她注目了。 她面色彻底变了,这一刻,再看向那天下至尊,她才真正明白何为天下至尊! “陛下息怒,小道无知,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梅云清面色绯红,咬着嘴唇,最终低下了头。 第八章 无上宝药,归元丹 殿中诸人,均是额头冒着冷汗,这位天下至尊只要还高坐龙椅一天,便仍然是天下最可怕的存在,谁也不能质疑。 纵使有千般顾忌,可也绝不能任人而辱,若一旦他真的不顾这万里江山,只求心中怒气一展……别的不敢说,但绝不是上清山区区山门便能抗衡的。 这小道梅云清太过放肆,不知她父亲就算亲来,也绝不敢如此莽撞! 定武帝高站上首无声,他眸子静静盯着那低头的梅云清,好一会之后,才轻声道:“罢了!” “谢陛下宽宏!”冲玄浑身已被冷汗打湿,心中暗道:“老道险些就见了天尊……” 而殿中诸人也同样是大出一口长气,道理上来看大家都认为陛下绝不会乱来,但谁又能确保?毕竟天家威严不可测! 随着定武帝身形坐下,那滔天的威势,也刹那收敛起来,梅云清也只觉身上一松,低着的头,眼中明眸之中屈辱一闪,深吸口气,没再吭声。 “陛下,我上清山为明王之事,深感罪孽深重,唯恐陛下雄威俯视,特受掌教之令,第一时间进宫向陛下请罪,但请陛下暂且宽仁,容我上清山为此罪孽挽救一二,掌教亲令,务必以明王殿下安危为重,但凡有需,上清山必全力配合皇家!”冲玄不敢再让梅云清开口,这一次主动连气都不揣,便是干脆利落的一阵认罪。 很明显,这一次,冲玄的态度干脆了许多,连那始终淡淡的矜持也卸了下来。 其实啊,这国朝虽然式微了,但也还真没到你上清山就能视若无物的时候,既然做错了事,本就该是如此态度,反正在至尊面前,言语上服软其实也并不丢人,何必要硬顶? 可梅云清此刻听着冲玄如此一番话语,却是牙齿紧咬,似很难承受一般。 冲玄注意到了,但却不敢再依附她了,否则恐怕长生梦,今日便要断在此地了,低头等待定武帝开口。 定武帝垂眸冲玄,淡声道:“皇儿安危,自有朕为其做主!” 这话也不知道是信不过上清山,还是说国朝自有能人为其医治! 冲玄当然也没有意见,真若是定武帝命他们医治,若出个好歹,那越发是大麻烦了,再不犹豫,连声道:“我山门掌教真人经数年苦功,于日前成功炼制一炉归元丹,成丹九枚……” 冲玄道师话还没有说完,便只听一声惊呼:“归元丹,九枚?” 原来正是那张邦立,此刻明显惊愣。 没有人去质疑他在大呼小怪,实际上,此刻殿内其他诸人也皆是呼吸微微急促了一刹,眸光死死盯着冲玄。 就连高坐上方的定武帝也没忍住眸光一闪,显然是即便高居帝位的他,此刻也心绪微微震动。 冲玄和梅云清两人都是道家中人,修为高深,屋内众人的反应,自然是落在了眼里。 梅云清见此一幕,似乎刚才眼中的屈辱被洗去,那傲气再次涌上明眸,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静静而立,脸色恢复淡然。 不过此刻没有人去关注她了,所有目光都定在冲玄身上,却只见冲玄神色肃然,点头道:“正是道家无上之宝药,归元丹。此丹道师位服之可修为精进,法师服之更是可抵数年苦功,证得道师之位!即便是常人服之,亦可洗涤根骨,去病消灾,甚至可立时筑基的无上圣药!” 随着冲玄的声音,殿内刹那间宁静下来,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息已消失殆尽。 其实在场诸人哪还需要他来介绍,归元丹之功效,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知道的,虽无冲玄所说的这般夸张,服之便可证道师之位,又或常人可立时筑基,但却是真正可助道家人士修为,常人延年益寿的圣药。 此丹皇家就有珍藏,上清山等山门也曾进贡过,虽然稀少,但却也曾见过,真正让殿中人心动的是,上清山竟一次愿意拿出九枚之数,这可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无法让人不心动。 修道之路,虽然还从未见真正长生之人,但长生之梦,却是人就会有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无论道家还是常人,均会为之舍千金而求得到! 定武皇帝眼中有明显变化,但却到底是帝者,没有马上便急不可耐的开口。 冲玄健壮,便是立马一脸唏嘘叹道:“此丹如今存世稀少,我上清山一门集全门之功,不惜大量资源,数年方才成丹一炉,其中过程是在艰辛……然,此次我上清山上下惊悉我山门弟子误伤明王殿下,我上清山上下深感惶恐,愿将九粒宝丹全数进献陛下,以为明王调养之用,恳请陛下念在我上清山诚心赎罪的份上,网开一面,轻饶罪责!” 冲玄说的这么艰难,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这番话却说的好听。 定武帝看着冲玄,心中电闪,的确,九枚归元丹,已经足以挽回皇家面子了,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对式微的皇室来说,这已经绰绰有余,他一时间倒是有些意外,上清山如何会这么干脆,大方? 沉吟片刻,他面色终于缓了过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声吟道:“上清山一直以来为国朝颇立功勋,朕心中亦是当之为国朝柱石,皇儿此次遭上清山所伤,想必也定不是上清山有意而为之,若重惩倒显得朕只辩亲疏,无视忠诚,也罢,也罢!” 呼…… 随着定武帝出声,这事便算是了结了,殿中数位皆是长松了一口气,而张邦立心中则心中感慨:“本以为此事不容善终,却不想竟有此结果,一位明王竟换得九枚归元丹……值此乱世之中,倒真无法置评值与不值?” 其实啊,看他模样便知道,在他心里肯定是值得,甚至明王根本就不值这个价! 殿内气氛宽松起来,却不想那梅云清又是陡然要做幺蛾子,只见她昂首挺胸,冲着陛下一个揖法,显然便要开口。 众人目光立马一顿,高坐上首的定武帝也是刹那凝眸,然而,梅云清身边的冲玄却是抢先一步,左跨上前,立刻道:“谢陛下宽仁!” 所有人都看出来,冲玄是在阻拦梅云清开口。 殿中又静逸下来,梅云清却终究是没有再作妖,在冲玄那一丝不让的姿态下,终于也一躬身:“谢陛下宽仁!” 定武帝眸子深深看了一眼冲玄,站起身来沉声道:“都退下吧!” 临走之际却是目光在张邦立身上轻轻一扫,张邦立微微躬身。 第九章 张丹师,为明王配药! “冲玄师兄!”刚刚出得大殿之门,梅云清便看向冲玄,她身边那年轻人也是目光有些阴沉。 冲玄却是并没有先出声回应她,而是快走一步追上骆逢春,见礼道:“骆大人……” 两人说了什么梅云清没靠近去听,但也知道定是那两名上清门徒之事。 她身后的年轻人却是终于第一次开口了,他面貌俊朗轩逸,此刻开口却是有一股愤然之意:“姑妈,这定武帝也太过欺人,简直不将我上清山放在眼里!” 口称姑妈,到想不到他竟是掌教梅青山的孙儿。 梅云清听他开口,眼中也有难堪和愤然一闪而过,但随即便平息,见冲玄回来,她没多言,只是道:“我心中自有分数!” 冲玄再次回到梅云清身边,却是面色凝重了些,沉声道:“师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刚才不是说话的时机。” 梅云清眸光一凝,抬头:“师兄,这次咱们拿出九枚归元丹可不真是给那畜生疗伤的!” 她口中的畜生自然便是明王殿下了,听她意思,似乎这九枚归元丹,还是有条件的。 冲玄瞥她一眼,站在这皇宫门口,竟没有丝毫收敛,但却不好深言教训,只是道:“师妹放心,师兄心里有数……” 正说着便见张邦立走出殿来,冲玄打了个眼色,连忙凑过去:“张大人留步……” 张邦立并不吃惊,这些老狐狸,岂有简单之辈,看梅云清最后欲开口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有事。 有些事可以私下商量,但却不能当着至尊面说,定武帝也是要脸面的,在明面上,你这归元丹就是赔罪用的,容不得你还提条件来交易! 但暗地里嘛,张邦立这不是来了吗? 一行数人,在张邦立的带领下离开,显然是去谈那私底下的事去了。 …… 已是黎明时分。 定武帝却依然未睡,他站在窗口目视着辉煌宫殿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张邦立躬身而立,此刻正沉声道:“林氏之女,素音,天资国色,更是坊间传闻其有凤凰之命。在一月前,梅云清路经平京,京城各族均派子弟前往,有拜师之意。而梅云清却独独看中了林素音,只是当时梅云清受同道之邀,赴西山做客,未来得及收徒,原本准备归来之时便带她前往上清山。林大人并未将此事大张旗鼓传出。却不想林氏女在梅道师赶回来之前,竟与明王“情投意合”,被陛下赐婚于明王。林大人不得拒绝,却火速将此事通传上清山,梅道师得闻此事,便速速通知上清山来人“交涉”,故……” 所谓的林大人未大张旗鼓,其实就是怕皇家阻挠,破坏。 又有情投意合,便是那明王强制轻薄了林氏素音! 再有交涉,明王便被交涉的差点死了。 张邦立将此事,用尽量委婉的语言在陛下面前陈述,实际上当初之所以将林素音配与六皇子,还真不是因为这些事,主要是那句凤凰之命。 林华耀为人老奸巨猾,和各方均有纠缠,对国朝看似忠臣,却心有异数,她女儿被传凤凰之命,引得皇子们争相蜂拥,值此乱世之际,国朝愈发不稳。 定武帝一为敲打皇子们,又为敲打林华耀,故将林氏素音许配于最不成器的六皇子…… 而谁知道,却碰巧挖出了这许多隐秘。 “而且除此之外,其中还另有因缘,虽上清山未明言,但恐怕上清山真有与林氏联姻之意。梅真人亲孙,梅志峰随梅云清见过林素音之后,便已起意与林素音结缘,只待林素音拜师之后……” 张邦立说到这儿,其实有些事就明白了,为何这一次上青山反应如此之大,你皇室实在是太过了,在这乱世,梅真人身份也同样尊贵,他亲孙已经有意的情况下,你皇室竟然拦路一刀,岂能不怒? “皇儿如此,当真是上清山的意思?”定武帝眼眸狂闪。 张邦立却连忙摇头:“定然不是,上清山定不敢做此叛逆之事,欲置明王于死地,那两人乃梅志峰所派来,恐怕乃是梅志峰年轻气盛,自作主张。” 之所以不是定语,主要是这事不好深查,查的越深,越于当前局势无益。 定武帝没再出声,而张邦立却接着道:“上清山的意思便是恳求陛下,能够同意林氏女依然拜师上清山。” 先前梅云清要开口的便是这件事,而此时此刻,那九枚归元丹的真正用途也清晰了,并非是为了明王。 虽然张邦立语气委婉,但定武帝还是心中忍不住大怒,皇儿一条命,居然如此没有被上清山看在眼中,反而为了一个林素音拿出九枚归元丹。 定武帝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最终却还是平静下来:“你怎么想?” 张邦立微微抬头,瞥了一眼陛下的背影,有些话,他不当说,但此时此刻,却也不能不说:“陛下,明王的身体恐难持久……林氏女当真若留在明王身边,也极为不妥。” 定武帝不出声,他自然能明白,明王只有三日之命,若想保住颜面不被世人所知,是为上清山所杀,自然不能被人知晓,他的死讯,而林氏女留在明王身边,又怎能隐瞒住? 张邦立再道:“明王身份尊贵,陛下为乱世而隐忍剧痛,但岂能真正放过这些乱臣贼子。上清山既要林素音,陛下不妨借此再谋些利益,林素音给他们便是,但能否保住林素音的命,那就无关我国朝之事了!” 此话一出,可见其阴狠,竟似不但明王要死,林素音这明王妃也不能活。 定武帝眉梢稍稍扬起,转头看向张邦立,张邦立却是微微低头再小声道:“陛下,明王绝不能白死,三日之后……如此,林家乱我皇朝,可诛之!” “唉……”定武帝眼眸中光华电闪,最后一声长叹:“明日让我皇儿进宫来陪陪皇后吧!” 张邦立深深一躬,缓缓退出房间。 至此,明王的命和林素音的命,便在这交易中被注定了。 然而,此时此刻,却谁也想不到,因为一个六皇子被刺,而引发的今晚这一番谈话,影响竟如此之深远。 改变了太多,甚至在历史中留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精彩篇章! 当然,现在一切还是平静的, 天色将明时,作为事件中心的明王,并不知道发生在金銮大殿,因为他而引发的一切。 他闭目盘膝,宝相庄严,当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来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门口已有了脚步声传来之时, 墨白眼眸中虽依然暗淡,但却似有光华电闪,更显清澈而明亮,又刹那凝眸似有思绪一闪而过:“张丹师这一缕真气……不够啊!” 眼神一扫门口,并不迟疑,他随即躺下,身形虽仍显困顿艰难,但相比先前起身时,很明显,已有了一丝好转,至少直到他躺下,再未痛到哼出声来。 呼吸慢慢凝滞,脸色依然苍白,他一动不动,仿若没有生息。 “吱呀!”大门发出一声轻响,一道脚步声而来,是那张丹师。 他先听了明王呼吸,又拿起脉搏,凝眸片刻,却是眼神陡然一紧,面色稍白口中喃喃:“怎会如此,我那一缕真气,足可暂保他气息不断,可这生息……唉!” 一声轻叹,张丹师无奈摇头,明王已经回天乏术啊。 但没办法,他再次揭开明王衣衫,伸手覆盖其胸膛,不一会,便有汗珠在他脸上浮现。 良久,见明王呼吸稍稍强横,才脸色发白的收手叹道:“看这情况,我先前太过乐观了,别说一月,恐怕连旬日过不了啊,也不知道陛下如何决断?” 他的声音传至墨白耳中,墨白却没有半息动静。 张丹师却没有再离开,就在房间里,盘膝而坐,不多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张丹师随即睁眼,看向外间,果然门被推开,张总长出现在门口。 张丹师心头一松:“若真是在旬日之内,总由我度气,我这一身修为还真搞不好得废了!” “张丹师,配药吧!”张总长走到床前,看了看明王,片刻,缓缓轻声道。 第十章 明王痛呼,本王胸口疼! “当真要配药……”张丹师其实刚才就正在想着这事,张总长离开之前,必定不会是随口而言。 但此刻真听到张邦立开口下令他为明王配药,张丹师心里却还是不免一震。不由得面上便是立刻迟疑了几分,无比慎重道:“张总长,在老夫看来,明王生机的确已渺茫,但医道一途,这世间能人异士者却着实甚多。这世间垂死之人却逃过一劫之事,也并不罕有,老夫虽无能为力,但明王却未必就真的没了转机,可如若此药一下,那恐怕就……” 张总长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看向张丹师,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轻声一叹道:“张丹师无需妄自菲薄,连您都已束手无策,明王又哪里还有生机可言,明王与其如此残喘,倒不如争得几日太平,承欢君父、母后膝下,倒也能安心来去。” 张丹师目光一扫那床上面如金纸的明王,心中暗叹:“这明王若知此事,恐怕是不会乐得安心啊!” 不过,实际上他也情愿早点了解此事,否则,真耗尽一身修为替明王度命,他自然是不愿的。 只是话需分说明白罢了,明王到底是陛下亲子,身份尊贵,让他配药,他不慎重一番,岂不显得对皇室明王之命太过轻忽,姿态已经做过了,便沉重点头道:“可有陛下亲令?” 张邦立当即取出陛下亲令,交予张丹师,又脸色一肃,朝着宫禁方向一拱手,很是沉痛道:“明王乃陛下亲子,舐犊情深,但如今国朝纷乱,稍有风吹草动,说不得便是天下大乱,我等下臣本该为陛下分忧,鞠躬尽瘁,然如今陛下却不得不为万万百姓安危计,忍痛作此决定,实乃我等下臣不容饶恕之罪孽……” 说到这儿,他冲着宫禁含泪深深一拜! 张丹师自也是一脸沉痛,一个道家揖法,弯腰躬下。 两人均是一脸无颜存世,主辱臣死般模样。 顷刻,张总长起身,面容稍整,望向张丹师又道:“陛下仁厚,不怪罪我等,却还将此重责托付你我,我等定不能有负皇恩!” “请张总长放心,老夫这就去配药,定不负天家重责!”张丹师一个揖法。 “好,所需药材已由宫中秘密调度至明王府,就拜托张丹师,务必保住明王三日之命!”张邦立最后道。 片刻后,望着张丹师离去的背影,张邦立眼中光芒闪烁,嘴里喃喃:“此事隐秘,这张丹师……” 然而稍顿,又不由苦涩摇头:“这张丹师看来也并非迂腐之人,既然敢做这般之事,想必也定是有着保命之后手……也罢,吾皇既派他前来,必然是能保其忠诚。” 说罢,张总长没有再看向床上之人,眼中光芒微闪之后,出门而去,想必是向宫中汇报去了。 ……………………………… ……………… 当一切平静,墨白睁开眸子,相较先前,他明显精神又好了许多,若是那出门而去的张丹师见到这一幕,必然会大惊失色。 他刚刚才探过明王的情况,已是生死飘摇,还让他不得不再次大耗元气为其保得一口生机,怎么可能会有此一幕? 不过,他自然是不知道,墨白若非是为了他的元气,也无需“昏迷”到此刻,眼看便到了生死交关之时。 这一次,墨白脸色虽仍然显得平静,但那双眼眸中,却明显相较之前有了思绪泛滥。 “纵使我说我能活,我那老子也绝不会信,反而会因为我已知情,而心生嫌隙,说不得为了他那伟岸形象,强逼我喝了那药……”墨白眼中电闪。 以他如今的情况,纵然是他自己调养,也并非是短时间之内便能真的无恙。 他摇摇头,也来不及去想这事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该如何应对。 眼中再次一道道光芒掠过,他一世医道,不可称绝顶,倒也可称传奇。 那张丹师所谓的“回光返照”的方子,他心中一闪,便可知数十个。 即便已来到这里,他还暂时不知具体环境,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些丹方,必然是包含大量虎狼生发之药,以秘方配伍。 而以他如今虚弱至如此情况的身体,若真吃了这药,耗尽潜力,结果可想而知。 “按照刚才打坐时感应到的灵气浓度,明显要比地球好了太多,强制炼化……”墨白心中暗道。 但他也知道,这绝不可能,心中思索着要不要冒险一搏,就赌一赌自己能否炼化? 但转瞬之间便否定了:“若是能多给我年许时间,纵使这药力凶猛,倒也未必就惧之,可如今,已是风中残烛,赌不得!” 他对自己的医术,是极为自信的,前世,地球五千年医道文明,又是何其昌盛? 虽许多传承已在历史长河之中隐匿,但他恩师即便在地球末法,都踏足真人之境,身份极其不凡,曾走遍名山古刹,得众古世家尊敬,因此,博取了众家之所长,在医道上,已可称绝颠。 而,墨白虽年纪不大,却天赋显著,更因心思纯粹,不敢谈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也绝对可称圣手。 他不知道当世环境究竟如何,但张丹师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用真气为他保一口浊气不坠,墨白便心中有数了,若放在地球,这般伤势虽也无人能保他痊愈,但那却并非指不知如何救治,而是受限于空有药方,灵药却已绝迹,无奈而已。 但即便如此,不用真气度命,也有许多高人能保他性命暂时不死,想他前世,乃是先天病绝,阳气不继,乃必死之征,都勉力撑得三十年华之久,便可知一般。 “呼……”墨白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狂闪:“没法探知张丹师所用方药如何,药又是必吃的,但却有一万能灵药,无论何方,都必可中和其药性,为我博得一线生机。而且……若我所虑得当,当世灵气浓度如此之剧,张丹师所用之药,必然珍贵异常,这些药性对于我来说,也的确不无作用!” 但眼眸又是思绪一闪,说到底,现在自己动作不了,就是有想法,也必须有人来助。 “必须得试一试,实在不行,我就真不吃这药,你们也总不能立时就给我一刀吧?若真是如此,老子也没什么说的,反正再苦的命都度过了,又有何惧?可只要给老子时间,总能另寻良机!”墨白眸光一定,再不彷徨。 “啊……”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便是一声惨叫,无比痛苦的自他嘴里骤然发出。 声音虽然虚弱,但却也足以让门外的人听见,并且心中一紧。 果然,只是稍稍一顿,便只听门外骤然一声大呼:“不好,是殿下,快进去看看!” 随即便是脚步声乱起,门立马便是被一把推开,只见数名兵士已夺门而入,目光警惕万分的直视屋内场景。 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又只听到床上传来无比凄惨的痛呼:“啊……来人,本王胸口好疼!” 第十一章 阿九至,口称六爷! 惨叫凄凄,只让得几名入内的兵士,当场便是眼皮直跳,根本不敢犹疑,确定了屋内并无外来危险之后,立刻朝着床上看去。 也就在众人望过去的一眼,却恰好正见那床上人影仰头便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床上纱帐之上的鲜红,便已让众兵士当场脸色剧变。 “殿下……”当场便有一名看似领头的兵士,一声大叫,朝着床边狂飙过去。 只见,刚才惨叫森然的明王,此刻却是已经面无人色,双目中满是惊恐的望着那纱帐上自己吐出来的鲜血,身体还一阵抽搐。 毫无疑问,纵使不是医师,那兵士一见之下,也能清晰感受到,明王已快不行了。 “明王殿下,明王殿下……”那兵士只觉浑身一股冷汗从心底爆发,又不敢去碰明王殿下,只得大呼了几声。 但明王哪里还有反应,连痛呼似乎都已无力,只是嘴角在张合不定。 “快,快去叫丹师,明王,明王危矣……”兵士终于反应过来,陡然回头,颤抖着身体,冲着门口一声狂吼。 …… 明王危矣! 这四个字,足以让这明王府刹那之间稳定不在。 明王身份太过尊贵了,一旦真的危了,那么在这里守卫的兵士,也是绝对讨不了好的,至少现在的待遇是从此别想了。 在这依然还未摆脱封建的时代,不存在无辜这个说法。 兵士们并不懂那么多顾忌,消息很快就开始随着那苍白着脸,惶然奔跑着去寻丹师的兵士而传播。 “快,丹师呢?” “这边,这边,快!” “快去禀报上官,明王危矣……” 寂静不再,嘈杂而起。 而除了兵士之外,更惊惧的毫无疑问便是明王府中之人了,这一晚,明王府被管制,但又有谁敢真正睡觉。 当嘈杂而起,多少人便是浑身发冷,有人受不住惊吓,当场便是跪地,祈求老天,保明王平安。 并非多么关心,而是其中有很多人,还属于王府家奴呢! 一个护卫主子不力的罪名,即使现在不兴株连了,但皇家岂能不将怒火发在他们身上? 而在明王府中,却当真是有真的关怀明王之人。 此时,一间杂房之中,有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听着外面的惊呼,他突然从屋里一跃而起,脸上泪痕满面的大呼一声:“六爷……” 随着声音,他已不顾禁令,一把冲出了房间,啥也不顾的直冲明王所在跑去。 “六爷,您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少年浑身灰色麻布衣衫,脚踩平底布鞋,一路哭嚎着奔跑。 不多远,他就被兵士发现了,但此时兵士们人心不稳,所有人的心神都在还没来的丹师身上,一个个东张西望,场面有些混乱,竟然没有阻止这个哭嚎着的少年。 反而看到他哭的如此凄惨,一时间所有人都心乱如麻! “站住!”而随着临近,却有人还记得职责,呵斥而去。 “六爷,六爷,您不能有事啊……”少年却惨嚎着强冲,他那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 这下,旁边有兵士不由得颤声道:“难道明王,明王已经……” 此言一出,正准备拦截的人心神顿时一震,面色更白,而那少年已经跑过了他们的守卫。 后面兵士,见少年被前面放行,也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什么情况,竟也真的不再阻拦。 这少年就这般奇迹般的真的在重重守卫之间,冲到了明王帐下。 帐下那兵士头领还在,正紧张万分的盯着明王的气息,额头冷汗直冒的时候,却听身后脚步踉跄,传来一个稚嫩的哭声:“六爷,六爷,我是阿九啊……” “大胆!谁让你进来的?”兵士头领正自紧张到极点的时候,却见这么个人跑过来,顿时劈脸喝道。 更一转身,便是一脚踹去。 “轰……”一声脆响,那少年硬是被这一脚踹的飞起,重重落地之后,嘴角竟已见血迹,可见这一脚之凶猛。 “咳咳咳……”那少年一时间竟爬不起来,疯狂咳嗽,嘴角竟有血丝,但涕泪横流之际,仍然嘴角冒出丝丝声音:“六爷,您不能死啊!” 床上墨白原本那满是惊恐的眸子之中,顿时一抹精光闪过,一偏头,正好见那少年咳嗽之间,虽站不起身,却依然要向这边爬来。 “来人,给我……”那兵士头领大怒,便要叫人处决了他。 “阿九……”然而,墨白那虚弱的声音却突然响在了他的耳边,顿时他来不及管这少年,连忙朝着床上看去。 “六爷,阿九在这,您没死,您没死……”那少年似也听到了这声,又痛苦大叫一声。 “明王殿下,您撑住,丹师马上就来,您一定撑住……”那兵士头领也关不了阿九了,嘴里紧张万分的念叨道。 墨白没有心情管他,刚才阿九进来之后,发生的所有情节,在他脑海电闪而过。 眼中有光亮一闪而逝,瞳孔又开始扩散了,而门口此时正好也有急促脚步身传来。 正是张丹师头上冒着细汗赶来,他还没进门,正好碰到同样面色巨变的张总长一同赶到。 “先看明王!”两人来不及见礼,张总长便是一声低喝。 张丹师也不多说,虽年纪已大,但脚步一动间,竟比张总长速度还快许多,顷刻便进屋到了床前。 一眼便望到了纱帐上新添的血迹,脸色再沉,也无需再探明王情况,二话不说便是运起全功,再次为明王续命。 张总长赶到床榻前时,张丹师头顶已开始冒着丝丝白雾。 “长官!”兵士将领,连忙敬礼! “怎么回事?”张总长脸色难看,却并未大声,放低声音,低喝道。 “刚才,卑职正在门外守卫候命……”他欲汇报。 然而张总长却是一挥手,目光瞟了一眼正在运功的张丹师,又细看了一眼那已若死人的明王,又转头一望外边的嘈杂,心头暗怒沉声道:“跟我来!” 这里有张丹师在,他也帮不上忙,而且看张丹师模样,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外间绝对要控制住,绝不容消息泄露出去。 而这时,那阿九,却是无人管了。 他慢慢蜷缩到角落里,强忍着胸口的痛楚,流着泪,跪倒地上,双手作揖祈求老天。 很快,外面又安静下来,而屋里,张丹师却是不一会便已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当张总长再次进来时,目光终于扫向了那跪在地上作揖的阿九,眉头顿时就是紧皱,正要开口呵斥:“你……” 却陡然只听一道听起来虚弱,但却极为难受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了他。 张总长顿时侧头,正好只见,张丹师缓缓收功,而床上那明王却是在咳嗽。 再不多想,连忙奔至近前:“张丹师如何?” 而张丹师形似虚脱壮,却仍强撑着握起明王手臂,不及调息,便开始诊脉。 顷刻,放开了手,对着张总长微微点头道:“暂时无大碍了!” 张总长眉心的汗珠落下,可见他也紧张万分,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却听床上传来:“啊,本王痛啊……” 声音虚弱,张总长却是眼神一闪,和张丹师对视一眼道:“有劳丹师!” 张丹师自然明白这是让他赶紧配药,不能耽搁。 “张总长!”张丹师轻声道,却并没有说话,张总长明白,点点头。 并未去管床上呼痛的明王,两人出得门来。 而墨白却是在他们出门的顷刻间,突然眼神一顿,直射向阿九,冲着他招了招手。 阿九跪在地上,一直望着明王那边,见刚才还在痛呼的明王,突然之间做出这么一幕,竟有些呆愣。 不过,当看到墨白那眼神,还是很快爬起来,朝着墨白奔去:“六爷,您没……” 话没说完,却只见墨白眼神严厉,冲他摆手。 随即墨白眼神一扫门外,只见天际刚刚发白,而那两人明显不愿谈话,让他听见,所以稍稍走远了些。 隐隐间,还是有依稀谈话声传来,却听不清楚声音。 墨白不用想也知道,经过这一幕,自己身边恐怕是绝不会再离开人了。 而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间隙之间,交代阿九。 虽没有完全把握,但阿九的到来说实话,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比他先前无奈中筹谋的要好许多。 而且这阿九进来后的一幕幕,无不在诉说他是自己人,这已经给了墨白一些底气,接下来就是不了解阿九是否机灵了。 “阿九,本王有要事交代你去办,必不能让他人得知,能做到吗?” 阿九还有些呆愣,六爷的变化实在太大。 墨白也顾不得此刻他的状态,没有其他办法,挥了挥手让他附耳过来。 “没时间多说,听着……” 第十二章 都是奸臣,废物! “怎会突然如此,竟连一时半刻都无法保证?”张总长脸色慎重到了极点,目光凝重,直视张丹师,那眼底深处有着隐晦的愤怒一闪而过。 先前张丹师曾下过诊断,明王应还可续命些时日,却突然出现刚才那一幕,差点便误了陛下大事。 “按道理本不应如此……”张丹师此刻也是眉头紧皱,眼中有不解,口中喃喃了一句。不过此刻,也顾不得去想这些了,对着张总长沉声道:“明王如今已是完全靠老夫强度元气续命,虽从脉象看来,足以强撑一时半刻,但明王到底生机已绝,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所以为防万一,还请张总长从此刻起,务必派人小心看护,在老夫回来之前,但有任何不妥,请立刻知会老夫!” 张邦立眼见刚才那一幕发生,其实不用张丹师交代,也会这么做,此时也没办法去追究张丹师先前的诊断,他也确实怕了,点头应许道:“好,张丹师也请务必抓紧时间,否则恐夜长梦多!” “张总长说的是,还有,明王如今已醒来,伤痛袭身之下,必然会剧痛难忍,虽有老夫一口元气为其镇压,但要忍下痛楚,也仍需心志坚定,而观明王……所以还需小心安抚,万勿不能令其心绪大起大落!” 张邦立望着张丹师快步而去,眨眼间便不见得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 眼神思绪微闪,随手招来兵士,下令派人看护明王,这才转身朝着房间内走去。 还未进门,便只听到房间内传来一道痛苦,而又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呦,疼啊,疼死本王了……” “狗东西,竟敢行刺本王,本王誓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阿九,还不快扶本王起来,本王要去见父皇……” …… 张邦立嘴角不由狠狠一抽,随即又是面色微紧,张丹师有交代,要让他平静,心绪不能大起大落。 想到这里,连忙大步而进,然而,却是陡然一愣。 却见明王竟是真的正在被那小厮扶起来,却似乎引动了伤处,此刻顿时一声痛呼:“啊……” 这声痛叫,真犹如杀猪一般,震撼了张邦立的心悬。 “混账!”张邦立心中大怒之下,想也没想便是一声怒喝:“来人,将这小厮给我拖出去……” 他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却见那明王满头大汗之下,眼里泪光嶙峋,五官因为痛楚已挤压到了一块,但却在一见他之下,却是立马气急败坏,大呼:“张邦立,你来的正好,嘶……快,快去通禀父皇,有人行刺本王……” 这声音断断续续,其间痛呼不断,让张邦立的心也跟随着七上八下,连忙快走几步来到明王身前,安抚道:“殿下万勿激动,陛下已经得知此事,已第一时间捉拿凶犯……” “好,好,本王这就去让父皇诛其九族……阿九,快扶本王起来!”明王大叫。 阿九在一旁,眼里不时出现阵阵茫然,但却还是习惯性的要遵明王令行事。 “慢!”张邦立一声急喝:“明王殿下,请稍安勿躁,陛下雷霆震怒,正在严刑审讯凶徒,特交代明王殿下,务必安心养伤,稍后便会立刻派人来接您进宫!” 明王听此一言,这才稍顿,却坐在床上,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痛楚,涕泪横流不断,口中虚弱道:“痛啊,好痛啊,你,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去啊,快去让丹师来为本王止痛……” 张邦立经历过太多大事,但此事遇到这么个货,也着实是头上冷汗不断,深怕这家伙,突然之间便倒下身亡:“好,好,明王勿怒,我这就去,这就去!” 眼神又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少年阿九,心道,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真将明王扶下床来…… 可正欲出声,却只听明王又冲他骂道:“你没长眼睛吗,这里全是血……还不赶紧收拾!” 阿九望着明王,不等张邦立开口,立刻躬身:“是,六爷,小的这就去!” 说完便直朝外面跑去。张邦立见这一幕,倒也不敢阻拦,又对明王道:“明王殿下,我命人扶您躺下……” “滚!”然明王却大怒:“还不去找丹师,你是想让本王疼死吗?” 张邦立面色一黑,再不多言,只得由着他去,看他还能骂人,想必一时半刻问题不大。 却不想身后有传来明王虚弱的骂声:“狗东西,都是奸臣,都想害本王,待本王面见父皇……” 张邦立背对着明王嘴角狂抽,却只得佯装并未听见,出得门来,对兵士沉声道:“好生照料明王!” “是!”兵士应道,随即进屋。 却不想还没走远,便又听到屋内传来咒骂:“废物,一群废物,竟让本王受伤,该杀,该杀……” “殿下息怒……”又兵士声音恭敬! “哎呦……滚,都给本王滚!” …… 房间里,几名兵士静静守在稍远处。 虽然明王一直咒骂,但他们自然也不敢离开,而还好最后明王似乎也骂累了,慢慢停了下来。 只是此时令兵士们,紧张中又有几分古怪的是,不知不觉,明王竟盘膝坐在床上,如道家人一般,开始了打坐。 没听说明王修道啊? 兵士们心中想着这个,但却也没人去深究,他们只要明王不吵不闹,不出问题便行了。 除了他们之外,则还有一个人,不时进进出出,那便是阿九。 他在收拾房间,明王吩咐的,也没有人再敢阻止他。 倒是有他还有些好处,那便是此人可以靠近明王身边,切实明白明王的具体情况。 若没有他,还真麻烦,毕竟明王此刻也不骂了,不哭了,无声无息的坐在床上,虽然头是抬着的,但谁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突然之间便脑袋一歪,去了! 有了他,至少可以近距离知道明王呼吸如何? 墨白就在这般情况下,开始了打坐,他也是不得已,从张丹师那里得到的两股元气,他没有时间去等,必须要赶紧炼化,为自己增强生机。 不过还好,他咋咋呼呼的一番搅闹之后,却无人再敢过问他的事。 时间便是这般延续下去,直到,阿九又一次端着一个脸盆进来房间,替墨白擦拭床边的时候,轻轻敲了一下床沿。 这并没有引起兵士们的注意,但是打坐中的墨白,却是眼皮陡然一跳,双目微微眯起一条缝,正好只见阿九面色仍有些不安的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墨白眼中顿时精光一闪,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阿九则望着明王,心中愈发狂跳了两下,随即还是躬下身子继续擦地。 而守卫的兵士并未察觉这一幕,依然盯着床上的明王,却不想那明王好好的,竟是突然之间,身形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这一幕太过突然,令所有兵士都不容反应,还是阿九陡然一声高叫:“六爷!” 随着他的声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殿下……” “怎么回事?” “快过去看看!” 众人立马跑上前来查探。 这一次虽没有了先前的慌乱,但却仍然令几名兵士心中剧震。 而在众人交口之间,阿九却是惊道:“六爷昏倒了,快去寻丹师!” 嘴里说着话,身形却是已经朝着门外跑去了,在场兵士此刻心里紧张,倒也没有去追究这少年,怎会有如此快的反应。 更是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如何知道丹师在何处? 第十三章 阿九试药,明王识其忠! 距离墨白所在房间并不算太远的一间僻静大殿之中,此刻正药香弥漫。 一身长袍的张丹师盘膝静坐炉前,目光盯着炉上那正在炉火下徐徐翻腾的药罐。 不时拿起羽扇轻轻摇晃,便只见那火光骤然旺盛许多。 原本像煎药这样的粗活儿,自然是不用他亲自动手的,然而,今日事关天家大事,明王的情况几经反复,只弄得他都无法拿的准了。 再不敢出任何差错,所以从取药,辩质,再到分量,以及最后的这文武火的控制,他皆是不敢大意。 当眼看着此药就快功成,他那一直微皱的眉头,才轻轻放松了一些。 然而,却是突然眼中又是一紧,豁然抬头看向门口方向,便只见一个麻衣少年郎脚步踉跄,踹着粗气,面色惶恐不安的朝他跑来。 张丹师目光微微一凝,脑海中骤然一闪,便忆起先前在明王房间时,曾见过这少年一面,似乃明王府下人。 “丹……丹师大人……六,六爷他……”来人慌张,喘着粗气。 张丹师面色当即便是一变,二话不说手掌轻轻在地上一拍,人已直立而起,不待那少年近前,便已开口急声问道:“可是明王有恙?” “六,六爷不,不行了,请丹师……”少年郎声音颤抖紧张,话说不完。 张丹师心头本就未安心过,今日之事已古怪至极,以他医道多年,也着实不解。 先前为明王大耗元气,纵是真是垂死之人,也当暂缓口气,而这明王却一而再,再而三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平时非得查究个根底,但此时却哪里有时间去细究。 明王生死,事关重大,若出了什么差错,他是担不起责任的,只得先处理再说。 身形当即便是一闪,人已速度飞快的到了门外,根本不像年至古稀的老人。 然而,就在他欲闪身而去的当口,身形却又是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目光一扫那药罐,急声道:“你就留在这里,为我炉中添火,再煎十分钟,若我还未归来,则将药罐取下,小心送至房间!若有差错,必拿你是问!” 话音落,人便已远去。 说实话,此举是有些冒失的,毕竟事关明王生死,谁知道这小小少年会不会在这药中动手脚? 但,此时张丹师却是不敢耽搁半刻,首先要保的是明王之命,若明王已有了差错,这药又还有何用? 而且也是他先前见这小小少年在明王房间跪地祈求上天,保明王之命,还是有些信任的。 随着他身影远去,少年眼中闪动着浓浓紧张之色,看向那药罐。又深吸一口气,他稳住自己,一步步来到药罐边,目光挣扎了两下,嘴里喃喃细语,却听不清再说什么。 但很明显能看出他内心中的彷徨与紧张,稍作犹豫之后,却是只见他抬起头,眼神朝着门口张望了一下。 竟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皮袋,颤抖的受打开这皮袋,竟见热气在缓缓升腾。 他心中狂跳,然而耳边却似乎又响起了六爷的声音:“取野生大枣九枚,煎开,去残渣,取药水趁热置入药罐中,切记,万万不可留丝毫残渣!” “六爷……”阿九眼中猛然一定,一把揭开药罐盖子,将皮袋中的药水全部倒入药罐之中。 热气蒸腾,沸水滚滚。 阿九盖上盖子,颤抖着坐下身形,虽然最终做了这事,但心中却始终狂跳不休。 面色苍白的拿起手边木材,添火…… 张丹师交代十分钟取药,但却就在阿九加完药水,便只听脚步声轰隆隆而来。 阿九心中一震,立刻抬头,却只见一队兵士正快速奔涌进门,目光中满是冷凝的看向阿九。 阿九不敢出声,便蹲在炉火边,带着几分惊惧盯着他们。 而那些兵士,目光一扫现场,见这少年郎乖乖蹲在这生火,倒也没说什么,便是守在这里,依然由他添火。 张丹师到底谨慎,来到明王房间,稍做探查,便是立马吩咐兵士赶来护药。 随即便再次开始为明王度气,心中哀鸣:“老夫今日定将元气大损……” …… 当明王再次悠悠醒转,却是眼中生气暗淡,似还有些迷糊,嘴唇张合,却并没有多大声音发出。 张邦立早已赶来,见明王情况越发不行了,他心底也越来越沉。 直到张丹师收功,张邦立看向张丹师那脸上血色褪尽的模样,嘴唇微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而张丹师却主动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放心。 “长官,药已送来!”门口一道禀报声响起。 “快快端来!”张邦立看向丹师,张丹师立刻道。 热气滚滚的药罐由几名兵士护在中央,送进屋内,而阿九也低着头跟在兵士身边。 张丹师长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揭开药罐,眼神细细一观,又闻了闻药香,眉头轻轻一顿。 而就在他有这动作的时候,床上那浑浑噩噩的墨白眼中却是一抹精光刹那一闪。 但好在那张丹师突然只觉头昏脑胀,身形向后踉跄了一步,被身边张邦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问道:“张丹师,您怎么样?” “不碍事,只是一时元气大耗……”张丹师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摇摇头,又接着道:“赶紧将药倒出,送予明王热服!” 床上墨白眼神一瞟阿九,却见阿九正脸色煞白,显然承受过大惊吓。 他心中微定,眼神再次恢复浑噩壮! 不一会,便自有人小心将药倒出,张丹师亲自端着药,欲送予明王服下,但突然又回过头来盯着阿九,微顿道:“再倒一碗,给他服下!” 这突然一幕,令得室内所有人一愣,张邦立眼神微微一顿,随即便是目光中精芒四射直朝着阿九射去。 却见这少年郎,正浑身颤抖不休,眼中惊恐莫名。 他脸色阴沉,随即沉声道:“照做!” 兵士们自然不敢反对,又倒出些许药水,本也不多了,还混合着些许残渣,递给阿九,眸光锐利的盯着他,冷声道:“喝!” 阿九此时只觉自己浑身发麻,头脑发懵,到底年岁不大,镇定不下来。 而此时床上的墨白心跳也骤然快了一分,趁所有人不备,又盯了阿九一眼,但阿九此刻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药碗。 不过片刻,墨白便是放下心来,只见阿九伸出颤抖的手,端起药碗,脸色虽惊惧,却是二话不说,一口喝下。 “咳咳咳……”喝的太急,还让他呛住,咳嗽不停,却不敢吐出,连药渣都强制吞了下去。 墨白眸子深处,这一次有一抹柔和闪过,随即再次浑然! “张丹师?”张邦立死死盯着阿九,片刻后,才眼里一抹疑惑闪过,看向张丹师开口问道。 张丹师面色倒还平和,缓缓对阿九道:“过来!” 阿九依然是满脸惊惧的看了一眼众人,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丹,丹师大人!” “什么感觉?”张丹师轻声问道。 “热,很热……”阿九稍顿,老实说道。 张丹师细细看了看他脸色,又道:“伸出手来。” 阿九不敢拒绝,伸手出来,任其把脉,心中确实害怕极了。 但张丹师细细查探,只觉其脉搏如雷,身上血气奔涌……正是这虎狼之药生发之象! 心头微定,不再理他,对着张邦立道:“可服!” 张邦立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顿时阿九便被拉到了一边,和大家一起看向那正缓缓服药的明王。 第十四章 张丹师,心思灵巧! 一碗将彻底挥发明王全部生机的汤药,就在一众人眼中,被那仿若未知的明王一口口吞服而下。 张邦立站在一旁,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服药的明王,不敢有半点轻忽,心中更是紧张不已,就怕又突然出点什么意外。 不过,显然他多虑了,服药过程显然极其顺利,明王虽然看似精神浑噩,但似乎也知这灵药能缓解其痛苦,所以也不顾良药苦口,连一点汤汁都没有浪费,便将一整碗汤药极其配合的喝完。 “呼!”眼看着明王喝尽最后一口,张邦立额头已现汗珠,不自觉的吐出一口长气。 而此时张丹师也正好回头,两人眼神对碰了一下之后,张总长一转头,目光看向那一众兵士沉声开口道:“你们出去候命!” “是!”兵士们立刻应答,随即便转身出门,连阿九也一起带了出去。 随着门关上,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看护床上的明王。 两人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目光都依然紧紧盯着床上的墨白。 只见,墨白服完药之后,哼哼唧唧了两下,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似熟睡过去。 “张丹师,如何?”张邦立微微躬下身子,在张丹师身边轻声招呼了一句。 “总长还请少待片刻,我再为明王一观!”张丹师回头,轻轻点头,嘴唇轻动,声音微小道。 张总长只得按捺住性子,又盯着明王看了几眼之后,轻轻挪动脚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静静等待。 约莫半个钟头之后,突然后面传来一道轻微声响,张邦立当即回头,却只见那一直静静盘膝坐在床前未动的张丹师,突然有了动作,已拿起明王手臂为其诊脉。 “踏……”张邦立心头顿时一跳,立刻便朝着床头而去。 然而心绪紧张,第一步的声响有些大,只见那张丹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张邦立不由得脸上一热,似乎的确太沉不住气了。 当即稳住心绪,放轻脚步,轻手轻脚的来到床前。 但即便再怎么稳住自己的情绪,他还是无法不将目光第一时间望向床上的明王。 却只是这一眼,便令他心中当即大喜。 原来,此刻在他眼中,明王那张原本苍白若纸,毫无人色的脸上,此刻竟浮现了丝丝红润。 那之前微弱的呼吸,此刻也明显平稳了下来。 虽仍然不比正常人那般气色,但却明显不再是刚才那随时可能断气的垂死模样。 “当真是灵丹妙药!”张总长心中不由为那碗汤药大赞一句,但目光一眺那仍然闭目面色深沉为明王诊脉的张丹师后,连忙屏息静气的继续等待。 这一次,张丹师诊脉时间似格外的长,这让张邦立心头又是开始浮想联翩:“莫非又有什么不妥了?” 就当他已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张丹师终于睁开了眼睛。 但却似乎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张邦立究竟有多么着急一般,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眉头紧皱的盯着明王那张已好看许多的脸。 “张丹师,究竟如何?”张邦立被他这副模样搞的心中七上八下,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张丹师神情微微一怔,似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人般,连忙看向张总长,抱歉一笑,随即微微伸手示意出去谈。 张邦立忍住心头的急迫,目光看了一眼床上的明王,点点头,两人同时出去。 到得门口,张邦立又一顿道:“可还需安排人看护?” “无碍,不打扰明王为好!”张丹师摇头。 听到张丹师这句话,张邦立眼神顿时便是一亮,很明显,情况肯定还是有好转的。 随即,一转头,目光威严看向守在门口的兵士,吩咐道:“保持安静,不许任何人打扰明王休息!” “是!” 张邦立这才和张丹师,在附近寻一静室,相继而入。 房间里,当两人离开,再次寂然下来! 那闭目的墨白,却是豁然睁开眼睛,几乎半点不带犹豫的起身盘膝而坐,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嘴角已是一抹鲜红溢出。 “这张丹师倒也并非浪得虚名!”墨白缓缓伸手抹去嘴角那一抹血迹,眼中微闪:“虽已让阿九参了一味灵药,以中和药性,压制其骏猛,若一般人服下,已不会有大碍。但我这千疮百孔的身体却仍然不敢承受,刚才无奈之下调用不多的内息强制压制住药性,这张丹师必然是察觉到了古怪之处!” 墨白嘴角的血迹,正是因为他逞强调用刚刚从张丹师那里得到之后,还未炼化完全的元气压制药性所自伤。 “不过,不管如何,他也定然探查不到缘由,只是恐怕……”墨白眼中微凝:“恐怕留给我的时间更短了。不过也算值得,最起码不会真的三日便亡!” 想到这里,墨白眸中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闭目,再次,双手捏莲花印,开始调息! …… “两日?”张邦立脸色再次阴沉下来,盯着张丹师声音低沉至极。 张丹师在他目光之下,纵使一把年纪了,又修道多年,此刻也脸色不由泛红,一而再,再而三的达不到目标,总出意外,确实有负自己医道圣手的名声! 但又能奈何,不由得带着几分尴尬,眼神一闪道:“上清山人那一掌,恐怕还有歹毒暗藏其中,所以明王的伤势一再恶化,这是上清山人下定决心要置其于死地,老夫先前也未料到上清山名门正派,竟如此阴毒……” 没办法,只能往上清山身上推。 果然说到这个,张邦立的面色便是一阵复杂,随即慢慢平静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说已无益。 如今最重要的,反而是张丹师这两日之说能否真正达成,想到这里,张邦立开口道:“可能确保明王两日之命?” 张丹师脸色微微一顿,略微思索,一时间竟都不敢打包票,而是含糊道:“老夫已尽全力,若不出意外,明王应可撑至明日晚间无碍!” 张邦立嘴角一抽,眼里一阵暗怒:“他妈.的,你这老东西,说话有准吗?一眨眼变成明日晚间了,今日都已经过了大半日了,到明日晚间,哪里还剩两日?” 深吸口气,张邦立强压心头怒火,又开口道:“明王是否确保在这时间段内,行动无恙?” 这一次张丹师倒是没有多做迟疑,点头道:“若不出意外,不会有事!” “不出意外?”张邦立看着他,微微闭眼,嘴角轻语。 张丹师心里其实也是日了狗,行了一辈子的医,自成名之后,还真的甚少有这种完全没把握的时候。 但这不是玩笑,说大话,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只能往保险了说:“张总长,老夫已尽全力,实在是明王生机……” “可还有其他手段,能确保明王不出事?”张邦立已不想再跟他罗嗦,时间有限,他必须马上安排。 张丹师脸色微顿,心中微微一闪:“明王已经服药,已注定耗尽元气,纵使再想真气度命,都绝无可能,哪里还能有其他办法?” 但话到嘴边,却是又想道:“这张总长已对我怒起,如今明王这情况,可以说是由我判断失误之故,若此时我完全无计可施,若真出了事,恐怕张总长会为了推卸责任,在陛下那儿狠狠参我一本!” 想到这儿,他面色微微一变,做思索状,很快便开口道:“张总长,道家有一丹药名曰“归元丹”最是补给元气,明王若能再加此丹护养,定可保两日之内无恙!“ “归元丹?”张邦立整个人陡然一愣。 “没错,正是归元丹!”张丹师毫不犹豫点头,心中却是暗道:“明王已注定牺牲,皇家岂可能将如此珍贵之丹药用于他身上,你们不给他,便怪不到我身上来了!” 张邦立面色又是数变,的确,这丹药太珍贵了,赐给明王? 心底不由摇头,再次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道:“张丹师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向陛下汇报情况!” “张总长慢走!”张丹师起身送道。 见他身影远去,张丹师沉沉吐出一口气,不由摇头叹道:“此次当真是悲哉,如今看来,天家重奖,只怕是水中望月,若是明王撑不过这两日,我恐怕便不止这一身修为损耗甚巨,还麻烦甚多啊……” 第十五章 医者,仁心仁术! 房间内。 墨白宝相庄严盘坐,呼吸悠远富有节奏。 随着呼吸,不时脸上闪过一道道红色光泽,那是血气在喷涌! 他没有时间理会外面的一切动静,沉下心来,潜心运气疏导炼化刚刚服下的那一碗大补之药。 时间缓缓而逝,当外间再次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阳光已缓缓西斜! 墨白也在此时睁眼,眸中似有一道金芒一闪而逝! 随即,手中五指微微一动,那莲花已散去,手臂自两边绕圈,最后至于胸前,缓缓而下。 “呼……”一口浊气吐出很远,他胸口的雷动,渐渐平息,眸光收敛。 当他收功,门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眸中思绪微闪,墨白散开盘膝姿势,却并未再次伪装昏迷,而是身体就近靠向床柱,静静的看着门外,心中有念头升起:“如果没猜错的话,张丹师肯定不敢再保证我还有三日之命,此时宫里应该是迫不及待要做出安排,要送走我了!” 想到这个,他眼里一抹无奈升起,此刻对他来说最需要的当然是静养,疗伤:“见机行事吧!” 并未有人敲门,门便已经被推开。 墨白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张邦立与张丹师二人联袂踏入房间。 当两人一抬头,看向那正目光炯炯看向自己二人的墨白时,都不由得一愣。 不过很快张邦立,便是稍稍躬身,表示礼敬后便开口道:“明王殿下,您终于醒了!” 墨白眼神在他身上一晃,心底轻声一叹,脸上又只得再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声音还显虚弱道:“张总长,你不是说父皇要接我进宫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人?” 张邦立一听墨白话语清晰,虽然声音还显虚弱,但却明显和先前已大有不同,也并未再喊痛。 顿时他脸上便是一抹笑意浮现道:“殿下,陛下已经传令,令我接您进宫,待张丹师为您诊脉过后,我们就可以动身!” “果然!”墨白心下更是对自己的猜测确认下来。微微一顿,他眼神瞟了一眼那张丹师,眼里一闪,随即仍然是那幅不耐烦的样子道:“那还不快点!” 张总长对着张丹师点点头,张丹师立刻便上前对墨白笑道:“还请殿下伸出左手!” 他并未对墨白行礼,只是话语尊敬而已,毕竟是医道圣手,又是道家中人,这并不为过。 墨白点点头,倒也没有多事,伸手给他诊脉。 张丹师微微凝神,开始为墨白诊脉,张邦立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紧张无比的盯着张丹师诊脉的手。 “嗯?”突然,张丹师陡然一道惊咦声响起。 张邦立心头骤然一跳,差点便脱口而出问情况,但目光一扫明王,却硬是忍住了。 只是手心里却已是汗水湿滑。 而那张丹师却是抬起头,目光开始细细打量墨白脸色。 墨白靠在床柱上,任由张丹师打量,嘴里却轻声问道:“丹师,我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是不是没事了?” 张丹师骤然听他开口,神色有片刻呆愣,但却是眼皮微微跳了两下之后,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出声,随即沉下目光,继续诊脉。 而他没有见到就在他低头那一刻,墨白眼中陡然闪过了一抹阴沉。 这是墨白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心中起了愤然。 他可以肯定,张丹师定然已经查探出他并非已无药可救之辈,但他的神色告诉墨白,恐怕他不会将这情况如实说出来。 墨白先前抓紧时间炼化药力,为的便是身体能够尽快有些转机,希望能够让皇家知道,他还有救,不一定非要去死不可。 这无疑是对他的处境来说,最稳妥的办法。 好一会之后张丹师才松开手,面色和煦的一笑,对着墨白道:“殿下,您已无大碍,只是还请修心养性,不可大喜大怒!” 墨白微微垂下的眸子中,阴沉划开,似锐利了些,稍稍抬头,墨白盯着张丹师,轻声道:“张丹师,你可曾真的探查清楚了?” 张丹师正站起身,突然听得墨白一问,不由得微微一顿,目光一扫墨白。 却见墨白仍然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要说有什么不对,便是那双眼睛似乎和刚才略有不同,似有一丝逼人锐气在闪动。 这让他心头不由悸动了一下,但细细一看,却又发现墨白依然是那幅不爽的表情。 他心道:“今日损耗元气过甚,以致心神不稳……” 微微一笑,冲着墨白道:“明王放心,老道绝不敢怠慢,可是明王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听张丹师一问,张邦立站在一旁,也是同样目光一紧。 墨白默默看着他,最终缓缓垂下了目光,从靠背上坐起:“我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快死了一样。” 张丹师还没开口,张邦立连忙道:“明王切不可胡思乱想,张丹师乃医道圣手,定不会有错,明王且安心。” “圣手不敢当,不过明王确可安心,经老夫用药,确实已无大碍,待数日后,恢复了元气,便自会大好!”张丹师也笑道。 墨白目光又在他身上定了一眼,随即却并未再多说,也是呵呵一笑道:“好,本王信你,医者德为重,仁心仁术,想必丹师定不敢拿本王性命开玩笑!” “呵呵……”张丹师眼皮微微一跳,抚了抚胡须。 张邦立见此,连忙为张丹师化解尴尬,忙声道:“殿下既已无忧,还请即刻启程,面见陛下!” 墨白不再多看张丹师,冲着张邦立叱道:“知道着急,还不去叫阿九来为本王宽衣!” 张邦立一愣,随即心头止不住的腻味:“陛下都没这般使唤过我,真是不当人子。” 但此时此刻,自然不会多生枝节,强忍着嘴角的抽搐点头道:“好,殿下稍待!” 说着和张丹师两人出门。 望着张丹师的背影出门,墨白眼中已是一片厉色,先前张丹师为他配药,他明知此药服下,会是什么后果,也并没有对张丹师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的确生机已断,张丹师虽未出良方,但此举,也并不算是真的害他性命,毕竟他的确情况已不妙,而且做主的也不是张丹师。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明明一缕生机已现,若潜心用药,未必就没有痊愈可能,以张丹师的本事,绝不至于归为死类! 但张丹师的神色,却让墨白知道,不必再抱幻想,张丹师绝不会将情况说出来。 原因墨白甚至都可以想到,只因他身上出现太多意外,张丹师不愿再为他废心,所以宁愿送他上死路! 医者,无德,术有何用? 墨白眼里厉色缓缓散开,再次吐出一口浊气,平静下来,且待来日吧! 又垂下了眸子,心里开始思索如今的处境,如今自己一无所有,也没办法告诉皇帝陛下,自己其实不会死,他会信墨白而不信张丹师? 结果很明显,所以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只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看透了内情! 后果很明显,现在这仅有的自由都立即会失去,到时候不想走,也会被逼着走,那样更惨,再没有半点筹谋的余地。 微微眯起眸子,墨白开始深思破局之道,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合计完整方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十六章 越发复杂的局势! 外间,张邦立吩咐了兵士去叫那少年阿九,又拉着张丹师,面色严肃至极的问道:“明王情况怎样?” 张丹师闻听此言,心头不知为何突然闪过刚才墨白那句话“医者德为重,仁心仁术,定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但只是一闪,这念头便在张总长威严的气氛下消失殆尽,轻声道:“还是那般说法,老夫用药之后,药效已显,明王暂时无忧,但若要保万无一失,不出意外,最好还是辅以归元丹……” 张邦立闻言,顿时苦笑一声,他向陛下汇报的时候,就已经随口有提过一句此事,但陛下却仿若根本未听见一般,没有就归元丹,多说一个字。 他心里当即就有数了,哪里还敢多问,摆明了陛下是不愿意在这必死之人身上浪费此丹的,若他一再追问,岂不是让陛下在臣子面前表现的完全不念父子之情? 见张邦立不言,张丹师却又轻声问道:“张总长,不知明王什么时候出发?” 张邦立微微一愣,却不想这张丹师竟会问起这隐秘之事,虽然他相信张丹师早就心中有所猜测,但问出来便不一样啊。 眼神在张丹师脸上一扫,见他一脸坦然之色,心道此人看来真是陛下信重之人,也无需隐瞒,沉声道:“明日一早!” 张丹师闻言,却是微微沉吟之后,目光一闪道:“张总长,若无归元丹相助,那么未免夜长梦多,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皇家自有皇家的威仪,怎能匆忙?”张邦立又是苦笑一下,却不再多言,朝着张丹师一拱手道:“此番张丹师劳苦功高,陛下定会重奖,此刻已命人护送丹师回宫!” “能为陛下做事,是老道的职责所在,不敢贪荣!”张丹师一见张邦立神态,便知此事已定下,绝对改不了,便也不再多劝,冲着宫殿方向打了个揖。 张总长也无心跟他多谈:“那好,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亲送丹师了。” “张总长无需多礼!”张丹师点头笑道。 望着张总长远去的背影,张丹师一回头看向那已关上门的房间,脸上笑容消失:“怎么会这样?用药之后,明王先前明明已得其效,本该是生机复燃,耗尽潜力得一时之命才对……可为何刚才明王的脉象,竟是药效根本未达其用,而且不但不似燃烧残余生机之象,反而极为古怪的竟真有一缕生机浮现,这怎么可能?” 张丹师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平静,他自己亲手用的药,药效有多骏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别说明王这等已千疮百孔之人,纵是常人服之,也难以受之药性。 此实乃绝命之药,这明王竟如服温水,反而得其益处。 张丹师心头翻涌,目光缓缓收回,微微低头,却并不为明王之好转而欣喜,竟有难看之色浮现在其脸上:“然而,这恐怕就更麻烦了。如今他虽有好转之象,却全乃药效生发所致,如果静养,细心治疗,或许还能撑上一段时日,甚至痊愈也不无可能……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因我判断,几经意外之后终于做出了决断。而我此刻又言明王可治,或不会死。如此反复,陛下定然不喜,甚至对我生疑,搞不好会当场将我拿问。就算再信我一回,但明王若真的交予我继续诊治,他病症如此反复,我却也真无把握,万一他再出了问题,那恐怕我还是不得善终!” “张丹师,请!”正想着这些事,身边已传来声音。 微微定神,看向声音来源处,已有数名兵士静立,恭敬望着自己。 张丹师微微一笑:“好,走!” 脚步迈动,张丹师跟随他们而去,脸上却仍然浮现几丝忧虑:“可,如今明王这情况,却和预计不同,情况却着实难料,此刻尚有药力支撑,若即刻上路,奔波于车马之间,或还可凭药力支撑些时间。但延至明日,却又添了几分变数,说不准药力耗尽之后,车马劳顿之下未必能拖至明夜,便会生机断绝,立时毙命。若真是如此,误了陛下大事,我同样难逃罪责!” 张丹师心中计较不定,却在人马护送下上车,朝着宫殿方向而去。 他思前想后,却最终还是决定,不论如何,都绝不能告知真相,否则就真可能没了活路。 其实啊,此时如果能跑,他现在肯定会跑,但却不能,虽然他乃道家中人,但却也并非孤家寡人,若一跑,定武帝必然拿他满门泄愤。若拿捏不住他,定武帝也不敢派他来,只是定武帝从没有想过,他会将事情办砸到如此地步。 张丹师心头翻滚不休,赌明王能撑到明晚吗? 最终他还是觉得不保险,陡然眼中一阵阴狠闪过:“犹记得张总长说过,明王之死活,关系到上清山与林氏联姻之事,嗯……若是皇家打算被林华耀得知,他必然不会让皇家得逞,以至于永远失去与上清山联姻的机会,定会想办法破坏。而且还有上清山,他们既然亮明身份也要刺杀明王,至明王于死地。想必若是知道皇家打算之后,必然也会再有所行动,说不得便还会再次刺杀,不管他们怎样采取行动,只要他们有动作,明王再出了事,就怎么也牵扯不到我身上了……” “不管怎么说,做些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强!”张丹师最终心中定下。 恐怕墨白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暴露一缕生机,是为求一线可能留在京城。 而结果却让张丹师生出这种心思,反而让局面更加复杂,也让自己面临的危险更加棘手。 但谁又说的准,后面会怎么发展呢? …… 此时,墨白自然不可能未卜先知,但却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阿九站在他面前,望着眼前的六爷那清澈的眸子,他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适。 年龄还小的他,听从六爷的吩咐做了先前的事,却根本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 “阿九?”墨白轻声道。 “六爷!”阿九没有听出六爷话语中带有一丝疑问。 墨白本来有很多事情要了解,但时间有限,也不管阿九会不会生疑,开口道:“你可知,这府中除你之外,是否还有谁对我忠心耿耿?” 阿九一愣,目光带着几分呆滞看着墨白,显然没能理解其中意思。 墨白也解释不了,只得道:“这次有人刺杀本王,本王必须找几个贴心人手护身!” 这么说,阿九顿时就明白了,却不知怎的,突然又哭了起来,一把跪倒地上道:“六爷,请您饶了铁大哥,他真的是想救您的……” “别哭了!”墨白看不得哭哭滴滴,低声喝道。 阿九顿时吓得一顿,看得出,这孩子对自己有几分惧怕,墨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倒注意到他口中的铁大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很快,便从阿九口中得知了此事经过,原来这铁大哥本名叫铁雄,正是墨白之前的贴身护卫,而这一次,墨白因为是在去洞房的路上被击伤,而铁雄身份低微,不能跟着。 结果偏偏就出了事,而之后,铁雄便因护卫不力,被当场关了起来。 这事其实本事就是冤枉,但出了事,哪里有什么冤枉不冤枉,若墨白死了,这府里半数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怎么确定他忠诚?”墨白觉得这话问一个孩子,确实有几分不稳妥。 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看这阿九对自己虽然惧怕,却又带着几分亲切,而且忠诚是无需质疑的,他是自己身边的近人,定然也不会是乱说话。 “六爷……”阿九眸光越来越奇怪,但见墨白脸色沉着,他也不敢问,只得小声道:“铁大哥是和我还有宁儿都是一起被您带回来的,六爷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等等,你说……”墨白注意到了重点,铁雄和阿九还有一个宁儿,这三个人是一起的,而且是被自己带回来的。 正想要问个明白,却门口又传来张邦立的声音:“明王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墨白抬头望了一眼门口,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对阿九道:“走,带我去见铁雄!” 第十七章 明王施法,愤怒当击 自醒来之后,墨白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 只是可惜,还来不及去对这陌生的世界开始观察,便只见一张笑呵呵的脸正挡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用问,自是那张邦立,张总长亲自站在门口等候。 见他出来,微微一躬身:“明王殿下,车已经备好,咱们这就出发!” 墨白眼神平静的一扫张邦立身后那一众早已立在两边迎候的兵士,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着急,本王还有事要办!” 说着也不待张邦立反应过来,便对着阿九呵斥一声:“还不带路!” “是,六爷,这边!”阿九脸色微喜,连忙应道。 似乎他真的很关心铁雄,也不管身前张大人和那一众兵士,小跑几步,便直接躬着腰来到墨白身前带路。 张邦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明王已越过他,跟着阿九而去。 “殿下,殿下!”张邦立反应过来,立刻追上,拦住墨白道:“殿下,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墨白瞥他一眼,随口说道:“我知道,不是说了等一会吗,办完事就去!” 让陛下等着? 张邦立愣愣的看着墨白,嘴唇微张,却硬是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入朝为官多年,他为陛下宣旨也绝非一次两次了,即便国皇室不复当年之勇,但他也敢保证,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光明正大的说“让陛下等着……” “让开,别挡道,本王赶时间!”墨白再次瞥他一眼,一脸不耐。 “殿下!”张邦立盯着墨白,眼里电转,最终却还是苦笑一声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卑职愿意效劳!” 没办法啊,面对此时此刻的明王,他又能如何? 不但什么也不能做,还不能让他大喜大怒,否则突然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就不妙了! 墨白一脸懒得理他的模样,冲着阿九挥了挥手,示意赶紧头前带路。 眼看着墨白从自己身前而过,张邦立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办法,赶紧吩咐人随身保护着,自己也连忙跟在身后照应着,如今他可是个金疙瘩,出不得事! 很快,一行人便在阿九的带领下,向着王府一处偏僻地而去。 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映照着一座座亭台楼阁。 一口碧波清池,折射出绚烂多姿的色彩,直射到缓步行走在青石古路上墨白的侧脸。 他身材修长,衣着华贵,缓步之间,目光四望,有精芒连连闪过。 这古色古香映入真实映入他眼帘,即便是曾经长伴山川古城的他,此刻心头也仍然浮起一抹抹悸动。 良久。 “这里,我真的存在!”墨白心头平静下来,一句话在心田流过。 众人一直来到王府角落处的一间院子前,那头前带路的阿九却是停下了脚步,回身冲着明王道:“六爷,铁大哥就关在里面。” 铁大哥? 身后跟着的张邦立早就在心头琢磨着这明王到底要做什么。 几次都想要开口问话,但一见明王那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没有吭声,免得一开口又惹明王心烦。 目光望向那间院子,张邦立回头轻声对兵士头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长官,这是那夜殿下遇袭之后,看管王府罪奴的地方!”兵士长官值守这里,显然对整间院子很熟悉。 罪奴? 铁大哥? 明王莫非为了一个罪奴,让陛下等着? 不等他探个究竟,就只听明王已经开口:“进!” 可惜门是关着的,阿九想进也进不了,带着几分畏惧的目光瞅了一眼那些兵士。 墨白回过头来,目光看向张邦立:“还愣着让本王请你开门啊?没点眼力见!” 张邦立心头正是生疑,不知明王来这里干嘛? 遇袭之后心中怒火大盛,要报复家奴泄愤? 他觉得这很有可能,心底还正在想“这明王当真是不堪,没有半点皇子样……” 但怎料到,这明王还没有报复家奴,却又突然将怒火发在他身上。 瞬间,他的脸色便是陡然一红,实在是真心觉得冤枉! 他已经尽量保持安静,不惹明王生气,只抱着一个目的,赶紧了事便好。 但尼玛,就是这样也犯了忌讳,饶是他明白现在的明王是惹不得的,但到底是一国大员,就算陛下也没有对他这么不客气过。 更别说其他皇子,哪个见到他不是礼敬有加,只盼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而今日,这明王却是从头到尾,就没给他个好脸色不说,更是将他当做一个家奴般,一再当众叱责…… 后面一众兵士正看着呢,张邦立一把低下头,眸光中怒火不断闪烁,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忍,再忍。 “你聋了吗?没听见本王让你开门吗?再敢耽误本王时间,信不信本王让父皇撤了你的职!”他还没能抑制住怒气,墨白那比他还要愤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张邦立陡然呼吸如雷,一抬头,眸光直射墨白,但也只是顷刻间,便深吸一口气,一回头对着身后兵士喝道:“殿下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开门!” “是!”兵士们哪里还敢耽误半分,这两位尊贵人物都怒了啊! 张邦立不再看明王,却不想明王进门之前,却又来了句:“就知道欺下瞒上的废物东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父皇身边去的,以后给本王长点心!” “踏踏踏……” 张邦立低着头,听着明王脚步声远去,他胸脯起伏不定。 “罢了,不过一将死之徒……”好半响,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最终只是对兵士挥了挥手,却是没有再跟上去,还是动怒了啊,担心自己真忍不住怒气。 对着兵士挥了挥手,示意跟上保护之后,便转过身去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 身后兵士跟随,墨白并没有理会,他知道即便不允许,他们也依然会跟着。 又瞅了一眼人群,并没有张邦立。 “看来,他真的动怒了,否则,无论如何他都必然要时刻跟着我,亲眼确保我安全才行!”墨白眼中微微一闪,随即平静。 很显然,他并没有因为得罪张邦立而有丝毫惶恐,相反好像还轻轻松了一口气。 的确,以他的心智当然不是以前的明王,就算是为了报复张邦立要害他性命,也不至于做这毫无用处的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邦立这人很显然是一个精明之辈,墨白想要度过这一劫,首先要对付的便必然是他。 然而,如今墨白一无所有,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扰乱他的心智,让愤怒袭扰他的清明。 墨白上一世医道高明,他很清楚愤怒这种情绪的威力,不论你多么城府深沉,一旦因为愤怒而失了平常心,判断自然会有偏差。 他要让张邦立想起自己,首先便是愤怒,而不会去注视到自己行为中可能存在的异常之处。 “这才是第一步!”墨白心底微微一叹,随着阿九前行! 不管怎么说,这一辈子虽然比上一世还要命苦,但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能当做不存在。 始终还是要搏一搏这前世苦修来的福报的! “六爷,铁大哥在那里!”阿九的声音突然响起,激动异常。 , ps:昨天出门,和几个作者见面,没想到多呆了一天,酒店里刚好有电脑,就码了一章,先上传。明天早上也更不了,晚上一起更吧,我看到已经改状态签约了,谢谢打赏支持的老朋友们!谢谢你们! 第十八章 私牢里的铁雄! 略显阴暗的走道上,墨白在众兵士的跟随下,随着阿九而行,他不时打量周边环境。 一间间房并排走道两边,门口配置的是一道道木头所制的栅栏门,可以从走道上清晰看见每间房内的情况。 多数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板床横亘在房间一脚,也没见被褥铺盖,只有不多的黄色稻草覆盖其上。 再有些便桶便放在阴暗处,有浊气弥漫开来,令人不由皱眉。 随着逐步深入,甚至还可以看到有些房间内,还配置了一些拷打审讯所用的人形木架。 墨白定睛望去,依稀看见木架上遗留着一抹抹暗红色遗迹,那是血…… “看来,这里并非是因此次我遇刺之事,暂时作为关押之所的用地,而是这里原本应该就是王府私牢,用作平常关押惩戒家奴所用。”看到这般环境,墨白心中想道。 墨白其实并不为此而惊讶,毕竟他熟知历史,自然知道在封建时期,人分三六九等,统治者对被统治者,有着生杀大权并不是笑话。 别说王府之地,就算平常大户家中,这种私牢也绝不罕见! 但,到底是文明社会走过来的人,骤然亲身走进这历史之中的场景,他还是不由微微垂下了眸子,心里还是有着丝丝悸动。 同时,他也再一次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人命在上位者眼中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一路沉默前行,直到阿九的声音响起,墨白压下了心头一切杂念,抬起头朝着阿九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环境已经如此,所有的空想都无用,唯有去努力奋斗,才是正道。 “铁大哥,铁大哥,六爷来了,六爷来了……”阿九激动的拍着栅栏门,朝着里面不住呼喊。 墨白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可见,那房间中似正有一个人靠墙坐在木板床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初时,他并没有因为门外来人而有所动作,直到阿九的激动的声音不住响起,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朝着门外打量,同时他略显疑惑的声音传出:“阿九?” “铁大哥,是我,是我……六爷,六爷来了,六爷来了!”阿九很激动,不住说道,又连忙让开身形,让身后的墨白得以被他看见。 那男子依然坐在床板上,当亲眼看到墨白就站在门前不远处,正盯着他之后,似乎微微顿了一顿。 随即才动作起来,只见他并不慌乱,身形沉着的下得床来。 “叮叮当当……”有铁链敲击声传出。 墨白眼神朝着他脚下一瞥,便见一道厚重的脚镣正锁在他脚下,但随即墨白目光一凝,这男子铁镣加身,墨白虽不知其重量,但一眼望去,便知定然轻不了。 可这男子身上破破烂烂,血痕道道,很明显曾经受过刑讯折磨,但此刻行走之间,沉稳而有力,并不见丝毫拖沓。 墨白再抬起头来,这男子已前行数步,并不犹豫,便是沉着有余的单膝跪地对墨白抱拳道:“六爷,铁雄未能护您周全,自知该死。只求六爷莫要迁怒于宁儿与阿九,铁雄来世定做牛做马报答六爷大恩!” “砰!砰!砰!”说完,他头颅触地,连续三声闷响。 墨白静静的看着他伏地不起,自从他们到来后,这铁雄的一举一动,均被他看在眼里。 沉稳,有度,镇定,从容。 这是墨白对他的第一印象,无论是他行走间的稳重,还是他话语中清晰无误的意志表达,都令墨白对他高看一眼。 不知其本事如何,但能在这般环境中,做到这样,已经是极为不容易。 尤其是他在这般环境中,依然为阿九和宁儿着想的重情重义,更是令墨白心中欣赏,这样的人,即便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六爷……”阿九见墨白始终不出声,心中有些惶恐,也跟着跪下来求饶道:“六爷,求求您饶了铁大哥吧!” “开门!”墨白轻声道。 “王爷,此人……”身后兵士有些不放心,想提醒此人有些危险。 但话不说完,便见明王那张脸豁然转过,眼里已是大怒:“本王说的话,没用么?你想造反不成?” “是,王爷息怒,息怒,卑职这就开门……”兵士当场腿脚一抖,心中即便再是委屈,也不敢再有丝毫多言。 而那跪地的铁雄却是微微抬起头来,脸色有刹那的呆愣,便见门已打开,而墨白已行步入内,站到了他的面前:“起来说话。” 铁雄缓缓站起身来,与墨白就只有两步距离,而一旁的兵士已手握武器,对准了他。 他当即便后退两步,冲着墨白微微躬身,并不开口。 “你们外间候着!”墨白挥了挥手,冲着兵士们道。 刚刚他才发过脾气,一时间兵士们是进退不得,但到底并不知道墨白真实的身体情况,心道这汉子到底是被手链脚镣束缚,即便想要行凶,众人也能及时制服。 最终数人,还是退到了外间,但却不肯再关门,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里间。 墨白眸光一瞟他们的距离,心道此刻想说什么,恐怕也瞒不过他们。 眼眸微微一闪,又望向铁雄,随即轻声道:“阿九向本王苦苦求情,本王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这件事就算了。以后待在本王身边,务必小心,若再有下次,本王定不轻饶,知道了吗?” 铁雄听到墨白这段话,眼中有着明显的意外一闪而过,盯着墨白那张脸,即便沉稳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墨白见状心中有疑惑一闪而过:“莫非我之前在他们眼中很是暴虐,阿九和铁雄都是我身边人,按说应该对我有些信任才是啊,阿九年纪小,又是下人,对我带着几分恐惧还说的过去。可这铁雄明显沉稳之人,明明此次他是冤枉,但居然也认为我真的会杀了他?” 不过此时也来不及深究这些,本来有些交代要做,但现在明显不合适,只是目光深深的看了铁雄一眼,随即转身,出门对兵士道:“放了他!” 此时,已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很快便有人替铁雄打开手链脚镣。 当真的一身轻松之时,铁雄似才明白,自己真的没事了,目光里倒并无放肆大喜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意外的又看向墨白。 而墨白目光也正看着他,不知为何,此时墨白那双深邃的眼睛,让铁雄心底感觉有些不对。 “铁大哥,你没事了,六爷饶了你……”阿九凑到他身边,兴奋不已。 铁雄醒悟过来,连忙快走几步,在兵士们的警戒中,对墨白再次单膝跪地:“铁雄谢六爷恕罪!” “起来,去换身衣服,随本王进宫。”墨白沉声道。 说完,转身前行,一众兵士心中顿时一松,终于了事了,连忙跟上。 “铁大哥,快起来,你的伤……”阿九伸手要扶起铁雄,望着铁雄身上的伤痕,又红了眼睛。 铁雄并不需他扶,便自站了起来,身形挺直,并不见半点颓废,冲着阿九笑了笑道:“小伤,不碍事!” 说完,又看了一眼那头前已经走远的墨白,眼里有几分疑惑闪过,目光又望向阿九,带着几分紧张道:“阿九,宁儿怎么样?” 阿九摇头,也有几分担忧道:“宁儿在王妃那儿伺候着,从六爷被那两人大伤后,我再没见到她!” 铁雄当即脸色便是一变:“她会不会受我连累,被六爷关起来了?” “不,不会的,铁大哥放心,六爷平时对宁儿最好了,不会的……铁大哥,不是六爷吩咐将你关起来的,六爷才昏迷刚醒,马上就来放了铁大哥,六爷对咱们其实很好的,绝不会伤害宁儿的。”阿九立马信誓旦旦道。 铁雄眼里却依然担心不已,但阿九眼见前面兵士走远,却是又道:“铁大哥,咱们快点跟上,六爷要马上进宫见陛下,不能耽误的。” “呼……好!”铁雄无奈,只得点头应许,嘴里却喃喃道:“只要宁儿能够安好,六爷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决不怨他……” 随即目光再次一瞟那前面正越行越远的墨白,眼中透着几抹复杂,他是真没想到墨白居然会就这么放了他。 跟着墨白日子不短了,他深知这位王爷,虽然没有做过什么灭绝人性的事,但脾性却绝对不是什么宽和的。 这一次,他原以为必死无疑,倒也并不怨恨。不管怎样,他们兄妹以及阿九的性命,确实是墨白救下的,而且平日里,墨白对别人不怎样,但对宁儿却当真是极好,冲着这一点,他也心甘情愿了。 但却没想到墨白此次遭受如此重击,居然没有迁怒于他,反而亲自来放了他? 铁雄眼神沉浮片刻,想不通因果。 但随即又慢慢沉淀下来,龙行虎步的跟上前面。 张邦立依然还等在门口,见墨白不顾陛下旨意,来这一趟居然只是为了放一个小小家奴,他心底不由更是怒起。 若是平时他或许还会探究几分,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那个心情,满心的全是明王的荒唐。 尤其是眼看着此刻明王出来之后,那斜瞥自己一眼,满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废物的姿态,张邦立顿时便是只感觉自己心头怒火,汹涌翻腾。 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管什么家奴之事,只恨不得立刻进宫,将事情办完,永远不要再见他这张脸…… 第十九章 君子六艺,本王三岁精熟! 明王府门前。 墨白看着眼前的大轿,又望向前方那老爷车,最后脸上满是不爽的看向站在身边的张邦立开口道:“你坐轿,我去坐车!” 张邦立以前并未与明王多打交道,所以这一次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纨绔子到底有多么麻烦。 忍着一肚子气,终于眼看着就要出发了,这明王却又出了幺蛾子,竟不想坐轿,而要坐车。 张邦立很想大吼一句:“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皇家子弟,还有没有点皇家威仪……” 但这也只能想想,真要发作,那是万万不敢的。 没办法,只能苦着脸,微微低头道:“下臣不敢!殿下,您身体还未痊愈尚骑不得马,所以为您安排坐轿!那车子是臣下坐的,您去坐有失皇家威仪!” “你都能坐得,本王就坐不得了?张邦立,本王早就看出你预谋不轨,乃是狼子野心之辈,与那两个乱臣贼子一般模样,处心积虑欲将本王置之于死地……”墨白嘴角一扯,当即便是大喝一声,指着张邦立劈头盖脸,一顿狠削。 这可不是先前明王府里,众兵士面前啊。 这是明王府大门口啊,这条巷子里,住着的可以说全是达官贵族。 而就在这大厅广众之下,明王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更是污蔑他谋反。 张邦立如何能够承受这般指责,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明王竟如此嚣张跋扈,完全没有半点收敛,竟当众这般,难道他就不知道影响吗? 他瞬间便脸色完全憋红,眼眸瞪大,呼吸如雷,胸脯起伏不定,嘴里颤抖:“殿下,您……” 声音颤抖不定,却硬是气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想狡辩,你明知本王有恙在身,本王如何能够承受这轿子颠来颠去?怕不是你就想本王颠出个好歹来吧,哼,张邦立,本王警告你,若是本王少了一根毫毛,就是砍了你张邦立这颗狗头,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本王心头之怒,到时定秉承父皇诛你全族!”墨白更是阴狠至极的朝着张邦立大骂道。 说罢,也不管张邦立如何承受,便是袖子一甩,对着铁雄道:“走,本王今日倒要看看,这车,本王是坐得还是坐不得?” 张邦立站在他身后,按着胸口,嘴里泛着腥味,就看着他的背影,愣是没有喊出一个字来。 众兵士面见这一幕,全部低着头,抑制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动静。 铁雄跟着墨白,此刻也是脑门渗出汗水,望着那微风前行的六爷,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实话,他都替那张邦立喊冤,然而一时间他又不知这六爷到底是脾气来了,还是真不知道这车子的确不是皇家能坐的。 没办法,快步追上墨白,声音极低道:“六爷,张大人说的是真的……” 然而墨白却是气势惶惶的一抬手,高声喝道:“哼,那狗贼想欺本王无知,却不知本王心有乾坤,胸有万墨,岂能被他害了?铁雄,勿信这奸臣奸计,这狗贼说本王坐不得车?哼,狗贼,你看好了。” 此言一出,就连兵士们,都不由抬起头来,直视那威风凛凛的背影。 而四面八方,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幕,听着他无理取闹,更是一口一个狗贼,高声叫喊着,虽然能听出他病体未愈,中气不足,但气势却是绝对不差的。 凡是听到的,此刻无不是嘴角抽搐不定,眼神瞟向那早已低头,指甲掐进了肉里,颤抖不定的张邦立…… 随即,又看向这明王,就看他如何出丑。 其实所谓坐不得车,说白了,主要是因为车里有司机,也就是车夫。而皇家尊贵到了极点,岂能容车夫这等下人与其平起平坐,这不乱了纲常吗? 其实,要真说起来,皇家不一样也乘坐马车吗,不一样也需人把舵! 而马车上也有车夫,然而,皇家就可以坐,然后还可以找出理由。比如车夫坐于车辕之处,而贵人却是高坐车内软椅之上,所以这是可行的。 并没有乱了纲常,依然等级森严嘛! 而这车子,却总不能让司机坐在底盘上开车,然后后面座位加高一米吧……所以嘛,皇家尊贵之身,自然是不坐这种荒野蛮夫所造,连上下等级都没有的交通工具。 其实在墨白看来,说白了,能坐不能坐,都是一句话的事。 真要是没有马匹,皇家能不坐,到时候照样可以找出能坐的理由来,不过是如今因为车辆不管从速度还是数量上,都无法成为主流,并非是必须品,皇家才继续在每件事情上,都要求分个上下等级,将高低之分一如既往的刻入人们内心中,骨子里。 尤其是如今,新旧思想冲击之下,皇家更是不愿意放弃这些礼节,因为这是他统治天下的重要支撑。 但今天,皇家六子,亲封明王,便要亲自破了这规矩。 这一刻,很多人家之中,那院墙之后,有人狂奔汇报这极为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 更有那电话在京城各处响起,不一时,整个京城便都知道了这里的事。 就连皇家,高高在上的天下至尊,这一刻也是面色陡然大怒,摔了手中的杯子,口中骂道:“逆子……” 那上清山的冲玄道师接到消息,更是愣住半响,不知该如何反应,随后看了一眼正坐在旁边的梅道师,不由自主的开口道:“其实这纨绔子,活着才是皇家的悲哀啊!” 梅道师一顿,抬头看向冲玄,不解其意。 冲玄也没有解释,继续等着电话里的结果。 明王府前。 墨白在太多人的目光下,昂首挺胸走到了车子边上,然而,那司机却是早就见到这一幕,连忙下了车,躬身而退。 铁雄跟在明王身边,眼见这尴尬一幕,不知六爷究竟要搞什么? 却不想,就在所有人眼中,墨白毫无停滞的,直接坐上了架势位,随后抬头淡然的对着车外还愣神的铁雄道:“关门!” “六爷,这……”铁雄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呢,欲言又止。 “关门,本王骑得马,难道还整不动这铁马不成?那狗贼竟敢欺本王,却不知本王出身皇族,天家贵胄,何等惊才艳艳,君子六艺,吾三岁便已精熟,区区铁马,岂难得倒我皇家?关门,上车,随本王进宫面圣!”墨白的声音依然牛气哄哄。 铁雄饶是沉稳之人,此刻也是浑身汗水淋淋,心里暗道:“这六爷果然没变,只是这次,话太大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收场啊!” 但却又不敢不遵令,只得绕到右边,却没敢坐在副驾驶,而是拉开后面车门坐下。 墨白眼见这一幕,不由得眼皮微抽,能坐后座的才是尊贵之人啊…… 但能奈何,这便是皇家,他说可以便可以,他说不行便不行,这就是纲常。 规矩都是他们定的,对他们有利的便行。 比如铁雄身为护卫可贴身而坐,那是专司护卫之责,而那司机为车夫,乃下等人,便不能坐。 这一刻,所有人目瞪着那铁疙瘩,不由有些发呆。 这时代,会开车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在这京城,富贵人家也不会让自家人去学这皇家看不起的玩意,当个车夫。 然而,此刻,那尊贵至极的明王殿下,居然要整这铁疙瘩。 这一刻,就连早已怒火膨胀到快爆炸的张邦立都不由得眼神发直,随即又是面皮狠抽,心里不知该哭该笑,无论如何,今天这皇家的脸是丢尽了。 但莫名的,他就希望这明王,最后灰溜溜的下车,也一洗心中之恨…… 墨白坐在车里,在铁雄紧张的眼神之下,四处扫望,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最后就在铁雄眼中,点起了火。 第二十章 安排! “轰轰……” 汽车轰鸣声,在铁雄发愣的目光下,一下下鸣响在耳边。 而墨白却是一连镇定,微微转头看向铁雄,眸光中却再也不是先前的浮夸样,而是铁雄少见的深沉内敛,只听墨白声音沉凝,不含半点玩笑道:“我不记得路,替我指路!” 铁雄微顿,看着墨白那深邃的目光,听着他深沉的话语,尤其是他一直言必称本王,而此刻,却没有再如此。 这一刻,气氛仿佛不由自主的就变得深沉起来,铁雄心神不由自主的一震,在墨白的目光下,他沉稳的面孔上,显出了异色,眼里望着墨白也是惊讶万分,但最后却只是深深点头道:“是!” 随即,车子再次轰鸣两声。 然后就在车外所有人眼中,那铁疙瘩竟然真的缓缓动了,并且再也不停,逐渐加快,直奔道口而去。 这一刻,那早已被愤怒包围的张邦立,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愣愣的看着那前行的车子。 一众兵士们更是眼神暴起,半响不知反应。 那先前的司机,还站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不时又擦擦眼睛,嘴里喃喃道:“明王也是老司机?” 还有太多人在盯着这里,因为这一幕而骤然安静下来,随之又立刻沸腾。 “明王真的骑了这匹铁马!” “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会骑!” “开走了,开走了……” 很快,便是疯狂奔走,随着他们的口,通过电话,将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平京城…… 刚才还等着看笑话的人们,接到消息,一个个同样愣怔半响。 那车并不快,但随着它缓缓而行,还是与兵士们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张邦立终于反应了过来,心头更是一股老血直冲向上。 但顾不得了,他一声爆喝:“跟上!” 兵士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催动马匹,狂奔而行。 一瞬间这里便是声响大作,唯有张邦立最后看着那轿子,脸皮不住狂抽,目光一扫周围,他感觉这一刻,仿佛有太多人在盯着自己,那眼神古怪,令他不安。 仿佛刚才明王殿下骂他的话,一瞬间随着车子而去,便不再是无稽之谈。 的确,那铁马,明王殿下为何不得骑? 难道真是想让殿下被狂颠出个好歹吗? 张邦立呼吸如雷,眼里狂闪不定,最后,他拉下一个兵士,纵身上马,一道马鞭挥个半圆,绝尘而去。 “你开什么玩笑,明王真自己开走了车?”冲玄上师握着电话,道心震荡,刚才的话还在嘴边,而此时,他却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明王说是一匹铁马,他骑得。 这一刻,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真不知如何反驳,人家还说呢,君子六艺,早就学过了,三岁,人家三岁就精通了,这他妈能说人家丢人么? 墨白岳父林华耀,此刻脸上也是青红交加,先前听到明王胡闹,他是又怒又燥,虽然他包不得皇家倒霉。 但不管怎么说,这狗东西现在也是外人口中,自己的乘龙快婿啊,做出如此丢人之事,他面上也实在好看不起来,能想到,会面临的嘲讽。 “看看,你林大人凤凰之命的女儿,果然嫁了个好夫婿啊……”想到这个,他就脸上发烧。 但紧接着,这狗东西,却真整动了这铁疙瘩,这让林华耀又是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他.妈.的,也不希望这家伙为皇家真撑了脸面啊。 “嗨!”最后一甩袖子,脸色又红又白的离去。 还有更多人,则是一脸懵逼之状“这明王当真整动了这铁疙瘩?皇家脸面没丢?” …………………… ………… 宽广的街道两旁,一间间酒肆茶楼里正是热闹非凡,不时从阁楼窗口,便会传来小二富有节奏高声唱着菜名的声音。 又有酒兴正酣的老爷们,高声祝酒的大笑声! 甚至还有隔着很远却可以清晰听见说书先生,正拍着惊堂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一段段精彩纷呈的故事声! 再看街道上,那更是人来人往。 贩夫走卒们身着短装,奔行在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不时冲着那些身着华丽长袍的公子哥,又或者那些穿着新式长裙的贵家小姐们满带笑容,热情吆喝着,只盼这些贵家公子小姐们,能够看上他们的商品。 缓缓而行的老爷车中,墨白坐在驾驶位,开着车,眼神看着这副情景,带着几分恍惚轻声呢喃了一句:“真是好一派繁华旧景!” “嗯?”还在为今天这一切而感觉有几分怪异的铁雄,骤然听到明王开口,连忙望向墨白。 又看看街边景象,心道:“没什么特别啊!” 他是注定永远也无法理解,墨白此刻那恍如隔世的复杂感受的。 不过墨白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感慨,当目光又瞅到车窗外,那几匹正护佑在侧的高头大马墨白便不得不回过神来。 眼神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抬头一扫后视镜,沉声道:“铁雄!” “六爷!”铁雄倒是当真做好了准备,闻言立刻眼神沉稳。 墨白看向他的神态,便心知此人心智也并非莽夫之辈,心中又有些许赞许,到了这种局面,他也不做多少遮掩,沉声道:“之所以搞出这一出,是因为我有话要单独交代你,不能为外人得知。” 铁雄目光一扫车子边上那随行的大马,又看了一眼墨白,今天的墨白明显和他平时所认识的不一样,但他眼中却是一闪,心中涌起滔天骇浪,莫非六爷平日里都是装的,如今才是真实模样。 他也并非无见识之人,一瞬间便想到了皇室争斗,六爷故意放荡形骸于外,实则内敛其中,这一刻他眼中有惊讶之态,竟然自己这么长时间毫无所觉,但很快,他又沉稳下来,微顿便开口道:“六爷是说他们?” 墨白一直注视着他的神色,见他这么快沉稳下来,倒是又高看几分,只是点头道:“嗯,没有时间与你细说,不瞒你,我恐怕有大难临头,如今没有几个人能够信任。” 铁雄豁然抬头,直视反光镜中,墨白那沉稳的面色,毫不犹豫沉声道:“六爷放心,那一日铁雄在您面前发过誓,只要能让阿九和我妹妹宁儿活命,铁雄这条命就是您的。” 墨白闻言,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旧事,他没有之前半分记忆,不过他也从阿九口中得知过只言片语,而且观察这铁雄以来,倒的确能给予几分信任。 嘴角又一丝苦笑,如今不信任他,又还有何人可信? 声音仍然镇定:“你武艺如何?” “寻常之辈若干,我可护得六爷周全!”铁雄抬眼,沉声道。 话语虽然不自谦,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稳重,值得信任。 墨白眼中一闪,又道:“可能敌那修道之人?” 虽然不知如何称呼那给自己胸前一掌的人,但张丹师自称道家,想必如此称呼总是不错的。 铁雄眼中一凝,随即才慎重开口道:“当日伤您的那两位法师,我赶到后与其交手,两人联手,我一时半刻拿不下!” 墨白微微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后来铁雄还与上清山人交过手。 但此时也没时间去细问经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铁雄口中称呼那两人为法师,很明显铁雄并不对他们的等级陌生。 墨白微微沉吟,他如今无法确定皇家会以什么办法对付他,但无论怎样,武力都是极为重要的。 “王府中可还有武艺不错之辈,又能确保其忠诚的?”墨白再次问道。 “王府卫队之中,拳脚尚可者有之,对付一般人尚可,若是遇上狠手,便不行了,至于忠诚……”铁雄有些说不下去,这六爷平常的确过于骄横,暗地里,确实不太得人心。 墨白心中稍稍沉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武力保障,因为这是直接关系到最后能否脱困的关键。 但铁雄却望着明王那沉凝的面孔,很明显,明王可能真有生死危机,他微微握了握拳头,最后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 那是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在墨白面前欢畅而笑的画面。 那是宁儿,他妹妹。 之前明王的确骄横,脾性极为不佳,但在王府里却有一个特例,那便是宁儿。 从始至终,明王却从未对宁儿发过一次脾气,并且对她极好。 抬起头,铁雄再次看向明王那沉凝脸色,他陡然开口道:“六爷,我未进王府前,倒是有一些朋友,身手极为不错,!” 墨白一顿,又抬眼看向他:“可以信任吗?” “可以!”铁雄沉沉点头。 墨白眼底有精光闪过,他早就发现这铁雄气质非凡,应该是有故事的,而此刻就更加确认了。 但此时也不是问的时候,又道:“好,我没有多少时间,最迟明晚就要出发,待会我入宫之后,你无需跟着,立刻去联络友人,等我归来之后,便要立刻做出安排。” “是!”铁雄不再犹疑,点头道。 “还有,王府之中钱财以及贵重物品,你立刻暗中聚拢,注意不要大张旗鼓……” “另外,立刻想办法弄到车马,汽车也可,马车也可,务必在我回来之前弄到!” 第二十一章 铁雄的师兄弟们 巍峨宫殿门前。 张邦立以及一众兵士早已下马,排成队列,站在门前,目视着那正缓缓停在宫门前的汽车。 经过刚才明王府前的一幕,此时这里的气氛很是微妙,至少张邦立脸上的难堪依然还在持续着。 他望着那汽车,本来应该上前几步,打个照应,但这一刻,他硬是宁愿失礼,也不愿意再往墨白身边凑。 车子里的墨白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踩下刹车,并不回头只通过反光镜,看了一眼铁雄,轻声道:“都记住了吗?” 镜子中,铁雄神色端正,深深点头道:“六爷放心,您的交代,属下定全力以赴!” “好,下车吧!”墨白反倒显得比他要轻松一些,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轻轻点头平和道。 铁雄也不多言,对着墨白点点头,便推开车门,随即绕到驾驶位,为墨白打开车门。 墨白下车,目光随意一瞟前方站着的张邦立等人,随即,便在张邦立的脸上停留了下来。 几乎瞬时之间,现场刹那便尴尬下来。 兵士们毫不犹豫的垂下目光,秉住呼吸。 而张邦立眼看着明王那挑衅的目光,那心头好不容易才平息的血液,立刻便是不受控制的再次狂飙。 “咳咳咳……”老脸通红之下竟是一抬衣袖,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剧烈咳嗽起来。 不过还好,墨白似乎已经懒得再和他这废物多费唇舌了,随意一转头,当着众人面对铁雄道:“好了,你回去吧,去给本王狠狠收拾护卫队那帮废物,竟敢让本王受伤,哼!” “是!”铁雄当即躬身应道。 而墨白则是一甩衣袖,威风至极的朝着宫门而去,只是他那身体或许实在太过单薄,一阵微风吹来,他便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晃,凭白让这威风看起来,多了几分滑稽。 不过,很显然,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嘴角微微上翘的来到张邦立身边,眼神斜睨他一眼,轻声哼了一句:“张大人,可还以为本王好欺否?” 张邦立望着墨白那双满是瞧不起的眼神,强自按住自己心绪,最终低下头:“卑职不敢!” 墨白嘴角一扯,随即脑袋一抬,一挥手:“进宫!” 待墨白的身影走入宫墙,张邦立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已冰冷一片,又缓缓平和,随着明王步伐入内。 这一刻,他并没有想过去看一眼他身后那小小护卫。 铁雄孤零零的站在宫外,一抬头,是那威严四射的红瓦金砖。 今天对他来说,真的不平静,有太多不理解。 他不知道六爷为何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六爷在这皇家之地,怎会有大难临头? 而且,六爷明显已经是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利用这种方式才能与他交代事情,可见情势之紧急! 铁雄站在这里,眼中思绪流转,最后转身,很快消失在这宫墙之下。 但他的背影中,却是有一抹淡淡的惆怅若隐若现。 那是为妹妹宁儿在担忧,若六爷有事,她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几天安宁日子,怕是又要失去了。 但无论怎样,他是重信之人,既然答应了六爷,那么便是舍了性命也绝不食言。 并没有直接回王府,他在市井中穿梭,身形连闪,眼神沉稳,却又有一道道精光四射,小心注视着身边一切情况。 连续绕着数条街道观察,直到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擦黑,而就在这黑暗中,他快速闪身消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绝不是笑话。 平京城,这座繁华当世的威严城池,也同样摆脱不了这种情况。 低矮的房舍,草草搭建的窝栏! 路边上,光着身子的孩子们正在垃圾堆里翻找着能够下咽的食物。 做了一天苦力,早已累到直不起身的汉子们粗重的呼噜声。 妇女在油灯那微弱的光芒之下,握着灯线,为了贴补孩子们的吃食,依然在劳作的影像…… 铁雄默默行走在这种环境中,眼神里有几分恍惚,耳边似乎又传来宁儿那惊惧的哭声:“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 每一次,他来到这里,总忘不了那一天。 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他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在那一天被抢走,而无能为力的心痛…… “呼……”铁雄微微抬头,让眼中晶莹不至于掉下,铁血的汉子,每当想起当日,他的心就如被尖刀一下,一下,直到扎到麻木…… 这里很安静,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真的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在晚间,三五聚聚,聊聊风月,他们要休息,要劳作,要为了不被饿死而努力。 铁雄一路前行,一直走到最偏僻的尽头,前方已不再是房屋,而是城墙边缘。 铁雄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静立了半响,身后已完全无动静,他才身形一闪,直奔一处窝拦而去。 “谁?”前方黑暗,无光,却有一道低喝声,突然从窝拦后的一根梁柱上传来。 而这窝拦深处,却是陡然之间似有无数道凝重的气势,在这一声断喝之下,蓄势待发。 然而,铁雄却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抬头,只是轻声道:“是我!” 他的声音仿佛一道鲜明的信号,那凝重的气氛瞬息便平息,紧接着一道声响在铁雄前方不远处响起,刚才那道低喝的声音,这一次明显放下了警惕,却带着一股意外响起:“师兄,你怎的今日就来了?” 铁雄还没说话,那窝拦深处,又是数道劲风响起,紧接着黑暗中便是一道道声音传来。 “师弟,是你来了?” “你怎的提前来了,是不是有情况?” “追兵追过来了吗?” …… 声音皆是带着凝重意味,铁雄眼见是兄弟们这犹如惊弓之鸟的狼狈模样,微微握了握拳头,黑暗中他的眸光低沉,心中难受。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一道光亮蹙起,照亮他身边一张张凝重的脸。 “师弟?你这是……”站在铁雄身边最前方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望着铁雄手里的火光,出声疑惑道。 “大师兄,放心,我此来是有要事与大家商量!”铁雄轻声道。 众汉子不由一愣,随即面面相觑,那大师兄缓缓点头道:“进来说!” 铁雄点头,目光一扫数人,见只有六人,不由问道:“陈师弟呢?” “他昨日找了个苦力活计,出城了,今日得连夜干活,明早才能回来。”有人答道。 铁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众人进入里间,在干草上坐下,有人寻来一盏油灯点亮,众人围坐。 直到这时才能看清这些人的模样,身材都很是魁梧,气质与铁雄也有几分相仿,面色都透着刚毅。 一眼望去,很有些军人气质,但再一细看,又有不同,他们坐卧姿态,均是盘膝而坐,反而有几分道家风姿。 只是看他们身上那破麻褴褛,不修边幅的模样,又很难与道骨仙风凑到一块。 众人之间,唯有铁雄穿戴稍微整齐,收拾的还算利落。 “师兄,你手上有伤?”铁雄还未开口,突然,那先前梁上的声音率先开口道。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均是一紧,全部望向铁雄那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果然,正有数道血痕还未结痂。 “鞭痕?”有人声音冷了下来。 看得出,这些人应该都是行家,只一眼便认出了伤势。 “出了什么事?”那大师兄又沉重开口。 铁雄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你们都知道我在王府当护卫……” 第二十二章 当年旧事,有恩当报! 铁雄并不隐瞒,将事情讲了一遍,诸人静静听着当听到铁雄讲述当晚事情。 这件事在权贵阶层已不是秘密,但对于他们这最下层的人来说,却是没有渠道得知。 “上清山?”当听到铁雄与上清山人交手之时,众人无不脸色大变。 “各位不用担心,我道基已废,完全只凭硬功夫招架,他们察觉不到痕迹。”铁雄沉着道。 众人闻言,都是沉默下来,现场气氛有些低落起来。 铁雄继续讲述当晚情况,说到了自己被抓起来,拷打了一番,诸位师兄弟面色顿时愤然。 “师弟,我早说过,这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哼,好骄狂的性子,竟因此事拷打于你,简直混账!” “这官家几时又分过是非黑白,我等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不正是因为他们吗?” “师弟,那明王秉性,我们就算市井之中也常听说其为人甚是跋扈,绝非善类,此次你便差点出事,我看还是趁早出来,如今也已有半年太平,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出京……” “是,师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当年宁儿被抢走,你便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眼睁睁看着宁儿差点进了火坑。如今,不论如何,我们是绝不会再拖累你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各位师兄弟,没有人贪生怕死,舍不得这条命。” 铁雄见诸位师兄弟义愤填膺,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大家先不要急,今天我过来,正是有一件大事和诸位商量。” “师弟,啥也不用说了,咱们连夜便走……”有人是急性子,当即便是喝道。 “郝军!稍暗勿躁,听师弟说!”大师兄拦住他,沉声道。 再次安静下来。 铁雄微微沉吟之后,沉声开口道:“从我铁家被灭,众位师兄弟不离不弃,一路相随护我兄妹从州府上京,只为讨个公道,岂料一路只遇官贼勾结,求告无门不说,更被官家爪牙追杀到亡命天涯,无落脚之地,更是连累数位师兄弟丧命,如今更是被逼的走头无路,不是诸位师兄弟连累了我,而是我铁家连累了诸位!” “师弟……”大师兄手扬起,打断他道:“师弟,我等数人,均是蒙师父收养长大,与你可为弟兄,同生共死报效师恩,乃理所应当,何须多言这些无谓之事?大家之所以提议离开,只是不想你在王府犯险,若一遭不慎,你和宁儿出了差错,我等将来如何还有颜面见师傅师娘?” 此言一出,诸人均是点头,没一人眼中有半点彷徨。 然而正是如此,铁雄才心中愧对多年,微微沉默之后,点头道:“好,我不再说这些,大家都知道,虽然官家无道,但当年,我不忍一时之气,结果导致宁儿被一恶霸抢走,我等含恨无力之际,却是受了明王的大恩。” 说到这个,纵使是满堂七尺汉子,也不由得眼眶发红,拳头握紧,牙齿紧咬,愤恨憋屈之情,一望可知深刻。 这件事,可以说是众位心中无法弥补之痛,当年,众人历经数年上京,本欲见天家伸冤雪恨,但岂料这惶惶天下,却突然开始动荡不休,不再太平,众人心中哀痛,预感到天家也靠不住了,但却还是抱着心念一试,岂料,才刚刚露面,连官府都未踏入,便遭遇劫杀,随后更是令人愤然,竟被官家认定为流匪,四处追杀,只将他们撵的上天无地入地无门。 最终流落至者鱼龙混杂的贫民窟之中,勉强度日,然而,可以躲却不能不吃。 无奈之间,众人只有乔装打扮,分开出去找活干,却有一日,铁雄出门,被一恶户欺凌,做工无钱,这可是一众兄弟的饭钱,铁雄不能不要。 却不想一场冲突之下,铁雄愤而出手,伤了主家的人,主家倒是注意影响,没有报官,却是没有放过铁雄。 硬逼他赔偿,他哪里能赔得起钱,却有一共同做工之人心思极坏,为讨好主家,竟告知主家,铁雄有一妹子,生的极好。 而那时,铁宁儿才堪堪九岁,哪里能说生得极好? 但主家正是含怒不休,定要让铁雄付出代价,这不,便派人马逼到了平民窟,暴打铁雄。 最后更是抢走了宁儿,铁雄恨极,却无奈,他不敢出重手,否则一旦闹开,师兄弟们如何得活命? 甚至他都不敢还手,怕拖延下去,以致师兄弟们闻讯赶来! 他铁家已深深愧对诸位师兄弟,岂能再因他而送命,他被打的趴在地上,咬碎了牙齿,却眼睁睁看着妹子被抢走。 之后,更是以死相逼诸位师兄弟,不得出头,但这等事如何能够压得住这群血性汉子,眼看着众位就要翻盘暴起之际。 却不想,那宁儿却是又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且身边竟还跟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 明王! 竟是这一市井间流传的极为不堪的明王,竟因正好遇到这小姑娘被人抓着痛哭不已,不知为何,竟管了闲事,救下了这小姑娘。 后来又硬是要将这小姑娘带回府中,却因小姑娘要求,来找他哥哥。 拒绝不得,磕头不行,求饶不行,就是要带走。 无奈之下,铁雄只好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厮,平时和宁儿关系最好的阿九。 至此,原本心中揣揣的铁雄,过上了王府中的护卫身份,而众师兄弟们所担忧的,这明王是不是有禽兽之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因为,很快,那明王就说出了原因。 原来那明王在未回朝之前,养母家也有一个妹妹,关系极好,然而,回朝之后,曾数次要求接养母与妹妹回来,但却始终被本就觉得其在民间未成器而不喜的皇后拒绝。 所以,那日见得宁儿哭泣,莫名的想到了其妹妹,便下了心将宁儿要回府中,当妹妹看待。 “不论官家如何,这些年来,明王对宁儿甚是不错,从未让宁儿受半点委屈,而我师兄弟能够得以安然活命,甚至也可谓是仰仗了他,他对我有恩!”铁雄沉声道。 众人对视一眼,对官家均是恨得牙痒,但又都是义气汉子,铁雄说的不假,这些年来,铁雄在王府当值,最起码保证了大家不会被饿死。 大师兄缓缓沉声道:“有恩当报恩,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说的没错。” 铁雄点头,这才说起正事:“今日,我本被关押在私牢之中,却不想明王竟突然来放了我……” 他说起今日之事,当众人听到后面明王的一系列做派之后,均是不由愣然。 最后铁雄抬起头望着诸位师兄弟,沉声道:“如今,他落难了,将安危交托于我,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袖手旁观。” 大师兄沉吟半响开口道:“所以,师弟此来,是想要我等助其一臂之力?” 众人均是沉默,显然对帮助官家之人一事,心里是有抵触的。 铁雄并不作假,缓缓点头道:“有这个想法,但也不尽然,各位师兄师弟,如今我铁家再想伸冤已是水中望月,一句空话。诸位也无需再守护我兄妹当前,所以我此来,也是想到我们久居京城也不是长久之计,而此次可正好随同明王车队一起出发,必然能出得城外,到时,诸位师兄弟若助明王一臂之力也可,欲离开,也可。” 铁雄开诚布公,现场彻底沉默下来。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道:“既然曾受其恩惠,我辈男子立于天下,便须还得这恩情!” 又有人点头道:“我不看别的,师弟和宁儿要跟随他去,我自要同行!” “不错,是这个理,不为护他,也得护得宁儿安全!” …… 数人开口,显然都是仗义之辈,铁血男儿。 最终大师兄眼望一众师兄弟后,带着几分有忧虑,皇家争斗,岂是简单? 但最后却还是深深点头:“也罢,便定下。” 铁雄眼望这一幕,面色深沉,坚毅的脸多了丝丝柔和,一辈子能有这些师兄弟相随,又有何憾? 最后也不拖沓,直接站起身来,沉声道:“那咱们这就出发,前往王府!” ps:求收藏,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身体的悲伤 铁雄师兄弟之间发生的情况,此时正行走在这弥漫着威严气息的殿宇楼阁之间的墨白,自然是不知道的。 其实从交代完铁雄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再去想铁雄到底是否能完成他所交代的事。 并非他心大,或者又有多么信任铁雄。 毕竟才见过一面,即使有些好感,但也绝对谈不上彻底信任。 只是其实从他睁眼那一刻开始,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面临的就是必死之局,一无所有的他,想要寻求一线生机,根本就不存在有没有把握之说。 没有时间去给他筹谋,了解,慢慢算计。 不论铁雄到底能不能做到,他也不可能有时间和条件去选择其他人,最终无论结果是好的,坏的,他都只能去接受和面对,走一步算一步。 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消极,事实上,恰恰相反。 生命的宝贵,没有几个人能比他领悟的跟深刻,更珍惜。 不论前世和今生,坚强已融入他的灵魂之中,只要还能争,多苦他也不会放弃,所以,他才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拖着伤痛,没有绝望,没有惊恐,而是在还有一口气的情况下,便冷静,坚强的去做一切能做的准备。 但同样,如前世一般,拼尽一切努力,能做的都做了之后,依然要接受死亡,他也会比寻常人更容易接受,并不会提心吊胆到最后一刻。 命数天定,可争,而不可强求,这句话他曾用一生的时间践行! …… 莫大的皇宫,除了墨白等人的脚步声,仿佛再不剩半丝嘈杂,安静的过分。 这种静逸,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敬畏起来。 墨白注意到就连一起同行的兵士们,进了宫之后,脚步声都远远不如先前那般张扬,显得沉凝了许多。 不过,他自己却并无受多大影响,到底是在文明社会长大的,这种深沉的威严气息,的确能够让他触动,但却不可能真的让他折服! 目光不时挑起,打量着宫城处处,不由自主的与记忆中那座紫禁皇城做着对比。 实际上,从王府出来之后,他便已经开始了观察,观察这座城,城里的人…… 似是而非,熟悉中带着陌生。 先前他对铁雄说不识得路,但最后,当他来到皇宫门前,脑海中一转,却发现这条主道,虽然路边的景不同,但分明就有着记忆中那座城的影子。 如今,这座宫城也同样如此,的确和他记忆中的紫禁城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大的格局,却分明便是那座明成祖所建的宫城! “这山河面貌,不知是否也是我记忆中的格局?”墨白眼中疑惑闪过。 又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并不是去深思这些的时候,等活下来了,自然有时间去了解。 来到那数九台阶之前,墨白驻足抬头,眼望面前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他身体并没有张丹师说的那么乐观,毕竟那猛药被他添加灵药中和,又借用张丹师的元气压制,不让其顷刻间爆发。 凭借炼化的那丝丝药力,一路走到这里,已很不容易。 此刻他后背已湿透,胸口又再次开始疼痛剧烈。 要登上这数九阶梯,对他来说,很困难。 但他没有犹豫,眼神坚毅,缓缓吐出一口气,迈动了脚步,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一步步而上。 兵士们,没有再跟随而上。 只有张邦立在身边跟随,虽见他脚步很慢,但经过今天这么多事,他是绝不会再出声了,便一路慢慢跟随。 汗水一滴滴从他额头滴落,他咬着牙,强忍着攀爬。 事到如今,他已经清楚的狠,若自己支撑不下去,让皇室得知自己身体情况并没有张丹师所保证的那么乐观,根本就经不得车马的话,恐怕他们的反应,绝不会是放弃原先的想法,让自己静养! 而是恐怕会不再顾忌那么多,以更快的速度,更加周全的保密措施将他送走,以达到不让外人得知他死在上清山手中的真相,让世人以为他继续“活”在世间。 而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现在仅剩的这点自由都会失去,那样便真的没了活路。 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证明了天家无亲,墨白不能心怀侥幸,认为那皇帝陛下会因为顾念儿子的伤痛,而起怜悯之心,让他静养! 一路攀爬,当最终墨白坚韧的登上数九台阶,他却到底还是没有撑住。 头昏脑胀,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向他袭来,脸上更是已完全苍白无血色。 剧烈的虚弱感袭来,还是让他的心神不由自主的一松,然后耳边立刻便是嗡嗡作响不停,他连忙屏息凝神,想要强撑着站在原地调息。 但他纵使再坚韧,但身体却无力,终究还是陷入了恍惚! 浑浑噩噩之间,他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摇摇欲坠,又在这一刻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 他听到是在叫自己,但却听不清后面在说什么,心神无力,无法回应。 “殿下,殿下……” 原来,正是那久久等待在门口的内侍,见明王到来,正想招呼着,怎料明王面色煞白的闭上眼,满头大汗,似已无人色。 若不是还站着,内侍定会以为,明王已无生息,但即便如此却也是吓了一大跳,看明王身子有些恍惚,连忙一手搭过他胳膊,然后,直冲一边同样发现明王不对劲的张邦立尖声叫道:“张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邦立一路沉默如鸵鸟,对明王是早已怒在心头,但此刻却同样是面色大变,心道莫不是就不行了,若是明王在这里没了,那就出大事了。 当即便是慌了手脚,但好歹还有理智,却是一声低喝:“别叫,快,快扶明王进去!” 两人哪敢耽搁,二话不说,架起明王胳膊,便往御书房里而去,甚至都来不及通报。 御书房中,定武帝已经站起了身,外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眸光一定,便只见张邦立与内侍官扶着一个人影,脚步仓皇的进来。 定武帝眼眸当即便是一凝,嘴唇微动,却硬是没有出声,目视着两人将来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用细看,定武帝只从那身衣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便知道定是明王无疑。 “陛下,明王殿下昏倒了!”张邦立反应很快,将明王扶到椅子上坐下,不等定武帝出声,便是就地朝着定武帝跪下,声音略带颤抖到。 定武帝眼里波光一闪,望着那瘫软在椅子上的人影,倒依然气度威严,但声音却明显带着凝重:“快,传丹师!” 张邦立哪敢耽误,一把从地上爬起,直奔出去。 定武帝站在原地望着明王那张惨白的脸,终于还是挪动了脚步,绕过书桌,朝着明王走来。 最后站定在明王面前,内侍连忙躬身,退到一边,秉住呼吸,不敢出声。 定武帝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明王的脸,眼中情绪狂闪,有愤怒,有羞怒,有忧虑…… 最终他并未出一声,也没有碰明王一下,转身向着书桌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墨白缓缓睁开了眸子,恍惚中,他正好看到了这背影,然后,一点点清晰。 一股莫名的伤感,骤然从心中升起,竟压制了剧烈的疼痛,成为他脑海中唯一的意念。 这种绝望与心痛,并非墨白本身,而仿佛是身体记忆所涌来。 一个儿子,在溺水之时,见到父亲转身而去的背影,那种一片空白的心伤! 墨白静静的看着这背影,体会着这种痛,前生,他真的从未试过这种感觉,他一生悲苦,但家人,师父的关爱,却真的让他并不怨天尤人。 即便是最后闭眼之前,他有不舍,可是听着挚爱他的家人,虽然流着泪,但却拉着他的手说:“儿,去吧,你能陪爸妈这么多年,爸妈满足了!” 听着这句话,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有不舍,但心中无憾! 心伤很快就已淡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剧烈的疼痛,开始重新霸占他的神经,那身体弱到了极致的空虚一阵阵的向他涌来。 他一动不动,努力调息,对于生命的执着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定武帝回到了座位,还未坐下,却突然听到内侍那紧张而又兴奋的声音:“殿下,明王殿下……” 定武帝一顿,骤然抬起头来,正好与墨白那双纯粹到了极致的眸子对视。 第二十四章 就封明珠市 不管前世今生,墨白这是第一次与一位真正活在世间的帝者在对视。 墨白曾经见过许多高高在上的人,不管是繁华盛世里,手握权柄的权贵,还是超然于世,如不在红尘间的淡薄修士。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若论傲气、贵气、亦或是睥睨天下的霸气,的确以这双眼为最! 但墨白的眼神却依然很淡然,或许是刚才那阵心伤影响了他吧,面对这等不怒自威的帝,他心中竟是连半点波澜都涌不起来。 定武帝站在座椅前,他居高临下,望着那躺在那儿虚弱的儿子,看着他那双眼,定武帝的帝心,在这一刻,不由颤动了一丝。 他莫名的心头涌上一种恍惚,似乎还从未见过皇儿的眼神有如此纯粹淡然,但却又让他感觉深处,仿佛有着太多东西…… 定武帝不由凝眸细看,然而,却又发现那双眸子似乎只是有些呆滞,并未有什么特别。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屋内的气氛。 内侍连忙迎了出去,随即带着两个人进来,冲定武帝躬身道:“陛下,张丹师来了!” 定武帝眼神一震,移开看向墨白的眼神,直直朝着门外看去,嘴里沉声道:“进!” 而墨白听闻来人依然是张丹师,心头一顿,这张丹师定然不敢说实话的。 “陛下!”张丹师和张邦立快步进来,冲着定武帝施礼。 定武帝微微抬手,并不客套,直言道:“快为皇儿瞧瞧!” “是!”张丹师也不敢耽搁,一转身便直朝墨白看来,却是一愣:“殿下醒了?” 墨白目光瞅他一眼,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他却能清晰看到张丹师眉心在微跳,眼神之中也有着惶恐不安。 墨白心中命白,这张丹师是担心自己刚才出了事,他也罪责难逃。 并没有出声,任由他来到自己身边躬着身子,替自己诊脉。 此时,墨白的生机已稳定下来,但底子之虚,是个大夫就能看出来。 张丹师微微眯着眼,心头却是在剧跳,这明王脉息微弱,且紊乱不休,刚才若一口气没挺过来……好险! 他诊脉良久,却又再一次感觉心头震撼,经过这一次,明王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生机居然还在。 “老夫医道多年,此次当真是碰到了奇事!”张丹师心中暗语,却缓缓放开了明王的手。 正准备转身去向陛下汇报,却突然眼皮微跳,却见那明王正直直盯着自己,那眼神让他陡然想起白日里,明王似乎也曾如此看过他。 而且还有那句“医者,德为重,仁心仁术!”也突然在他脑海里飘荡不休。 张丹师眼眸波动不休,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恐惧感,这明王竟似有古怪……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便是消失,他相信就是医道多年的大师,也未必能够查探出明王那缕生机在。 更别说明王这等纨绔子,怎可能察觉出异常? 眼神一定,一转身,对着正等待的陛下躬身道:“陛下,明王无大碍,只是旧伤未愈,劳顿过度,以至于身体不支,只需细细调养数月,便可痊愈!” 定武帝和张邦立自然知道这是明王在,张丹师没有明说,但他们只需听明王暂时无碍就好。 两人心头都是略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张邦立却是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心道“就这点路都走不得,能经得车马?” 但此时毕竟明王在这,他也不好问出口。 然而却不想,就在此时,那明王却突然开口了:“父皇,这张丹师乃是庸医,儿臣经他诊治过后,却仍然浑身痛楚不堪,他却欺瞒父皇说儿臣无事,定是庸医,儿臣恳求父皇为儿臣换个名医诊治!” 对所有人来说,这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开口都是意外。 他的话更是让人意外。 一时间,这间房里的气氛仿佛陡然之间,便凝聚了起来,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而那张丹师却是一瞬间,多年清修的道心便被破了,强制抑制,也稳固不了那疯狂挑动的心跳,后背更是瞬间打湿。 然而,在他紧张到了极点之时,却只听定武帝的声音忽然传来:“皇儿休得无礼,张丹师乃医道圣手,活人无数,怎可妄语?” 张丹师只觉那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缓缓落下,再次一躬身对定武帝道:“陛下,还请勿怪明王殿下,明王伤势未痊愈,固心焦气燥,这实属病理所致,并非本心,只待修养数日,便自会平息!” 墨白没有再看向张丹师,而是看着定武帝,最终缓缓垂下了眸子。 他其实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皇帝不会不相信张丹师,而相信自己。 所以他绝不会再让多一个人接触自己的伤势,以免带来变数。 但他刚才还是开口了,其实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而已。 他如今的身体,其实若有高明医师,胆大一些,心仁一些,未必就一定说他已无药可治。 只要他还有希望活下去,皇家便无需再送他走。而只要给他时间能留下来静养,那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定有痊愈之日。 所以虽然明知希望不大,墨白也不能不试上一试,但最终,定武帝果然不肯。 墨白垂下了眸子,不再出声,他心中已定下,就这样吧。 其实他也明白,就算换个医师,也不知医术如何,若不敢接手,反而将他真实情况说出,那先前的担忧,便要成为现实了。 “张丹师,眼下便已是中秋,不久这京城便将寒气深沉,可对我皇儿修养有碍?”定武帝缓缓开口。 来了! 墨白纵使早有所料,但这一刻真的来了,他心里还是不由一紧,但他沉默着并不出声。 反抗到了这一刻,再无半点作用。 张丹师连连点头:“陛下所虑甚是,若是能寻一适宜之地以供明王调养,明王定能加快痊愈!” 定武帝点点头,略作思索,随即看向墨白:“皇儿,你封号明王,你如今已完婚,正是该到就封之时,明珠市乃海滨城市,气候相比京中要好上许多,正好利于你修养,既然如此,迟不如早,明日你便正式就封吧!” 墨白抬起头,看着定武帝,缓缓点头道:“是,父皇!” 这一刻,张丹师和张邦立两人,都不由对视了一眼。 定武帝高站上方,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去和你母后告个别吧!” 墨白没用人搀扶,独自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定武帝脸上的笑意,和那双依然威严的眸子,他缓缓跪下,连磕三个头,抬起头来,却没有答话,而是先问道:“父皇,儿臣此次新婚日遭贼人刺杀,险些丧命,听闻贼人已被拿住,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将这藐视我皇家威严的贼人碎尸万段,若不如此,定人人欺我皇室无能,还何以威严定江山?” 定武帝脸上的笑容僵住,张邦立脸色直抽,张丹师却是心中骤然慢了一拍,眼角余光打量那跪在地上的墨白。 若先前他或许会忽略,但此刻,他却是记起了刚刚为墨白诊脉中,他那混乱的脉息,按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利落的身子才对,可他却独自站起又跪下,还磕头,脸无异色! 这让张丹师心头越发古怪起来,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将这疑惑放在心中。 而,此刻屋里的气氛,却是尴尬的。 很明显,明王这话已经逾越了,皇室如何定江山,是你一皇子能置评的? 但此时此刻,却只剩下尴尬,没人会和明王发火,只听定武帝轻声道:“皇儿安心,朕自会与你做主。去吧!” 墨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眸盯着定武帝点头道:“父皇,那儿臣走了!” 不是告退,是走了! 其实这时候,一般皇子都要情感丰富的表达出离开圣上时的不舍,以及向圣上请罪,自己不能再侍奉身旁…… 而墨白却只是一句走了,便不用招呼的站起了身,在内侍带领下,转身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定武帝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眸光直射向张丹师:“张丹师,皇儿情况具体如何?” 能做一国之大帝,岂能是傻子,任人蒙骗? 明王数步阶梯都挨不过,他心中岂能没有担忧,要知道这是大事,轻忽不得。 张丹师也脸色一肃,再次躬身,声音沉凝道:“陛下,有药石做保,两日之内,明王应无不妥。但上清山人下手实在太狠,截断了明王心脉不说,那掌力却阴狠至极,仍然纠缠不休,时时欲置明王于死地。然而如今明王已受不得大补,若要稳妥,恐怕还需温补元气之丹药……” 张丹师说到这儿不出声了,他依然还是希望为自己留个台阶,虽然已做了诸多准备,但多个退路总是好的。 原以为陛下定不会赐予归元丹,他却不知,先前明王与定武帝对视之时,定武帝那刚硬的帝心一颤,还是动了丝丝父子之情。 而且明王刚才那差点就此亡命的姿态被他亲眼所见,他心中也的确有了阴影,越发重视起来,担心出了意外,此刻竟下了狠心,沉声道:“好,就赐予一粒归元丹于我皇儿服下。” 第二十五章 皇后 小桥、流水、花香,鸣蝉。 后宫不如前殿恢宏,却显格局雅致。 夜色下,一轮清月柔和而又宁静。 从定武帝那儿,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所猜测的墨白,此刻便在内侍的带领下,缓步慢行,前往皇后寝宫! 从定武帝那儿出来之后,他依然平静,甚至反而显得更为轻松了一些。 就连那胸口一直持续的疼痛,似乎也都不在那么难以忍受了。 仰头望望那轮清月,他心中默默呢喃:“也好,真若是父子情深,我当如何自处啊?” 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他眸光越发平和起来,说实话,定武帝的冷漠和狠心,其实反而令墨白心中轻松了一些。 墨白承袭了明王的身体,无论如何,他再也否定不了自己如今立于天地间,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定武帝的血脉。 或许一般的朋友之交,他能淡漠之。然而,这天地注定的父母深恩,他却不能不去面对。 这种天塌地陷也打断不了的联系,除非是心性冷漠之辈,否则谁也没法做到完全心无挂碍的当作不存在。 至少,墨白便是绝对做不到的,上一世,他虽然体弱,却是双肩仍可扛天地,从不愧心。 可是要强逼着他这样一个有着成年世界观的人,去对一个还陌生的人,真真切切的礼敬为父母? 这无疑对墨白来说,是一种极难克服的压力! 而如今,定武帝的冷漠与狠心做派,却是让墨白骤然轻松了很多。 虽然,他依然无法去否决这份父子关系,但那只是血脉,见了当面,他会为这份血脉三跪九叩,以君父之礼待之。 但内心中,却着实少了那时时刻刻存在的情感牵绊。 月光下,他的影子修长而淡雅,略显出尘。 行过这间殿宇,又走过那处池塘! 当最终在内侍的引导之下,终于来到了这间大殿之前,墨白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那气派楼阁之中的灯光,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不知这母后,又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也和定武帝一样……” 他心中倒也期盼真是如此,让他彻底轻松,那也真挺好! 缓缓吐出一口气,淡然而立,等待传召。 不一会便有一看上去年纪颇大的宫女,快步而出,直奔墨白而来,躬身而下:“殿下,娘娘有请!” “带路!”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一路随宫女而行,也不知穿过了几座厅堂,才来到一间檀香扑面的内殿之外。 那宫女站在门外,朝着里面躬身:“娘娘,明王殿下求见!” 墨白站在一侧等待,倒也并不对这规矩森严而奇怪。 他心知,即便是皇子,在夜晚入后宫,也必是诸多忌讳。 但,他也并不低头待命,目光微微抬起一扫正殿。 还未看清全貌,第一眼便被坐在内殿尽头,身着华丽,头戴金钗凤铝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此刻端坐在内殿尽头,气质高贵至极! 不用等她出声,墨白便已确定,这定是他那“母后”。 连忙凝眸视其容貌,昏黄灯光下,看的并不是很清晰。 但心头确实意外的狠,这“母后”却实在是显得太年轻了一些,先前见定武帝,怎么着也是快五十的人,怎么这母后如此年轻,也不知是保养得宜,还是真的便本是如此。 想一想,自己都已十六,无论如何,这皇后也定是三十开外了。 再微微打量其容貌,果然是不用多言,能成为一国之母,岂能不倾国倾城。 此刻那皇后正好抬头看向这边,墨白立刻垂目,只听一道轻柔声音道:“来了,快进来吧!” “殿下,请!”宫女转身,对明王示意。 墨白点头,撩起衣角,跨步而入,垂目而行,来到皇后数步之前,便自跪下,叩首恭敬道:“儿臣叩见母后!” 他也并不知道宫中仪态,究竟如何,虽然在书中见过不少,但也不知是否符合当世。 但想必按这规矩做,即使有什么不对,也犯不了大错。 “嗯,快起来吧!”皇后高坐上首,目光看着跪着的墨白,微微抬手轻声道。 墨白起身,并不多做迟疑,便又自恭敬低头道:“母后,奉父皇之命,儿臣明日便要就封临海,特来向母后辞行!” 他太过干脆了,话还没说到一句,便直奔主题,这让此时殿中人,都不由得有些意外。 尤其是皇后,那凤眸之中也是一阵愕然,目光随即定在墨白身上。 而一旁伺候的老宫女也是看着明王,心中却道:“奇怪,明王怎的没有哭诉……” 墨白并不知道,他以前在皇后和这宫里人眼中的印象是怎样的。 以前但凡有委屈,那进了宫,绝对是哭诉不停,必让皇后为其做主不可。 这也让整个宫里的人,对他都形成了固有印象。 皇后虽然有些意外,但却还是轻声道:“嗯,本宫已经知道此事,虽然匆忙了些,但为了你身体着想,这样也好,先坐吧!” “是!”墨白闻言,心中不明其意,不知这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抬起头来打量这间大殿,一眼朝着厅堂一边望去,正欲过去坐下,却是目光突然一愣,只见这大殿中竟还有一人在一旁安坐。 刚才他进来时一直垂目,倒还真没有注意到此人。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面貌之间有几分熟悉之感。 不用多问,他便知此人也是皇子无疑,只因其身上衣着同样龙腾于空。 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他便忆起,之所以感觉面貌熟悉,正是因为此人与他先前在王府宽衣时,镜中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但一时之间却开不了口,因为并不知这人排行老几,不知如何称呼。 但好在,见他目光望来,那人却是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六弟,听说你明日一早便走,有些匆忙,我便只好来母后这儿为你践行了!” 墨白眼神在他脸上微微一定,虽然前世他并未真正入世,但所学极为渊博,更是行医数年,最善察言观色。 “此人与我并不亲热!”这是他的那双眼睛给墨白的第一印象,虽然他笑着,但他那眼底深处,有着不喜与厌恶在闪烁。 墨白并不知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摩擦,说实话,他也不想去琢磨,如果能不接触其他人,他根本不想接触。 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轻声道了一句:“多谢皇兄记挂!” 说完便缓步行走到那皇兄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抬起,望向皇后,目光在其脸上一扫,却又是站起身来,拱手开口道:“母后,儿臣明日早间便走,这一走不知经年,恐不能陪伴母后膝下,还请母后千万保重凤体!” 殿中诸人,都有些惊讶,可能明王从前实在是不堪。 皇后也是目光更是意外了,嘴角一抹笑意浮现开来,顷刻间便更是仪态万千。 嘴角轻启:“皇儿倒是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一直挑衅的皇兄 皇后高兴了,这宫里气氛自然便松弛了许多。 然而,很快却有一道声音从墨白身边响起:“六弟啊,你要是早这么懂事,母后该有多么欣慰,今后可再不能如之前般鲁莽行事了,要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否则就封明珠之后,再出了差错,母后必然要为你千里担忧了!” 不用问,正是他那位皇兄。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便是微微一顿,似乎又都想起墨白从前行事的荒唐来。 墨白直起身来,看向这位皇兄,他不知这位皇兄为何对他如此不喜。 但他真的不在意,眼神平和无比,只是轻声一笑道:“有劳皇兄牵挂。” 那皇兄笑容满面,似还要开口,却不想墨白已是转身面对皇后,又自拱手:“母后,孩儿明日一早便走,府中还有诸多事宜要安排,恐怕不能再陪伴母后,还请母后恕罪!” 安静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话还没说上两句,他便直接要辞行了,最重要的是至始至终,他提都没有提这次受伤的事。 这着实让宫里所有人意外。 就连那皇兄也是目光微微愕然,但却随即又开口道:“六弟,你明日便要走,怎不想多陪陪母后,莫不是此次遇袭,心中对父皇母后生怨?” “皇兄何意?我有何生怨?”墨白真的不想和他有纠葛,但他进来后,观皇后模样,似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就要死了。 否则先前如何能露出那般欣慰之态,还略带欢欣,就算再冷漠,儿子要出事了,也不至于会半点心中无感。 他承袭了明王这身体,也不愿其生母心伤,所以面对着皇兄几次挑衅,心头已是不悦。 “六弟啊,你要多想想,不是父皇母后不为你做主,而是此事,我皇室本就不占理,毕竟是你先去招惹了那林素音,而且手段实在……实在不堪,如今上清山为其弟子讨公道,而误伤了你,父皇和母后纵使有心为你严惩那上清山法士,但此事若是闹将开来,那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住,我皇家如何能背上强抢道女的名声?六弟啊,你不能怨母后啊!”那皇兄一脸沉重的哀叹模样。 随着他的声音,殿中越发安静下来,气氛变了。 墨白倒还真不知道,定武帝居然对内是这样解释的,不过一想,这理由倒是当真不错啊,对内,也不掉威严。 但墨白注意的却是其话语中暴露的一些信息,林氏女乃上清山门徒,而他和林素音之所以在一起,之前还有故事,似乎自己用了什么不堪的手段…… 他其实对整件事的具体始末并不知情,不过此刻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听这皇兄,一句句将自己说的那般不堪,他心中却是越发疑惑了,难道自己还能和他在皇家争宠不成? 看定武帝说放弃就放弃了自己的样子,也不像多么受宠啊。 “皇兄,就在刚才,大殿里父皇还对我说,定会严惩那伤我之人,以正皇家威严。怎么,难道那伤我的人,嗯,上青山?上清山的人已经放了不成?不处理了?”墨白一脸疑惑道。 那皇兄嘴唇微张,倒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茬。 现场刹那之间尴尬了。 “这……”皇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刚才胡诌,又或说父皇是在妄言? 倒是坐在上首的皇后轻声开口了:“皇儿不用多虑,你到底是我皇家之人,此间事自有你父皇为你做主!倒是皇儿,你伤势可还好,过来,让母后瞧瞧!” 墨白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后那双凤眼,这有些无礼,但此刻,他也不顾及这些,仿若要看进皇后眼神深处一般。 “看来她当真不知?”墨白心中微顿,此刻皇后眼里明显是担忧,而不是伤感或者冷漠。 “母后无需挂心,那张丹师说儿臣只要修养数月,便无大碍!”墨白心中却是苦笑,这种关怀,却是令他不得不承受啊。 他没有说实情,毕竟他很清楚,到了如今局面,无论如何,他明日便走的结局不会改变。 见他拒绝,皇后微微一愣,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 心中却是真有些讶异起来:“皇儿今日看起来着实和以往有些不同,受了如此委屈,竟然一声不吭,眉眼之间还这般平静……” 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道:“皇儿此去明珠,是否要去寻你那养母?” 养母? 墨白又是一顿,这故事怎么越来越多了。 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却不想一边拿皇兄却是一瞥母后神情,又是开口:“六弟,母后都是为了你好,你在民间长大,有些恶习自所难免,母后不让你寻你那养母和妹妹,便是希望你能好生适应皇家生活……” 墨白真的是不悦了,这家伙怎么句句挑拨,说实话,他心头倒是希望和这母后生分些。 但这般被一二再而再三的挑衅,也很是令人不舒服。 又不和你争什么,犯得着吗? 倒是有些信息,却是令他心中更显惊奇。 民间长大? 养母,妹妹? 他知道凭自己肯定无法想通这些,一转身,目光定在其脸上,依然轻声道:“皇兄,不知可否教我,既是于我有养育之恩的养母,恩大如山,我是否应该不再记挂,才为我皇家本色?” “嗯?”那皇兄眼神顿时一闪,心中微凝,这才真切发现今日这六弟确实不同。 看他那脸色平和,声音淡然,不似往日般大怒着吵嚷,却让他更觉锐利。 他也不及回应墨白,连忙对皇后躬身道:“母后,儿臣不是这意思,儿臣是……” “皇兄不用着急,我只是随口一言而已,无需当真!”墨白随口打断了他。 “好了,皇儿,你要报恩,母后并不阻拦。但切记,你身为皇家子弟,明王至尊,到了明珠,切不可再学那民间恶习。”皇后倾世容貌上,一抹严厉,敦敦教道。 墨白心中有些无语,他看的出,这皇后对他可能心中时常有怒意,但在这深宫内院,却反而更显母子亲情。 “谨遵母后教诲!”墨白闻言躬身道。 “你还未用膳,走,你们兄弟二人,今日陪母后一起用膳!”皇后不再多言,又轻声说道。 墨白心里其实很想马上回去,但,没办法,只得应命。 但正欲动身,却只见那皇后冲她伸出手来,却是依然坐着不动。 墨白一愣之际,那皇兄已是抢先一步,上前双手伸出扶住了皇后。 皇后倒是一声轻笑,并未执着让墨白扶她。 一旁那老宫女也上前来,扶住皇后另一只手,墨白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就见皇后十分吃力的在两人搀扶下起身。 “嗯,这是?”墨白总算反应了过来,母后看上去无忧,但腿脚却似乎是不便…… 第二十七章 皇后有疾 “贵为一国之母,皇后竟然身有残缺?”墨白跟在众人身后,一路行往偏厅,心底却是泛起波澜。 他眼神定格在皇后那双即便被人搀扶,却依然无力,仿佛不敢触地的腿脚之上,久久没有离开。 或许到底是他“母后”,无论如何,这身份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尤其是当感受到这“母后”对待自己这皇儿的态度与定武帝明显不同之后,他没办法对这情况做到视而不见。 不过,一路上他也始终沉默无声,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很明显,这皇后的腿脚并非今日才如此,他也定不可能是今日才得知,此时即便有心了解一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众人行至偏厅,厅中央正有一桌美酒佳肴已备好。 更有几名宫女正立于四面,见贵人行来,连忙躬身行礼。 皇后在皇兄与宫女搀扶下,落座上首,抬起风眸,微微一笑对兄弟二人道:“今日便无需拘礼,都坐吧!” 已经来了这里,无论如何,墨白也不可能转身就走,势必是要吃完这顿饭的,也不犹豫,便是脚步一动,来到皇后下手右边位置便自坐下。 但就在他刚坐下的当口,却耳边只听那皇兄声音又正好传来:“儿臣谢母后恩典!” 墨白脸色不由微微一顿,目光抬起看向皇兄,只见皇兄此刻正深深一躬,姿态恭敬的狠。 再目光一扫周围,众宫女目光正好下意识的望向了已经坐下的自己。 毫无疑问,气氛,就这么尴尬了。 说实话,墨白是真没心情和那皇兄争什么荣宠,但这位总是稍有机会,就给他上眼药,却着实让墨白心中不由有些厌烦起来。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墨白只得又站起身来,冲着皇后一躬腰道:“儿臣无礼,还请母后恕罪!” “你呀,要多向你皇兄学学,知道吗?”皇后坐在上首,看着这坐下又站起来的儿子,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嘴里却是责备道,不过随即却又是话风一转,微微抬手:“好了,都起来吧,坐下用膳!” “谢母后!”那皇兄直起身来,目光在墨白脸上打量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母后,您也知道,六弟啊,心里一直记挂着那民间养母。我看哪,他可不是有心对您不敬,而是马上要就封明珠,终于要达成心愿了,太过激动之下,这才一时间忘了礼仪,您可不要怪罪他!” 尼玛! 这不是故意在挑拨说墨白只记得养母,而忘了生母吗? 先前墨白便已经看出,这“母后”对他那养母是怀有不满的,此刻又提起这茬,皇后恐怕心里又要不舒服了。 果然,那皇兄话音刚刚落下,便只见皇后的脸上笑意一顿,略显难看起来,目光扫向墨白,声音之中已带着明显不悦道:“皇儿,可是如你皇兄所说这般?你如此沉不住气,此去明珠,叫母后怎能放心?” 饶是墨白的修养和淡然气质,也真是被这皇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给弄的心头极为不悦,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威胁到他了。 他的确不愿在走之前多添周折,但此刻要是还不理他,这顿饭恐怕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目光当即便是一扫皇兄那带着笑意的脸,眼神微微凌厉了几分,但并没有做停留,便收敛起来,转向皇后,轻声道:“母后息怒,儿臣只是方才听母后言,今日都无需拘礼,所以也没有多想,母后说怎么做,儿臣便照做,并没有想其他,却不想因此失礼了。今日见得皇兄风范,方才恍然大悟,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母后之言,也务必得深思熟虑之后才可考虑是否遵从……儿臣有错,还请母后责罚!” 愣了! 满堂,就连丫鬟宫女,此刻脸色都不由发愣。 目光发直的望着那躬身而下,一脸受了委屈般的墨白,心中震惊。 那老宫女更是不由下颚微张,脸上错愕之色来不及收敛,殊不知她心头此时究竟有多么古怪:“这明王殿下在仓王殿下面前从来没有占过半点便宜,却不想今日却是让仓王殿下吃了瘪……” 就连皇后也是眼神微微愕然,但很明显这番话,还是很讨她的欢心的,哪个母亲不喜欢儿子对自己毫无防范的言听计从。 看着墨白的目光不由的平和了下来,那皇兄此刻却是眼神里慌乱了一下,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平日里莽撞无脑的六弟,今日竟这般阴险:“六弟,切不可胡言乱语,兄绝无此意……” “罢了,罢了,你也就会找些歪理,你皇兄做的对,身为皇家子弟,务必注意姿态仪容,不可太过随意……”皇后脸上又浮现笑容,再次挥了挥手:“明日你便要就封明珠,路远山高,母后特地吩咐多做了一些你平时爱吃的菜,来,都坐下吧!” “谢母后!”兄弟两人同时躬身。 而那皇兄却是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冷意瞅了一眼对面的墨白,可墨白却是没有再理他。 相信,经过这一次,他自是不敢再随意整事,墨白也真没有那心情,去和他战争。 倒是随着伴随在皇后身边,他却是一点点的感受到,这皇后虽然对他相比皇兄要严厉,但那母爱却是要更为明显。 墨白心头怀疑,莫不是正因为这一点,那皇兄才时时刻刻打击他。 不过这份情感牵绊,却是令墨白心中苦笑不已,他不是心性冷漠之辈,占了明王的身子,又得了皇后的母爱,不能视而不见啊。 一顿饭,墨白并不多言,但皇后却话语并不少,多数时候都是敦敦交代。 墨白便不时点头应之,那皇兄或许是心中确实起了防范,虽然依然不时讨皇后欢心,让皇后时常为他的话而笑容满面,却真的没有再含沙射影的对付墨白。 “六弟,明日皇兄本该为你送行,但恰巧于今日正听说西边围场里有一头白鹿出没,其麝香正适于母后腿疾……”饭毕之际,那皇兄终于又再次和墨白交流。 话中之意很清楚,明日送不了墨白,为了母后的腿疾,他心急如焚,若不是今夜母后召见,已不顾危险,便要连夜进山亲手围猎那白鹿,取其麝香为母后疗伤。 自无需多言,这一片孝心,皇后自是感动,但却还是摆手称道:“皇儿孝心,母后感受到了,你六弟明日一走,不知多少时日方才能再见,那白鹿安排手下人去就行,你须得为你六弟送行!” 墨白哪里在乎他送不送行,不过此时听终于谈到了母后的腿疾,经过这一顿饭,他也不能心中无感,无论如何,能够为皇后做些事,他还是情愿的。 “母后,这宫中高明丹师无数,为何至今还不见母后腿疾好转,是不是这些人并不尽心?”不好细问,墨白只得换个方式。 “皇儿不可乱说,丹师们已经尽力了!”皇后到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多说。 其实这时候,墨白倒是不急着走了,倒希望了解一番原委,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情况具体如何,没法保证。 将来是否还有机会为这“母后”问诊,恐怕便是未知数了。 不论如何,今日一见,这份情,他不能漠视,但偏偏苦于没有办法多问。 夜色已经深了,他和皇兄都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里,心底一叹,只得和皇兄告辞。 “皇儿切记,今后遇事定要三思,切不可再如之前一般,山高路远,母后就是想要护着你,也鞭长莫及!”最后,皇后看着墨白,依然教导,但那眼中浮现的忧伤,却令墨白心头微震。 缓缓吐出一口气,和皇兄一起叩拜皇后。 转身离去。 兄弟两人不似刚才在皇后面前般,均是无言,沉默而行。 行至门口时,那皇兄突然站定,目光看向墨白小声道:“六弟,今后没有母后护着,可得当心啊!” 墨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皇兄多虑了,倒是这京中恐怕没几人如本王一样愚钝,皇兄倒是要好好保重才是!” 那皇兄凝视着墨白的脸,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他,最后呵呵一笑,甩袖转身离去。 墨白心中未起波澜,他根本为将此人放在眼中过。 第二十八章 今生第一次出手 抬头看已上中天的月光,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踏步前行,又不由转头看了一眼那皇后所在的方向,心头微微复杂。 最终还是微微一叹,转身欲离去,却不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老宫女的声音:“明王殿下稍等!” 墨白站定,转身看向那老宫女朝这边快步而来,也是这时,墨白这才发现这老宫女竟是武道高人,不知是先前没有注意,还是此时,老宫女才显功力。 墨白本身在武道上造诣便不低,此刻察觉有异,目光一凝,聚集在其脚尖。 只见其看似正常行走,却实际脚尖轻点,身形似有腾空之意。 当其靠近,却是呼吸稳定如常,不见半点异状,显然功力已是登堂入室! 墨白这还是自睁眼以来,第一次见到武道上有所成就的人,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兴趣。 不过转念便是收敛,哪有这个时间去研究? “明王殿下,皇后娘娘让老奴将这荷包还您!”老宫女双手递来一个荷包道。 墨白眼神一顿:“荷包?” 随即便是伸手接过,却一打量,只见却是粗布所致,针脚倒是还秀气,上面绣着一个小姑娘玩偶…… “这是母后给我的?”墨白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疑惑,搞不懂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说了,准你去见那家人,但务必记住,切不可再染恶习!”老宫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明王殿下,老奴多一句嘴,娘娘收走这荷包,只是希望您能淡忘往日,能够尽快适应皇家生活,您不要怨娘娘!” 墨白有些懵,他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却着实聪慧,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道:“这真是我从民间带回来的那荷包?” 老宫女顿时面色一正:“千真万确,娘娘一直替您细心收着呢!” 墨白顿时心知,定是那民间养母或者妹妹所绣,目光在荷包上微微凝视,心道,看来这明王前身的确在民间还有些不能淡忘的因果。 不过此时像这些,还太早,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去还恩报。 将荷包收起,目光抬起,却是心中又微微一动:“嬷嬷,母后的腿疾,能否跟我说说具体!” 老宫女一愣,目光带着疑惑看向墨白:“腿疾?” 墨白也不管她是否疑惑了,又再一次感受到这母子深情,他身为医者,有这份能耐,却没有办法就这么转头而去。 点点头声音沉凝道:“是,其实在民间我也曾有幸拜见过医道高人,曾有见多种腿疾,症状与母后相似,曾亲眼见过治愈者,我也曾有兴趣,得其指点,若真是我所知那种,定要为母后除忧!” 他知道这番话有漏洞,但也无所谓了。 果然这老宫女没有当真,毕竟明王回来之前的事,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更有那所谓名医,这些年,不知多少圣手为娘娘诊治过…… “娘娘若知殿下孝心,定心中甚慰!”老宫女神色微微沉下,显然想到娘娘的腿,她也心中有悲。 “说说吧,我明日便走,怎么也不能了却心中疑虑!”墨白沉声吩咐道。 老宫女倒是目光看着墨白柔和了许多,看来真是皇后近人,她没有拒绝,说起了往事。 “要说起这腿疾,还得从当年殿下出生之时说起……” 墨白眼神一怔,又和自己有关? 但随着她的讲述,墨白却是从其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心里一根根线也终于串联了起来。 当年,王妃有孕,却遭遇兵祸,世人皆以为,明王乃是皇后受惊所致早产而生。 然而事实上,其中却还有因果,早产不假,但实际皇后却并非文弱之辈,她实际上本身出声名门,家室显赫,又天资聪敏,幼年便得道基,乃是真正出类拔萃的角色,当年的她比今日的林素音还要出众。 后来定武帝一为倾慕,而为借皇后娘家之势,又有联合王妃所在山门之意,最终与皇后结为夫妻。 而那一年,皇后有孕,却惨遭兵祸,当时形势危急,有乱兵进得城来,定武帝为帅,有身手高明之刺客竟杀到身前,皇后有孕在身,但却也有一身修为,便是此种情况下,她不得已出手,护得定武安危。 但却受了一掌,胎气大动,强撑着平得危机之后,她不顾伤势,全身修为却用来力保胎儿,也正因此,闹下了病根。 之后,数遍名医,却再无人能治她恶疾,一晃便十多年就此过去…… 墨白站在夜色下,微微低着头,当真切听到这一切,他心头是震撼的,他不能视皇后为陌生人,毕竟这身血脉承袭于她。 因果已存在…… 不论死于活,这一日之命,也是命,恩得报,情得偿! 墨白没有再多说,仰头望了一眼月色,沉声道:“走,带我去见母后!” “嗯?”老宫女有些愣。 但墨白却已不顾规矩,直接绕过他而行。 “殿下,夜深了,这……”老宫女连忙跟上阻拦道。 墨白一抬头,目光里一抹锐光滑过,直视老宫女道:“本王要见母后,天威都拦不得,何况这世间礼法!” 这一刻,墨白那双眼睛,那挺直的身形,那沉凝的声音,让老宫女当即便是心头剧震。 “殿下!”她认识墨白已有两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墨白,完全与记忆中两个样。 墨白不再多言,直接前行,她不敢冲撞,微微让开。 墨白长驱直入,老宫女神色半响才恢复常态,实在是过于受惊,换一个人他不至于如此,可这明王,曾经留下的懦弱,顽劣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殿下,纵使要见,也还请老奴通报!”眼见墨白已要揭帘而入,她只得再次拦阻道。 “去!”墨白顿住脚步沉声道。 老宫女无奈,只得入内。 墨白站在门口,眼神慢慢平静,淡然下来。 无论死与不死,该做的得做,他的气质真的很难养成,那是名山古刹,荒山野岭所养成的淡然而又坚定! 不一会,便有宫女出来,迎他进去。 皇后已坐在榻上,见他复返,脸上有明显的讶色,不过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笑道:“刚刚才教过你不可任性,怎么转眼又忘了,是还有事求于母后?” 旁边老宫女眼神微闪,她可没敢说明王要替皇后诊治,这话实在太天方夜谭。 看着皇后那年轻的容貌,墨白此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曾道家有成,他对这并不陌生,毕竟师父便曾已一百二十高龄,却面貌依然如六十许,还可上山下海…… 这一次虔诚跪下,叩首,再抬起,声音诚恳道:“母后,儿臣恳请为您把脉!” “什么?”皇后明显一愣,随即又惊讶道:“皇儿,你说要为母后诊脉?” “是!还请母后恩准!”墨白点头,声音执着:“孩儿曾在民间得遇名医,乃通天圣手,活死人,肉白骨……” “好了,好了,母后知你孝心,快别闹了,快些回去休息,明日要经车马劳顿!”皇后不待他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为母后一观,儿臣不走!”墨白也是无奈,上面那段话他自己都不信,可有什么办法,最后只能耍一耍赖。 “娘娘,民间的确时常有奇人异士,虽不入朝,却也本事超乎寻常,明王天生命格极贵,说不得还真曾得遇过奇人护佑,而且殿下一片孝心,娘娘便成全了吧!”老宫女开口了,她倒是怕这明王真的误了礼数,僵持下去,会惹来是非。 早点完事,也是正经,而且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莫名的有些紧张。 皇后听老宫女也这么说,显得有些无奈,但看着墨白坚定的眼睛,心下又是欢喜,毕竟自己儿子孝心可嘉,最后有几分无奈道:“好,快起来,就依你,依你!” 墨白顿时心中一宁,有机会就好,能否有治,他没有把握。 但见识过张丹师的本事,他知道自己绝不比那张丹师差,并且曾走三山五岳,见武道名家,拜得道高人,还真对这内伤,并不罕见,并且也过手不在少数。 “无论是否有治,总得了却这桩人世心愿!”墨白起身心道。 有宫女早已搬来矮凳,墨白也不再多介意那些俗礼,面目一肃,撩起衣袍,就此坐下。 微微眯了眯眼,呼吸正了正,面容庄严起来。 胸口的疼痛没有停息过,但他非人的意志,却从将这点痛楚体现半分。 “母后!”调息顷刻,他抬眼看向皇后,伸出手示意要拿脉。 皇后见他这副标准作态,还真被他弄的笑了:“我皇儿倒很有几分高人姿态!” 说罢,便伸出手,置于床边案枕之上,或许是墨白这样子在他看来确实有趣,所以此刻倒也并不反感了,反而盯着儿子笑意盎然。 墨白也不再废话,目光似睁似闭,安心拿脉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但却丝毫没有陌生之感,他一生精于医道,立刻便进了状态。 人体五脏六腑,在他心中掠过,五行相生相克,在他脑海沉浮…… 第二十九章 明王竟然乃文盲 内殿。 随着墨白端正身形静坐皇后身前,为其静息听脉,所有人,包括一众宫女,包括皇后身边的那老宫女,都是忍不住,目光定在墨白身上,神情有些古怪。 实在是墨白此刻双眸似睁似闭,神情淡然无波,仪态沉稳至极的一副医道圣手模样,着实是让人无法忽视。 就连皇后,此刻也是忍不住笑意,看着儿子不过十六七岁,面上依然清秀,未脱稚气却偏偏摆出这副,乍一看,还真有些唬人的姿态,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说信不信吧,关键是就连看着都别扭。 不管哪个世界,医道总是一个经验极为重要的行业,名医印象,往往是越老越让人放心。 不过,却也没有人当真敢笑话明王,就连皇后,此刻望着儿子那从容的姿态,心中也甚是欢喜。 其实啊,墨白不知道,对于皇后来说,他就是其心中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当年不得已将其寄养民间,怎料一过便是十多年,好不容易再寻回来之时,却文不通,武不就,秉性还顽劣不堪,令人失望至极。 皇后身为生母,岂能不忧心,固对他是越发严厉,但历经两年,此子却是始终成不了器,反而性子更是不堪了。 这让皇后心中愧疚,未能亲自抚养,以至于其在民间养成如此糟糕之态,更是因此对其养育人家,心中有了强烈怨意。 然而,今日,皇后眼见着儿子,自回来后从没有展现过的正经,从容的沉稳姿态,她心头岂能没有欢喜之色。 倒不在乎,他是否真有本领,只要能够成人,皇后也是大喜了,并不打断,就盯着墨白,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然而,众人本都以为明王识摆摆样子的,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他还真能看出点什么来。 不过,怎料明王这姿态一摆,竟是没完了。 时间缓缓过,眨眼便是十来分钟过去。 墨白依然是那幅高人姿态,一动不动。 夜越来越深了,众人瞧新奇的心也淡了下来,那老宫女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了无奈之色。 毕竟到了此刻,皇子再逗留下去,多有不便! 她很想出声提醒,但一见皇后那盯着儿子笑意盎然,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态,她又不好出声。 心下微叹,又再次看向明王,说实话,如果不是他那诊脉的手指,还不时有所起伏,她恐怕会以为其已经睡着了。 “好了!”正自心中忧虑之时,却突然只听明王的声音传来。 微微一怔,便只见这明王,已经抬起了诊脉的手,而且那双眼睛也睁开了,脸上依然平和万分,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皇后。 皇后也是缓缓回神,收回手,置于小腹之前,嘴角依然有着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墨白,轻声道:“不知皇儿可曾为母后探出根源,想出良方?” 很明显,这话中多是带着笑意,并未认真。 其实整间大殿里又有谁当真,但谁曾想这明王竟似乎还没有装够,依然一副沉稳之态,站起身来,冲着皇后一躬身道:“母后且安心,儿臣还想要看一看当年旧伤之处!” “嗯?”皇后一愣,似是没想到,其竟真的煞有其事,又似乎为他的话而惊讶。 皇后还未多说什么,那老宫女却是当即面色便是一变道:“殿下岂可乱语?” 墨白听她阻止,有些发愣,转过头来直视那老宫女,却见那老宫女眼里满是严厉,竟还带着一丝怒意。 只是刹那,墨白便反应了过来,明白哪儿出了问题,但心里却是不由苦笑:“治病救人,何曾有过男女之分啊?” 很明显,定是那伤处为不方便观察之处,老宫女才会如此反应。一转头,墨白对着皇后躬身低头:“母后,请恕儿臣失礼……” “好了,皇儿,母后知你孝心,时辰不早了,明日便走,路上奔波劳累,你伤势未愈,早些回去安寝吧!”皇后柔和的声音响起。 墨白既然已经决定出手,又怎会半途而废,却是依然沉声道:“母后,儿臣斗胆再问一句,伤处可曾是此处?” 他虽不能检查皇后伤处,却可以用自己身体做比喻,手指按在自己左边后腰,肋骨之下三寸之地。 皇后目光一眺墨白手指之地,眼里又是一抹讶色,却是一转头笑着对老宫女道:“你告诉他这些做什么?” 那老宫女也正看向墨白手指位置,听皇后责备,心下却是一顿。 脑海中立刻一闪先前和墨白的对话,豁然发觉之前并无说过伤处地点,只言道挨了一掌,但却一时间,还真无法确定自己有无说过,只得向皇后躬身:“老奴多嘴,请娘娘责罚!” 墨白也懒得去解释,时间不早了,他直接沉声道:“母后,可曾有之前丹师为母后用药的方子,能否取来让儿臣一观究竟!” “皇儿啊,莫非你还真要为母后开方用药不成?”皇后更是乐呵起来。 墨白一笑:“儿臣恰巧曾见过此症,曾见过医道高人为人诊治,有痊愈之法。之前儿臣心道这宫里名医无数,定非无能之辈,便没有为母后献策,但如今,皇儿即将启程明珠,却是无论如何,都须得为母后一探究竟!” “皇儿倒是长进了许多!”皇后见墨白这沉稳姿态,确实与往日多有不同,心情更好,笑道:“好,母后便等着你将来为本宫开方除疾,不过,既有此心,便当用心识字,否则,你如何为母后开方用药啊?” “嗯?”墨白顿时便懵了:“母后,儿臣怎会不识字?” 说着还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内殿之中,墙壁之上那一幅幅墨宝。 正是汉字无疑,不过繁体而已! “难道这明王,之前还是个文盲不成,好歹是皇家明王之尊,怎会如此?”墨白眼中那一排排墨宝,心中无语。 其实他真未意识过这个问题,主要是在醒来的那一刻,他听张邦立与那张丹师谈话亦是中文,而且卧房中亦是墨宝不少,所以根本就没有这个认不认字的概念。 当时他见此一幕,还疑惑过这到底是生在了中国什么时代。 “怎么?莫非我皇儿已学全了字?怎未报与母后知道?”倒是皇后听他一眼,确实眼中一喜,盯着他问道。 “儿臣其实早已识字!”墨白没办法,只得如此回应。 因为待会就得开方,若字都是刚学全,哪里还能开方用药? 这就无法解释的清楚了。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便是静了。 皇后目光直直的盯着墨白,笑意缓缓收敛,沉声道:“哦?早已识字?那皇儿与母后说说,不知究竟多早?” 第三十章 方药有效,医者无德 那老宫女更是盯着墨白,眼里一瞬间便是疑惑大起,当初殿下带回来时,可以说是查了个底儿掉。 而今日,他又是得遇名医,又是识文断字,这究竟为何? 倒不可能想到明王已非原身这么荒谬的事,而是搞不懂这明王如此说话,到底是想干什么? “民间之时,儿臣便已识字!”墨白没办法,只能继续顶下去。 倒还好,皇后似乎对其中究竟并未注意,反而声音里隐隐含有怒意:“这么说,你之前说不识字,是在故意欺瞒本宫?一直以来为你请先生教学,你无丝毫尊重,也是故意做给本宫看的?” 凤威凝聚,皇后只是静坐上方,却让整个大殿所有人的呼吸都不敢再放肆。 凝重的气氛刹那间便弥漫整个宫殿,墨白着实心头无语,却能咋滴,只能一把跪下:“请母后恕罪!” 他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事。 皇后盯着他跪下的身影,凝眸半响,最终声音低沉的对一边老宫女道:“去,就为我皇儿,取来药方,本宫倒要看看皇儿究竟是真早已通文采,却硬是欺瞒了本宫两年之久,让本宫日夜为之焦心!” “娘娘息怒!”老宫女见皇后越发怒起,顿时躬身安抚。 “去!”然,皇后却当真是怒了,一声清叱! “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老宫女再不敢多嘴,连忙躬身而退。 但走前却是盯了一眼那跪地的墨白,心中默道:“这明王怎能做这种事,娘娘本就担忧其总念着那民间养母,而与自己不亲。如今闻得他连如此大事都故意欺瞒,以示亲母的不满,娘娘岂能不大怒?” 墨白跪在地上,却是心下无奈啊,他只是想给皇后治病啊。 却不想最后竟让皇后怒极,但无奈他只能垂头,错过了今日,她不知生死,未必还有机会为皇后诊治。 便让她不喜吧,墨白心头微微定下,其实他也并不多么在乎这些,毕竟没有什么所谓,明日过后,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即便有生路,短时间之内,他恐怕也只能做个死人,不会露面了,完成目的便好。 “皇儿,你对母后有怨?”皇后气息半响才平复,缓缓又开口道。 墨白跪着垂头,应付着道:“母后,儿臣不孝,之前只是性子顽劣,并非有意激怒母后。今日儿臣便要离开,却心下不安,母后腿疾难受,儿臣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想及此,便是愧疚至极,故无论母后如何责罚,儿臣都定要为母后诊治一番,若当真能除了母后这病忧,儿臣便心满意足!” 这一番话,当真说的极为漂亮。 所以说啊,这墨白其实本就是聪慧之人,无需观全貌,却能随机应变,说谎,也是医者必备的本事之一。 墨白心思其实纯净,只因虽说谎,却从无坏心。 曾无数次骗父母不疼,骗师傅还能撑住,骗病人没有大碍…… 皇后的脸色几乎肉眼可变得缓和下来,哪个母亲听到儿子至诚的孝心,能不感动? 明知要受罚,却依然要为她诊病。 无论是不是真有这本事,也足以令皇后觉得养了这个儿子,值了! 但,到底是母亲,却不会对他欺瞒一事这么快放过,依然沉声道:“起来!” 正好此时,那老宫女的脚步已经传来。 墨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瞧了一眼皇后脸色,见其仍然不悦,便不敢再出声。 “娘娘,药方已取来!”老宫女对皇后很是了解,一见其竟已收敛怒意,不由心下很是奇怪。 皇后微微抬手,沉声道:“给皇儿看。” “殿下,这是今年以来,诸位丹师行医用药的方子!”墨白点点头,抛除杂念,坦然接过药方。 在皇后和一众人紧盯着他的目光之下,他低下头,开始细心观看。 并不止一份,共有三分! 可见,今年以来,便已看过三位名医。 署名墨白也不识得,倒是其中有一人姓张,名张灵法,墨白心中暗道:“不知是否便是那张丹师,若是他,应该会有几分能力!” 他率先看其他两分,然而一望配药之下,便当即就是脸色一沉,下意识的一声冷哼:“枉为医者!” 这突然的一幕,令整个宫殿正在观察他的人,全部一愣。 皇后当即便是出口训斥:“又敢妄言!” 墨白一顿,看了一眼皇后,收敛了脾气。 但却仍然紧皱眉头,将那两张药方随手递给了老宫女。 细细观看,那张灵法的药方,这一次也不知是被皇后训斥过后,不敢出声,还是真的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眼神开始凝滞起来,盯着药方,久久不动。 说实话,整个殿中没人对墨白抱有信心,但眼见他今天一直以来的模样,心下又都不免有了几分狐疑。 那老宫女更是忍不住将墨白递还给她的两张药方,拿起来观看。 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本是习武之人,又多年伴皇后左右,对这些方药不敢说纯熟,但却也可以说个所以然了。 眼神一抹疑惑抬起,却见皇后正望向她,她不由点点头轻声道:“这两张药方乃王御医和陈丹师所开,两位均是一代圣手,医道高明,方药组合也相当,均是主治娘娘肾气不足之症,更兼活络化瘀,为娘娘疏通双腿血脉,用方段正,与之前多位御医,丹师所开药方虽有细微不同,但却着实均是对症之组合!” 皇后不由看了一眼那依然沉思望着最后一张方子细思的墨白,却没有出声,而是伸出手接过那两张方子,也看了起来。 医武不分家,皇后久病多年,对药性还是通晓一些的。 但也没看出问题,不过随即又是一愣,心中又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我儿纵使孝心可嘉,却也才弱冠之龄,哪懂得高明医道……” 随手将方子递给老宫女,又抬起头看向墨白,却见墨白依然在皱眉沉思,她倒又注意其他方面了。 若皇儿能时时都有如今的端正态度,那便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她轻声问道:“那是张丹师的方子吧?” “娘娘,正是张丹师的方子。”老宫女点头。 “看皇儿这模样,似乎那张丹方,他还真看出什么不同?”皇后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老宫女却是疑惑摇头道:“那张丹方,老奴也记得,辩证依然是肾气不足,经络不通,然而药方组合上,的确添了几味新药,年初时娘娘便用此方,也并未收到奇效,甚至反而令娘娘有轻微浮肿,故张丹师复诊时,停用了此方。” “不是此方无效,而是医者无德!”她话音刚落,却不想墨白的声音却陡然传来了。 第三十一章 墨白开方 顿时,殿中所有人全部目光看向了墨白。 却见墨白神色已淡然下来,目光重新看向皇后:“母后,儿臣有一方,不知母后可信儿臣!” 皇后反应过来,却是眉头微皱:“皇儿,三位圣手均为我皇家立功无数,保我皇家安宁,你岂能一再出言无状?” 墨白早已知其严厉,更是仿佛已经习惯了抓住机会便要教导自己,但别的方面,他淡然,唯独医道,他从不亵渎。 “母后,您的腿疾,的确因由在肾经,当年那一掌伤及肾脉,肾经受损极重,若非当年您有元气护身,恐已危及性命!然而纵使如此,您至今未得瘫痪,也已是大幸!”墨白沉声道。 说实话,就算只是这些话,都足以让皇后和老宫女心惊不已了。 “莫非皇儿之前就曾有心打探过母后的病情?”皇后脸色更加柔和了,声音也轻了起来。 墨白一顿,心知她绝不可能相信自己是诊脉得出的结果,倒也无所谓,并不解释,接着道:“刚才我观数张丹方,所用之药无不珍贵至极,也的确乃是对症之药补,均为养肾通络之用,而方药又极其珍贵,这才延缓了母后肾气枯竭。” “皇儿竟真懂药性,为何不早些与母后说,母后定为你择名师教导,说不得将来也是成就非凡!”皇后眼神亮了,略带责备道,说完又是一顿继续最终念道:“不行,即便去了明珠,也不能耽误了皇儿的天资,明日我便与陛下分说,定要派上一高明丹师同行,教导我皇儿!” 墨白见她模样,也是无语,不过心头却是更感其母爱深沉,但却神色又是一肃,声音中带了几分锐利:“但即便如此,这为母后问诊之丹师,御医,也均须重惩之,若非他们,母后何须受着多年困苦,简直混账!” 最后一句,墨白动了心怒。 但同时也让整个大殿中人,脸色大变。 身为皇子,岂能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 无需说,皇后当即便是脸色深沉,眼眸瞪起,但还不等她发怒,却只见墨白脸色陡然通红,并且迅速取出手帕捂住嘴:“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令人心惊,也令皇后心颤。 “皇儿这是如何……”皇后脸色一变。 “快,倒水与殿下!”老宫女也是连忙吩咐道。 立刻有宫女慌忙上前来,为墨白斟茶。 而墨白剧烈咳嗽数次,才缓缓平息,可他眼神之中却是一抹沉重一闪而逝,拿着蓝色手帕在嘴唇上用力擦拭了一下,才收起,直接放入怀中。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回荡,接过茶杯,小小饮了一口,见茶水中有红色荡漾,不敢放下,又连饮数口,直至喝完才将茶杯递还。 “母后无需挂碍,只是一时心头怒气,牵动旧伤,没事的!”墨白脸上的通红已顷刻间褪去,再是一片苍白之色。 “别站着,快坐下!”皇后见他如此,连忙吩咐道。 墨白闻言笑笑,没有拒绝。 经这一闹,皇后也不忍这训斥他狂言,也不在想着自己的病情,轻声道:“你身体也还未痊愈,早些回去歇着,母后无碍的,倒是你,去了明珠也要好好调养。” 墨白不接话,他也想快些回去,继续道:“母后,请听儿臣说完,儿臣并非是口出妄言,而是心中实在怒火大盛,若能得遇一医德高尚之人,数幅汤药下去,借助当年母后自身元气尚在,足可保无忧,而这些人竟将母后一拖再拖,十多年过去,终于至如今地步。儿臣岂能甘心这些庸医误了母后?” 见他如此激动,皇后与那老宫女均是心头微震,但对视一眼,又随即平息,无论如何她们也不敢相信墨白所说,几幅汤药便可治愈当年重疾。 墨白深吸口气,目视皇后脸色,一望便知其心情,也不再多言了,只是沉声道:“母后,可否让儿臣为您开一方?” “这……”真要开方,皇后也是无奈了。 老宫女更是无言,谁敢吃啊? 但墨白却也无法,他知道,现在没有办法让人相信,随即站起身来,直接对着伺候宫女道:“笔墨纸砚伺候!” 立马有宫女动身,别的不说,明王这点吩咐,还是没人敢违抗的。 皇后也是无奈一笑,随即道:“便依你,母后倒是想看看皇儿书法!” 很快,文房四宝,便已就绪。 “来啊,扶本宫起来!”皇后想要站起来看看儿子是否真的早有才学。 墨白也没意见,他执笔,待侍女磨墨,略微思索之后,一边下笔一边道:“母后,张丹师一方,虽非完美,但却着实对症,不过因这副药的确会让母后略有浮肿,但与母后腿疾相比,浮肿即使张丹师无能解决,也绝不应该让母后停药。” “哦?皇儿是说那丹方确实能治母后的病?”皇后倒是有些意外。 “若十几年可,三副药便能根治,但如今……不能!”墨白却摇头。 说着,墨白不再多言,提笔下方。 但见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笔,笔走墨飞,龙蛇盘绕。 皇后和老宫女都不由得细细一看,便见一手极为漂亮的行书浮现纸上。 “皇儿,这字乃哪家大才所创,煞是飘渺!”皇后一见之下,顿时眉目舒展,心中兴奋道。 墨白倒是笔尖一顿,心中一抹狐疑,这柳体,莫非当世没有:“儿臣倒未深究,这乃儿时那医道名家所教!” “皇儿还当真早已识文断字……甚好,甚好!”皇后仔细凝视墨白笔走龙蛇,只有满心欢喜。 然而那老宫女,此刻心下却是真有了疑虑,莫非还真存在一名医教导过明王? 目光开始细看明王开方,但当数位药草出现纸上之后,老宫女却是当即脸色大变:“殿下,这,这方药,如何敢使得……” 墨白并不出声,淡然继续。 而皇后却开口了:“如何?” “娘娘,此方药与张丹师区别不大,可……可是,分量却加重双倍有余,这……”老宫女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她不敢说,这是要命的啊! 皇后一愣,但却微微一笑:“无妨,无妨,皇儿继续开方就是!这张方药,我要承予陛下阅览,相必陛下定然会夸赞皇儿书法……” 老宫女一愣,随即脸色也平和下来,对啊,不吃就行了。 但随即一琢磨又不对味,就是不吃这药,明王下如此药方于皇后,也有心怀不轨之疑虑啊! 墨白也听到了皇后的意思,心下微顿,明白这张药方多半要束之高阁了。 有些无奈,这不是他力劝就能让皇后吃的。 眼神微微一晃,随即继续写完最后一味药草,又再次拿起一张纸,一边写一边沉声道:“母后用方之前,儿臣还有一方,乃外用熏蒸之法,也一并为母后开出,母后多年未下地,虽有药石保之,但经络却需护养,用此方熏蒸,益处明显,母后可先行尝试!” 又一张丹方出来,交予老宫女,这一次她倒没有多说,只是开口道:“殿下,这其中药品均乃寻常……” “并非珍药才能治病!”墨白并不多言,望向母后:“母后,此方无论如何也无害处,儿臣恳求您念在儿臣一片孝心,务必按时使用。” 皇后闻言笑道:“好,母后听你的!” 墨白心下顿时一定,望着皇后那张脸,他最终还是再次提笔道:“母后如今肾经已堵大半,脉息几乎已无法触觉,但母后也无需心忧,亦有康复之机,只是需内外用药,并辅以丹师针法度气,便无大碍,儿臣再写下一套运针之法,以备用。” 说着,再次提笔,他没有办法,若能交给他亲身诊治,一月便可见成效,三月可下地。 但现在不行,他即便能够不死,也再无前世那一身修为,自己已是残破之身,不知多少日子才能康复,留下此法,若母后当真依言而行,使用熏蒸外治,定能见成效,那时,或许便会真的一试自己所留药方。 这宫廷御医,抑或丹师,因母后身份贵重,不敢用药,分量根本于母后病症已无益,只可保不坏。 想要根治,非得下重药,皇后曾为道家炼气之士,虽如今已修为废尽,但却足以承受骏药相袭,并无性命之忧,所以墨白才敢下此方。 但一切他只能做出交代,若他真挺不过明日这一劫,那也算还了这旦夕恩报。 若将来有命,皇后依然未用药,他再想良方便是。 当一切毕。 墨白最后跪地,叩首:“母后,儿臣今日一去,不知多久能归,请母后务必保重凤体!” 第三十二章 此方不能外泄 殿宇内。 灯光昏然。 明王身影已不在,而皇后却仍旧坐在桌旁,目光盯着墨白刚刚留下的三张医方,看了又看。 老宫女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不一会,便已出现在门口,轻手轻脚来到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夜深了,老奴服侍您就寝吧!” “不急,你来看看皇儿这字,当真是写的极好的。”皇后微微抬头,满脸笑意,将手中正在观看的医方递给老宫女。 老宫女见她一别以往的兴致,也只好含笑躬身将那张明王亲手写就的医方接过,但目光一扫那医方,却又是眼皮不由自主的狂跳两下。 那字好,她也知道,可这字写就的医方却着实让她心头骇然啊。 目光抬起,却见皇后正满脸笑意等她夸赞,很显然皇后只关注了那字,却未在意这张方子到底写了什么。 她实在不愿打搅皇后兴致,便轻声道:“娘娘说的是,殿下这字,确实极好看,老奴觉得,就是与当朝名家相比,也是不差的!” 皇后一听,果然便是更为欣悦了,那双明亮风眸也不由得笑的微微眯了起来,但嘴里却道:“那还是不如的!” 不过话才落地,却又加了一句:“不过,我皇儿还年轻啊,才十六岁就能写出这笔好字,待本宫将之呈秉于陛下,想必是再无人敢笑话我儿不识舞文弄墨了!” 然而,老宫女一听皇后真要将方药呈秉于陛下,却是面色微变,随即便是抬起头,冲着那站在一边随侍的四位宫女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四名宫女躬身应是,退出内殿。 皇后倒也没在意老宫女的吩咐,依旧盯着那字,眼神一眨也不眨。 待无外人在,老宫女才面色微紧,伏下身子,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此方药,若要呈秉陛下阅览,恐怕娘娘还得斟酌一番!” “嗯?”皇后握着医方的手骤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老宫女,但脸色却并未怎么变化,只是轻声道:“怎么说?” 很显然,皇后对老宫女质疑她的决定,并未动怒,应该对其极为信任。 “娘娘,明王所开这方药,虽与张丹师所开之方,药品组合相似,但也在原方上增减了数味,老奴并不通医道,不敢判断是否稳妥,但就是明王在药量上的斟酌,却也着实吓人……”老宫女将声音压低,在皇后耳边慎重道。 皇后闻之,却是并未太过在意,反而笑道:“皇儿还年轻,医道自是还需长进的,但能有此成就,便已是令我心喜不已!” 老宫女心中哀叹,没办法,只得将声音压得更低:“娘娘,张丹师药量适中,都曾令娘娘不适,未敢再用此方。而如今明王殿下却在张丹师所用之量上足足提高两倍有余,如此猛药,一望之下,老奴都已心惊肉跳,恐不能治病救人,而乃……催命毒方啊!” “休得胡言!”皇后当即便是脸色一凝,风眸之中一抹威严倾泻而出,口中一声轻叱。 “娘娘息怒!”老宫女倒还平静,却也连忙跪下请罪。 很明显,她与皇后关系真不一般,若是平常宫女,岂敢如此放肆。 但老宫女却是依然还敢继续道:“娘娘,老奴自是相信明王殿下绝不会生此意,但,唯恐此方泄露出去,外人会将殿下对娘娘的一片赤诚孝心误解为……” 这宫中争斗从未休止,明王或许无谋害皇后之意,但为皇后进献如此催命毒方,说不得就会被指意图谋害皇后! 无需再多言了,皇后能当后宫之首,岂能智慧差了。 不过是因为墨白今日实在出乎她意料,竟写出一手好字来,这算是让她这两年来,一直忧心之事终于淡去,以至于太过欣喜之下,没有注意其他而已。 “起来吧!”她面色缓缓平静下来,冲着老宫女轻声道,随即将目光再次扫向手中方子,这一次却是不止看字。 老宫女起身,站在一旁静待,并观察皇后脸色。 却见皇后始终面色未变,心里不由暗道:“若是其他皇子敢进献此方,说不得娘娘便已心有芥蒂,唯独是这失散多年的明王殿下……娘娘心头始终宽容啊!” 果然,不一会,皇后脸上却是已再是浮现一丝笑容道:“我倒也听说,民间医者,倒经常用些奇药,倒也药效显然,留下许多传说,想必皇儿也是见宫中圣手无能为力,心中忧心本宫腿疾,这才为本宫开此方药……” 理由都已经找好了,老宫女难道还敢说不是吗? 所以立马躬身道:“娘娘说的是,殿下自是心里惦念着您的!” “只是啊,皇儿还是太年轻,的确需得请一位名师好好教导一番,医道乃活人之事,当得慎重!”皇后又道。 说罢,便将那药方拿起,准备交予老宫女收好,但微微沉吟,最终又将其折叠起来,竟贴身收好。 目光又望向另外两份,拿起细看一番,一份针法,一份外用熏蒸之药,看到那熏药,她又眸中一晃,将药方递给老宫女道:“这方药……你也看看!” 老宫女接过,细看一番,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皇后脸色,便是明白,皇后定是记起刚才答应明王之事,有些犹豫不决。 微微沉吟片刻,老宫女道:“娘娘,老奴观这份外用方药,倒的确均是活血之用,想必是的确无甚大碍,只是这草药过于平凡,功效却未必能堪比御医为娘娘所开之方!” 皇后闻之,听是无害,倒是眼中一喜:“无碍,十多年了,本宫这病也就如此了,本宫就用我皇儿方子,说不准还真见奇效呢?” 老宫女无奈,宫中圣手无数,难道还比不得明王弱冠之年,但皇后说的也确实在理,这腿疾已十数年,明王这一片孝心,至少能博得皇后内心欢喜,想到这里便是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老奴便将此方交给御医斟酌一番,再为娘娘配药。” “好!”皇后欣然点头,却又微微一叹:“能见皇儿成器,本宫总算心安了些许……嗯,常妈妈!” 说到这儿,皇后却是脸色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聚集在桌上那飞扬字体上。 老宫女见皇后突然面露异色,连忙躬身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抬起头来,看向她:“你有没有觉得皇儿今日与往日大有不同?” 老宫女一愣,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却是墨白准备强闯内殿时,那凛冽的气势,想到这个心中便是暗道:“还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看向皇后,老宫女笑道:“娘娘说的是,先前老奴还担忧殿下遭遇此次行刺之后,会受惊过度……” “是啊,先前本宫还心焦,皇儿又要哭诉,告状,让本宫为他做主,本宫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皇后也是面色一抹苦笑,但说着,说着,却又突然道:“咦,细细一想,皇儿今日好像从进门便未提过遇刺一事,甚至连王妃的事都未问起?” 老宫女也想不明白,确实,这实在不符合明王曾经的本性:“想必是经此一事,殿下或许有许多感悟,知道娘娘的苦衷。” 皇后闻言,心中又宽慰了几分,但脸上又有一抹黯然浮现,目光望向殿门外,最终一声轻叹:“唉,皇儿明明早已识文断字,竟连本宫都未发现端倪,直到今日要离本宫而去,才透露此事,也不知皇儿究竟……” 老宫女闻言,却不敢再出声,她明白皇后的意思。 怕是皇后此刻怀疑明王恐怕并非是心智不明,而是或许明王心智早开,只是不愿卷进这宫中是非,是以才故意藏拙。 “娘娘,殿下对您还是一片赤诚的,心中也定是感恩的,否则怎会去而复返,冒着责罚,也要替娘娘诊脉开方,这是殿下对您的孝心啊,您该高兴!”老宫女劝道。 “嗯,我自知皇儿心意的!”皇后又笑了,随即又道:“皇儿既有意医道,这样吧,去为皇儿多准备些民间难得的珍药,送往明王府。” …… 辞别皇后的墨白,独自向着宫外走去。 月光下的他,背影修长。 却在这寂寥中,显得很是孤寂! 来时的路,他还记得,独自缓行在这亭台楼阁间,他很平静,淡然。 见过了定武帝,他卸下了心头的那丝牵绊。 见过了皇后,却又留下了丝丝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情。 不过,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脚步,而暂时被放在记忆深处,如今,正如月光下他那孤寂的背影一样,他需要独自走向自己的命运,没有人可以依靠,他也没有能力去给任何人依靠。 还好,他心思纯粹,而且坚强。 他敢于用自己羸弱的身体,去面对一切。 他也敢于接受,一切可怕的苦难,都不能让他恐惧。 宫门口。 他望着那正缓缓打开的门,一步步前行,未有丝毫停滞,也不回头。 直到,那宫门在他背后关上,他也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第三十三章 一举数得 宫门口。 依然有着车马,兵士等候。 墨白并不意外,他很清楚在事情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这些人会一直伴随着他,绝不容许任何意外的保障着他顺利离开平京城…… 依然淡定,他缓步而行,目光却是在那站在最前面的人身上,微微定了定。 没错,正是那张邦立。 见他走近,张邦立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墨白停步,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目光在张邦立脸上打量了一下,只见他此刻情绪,明显较先前已镇定许多,冲着自己行礼,也再难以从他脸上看出半丝情绪来。 对他墨白来说,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面色刹那便再现厌恶之色,当即便是一声冷哼道:“怎么又是你这废物?宫里没人了吗?” 话很轻,但音落下的刹那,便当场令这满场兵士的呼吸沉顿起来。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先前进宫之时那样,面对他的羞辱,这张总长竟是沉稳的狠,微微低着头,声音还算平静的回道:“殿下见谅,下臣奉陛下之命,护送殿下回府,并负责安排殿下明日出行事宜。” 其实啊,先前定武帝已经亲自安抚过他,张邦立也想通了,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得罪了这明王,但也想通了,和这将死之人生气,根本无意义,淡定便是,反正过了明日,这庶子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让他放肆一会又如何? 然而,他却太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耳边又传来一句:“哼,父皇也不过是被你这奸臣蒙蔽罢了,半点本事没有,就是换条狗来,也比你强!” 说罢,墨白一甩衣袖,直奔马车而去,口中却仍然轻叱一声:“废物!” “换条狗……” 现场气氛彻底凝滞了,兵士们只觉心头狂震,冷汗狂流。 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墨白的脚步声,传至张邦立耳里,让他浑身的血液,不住奔流。 他真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有人站在皇宫门口将他羞辱成一条狗。 不,狗都不如! 他终究是位高权重多年,真的不能承受如此羞辱。那先前压制的暴怒,已更猛烈的方式在他心头爆发了。 脸色腾的通红,低着的头紧紧咬住了牙齿,连双拳都不由自主的紧握,身躯更是颤抖不休。 良久。 他才缓缓抬头,一声不吭的上马,眸光盯着黑暗处,一声沉喝:“出发!” 随即一道马鞭狠狠挥打在马背上,马匹顿时如离弦之箭奔出,很快消失在前方。 而众兵士,哪里还敢耽误,立刻人动马嘶,车马很快动了起来。 而马车里的墨白,却是微微挑起布帘,目光望着那已至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眸清澈。 又微微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墨白放下了布帘。 车马疾行,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对于整个平京城来说,发生在这里的这点小事,自是无人去关心。 此刻,权贵家里正愕然的是,刚刚接到的消息:“明王明日便就封明珠!” 不过很快,大多数人便不再为之惊奇了。 反而大多数人心中那隐隐的担忧,却是彻底放下了。 自明王被袭之后,大家都在关注着局势,大部分平京城里的贵族自然是不愿意乱起的,毕竟他们的利益都还绑在国朝。 当上清山拿出九颗归元丹赔罪的消息落实之后,大家就放下了那提着的紧张心思,而如今皇家将明王打发出京,显然在大家看来,便是此事已尘埃落定。 国朝和上清山和解了,明王出京,是要淡化此次袭击事件的影响。 大部分人都是得出这个结论,然而,却也有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心绪不宁至极。 一座高门大宅! 门栏上高挂林府的府邸之中,有电话声响起。 林华耀这高居国朝一品大员的高官,此时竟还未休息,灯光下,他正独自接着电话。 只听电话里传来:“明王已出宫,正在张总长和禁卫护持下回了明王府!” 林华耀声音低沉,竟略带紧张道:“你当真看清,明王真是自己上的车马,可有异样?” “是,属下看的清楚,明王并无异样!”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林华耀沉默半响,最后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原来,这电话中竟是在通禀明王的行踪。 挂断电话,林华耀独自坐在书房里,面色几经变化,琢磨不定,竟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喜是忧。 但很明显,他此刻内心中定然是极不平静。 “来人!”半响,他突然抬起头冲着门外喝道。 很快,门边被推开,有下人道:“老爷!” “立刻去请楚先生来一趟!”林华耀沉声道。 “是!”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林华耀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会儿! 门外便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林华耀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中年男子,已出现在门口,见林华耀望来,微微抬手行礼道:“大人!” 见他身影,林华耀竟站起身来相迎道:“先生,快快请进!” 竟尊称为先生,原来这楚先生,原名楚轻才,乃是林华耀依仗多年的智囊。 事实上,这年头,高门大户之家,都有这类人物。 楚轻才并不客套,神情依然淡然,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只看身姿,便让人不敢轻视。只听他声音温润,含笑开口:“大人,可有要事商议?” “先生请坐!”林华耀点头,却是一伸手,给予他足够尊重。 楚轻才微微拱手谢过,两人坐下。 然而,林华耀却是仿佛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才看向楚若才道:“明王就封一事,先生可知情了?” 楚若才闻言,点头轻声笑道:“嗯,刚刚听说。”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林华耀那略显复杂的神色,主动开口问道:“大人是否在担心明王此去,小姐也会随行吗?” 小姐? 很明显,他口中的小姐,便是林素音。 然而,林素音已嫁明王,实际上应该称呼王妃了,可这楚若才却依然称呼小姐。 这足以说明林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先生,明王如此着急离京,先生可觉得其中有所异常?”林华耀微微摇头,低声道。 楚若才微微一愣,不知林华耀什么意思,但随即便又是一笑,淡声道:“大人,虽然看似着急,但细细琢磨,其实皇家此举,也是情理之中。明王遇袭一事发生后,虽然上清山赔偿了九颗归元丹,看似已经平息此事。但实际上,经此一事,双方的关系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皇家让明王尽早离京,其实也是有向上清山做出回应的意思,表示皇家已经彻底揭过此事,上清山可以安心了,不用猜忌皇家会对其秋后算账。” 这是当前最广泛的观点,林华耀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楚若才能当林华耀如此看重,自然有其超越常人之才,果然,便只听他继续侃侃而谈道:“除此之外,在楚某看来,明王离京,其实与小姐之事,也不无关联!” 林华耀抬起头来,轻声道:“素音?” “正是,我之所以让大人放心,小姐定然不会随行,也正是因为明王离京!”楚若才淡然点头,微微一笑,继续道:“大人,其实皇家除了要安上清山的心之外,更重要的却是要防止外人,借此次明王遇袭事件造成的隔阂来挑拨双方关系。” 林华耀并没有反驳,点点头,继续倾听。 “而想要做到这个,其实当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小姐拜入上清山修行。既可以向上清山表示,皇家依然对其倚重。又可向那心怀不轨之辈表明,皇室与上清山的关系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联系紧密起来。毕竟,无论如何,小姐已嫁入了皇家,她已是皇室中人,更是明王妃。明王妃拜入上清山修行,不是最好证明皇室与上清山依然和睦的象征吗?” 说到这里,楚若才抬眼看向林华耀,含笑道:“所以大人大可放心,皇家定不会阻拦小姐拜入上清山,相反,皇家比我们还要着急。安排明王立刻离京,其实便是为了小姐即刻拜入上清山做准备,毕竟若明王不走,那么到底是新婚燕尔,没有立刻拆散他们的道理。然而如今,明王要离京就封,王妃自可暂时留下,先行拜师!岂不是一举数得?” 第三十四章 凶手是谁 楚若才一番侃侃而谈,顷刻间,就将整个局势分析的清明无误,不得不说,的确是心智聪明之辈,当得智者称呼。 若是往日,林华耀这时候便会含笑拍掌赞叹。 然而,今日却似有不同,林华耀听得他一席精辟绝伦的分析之后,却是依然微微低着头,脸上还是那复杂之色,沉默无声。 房间里的气氛自是沉顿下来,楚若才当然察觉了异常之处,眉头微眺,莫非,自己分析的不对。 但细思片刻,却并没发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再次开口道:“大人,可是楚某之言,有遗漏之处?” 林华耀看了他一眼,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先生,除了这些因素之外,你觉得,明王如此着急离京,是否还有其他可能?” “大人是说?”楚若才当即便明白,林华耀定是意有所指,连忙问道。 林华耀眸光不住闪烁,看不出不出是悲还是喜,有些飘忽,又有些紧张,声音很低:“如果抛开一切考虑,先生可否觉得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明王其实遭遇上清山袭击之后,伤势并未好转,甚至已经生机断绝。而皇家为了避免与上清山彻底决裂,所以隐藏了真相。之所以如此着急要送明王离京,实际上正是因为明王如今全靠药石强撑,命只在旦夕之间……” “这……”楚若才彻底愣住了,纵是他再如何多智,想过诸般可能,却着实从未考虑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他到底不是肤浅之辈,并未去反驳,而是刹那间凝聚目光,紧紧盯着林华耀。 果然,他没从林华耀脸上看到一丁点玩笑的意思。 楚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波光嶙峋,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大人今天的神色,会是如此复杂。 这全天下,最盼望明王马上去死的,当非大人莫属。 自天下不稳,乱世将现以来,很多人都开始心思复杂,国朝之中,很多人都并不看好皇家,已经开始暗自筹谋。 甚至有枭雄之辈,更是心思驳杂,想要拼个显赫万世的荣光。 楚若才深知,这些人之中,林大人也绝对可以算上一个。 小姐素音,原本便是大人的重要筹码之一,尤其是在被上清山梅真人之孙看中之后。 原本以为可以联姻上清山梅真人之亲孙,拉到一个即便是在乱世之中,都可算得上是强大助力的背景。 但却不想,竟被皇家破坏了,那明王污了小姐清白名声,定武帝又以此为借口赐婚,逼的大人不得不应。 但,大人自然是心中不甘的,可叹上清山来的太晚,明王已经娶了小姐过门。 大人只得沉下了这份心,不过好在是上清山梅道师依然看重小姐天资,仍欲收其为徒。大人退而求其次,期望借这份师徒的关系,依然与上清山紧密联系起来,为将来乱世中多一份背景而做打算。 但怎料,如今又突然骤闻如此惊天隐秘,明王将死!! 楚若才知道大人那原本已经沉下的心,定是又浮了起来,小姐素音虽已嫁入皇家,但世人皆知,并未真正圆房。 小姐依然冰清玉洁,只要这明王就此命终,待皇家威严再降,天下乱起,未必便没有再嫁上清山之日。 但同样,明王如果真是如此死去,这真相一旦爆发,大人也同样惊惧,毕竟如今的皇家,仍是国朝至尊,他真正爆发出来,谁也不敢承受他一拳之力! 房间中,楚若才深思这些因素。 而林华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先生,若真有此事,你看老夫当如何处之啊!” 楚若才抬起头来,眼里乍闪两下:“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您可已经确认这消息?” “没有,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接到一封匿名密电。”林华耀的心神同样不稳定,摇头道。 “那可有确定消息来源?”楚若才脸色愈发慎重起来,立马追问道。 “不能!”林华耀依然摇头,又道:“此事重大,我不能轻举妄动去细查,唯恐落人把柄!” 楚若才点点头,又细细思索一番,才道:“大人,首先,无论此事到底真假,您都千万三思,务必不能对外泄露一个字!” 他害怕林华耀按捺不住心思,为了破坏皇家计划,而将此事泄露。 林华耀眼眸里露出一抹复杂,皇家欺他太甚,他当然是有过冲动的,不过此刻却是无奈点头道:“先生放心,老夫知道若真逼的定武帝没了退路,爆发雷霆之威平了上清山的话,恐怕他也不会放过我林家!” 说完这段话,林华耀又是眼中一阵阴沉,又紧紧盯着楚若才低声道:“不过先生,若此事当真,无论如何,我也必不能让皇家如意。不然,老夫如何面对小女素音,她这一辈子可就当真毁了。” 楚若才心中清明,知道林大人恐怕担忧小姐是假,和上清山联姻的心不死才是真。 但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却是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但此事,咱们定不能冲动,皇家若真定下此番心思,那定是已准备周全……” 说到这儿,楚若才突然微微一顿,眼皮陡然跳动几下,一抬头道:“大人,您可曾想过,皇家究竟要如何才能隐瞒明王死讯?毕竟明王一路都有兵士随行,并且如果最终到不了明珠,又该如何向世人解释?” 林华耀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开口道:“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明王出发之后,到达明珠之前的路上会遭遇变故。” “如何变故?”楚若才脸色更沉,追问道。 林华耀瞥了一眼楚若才的脸色,见他如此追究皇家安排,微微琢磨后,沉声道:“无外乎遭遇刺杀之类的意外,以至于明王无法顺利到达明珠,或者失踪,或者对外宣称秘密保护起来养伤,不让其见人。” 说到这里,他心头又有愤怒升起,脸色铁青:“反正,皇家为了坑害老夫,让素音依然顶着有夫之妇的名头,定是不会让人得知明王已死。定武真乃阴毒至极,小人之至,枉为帝者!哼……” 他悲愤不已,但楚若才却是没有评价定武如何,反而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慎重至极道:“那么大人,如果按您所说,明王真的遭遇刺杀,您觉得定武帝最终会将凶手指向谁?” “嗯?”林华耀当得一品大员,智慧自然是无缺的,此刻立马明白了楚若才话语中的深意,但心头却是疑惑,纳闷道:“先生难道认为,定武帝还能栽脏到老夫头上不成?” 第三十五章,铁雄很想杀明王 谁曾想,这楚若才却是点头道:“大人,依在下看,这极有可能。” “先生过虑了,没有铁打的证据。除非定武不顾大局,否则,他就休想动老夫一根汗毛!”林华耀却是微微一笑,没有半点惊慌。 楚若才明白大人的底气何在,的确,毕竟大人在国朝势力不小,专司钱粮之事,如今国事艰难,若妄动大人头上,国朝本就混乱的局面,将更为不稳。 但即便知道这个,楚若才却是依然脸色没有放松,摇头道:“我们假设明王遇袭,那么第一怀疑对象,自然便是上清山,毕竟他们刚刚才做过此等事。” “嗯?”提到上清山,林华耀不由一顿,凝眉思索道:“对,是老夫疏忽了,定武之所以隐瞒明王被杀的真相,便是为了避免与上清山纠葛,若再遇刺杀,岂不是又将上清山牵扯进去,定武或许另有他法,并不会行刺杀之计!” “不,大人,时间仓促,定武帝来不及做其他安排,如今看来,要达到目的,不留后患,也只有此计可行!”楚若才却是摇头反驳。 “嗯?那上清山……”林华耀不解。 楚若才摇头,当即解释:“大人,若定武帝策划此案,一旦案发之后,首当其冲的并不是只有上清山,之前上清山之所以出手伤了明王,根源还是在您身上,正是您通知上清山,上清山才会来人出手,所以实际上,要论动机,您的嫌疑丝毫不比上清山小。而且,上清山看似首当其冲,但是,实际上很快就可以让人相信并非他们所为,正是他们之前伤过明王,并且为了误伤明王之事,付出了极重的代价才祈求来皇家的息怒,这便给了他们洗清嫌疑最好的解释,因为这足以向世人证明他们对皇家威严是极度敬畏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一面拿出巨额赔偿,一面又反过头来再行刺杀之事,这岂不是完全不合常理。这样一来,反而同样嫌疑巨大的您,就成了大家最为怀疑的对象。” 林华耀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的确有此可能,但同样的道理,上清山出手不合常理,老夫明知自己会是案发后的怀疑对象,老夫又如何会行此事?这一样,不合常理,未能服众啊!”林华耀沉声道。 “大人,您言之有理,若没有确实证据,想要平白无故栽脏到您身上,那的确困难,但事实上,定武帝这诸般筹谋之中,也并未想过一定要定您的罪,然而,对您来说,他只需要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您和上清山之间二选一,便已经足够诛心。”楚若才却摇头,眼中精光乍闪。 林华耀微微一愣,随即,他的脸色已肉眼可辨的速度,一点点的慎重起来。 “先生,请继续说!” 楚若才点头,声音越发沉重道:“之前,上清山出手伤了明王,定武帝最终妥协了,然而,这一次,定武帝还能妥协吗?他能坐视有人无视皇家尊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对付明王吗?很明显,定武帝营造出了一种大势,无人再敢怀疑他必然会勃然大怒的出手大开杀戒。那么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他到底会向谁出手,而不会怀疑他是否会出手。” 不用他在说下去了,林华耀已经接口道:“所以,老夫和上清山之间,有一方,便成了所有人都认为定然会承受定武帝一击的对象。” “没错,这时候,即便是大人您,或者上清山,都绝不敢怀疑定武帝的决心,所以,您和上清山都务必想办法第一时间去洗清自己的嫌疑,唯恐自己成为定武帝锁定的对象,而这样一来,很明显,您和上清山反而成了竞争对手,甚至唯恐对方先洗清嫌疑,独留自己压力大增,很明显,这种状态下,您和上清山再也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反而隔阂巨大……”楚若才细致而精确的分析道。 “啪!”一声脆响,林华耀一巴掌拍在书桌上,眸光中已现怒火:“定武还真是欺人太甚,上清山他自然是不敢动的,所以这毒计,便是为了老夫而准备的,他还真是瞧得起老夫!” “大人,您恐怕必须正视起来,若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定武帝对您已是忌惮至极。”楚若才沉声提醒道。 “哼,无碍,那阴毒小人若真敢朝老夫下手,逼的老夫走投无路之下,他那位置也未必就能坐的稳!”林华耀脸色如寒冰。 “只观定武帝处心积虑也让明王活在世间,便足以说明其对您之忌惮,您想想,若单单只是想要隐瞒明王死在上清山手上的真相,只需要一场谋划,让明王死在他人之手,便足以解决问题。他何必要费尽这诸般心思,一定要让明王活着?可见,他除您之心已定,即便是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定要让您和上清山无法继续亲近,斩除您的底牌。” 楚若才却是没有那么乐观,继续分析道:“而且,如果您和上清山都开始想尽办法,自证清白的时候,定武帝却趁机,在朝中开始大刀阔斧的斩除您的势力,这时候,您介于自身嫌疑,又岂敢阻拦,而上清山自是不会帮您,就经此一事,定武帝便能让您元气大伤,又让您和上清山背离,对您来说,已是危险至极。”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眼神狂闪不定,最后不得不承认楚若才之言有理,他也不是当真无惧。 此刻再也不为明王将死而欣喜了,脸上已慎重到了极点:“先生,既然已得知此事,怎能让定武那小人毒计得逞,我们该如何破之?” 楚若才却没有马上说话,显然在算计。 好一会之后,他才开口道:“此事,的确极为棘手,但好在是我们已提前得知,那么定武的打算,便可以破之,只需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便可。” “何为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林华耀闻听有计,当即便是眼神一亮,沉声请教。 “第一,定武帝派明王离京,是欲隐瞒明王将死。第二,定武帝欲借行刺凶手之事做文章,挑拨您与上清山关系。”楚若才抬起头来,说到皇家目的。 “嗯!”林华耀点头。 “那么,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让明王真的死于刺杀。并且给他一个当场就能确定的凶手就是。”楚若才沉声道。 “何以作为?”林华耀眼中光芒暴涨。 楚若才微微一笑,轻声道:“大人,您可知小姐身边今日多了一个小姑娘!” “什么?”林华耀微微一愣! “是明王府分派随侍王妃的侍女,名叫铁宁儿!”楚若才轻声道。 “这铁宁儿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林华耀倒是没有注意这叫铁宁儿的小姑娘是谁,但知道楚先生绝不会无意而提起。 “要说也是凑巧,小姐身边多了个人,我为了稳妥,便安排查了查,倒不想却查到这铁宁儿的一些旧事。”楚若才微微一笑道。 “哦?难道其接近素音,还有什么心思不成?”林华耀脸色微沉道。 “王爷误会了,倒不是这样,而是这铁宁儿原本是粤东一极有名望的武道世家掌上明珠,后来却因江湖恩怨,被含恨灭门……”楚若才慢慢讲起铁家之事,包括他哥哥铁雄,以及众多铁家师兄弟上京伸冤,却被官家围剿的事迹。 “因缘巧合,这铁宁儿却刚好被明王在救了,从此这兄妹俩就待在了明王身边……然而,此次明王遇袭,其大哥铁雄却是因护卫不利,被明王府关押起来拷打……” 林华耀的眼中开始闪烁起来,他总算听明白了楚若才的意思:“这么说,这铁家一家人的确对官家早已怀恨在心,甚至说不准其潜伏在明王身旁,便是为了刺杀明王报仇之故!” 楚若才见林大人已明白了意思,不由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大人觉得,这新仇旧恨交加,说不得要匹夫一怒,报了这多年积怨,比如杀了明王雪恨……” 林华耀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但又微微一顿:“可就算如此,明王已死的消息,定武帝依然会隐瞒!” 楚若才点头笑道:“所以,这铁雄下手的时机,就很重要,还需与大人好好商议,将他杀人的前因,过程,以及杀完人后逃跑的后路,都为他安排好才是。不留一丝疑点!” 第三十六章 陛下所赐归元丹! 明王府。 还是那间墨白醒来时的房间。 暖黄的灯光照应下,三个人影显现。 其中一人懒散的坐在床上,相貌清秀,却面色显苍白,正是刚刚回府的明王墨白。 此刻只见他脸色略黑,极为不耐烦的斜瞥着眼盯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影,声音冰冷道:“本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想见到你这张脸,你真当本王的话是耳边风吗?” 墨白下首此刻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壮硕,却身着粗布麻衫,微微躬着身子站在一侧,低着头默不出声,原来正是那铁雄。 在门口接到墨白回府后,便跟着墨白进了房间,本来正准备向墨白汇报情况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邦立的到来打断了。 而毫无疑问,此刻墨白开口的对象,就是正站在他身前的张总长。 听到墨白这难听的语气,张邦立微微低着头,隐藏自己眼中那一抹火焰,听不出情绪的低声道:“殿下息怒,卑职此来,是奉陛下之命,来为您献上宝丹一粒!” “嗯?”墨白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献宝丹?” 张邦立并不多言,便已经从贴身处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递给墨白,依然低头道:“陛下体恤殿下伤体未愈便要经长途跋涉就封明珠,担忧殿下安危,特赐下皇家贵重之珍藏,道家无上之宝药,价值连城的归元丹一粒,为殿下补充元气之用,请殿下即刻服下。” 归元丹? 闻听这名字,墨白还没什么反应,而下首的铁雄却是陡然呼吸一紧,竟没忍住目光直直看向了那丹盒,眼中惊容狂闪。 墨白没有听过这丹名,但那铁雄如此抑制不住的异状,却是被他发现了,心中微微一闪,知道这丹药定有名堂。 但,他此时心中,却反而更加警惕起来,丝毫不信那什么价值连城之说。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在那父皇眼中自己已经是必死之身,若真的珍贵到了极点,又岂会赐予他浪费? 也不讲什么跪礼,谢恩,他便直接伸手接过了那丹盒。 张邦立,似乎也真被他刺激的够了,不愿再节外生枝,竟没出声提醒,就眼看着他随意的打开那丹盒。 顿时,一股醉人清香,自那丹盒散发。 刹那间便满屋生香,嗅一口,便只觉让人心旷神怡。 屋内三人的目光刹那之间,都不由自主的盯向了那颗莹白色的归元丹,呼吸急促。 只不过,铁雄与张邦立对那丹药是心头止不住的涟漪,而墨白却是眼神中锐光直闪,将那丹药从盒中拿起,看似是放在眼前细观,实则却是在嗅着药香,体悟其中药性。 芳香入体,墨白心念微动,呼吸略有调整,作功法运转之状,顿时便只觉,体内那先前炼化张丹师的那微弱元气,跃跃而动。 墨白当即便是心中一跳:“竟是修养真气之丹?嗅一口药香,便效用非凡,当真是宝丹一粒啊!” 前世,他师父乃道家高德,自然这开炉炼丹之本事,是少不了的,而墨白得其医武真传,只不过限于草木绝迹,并未曾炼出过什么绝世宝丹,但即便如此,为延续性命,他也曾照上古丹方加减,寻可用之药材替代,曾也炼出不少功效不如的丹药来作为补充。 所以,他对这丹药之事,了解之深,恐怕就是当世名家也未必敢想象。 墨白眼眸微微抬起,顿时便瞥见两人异样,心中更是确定错不了,此丹定是当世有名,绝非毒丹一粒。 只不过,他却将那丹药重新放回药盒,又随手仍在了床上,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墨白冲张邦立道:“行了,你下去吧!” 宝丹收敛,两人重新恢复心神,但眼神仍有些离不开那丹盒,只是张邦立到底忘不了自己的职责,见明王似乎没有当场服用之意,连忙提醒道:“殿下,还请当即服下,好让陛下安心。” “知道了,待会就吃,你先下去!”墨白挥挥手,又恢复了不耐神情。 实际上,即便确定此丹不凡,墨白一时之间终究是难以分辨其具体药性,他如今的身体,并非是宝药就可服得的。 就连体内那张丹师的大补之药,他都还压制着,岂敢莽撞的当场服下此丹,一个搞不好就真的迸发最后生机,回光返照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想通,皇家为何将如此珍贵丹药赐予他这必死之人,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会不会和明日的安排有关,他所知太少,想要保命,不谨慎不行。 张邦立真的无语,如此宝丹,明王竟视为平常之物…… 只是他哪里敢任由明王胡来,这丹药自是要当场看他服下才行的,否则若真出了什么事,他背不起责任:“殿下,陛下吩咐……” “住嘴!”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低沉,而又愤怒的爆喝传来。 张邦立顿时一滞,不由得微微抬头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神色竟已刹那狰狞,双目中凶光闪闪,似要吃人一般凶狠,死死盯着他,凶狠至极道:“陛下,陛下……张邦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这狗东西想要谋害本王。皇兄都已经告诉我了,那伤我之叛逆,本该千刀万剐,是你,就是你反对父皇为我做主,父皇才受你蒙蔽,竟根本就没有严惩那伤我之叛逆。哼,你真当本王好欺负,和父皇一样会被你蒙骗吗?本王胸有乾坤,岂是你张邦立这奸贼能分辨的,本王一眼就看穿了你暗藏祸心。你是不是真以为有父皇在,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啊?本王告诉你,若是真惹急了本王,别说父皇,就是天皇老子站在这,本王也要当场将你剁碎了喂狗。不知尊卑的狗东西,你当真以为父皇还能为了你这狗都不如的奴才,会杀了我这亲生皇子不成?告诉你,再敢惹本王生气,本王不但要杀了你,更要牵连你全族,将你男丁发配生生世世为奴,让你家女眷世世代代为娼……” 静! 房间中随着这阴冷恶毒的声音落下,彻底静到了极致。 刚才那归元丹带来的心思空明,早已淡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在极速回荡。 纵使是铁雄心知墨白如此对待张邦立的意图,却也还是忍不住在墨白如此凶狠暴虐的语气之下,心中剧震万分。 不由得,抬起头来面露惊容的看向墨白,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明王此番到底是真是假。 连铁雄都已经如此,更何况张邦立本人? 这番话,恐怕再大的气量,也会难以忍受。 这足以令他想都不敢想的凶言,终于还是打破了他忍耐的极限,一把抬起头来,目光通红,仿似喷出两道长长的火焰般,死死盯着墨白:“你……” “放肆!”然而,似乎他这一怒,却仿佛更加激起了明王的暴虐,只见明王一把站起身来,冲着他便是一道高吼:“真敢欺辱本王,狗贼,狗贼……铁雄,给本王立刻跺了这狗贼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咳咳,立刻,立刻……咳咳咳……” 爆发,就在刹那间。 明王一怒之下,下了杀令,而他自己却也似受不得愤怒,骤然剧烈咳嗽起来,连话都说不完。 铁雄站在当场,眼看这一幕,却分不清真假。 张邦立,却是气的浑身颤抖不休,这一刻似乎真的愤怒要冲昏头脑。 “没听见吗,咳咳……杀,给本王拿下,咳咳……拖出去喂狗!快!噗……”说到这里墨白竟是,嘴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鲜红,刺激了铁雄,也刺激了张邦立。 “是!”铁雄真分不清真假了,也不敢分辨了,明王这一口血,太过吓人。 他没有办法,只得一把将张邦立擒下,张邦立已经在那口鲜血之下,又恢复了理智。 浑身冷汗惊落,竟不敢反抗,眼神万分紧张的盯着墨白,但却不知道一时间应该说什么。 求饶?息怒?面对那喜怒无常,必要剁碎了他喂狗,还要让他全族为奴为娼的明王,他真的开不了口。 就这样,他被铁雄压出了房间。 “放肆!” “放开张大人!” “凶徒岂敢?” 第三十七章 出发之前! 外面混乱一片,墨白却是立刻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却又一顿,睁眼低头看向那丹盒,没有犹豫,将丹盒打开,至于双腿间,任由药香扑鼻,再次闭目调息。 刚才那口血,并非虚假,而是为了彻底震慑张邦立,而任由心绪激荡,喷发而出的。 这不是一口血,这是他所剩不多的生机。 没有办法,他所剩时间不多了,眼看着已经过了凌晨时分,天一亮他就要上路,还需要从铁雄那里了解太多,容不得张邦立再来搅扰。 双手持莲花,他刹那庄严,宝相圣洁,口诵道德真经,月华垂降,笼罩他全身…… 不多时,外边平息了动静。 再过片刻,敲门声已响起,传来铁雄的声音:“六爷!” 墨白未睁眼,却轻吐出声:“进来!” 门开,铁雄一眼带着担忧的朝床上望去,却是见得墨白此时模样不由刹那一愣。 但却听那坐着的身影又嘴唇微动:“关门!” 铁雄反应过来,连忙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墨白身边,目光第一眼就看到那打开的丹盒中,那粒莹白色的归元丹。 闻着那丹香,铁雄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又抬起,忍不住的在墨白身上打量。 见到他重新平静的脸色那么淡然,月光下,他就仿若出尘之士,不在世间,哪里有半点刚才那凶虐之气? 耳边似有声音传来,极为细微。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铁雄心下古怪,他跟着墨白时间已经不短,别的无法确定,但要说墨白修道,却是打死他也信不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下意识的不出声,静静等待墨白睁眼。 随着时间流逝。 铁雄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惊,因为他眼见着墨白脸上那因先前咳嗽而起,极为不寻常的艳红在慢慢淡去,又恢复了苍白。 那先前快速起伏的胸口,也一点点的得以平息,整个人似真的龟息下来。 “这……”铁雄眼眸大睁,他如何还认不出,这并不是作样子,而是真正在调息,而且如此快便沉心静气,内息匀称,功法绝非一般。 “这归元丹,你识得?”铁雄还在心神震荡之间,突然,只听一道淡然的声音,在耳边轻吟。 铁雄一怔,反应过来,随即目光一凝,却见墨白缓缓睁眼,双臂自两边抱圆,自然而协调的归于胸腹,双手莲花叠加为莲台,又一口浊气吐出,莲花散去,手臂松软,已置于双膝前。 再抬头,铁雄望着那又再次清明,黑白两色的眼睛,又再次有些发呆。 说实话,他算得上沉稳之人,可是面前这明王,实在是太诡异了,一朝便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印象。 墨白并不着急,给他时间接受,缓缓伸手拿起这丹盒,又置于眼前。 “是,殿下,这归元丹的确乃道家无上宝丹,存世稀少,听闻一粒便可抵道家数年之功,修为暴涨。而且因其药效温存,便是世间寻常人等,也可服之延年益寿,所以,倍显珍贵。向来为道家培养天资绝佳的弟子所用,也为皇朝赐予大功之人用,听闻先帝时,北边草原有蛮族犯境,我朝威国公举兵抗敌,历经七月,立下不世之功勋,先帝念其功绩,重赏之,赐下的礼物中,就包含三粒归元丹,为世人艳羡!”铁雄反应过来,似终于又恢复了心神,沉声向墨白说道。 “常人也可服之?”话音落下,墨白当即眼神一跳,那淡然的脸色竟出现了一丝紧张。 “的确可服之!”铁雄没有半点迟疑,就好像曾亲眼见过一般确定。 墨白没有注意其中异常之处,反而目光再次望向那归元丹,拿起来,至于口鼻处,嘴里喃喃念道:“归元丹,丹成,色莹白又带些许草绿,味清香却又有苦桑之涩,若所料不差,此丹入口偏咸……” 铁雄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却只见他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丝喜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将那丹药拿在手中,微微犹豫了一下,又将其置入药盒,放在一边。 墨白静心抬头,望见铁雄目光依然在那药盒之上,眼中微微一动,却是一抹笑意浮现:“你也曾有功夫在身?” “嗯?”铁雄抬头看着墨白脸上的笑意,有些不确定:“从小练过几手把式!” 墨白笑而不语,目光却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又望向其太阳穴,见有微凸,在看其腿脚…… 这是第一次如此细微的打量,实在是他本就聪明,这么长时间以来,铁雄已表现太多不同寻常,他怎能还意识不到,这铁雄也并非会寻常把式,只练外加的武者。 所谓行家看门道,铁雄在他这目光下,哪里还不知,对面的明王或许自己以前真的看错了。 眼神闪烁几下,就又平静下来,开口道:“家中尚武,的确曾苦修内劲十数载,只是……” 说到这儿,铁雄目光中还是不免浮现一抹复杂之色,轻声道:“只是如今荒废了!” 墨白凝神,屏息静气,闻其呼吸,少顷,他微微点头,面色恢复淡然,轻声道:“不错,这归元丹的确于你有用,若是平常时候,给你也无妨,但我伤势严重,又即将遭遇生死大劫,只能先拿来救急。” 墨白这话太突然,铁雄脸色却是一沉,毫不犹豫道:“六爷放心,铁某绝不会生此心思!” 墨白却挥挥手,双目并不闪烁,直言道:“无需如此,我并不怀疑你,所言也非虚。不过,其实这归元丹,对你来说虽然有用,但却并非急需之物,你现在根基已伤,无法药尽其效,最多不过重塑根基罢了,于修为无益。给你,其实是浪费了。” 铁雄似真的已沉下心思,点头道:“是,六爷放心,我自知现在不过一常人而已,不敢奢望此丹!” “嗯,你也不用悲观,如果我能活过明天,可以帮你另寻良方!就是这归元丹也未必便不会再有……”墨白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沉声道。 铁雄不再多言那归元丹,连看都不再看一眼,这便是江湖人的德行,义气。 只听他躬身道:“六爷,您的吩咐,我已经处理好,共找了好手六七人,马车也已备好,府中能够活动的财务均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变现!” “六七人?”墨白眼神一顿,人数太少,但他也没得挑剔,又问道:“是否可靠,身手如何?” 铁雄微微迟疑,目光一望墨白那双黑白分明,不含杂质的眼,不知为何,这曾经走鸡斗狗的明王,在今日,却给予了他几分可靠的感觉,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说太多,师兄弟们的性命,他赌不起,只是点头道:“均乃是我曾经至交,身手都在我之上!” 墨白不再多问,有总比没有好,铁雄是沉稳之人,他应该说出的话有谱。 “拿地图来!”墨白下床,直接在床边蹲下。 铁雄早已准备好地图,但一时间见墨白蹲下却不知该作何礼仪。 “无妨,地图摊开!”墨白示意其也蹲下。 “是,六爷!”铁雄最终没有反对。 地图摊开,墨白第一眼便是一顿,随即,眼中一闪,伸手接过铁雄手中的笔,在地图上画了一只鸡,问道:“这是哪里?” 饶是铁雄沉稳,见状也不由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我大夏国境!” 墨白不管铁雄异状,他心下却是暗道,果然如此,虽然换了一世,却牵连众多,这只鸡相信前世每一个华人都熟悉。 目光几乎没有犹豫,直奔那前世记忆中的东方明珠临海而去,果然,明珠二字一点不差。 再看那京城,墨白缓缓吐出口气,有熟悉的地方,总算心里有了几分安平。 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将平京与明珠连起,眼眸盯着地图,沉声问道:“马车一日,可行多远?” “快马加鞭一日至多可行千里,不过,六爷,您车马人员众多,一日至多行不到二百里地!”铁雄沉声道。 “嗯!”墨白点头,神色中开始细思,良久,他抬起头来看向铁雄,眼中微微沉浮,定下了心,沉声道:“就在这二百里间,我可能会遭遇变故,抑或是刺杀,抑或是其他方式,总之我会被人劫走,而且官家必定救援不及,你觉得哪里下手最为合适?” 铁雄当即便是一惊,抬眼看向墨白:“六爷,这……” 这让他怎么去琢磨,不是显得他真有此心吗?尤其是他本身身份特殊,被明王这一问,搞的心里有点不安。 “无碍,你不用想太多,既然我问你,那么便是必然信你。”墨白却面色淡然道。 说实话,铁雄有点理解不了,看墨白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生死危机的模样,可他却做了这么多事,总不可能是胡来的。 缓缓沉下心思,铁雄也并非是个精于谋略,揣摩人心的人,他是个武人,其实心思还是比较干脆。 反正恩得报,便不想那么多了,盯着地图半响,沉声道:“二百里地,我们差不多应该到津海地界,三年前东海小国,旗国犯禁,与我朝在津海冲突,数次海战过后,罢手,但实际上,我国朝确实弱势,津海最终放开让旗国民船通行,甚至被迫签署租界协议,供其保护在津海旗国人,津海虽还属我国朝统治,但实际上,国朝却对津海管制放松……” 墨白静静听着铁雄讲述,那面对生死都是淡然的脸色,却是变了。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曾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华人,听到那历史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中绝对无法平静。 “旗国……”墨白眼眸乍闪几下,感受着胸口的疼痛,沉默下去,没有多说一个字。 “如果说要动手,那靠近津海三十里范围内,无疑是最佳之地,国朝在津海已经无力,但各路英雄却难忍屈辱,欲血洗国耻,时常刺杀旗国登陆歹人,而旗国也因此整肃整个津海,胁迫国朝到处追击他们,逼的他们不得不退出津海,却雪耻之心不灭,依然盘踞于津海之外三十里左右,伺机再次进津海刺杀旗国奸人,两年前,我入平京之时,曾经过那里,如今那里已是凶人聚集之地,英雄、盗匪均有,很是混乱,国朝曾几次剿灭,但均失败,并被这些武人杀的吓破胆,听说国朝不敢派大军进驻剿匪,担忧旗国人误会其要进津海……”铁雄缓缓讲述。 墨白沉默无声,今日,他算是印证了心中猜测,这国朝,真的已经要倒下了。 哪里有忍出来的太平,正如那日,他跪扣定武帝,要定武帝为他做主严惩那伤他之人。 谁也不会知道,那时候他心里想的便是“没有忍出来的太平。” 张邦立,是他口中的奸臣,他确实看不起他,见他所为,便知道张邦立自认为忍耐,待以后再收拾旧山河的心态,迟早要将这风雨飘摇的皇室彻底葬送! 或许爆发血性,拼一死而战余生,最终也是倒下,但却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不做历史罪人。 而张邦立的谋划,定武帝的隐忍,却是百分百再无一丝翻身的希望,历史早已证明了,那最后一代皇朝,是如何在怯懦中倒下的……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抛开心思,点点头,目光沉凝半响之后抬起:“错不了,命人先前行至此地,只待我出事……” 第三十八章 明王妃(第一卷,序卷结束) “轰!” 清晨时分,天空骤然传来的一声轰鸣,彻底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而卧室里,已盘膝许久的墨白,也被这道惊雷惊醒。 电光闪耀间,却只见他脸上,不知何时开始竟已不似那先前那极致的苍白,反而有着丝丝红润,虽依然病态,但却不再像那生机断绝,垂危必死之状。 若是那张丹师此刻站在墨白当面,恐怕绝不敢信他口中那必死之人,此刻竟已生机再起…… 只不过,那闭目的墨白此刻,却是眉峰微蹙,顷刻间手中法印变幻,脸上那红润,又肉眼可见的慢慢消逝,直到再次恢复苍白。 “呼……”一口长长的浊气吐出,墨白缓缓睁开了眸子,一抹神光闪过,随即内蕴其中,恢复清明。 微微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电闪雷鸣之间,已可见的一片灰蒙蒙天空。 天,终于亮了! “要下雨了,大家动作快点!” “大人交代了,务必在规定时间出发!” “都麻利一些……” 门外狂风呼啸,却有一阵阵喧哗由远及近,墨白并不为之动容,很显然,他一点也不意外,这眼看着便是暴雨时节,依然要出发的事实。 “不知铁雄是否已安排好一切……”收回视线,墨白目光微凝,又思绪闪过。 终于要到面对的时刻,虽然并不惊恐,但墨白内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压力。 毕竟事关生死,却一无所有的完全依靠别人的帮助,这并不能让他心中底气充足,只要稍稍一点差错,他这条命,便必然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一抹笑意升起,轻叹:“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拼命挣扎吧!不过……” 目光垂下,眼神定在那身边一个已经打开的丹盒之上。 正是昨日那张邦立进献的丹盒,只是此时那丹盒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墨白伸手拿起那丹盒,微微凝神,脸上一抹红光微闪,便见他五指骤然合拢。 “砰!”一声脆响,但见那丹盒,竟已在他手中消失不见。 墨白脸上红光淡去,将手掌松开,一丝丝木屑缓缓飘落,不见踪影…… “咳咳……”墨白轻轻咳嗽两声,眼中微闪,却又微微摇头:“但愿不到我亲自动手的地步吧……” 很明显,这半夜过去,他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仅仅只是捏碎一个丹盒,却依然让他咳嗽…… ……………… …… 墨白对于封建皇朝的王子就封,倒也并不是毫无了解。 昨夜他也曾以为,他出行之时必是热闹非凡。 但却不想,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根本只是几匹快马奔至明王府前,身穿长袍的宣旨官,当着他的面诵读了陛下旨意之后,便当即被送上马车,根本就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多繁文缛节。 甚至因为大雨倾盆,皇家一句“仪式从简”连那皇亲送行的环节,都就此免了。 所以当墨白一身锦衣玉袍,站在明王府门口的时候,只有那静静屹立马边一身蓑衣斗笠的十二护卫兵士,和那一众随行的下人,再无其他。 甚至因为大雨倾盆,街道上,连来往的人迹都罕见。 “轰隆隆……” 电闪雷鸣之间,墨白站在门口,目光深深望了一眼雨幕下的平京城,以及那隐约可见的高耸宫殿之后,微微挺直了身躯,又抬头望一眼那天高广阔。 没有父皇,母后! 没有皇兄,皇妹!” 更没有王妃,甚至连那三朋四友都没有! 就如他来时一般孤单,此时站在雨幕前,他心底不知为何,竟涌起了那宣旨官离去时,眼角不经意流落出的一抹淡淡意味。 此刻,他明白,那是怜悯! 对一个落魄皇子的怜悯! 墨白收回视线,垂眸,他眼里闪出一道疑惑,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般感触。 “又不真是那明王,为何心底要荡起淡淡涟漪?”墨白摇头,挥去心神之中那不应该有的失落,眼神再次坚定:“或许这样才最好,不留一丝牵挂!” 抬起头,再不多言,便在铁雄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同样立在雨中的张邦立,从今晨,就一直没有冒头出声,一直到明王上了车马,他才一跃而起上马,对着兵士们一声断喝:“出发!” “是!”兵士们齐声应道。 一个个飞身上马,马鞭挥舞,车马渐渐远去,直到在倾盆大雨中消失不见。 这位民间长大,身世传奇的皇子,便在这个漫天雷霆电闪的清晨中,寂寥而去。 他似乎什么也没能留下,当然,也什么都没能带走…… 但,真是如此吗? ………………………… …… 平京城西郊,一处风格秀丽的园林之中,一间阁楼之上,一个身材婀娜,容貌如画的白衣女子,正凭窗而立,似在静观秋雨。 在她身后,却有两个做侍女打扮的女孩。 一个稍大些,身着黄衣,约莫十四五岁,此时一脸兴奋之色。 而另外一个却只有十二三岁模样,身着青衣,此时却与黄衣少女反应截然相反,双眸含着泪光,冲着那白衣女子背影带着哭音道:“娘娘,六爷真的走了?再不回来了吗?” “宁儿,你是不是不涨记性,都说了不准再叫我们小姐娘娘,再敢败坏我们小姐名声,定不饶你!”白衣女子还未开口,那十五六岁的黄衣侍女却是闻言陡然面色一变,冲到宁儿面前,手指着她的脸,疾声厉色道。 宁儿受她威吓,那眼中泪光,再也忍不住,哇哇一声便大哭起来。 “要哭,滚回你们明王府哭去,不准惊扰我们小姐……”黄衣侍女更是恼怒,教训道。 “娘娘,宁儿给您磕头,求求您了,放宁儿回去,宁儿要去找六爷,找大哥,还有阿九……”宁儿砰的一声,冲着那站立的白衣女子跪倒,拼命磕头哀求道。 “哼,你以为我们想要留着……”黄衣侍女顿时大怒,但却不知为何,连忙瞥了一眼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双目之中一阵闪烁,立时改口道:“哼,你还是省省吧,你那六爷自己走了,都不要你了,若不是我们小姐心善,早把你扔出去了?” “不,不会的,六爷绝对不会丢下宁儿的!”宁儿泪眼模糊,却冲着黄衣侍女反驳道。 “好了!”白衣女子终于转过身,容貌清丽,目光望向那跪地的宁儿,轻声道:“你先起来吧。” 说完,又看向黄衣侍女道:“环儿,你去打听一下,看……”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脸上明显一抹不自然,但却还是接着开口道:“看他的车马到了哪儿,若是追得上,差人送宁儿过去!” 黄衣女子,也就是那环儿闻言脸色微变,但却似乎不敢多言,点头道:“是,小姐,我这就去!” 说完,目光在那宁儿满含希望的目光中一扫,转身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白衣女子与宁儿两人,她缓缓挪动身形来到宁儿身边,将其扶起来,看着她哭的泪眼模糊,白衣女子心头微顿,竟不由开口问道:“宁儿,你真的很想跟在他身边?” “娘娘,六爷真的是好人,宁儿不会骗您的,真的!”宁儿擦干眼泪,对着白衣女子一脸认真道。 “好人?”白衣女子脑海之中顿时浮现起当日那登徒子的恶行,眼里顿时惊起愠怒。 一个如此放荡形骸,无恶不作,凭白无辜便败坏女子名节,最后甚至强抢的人会是好人? 不过,望着宁儿眼中的坚持,她最终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再次站在窗口,沉默下去。 心底却是无穷复杂升起:“他是走了,可无论如何,自己却终究是世人眼中的王妃……” 微闭双眸,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苦楚,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睁眼,望向那雨帘:“也罢,这一世便清修而过吧……” 第三十九章 送宁儿回府 平京城西郊,林素音所在的这座庄园,并非明王府,也非林府,这里实际上乃是一座皇庄别院。 当日明王被上清山来人悍然击伤之后,作为案件当事人的王妃林素音,自然第一时间就被震怒的皇家所控制带离。 但鉴于此事同时牵涉上清山和林家,事关重大,皇家并没有轻举妄动,将林素音直接监禁,而是带到了这座皇家别院,严加看守。 紧接着上清山冲玄和梅云清到来之后,付出九颗归元丹的巨大代价,将“误伤”明王事件平息之后,实际上此案便已经了了。 这时候原本应该送新婚的王妃回到明王府,但又鉴于明王将死需做诸多安排,以及上清山又恳求依然要收林素音入山门的事。 多方考虑之下,定武帝最终并没有下旨令她返回明王府,而是以此案尚在调查之中为由,依然将林素音依然安置在这片别院。 不过,却是早在和解的第一时间,便撤去了原本看守的兵马,也不再限制她接触外人,向上清山和林家表达出了已经放手的态度,让他们安心。 所以,林素音自从当晚案发之后,便始终住在这座别院之中。 而此时,那接了林素音命令的黄衣侍女环儿,出门之后却并未按照林素音的吩咐,去询问安排车马将宁儿送至明王身边的事宜。 反而脚步匆忙的直朝着别院的一间偏房行去。 这间房里,此刻正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静坐其中,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向门口。 便只见环儿已经踏步进来,朝着他躬身行礼道:“刘先生!” “嗯,这时候来,可是小姐那儿有什么事?”那刘先生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轻声开口道。 环儿连忙靠近几步,低声冲着这刘先生道:“先生,就在刚才小姐听那宁儿所求,命我差人将她送至明王身边去……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嗯!”中年男子闻言,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是眼中微闪之后,便看向环儿道:“你这就去回小姐便是,就说府中立刻安排车马,将那宁儿送去。” 环儿一愣,随即脸上慌乱一闪,连声道:“先生,这……先前您不是让我瞒着小姐,那明王府让我们将宁儿送回去的事吗?还让我故意拖延明王府那边……” “闭嘴,你不想活了吗?”那刘先生当即脸色一沉,陡然低声喝道。 环儿被吓得一惊,再也不敢开口。 而那刘先生面色又微缓,轻声道:“此事,府中自有安排,按我吩咐去做就是了,小姐马上就要前往上清山,她不会知道此事的。” 说完,只见他手一挥道:“去吧,将那宁儿……” …… “宁儿,你可想好了,真要回他身边去?”林素音看着那一脸喜色的宁儿,轻声问道。 “娘娘,宁儿要回去!”宁儿再次跪地朝着林素音磕头,抬起头来还又一次的道:“娘娘,六爷真的是好人,宁儿和您一块去找六爷好不好?” 林素音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抬头对站在一旁的环儿道:“那好,将环儿送去吧,若是没有追上,就将她再带回来!” “是,小姐!”环儿躬身应是。 说罢,便带着宁儿出门,林素音望着宁儿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看向窗外雨景,不再关注。 她并不知道,从小随自己一起长大的环儿,竟然会违反自己的命令,敢背着自己做许多事! 宁儿满脸期待的随着环儿一路前行,先前知道六爷和大哥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瞬间便只觉惊恐不已。 毕竟年纪还小,这两年在明王府得墨白欢喜,虽是侍女,但实际上却过的极好,刹那间便无依无靠了,独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自然害怕。 一路欢喜之中,她并未注意到环儿并未将她带离别院外,反而是朝着别院深处而行。 实际上,就是发现了异常,她也不敢开口问的,这环儿在她眼中太凶,总是欺负她! “进去吧!”一路来到一间房间门口,环儿冷冷瞥了一眼宁儿,呵斥道。 宁儿抬头看向那间屋子内,却只见几个中年女人正手握着一根根鞭子冷笑森然的看着她。 就算年纪还不大,这一瞬间,她也骤然反应过来了不对,浑身颤抖着,开始脚步向后退去。 然而,身后却陡然一股大力袭来,将她一把推入房间之中。 “啊……”宁儿一声惊叫,一把摔倒在房间之内,还不等起身,便已经被那几个壮妇拧起,拖往房间深处,宁儿吓得大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啪!”一声鞭打,骤然传来。 “啊,不要,不要打我,环儿姐姐,救我,救我啊……呜呜……”宁儿一声尖叫。 “啪!” “别,环儿姐姐,我没有偷东西,别打我,别打我……” “嘿,还敢不承认,堵上她的嘴,看你还敢嘴硬!” “啪……” “啪啪……” 门口环儿看着那小小的宁儿,被鞭打的满地打滚,却因为嘴被堵上叫不出来,望着她流着泪祈求的眼神,心中竟莫名的闪过一丝快感。 要说来,她们两人当然不存在仇恨,重视自从这宁儿来到小姐身边之后,虽然时间还短,她却发觉小姐林素音竟然并不反感宁儿,每当看见宁儿凑在林素音身边,她就心底只觉不顺眼。 极为冷漠的转身,轻哼一声:“这丫头手脚不干净,竟敢偷小姐的东西,小姐吩咐了,必须好好教训她!只要不死,就给我狠狠的打!” “是,请小姐放心,看我们的吧,定会让这小娘皮长长记性!”屋内一壮妇顿时大声道,说罢狠狠举起皮鞭挥下,狂抽! 门关上,屋内人间惨剧! …… 约莫二十分钟后。 门打开! 一个壮妇走出门,来到环儿身边,满头大汗,带着几分喘息道:“环儿姑娘,这小娘皮来回昏过去好几次了,再折腾就没气了!” 环儿闻言,微微偏头目光一扫那屋内浑身血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没有人样的环儿,到底她也不过只有十四五岁,一直跟在林素音身边,也真的未曾亲眼见过这番场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瘆,略带紧张道:“不会死了吧?这可是在皇庄子里,轻易可死不得人的。而且这丫头虽然手脚不干净,但小姐最是心善,只吩咐教训一番,可不能让她丢了性命。” “姑娘放心,老奴们手下有分寸,三两日里绝对死不了。”那壮妇连连保证,说罢,便是对着另一壮妇道:“给她浇醒了,让姑娘看看!” “唰……”一盆凉水冲着那毫无动静的宁儿泼下。 环儿只见,宁儿身体顿时微微抽搐,并且轻轻摆动脑袋,睁开眼睛,但却明显已经虚脱,几个壮妇将她双臂抓起提了起来,拔出她嘴里的破布。 “啊……”一声微弱的呼痛声从宁儿嘴里发出。 “姑娘你看,死不了!”那壮妇笑道。 环儿点点头,不再多看她,又对着壮妇道:“可搜出东西来?” “搜出来了,搜出来了,这小娘皮当真胆大,竟敢偷如此贵重之物!”壮妇举起一根金钗递到环儿面前。 “不……不是……不是我……”宁儿眼中似已无神光,但依然断断续续,嘴角张合。 “哼,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环儿冷笑一声:“这也亏得咱们小姐心善,要是别人家,说不得就将你挖个坑埋了,小姐却只是教训你一番,你知足吧!” 说完对着远处早已站立的两个汉子道:“将她带走。” 不一会,宁儿便被人拖着上了马车,随即朝着庄外而去。 “怎么回事?”皇庄里,是有管事的,见到已无人样的宁儿,顿时一惊。 “王妃身边的侍女,因偷盗王妃金簪不认,被严审了一番!”驾车人轻声笑道。 “人没死吧?”管事的听闻这事,目光瞟了一眼宁儿那微张的眼,却还是吩咐人去确认。 当确认没死之后,便不再多虑,点头道:“送去哪儿?” “明王府!” 第四十章 追赶 明王府,车马已远去。 但这府邸却依然在,府中也依然有下人,将继续维持整个府邸。 阿九,这明王跟班,这一次并未随行,此刻依然在王府之中。 此刻,王府门口处的一间院房之中,阿九正面色有些焦急冲着另外一个青年汉子道:“陈大哥,六爷他们都已经出发半个时辰了,宁儿怎么还没送回来?” 陈大哥? 原来这青年汉子正是铁雄那之前出城寻找活计的师弟,陈志奇,他今日一早回城,赶回驻地之后便看到暗号,之后赶来明王府。 不过,他却没跟着铁雄一起走,而是应铁雄吩咐,留在明王府中,等候宁儿归来。 “不是说了天一亮就送回来吗?应该差不多了,走,咱们去门口等着!”陈志奇倒并未有阿九那般着急,闻言只是点头道。 倒并不是他不关心宁儿,而是他和阿九不同,阿九还以为宁儿回来后马上便要追上那明王,所以急的不得了。 但陈志奇实际上却早已得了吩咐,并不会带他们两人去追明王,而是出城之后,另有路线。 毕竟明王那里说不得此番便是危险至极,阿九和宁儿真若一起走,说不得便会有危险。 所以昨天王妃那边回话说晚间不便送,铁雄也并未强求,便留下陈志奇在此等待,并为他们留下了钱财,若万一真的大家都深有不测,之后宁儿就拜托他了。 陈志奇正脑海里想着这些事,却突然只见远方雨帘之下,隐隐有车马疾驰而来。 “来了,来了!”阿九兴奋叫出声,也不顾打伞,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陈志奇微微低头也步入雨中,站在雨下等待。 不一会,车马停在他们面前,两个汉子瞥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人开口:“你们可是来接宁儿的?” “正是受了明王吩咐来接宁儿的,她可在马车内?”阿九熟练答道。 两人点头,不再多言,就在他们两人眼前打开车门。 顿时陈志奇和阿九只见那马车里,躺着一个浑身血污已经没有人样的女孩,一动不动。 因为披头散发,第一眼并看不清面容,所以阿九和陈志奇均是感觉浑身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诺,人给你们送回来了!”那汉子见他们不动,嘴唇朝着马车示意了一下道。 “这是……宁儿?”阿九还有些呆滞,而陈志奇的呼吸却已粗重到了极点,眼神中刹那便是血光四射的盯着那躺着的人影,声音有些许颤抖。 “是啊,这贱婢偷盗王妃娘娘金簪被查出来了……哦,娘娘说了,念其年幼,小小惩戒一番便罢了,恳请明王高抬贵手,就不要伤其性命了……”壮汉又道。 陈志奇双拳骤然握紧,刹那回眸,盯着那两人,双眸已通红一片,血光电闪,浑身气势勃发。 那两人眼见他如此气势,两人心中微微一惊,但却并不退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嘴里道:“快点,趁还有气,将人带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宁儿不会偷东西的,不会的,陈大哥,宁儿,宁儿她……”阿九从呆滞中醒来,嘴里喃喃。 陈志奇咬碎了牙齿,目光望着那两人微颤,但听到还有气三个字,却是陡然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马车边缘,颤抖的手伸向宁儿,将其抱起。 拨开头发,望着那熟悉的面容,有雨珠滴在其脸上,一片苍白,以及嘴角那丝血迹。 雨水冲洗,地面泛红! 陈志奇一手紧紧抱着宁儿,心痛如刀割的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了一下其呼吸,果然有气,他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人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死了,我们可不管。”陈志奇的异样气势,让两人知道这人不好惹,但却言语并无遮拦,好似挑衅。 “轰!”两人话音刚落,便只听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同时身形一展,骤然弹开很远。 眼神暴瞪,看向那断裂的的车辕,以及那还站立当场盯着他们的陈志奇。 “好胆,此乃皇室车马,你要谋反吗?”其中一人爆喝道。 谋反? 陈志奇眼中血光更甚,心中一股怒意冲天,便要含势而发。 但阿九却在一边哭叫道:“陈大哥,快,快抱宁儿进去,赶快为她上药。” 最终陈志奇深吸口气转身回府,他忍死了血,也得忍。 否则,单枪匹马,他也愿杀个天翻地覆,但宁儿和阿九却出不去了…… 而那两人眼看着那被一脚踹断的车辕,却是缓缓平复脸色,对视一眼,似乎也并不打算深究,拖着那断裂的车辕,便双人一骑,疾驰而去。 不多时,明王府中,同样一辆马车驶出,冲着城外方向狂奔,有兵士拦阻,但见明王府人,很快放行。 “陈大哥,我们快追六爷,六爷最喜欢宁儿了,他一定会为宁儿做主的!” “追,当然要追!” 大雨磅礴,他们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下……… 就在他们刚刚出城,林府之中。 一间静室,楚若才安然坐在案后,听到汇报之后,面色淡然,嘴角轻声道:“到底是江湖莽汉,若是再激他一番,说不得就要当场杀人,可惜啊,杀了人,他就出不了城了……去将那踹断车辕的事,向皇庄备案吧?” “是!”他面前一人恭敬点头道。 楚若才抬眼,又道:“咱们的人可以出发了,跟他同行一段,务必留下痕迹……” …… 车马出了平京城,再行上大半个时辰,那平坦的青石板路便逐渐消失不见。 又加上大雨磅礴,那郊区路段,越显泥泞。 马匹奔行踩踏倒是没什么问题,依然健步如飞,可马车就不同了,本就路滑,再稍有坑坑洼洼,便开始震荡不休,东倒西歪。 不过车队在晌午之前,速度还是极为克制的,尽量以稳为主,显然也是考虑到明王伤体未愈,怕经不住颠簸。 可当用过午饭,出了平京城关,奔入荒野之后,情形就不太一样了。 路更难走,但车队的速度却明显越来越快,逐渐竟有飞驰之态,似乎不再那么顾及那颠簸的马车之内坐着尊贵的明王殿下。 “大人,路太难走了,马车行走艰难,殿下如今伤体未愈,如何经得住如此颠簸,还请大人三思!”漫天大雨下,铁雄又一次快马奔行几步,赶至张邦立身旁,在雨水中嘶吼着祈求。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找张邦立了,出了城关之后,他已经数次上前禀告。 然而,结果却依然一样,便见张邦立高坐马背上,速度丝毫不减,只是眸子冷冷瞥他一眼,高声回道:“休得多言,为殿下安危计,天黑之前务必行至津海城内!” “架……”说罢,便再不理铁雄,举起马鞭狠狠朝着马背挥下,顿时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将铁雄仍在脑后。 身后诸兵士见此,立刻跟上,一时间速度更快。 大雨倾盆,铁雄望着前方张邦立渐渐迷蒙的背影,垂下了头,眼神却是彻底沉下。 “原来所谓生死危机,竟是……”铁雄眼中电闪,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墨白那未明言的杀身之祸,竟是来自于自己人…… 任凭他如何去猜测,也真的从不敢想象,身为皇子的墨白,竟会遭遇如此一幕? 是谋反,还是权利倾轧? 铁雄深吸口气,一偏头,看着已经行至跟前的马车,那窗帘已经被撩起,露出了马车内,明王那张经过颠簸之后,更显苍白的脸。 “六爷……”铁雄连忙一拉缰绳,靠近马车旁边,冲着车内的墨白叫道。 然而声未出完,却只见得墨白对他微微摇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到哪里了?” 铁雄心中明白其意,低头靠近墨白耳边:“还有两个小时路程。” 墨白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快了,快了!” 第四十一章 举刀而立 “架……架!”磅礴大雨之下,陈志奇坐在马车前,一下下挥舞着马鞭,抽得马匹一路狂奔。 他身上早已被雨水浸透,但他却仿若未觉,一张脸沉到了极点,只知疯狂驰骋。 终于一路快马奔行出了京城城关,却又如明王车马一般,也同样遭遇到了这荒野泥泞。 陈志奇本应放慢车速,但不知为何,他似乎也如那明王车马一般,并不顾及车内的已浑身伤痛的宁儿,仍然一路狂奔,丝毫没有放缓之意。 一直到,马车经过一个浅坑时,整个车身剧烈摇晃,车内终于传出了阿九的声音:“陈大哥,慢一点,慢一点!” 陈志奇脸色一顿,那本来正高高举起,欲再次挥下的马鞭,终于还是骤然一顿。 回过头来,却只见背后那扇车门已经因为颠簸而自行打开。 而车内阿九已经没有坐在那椅子上,而是已经跌到了地上,双手却紧紧抱着被棉被包裹的宁儿。 陈志奇咬了咬牙,却又是一回头,似要继续奔行。 “陈大哥,宁儿身上好烫,她发高烧了,陈大哥,怎么办,必须马上给她找大夫……”然而,车内阿九的声音又穿了出来,急切无比。 陈志奇听到这句话,终于还是拉住马僵,一声高喝:“吁……” 顿时速度稍缓,逐渐停下。 陈志奇探身入车内,一把接过阿九手中的宁儿,扒开她的发丝,看着那苍白的脸上,紧闭着的双眼。 探手一模她额头,果然手心传来一阵滚烫。 陈志奇脸色陡然下沉,眼里更是难看了几分。 但却并未马上开口,而是沉默着将阿九从车板上扶起坐好,又将宁儿交到他手上。 然后一把从马车上跃下,站在磅礴大雨之中,目光一扫马车后方。 荒野雨帘之外,视线模糊,但陈志奇那双血眸却是不住狂闪,转过头,他抹了一抹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前方。 “陈大哥,宁儿发烧了,得马上找大夫,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够追上六爷啊?”阿九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焦急。 陈志奇微微低头,随即又一把跳上马车,回头看向阿九,声音低沉道:“阿九,你听着,再往前面不远,就有一条岔路,那条路会好走很多,待会你来赶车,前行两个时辰左右,就有一个镇子,镇子上有招牌写着石镇,石镇里面有一个铁匠铺,铁匠是个瘸子,将宁儿送到铁匠铺里面……” 阿九愣愣的看着低声在他耳边交代的陈志奇,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陈志奇却根本不解释,只是沉声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记住了!”阿九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突然一顿,眼神骤然慌乱起来,慌张道:“陈大哥,你这是……” “没时间和你多说,你也不要多问,待会你带着宁儿先走,我来拦住他们,如果我没有追上你们,一定要将宁儿送到铁匠铺,绝对不容有错,知道吗?”陈志奇声音很低,但却很急。 说完,也不管阿九答不答应,便已经回头,再次举起马鞭重重一挥:“架……” 马车再次疾行,阿九还要说话,却一阵颠簸,他连忙一手紧抱住宁儿,一手抓住车柱,全力应对颠簸,再无余力开口。 心里却是在发懵:“我来赶车?不去追六爷了? …… 马车驶过,这里再次宁静下来,但却只是不过一会儿,突然又有急促的马踏之声传来,数量还不少,雨帘中,他们速度极快,看不清是什么人,只见他们一身黑衣劲装打扮…… “吁……”就在刚才马车听过的地方,只见那十数骑中,突然有一骑骤然一声长喝,马前蹄随之高高扬起,顿在原地。 身边十数骑,望见他停下,也随之勒马! “先生,可是有什么异常?”有一骑上,一人回头而望那人,高声问道。 雨幕下,那率先勒马之人微微抬头,虽身着一样劲装,却面色清秀,不似莽汉,只见他目视地上车辕,皱眉沉声道:“马车刚才在这里停下过!” “这荒野小道泥泞,马车行走艰难,更何况那车上还有一受伤的小姑娘,恐怕是经不得颠簸,故而停下休整!”开口这人似乎乃是这一伙人的领头之辈,他踏马行至那先生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 被称呼为先生之人,却是点头,皱眉又望向前方雨帘,眼中微闪,沉声道:“正是如此才奇怪,他本不应该跑这么快,但这一路上却快到连我们都差点跟不上,这说明了什么?” 那领头之人,脸色一变:“先生是说,他已经发现了咱们在跟踪?” 那先生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他恐怕以为咱们是冲他而来的追兵,所以才拼命想要摆脱咱们。” “按说这不可能,咱们还没有来得及跟他照面啊……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东家说了,只让咱们跟在他身后,留下痕迹,证明咱们与他是一伙的,但却不能过早暴露,以免惊着了他,发生意外!”那领头之人,眉头也紧皱起来。 那先生眼中闪了闪,却是道:“无妨,既然已经发现,那便让他发现吧,这样也好,他以为咱们是冲他而来,那么为了摆脱我们,反而会一路狂奔追赶明王车马,咱们继续跟着,这路难走,也别追的太紧,不要逼的他改变路线就行,这和咱们的计划并不冲突。” “也只能如此了,想不到,这小子如此警觉!”那领头之人看着前方抱怨了一句,随即一扬手:“走!” 随即一挥马鞭,当先而过,身后十数骑立马跟上。 很快,人影不见。 …… 自从立秋以来,这还是京畿地区,迎来的第一场特大暴雨。 从清晨到晌午,雨势一直不见小。 这荒野之地,也正因这场暴雨,难见人迹。 一条丁字路口处,陈志奇单人而立雨中,眼神深深望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缓缓吐出一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褪去刀鞘,眼神中一点点的冰冷起来, 他持刀而立,雨幕中,一阵寒光闪烁。 他不再掩饰身形,静静站立在那儿目光盯着后方。 他很清楚,躲避,掩饰都没有用,身后的人,自可以通过马车痕迹追到他们,一路狂奔都没有甩掉,那便只能面对了。 楚若才的确妙计多端,算无遗策,但他却偏偏忽略了一些东西。 比如陈志奇的本事,并不只是一般的江湖莽汉那么简单。 他们师兄弟数人,一路从粤东被千里袭杀,所经历的磨难,并非世人所能想象。 他们面对过第敌人,不只有江湖上的高手,也不只有道门的精英,更不只有官方的强大触角…… 追杀,跟踪,围捕,逃窜……这上千个日日夜夜里,这些伎俩,他们哪一日不在警惕,提防? 即便隐藏的再深,又怎能瞒过他们这些能够在万般磨难中活到现在的高手? 有人一路跟随狂追,即便还未照面,陈志奇却也早已有所察觉。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或许是因为他一脚踹断了皇家马车,所以被追赶缉拿。 也或者是被仇家发现,被一路追杀,或许跟踪,想要寻到他的那些师兄弟,然后一网打尽。 反正,不管对方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狂追不舍的人,绝不可能是朋友,他们已经落魄到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只有杀! 静静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持长刀,等待那即将到来的杀伐。 第四十二章 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踏踏踏……” 终于,随着时间蔓延,有马踏泥泞的声音,终于还是传来了。 雨幕下,一骑缓缓出现在陈志奇的眼前。 那是一个黑衣劲装打扮之人,他一眼望到那闪烁寒光的长刀,神情是有微微一厄,急拉缰绳,勒住了马。 大雨磅礴,双方对视,寂静安然。 终于,还是马上之人率先有了动静,在雨幕下,他远远抱拳开口:“前方哪位英雄拦路,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过去?” 声音粗矿,似江湖人士口吻。 然而陈志奇,却只是举起了长刀,作为回应。 不,除了长刀,还有他眼中那滚滚的血光,杀气仿佛已透体而出。 又是一阵沉寂。 “踏踏踏……”再是一阵马蹄声缓缓传来。 一行十数骑,缓缓从远方行来,出现在陈志奇眼前。 威势显赫,十数骑勒马而立,紧紧盯着陈志奇。 陈志奇握着刀柄的手,越发用力了,前方来人的气势,已让他明白,这不是一伙善茬…… 但,依然如苍松挺立一般,站在前方,任由那冲天的气势袭来,不退后一步!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拿下他,带着他一同前往,也没什么不同!”十数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正是先前那先生。 “杀!”那领头之辈双目中寒光一闪,二话不说,手在马背上一挥,手中已持刀高高举起,脚一蹬马腹,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直朝着那站立的陈志奇射去。 身后十数骑,同时挥刀在手,气势汹汹冲来。 雨幕下,如泰山压顶一般,杀气惶然。 而陈志奇就犹如螳臂挡车,缓缓抬起了那只垂下的手,双臂持刀,竟在那马匹瞬息到来之际,右脚狠狠跺地,溅起一片水花之际一声大喝:“杀……” 声震四野,他身形不退反进,竟朝着那撞来的马,和挥来的刀应了上去,端得是雄威摄人…… “吱吟……”刺耳的刀兵相撞声响起。 不时血光飞起,不时人仰马翻…… 一场骇人大战,瞬息爆发,不知谁生谁死,何时方休! 良久! 一匹快马在雨中飞驰,有一人伏在马背上,眸光略有暗淡,但却依然坚定望着前方。 雨水侵染过他的身体,落到地上,留下丝丝鲜红,又随雨水划开。 很快,又是数骑飞奔,传来一声怒火奔腾的大喝:“留下一人,收拾痕迹,其他人跟我追!” 马蹄狂奔,不一会,这里便安静非常。 他们走过的路,正是明王车队所经过的路。 …………………… …… 自从国朝与津海冲突,最终颁布津海协议,允许旗国租界津海以来,这津海秩序就乱了起来。 国仇大于天,无论英雄,还是匹夫,总有那么些人,他们血气上涌,千里迢迢赶至津海,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拼个血溅五步,用头颅洗去那无法承受的国耻。 这个时代,那世人生存在难以想象的艰难和黑暗之中,却始终不忘国家,始终不弯脊梁的精神,真的令人不得不震撼! 津海,短短数年,不知有多少生命在这里倒下,但同样,也不知有多少人仍然前仆后继的赶来。 然而,英雄歃血,用无匹血气在报复敌国,在扬我国威! 但最终,他们可逞一时之威,却难敌大势。只能藏身在黑暗中,以待时机。 离津海三十里左右,这里地理特殊,山地环绕,悬崖峭壁,本来罕有人迹。 但就从津海协议之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时常可以看到铁血的英雄汉子,在这里出没!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毛子,在这里聚集。 原因很简单,这一段路,已成了三不管地带,津海与京城,都有大批兵马驻扎,但最终却因为要避免摩擦,将这三十里当作了缓冲地带,不管是国朝,还是旗国,都不敢轻易涉及这儿,以免在没准备好之下,骤然冲突。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片矮山之中,不知何时,已经藏起了数人。 任凭大雨漂泊,却一动不动藏身其中盯着那条泥泞小路。他们无声无息,身穿黑色劲服,连脸也被蒙起,但只看那双眼中的坚毅神光,便能知道这些人定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站在高空望去,怕是不下数十人。 突然,只听草木中传来细细声响,原来是一个人影在其中飞快穿梭,不一会,他便已来到埋伏众人近前,没有人因他到来而有动静,不过却有一道声音响起:“来了吗?” “来了!”来人也同样伏下身体,低声道。 “准备!”问话的声音,没有半丝迟疑和多余话语,只有简单两个字。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还有着五个人,比他们更为安静的趴在一颗颗树上,一动不动,连气息都已收敛起来,同样盯着那条小道…… 不多时,两方人马视线中,都远远出现一队车马正在缓缓而行。 有旗帜高举,那是国朝皇旗。 “六爷……”车队中,马车旁,有一声低喝轻轻响起。 车内,墨白盘膝坐在车板上,手结法印,闻声睁目。 眼前,一片暗暗昏沉,他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眸光微微一转,挑开马车窗帘,雨势依然很大,正好见到铁雄正紧紧的靠在马车边上而行,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神情,但目光一瞥却可以见他那握着马缰的手,实际已靠近他腰间的刀柄。 那踩着马镫的腿,也脚尖微微沉下,墨白当然能看出,这已经是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六爷,车速降下来了!”铁雄垂下头颅,轻声说了一句。 墨白脸色还算淡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铁雄的意思。 车速降了? 张邦立誓言要今夜赶至津海过夜,但到了这里,离津海还有三十里地,却又反而放缓了速度,这是要赶到津海去的态度吗? “乱起之后,六爷千万保护好自己。”铁雄也心知墨白心里有数,见墨白脸色淡然的过分,还是不禁提醒一句。 他已经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虽然做了些准备,但说实话,仅凭借他师兄弟,却要面对皇家,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墨白目光抬起看了一眼铁雄,嘴唇微微一动,声音极低:“按我吩咐的做,若这般都无力回天,那么你保护好自己,撤退即可,隐藏起来,改头换面,再不能出现在京城,一旦动手之后,他们就必然不会再对你留手,必要取你性命。” 铁雄微征,看向墨白,却见墨白眼神清澈无比,说实话,他是来报恩的,但若真的无力回天,他也不会随墨白一起赴死,只会尽力,但此刻听到墨白主动提起,却是沉默了。 墨白也并不再多言,放下窗帘, 但,不知为何,和前世不同,此时的他,心中有一抹异样升起,一无所有的无力感! “或许,前世是无力回天,但今世却是可以拼,而实力不够……”墨白心头回荡着一句话,有淡然,也有不甘…… 再次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宁心。 马车外,铁雄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眼神微微眺望这古道两旁的山体,目光似在寻找什么。 也不知道找到没有,但不一会他就收回了视线,目光死死的定在了就在前方马背上的张邦立,一动不动。 到了此时此刻,他无需墨白提醒,哪里还能想不到,若有动静,必从张邦立那里开始。 而此时,张邦立的马速却是一点点的在减慢,握着马缰的手,也因为紧张,而攥的很紧。 眸光中一阵阵的闪烁不休,当又行了十分钟路程之后,正处悬崖陡峭之地时。 天色更显黑暗了,却只见他,陡然举起了马鞭,似要狠狠挥下的模样。 他身后的铁雄,却是刹那之间,同样心神一紧,双目中神光绽放,竟和张邦立一模一样,也高高举起马鞭,似同样要重重挥下。 “啪……” 墨白坐在马车之内,这声脆响,让他骤然睁眼,双臂陡然伸直,又瞬息凝滞胸前,数个法印变幻之下,只见他脸上竟豁然红润,眼中神光大放,竟可驱散车内黑暗。 与此同时,那先前趴伏的黑衣劲装人士,也是刹那之间由静转动,身形跃起,犹如一道道离弦之箭射向那马车。 大雨磅礴,衣襟飘舞,风声四起,血气在滚动,杀戮来的如此突然…… 有心算无心,只一瞬间,便是血光闪烁,十二骑兵士,顿时两三人倒地,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敌袭……”终于,有兵士骤然一声大喝,打破了这昏沉傍晚的宁静。 张邦立似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立马一声大喝:“敌袭!保护殿下!” 其实已无需命令,皇家禁卫的反应不比一般,虽然突然,但却还是刹那之间,数名禁卫已分工协作,有的持弓在手围聚在马车周围,将马车护的严严实实同时,拉弦疾射! 又有持刀在手,迎上黑衣劲旅奋勇而击。 杀戮声顷刻而起,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何方宵小,竟敢谋害我大夏国朝明王殿下,此乃谋反大罪……”张邦立目视四方,郎声而道,威严赫赫! 谁曾想,他话音落下,黑衣人无声,而那身后远方,却传来疾驰声,并伴有一句:“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这一道回应,着实惊人。 墨白坐在马车内,骤然偏头看向那窗帘处,眼中精光大放。 张邦立那威严的面色,刹那大惊,回过头来看向铁雄。 树上那一众正严密关注的人影,已经蓄势待发了,却是刹那身形陡然一震! 第四十三章 先杀铁雄 大雨之下。 黑衣劲旅一个个身手不凡,绝非江湖草莽之辈。 他们目标明确,突然冲出来,配合有素,杀机森然毫不拖沓的直奔明王车马杀来。 显然是早已起心,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对明王下手。 即便面对训练有素的皇家禁卫,他们也没有丝毫怯懦之意。 身形起落间,便是手起刀落,开了杀戒。 “那是皇家车马?” “是谁,竟敢公然刺杀皇室中人,不要命了吗?” “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虽然,大雨磅礴,但这里突然爆发的杀戮,还是被附近盘踞此地的人马所注意到。 许多人远远一望那高高举起的皇旗,便是骤然大惊失色。 不得不说,虽然国朝式微,但真的有人敢在这京畿范围内,如此公然手持刀兵向皇家下手,却也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但凡生活在这个时代,便知这种情况,必然会引起滔天波澜,说不得就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有精明之辈,二话不说,第一时间逃窜,再也不敢逗留此地。 但消息也在瞬间扩散,几乎只是刹那之间,似乎这一块就引起轰然,有人立刻逃窜,也有人极速赶来,然后睁大双眸紧紧关注。 “车里是明王!” “这些掩面黑衣人是何方人马,竟敢公然刺杀明王?” “上清山吗?” “赶紧将消息传回去……” 很明显,在关注的人之中有着各方势力聚集在此地的探子,大惊之下,要将这骇人的消息传回去,让主子做好准备应对。 …… 不得不说,选择此地对明王动手,的确极为合适。 这里人员复杂,容易掀起混乱,也容易在乱中达到目的,还能够第一时间,将想要传达出去的东西,传达出去。 此刻张邦立,高坐马背之上,望着那血腥厮杀,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威严大放的一声爆喝:“何方宵小……此乃谋反之罪!” 这声音,震四野! 确实令人一听而想到血流成河,尸首遍地的恐怖场景,胆气不足之人,真可谓闻之心惊。 然而,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回应他的,却是那帮黑衣人更显凶猛的厮杀! 只是顷刻,大雨之中,便是一声声惨叫惊起,丝丝鲜红,伴随着雨水而降,染红大地。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黑衣人沉默不言,然而远方雨帘之外,却有人爆喝了一声,刚好回应了他这句话:“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这一刻,所有人心神都是剧震。 不管是阻击敌人的兵士,还是杀机凛然的黑衣人,都被这意外一幕给打断了节奏。 连那混乱的厮杀都不由一顿,目光皆是不由自主的瞟向了那后方雨帘。 一眼望去,顿时大惊! 马疾驰,人狂吼。 空中一片刀光闪烁,杀气惊人! 一片水花飞溅,不知多少凶徒,随着战马,飞速而来,转眼之间就要到眼前。 整个厮杀场,都为这惊人的一变而诡异的停滞了片刻。 张邦立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弱一丝声色的模样,刹那之间眼眸深处狂澜惊起,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的射向了铁雄。 这一刻,他脸色巨变,心中大惊,就是刚才面临黑衣人凶猛攻势,他都未有如此姿态。 而此刻,仿佛在他眼中,铁雄一个人的威胁已经大过了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精锐。 张邦立几乎想都不想,便一声爆喝:“快,立刻给我杀了这贼子!” 这命令如雷霆,惊醒了这诡异的停顿。 原本就站在铁雄身边的两名兵士,闻听命令,二话不说,举起刀就朝着那依然有些愣然,回头望向那些刚才骑兵的铁雄斩去。 其实,此时此刻,现场受惊最大的,绝对是铁雄。 那一声嚎叫,将他给吼懵了。 实在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心理准备,声音落地之时,他根本没来得及去想这一句话,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影响。 而是下意识的便和所有人一样,朝着那方人马望去。 可是,随即便是眼神骤然收缩。 即便耳边已经响起了张邦立那声杀,他竟都没能回头看一眼那已朝他挥来的刀兵。 而是双目死死盯着那群人之中,其中一匹跑在最前面的马,他看到了马背上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志奇! 而下一瞬,便是发现,陈志奇那浑身刀口,披头散发,狼狈至死的模样,心中大震:“出事了,出事了,宁儿……” 眼眸刹那爆瞪,惊声大吼:“陈师弟……” 但声音才刚刚喊出,却骤然瞳孔再次急缩,只见视线那头,已经要靠近的陈志奇,却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已面色惊骇的扬起了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刀,脱手而出,直直的冲着他凌空疾射而来。 刀光飞来,才有陈志奇紧张到了极点的声音传出:“师兄,小心……” 这一切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了,铁雄再沉稳,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陈师弟为何会伤成这样?又为何会带人杀到这里?这些人是谁,陈师弟从哪里找来的?竟然还大喊着让他杀了明王,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这一切,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了,在陈志奇刀光飞向自己的时候,他便已经豁然回头,那身边兵士的刀光也已经到了他头顶,森然寒气直奔脑海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除了保命,根本来不及考虑任何东西。 那早已握在手里的长刀已下意识的抬起,于顷刻之间,挡住了那已划破头皮的刀刃。 而另一边的刀光,他却没管。 实际上此时他也来不及去挡,不过眼看丧命之际,却只听“哐”的一声炸响在耳边。 那刀光没能临身,原来正是陈志奇一刀凌空抛来,挡住了另一命兵士斩下的兵刃。 但高坐马背之上的张邦立,见他竟一时未死,而那群马背上的人也眼看就要到了近前,他双目电闪,难看之极。 但没有办法,形势已经如此,他只能眸光一扫那黑衣人,以及那依然在阻击黑衣人的兵士,陡然眼中一狠下令道:“全部回来,所有人先杀了铁雄这贼子!” 第四十四章 已别无他法 这道命令实在太过突冗,那其余幸存的兵士们,本在奋力搏杀黑衣人,高手过招,哪里容得分心。 然而皇家禁卫,听从命令却是不容置疑的,数名兵士无奈,只得大喝一声,摆脱黑衣人,便要回身杀了那正被两名兵士围攻的铁雄。 不过,他们这一转身退却,却是将主动权让给了本就不比他们弱,甚至更强的黑衣人。 黑衣人却没有丝毫手软,反而,因为那些马背上的人越来越近,更是凶猛无匹。 借着这兵士们退却的可趁之机,当即不顾生死的大放杀招,丢下数条性命,却也在顷刻之间,结束了与兵士们的杀伐。 一时间,现场仅剩下仍然在围攻铁雄的两名兵士,以及张邦立身边始终保护者张邦立的安全,而没有离开的两个人。 黑衣人们再无阻拦,他们毫不犹豫的飞速射向马车,直奔目标而去,依然不发一言。 他们犹如沉默的死士,只知完成任务。 然而,也就在这时,那群疾驰而来的战马,终于还是赶到了,几乎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的直直的朝着马车冲去,口中大喝着:“杀了那明王,为死去的师兄弟报仇!” 他们杀气如虹,似要毁灭一切。 除此之外,更有铁雄那群师兄弟们,眼见着这混乱一幕,铁雄被围攻的情况,早已不再等待铁雄吩咐,便闪身冲了过来,口中大喝:“休得伤我师弟!” 他们身形电闪,为救人而来。 三方人马,从三个方位冲来,目标全部一样,均是那辆马车。 此时此刻。 很多人隐藏在暗中,眸光早已惊骇一片,眼看着三方人马,竟然真的要得手了,心中谁能平静! “不好,明王怕是真的危矣!” “纵然千军万马,此刻也是支援不及了,要出大事了。” “这铁雄是谁?竟敢亮明身份刺杀明王?” “没听说过……” ………… …… 车内! 墨白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已经沉到了谷底。 目光紧紧盯着那窗帘之外,虽未亲眼所见,但只从声响,就已足够分辨如今的情况了。 从那一声让铁雄杀了自己的叫喊,和铁雄回应了一句陈师弟之后,即便再如何淡然,墨白还是忍不了心头震动。 本就一无所有,想要在不可能中,博得一条性命。 他所选择的每一个帮手都极为重要,根本没得替换。 而铁雄,可以说,的确墨白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然而,现在…… 墨白感受着外面的沸腾,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他让自己的情绪慢慢淡定下来。 其实此时他心里有疑惑,比如铁雄要杀自己,为何要等到现在,已经告诉了他许多秘密,只要他沉默着不帮忙自己独自逃窜就行,何须亲自犯险动手? 但即便再诡异,他也没有办法去验证,毕竟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他已经没有时间在去想太多。 到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除了一拼之外,已别无他法。 微微闭眼,让自己宁静,再不想铁雄一事。 并不怨铁雄,也没什么好怨。 但睁开眼之后,他还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掌,五指并列成刀,骤然有凛冽气势勃发。 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我从没杀过人……今天看来要破戒了!” 无论有多绝望,他也不会等死。 弓起身子,他已经准备下车,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可以指望了。 能够帮他挡一下的兵士,已经全部倒下,除了自己,难道指望张邦立? “砰!”然而,就在他要下车之际,却陡然听到铁雄一声爆喝:“滚!” 然后便是砰的一声。 马车一阵猛烈的摇晃,墨白豁然回头,看向窗帘处,却只见先前铁雄与兵士厮杀的身影已经不在。 眼眸中电闪一下,他再不犹豫,一把推开车门,却只见铁雄嘴角冒血,跌坐在车辕上。 目光刚好与打开车门的他对视。 只是一眼,墨白便已抬头,看向那不远处,一个黑衣人,仍然在踉跄着后退,他胸口有一个脚印凝成的水迹。 刹那之间,墨白便已明白,那是铁雄和他一击后留下的。 就在这当口,那黑衣人却已再次冲来。 更恐怖的是,不止他一人,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已经赶到,同时向着马车冲来。 “杀……”又有喊杀声汹涌,墨白目光一展,顷刻看遍全场,数匹战马也已到了跟前,其中一双眼睛正好定在自己脸上,露出一片喜色,随即更是大喝一声,前冲而来,刀锋已挥起,要斩向自己。 “六爷,快闪开……”身下铁雄见此一幕,一把推向墨白胸口,想将他重新推回马车。 这一刻,已无需解释了,墨白也不需要找理由再去考虑是否相信他。 因为都已经不重要了。 千钧一发之间,他冷静的过分,目光再一扫那前方不远处,依然坐在马背上的张邦立,刚好见到张邦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这里,并且在这一刻,似乎轻轻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身边从墨白上车起,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两名兵士打扮模样的男子,骤然之间从马背上跃起,速度快到不敢置信的冲向了这边。 墨白眼中瞳孔急缩,死死盯着他们行动的轨迹,豁然发现,他们竟并没迎向自己,反而直直迎向那批骑兵。 他的心何尝之细,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即使没有真正观察先前的战场,却也刹那明白,这群黑衣人,便是他们的人。 “六爷,快躲……”铁雄一掌推向墨白,然而却惊悚的发现,竟然推不动。 虽然他伤势不轻,但绝不可能连墨白都无法推动。 但也根本来不及再做他想,强忍身上剧痛,手掌一拍车辕,身形坐起,手中横刀已挥舞出去,划出半圆,再次将冲上来的黑衣三人,击退一步。 但三人已再次冲来,其中一人眼中厉光一闪,一刀直接挥向招式用老的铁雄。 另两人的刀锋已直面墨白袭来。 墨白当然不信对方敢就这么杀了自己,但他却赌不得,万一自己看错,到了如此境地,张邦立已不再想其他,只愿杀了自己呢? 他心思电转,铁雄却是牙齿一咬,一把反身将后背迎向刀锋,同时想要扑倒在墨白身上,为他挡刀。 “斩断马缰,待会带我逃!”墨白深吸口气,今天这场意外,打断了他的一切安排。 那马背上的人,要杀自己的心志,是绝对没错的。 而这黑衣人,即便只想挟持自己,但恐怕也难以逃走,他们若是无法逃开片刻,墨白就根本无力回天。 事到如今,墨白已别无他法,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吧。 “六爷!”那清晰的声音传到耳里,铁雄心神一愣。 然而,紧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骤然飞起,随即落到了马车前面的战马上。 惊愕之下,他骤然回头。 却是看见了他这一生都将难忘的一幕。 第四十五章 明王持刀杀人 大雨磅礴。 厮杀现场,横尸一地。 这场惨烈的搏杀,却仍然在继续。 但是,对许多远远观望的人来说,随着护卫马车的兵士们全部阵亡,援兵却还未赶到的那一刻,局势其实就已经定下了。 即使张邦立身边那最后的两名禁卫,也冲了出来,虽然看他们的仿若凌空极速而行的身姿,便知道这两人,绝非泛泛。 但他们纵然身手再强,面对那已经全部朝着那再也没有了遮掩的马车冲锋的众多凶徒们,顷刻间又能挡住几人? 而且,此时此刻,人们也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他们。 当那黑衣人终于突破了最后的障碍,举起了他们寒光闪闪的刀锋,朝着那突然从马车中窜出来,身穿明黄服侍的青年斩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就再也容不得其他。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神剧震,惊的从各处站起身来,眼眸暴缩,在急促的呼吸中,等待着这注定要引发惊天波澜的最终一幕。 “六爷!”本来已经欲为明王挡刀,却突然飞起落在马背上的铁雄,这一刻,在惊愕中下意识的一声巨吼,豁然回头。 那高坐马背上的张邦立,握着马缰的双手微微颤抖,此时也是目光瞳孔骤然聚焦,死死的定在了那条熟悉而又瘦弱的身影之上,嘴里却也是同样一声咆哮:“殿下……” 而那些马背上的骑兵眼见着明王就要命丧刀下,眼中却是喜色盎然,同样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马蹄脚步却未停下,高举的刀锋也未放下,因为他们之中仍然有人在大声狂吼道:“杀过去,斩了那明王狗头……” ……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已聚焦这震撼时刻。 天地间,只有一个焦点,便是那独自面对,刀光扑面,却仿佛因为惊吓,而一动不动的瘦弱身影。 “明王……完了!” 所有人眼皮都在狂跳,没有人认为,他还能躲开,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声名,早已传遍世间。 就连铁雄,此刻也是心中沉到了谷底,但,此刻的他即便再如何,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刀光下,寒锋冷锐。 墨白静立,他的眸光那么纯粹,不含丝毫戾气。 三个黑衣人,挥刀方位各有不同,其中一刀更快,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刀会是从他左肩而下,滑过胸腹。 墨白眼眸中终于闪动了一下,因为他已经判断出来,这一刀之后,自己将命丧黄泉。 而这黑衣人直到刀锋已经要临他左肩,却依然没有半点收手或者变招之意。 “也好!”墨白淡漠,心里却似乎又放下了一些东西。 他是医者,从没有杀过人,也不愿意杀人。 但此时此刻,眸光之中的纯净却还是褪去了,但他也不能舍己为人的毫无反抗被杀,即使真的不得活,也还是得拼一拼。 万众瞩目之下,突然天际一道电光闪过,刹那之间,人们眼前有瞬间的炫目。 再凝神,却是满场皆寂!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本该在刀锋下命丧黄泉的瘦弱身影,在电光闪耀过后,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倒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原本空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长刀,而刀锋斜地,即便远远观望,也能看到那正在缓缓滴落的血滴。 所有人,目光都不得不为这一幕而惊愕,随即下意识的看向那三道依然还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影。 却见其中两人手中刀锋依旧在,并且依然保持着进攻之态,中间那一人手中的刀却不见了,他一动不动,却似乎还抬着头,望着那前方的瘦弱身影。 “六爷,你……”满场寂然之中,唯有铁雄眸光大骇,似乎只有他看清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死死的盯着那三道还站着,却脖颈之上已是慢慢渗出鲜红的身影。 他懵了。 真的懵了! 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跟随了两年的明王,别人不知道,他如何不知道,绝不可能在此必死之攻势下,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一抬手,便空手握住那把要他命的刀,又手腕一摆,便已快准狠的结束了战斗。 “咚!咚!咚!” 三道闷响! 黑衣人影倒地,独留那瘦弱的身影,在所有人发懵的目光下,他微微抬起了手,从胸口掏出一块蓝色手帕,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雨水下,只有他的咳嗽声,在响起。 连马蹄都似乎停止了动静,那才刚刚赶到本欲和骑兵交战的两名禁卫,刹那身形凝滞,死死的盯着那倒地的人影,看向他们脖颈上的那道刀痕,最终又缓缓抬头看向明王。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张邦立的嘴还张着,目光落在墨白身上,半响不知反应。 没有人还能不解,那人影倒地,是因为他手中的刀…… 他杀了三人! 震惊,令人失去了反应,但终究会醒过来。 最先回应的是那在这场战斗之中,还幸存的六名黑衣人,他们悍不畏死,在这一刻,骤然狂冲而来。 不知是真的是这一幕太过令人震撼,还是其他。 总之,并没有人再出声,也没有人阻拦,便眼睁睁的看着六道人影,在电闪雷鸣之间,身形电闪,刀锋明锐,带着尖锐无匹的气势直冲着墨白冲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紧缩,紧紧盯着这世间传闻,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皇子。 或许唯一有反应的是铁雄,这一刻,他终于有时间来反应,但见他一把坐起,便要飞身下马,要为墨白阻挡。 虽然他嘴角也在滴血,身上数道刀口血流,但刚才明王将他扔向马背,独自面对刀锋的那一幕,他没法不记在心里。 纵然明王再强,他也不能在一边坐视。 “不用,你得活着,记住我刚才的话!”然而,身形才刚刚动作,却只见墨白收起了手帕,脸色红的有些诡异,目光竟看向了他。 铁雄一顿,脑海中自然浮现,刚才他曾说过的:“带我逃……” 没待他再多想,却见明王在他眼中,那瘦弱的身躯,却已经一步踏出,并不发一言,在雨中,一步步朝着那冲来的黑衣人影缓缓而行。 他的脚步不快,然而,这一刻,只是他独自面对那生死威胁,却迎面而行,没有丝毫退缩的姿态,却已足够让每一个人心头剧震。 “这,是传说中那荒唐的明王吗?”有人心中想道。 随即,在场人等,但凡今天没死的,就将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看似弱小的人影,是如何在这个雨夜里,留下了怎样的惊艳。 “轰!”雷霆万钧! 电光一阵阵耀眼,黑衣人影终于与那明王接阵。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了,刚才那三个人影究竟如何被杀的。 但见那明王,看似闲庭信步,但却在刀锋中纵横,却毫发无伤,他身形起落间,似把握着难以想象的节奏。 在刀光中穿梭,他手中那把夺来的刀锋,不时会亮起,便见一抹抹鲜红横空。 快! 快到了难以想象。 人们似乎还没有习惯,场中,他已站在了一片横尸当中,再次掏出手帕咳嗽! 他脸上更是红润了,但此刻浑身上下,即便是大雨垂落,那身衣衫却竟然无风自动,犹如战旗挥舞。 衣襟飘飘之间,如雷霆轰鸣…… 这一幕惊起,仿佛无边的威势震动世间。 竟比他刚才那厮杀更是让人惊骇,陡然,只听,不知到底是谁,一道颤抖的惊叫响起:“这,这怎么可能……翩若惊鸿,气贯满躯……明王竟已登堂入室!” 轰! 这一道声音,真若惊雷,震的世间炸响! 四方运动,那数骑之上,原本高举刀锋的凶悍之徒,刹那之间脸色巨变。 竟不由为那站在那里咳嗽的人影,骤然马蹄惊退几步。 然而,墨白的咳嗽却终于停止,目光抬起,终于看向了他们。 并且几乎没有犹豫,便在他们惊骇的眼中,朝着他们如同先前走向黑衣人一样,朝着他们走去。 马背上那头领,脸色已然变了,口中急喝一声:“先生。” 他后方一人,脸色其实也早已变了,这一刻,眼神闪烁不休,只听他一声低喝:“我们中计了!” 还需要考虑吗? 登堂入室之人,岂可能被上清山两个法士打死,这不是笑话吗? 他知道,这一次麻烦了,但他眼中却仍然闪烁不休。 “登堂入室,百人不可敌,我们必须马上撤……”头领脸色更是发白。 然而,那先生却是牙一咬,目光一瞥一直跟在身边的一名骑士,低声问道:“您看如何?” 马背上头领望着那一步步行来,仿佛带着滔天之势的墨白,正心中越来越慌乱之时,却骤然闻听此言,不由一顿,豁然回头看向那一直在自己队伍之中,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这先生何人,他可心中有数,却不想原来自己以为的一护卫,竟被他如此尊敬。 “的确了不得,如此年纪轻轻,竟已登堂入室,假以时日,恐怕为巨患,此子留不得,须杀!”那人年纪看着不算太大,但声音却莫名带着苍老之意。 第四十六章 明王绝迹! “杀!”那先生再无二话,目光中也是厉光一闪,冲着那头领一声轻喝。 而此时实际上他们不杀也不行了,满场安寂之间,墨白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并且纵身而上,这一次,他身形刹那由静转动,竟脚步狠狠一踏,身形飞天而起,长刀清亮,竟在雨中绽放耀眼荧光。 “刀气!”后方,又传来一阵哗然,原来是那铁雄是兄弟们,此刻彻底惊住了。 那马背上最靠前的头领,心中大惊,唯一能做出的反应,便是抬起了刀锋格挡。 “乓……”一声脆响。 刀锋断裂。 “砰!” 再一道闷响,他已头颅落地。 一战而功成,威势巨大。 刹那之间,这马队便已维持不住气势,有人骇然,亡命一催马背,轰然而逃。 而墨白却是不管不顾,脸上已通红,再次挥刀,仿佛欲杀尽面前一切人等。 那先生眼看刀锋袭来,顿时心神大骇,口中一声大叫:“道师……” 满场目光之下,一柄长剑横空,青色光芒大放! “轰!” 一声巨响,墨白身形骤然倒退几步,嘴角一丝血线垂落。 “竟然又一位登堂入室的师者!”远方再次传来惊声。 墨白缓缓低头,望了一眼手中已经断裂的刀锋,他胸脯已鼓荡如雷,呼吸急促。 此时,没有人知道,他体内仿佛正有烈火焚烧,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再次抬头,他连眼里都已鲜红一片,所见一片血色。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可惜,今日你必须要死……”那马背上一道人影出声,随之不见如何动作,便已飘然落地。 手中长剑,依然绽放青色光华。 “是吗?”墨白身躯再次挺立,扔掉了手中刀柄,双眸一凝,竟空手向那道师而行! 很显然,他空手也无惧! “倒是狂妄!”那道师口中轻吐,但却并未弃剑公平一战,反而当即便是长剑一个剑舞,已直刺向墨白,显然,他要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击杀墨白。 但岂料,就在剑锋迎向墨白咽喉之事,却只见墨白身形一闪,速度快到毫颠,竟刹那之间近了身。 而从这一刻起,这位道师就再也摆脱不了墨白,拉不开距离。 一改先前飘逸,此刻的墨白身形刚猛,出拳,则拳风如山倒。 出掌则掌风令地遥。 浑身上下仿若钢筋铁骨一般,招式之硬朗,令得这位道师不得不左闪右避,那手中长剑反而成了累赘。 他心中狂跳,须发劲舞,心知还是轻了敌,应该第一时间就拉开距离,不容他近身。 而且此时此刻,他也发现了端倪,这明王身形劲风不对劲,而且呼吸急促,每一击过后,嘴角自行溢血,竟似有走火入魔之状。 他心知若是缠斗片刻,这明王说不得会自行而亡。 但他已失去了机会,此时根本无法缠斗,他只能疲于奔命阻挡那不知为何,竟刚猛到令他都心震的拳风。 他不知道,此乃八极拳。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级定乾坤!” 此刻墨白强自挥发昨夜吞服的那颗归元丹之力,劲透全身,施展八极拳,是何等威力惊人。 “砰!”终于一声巨响,那道师人影翻飞,一口鲜血长吐。 这一次墨白不知为何,没有再保持先前身不染血的模样,反而,就在那道师横飞之际,不顾他喷出的献血,就仿佛杀到了狂暴,身形迎着血光一把跃起,就在那道师惊骇的目光之下,一拳自下而上,震碎了他的心脏。 …… “砰!” 一代道师横尸当场。 墨白落地,静静的望着那尸体,嘴角轻轻自语了一句:“我自归师父门下,传承医武二道,虽因身体缘故,向来只以医道名世,但即便如此,我也从不敢在武道上为师父丢脸,同阶之战,我岂能败于你手中!纵然我身已残,你也必败……” 此刻那唯一还没逃的先生,见此一幕,顿时心神剧颤。 “谁的人?”墨白却没有去杀他,而是站在原地,血红的目光挑向他,低声出口。 那先生手中握着刀锋,眼皮直跳的看着他那双血红的眸子,最后惨笑一声,当着墨白的面拔刀自刎! “砰!” 他跌落马背。 “咳咳咳……”墨白再次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拿出了手帕,缓缓捂住嘴巴。 他没有向回走去,就低着头咳嗽,一动不动。 满场却早已无声。 这一场,刺杀,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却令人感觉不真实。 最终的结果,怎么可能是这样? 这被上清山两个法士就给打的重伤的明王,如今竟然独自一人斩了这场袭杀之敌,更是大发神威,斩了一尊在当世并不多见的道师! 太多人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 满场似乎已经没有了敌人。 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都死了! 张邦立高坐马背之上,他浑身早已僵硬。 目光呆滞的望着那站在那里剧烈咳嗽,依然仿佛弱不禁风的身影,再看向这满地残尸。 此时他不得不茫然,这可当百人敌的明王,哪里有一点像是连车马都经不得,只靠残余生机强撑,今日就注定丧命之人。 他苦心安排一番,到底是在干什么? 要杀了一个在十六岁便已登堂入室的皇家明王? 他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此刻在雨中,他已浑身冰冷,不知该如何收拾这一切。 “保护殿下!” “快,快,快!” 突然,这山间小路之上,有呼喝声由远及近,无比急促。 “咚咚咚……”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方传来。 终于打断了现场人们的呆滞! 墨白眼中血色已褪去,脸上也已再次苍白无光,他站在那儿,缓缓抬起头,眸光中似乎都已没有了神采。 他不敢动,一动便可能倒下。 胸口还有一股微弱之气,在保他性命不失,但,他自知,自己真的命不久矣…… 只能目光抬起,望向铁雄方向,嘴角轻声道:“铁雄!” 这一刻,铁雄也终于从强烈的震惊之中惊醒过来,看着那朝他看来的人影,不知为何,突然心念电闪,仿佛刹那醒悟过来,他动了。 催动马匹,在现场遗留人眼中奔向了墨白。 张邦立也回过神来,望见这一幕,他心头微震,但眼中却有犹豫不敢开口。 “六爷……”到得近来,铁雄一望他脸色,以及那双已无神光的眼睛,顿时大惊。 却见墨白微微摇头:“带我走,不能交给皇家!” 墨白很清楚,自己经不起再一次的算计了,落到皇家手上,恐怕便真的必死无疑了。 此时的铁雄,再也不质疑他的话,一把将其拉起,置于身后,二话不说直朝着津海狂奔而去。 “殿下!”张邦立眼见这一幕,终于朝着那疾驰而去的铁雄爆喝道:“贼子尔敢,放下殿下!” 铁雄哪里听他的,冲着那还站在一边,正扶着陈师弟的几个师兄弟,一声高喝:“走!” 从头到尾这些师兄弟都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但,此时,也来不及多问,二话不说,便自冲着山林冲去。 “追,快追!”张邦立顿时大急,冲着两名先前没来的及动手的警卫连忙吩咐道,自己也已经是打马追去。 但却不想远远传来一道声音:“张邦立,只因本王在平京城对你言语多有冒犯,你便敢勾结张丹师,蒙蔽父皇,想要暗害本王性命。今日更是派人于路途袭杀本王,简直无法无天。本王不杀你,将你交予父皇调查处置。禁卫听命,即刻拿下张邦立,严加看管,送返京城。从此刻起,本王只信铁雄一人,自会在其护送下,前往明珠就封,任何人不得再派一兵一卒追赶本王,谁敢追来,一律以谋反之罪论处!”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传遍四野。 而四方还未来得及离去的人,却是刹那之间彻底呆滞了。 目光全部望向了,那正欲打马急追的张邦立。 而张邦立,顷刻间便是浑身一颤,脸色一片苍白,再也御不了马。 “砰!”一声轰鸣,他跌落在地。 而那两名禁卫,也是面色骤变,一时间急刹马缰,不敢再追,对视一眼,却是不得不下马,拿下了张邦立。 即使他们两人是陛下钦命来配合张邦立的,但此时此刻明王这一番话说出,他们却是不能不听明王之命。 眼看着那靠在铁雄背上得瘦弱身影,就此没了声息,在雨中,缓缓没了踪影。 当然,此时他们意识不到,这背影其实已昏厥! 他们更意识不到,这背影今日消失,会那么彻底,一转眼很多年之内,都再无人见过他! 其实此刻也没有人来的及去想这些,更没有再跟随明王,心存不轨的心思,登堂入室,岂能那么好算计? 此时,更多的人,是要马上将这注定引爆平京城的惊天大事,传回去。 第四十七章 消息{二合一不分章了} 傍晚时分的平京城,似乎除了因为整日不休的大雨,而稍显的静逸了一些之外,就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明王的离开,仿佛根本就不能给这座城市带来任何波澜。 民间依然延续着自己该有的生活节奏,那座雄威宫城,也依然威严的耸立在雨幕之中。 定武帝此刻就背负着双手站在书房窗口,目光静静打量着昏暗的天空下,那连成线的雨帘。 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眼看着天空一点点的昏暗,他眼眸中还是不免浮现了丝丝复杂望着远方,嘴里喃喃道:“消息应该快传回来了……” 即便是一颗帝心坚定如铁,但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他也还是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只不过这缕杂念,却只是在心中一闪,便自消失了,重新坚定下来。 若明王一命,能让他在挽回这万里江山路上多走一步,那又有何不舍? 缓缓转身,他面色已恢复平静,重新坐下,眸光里再不留丝毫感叹,而是慢慢沉吟下来,开始思索消息传回来之后的事情。 那黑衣刺杀之人,的确是他派出去的,这些人全是皇家秘密培养的精锐死士,专门隐藏暗中,做些见不得光的任务。 按照他们的计划,为了逼真,不留破绽。 这群黑衣刺客会在与兵士的搏杀之中,死去大半,随即将与两名定武帝亲卫决战,最后两名亲卫将会大展神威,杀掉大部分的黑衣刺客,但同时,明王也会遭仅剩的黑衣人挟持而去。 而紧接着便是一阵追逃,很明显,皇家自然不能让这次刺杀成功,否则威严何存? 黑衣人最终当然是逃不了的,但当终于追到他,他无路可走之时,试图用明王性命相挟,相持片刻之后,露出了破绽,原来其手中的那明王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调了包! 黑衣人自刎而亡,明王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死活! 是被他的同伙接应走了吗? 这是最大的可能。 大批兵马赶来,彻夜封山,连续搜查,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有数名兵士在追捕的过程中诡异的消失了,然后,便是立刻扩大搜查范围,并且周边省份一同协查。 过不多久,便有人传来消息,曾有见过数名消失的男子出现在东山省范围内,并且有人注意到他们之中私有一人极像那明王。 但只是踪迹一闪,便再次消失不见。 至此,这场悍然袭杀,算是落下了尾声,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追查之中。 很明显,这是有内奸,里应外合抓走了明王! 至于为何要抓走明王,这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 毫无疑问,得从那消失的兵士查起,也从这里开始牵连到一个个国朝人士,从底层往上查,一点点来,持续换血开始! …… 定武帝静坐在书房里,眼眸中光影闪过,他已经开始思索着,什么位置交给什么人,很显然,这一次,已经安排妥当,他并不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毕竟谁也想不到,国朝亲封明王,会在京畿地界被刺杀,更是在上清山刚刚这么做之后,谁还有胆在动他的虎须,所以这一次有心算无心,又安排的如此妥当,定然会成功。 这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内侍躬着身子出现在门口,目光一瞟那正在沉思的明黄身影,不敢大声打搅,来到近前,才侧身躬下,声音极为轻柔道:“陛下,晚膳您还是在御书房进吗?”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定武帝却是头也没抬,毫无动静,仿若根本没有听见。 内侍见状,不敢再出声,躬下身子缓缓后退。 他心知此时此刻,陛下哪里能有进膳的心思,定是在思索那远方明王之事。 然而,却没有料到,就在他快要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定武帝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晃,抬起头来问道:“皇后可用膳了?” 皇后? 内侍一顿,微微抬起头来,眼神意外的看向定武帝。 正好看见定武帝眼中那一抹漂浮,他一辈子跟着定武,若说最了解定武的人是谁,他绝对算一个。 此时心中瞬间明悟了,明王之事,陛下隐瞒了皇后,到了此时此刻,明王恐怕已经…… 陛下终究是愧对皇后,心中不忍了,他连忙道:“娘娘宫里还未曾传膳!” “嗯,摆架吧!”定武帝声音似有些低沉,但却没有犹豫,直接起身,朝着皇后宫中而去。 …… 内侍并没有猜错,此时此刻,定武确实突然想到了皇后。 对他来说,到了这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不会犹豫。 但他却深知,对于皇后来说,却恐怕难以接受,虽然明王并非多么出众,甚至极为不堪,但皇后却因多年分离,对他却依然骨肉情深。 所以这个计划,他根本不敢被皇后得知。 此时消息就要传回来了,皇后恐怕难以承受,他心头暗叹,决定去陪着皇后。 …… “陛下,您知道吗?昨日皇儿来见我,可是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皇后头戴金钗玉凤,一边替定武夹菜,一边满脸笑意道。 饭桌上,定武知道只要来了,肯定是绝不可能避免提到明王的,但这刚坐下,皇后便提到明王,却还是令他心中一顿。 “哦?”定武含笑,表面不漏一丝异样道:“皇儿可是又来向你告状?” 其实看皇后满脸笑意便知道这一次可能是好事,但是他还是情愿这么问。 “告状?”皇后娘娘微微一顿,随即却是连连摇头道:“陛下,这次您可没说对,皇儿其实很懂事的,他不但没有抱怨。还孝顺的狠,昨晚啊,他就跪在地上,怎么说也不肯起来,非要为我治疗腿疾呢!” 老宫女站在一旁伺候着,此时瞥了一眼皇后,她就知道,皇后今天肯定会忍不住向陛下夸赞明王。 定武帝这一次倒是真的一愣,显然没懂:“他给你治疗腿疾?” “嗯,陛下,您想不到吧,皇儿其实天资聪敏的狠,早在幼童之时就在民间得遇医道高人,学得一身岐黄之术,假以时日,说不得皇儿就能成为医道巨子!”皇后语气轻快,显然高兴极了。 “得遇高人?”定武帝顿时眼中一沉,若是平时,他不会打断皇后兴致,但今日,他觉得应该让皇后清醒一下:“皇后,皇儿在回宫之前的一切生活轨迹,都已经详细勘察过,哪有什么医道高人伴其左右,真是满口胡言妄语!朕早就说过,文武功德其次,但品性却是必修之,不可太过纵容皇儿!” 定武帝板起了脸,但却不想皇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依然笑吟吟道:“陛下息怒,我如何不记得这些,其实刚开始啊,我也不信,只当他孝心可嘉,可是陛下,您看看这个……” 皇后不恼,放下手中筷子,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个小小荷包。 “这装的什么?”定武帝目光看向荷包。 “陛下先别急,您肯定想不到这是什么东西!”皇后很神秘。 小心将荷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随后亲自打开,递给定武道:“陛下,您看看,可知这是谁人为我开的药方?” 这张药方,当然不是那张“毒方”,而是明王所开的那副外用熏蒸之方药。 “咦,药方?嗯,这书法倒是未曾见过,哪位太医手笔,极好!”定武帝接过,一眼望去,便是点头赞许道。 “您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皇后笑道。 定武帝呵呵一笑,直接看向最底下,一般药方都会有医者都会签下名字。 可是当他看到最底下,当场便是一愣:“墨白?” 随即,他愕然抬头,盯着皇后,却见皇后笑吟吟道:“陛下想不到吧,这是皇儿昨晚当着我的面,亲手为我书写的药方,原来他不但早已熟通文墨,而且竟还通医道,今早就已经让常妈妈将这方子拿去给太医院瞧过,他们都说可用呢!” “皇后,这字,皇儿真是当你面写的?”定武帝明显有些不信。 这下皇后有些不悦了,道:“陛下这是不信皇儿还是不信我?” “皇后勿恼,只是皇后应该记得,就在月前周博士还曾向朕请辞,不愿再教导皇儿……”定武帝,意思很清楚,他连字都认不全,何谈写药方,还是这样一笔好字? 皇后闻言,脸色却是微微一沉,沉默了一下才道:“陛下,皇儿早已通晓文采,但两年里,我常常为此责罚他,但他宁愿承受,也始终不透露……他还是不喜欢这宫里啊!” 定武帝听的再次一愣,他如何听不出皇后的意思,明王会是藏拙? 突然,他脑海中好像有光点一闪,那是昨日,明王在御书房门口晕倒,又突然醒来之时,他与明王对视那一眼,那是一种,自己从未在皇儿眼中发现过的眼神。 那么清明而纯粹,一望便可知其人绝不愚钝! 他眼神又看向了那方子,心中不知为何,也觉得是有些不对,但随之便压制了,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若皇儿当真有此才华,那是极好的!” 皇后此时兴致却是不高了,轻轻点头道:“陛下,我考虑再三,皇儿既然有意岐黄之道,他虽天赋极佳,但却还年轻,还请陛下为其择一位明师伴随左右,细心教导!” 定武帝此刻真的有些接不下去了,对待天下人,他都可强势无比,唯独皇后,他亏欠一生。 正想着如何应答。 门外却是突然脚步声起,明显有人快步而来。 这一刻定武帝心中确实罕见的紧张起来,他知道消息来了。 皇后也抬起头来,向外看去,见正是那陛下身边贴身近侍,此刻脚步极快的朝着这边跑来,很明显是有急事了。 她凤眸之中不免闪过一丝失落,虽然陛下待她始终很好,但实际上,自从墨白出生,她患下腿疾之后,定武帝每月里来她这里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所以难得有次机会两人相聚。 不过,身为皇后,她却是知道该如何做这天下之母,失落淡去,脸色平静下来。 “陛,陛下……”内侍身形微颤,低下头行礼,又朝着皇后:“皇后娘娘!” 声音带着颤抖,令人一听可知那难以抑制的惊慌。 定武帝却是面色平静,他还以为是消息终于传来来了,轻声问道:“怎么如此慌张,什么事?” 皇后也是凝眸望去,此人跟随陛下多年,绝非不沉稳之辈。 内侍缓缓抬头,那眼中闪动的惊容依然在继续。 定武帝见他神色,心头却道:“这老小子,还真像!” 内侍微微低头道:“陛下,津海那边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说!”一听津海,他就知道定是此事无疑了。 定武却并不离开,就在这里听。 “陛下,臣妾先退下吧!”皇后倒不让内侍为难,轻声道,随即对着老宫女点点头。 定武帝却是摇头:“无碍,这段时日国事繁忙,难得有机会陪皇后一起用膳,这老奴才能有什么大事?无需回避!” 说完一眼看向内侍道:“说吧!” 内侍没办法,突然又是一愣,明王又没死,为什么不敢当着皇后禀报,心道自己也是震惊太过,昏了头,连忙道:“陛下,明王车马就在刚才,在离津海三十里地之处,遭遇了刺杀……” “你说什么?刺杀?”定武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听一声娇叱骤然惊起。 定武帝也是当即脸色便是铁青一片,双眸爆瞪:“说清楚!” 内侍眼见定武帝模样,心中复杂的狠,却是只得连忙道:“傍晚时分,当明王车马途径……” 随着他的讲诉,将当时现场情况,几乎一点点的还原出来。 这间厅房之中,皇后与定武二人,脸上随着当时的情况,一点点的变化不休。 尤其是定武帝,当他听到远远不止一拨人动手,身躯当即就是一震,此时他岂能还料不到,有环节出了问题。 而皇后则是闻听兵士被杀完,明王遭遇生死危机之时,脸色彻底白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下竟然在方寸之间,夺刀杀人,一刀过去,三名黑衣人倒地身亡……又有六名此刻朝殿下冲来……殿下悍然出手,一人独对诸敌,顷刻间斩尽杀绝……直到这时,当时在场的人们才发现,殿下竟然已经登堂入室,成就武道宗师之境!竟有一道师与殿下争锋……殿下空手对阵那手持长剑的道师,最后一拳打死了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定武帝已经不出声了,他只是盯着内侍的脸,一言不发。 皇后也已经好一会没有再开口,就连那老宫女此时呼吸都抑制了,房间内只剩下内侍的声音回荡。 其实从听到宗师之境开始,即便是皇后,也不得不眼里闪过茫然,她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茫然。 因为这一刻,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内侍口中描述的人,似乎自己并不认识…… 内侍额头冒汗,他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他自己也不信。 但却不得不信,眼神看了一眼定武帝,心底有些发虚,但却不得不继续道:“殿下最后拒绝再有人护送,上了铁雄的马,与他二人疾驰而去,只留下来一句话!” 房间里依然静。 半响还是定武帝声音似乎镇定下来,缓缓开口:“什么话?” “殿下指认是张……张邦立,张总长勾结张丹师一起阴谋害其性命,随后又勾结他人公然行刺杀谋反之事,命令两名禁卫当场将其拿下,恳请陛下严查,为其做主,并称,为防止再次刺杀,其自行前往明珠,沿途再不接受禁卫保护!” ……………………………………………… ……………… 定武帝站在黑夜里,已经好半响一动不动了。 那内侍就站在他身后,却是不敢出声,他知道,此时陛下心中定然很难释怀! 其实啊,此时定武帝,就如那张邦立目睹那一刻时一般模样,他亲自策划,准备要了明王的命,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那么愚蠢。 “怎么样?”良久,定武帝长叹一口气,轻声开口道。 内侍嘴角微张,却似有些不敢开口。 “说!”定武帝背对着他,声音却是不容质疑。 “张丹师被拿下后,并没有反抗,他交代了一些东西。”内侍低头道。 “果然是他!”定武帝嘴里听不出意味。 “张丹师说,他原本准备通知上清山和林家,但在得知上清山拿了九颗归元丹来为误伤明王恕罪之后,便知道上清山绝对不敢再杀明王,所以便只通知了林家,因为从张总长口中得知了林家想与上清山联姻,所以他们一定希望明王殿下死!”内侍缓缓道。 “他为什么这么做?皇儿从未与他结怨,他为何一定要置皇儿于死地?”定武帝继续问道。 “因为他说了谎,他的药石其实并未能激发明王潜力,他害怕陛下您问责,没敢说实话,但心底根本就没有把握明王殿下能活两日,甚至他根本就无法再准确看出,明王一旦经历车马,到底还能不能坚持到走出京城,所以他通知了林家,只要林家参与进来了,不管以什么方式,那么如果明王最终没有到达您的计划地就死了的话,最终您也就不会找到他身上去。”内侍答道。 定武帝缓缓转身,目光紧紧盯着内侍:“他数度为明王诊脉,会不知道明王乃宗师?怎会认为明王必死?” 内侍也纳闷不已,但却只能道:“他说曾数度给明王度气续命,明王体内若有内息存在,他必然会发现,但事实上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 “嗯?” “他说,不过他确实发现了明王的确有古怪,当日那药石未见效是其一!其二,明王似乎曾暗中警告过他,让他说实话!其三,那一日明王最后向您跪拜离去之时,按他当时的身体状态是做不到的,体内必定剧痛万分,但明王却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内侍继续道:“张丹师说,后来他曾仔细想过,却想不出所以然,但他有一个怀疑,他觉得明王一定是提前已经知道了张总长要杀他的计划。” 饶是定武帝,心智如铁,这一刻,也还是不由,浑身陡然震颤了一下。 老子杀儿子,定武帝敢做,却绝不敢让别人知道。 内侍不待他开口问,已经主动道:“张丹师说,之前明王服过药石之后,体内本应该残余生机彻底燃烧,但诡异的却是明王不但没有这样,反而他那原本必死之态,竟似乎再一次有了死灰复燃之象,张丹师觉得,当时他那碗药,一定是被提前动了手脚。,而在他熬药的时候,明王的下人,曾刚好替他看守过一阵药汤。而从那之后,明王似乎两次暗中警告他,让他告诉陛下,他还有生机,不一定会死。最后见他不愿,甚至还当着陛下的面要换了他,另换一个御医为他诊脉……” 定武帝听着这些话,微微闭了闭眼睛,他记起来了,当时墨白要换了张丹师,但自己因为根本就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这事,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他。 “综上总总,张丹师认为,殿下定然是提前知道了一些什么!”内侍低声道。 “有明王的行踪吗?”定武帝没有再问这件事,而是眼眸微微低垂道。 内侍摇头:“明王离去时不让人跟随,当时再没有一个人敢跟着他,之后,咱们再去打探,只知道他已经进了津海城,因为无法派兵大规模的搜,所以暂时还没有消息。” “嗯!”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最后道:“张总长回来之后,让他即刻来见朕。” 说完,挥了挥手,不再开口。 内侍出门,定武帝独自沉默良久之后,房间之中,有两个字吐出:“林家!” 这一次,林家真的犯了他的逆鳞,上清山敢动手,他林家居然也敢动手…… …… 林府。 这么大的消息,林华耀自然不可能没有得到。 此时,他面色半响都无法平静,愣愣的看着面前一脸苦涩的楚若才,良久才开声道:“你是说,明王不但并非垂死,而且还是天资绝艳的武道宗师,一人出手,斩了我们全部人,甚至连刘道士也被他杀了?” 他每说一句话,脸色就难看一分。 楚若才知道大人定难以接受,事实上他也一样,但最终只能点头道:“大人,是楚某失算了……我们中计了!” 林华耀微微闭目:“中计?” “皇家恐怕早就设好了笼子就等着我们钻进去,他们竟然真的动用了刺杀手段,消除了我们最后的疑心,导致我们最终还是动手了。” “消除一切痕迹,必须确保不能牵扯到我们身上!”林华耀豁然睁开双眸,眸子里绽放最深沉的光芒,盯着楚若才。 楚若才心神一紧,连忙点头道:“大人放心,好在是咱们多绕了一道圈子,最终将一切推到了铁雄身上,皇家就算知道是我们,也没有证据!” “铁雄,现在提铁雄还有用吗?”林华耀眸光微微垂下,并没有再发怒,而是冷静道。 全天下估计都知道了,铁雄为明王挡刀,明王只信铁雄一个。 “那也无妨,全天下也都只知道,那些人马打的是铁雄的旗号,就算不是铁雄,也是铁雄那些师兄弟所为,毕竟,有那宁儿之事转了一圈,明面上还是他们所为,和我们没有丝毫关系。”楚若才道。 林华耀微微点了点头,不出声了。 然而,楚若才此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松了口气,但其实他却不知,坐在他对面的林华耀,此时并没有真的被他说服,事实上,远远比他悲观,他太了解定武了。 “国朝已经呆不下去了,否则定要生变!”他眼中闪着阵阵精光,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却抬起头来道:“好,严密关注形势,绝不能让定武攀扯到我身上来。” …… 第四十八章 上清山,大笑话! 雨幕倾城。 夜已深。 明王雨夜遇刺的消息,到了此刻,已经传遍整个平京城。 对所有人来说,这消息都实在是太过惊人。 很多大人物,在得知具体之后,都长时间凝眉,无法淡然。 其实啊,不提明王遇刺这件事,就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单单只是明王突然之间就成了一个年轻的武道宗师,而且还是出手便斩落一位道师的性命,来作为其不可质疑的实力备注,就已经足以让所有人缓不过神来。 要知道,在这平京城里,这几日明王好像牵动了天下风云,被大家关注,成为了最敏感的焦点。 但实际上,别说大家,就是皇家或者林家这两个明王的至亲家族其实都从来没有将明王这个人本身放在心里过。 大家伙关注的只是事件本身,明王这个人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只是一个起因,一个斗争的棋子! 毕竟说到底,明王本身,在权贵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在民间长大,朝中没有半点根基的皇子而已,而且,还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走狗斗鸡,恶名满身的纨绔皇子。 可以说在大家眼里,他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就算乃是皇后嫡出,也注定不可能继承大宝,能够在将来搅动权势风云。 这样的闲散皇子,已经注定了一世庸俗,真正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去关注? 今日他走了,也就走了,大家心底根本就起不了半点波澜。 “这是明王吗?那个走鸡斗狗的纨绔?” “他竟然是武道宗师?前两日不是还被上清山两个法士就给打的婚宴都办不下去吗,这是开玩笑吗……” “独身尽斩诸敌,就是道师也不能承受他一拳之威…他才十六岁啊,有望真人!” 而此刻,这惊人的消息传来,不得不让所有人感觉到了颠覆,无法置信。 更是很有些人,心中为之难堪不已,脸色涨红。 要知道在林素音之前,皇家就有流传出来要为明王选妃的意向,当时各家却是避之不及,深恐自家闺女被相中,无不反应淡漠,而如今,一想到原来自己避开的是一个十六岁便大成的武道宗师,将来不出意外,极有可能成为人间真人的存在,心中能不复杂? “真乃混账……”很多人此刻都是满心憋屈! 谁混账,当然是明王,你有这本事藏着作甚,否则大家用得着避如蛇蝎,结果让林氏检漏…… 不过,这心思也只能放在心底,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显示自己的有眼无珠。 所以只能生着闷气,抛开这繁杂心思,眼底闪烁着,研究这一次明王遇袭,并且成就武道宗师之后,会造成的影响。 无需说,能够在朝中当权之辈,绝对没有愚蠢的。 刹那间这些人就心思百转,招来谋士商谈在大变之中的对策。 很多高门大户之中,就此夜灯长明,明王的名字,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所有人心中不能忽视的焦点。 直到凌晨时分,又是一道消息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张邦立被押回来了!” 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便是一把站起身来,对着家中下人呵斥道:“即刻备车,老夫要进宫!” …………………… …… 凌晨。 雨夜下,车马疾驰! 宫门前,一辆辆车停下,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存在面色凝重的朝着宫里而行。 时不时就能看到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晃过,大家都只是拱拱手表示招呼,并不多谈,均是一副严肃至极的模样。 很显然,此刻大伙心中都有数,谁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凑在一起,就算平时关系再好,此刻都避讳的狠。 毕竟谁知道,这次明王遇袭案,会有多少颗人头落地,又有多少显赫家族受到牵连,从此没落? 没见到今夜这长街之上,到处都是来往奔行的兵丁,一个个杀气腾腾,令人望而心惊。 就连这宫里,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士们全部持戈而立,肃杀的气氛,蔓延至每一个人心里。 没有人敢对此表露半分意见,脸上唯一的异状,便是当目光扫过那同样也已经到来的林华耀身影之时,眼里不由会露出几分深意。 没错,林华耀也来了,应该说他是最早来的,两个时辰前便已经等候在金銮大殿前,向定武帝求见。 毕竟,不管怎么说,明王乃其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岂能不上心,不表示关心和愤概? 只是,定武帝或许忙于国事,未抽出时间来见他,他也只能在金銮宝殿里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他时而一脸沉痛,时而又一脸悲戚,时而眼珠瞪大,手握拳头,表达自己心中对那乱臣贼子的强烈愤概,仿佛恨不得凭自己老迈之身,去杀尽那些乱臣贼子,以保国家安平,以雪心中之恨,以慰明王之悲! 光从面貌看,那当得是忠臣之辈啊…… 众大臣一见他如此投入,故,说不得也争相效仿,很快先前在宫城门外,一个个讳莫如深,不多打招呼的同僚们,此刻便是热络起来。 大家口若悬河,面色狰狞,唾沫横飞,不时挥拳大骂,表达对那乱臣贼子的无比愤怒。 又有忠臣之辈,跪地不起,痛哭失声,对着金銮宝殿后方哭叫道:“陛下,老臣愿请陛下诛杀乱贼,替明王正法,替大夏立威……” 一时间,这金銮宝殿里,皇帝未到,却是热闹非凡。 这当中,却有一人,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仿佛神仙之辈,不问世间之事,端得是一派高人模样。 原来却是那上清山冲玄道师,只见他手持浮尘,孤独坐在右边,面色看不出喜怒,微微闭目,不言不语。 有细心之辈,眼神一瞥他身影,不禁就是嘴角抽搐不断。 “这老儿,这次算是被坑惨了,九粒归元丹啊,说不得,这老儿回山之后要亲手跺了那两个法士……”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却真的没有人怀疑是这上清山所为,实在是一想他们上清山的遭遇,就让人不得不忍俊不禁。 甚至觉得同情,尼玛,两个法士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去打了一个武道宗师一掌,还自以为得逞了,觉得惹了大祸,深恐将那明王打死了,迫不及待的赔了九颗归元丹,结果尼玛,人家一转眼生龙活虎的一拳就打死了一个道师…… 这次上清山算是栽了,说不得就要成为道门千古笑话。 冲玄道师虽然仿若不问世事般的清雅模样,但实际上他到底是道师之尊,灵觉敏锐,自然发现了那不时瞥向自己的目光中,那极为深厚的含义。 “无量天尊……”此刻,他内心里不住念叨着,想要求个太平。 但,可能真的道行不够,他内心中始终难以平静,那嘴角边的两道山羊须,不时就一跳一跳。 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再不看那些同情的目光。 但心里却着实难受,从接到消息之后,他当即便是傻眼,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不怪他,恐怕就是换成心性超然世间的真人,遇到这种荒唐事了,心里估计也是难以释怀的。 为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弟子,派了两个法士,去闹一个前古未有,惊才艳艳的年轻宗师婚礼,将人得罪死了不说,还自以为两个法士就将人家打的吐血,下不来床。 说实话,之前虽然赔了九颗归元丹,但是,不管怎么说,其实并不丢人,实际上还在整个道门之内,威势更盛一层。 毕竟,他们的法士可是当众打杀了明王之尊啊,结果呢,几颗归元丹了事了,这还不足以说明他们上清山之盛威吗? 然而,如今呢,一切突然他妈.的就成了笑话,被坑了九颗归元丹不说,还成了千古未有的蠢货宗门。 第四十九章 道门与国朝 哪家道门会得罪一个如此年轻,有望真人境的武道宗师? 有,他们上清山! 对此刻的冲玄来说,如果有个地缝,他肯定情愿钻进去,再不见人。 但尼玛不行啊,非来不可。 到了此时此刻,局面已经大不一样了,明王乃武道宗师,有望真人境的存在,从这一刻起,上清山在皇室面前,再也不敢轻忽了。 其实啊,即便受了如此大的侮辱,冲玄却也不得不来表态,此次事件,绝对与上清山无关,更有甚者,他必须再次过来,用更低的姿态,来向国朝表示臣服。 只因为,一个明王成就宗师的存在,就已经改变了太多事。 当今世界,国朝与道门相辅相成。 道门向国朝臣服,以获得资源发展。 而国朝则倾力培养道门,将之视为高端武力,用于震慑外敌之用。 所以,其实本来双方之间,是以国朝为主,道门为臣的形式存在,双方并不冲突。 但说他们是兵也并不合适,历史以来,教宗便占有先天优势,他们信众颇多,通常不会参政乱国。 所以,国朝往往也会对他们持以尊重态度,而且,说白了,其实国朝从来也不曾怕过他们乱国。 他们纵使武力相较常人要厉害一些,但又怎敌得过千军万马,而且道门重资质,那些能人毕竟占的比例,少之又少,成不了乱国的气候。 也正是因此,国朝从来不会制止其发展,而且也因为整个天下道门都昌盛,其他国家均有这些人存在,总不能我国就不发展,任由其他国家派这些高人来捣乱。 所以也大力支持,并且和平时期,命他们修身养性,研究医道长生等辅助之道,倒也的确为国贡献不小,再说哪个皇帝心中会没有一份期许,说不准哪一日便有长生万世之基。 而战乱时期,便可用他们于非常之地,或护卫,或守国境。 当然,在乱世,他们肯定也会成为祸乱之辈,但这也无奈,毕竟真到了那地步,那也是国朝真的出了问题,也并非只是道门不尊。 你就是养军队,到了乱世,他也可能叛乱,但你也不能因为他会叛乱,就不养兵吧? 这道门说白了,比起兵士来,他们只是更为投机而已,但,想比兵士来说,他们也有好的地方,一般来说,他们也不会起自立之心,毕竟他们就算有那心思,也做不到。 所以,道门始终存在,自有其道理。 虽然在乱世中,他们和各方都眉来眼去,并不忠心,只想保将来不管谁坐江山,他们都能得以太平无忧。 甚至说不准,就会帮助其他势力来对付国朝,但真到了这境地,国朝也没有办法,毕竟,在乱世之中,道门更显影响力,一直都是各方拉拢的对象。 他们除了在民间影响巨大,更是在武力,财富等等方面均是战争最好的助力。 如果国朝想要强硬动他们,那么便是将他们推向了对手,也正是基于此,上清山才可以和皇室搬腕子。 而皇室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很显然,也并非是怕了上清山,灭不了他。 而是上清山有梅真人在,实乃道门魁首一般的人物,在整个道门的影响力都很大。 动了一个上清山不要紧,可国朝却唯恐整个道门势力,都会人人自危,因此而离心,转而暗中支持乱贼颠覆国朝。 值此乱世之中,任何一份筹码都是宝贵的,定武帝心怀韬略,自然不能干这种吃亏的买卖,所以才会缩手缩脚。 但现在突然之间,明王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十六岁的宗师,千古难遇之奇才,将来真人有望的存在。 那情况就是大不相同了,至少国朝不再如以前一般被动。 因为各大道门内其实同样不太平,有一句话,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 当今国朝之内,总共五大真人,三大名山! 真人境,国朝占其一,皇室占其一,其余三位则归属上清,玉清,太清三大道门名山。 上清、玉清、太清三大道门坐镇东南西三方,为道门魁首,享至高尊荣,得道门共尊。 同样,因为他们强大,所以国朝也就重视他们,给予他们最好的资源倾斜,自然,他们也越来越强,始终占据魁首之位。 而其他道门,却因为没有真人之境坐镇,只得屈居下首,但人心不足,又有哪一家真的心甘情愿位居下首? 谁又不愿门庭显赫,但,想要强盛,你就得有强盛的资本,没有真人境坐镇,你空口白牙,又能奈何? 所以为了发展,各地一旦发现资质绝佳之辈,无不轰动世间,各道门均是为了争夺佳徒,斗的你来我往。 而这一次,上清山为了林素音大动干戈,其实就是通样的道理,他们同样要谋发展,遇到一个资质好的,他们同样舍得下血本,付出九颗归元丹也在所不惜。 只因为,一个宗师之境,绝对值九颗归元丹,甚至若有望成为真人,那便是可保山门数十年威荣…… 但,很明显,如今,国朝明王成了千古绝艳之才。 上清、玉清、太清三大有真人之境镇守的宗门不说,光说那世间大小道门,哪一家会不心动? 哪一家会不希望明王拜入门庭,将来成就真人之境,带领道门威震世间? 虽然明王只有一人,他最终也只可能拜入一家,但人心不死啊,谁又不想那一家会是自家? 要知道,江山多变,而道门不变。 而道门多变,真人不变! 所以,如今明王可为当世间最能成就真人的存在,他们岂能放弃? 如此一来,必然会靠近皇室,如果这种情况下,皇室真要对上清山动手,上清山未必就能够协同整个道门之势来制衡皇室。 当然,这些都是可能性,但只是这些可能性,上清山就冒不起风险。 所以冲玄不得不来,并且此时此刻,上清山的梅云清,梅道师在得到消息之前,就已经出发前往上清山。 而消息传来之后,冲玄更是第一时间又加急通知,令其快马加鞭,绝不能耽搁,一定要将林素音带回上清山。 原因自然很简单,如今林素音的身份,随着明王的崛起也骤然之间就不同了。 她明王妃的身份,一瞬间便高贵了起来,为长久计。 说不得哪一日,那明王就算真的成就真人,他名正法籍,祭拜天地的明王妃,他总不能不认吧。 别小看这名义,夫妻名义,世人皆知其重,上清山乃明王妃师门,那便是明王师门,哪怕明王将来做了天皇至尊,他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明王便与上清山有了关系,无论是玉清山还是太清山,即便最后他们之中有一方争得了明王,他们上清山也多了一份保障,就不信明王敢欺师灭祖,为世人共愤! “当然,如果能够说服陛下,让明王也师承上清山……”冲玄微微睁开双目,心中还是不免许下了期许。 只是,所有人都在为明王这个名字,而暗自筹谋,却不知,此时的定武帝心中又是如何在想。 第五十章 历史需要传奇 后堂。 张邦立满脸苦涩的跪在地上,他在这间皇宫里来来往往数十载,而这一次,却是待罪之身而来。 心中的复杂无疑言喻。 上方定武帝面色还算和煦的看着他,轻声道:“起来吧!” “罪臣不敢!”张邦立低着头,声音低沉。 定武帝看着他那失落的模样,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亲自上前为他扶手:“朕还不知你吗?你又可知朕?” 张邦立刹那之间双眸闪烁泪光,抬起头来看着陛下那毫不怪罪的眼神,终于起身,但又躬下:“陛下,罪臣险些酿成大错,百死难赎罪责,罪臣……罪臣实在无脸再面见天颜!” “唉!”定武帝轻声一叹,缓缓转身,看向窗外漆黑:“张丹师已经拿下了!” 张邦立那颤抖的身子陡然一顿,但随即又自平息,更是失落低沉:“罪臣想了一路,殿下不喜罪臣,罪臣心中明白,但却不止罪臣,甚至提及到了张丹师…罪臣便明白了,恐怕是罪臣自作聪明,殿下对一切早已心思通明,可是陛下,罪臣始终难以想通,殿下为何要做到这般?” 他的确想不通,明王既然有这般本事,何须要故作病态,以至于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 难道就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吗? 他自问自己对皇家忠诚不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王为何要这般做? 定武沉默不言,他也想不通,但却缓缓出声道:“皇后之前对朕说,皇儿可能并不喜宫中,故而藏拙……” 藏拙? 张邦立脑海混沌,他无法认可这两个字,却又不能不认。 只是不懂,谁能藏拙到如此地步,张邦立低头道:“陛下,若真是如此,那之前他与王妃之事,又为何会去做?” 王妃之事。 定武帝心中再是一抽,不错,那件事也是他安排的,说实话,到了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疑惑一点点在加深,真的从未看出明王有异样,而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脸上发烧,儿子亲眼看着老子在他身上下功夫,就仿佛看戏一般…… 作为帝者,定武难以接受这难堪,甚至心中有愤怒,但没办法,他不得不压下心思,回头看向张邦立:“皇儿如何,朕亦不知,但不知其走之时,你可观察出些什么?” 张邦立抬头,看着定武那深沉的眸光,他听明白了,定武是在问,明王临走之时,可曾表露对他这个父皇的意见? 张邦立回味整件事情,最后却不得不沉声道:“陛下,恐明王心志早决,其最后走时,应明知其只要不是必死之身,我定不会再起事端,甚至回到国朝,定可得陛下您荣宠,但其确决绝而走,不让一个侍卫跟随,足可见……” “唉!”定武帝沉默了,他其实如何不知,恐怕明王一直就在看着他,之前要求换丹师为其诊治,自己拒绝了,恐怕那时他便心中有了决绝…… 但定武帝,并不自责,甚至心有愤怒,身为子辈,竟敢不对皇父明言,甚至还欺君罔上,以至于事端到如此地步。 若早知一切,他岂能不做出妥善安排,说不得如今局面会好很多。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缓缓抬步,来到张邦立面前,嘴里真挚道:“爱卿,恐怕你要委屈了!” 经他这番依然信任,毫不怀疑的姿态,张邦立当即跪下:“罪臣罪有应得,愿承担一切后果,请陛下切勿维护,以大局为重!” “爱卿放心,朕定会护你周全,国朝中兴,还有赖爱卿辅助,切勿失了心志!”定武承诺道。 很明显,这件事还没完,明王一句话,将张邦立彻底钉死了,无论如何,他的责任是少不了了。 无需说,国朝自有人会对他下死手攻击,毕竟政敌从来不少。 “唉!”定武踏出门去,前往金銮宝殿。 张邦立跪下三叩首,随即含泪被侍卫擒拿,下了大狱! …… 金銮宝殿。 “砰!” 一声脆响,让这静若寒颤的大殿,气氛骤然凝固。 所有人的眼角均望向定武帝高坐龙椅之上,却面色毫不掩饰的寒光毕露。 又目光一挑,望向那本被他砸向林华耀脚下的奏章,所有人心中都在狂跳。 意思太明显不过了,没有人认为定武帝这一砸是无意的。 林华耀低头站在班列前方,望着脚下那本奏章,脸色却并未大变,反而一步出班,对着定武深躬而下,语气悲戚道:“陛下,明王此番遇袭,令老臣心神俱颤,深恐殿下安危有个差错,所幸殿下有皇天护佑,得以安平,但此番刺杀之举,实乃惊天地的骇人之事,必是有人心怀不轨,欲要行那大不敬之事,老臣恳请陛下严查,将乱国之辈绳之以法,为国朝正典邢,为明王殿下洗冤,为明王妃平怨……” 现场所有人默默听着这老东西,义正言辞的扯到王妃身上。 心中无不鄙视:“你这老家伙,以前怎么没听你把明王妃三个字叫的如此响亮?老奸巨猾,无耻之忧……” 其实啊,意思很明了,老夫也是受害者啊! 上方定武帝眸光在他身上打转,脸色没有丝毫缓和,但很明显,到底是明王岳丈,在明面上,他也不可能发怒,只是声音依旧冷到吓人:“林卿所言甚是,此案朕亦惊怒非常,不查个水落石出,朕决不罢休,着刑部、法部各抽立精干,从此刻起,由林大人统领,限期一个月内,查出凶手,若不能给朕个交代,朕必严惩!” 林华耀低着的头陡然面色一愣,二话不说当即便是再次拱手,语气更显哀泣:“陛下,臣此次受惊之下,早已六神无主……” “无需多言,林卿乃明王岳父,又乃两朝元老,此事交给你,最让朕放心,朕相信你定会对此案上心,不会让朕失望。”定武帝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大声道。 林华耀咬着牙,他就知道,定武帝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心中发狠,索性一抬头:“陛下,既如此,老臣定当鞠躬尽瘁,只是明王殿下曾有言,乃张邦立张总长暗害其性命,老臣也略有听闻,明王殿下确曾与张总长结怨……” 殿中再无半点声响,所有人心中大惊,这老儿当真是活腻了不成,谁不知张邦立乃陛下进臣,如今陛下已经下令将其下狱,便是再冷静。 而如今这林华耀,居然就要当场给出答案,判了这张邦立的罪! 定武帝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却没有停留,竟直直退朝而去。 林华耀立在当场,目光望着那背影,默默无声。 他身边众多大臣,目光望他一眼,转身而去,再无人和他招呼一声。 而他目光一眺,居然走向了那站起来的冲玄道师,朗声道:“冲玄道师,陛下令我查明王一案,恐还需道师稍留脚步……”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外出的人,全部身形一顿:“这老儿真真是活腻了?他为陛下所不喜,竟还要找上清山麻烦,这是自绝于天地吗?难道刺激受大了。” 但没有人停步,反而脚步更快离开。 而冲玄却是面色和煦,看着林华耀那张笑脸,眼中却是精光毕露,想要看个分明,但从林华耀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林大人,老道不明白,明王遇袭与老道有何关联?” “这可说不准,连我这明王岳丈都有可能,您说还有谁是没有可能的呢……”林华耀笑眯眯道。 冲玄面色陡然一紧:“林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讲,我上清山一项奉公守法,岂会做这谋逆之事?” “道师切勿着急,只要有怀疑,那就肯定得调查一番嘛,道师您说呢?”林华耀依然笑眯眯。 怀疑! 但眼中却是闪动着光泽,冲玄眼中明显光芒闪烁,目光望了一眼定武离去的方向,深深吸口气,对林华耀点头道:“好,我上清山光明磊落,便随林大人走一趟!” 皇室,林家,上清山,张邦立…… 一连串的风波,就随着此案,终于惊起了涟漪。 史称,国朝之乱,乱于明王遇袭! 然而,此刻的明王,却对此一无所知,正徘徊在生命线上,不知死活。 历史总是要多一些波浪,才能得精彩。 伟大的人物,也总是要多一些磨难,才能传奇! 第五十一章 杀明王 深夜,天色漆黑。 北河省的一间宅院之中,却突然之间一声愤怒的低吼传来:“陈师弟,你……” “师兄,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今日我非杀了他不可!”又是一人怒喝道。 “你敢……砰!” 随即,这宅院之中,一阵拳掌交接,最后,一人飞起,撞到墙壁之上,“砰!”的一声落地,有人声音悲愤:“师兄,你竟然为了他对我动手?” 有人压抑着怒气低喝:“陈师弟,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才疯了,为了一个必死之人,你和我拼命?”回应的声音更是愤怒。 两人再次斗成一团,拳掌交接之间,风声喝喝,可见下手不轻。 “放肆,都给我住手!”又是一声沉喝传来,随即接着又道:“把他们分开!” 有人加入,很快,没了声响。 …………………… …… 一个火堆,摆在院子中。 随着秋风微浮,火影闪闪烁烁。 就在这闪烁的光火之中,有两个男子席地而坐。 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场面很僵硬。 其中一人看起来已年至中年,面色深沉,紧紧皱着眉头的望着那堆火光,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陈师弟虽脾性暴烈,但你知道,他之所以要杀明王,并非是冲动,而是为了你好。” 杀明王? 此人是谁,竟敢如此大胆。 而另一边的男子闻言,却是面色沉骏,同样眉头紧皱,眸光中一片沉重。 只见他身形魁梧,看起来相比中年人要年轻许多。 此刻却并没有马上开口回应。而是望着那已经慢慢有些微弱的火光,沉默着伸手从脚边拿起一块早已劈好的木材,探手扔进火堆之中。 又拿起火叉,轻轻挑动了两下,便只见火光一阵升腾。 耀眼之间,也正好将他们两人的面容映照的清晰。 原来,这沉默着生火之人,正是那当日带着明王远去的铁雄,而刚才开口之人,则是其大师兄刘先明! 见铁雄没有开口,刘先明眉头更深了,语气也更重:“这么多年来,咱们师兄弟风里来雨里去,肝胆相照,哪一个不是赤诚汉子,陈师弟的为人如何,你能不知?如今,你竟然不顾兄弟之情,要与陈师弟生死相搏,你是真要为一个垂死的明王断了我们兄弟之情吗?” “大师兄!”铁雄终于开口了,目光抬起,望向刘先明,有几分复杂,但却声音清晰的开口道:“这么多年来,各位师兄弟是如何待我兄妹,铁雄岂能不知?若是陈师弟有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师兄,得明王信任,最后生死之际将性命交托于我,如今,陈师弟要当我面杀了明王,大丈夫立于世间,岂能言而不信,若我任由陈师弟动手,视若不见,那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刘先明顿时眉头一挑,直直盯着他:“师弟,陈师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宁儿如今是什么下场?你难道忘了?” 铁雄眼中顿时痛苦一闪,脸上更是一阵红润惊起,拳头也陡然握紧。逃出来之后,陈志奇已经将具体情况跟他们师兄弟说了。 宁儿的惨状,也让他们每个人都怒发冲冠,一瞬间便对皇家仇深似海,他们在这里为了明王的性命而不要命的奔波,结果宁儿却被明王妃如此对待…… 哪条英雄好汉能够咽下这口怨气? 陈志奇之所以重伤垂死,也要不听吩咐赶到明王遇袭之地,追上铁雄师兄弟,便是胸中一口恶气冲天,岂能看着是兄弟们为那狗屁明王拼命,甚至热血上涌,恨不得一刀斩了他的狗头。 他们都如此,更何况是铁雄这做亲大哥的,他心中的怒和痛,岂会比任何一个人少,听到消息之后,他不顾浑身伤势,当场惊怒之下,一巴掌拍折了一张桌子…… 但是,铁雄却不得不强压心头愤怒,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师兄,我如何能忘?宁儿的仇,若不报之,我誓不为人!” 说到这儿,他又微微一顿,陡然眼神抬起,极其认真,容不得半死质疑的看着刘先云:“但我敢保证,事情绝非陈师弟所理解那样,不提我之前亲眼所见明王对宁儿如何,单说从明王大婚到今日,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昨夜明王才让接回宁儿,他自己都是生死危机,有求于我来帮忙,又怎会要动我妹妹宁儿?所以,陈师弟说,这件事明王知情,甚至指使,这绝不可能,很明显,这件事是有问题的,而且师兄,你别忘了,跟着陈师弟而来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是要杀陈师弟,而是一路跟随,来陷害我,十有八九,陈师弟定是中计了!冤有头,债有主,明王对我和宁儿有恩,并非仇人,我就在当场,陈师弟却挥刀斩他,我若视而不见,岂不是恩将仇报?” “好,好,就算你说的对,宁儿之事,不是他指使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明王妃是不是他的王妃,是不是他们皇家人?”大师兄仿佛也怒了起来,脸上越发严肃,盯着铁雄,声声沉重:“师弟,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师兄弟数人,这些年被官家害的有多苦,逼的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有几位兄弟因他们而遭劫。之前,你说他对我们有恩,我们没有否认,也不皱眉头便来了,万险之中,我们也已经做好准备,不惜性命也定要报了这份恩德。但如今,宁儿却是真正差点死在他皇家手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这哪里还是恩情,这根本就是深仇大恨。你说你恩怨分明,你要找明王妃报仇,这明王如果真活过来了,难道他还会帮你去杀了自己的王妃不成?他只会是你的敌人。而且这明王还根本就已经活不过来了,一个必死之人,你如今就为了他,竟然对陈师弟下重手,你难道就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分?” 很明显,这话已经诛心了。 所谓情有多深,心就有多痛,大师兄此刻便是如此,他对明王并没有那么深的理解。 然而铁雄不同,他微微闭了闭眼,感觉胸口很是沉重,满是负担。 “师兄,你是不是也赞成杀了明王?”良久铁雄睁开眼,却没有再反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第五十二章 走,留! 刘先明微微一顿,望着铁雄嘴唇颤抖了两下,但最终却没有正面应对,而是又缓和气氛,苦口婆心道:“其实陈师弟也并不是要杀了明王,他刚才只是冲动了。但是师弟,你想想,咱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七天了,如今国朝派了多少追兵正在严密打探我们的行踪,虽然咱们虚晃一枪,将他们引到了津海,但这就万无一失吗?就这两日这北河境内,增兵就明显的狠,若不是那明王最后那句话,现在你已经上了通缉榜单,张贴画像捉拿了。咱们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儿了,否则迟早会露出行迹来。这明王只差最后一口气没有咽下,现在摆明了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全天下都已经知道是你带走了明王,如果一旦被发现了,冥王如今的情况一暴露,你还有活路吗?不止你要死,我们师兄弟会死,包括宁儿也同样会死。所以,咱们可以不是要杀明王,而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 铁雄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师兄弟们说的事实。 就在刚才,大家又为走或不走而讨论。 明王如今就剩最后一口生机,如何能走的动? 铁雄没办法,他做不到丢下明王就此不管,所以他让大家先走,他独自留下。 但谁能做到,将他一人丢下。 再次僵持之下,陈志奇当场一怒,就要挥刀斩了明王,要彻底断去铁雄念想。 铁雄当然不准,故而这才和陈志奇冲突了起来,并且铁雄下手还不轻。 并非要故意如此,而是他已经明白了,若这次不动手,彻底表明态度,他们定还会对明王下手。 除了自己,师兄弟因为宁儿此次遭难,早就是怒火难平,没有人愿再管明王。 “我知道师兄弟们都是为我好,但师兄,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你们没有亲眼所见,这两年宁儿在明王府是如何得他照顾,从我们颠沛流离以来,宁儿才多大,就跟着我们受苦受难,是他给了宁儿安定的生活,我是在不能视而不见,如果就这样抛下他不管,我面对不了宁儿,我也面对不了自己。”铁雄眼神又望着火光,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抬头,他看向师兄那张严肃的脸,深吸口气再次道:“师兄,你们走吧,帮我带着宁儿一起走,之前明王府中的财物都已经妥善处置,你们去明珠,那边现在各国势力纠缠其中,国朝在那边无法一手遮天,想必凭各位的本事,定能安身度日。” “师弟!”大师兄听他这么说,一把从地下站起来,一声低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铁雄却是一抬手,继续说道:“师兄,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无论如何,六爷一日没断气,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但是守在这里,根本无需这么多人一起。若是当真出了事,就算我们人再多,也不是国朝对手,唯死而已,而且全军覆没,何必如此?更何况,人多了,也更容易露出行迹,我一人在这,反而还更安全一些。” “要走一起走,我们如何能丢下你一个人?”大师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师弟,师兄弟绝对没有一人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杀明王,也并非只是想要摆脱负担,而是他本来就必死无疑,我们怎能因他一个必死之人,拖累了你的性命?你还有家仇未报,如何能因一个官家仇人,而丧命?” “师兄,我都懂,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才必须走。我知道,今日你们不走,大家迟早还是会找机会对明王下手。但师兄,不提恩仇,就只说当日那些人一来便陷害我,让我成为叛徒,被兵士围杀。但我并未解释一句,六爷最后选择了信任我。师兄,你说这种种,我如何能够漠视?今日我伤了陈师弟,已是心中自责不堪……你们走吧,正如你说,六爷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当真六爷一口气上不来,我了了这份恩报,今生也得以良心安宁。若我平安,便去明珠寻你等,若当真有事,宁儿交给诸位,我也得以放心。” …… 天还未亮。 这间宅院中,气氛沉重到了极点。 怒骂,呵斥,悲愤…… 种种情绪交加,但最终慢慢无声。 最后,在天色将明之时,一众是兄弟们,还是红着眼眶,打包了行礼。 气氛太过凝重,陈志奇望着铁雄独自站在院中的身影,最后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留下英雄泪,转头狂奔而去,留下一句:“师兄,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定看好宁儿!” 其实,这些人全是热血男儿,没有一个贪生怕死,只是纠缠在这情仇之间,无法自处。 没有人愿意丢下铁雄一个人,就此离去,但正如铁雄所说的那般,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不走,也许下午,也许今晚,也许明天,只要明王不断气,就一定会忍不住有人再次朝着明王下手。 而到了那时,或许便真的兄弟难做了,都是江湖儿女,皆知情义深重,命可不要,却必然顶天立地为人! 铁雄默默转身,脚步略显沉重的走进一间房。 一盏油灯点亮在床头,光线暗淡。 铁雄来到近前,看着床上那一动不动,呼吸微弱的身影,他默默坐下。 明王的脸色很苍白,铁雄探手摸了摸他的脉息,依然微弱到仿若不见,气若游丝。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又浮现那一日,明王长身一起,便尽斩诸敌的风采。 其实,说实话,明王那一日展露的惊天本领,真正受惊最大的便是他。 两年来,他跟在明王身边,其实算是靠的最近的人,他知道这明王脾性骄纵,但本质却也未必如传闻中那么坏,只是为人冲动鲁莽而已。 但无论如何,却也绝对没有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气象,更别提那一日那份不惧一切世间敌的伟岸气魄…… 良久,铁雄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望着明王,心头震撼而又无奈,更有一丝自责。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当日明王的一些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啊! 第五十三章 苏醒 铁雄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了丝丝清明之意。 已到清晨。 他又忘了一眼明王那苍白的面孔,嘴角轻声喃喃:“我尽力吧!” 说着转身出门,在桌子上,拿了一个干馒头,一边啃着,一边提起房间一个柜子之中,已经包好的药材,朝着门外走去。 之前,他曾疑惑过,明王给他这张药方的用意,明王只说可能用得到。 却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用到了。 也无需火炉,就在火堆上,架好药罐,院子里有是兄弟们先前劈好的干柴。 不一会火已再次燃起,铁雄蹲在地上,啃着馒头,默默无声,他做好自己一切该做的,若真的无能为力…… 此刻,他并不知道,那房间之中,躺在床上的身影,似乎有了微小的动静。 并没有醒来。 但他那苍白的脸上,眉心之中,却似乎有了些许颤动。 一下,又一下…… 就仿佛在睡梦中受到惊吓一般,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到最后,眼皮微跳,仿佛陷入梦魇,挣扎不出来,却又无声呼救。 “轰!” 但最后,明明安静,却仿佛若有雷霆一般,他陡然睁开了眼。 一动不动,他睁眼躺在床上,眼神里没有聚焦,瞳孔昏黄,犹如待死之人,最后的神色。 但却又仿佛,其中仍然有着强自不灭的火焰在风雨飘摇中,死死的维持,怎么也不肯倒下。 山崩海啸! 人世间全是痛苦,那遥远的天堂,就在咫尺,闭上眼,便可踏入。 他一生苦困,命格尊贵,却又承受不得,奔波于人间悲苦之中,真的,没有多少甜蜜,值得留恋。 但,就是如此,他却仿佛死不放弃,直挺挺躺在床上,浑身没有生机,却就是不愿放弃。 有人说,人的生命在于神,神不灭,则身不灭。 或许真是如此,他瞳孔中,似有一朵莲花,终于定下,慢慢开方,最终屹立其中,瞳孔聚焦。 ……………… …… “嗯,又挺过来了,不错!”墨白一动不动,望着屋顶梁柱,脑海中又有了思绪,却当先浮现如此一句话。 或许吧,曾经很多次,他都曾这样对自己说,已经成为了习惯。 思绪仿佛老锈的钟表,慢慢开始转动,一点,一点…… 墨白眼里不时光影流窜,平静中又有些许意外。 “哥,我等你!” 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妇人抱着,冲着他挥手叫道。 好半响,寂静之中,他眼眸里有了一阵阵的愕然:“这应该是我那妹妹……” 良久,他眼里恢复太平,却又有些许古怪,说实话,刚刚生死大劫过后,还未脱离危险,便能有他这份定力的当真罕见。 他此刻脑海中诸般光影,让他明白谁是“明王!” “这明王……可惜了!”墨白嘴唇似颤抖了一下,却无声。 明王的确可惜了,他本性不坏,不该回到皇家,这里不是他的家,没有他要的兄弟姐妹,没有他要的父母亲情,这里有的只是不适应的规矩和那其实承受不了的富贵…… 他没有心性和文化去承受富贵,所以一遭富贵……悲剧! “这是哪里?”终于思绪像是上了润滑油,可以开始思考了,他才注意到处境。 眼珠吃力转动,似乎一间老宅,他眼神里有思绪一闪,随即安定下来:“逃出来了!” 嘴角轻轻扯动,很缓慢,似乎想露出一个苦笑。 他没有力气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实际上,也没有那个实力了,没有张丹师的医道真气,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不过其实也不用,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有心理准备。 他望着头顶的梁柱,却想看看那外面的天空,想问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命犯煞星,一生就注定不能如愿?” 他所设想的最坏场景,便是自己动手。 但结果,却当真是如此,还迎战了一位道师…… 这世间,想必再无人有他这份本事,重伤之躯,却凭借一粒丹药,迎战道师而胜之,斩诸敌于脚下! 但这世间,也绝不会有人希望有他这份本事,因为恐怕除了他,再无人能够挺过这一劫。 “唉!”似有无声轻叹,他依然平静而乐观。 但却不得苦笑当日之情景。 一切,从那日醒来,听到张邦立与张丹师的谈话开始。 他便肯定自己有危险,开始筹谋。 试探了一切活下来的办法,警告张丹师,无用! 祈求定武帝换医者,无用! 最后他知道,身处巨大漩涡中的自己,实在算不得什么,根本搅不动风云,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不得不面临一切,但他依然于一无所有之间,却凭空而起,有了诸多准备。 出发之前,他就判断到自己肯定不会被人当场斩杀,否则不符合定武帝用他来坑害林家的目的。 所以他吩咐铁雄,若事起,只管任由兵丁被杀绝,因为,兵丁不止是刺客的阻碍,也是他的阻碍。 任由自己被擒走,或者突然被高人“救下”。 他知道不管是被人擒走,或者被人“救下”,一定会有摆脱追兵的那一刻,因为不管是谁带自己走,都一定需要处理了自己,毁尸灭迹是必要的手段,以免留下后患。 而这肯定需要背着所有人的眼睛,而他则要铁雄将计就计,皇家必定想不到他会有心自救,派人死死盯住了这伙人。 然后有心算无心之下,便可在他们处理自己的时候,突然出手救下自己,这样便可以来个真正的彻底失踪,为自己赢得时间,只要给自己时间,身体总能康复的。 他清楚定武帝要杀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是必死之身,只要撑过一段时间,自己没死,便是再暴露世间,也不会再有危险。 他甚至连路线都已经计划好,假意进入津海,然后回马一枪,回北河省。 津海环境复杂,定武帝发现出了错,要在津海查,也会相当麻烦,不是一两天能够结束,而时间只要一长,自己没有被外人缉拿的消息传来,定武帝至少就不会那么急迫的再追查他。 随后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隐藏一段日子,其实并不是做不到。 但一切计划的很好,可最后,却偏偏出了意外,有时候墨白不得不想,这或许便真的是命运。 他最后还是面对了最糟糕的局面,亲自出手。 他有这份本事吗? 当然没有,否则他若真有,又何须这百般算计,直接把那枚归元丹吞服之后,在定武帝面前大展一番神威,表露宗师之境的实力,定武帝难道还会杀他? 很明显这肯定不会,甚至,直接砍了张丹师的头都没问题,那真是王霸之气一放,四方臣服,从此在京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么美妙啊…… 但……这是做梦! 归元丹! 不是仙丹,对他而言的确有大用,但,这用途,却不是用来施展秘法杀敌。 那是在像张丹师那一碗药汤一般,摧残自己最后的生机! 一旦强行释放归元丹之药效,就是他有惊天之医术,也救不回自寻死路的人,这就是在寻死,别看他现在醒了,但他已废,不知多少岁月能否如常人,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所以,他怎么敢在定武帝面前,如此做,那是寻死! 但最后,他却还是走了这一步,因为不出手,他已经是必死无疑,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药香突然弥漫口鼻,墨白回神,本能的分析了一下药香,随即心中再次安心。 他知道,如果不出错,是铁雄。 这份信任,没有被辜负! “嗯?”铁雄愣愣的看着那双已经睁开的眼,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 醒了? 可……刚刚才为了绝对醒不过来的他和师兄弟们闹…… 第五十四章 放心 “那日我带着您出来之后……”房间里,铁雄的声音在慢慢回荡。 墨白早已服下汤药,此刻依然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着铁雄讲述着从那日逃出来之后的故事。 其实单单说从那遇袭现场到这里的过程,并不算复杂。 当日,铁雄其实从来没有出现在津海过,真正在那日雨夜之下进入津海的乃是其两位师兄弟所扮。 若是平时,恐怕难以成功,但刚好当日明王遇袭,引起惊天波澜,近在咫尺的津海城关,又怎会不知情,所以在“明王”入关之前,别说阻拦,就连查探都不敢,深怕引火烧身,这种敏感时候,一个不好别落得个意图刺杀明王的罪名。 故而,雨夜之下,其两位师兄弟,头戴斗笠纵马狂奔至城门,还未靠近,便是一声狂吼:“明王进城,尔等谁敢阻拦?” 这一声之下,当真是犹如风雷电扫,无一人敢吱声匆忙退开,任其长驱直入,从始至终都从未怀疑过这狂飙而过的战马之上,会不是明王当面? …… 其实这一切,也是借助墨白最后临走前的威慑,才让铁雄等人能够有一个暂时摆脱追兵的空白期,也借助这短短时间,完成了惊险的移花接木。 当国朝反应过来,人马入津海寻找明王之时,铁雄却早已带着墨白向着北河省而去。 路上自不需说又是几经掩饰,周折,好在其师兄弟数人,均是逃亡路上的好手,最终成功进入北河。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六爷您已伤至如此地步,只以为您是与那道师一战还是受了内伤,所以导致昏迷。原本我们只是在这里稍作休整,因为明王您身份尊贵,进入津海之后,必然是无法隐藏行踪的,而国朝一旦找不到您的情况下,定会察觉有诈,待在北河,绝非长久之计。但岂料,您的情况却是骤然急转而下,这一昏迷就再未醒来,眼看着随时都可能……故而,我们只得暂时在这里落脚,小心隐藏,等待您想来,如今距离当日,已经整整过了八日之久!”铁雄一点点将事情经过讲完。 其中自然还是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他们师兄弟之间曾经发生的事。 甚至到此刻为止,他依然没有言明,那些人其实乃是其师兄弟,江湖走马,能谨慎一份,便绝不会放松。 “人……呢?”墨白静静听完这一切,眼神在铁雄脸上定了定,嘴角艰难开口,微弱至极的吐出两个字。 铁雄却能听懂墨白的意思,知道他是在问其他人。 “因为您也不知何时能醒来,如果时间一长,人太多了反而容易暴露行藏,所以我便干脆让其他人便先行一步,前往明珠等我们。”铁雄眸光微微垂下,轻声道。 墨白眼皮眨了眨,表示明白,此时他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毕竟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便到了此时,也不敢保证就活下来了。 铁雄那些朋友参与了这场大事件,一路做到这个地步,自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又如何能待在这里冒着天大风险,一等八日? 当然,要说他心中对铁雄口中的这些朋友有没有什么想法,当然还是有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开口问,事实上,既然铁雄能够至今日还护着他周全,那当日那些马背上的人,自然也就不必再提了,不管他们和铁雄什么关系,至少,铁雄并没有背叛他。 可是他不问,铁雄却主动开口了:“六爷,当日那马背上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 他声音诚恳,并不迫切,这倒是让墨白心中微微一怔,不过见他主动开口,嘴角还是艰难的微微翘起,仿佛是想要露出笑容,又微弱的吐出一个字:“陈……” “陈师弟?”铁雄反应极快,实际上他也不是个傻子,这些日子时常回忆当天,自然记得当日自己那一声冲着马背上那些人悲愤大吼一声,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 墨白眼皮眨了眨,表示肯定,然后静静看着他,目光纯净,并不含杂质。 很明显,这是告诉铁雄,他信他,所以并不隐藏心中的疑惑。 “正要向殿下说起这件事!”铁雄脸色微沉,声音明显沉寂了几分:“当日,您吩咐王妃那边送回宁儿……” 其实铁雄此刻有些冒失了,墨白如今的身体情况,如何能够告诉他这些? 这定会引起他心绪不宁,不利于修养,但铁雄到底是个血性汉子,这件事在师兄弟面前他得压着,但此刻在明王面前,他却实在忍不住。 “宁儿…偷盗…折磨…陈志奇踹断皇家马车…被追杀…跟踪…杀明王……” 这一连串故事在铁雄口中,语气明显与先前的平静不同,即便未表露凶性,但话语里不时咬牙的姿态,自然让墨白明白其心中之怒。 不过,很明显他的情绪却要清明许多。 虽然已经在记忆中知道了宁儿是谁,但毕竟他是站在局外,即便心中有着丝丝不忍,但却还能保持理智。 不过,他却总算是明白了一切,其实铁雄都已经明白了,这一番话说完,一个局已经轻而易举的摆在了他面前。 “这皇朝真要倒下了!”墨白沉默了半响,心中哀叹了一句。 如此隐秘之事,他若不是因那日“昏迷”恰巧听到那番谈话,绝不可能得知。 可此时,哪能还不明白,还有另外一方人马,早已知道了情况,故而另外设局,想要破坏皇家谋划,借刀杀人。 而此事关键人物,只可能是定武帝,张邦立,以及张丹师。 定武帝自己,自然是绝不会泄露分毫,就连自己要换医者,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甚至连皇后都不知情,可见他保密程度。 那么出问题的,就必然是张邦立与张丹师这两人之一了,可想而知,他们能够参与,便必定是定武帝最信任,可依靠之近臣。 结果却依然走漏了消息,墨白不能不感叹,堂堂国朝至尊大帝,竟然在这件如此隐秘,稍有不慎就会让他背上“毒杀儿子”,私德有亏的大罪,甚至可能因此走下帝位的大石上,居然都会出了问题,何其令人惊悚。 如此这般,定武帝到底还能成什么事,这点掌控之力都没有,他这国朝又如何能够不倒? “我…知…道…了,放…心!”墨白缓缓张嘴,艰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第五十五章 太极 铁雄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却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他不傻,师兄说过的话有没有道理,他当然知道,明王妃,明王妃,乃是明王的原配夫人。 墨白没有再解释,其实他也确实太过虚弱,说不了话。 “六爷,您的身体……”铁雄并不再提报仇之事,他忍不住向明王讲述事情经过,却并不是依赖明王去报仇,只是心中压抑太甚,他需要发泄。 墨白对着他咋了眨眼,似乎想要摇摇头,表示不好说,但又做不到,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疲惫,需要休息。 铁雄嘴角微微开阖,却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王的身体确实生机暗淡,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能醒过来,就很惊奇了。 但要说能够康复,他不信。 但又怎好对明王说“你好像就不活了!” “您这几日一直昏迷,只能帮您喂服汤药,我去给您弄点肉食煮汤,补一补身子!”铁雄站起身来,轻声道。 墨白并没睁眼,他缓缓退出屋子。 站在院子里,他这才反应过来,明王这种状态醒过来,其实未必是好事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看明王要说会端起,此时却醒来了,但要说能好? 铁雄摇了摇头,最后只能沉默着什么也不去想,取下一顶斗笠,戴在头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在脸上稍作调整之后,出门而去。 此时此刻,他也并不担心明王一人在院子中,会不会出事。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尽力,若当真逃不过一劫,不过报恩效死罢了,也没有其他选择。 而在他出门之后,闭目的墨白,嘴角又轻轻动了动,没有声音,但看口型似乎是两个字:“林家……” 没错,站在他的角度,纵观全局,其实一切已经清清楚楚,都并非多么高深的谋略。 从宁儿那里开始弯弯转转,其实最终目的,只要知道其中内情,那么便一切都清晰可见,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要让自己死在明处。 而唯一会这么做的只有两家,上清山与林家,只有他们会得利,自己死了,林家和上清山才有联姻之机。 而如果是其他人想对皇家不利的话,无需这么麻烦,只需要透露出去事实真相,就足以让定武帝被动之至。 唯有林家和上清山不敢透露真相,害怕事情捅破之后,皇家没了退路之下,一把平了他们。 宁儿是在王妃身边,上清山和林家都和王妃牵连极深,也只有他们双方能够从宁儿身上开始着手,还安排的如此周全。 墨白无法确定,到底是他们两家谁干的,又或者双方联合,但他可以肯定,至少林家是必然参与其中的,因为从宁儿身上出手,想要瞒过林家绝不可能。 其实墨白心性本来很淡然,之前,他面对生死,其实并没有什么恨与不恨。 并非是豁达,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本身其实并没有恩仇,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明王”而来。 然而,他却不是那人们心中的明王。 所以他唯有苦笑一下,然后乐观面对,不计恩仇,只求活命罢了。 但,此时此刻,他内心里却无法再如之前那般淡然而豁达。 因为他知道,不再单单只是明王,而是自己已经牵涉其中了。 他们不该这般伤害宁儿,让一个无辜的孩子遭受了如此灾难,墨白承了此身,自然要承其因果,宁儿不是陌生人,她对自己有感情,那么墨白便不能漠视这份感情。 更何况,他也无法漠视,毕竟铁雄救他虽然在铁雄看来是在报恩。 但墨白却心知,他是向明王报恩,可实际上救的却是自己墨白,他得承铁雄这份人情。 很明显,经宁儿一事,铁雄和林家已经走到了对立面,仇深似海。 对立已经形成了,墨白不能再如先前那般淡然,他牵涉其中,所以,他有了敌人——林家。 …… 闭目的墨白又睁开了眼睛,眼里依然那么纯净,他其实并不喜争斗。 但这却并不代表他畏惧争斗,错了! 他为医者,曾悬壶济世,为众生纳福,心性至慈悲。 但也别忘了,他还是武人,气血从来不虚,心念从来通达,有恩报之,有仇亦当报之。 该做的事,他从不逃避,一定会去做。 正如他对铁雄说的那句“放心!” 再次闭上眸子,他闭上眸子,抛开一切心思,他并不浮夸,并不空想,他知道,万丈高楼从地气,如今,他最需要的是活下来。 …… 或许真的是逃过了灾难,时来运转。 墨白这段养伤的日子,还算太平,并未再出什么事。 时间一转眼,便是半个月一晃而过。 而墨白的伤势,在他亲自为自己开方的情况下,半个月的时间里,也总算是度过了危险期。 虽然还远远不如常人那般可以随意活动,但却至少不再随时面临生机断绝。 实际上,就这个结果,便已经让铁雄完全无法置信,看着墨白的眼神,也越发古怪起来。 墨白自然还是拿那套曾跟随民间高人学得医道来说事,同样对于那一日自己大展凶威杀敌的事,也用此说辞来回应。 其实,这很苍白,因为铁雄本就是武人,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仅仅凭借一粒丹药,便能杀敌,他更愿意相信墨白本就已经武道巅峰,只是借丹药之力,强行进入宗师境界。 他如此认为,墨白也就任由他去,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如医道一样,他如今显露的本事,铁雄同样是不信仅仅凭借幼时所学便能有这份成就。 墨白也同样任由他去古怪,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己伤重,总不能为了解释不了,便不为自己开方。 不过任由铁雄去想,他也绝不会想到那天方夜谭,墨白乃换了一个人之事。 任何惊疑,都会随着时间而习惯,就如这一早。 朝阳才刚刚升起。 院子中,便有两个人影,正在迎着朝阳打拳。 拳法缓慢,无力。 有一个声音随着拳法挥动之间,淡然响起:“用意不用力,以意运气,以气运身……是为太极!” 太极? 不错,此时说话的人自然是墨白。 而另一人,便只能是铁雄了。 自从三日前,墨白可以下地之后,便在清晨打起了太极拳,调养元气。 而铁雄初见之,却是疑惑不已,这也才让墨白知道,如今的道家,居然没有太极拳! 这让他意外,因为毕竟有文字,有中医,有修道,他本以为这太极拳应当也不会少。 却不想竟然没有,倒也没有深究,反而铁雄那一天曾见识墨白拳毙道师的那一幕,其实至今都没有忘记。 身为武人,见识那般拳法,岂能心中不痒。 但也不敢轻易开口问,而且墨白身体不好,很明显打不得那般刚硬的拳法,所以,他也只能时时脑海中回忆一下。 第五十六章 问询 这一次,见墨白打起这套拳法,虽然慢吞吞的,但到底曾见过墨白威势,便不由起了心。 在一边观看,也不敢问细节,毕竟门户之见这时代大着呢,谁能随意问人家秘技? 那是不懂规矩。 他想学,墨白当然不会拒绝,故而,这三日间,便让他跟着学。 铁雄很惊讶,一再推辞,待确认墨白是真心的,他才终于抑制不住,跟着练了起来。 只是很明显,这两日下来,他并不适应,应该说他并不喜欢。 “你根基本来便伤过,这几年里你又横练外家,其实身上暗伤极多,这太极最是养元,可为道家当家拳法,对你现在的情况,极为合适。”朝阳下,墨白影子很长,身形一动一静之间,虽然无力,却圆润自然。 他自然看出来铁雄并不喜欢这种拳法,所以开口声音清淡而又略显严厉。 他很少有这种时候,一般他都温文尔雅,然而,在武道,医道之上,他传人则不敢轻忽。 前世,他有遗憾,医道替师父传了下去,而武道,他最终没有能力,如今带铁雄练拳,虽未必将之视为传人,但他也极为认真。 铁雄闻言自然心神一紧,这时候的墨白,他突然感觉到仿若有了那一日,挥手将自己抛起,独自迎敌的气势。 不算厚重,但却令人不得不听进心里。 “根基受创,并非无药可救,但没有任何一种药石能够起死回生,当即令你恢复完全,还是重在调养!当日我所打之拳法,名为八极!”墨白停下身形,背着双手,站在阳光下,看着还拳法生疏的铁雄,轻声道。 “八极!”铁雄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骤然收手,目光望了过来,满是光芒。 “咳咳……”墨白微微摇头,轻轻咳嗽了两声。 铁雄见状,连忙上前来扶他在院子里,就着阳光坐下,然后,又取过一块毛巾递给他擦汗。 自己则也在他身边坐下,还是放不下拳法:“六爷,那日我见您搏击道师,那拳法一招一式,迅捷无比,刚猛至极,那是八极拳?” 听他问起,此时墨白倒是心中一动,是时候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了。 墨白先前由于一直处在危难之中,很多东西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 他有的那些记忆也并帮不了太大忙,明王毕竟是民间出身,虽然后来,来到皇家之后,但想一想他连字都认不全…… 而如今,总算是活了过来,也该了解一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 “是,八极拳实际也是道家拳法,当今道家可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说法?”墨白不经意间问道。 铁雄微微一愣,随即便点头:“易经中所著,如今道家均研易道!” 易经? 墨白眼中微微沉浮,要说吃惊也不至于,只是觉得古怪,有的有,有的没有。 “嗯,八极拳,和太极拳,其实皆乃是研究道理而专研成型的拳法,只是分派出来的这两门拳法,却截然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八极乃是运用身体八个部位发力,实战之中,如猛虎下山,一发不可收拾,招招杀敌。而太极则刚好相反,只重意,不重招,力道含而不放,放而不尽……”墨白解释了一下两派拳法后,见铁雄已听懂,便微微一笑道:“你走刚猛路线,练八极的确不错,但在你伤势未愈之前,却是不合适,否则你功夫越深,命越短!” “六爷,这八极您能够……外传?”铁雄却是不关注后面的话,反而面色陡然一红,眼中满含希冀。 这种时候的铁雄,墨白很少见,心中微微一顿:“待你根基恢复,若想学,自然传你,我一身所学没有什么不可外传之说,只要不是为非作歹之人,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这一身所学,无论医道,武道,都尽管学去!” 铁雄陡然一把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对着墨白便是跪下,三个响头扣下。 “你这是做什么?”墨白并未有太大表情,但却也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 他没有阻拦,因为他也没有力气去阻拦。 铁雄抬起头来,眼眶都是红的:“六爷,铁雄身负如海深仇,然而对方势大,凶人众多,又本事高绝,我只能苟活于世,却无力报之,六爷,若传我八极拳,若今生能有所成,若能报的家仇,我……” “好了,起来!”墨白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 铁雄一顿,还是缓缓起身,但却不再坐下,而是站在墨白一侧。 “我说了,你可以学,但现在不行,待你恢复根基,我自会教你!”墨白望向头顶阳光,声音还是那么清淡。 “六爷,我的根基……已被废了!”铁雄却是眼里一抹沉痛,嘴角不知是苦笑还是惨笑。 “有我废的狠吗?”墨白表情却半点没有动容,声音越发轻了。 这一次铁雄真的愣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六爷!” “不碍事,待我身体恢复一些,我会助你复原,你丹田被破,并非修补不得,其实主要是你经脉被之伤更难修养,我需为你行针,但如今我做不到。”墨白微微偏头,看向铁雄,声音认真了些许。 他那双眼睛,每当谈起医道,总是会绽放最自信的光芒,让人安心。 此刻铁雄便是如此,他呼吸一点点的急促起来,二话不说,竟又要下跪。 “罢了,坐下吧!”墨白却是摆摆手,示意不要再来。 他表情清淡,但却让铁雄看得出认真。 只得又坐在他身旁,经过这么一来,两人之间仿佛再次拉近了许多。 “这些年里,浑浑噩噩,如今,不醒来时不行了,跟我说一说,当今国朝的形势吧!”墨白似随口轻声道。 铁雄倒是并未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墨白是经受这一次事故的打击,当然他到现在都并不明白,这一次遇袭,究竟原因。 “六爷问的是?”铁雄道。 “随便说说吧,对了,这宅院里怎么没有电?”墨白随口道。 铁雄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嘴角一抹苦笑升起:“六爷,这里哪能比得平京城,就是平京城里也不是家家用得起电的。” “哦,电还没有普及?”墨白似真似假疑惑道。 第五十七章 时代 “到底是皇子啊,不知人间疾苦!”听明王如此轻而易举的问电还未普及之事,铁雄心头倒是再次感觉到以前自己所认识的明王又回来了。 其实啊,墨白虽然是皇子,但实际上却是在民间长大的,要说不知人间疾苦,那就夸张了一些。 但对铁雄来说,却理所当然就是这样,因为从跟在明王身边开始,也没见明王有多么醒事过,问出这种常识性的问题,倒也还真不奇怪…… 而墨白,也是从这里开始,才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清晰的了解。 其实,当初他刚刚醒来之时,望着那盏电灯,便对自己所处时代有过猜测。 当时猜想应该便是清末或者民国时期,不过随即想到听到的那段谈话,便又有些拿不准了。 因为从那段对话之中透露了一个极为荒诞的事实。 上清山一个修道之所,在墨白理解的话,也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门派之类的处所,却可以与一国朝皇室相制衡。 毫无疑问,墨白纵观史册,也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荒唐的事,便是大乱之际,一个江湖门派,又岂能参与到国朝争锋中去,那不是找死吗? 所以当时,他有过心念一闪,莫不是身处在一个传说中的修行时代,可以个人实力高绝而超然物外,甚至达到可以乱法的地步。 毕竟墨白本身就是道门正宗嫡传弟子,对道家传说中,打破人体极限可乐得逍遥,甚至如神如仙的事迹并不陌生。 若当真是身处这样一个时代,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只观那盏灯,就知道当今科技定然还并不发达,只要能如他师父那般成就真人的存在,在如今这种环境下,若要乱起法来,也还当真并不好对付。 这还只是他师父,在末法时期都成就了真人之境,若当真这一世修行大昌,有达到了陆地神仙一般的存在,那恐怕还当真是可世间逍遥,即便千军万马之中,也可纵横来回了。 就更别提他们这种高人组建起来的组织了,与国朝相抗衡,倒还真的未必不能,不过当时的猜测,也只是心念一闪便否定了,因为很明显,那张丹师便是修行医道之人。 可是就他那医道手段,却根本不能让墨白心惊,但是这张丹师,却明显地位非凡,连张邦立这可接近陛下的存在,都对其怀有敬意,这便足以告诉墨白,这世即便有修行文化,也绝不可能真的超脱了墨白的理解,达到了人力可逆天的修行时代。 而此时,随着铁雄慢慢讲述,他的疑惑,终于一点点的解开,他也总算明白,自己其实当时猜的并不算大错,要真的论的话,这里在生活水平,社会物资上来划分的话,的确应该正属于清末民初的风格。 科技已经开始萌芽,正是从封建走向文明的拐点。 电已经有了,电报、电话也同样有了。 但却正如同上一世的清末时期一样,由于大夏皇朝延续的太长,在其他列强已经开始大踏步的时候,大夏却还在栽培着封建权威的大树,不与外界那早已风起云涌的世界接轨。 毫无疑问,落后就要挨打,而当战争来临,国朝无力抗衡之际,才终于在屈辱之下,不得不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电、电报、电话、汽车…这些曾经被当权者用种种理由来视为毫无礼法存在的器物,终于还是不得不走上了大夏的历史舞台。 然而,即便是饱经屈辱,国朝却因为要维持封建统治,让然不太愿意接受太快脚步的开放,所以别提普及,就连平京城这国朝中心,都发展极慢。 那日张邦立,不让墨白坐车,便可见封建礼法仍然根深蒂固。 “火车?有,十年前就有了,就在明珠省那边,听说是外国人偷偷修的铁轨,听说本来还要修到平京城来,但是好像是因为朝廷不同意,说铁路会破了平京城的王气风水,而且从此京城将无险可阻,民间则还有说是因为烟尘过大,宫里贵人们不喜……” 当墨白问到国朝如今铁轨通了哪些地区的时候,铁雄如是说到。 墨白闻言硬是半响都没能发声,这历史真的太熟悉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沉沉吐出一口气,问到了一个早就在心中的问题:“我观兵士们依然用的弓箭刀兵,为何不见火器,” “有!”铁雄闻言,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点头:“自从十年前开始,国朝在战事上屡屡不利之后……” 很快,墨白便从铁雄口中知道了,这世界的确还是有些许不同之处的。 枪,炮,的确都早已经有了,甚至炮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用于战争之中,而火枪则是这十几年才开始大规模的换装。 根源便是十三年前,海上来敌一战,炮战失利,国朝大败,却不想敌人登陆之后,竟然人人手持洋枪,各个可远程攻击。 自然无需说,手持刀兵的兵士们难以取胜,竟被对方以少克多杀的打败。 从那一天起,国朝才第一次意识到武器不利乃失败之根源,国朝自然也有弓箭,但一个好的弓箭手得培养多久? 怎么可能全部兵马都能持弓,少量的弓箭手,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弹药之下,根本无法取得优势,所以面对这种情况,国朝才开始大规模换装。 其实火枪营,国朝很早就有成立,但一直以来并未用于主流,主要是这火枪并无大用,不但装填丹药缓慢,而且便是对自身也有炸膛危险,更别说一下雨,便只能用作烧火棍,射程还短,在国朝之中多少年也未被重视起来。 所以,在自身跟不上脚步的情况下,便只能购买他国武器,然而由于国势衰弱,又几经战争,便是买些落后的枪支都捉襟见肘,直到今日国朝火枪营虽然已经全面扩大,但实际上对全军来说却仍然有限的狠。 听闻这些,墨白还是不免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落后必然挨打,而如今已是乱象纷飞,说不得前世历史中那最灾难的时期便要到来。 墨白虽然心性淡然,但他却是医者,对于生命,他从来不敢轻忽,他的慈悲之心,从来不少。 更别提每一个华夏子孙,都注定无法漠视那无法想象的灾难年代,国家尊严被踩在脚底下的惨状,墨白也是个男儿,前世还曾出自将军名门! “连那日护卫我的皇家禁卫都装备不得,还何谈换装,这不是笑话吗?”墨白声音低沉。 “嗯?“铁雄却是一愣,随即却是反应过来,脸上一笑道:“殿下误会了,那日护卫您的都乃是皇家禁卫,最精锐之士,又岂会持那火枪?他们自然是持弓射箭的,毕竟那火枪的威力其实并不大,说起来根本就无法与弓箭相比,无论是射速还是射程,都比不了,若是武道有成之辈,别提六爷您宗师之境,我若不是根基已废,但凭那烧火棍,休想触碰我衣角……” 很明显,铁雄并不太瞧得起洋枪,这令得墨白有些发愣。 不过,也是从这里开始,话题终于谈到了如今的道家之人身上。 ps:QQ群号159995598顺便说下,求票! 第五十八章 一百零八山 道法万千,医道、武道、丹道、器道…… 但归根结底,却有一点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无论所修何种,最终目的都在长生逍遥。 所以打破自身枷锁,内练一口气,是每一个修行众人必经的功课。 所以只要入了门,那么成就或许有高低,但毫无疑问的是,每一个以道人自居之辈,都必然是有武道修为在身的。 所以听到这里,墨白倒是已经明白过来了,是自己想差了。 既然当世道法宏昌,武道盛行。 那么京中这些皇家禁卫,必然也定是百里挑一的强者,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对于他们来说,现阶段的火枪可能还真的不行,弓箭于他们来说,反而威力更大。 毕竟弓箭是实力越强大之人用,效果就越大,不管是从射速,还是射程,甚至威力,都因人而异,不可同日而语。 就单说他自己吧,别说是那一日宗师修为,元气可透体于外,便只说是他能够恢复前世的修为,那么面对数人手持枪支弹药,只要保持足够警惕了,倒还真不惧,不提杀敌,光是想要闪避开,却是能够做到的。 但,若是碰到了高手使用弓箭,无需数人,便可对他造成足够威胁。 心念凝聚之下,数箭齐发,角度更可随心控制,封锁对手一切腾挪闪避范围,那当真就可怕了。 更别提宗师之辈,元气赋于箭矢之上,真可千米之外,瞬即而至,穿透一切阻碍,取人性命,现阶段的火枪,如何能够与弓箭相提并论? 想通了这点,墨白心中算是少了一个疑惑,为何自己所见的兵士不持火枪,反而要弯弓持剑,的确,对他们来说,护卫的都是重要人物,来敌也必然不是泛泛之辈,火枪在他们手上,哪有弓箭那么有威慑? “常听道门显赫,当世之中的武道强者难道真的很多?”墨白面对着阳光轻声问道。 这一次铁雄倒是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墨白,似很意外。 墨白虽未看他,但却能够明白他心中所想,嘴角一抹笑意盎然道:“我没有踏足江湖,不过还是幼小之时,在民间偶遇一名师,跟着其学了一些医道武道而已,当时倒也并未去探究过其中究竟。” 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转,看向铁雄:“后来回到了皇家,你也就知道情况了,反正也就是个太平王爷,倒也无心在追求这些东西,这两年来你何曾见过我用功?功夫都差不多快荒废了,就是道门这个说法,我也只是知道而已,但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一次上清山竟然敢来人当众伤我性命,我还真不知道他们竟然已经威势显赫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这当世之中武道强者真的已经强大到可以对抗国朝了吗?” 这一番话说完,铁雄只是满脸尴尬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去,嘴角暗自抽搐。 若是以前,不用他烁,铁雄也相信他的确不醒世事,别说道门,连民间到底是吃肉还是吃糠,他都不知。 但此时此刻,这番话再说出来,他铁雄就是头猪,他也没办法去信啊。 “就您那一怒而起,便可斩道师的修为,还只是年幼之时随意练了几手?”铁雄心中苦笑,而又无语。 要知道,数百年来就没有听说过,能够有十六岁就达到宗师之境,而且还不是其他辅助道法的伪宗师,而是真正在武道上,打破了自身极限,登堂入室的武道宗师。 并且这也就罢了,他还是独力斩了一道师而证道的存在。 就是当世的数位真人,也从没听说过在年轻时能有如此惊艳的,宗师难,难于上青天。 就是梅真人之女,梅云清,梅道师,那可是在道门之中惊艳绝伦的存在,但即便是她,那也是在梅真人亲自教导,上清山更是倾力培养之下,才在年近四十而入道师境的。 不过,铁雄当然不会去反驳墨白,到了今天,墨白早已不是当日在他眼中的模样,说实话,在他看来,墨白身上已满是神秘。 他暗下心头的古怪,既然墨白要听,他还是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沉声道:“当世道门的确显赫,光我大夏一国,开山立派,在国朝明证法籍的道门,便有一百零八门,若是算上如我……” “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墨白正在细细倾听,突然见铁雄一顿,他回过头来看向铁雄,眼中波光一闪,轻声开口道。 实际上如果是之前,他会装作没有听到铁雄这异样,但如今,接触这么久,他也算是知道铁雄的秉性,也不再是陌生人,可以适当了解一些了。 毫无疑问,铁雄在道门之事上如此知之甚详,又岂会是普通人?而且他那些此次参与救助他的朋友,如果当真只是一般关系,谁敢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不止需要情谊,更需要胆量和魄力,一般人谁敢跟国朝作对,在墨白如今看来,恐怕也只有那显赫的道家,才能有这般胆量。 铁雄稍稍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语气并没有那么波动,仿佛只是平常叙述:“如果算上如我的家族,铁家这样还不够资格开门立派,却实乃道武家族的传承,那么这道门势力也可以说是数不胜数,遍布整个天下了。” 墨白微微蹙眉:“何谓开门立派的资格,那一百零八山门和你们又有何区别,是以实力区分的?” “从圣祖爷横刀立马,扫天下群雄平定乱世,立国朝大夏以来,便亲定道门一百零八数,占据大夏一百零八山,不增不减!”提到圣祖爷,铁雄还是下意识的便站起身来,拱手向北方,说完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晒着太阳的墨白。 见他姿态,墨白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眼中一抹尴尬闪过,也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对着北方弯腰而下,以示敬仰。 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从铁雄这般下意识的动作来看,国朝其实在民心之中还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曾经的国朝荣耀,提到圣祖爷,铁雄明显敬仰有加,已经成为习惯性的尊敬。 再次坐下,铁雄倒并未多想刚才墨白似乎有些不尊圣祖爷的表现,只当他是身体不适,毕竟那是他亲祖宗,在当世谁敢不敬祖宗。 “这一百零八门,便是当时圣祖爷定下的那一百零八门,一直延续至今?那其他道门岂不是再没有机会显耀门楣?”墨白自己却是有些尴尬,又出口继续追问。 铁雄摇头一笑,继续道:“六爷误会了,这一百零八山,的确尊圣祖恒定,不增不减。但这一百零八门却当然不可能永世不动!” 墨白点头,这才应当,人立世间,总有兴衰,怎能永世定下荣耀与贫贱:“定是要有一个规则可容人奋斗的!” 见墨白是当真啥也不懂,铁雄不得不从头说起:“六爷,其实当今道门形势要说起来,还得从前朝说起……” “你说!”墨白点头倾听。 第五十九章 道门不下山 “前朝崩乱之后,约有三十年时间里,天下群龙无首,诸侯国遍布世间,群雄争锋而立,均欲君临天下。当时人间百姓疾苦,圣祖爷一家也因战火而家破人亡,圣祖祖爷放眼四望,世间处处横尸,故而一怒而起,持手中刀,骑胯下马,仰天大吼,就此横空出世……开国之战,谁人能置身事外,天下道门也必然卷入其中,辅佐各方圣祖……而圣祖爷从无到有,凭借盖世英姿,短短十余年间,战无不胜,不知多少豪雄最终为之俯首称臣,身后也自有道门之人辅佐……当圣祖爷挥马而入平京,自此天下太平,大封天下之际,选定在其身边建有大功的道门一百零八数,赐赏一百零八山供其香火延绵……但是当时,天下道门又何止一百零八数,还有很多后来眼见圣祖爷已威压天下才跟随过来的,又或者之前隐世不出的,眼看着天下太平了,他们又如何能落寞,眼看着天下资源被一百零八山所掌控,虽然受于圣祖爷之威,无人敢放肆,但暗地里,却自是无法心服……而事实上,在当时太多山门连连征战之下,实力已空虚,更有一些本来就不强大,只是在圣祖爷征战早起便归于其下,圣祖爷念其功绩才配予名山……道门并不比国朝,要发展,便要收徒延续门楣,但很明显,若师父无能,弟子又如何会选择拜入其门下……更有道门之中,并不限制比拼本事,故而,那些未有名山之辈,便时常登山挑战……很多山门根本无力应战,这座名山反而成了麻烦之源头,无奈之下,只得像圣祖爷请辞功绩,愿归隐山林……圣祖爷英雄盖世,言出必行,眼见这般乱象,自然不愿功臣受辱,但道门自古以来如此,总不能限定不准道门切磋,故而,凭借惶惶之威,圣祖爷再下旨意于天下道门,大夏一百零八山,十年一盛会,名山配属,有能者居之……自此,道门一百零八山,每二十年便交流一次,能者上,庸者下的格局便就此定下……”铁雄的声音在慢慢回荡。 墨白凝眸细听,这并不难以理解,很快就分辨清楚了,这一百零八山的历史。 但他却还是有疑惑,目光瞅了一眼铁雄,微顿,却还是开口道:“感念有功之辈,封赏群雄,可以理解。但既然有些道门并非立功之辈,很明显在当时他们并不心向国朝,圣祖爷为何还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占据天下名山发展,这岂不是寒了当时建功之辈的心?” 墨白确实疑惑,毕竟这规矩一下,这些打下名山的道门,可就不是承皇家恩典了,他们未必会有多么心向皇家,凭借当时圣祖爷的威严,想要真正定下一百零八山名额,只听铁雄口中的语气,便知道这开国之君在当时有多么强悍,他若真正有心,何须向道门妥协? 而且天下平定了,又何须这些道门之辈有如此显赫的能为?开国之君,应该想办法削弱他们才是。 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力保这并不强大的有功之辈,名正言顺的去压制那些强大却无功之人,这才符合开国之君为后世打算的规律。 铁雄闻言,却摇头道:“六爷,您听说过天下论道吗?” 墨白摇头。 铁雄这时才算相信墨白或许真的对道门不熟,继续道:“不会寒心,圣祖爷已经是极为恩典了,天下并不止我们大夏崇尚修行,诸国之内,均有求长生之辈。很早之前,我国与他国修行中人便争斗不休,尤其是国战之时,更是双方龙争虎斗,修行中人能为很大,真人境若不顾性命,当真可乱军之中斩落敌方元帅,宗师境亦可弯弓射箭,千米之外,斩敌将。如果没有制衡,这对我们是不利的。而当时圣祖爷初定大夏太平,周边国家蠢蠢欲动,若我国没有相应的实力应对一些特殊战争,说不得在战争之中,统帅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而且,就算没有国战,天下修行界人士,也有着天下论道盛会,也是每十年便有一届,各方修行界人士会汇聚我国交流切磋,我国必须显露实力,用以震慑他国修行中人,令他们不敢踏足我国境犯乱。而我一百零八山,乃国朝正宗,总不能尽是些无能之辈。所以,道门之中能者上,庸者下,是必要的。圣祖爷能够给当时建功之人,一代人的时间发展,已经是极为恩典了。” 铁雄对道门明显了解的极深,这令墨白都意外,没想到他连这些与政治有关的都懂。 不过经他一说,墨白倒总算是明白了,这道门究竟怎么回事。 的确在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力的作用极为不小,事实上,就是在后世,哪位大员出行,身边又没有几个能人护卫? 墨白明白了,圣祖爷搞出这十年一盛会,实际上便是恩也给了,威也给了。 毕竟十年供给你资源发展,你若还是不行,那也怪不得皇家了。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即便你没有为我建功,我还是给你机会,你应该感恩。 果然圣祖爷一代雄主,不可能做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是听到这里,墨白也算是完全明白了道门在这世间的地位。 其实说白了,这社会还是凡人的社会,道门其实也只不过就是前世江湖门派的放大版而已。 对于铁雄说的,能够改变一场战争走势,墨白是明白的,事实上并没有这么夸张,国朝争锋,不是靠阴谋诡计,也不是靠暗杀某个人,就能定下大势的,甚至战争都只是一方面,一场国战的输赢,关系到方方面面,岂是几个武人所决定的? 只不过,他已经明白,须有的防范却还是要有的,这么说来,道门中人的确于国朝还是必须配备的。墨白继续问道:“当今道门之中,实力又是如何?” 铁雄继续道:“一百零八道门,以三大名山,四大名门,七家为首!其中三大名山,上清、太清、玉清最为显赫,有真人境坐镇,四大名门虽无真人,但却皆有着距离真人只差一步之遥的道师坐镇,其余各大名山,也最少都有道师坐镇……” 墨白眼中闪烁,并不算意外,真人之境,已可称活神仙了。 别看后世之中,他师父达到了这一境界,然而实际上,遍数当世,那时也只有他师父一人而已。 可见这一境界有多么难以跨足。 不过至此,他总算是知道了,当世的人力极限,依然是真人!并没有可能靠个人武力,便能够翻天覆地。 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国朝并非是因为武力才不敢对上清山下手,那么便无需多问了,定是其他制衡。 事实上,听墨白讲到圣祖爷开国,又听他讲到这些道门的作用,他也有了明悟,这些道门之辈可在战争之中为助力,定武帝在这乱世之中投鼠忌器,倒也符合他隐忍性格。 “这么说来,如今道门之中真人五位,宗师之境光是武道宗师也有近两百位,入门法士更是数千人之多,力量倒也真真不凡了,可既然如此,那在津海为何还会任由旗国欺辱我百姓?毕竟他们非大兵犯境,在津海如果道门真正显威力,如何不能建功,反而被赶的东躲西藏?”墨白凝眉沉声问道。 “什么?”铁雄一愣:“津海,怎么会有道门中人?” 第六十章 尚武精神 墨白眸光骤然扬起:“不是说,有众多武人为津海屈辱,抛头颅洒热血,血溅五步也要一雪国耻吗?” 铁雄嘴唇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六爷,您误会了,那并非是一百零八山的人,而是世间勇武之辈,就如我铁家这般,我祖上有人曾拜入道门之中,后来出世之后,便立下了家族传承,然后我铁家又教导众多弟子,这些弟子再传于他人,所以虽然很多人开门授徒,但并非都是嫡系道门之众,只能称呼为武人而已。” “道门没有人出手?”墨白骤然坐直身体,眼神凝聚寒光,盯着铁雄。 铁雄不知墨白为何突然变得气势恢宏,但只能解释道:“六爷,道门中人一般是不下山参与俗世争斗的,他们主要还是清修,求长生,如果不是国势彻底崩乱,他们不会主动参涉进斗争之中,而且天下论道的举办宗旨,其实也正是为了约束各方修行者不参与实际斗争,主要还是做震慑之用。” 墨白静静的看着铁雄,好半响才出声道:“战争已经打入我国门之中,还能被条约束缚?” 铁雄如何还看不出来墨白已经有了怒气,也明白了他怒起哪儿,心中确实暗道,到底还是国朝皇子。 不过心头,却是对墨白更有了几分认同,微微一叹道:“六爷,津海并未真正大战,旗国也并未宣称攻打我国,他们已与国朝签订协议,在津海租界,算是名正言顺符合法籍的,所以道门没有下山。” “国土被侵占,都不算国战?”墨白一反常态的认真,眼中那昏暗的生机都亮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津海为何还有那么多武人,舍生忘死的要以命雪辱?” 铁雄目光里也有了一抹沉重,但却看了一眼墨白之后,沉默半响,轻声道:“国朝也在打压这些武人,他们死在国朝手中的并不在少数!” 墨白一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铁雄看他这一眼,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让他淡然的心绪,都陡然之间震荡不平。 国朝,国朝! 他也是国朝皇室,墨白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他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他仿佛又响起了张邦立这位重臣,想到了定武帝的隐忍…… 良久墨白站起身来,迎着阳光再次沉默半响,才开口道:“最近几日外面风声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铁雄一时间有些不懂:“您是问?” “我身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有好转的,而且需要诸多珍药相辅,如今在这儿我们什么都没有,是不行的,该离开前往明珠了。”墨白轻声道。 钱财物事全部交由铁雄处理的,墨白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全在起朋友手中,甚至连皇后赐下的诸多珍药,都已提前安排,并未随车队而行。 如今墨白倒相信铁雄,应该不会贪下这些东西,否则又何须救自己性命? “近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风声反而倒是小了,原本四处出没的兵士也好像不如前些日子多了,咱们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是长途跋涉,您的身体……”铁雄看了一眼门外,微微思索之后道。 墨白闻言点了点头:“无碍,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吧,咱们小心一点,如今国朝不稳,会有太多风波,说不得有人会在我身上下功夫,暂时我不宜露面。” 铁雄自是应允,实际上如今倒也没有那么怕了,毕竟墨白活过来了,即使被查到,也不如之前危险。 他去安排,墨白则独自朝着屋内走去。 在床上盘膝而坐,他一时之间心里却难以平静,再如何淡然的心性,今日仿佛也被拨动了。 今天确定了自己身处的时代,这国朝不堪,他心中不能毫无动静。 想一想前世历史中,那场灭国之战是何等凄惨,他前世出身将门之后,所以远比普通人更为感触。 而且除此之外,再闻这道门居然对外敌入侵都能以不沾染世事,潜心修行为由,而无动于衷,更是令他心中愤怒。 这并非他为国朝而推脱,而是相比这皇子身份,他意识里更深刻的却是他道门身份,当然是前世的。 此时,他眼里绽放着光芒,那是在回忆。 前生的历史当中,不管历朝历代,每当外敌入侵之时,不管是道人,还是江湖武学豪侠,谁不是舍生忘死,力保国家? 在乱世之中,他们用鲜血洗就忠臣,尤其是当年那场灭国之战。 多少武道豪侠为国家中兴,抛头颅、洒热血,乱枪之下不低头,即便横死割头之际,也要用牙齿咬下侩子手一块血肉。 他们或许没能改变大势,但他们却曾留下了一种永世流芳的精神。 “尚武精神!” 曾激励了整整一代人站起身来反抗的精神,甚至可以说,在那屈辱的年代,正是这种精神才让国人觉得自己还有心气,还有盼头。 也正因此,才有了后来打出来的太平盛世! 而当天下太平,在盛世之中,又何曾见过这些豪侠门搅风搅雨? 无不是归于平凡之中,默默传承他们的技业。 可再一看如今这时代,曾身为道门嫡传,江湖人物的墨白如何能够心中不怒? 这道门相比前是,算是刚好相反,盛世之时他们为臣帮国朝做事,以求荣耀。 乱世之时,他们反而清高起来,高高在上,只求长生。 更令墨白沉默的却是,他们还拥有着莫大的荣耀威严,仿若法外之地。 看似逍遥长生,清心寡欲,但却又敢为了利益仇怨,对自己下杀手,这是不理世事吗? 墨白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如今的他,什么也没有。 这红尘俗世要走一遭,最先要做的还是让自己恢复! 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马车边上,对着一个穿着讲究的青年人道:“六爷,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听其声音,竟是铁雄,可面相却完全看不出来。 而这青年人,自然便是墨白了,只是此时他带着一顶圆礼貌,脸上似乎做了些手脚,竟改变了面貌,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光芒不盛,只见他上了马车,轻声道:“好,走!” 车轮撵动,他们的身影在这个清晨就此消失。 第六十一章 城门口 虽然城中道路还算平坦,但马车行来,到底还是有些颠簸。 身子极为虚弱的墨白,终究还是只觉一阵头晕脑胀,脸色更是苍白若纸,极为不适。 但他却始终并未出声,没坐在车中长椅,而是就地盘膝坐于一块蒲团之上,微微皱着眉头,闭目静心调息,以抵抗马车颠簸带来的痛楚。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突然,颠簸的马车开始缓缓减速,车门外也适时传来铁雄的声音:“六爷,快到城关了。” “嗯?”墨白睁眼,看向车门方向,正好见车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铁雄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细细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见他还算平静,墨白也没多说,只是轻轻点头道:“知道了。” “待会兵士盘查,您就按我们商量的,坐在车上别动就行,这几天我也特意进出城关试探过,并不见他们认出我来。就算有意外,待会他们一定要让您下车检查,您也不要慌乱,交给我来处理就行,这些人不过是借故想多要点好处……”铁雄还是有些担心墨白会露馅,再次交代道。 “嗯,好!”墨白再次点头,从地上爬起,收起蒲团,重新坐回车内长椅之上,又搭起一床早已准备好的棉被,盖在身上,上身靠着马车,手里握着一副蓝色手帕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姿态,再加上他那苍白无血色的脸,整个就是一副痨病鬼的模样,让人一望便会心中生俱,深恐接触其,以防染了晦气。 铁雄微微点了点头,再细细打量了一眼其面貌,确定若不是自己这等熟悉之人,难以看出端倪之后,才重新关上门,马车又缓缓驶动。 “咳咳咳……”墨白坐在车内不时清咳几声。 铁雄或许以为墨白这副姿态还是出于伪装的目的,但实际上,他却不知,其实这才是墨白此刻的真实模样。 当他的身子随着车子颠簸摇晃,若不靠意志力强忍的话,他也真就只是这般光景。 咳嗽几声,胸口稍稍舒缓了一些,墨白眼神清淡的移开手中手帕,目光微微下垂,清晰只见那蓝色手帕上赫然有着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墨白收回目光,垂下手帕,又闭上眼睛。 时间不长,就只听车窗外,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 “站住,站住……” “对,就你,跑什么跑?啊?跑什么跑?啪……” “滚,滚,快滚……” “喲,小姑娘长得蛮水灵的嘛,来,来,快过来爷检查检查……” 闭目的墨白再次睁开眼睛,心知这便是已经到了城门口,这些驳杂的喧闹声,定是出自那些盘查的兵士。 可他此时却还是不由为耳边传来的声响皱了皱眉头,实在是这些声音,哪像是兵士口中所出,简直就像是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正在无事生非的搅闹。 马车再次渐缓速度,墨白轻轻挑起车窗布帘,揭开一角,眺目望向声音来源处。 便见远方不到五十米之地,几名兵士挎着腰刀,正没模没样的分散在城门口四处。 有坐在一边棚架里不知是在喝茶还是喝酒的,更有着一人正蹲在城门一角手中抱着一只烧鸡在啃的。 当然,也有着站在城门口盘查的,而那些吆五喝六的轻佻声音,便是这些盘查兵士所发出。 此时天色还早,日头才刚刚升起,城门应该才刚刚打开不久,等待盘查的人还不少。 进城,出城分裂两边,进城的大都身上背着包袱,有老有小,看样子不是出远门,便本是乡下人,在城里务工后回家的。 而近来的则多是一些中年汉子,应该是进城做工的,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背着箩筐,或提着篮子,看起来应该是来城里卖点东西补贴家用的。 墨白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民间生活,之前在京里,当然也见过百姓,但京城自是不一样。 这里才是真正的民间,他目光着重在这些人的服侍姿态,一眼望去,便是心中微沉。 别说绫罗绸缎,九成九以上的人均是粗布麻衫,而且就算只是粗布,也不见多少长衫,均是短装,破烂补丁的更是一眼望去,绝不少见。 目光微微上挑,在那些准备进城迎面而战的人脸上略微打量,即便隔的很远,墨白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些人眼中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疲累。 然而,就这一眼可望的困顿之下,墨白却清晰可见,那些盘查的兵士,不时便是骂骂咧咧,甚至看着某人不顺眼,还会挥拳舞脚的。 眼看着那一个个看上去身形高大的中年大汉,低着头,在他们的喝骂声之中,陪着笑,作着揖,拾起被他们翻的狼藉一片的包裹,躬着身子离去…… “咦,这包子挺不错啊,就是肉少了点……” “是,是,军爷包容,包容,小老儿家里孙儿正生着病,等着钱买药,实在是没钱买肉,等今日小老儿卖了这些包子,赚两个小钱,明日小老儿一定给各位军爷包几个馅多的……” “嗯,懂事,懂事!来,来,兄弟们,都过来尝尝……” 墨白放下了窗帘,微微闭目,脑海里却是始终无法淡去,这个老人家眼中含泪,看着这些兵士们随意拿走自己挑了不知道多远的担子里还热气腾腾的包子,却不敢反抗,反而打着哈哈奉承的场景。 “铁雄!”墨白轻轻出声。 “六爷!”突然听闻车内出声,铁雄连忙将车门打开一角,看向墨白应道。 “将那卖包子的老人,叫过来,买上两个!”墨白睁开眼睛,声音低沉道。 “嗯?”铁雄似乎一愣,又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盘查的队伍,见还有一会,便点头道:“好,我去给您买!” “嗯,你去问问他孙儿所患何病?”墨白并未抬头,只是轻声道。 铁雄正欲动身,闻听此言,身形骤然一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垂目的姿态,沉声应道:“好!” 第六十二章 不正常 墨白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又从车上取出一本书,撕下一页,再次挑开车窗一角,看向外边。 只见那老人正满脸含笑的为铁雄装着包子,铁雄似乎问了一句什么,那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笑容顿时戛然而止,变成了深深的忧虑,嘴边似乎在对铁雄说着什么。 不一会,铁雄提着包子回来,那老人则挑着担子朝着城内走去。 “六爷,他孙儿昨天下午在田间帮忙的时候,被蛇给咬伤了,浑身肿胀,村里一位赤脚大夫说是乌梢蛇咬伤,给他孙儿放了血,可昨夜却是发起了高烧不退,那大夫就给他开了一张方子……”铁雄将包子递给墨白,同时嘴里小声说道。 墨白接过包子,看了看只有两个,抬起头来看向铁雄。 铁雄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道:“这是城门口,咱们如果出手多了,恐怕会多些事端,看今天的情况,那些兵士油水不多,正盯着咱们这辆车呢……而且就算给钱那老人家,恐怕不但帮不了他,还会给他增添麻烦。” 墨白眼里再次一闪,心中更是沉了一分,但却没有多说,拿出笔,也没写字,就在纸上画了几片图案,看上去像是树叶一般。 共有三种,画好后递给铁雄:“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铁雄接过,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墨白:“这是方子?” 他当然明白墨白必定是想要为那位老人开方子,故而并不迷茫。 墨白点了点头:“嗯,看看,能否认出!” 铁雄再次低头,随即开口道:“看形状,就是在这北方几种路边常见的草,五爪龙、炸刺、草莽藤!” “嗯,各地叫法不同,你都能认得出,北方人应该就都不会陌生。治疗蛇毒,若用煎药,至少得七日光景,他这一担包子恐怕连一副药都买不来。”墨白轻声说道,又将那袋中的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然后又递给铁雄。 铁雄接过包子和方子,二话不说,一下马车就朝着那卖包子的老儿追去。 墨白坐在车里,远远听到铁雄的呵斥声:“嗨!你这老儿好不地道,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害老子被少爷责骂,快退钱……” 墨白细细咬着嘴里的包子,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他吃不得油腻。 但,他却没吐出来,脸不变色的慢慢将其下咽,眼神深处有怜悯在闪烁。 若无慈悲之心,术再高,也得不了道! 不论前世今生,墨白都当得起医道圣手之称! 只是这一次,即便解了其孙儿的蛇毒,墨白心中也不轻松…… 不一会。 铁雄回来,朝着墨白点了点头,墨白再次挑开窗帘,看了一眼那老儿错愕之中望着马车的眼神,墨白放下窗帘。 “停车,停车!” 终于马车到了城门口,或许是真如铁雄所说,今日油水不多,见马车到来,不管是站着坐着的,全部手握腰刀,围了上来,目光盯着从车上跳下来的铁雄,满眼精光。 墨白坐在车内一动不动,此时他心中反倒没有了紧张,或许是刚才见得那一幕,他心底深处还是为这世间苦难之人,有了最深层次的愤怒吧。 “干什么的?” “车里坐的什么人?” “到哪里去?” “将车门打开……” 一连串的呼喝声响起,气势汹汹,墨白并不理会闭上了眼睛,按铁雄说的,交给他处理,静静坐在车里等待。 似乎真如铁雄说的那样,盘查的并不严密。 只听铁雄小声的和众兵士攀扯了几句,然后声音渐渐小了,再然后便只听那些兵士脚步散开,有人道:“嗯,放行!” 车辕再次启动,自始至终,连车门都未曾打开。 身后的呼喝声又继续,而马车已出得城去。 墨白摇了摇头,驱散心头因为刚才那情景带来的丝丝情绪,重新将蒲团放在车板上,再次盘膝。 还是那句话,只有恢复后,才能想其他。 不过,同时他心里还是涌起了一道疑惑:“铁雄,这正常吗?” 车外铁雄正在赶着马车,闻言,明白墨白问的什么,并不停车,嘴里却道:“不知,不过前些日子的确城中风声很紧……” 墨白点点头,不再多想,闭目调息。 …………………… …… 墨白离开了京畿范围,原本以为会有些风波,但一路上却极为太平,太平到令墨白和铁雄两人都意外。 怎么说,墨白也是明王之尊,多日失踪不见,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才对,时日越久,管制应该越严才对。 但,诡异的却是,他们离京城越远,却是越发见不到动静了。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所以趁着这平静,一路日夜兼程,越行越远。 其实他们不知道,之所以他们能够一路如此太平的离开,并非是碰巧。 应该说正是由于,他遇袭之事的影响力,一步步扩大,才导致了这种局面。 说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事实却正是如此。 相比他当日遇袭,定武帝震怒,责令当朝一品,明王岳父亲自勘察此案,并且限期一月,不破案便将其入罪。 至那一日开始,平京城中,就再也没有了一日平静。 声势浩大的肃反运动,便从那一日开始展开,并且越来越大。 不知有多少势力在这快一月的时间里,被牵连其中,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染世间。 尤其是明王至今仍然失踪不见,是否再次遭劫的话题不得不被提起之后,情况就更是一日比一日严峻了。 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反而在地方上,又管制如此松懈,明王能走的如此轻松呢? 这便要从那被责令一月破案的林大人说起了,自当日林大人被限期破案之后,几乎整个朝中无人不知,定武帝是在向林华耀施压,甚至是要朝林华耀动手了。 但,那时,明王之事刚刚出现,定武之怒,谁也不敢硬扛,国朝毕竟是至尊,明王遭当众刺杀,若没有人负责,那是绝对不行的。 林华耀不得不挑起这份担子,可这明显就是个烫手山芋,几乎每一日里,都会有众多林系官员被朝中弹劾,称其与明王遇袭案有关,不管是捕风捉影,还是证据确凿,总之弹劾了,陛下就怒起,怒起就要查。 林华耀身为调查主官,其身份可谓是尴尬至极,被怀疑的都是他的人,他敢说不查吗? 而官场本就如此,尤其是这乱世之中,人心思变,谁能禁得住查,一查就要出事。 别看林华耀根基深厚,但碰上了这事,又被定武帝借机发挥针对,他的处境可谓是每况愈下。 朝中为官,到了他们这程度,说白了最重要的就是势! 树倒猢狲散,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但是,朝中还是低估了林华耀,谁都没有想到他的胆子究竟大到了怎样的程度。 第六十三章 雄起的明王岳父 虽然没有人认为林华耀这盘踞两朝的元老,会如此轻易的认栽。 但当他眼看局势不妙而奋起时的作为,却还是令众人侧目不已。 明王遇袭第五天,林华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次上书陛下,经调查,已确认此案重要嫌疑人张邦立,便乃此案元凶。 其一,有调查证明,当事人明王殿下,曾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凶手指证为张邦立与张丹师合谋。 其二,又根据多日调查,证实明王所言不虚,其在京城时,的确与张邦立交恶,而案发当日张邦立护送之中,确有可疑之处,其在刺杀过程中行为多有不当。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在这五日间,因此案被涉及的一人,其实就是林华耀的势力中一人,已经招认,确实参与了明王刺杀一案,但其指认,乃是受张邦立所指派…… 故而此案已经事实清楚,便是张邦立所为,至于其动机,除了怀恨报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则需进一步调查。 因此,林华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恳请定武帝下旨,将张邦立与张丹师锁定为此案元凶,允许调查组将其抄家,张氏一门尽皆捉拿归案,交由调查组全面侦查…… 犹记得,当时林华耀话音落下,朝中顿时便是一片死寂。 谁人不知,张邦立乃是定武心腹,向来为定武帝在朝中的中坚助力,自此案案发后,定武帝对其更是多有维护,虽下至天牢,但每当侦查,必有定武帝的人跟随,确保调查过程不出意外。 然而,林华耀此刻居然和定武帝针锋相对,要真正干起来了。 情愿自己人招认,弄个两败俱伤,也不让定武帝好过。 毫无疑问,这是正式交锋了。 说实话,谁也想不到,林华耀居然如此刚烈,这一次没有隐忍,直接用了最爆裂的方式,要和定武帝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这无疑便是真正和定武帝彻底离心了,要知道之前虽然朝中诡异,但要说敢真正到这地步的却还真没有,到底君是君,臣是臣,就算暗中如何抵制,明面上,却是绝不敢硬是要背着来的。 皇权不是开玩笑的,明面上是受不得半点违抗的。 不过大家为林华耀的胆量心惊之时,同时也越发紧张起来,很明显林华耀作为两朝元老,绝非冲动之辈,他居然做到这程度,只能说明林华耀确实感觉到了危机。 恐怕,定武帝这一次当真不是只是削弱林华耀而已,难道他想彻底将林华耀赶尽杀绝,这才逼的林华耀走到这一步? 所有人都等着定武帝的反应,而定武帝果然也并没有令大家多等,不但没有丝毫松口妥协的意思,竟然当场便招张邦立上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点一滴与林华耀当堂对峙,毫无疑问,在这里,每一句话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之地。 最终,可能是定武帝实在强势,让林华耀心中生俱,最终没能在定武帝虎视眈眈之下强硬到底,他虎头蛇尾,退了一步,没能将凶手彻底指证在张邦立身上。 故而,承认已年迈昏聩,恳请辞去调查职责,同时自请定武帝降罪…… 当时,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都以为林华耀是故意弄这么一招,好以进为退。 然而,定武帝否了林华耀的请求,仍旧坚持,让他继续主持调查工作…… 当时没人出声反对,只想道,林华耀这是玩拖了,彻底恶了定武帝,非得弄他不可了。 林华耀辞退不得,就此沉寂了几日,而这几日之间,林华耀手中势力,更是遭遇疯狂攻击,一时间已有风雨欲来,这雄踞两朝的老臣,真有彻底没落之意。 其实这时候朝中已经开始警惕了,感觉到了定武帝的决心,看样子已经不是争斗了,而是真正要将林华耀彻底打落尘埃,甚至有拿他性命之意。 这就让大家不满了,毕竟君臣之间,权利也从来是在争斗之中,无论如何,大家也不可能让皇权真正无所忌惮,否则将来岂不是人人自危。 风声开始变了,可令众人无法想象的是,就在大家准备出手帮林华耀的时候,却想不到这一位到底是承受不住,还是真的怒火奔腾,气疯了,竟然在时隔五天,也就是明王遇袭第十日,林华耀再次上朝,气势汹汹之下再次面呈定武帝,指认凶手。 而这一次,凶手人选却又一次令所有人心跳加速。 “上清山!” 没错,林华耀竟然将凶手指向了上清山。 “明王殿下于大婚之日与上清山结怨,上清山曾派人当众攻击明王,后陛下宽仁,饶恕上清山两名法士无知,又感念上清山多年以来为国朝贡献,故而网开一面,并未重责,岂料上清山不感念皇恩浩荡,竟怀恨在心,猖狂之极,竟在明王就封明珠途中,暗下杀手,微臣几经查探之下,已侦得,当日曾被明王力斩的道师刘法青曾与上清山冲玄道师来往甚密……” 毫无疑问,当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林华耀,心中简直是翻天覆地。 林华耀这是真的疯了吗? 他居然拿出了诸般证据,力证凶手就是上清山,丝毫没有半点手下留情之意。 所有人发懵,不提如今国朝形势,上清山是不是能够随便动的。 光是林华耀他女儿就在上清山学艺,他这么做就简直是荒唐。 难道还是和上次一样,为了逼定武主动退一步? 这就太过大胆了一些,要知道,这一次不止是和定武帝,而且他连上清山也算是得罪死了。 没有人知道这老儿是不是被定武帝给朕的逼疯了,竟出这等昏招。 无需说,定武帝自是亲自招了冲玄,再一次当着满堂文武的面,令其与林华耀当面对质。 然而,本来众人以为这一次和张邦立那次又将一个结果,但岂料却是大出意外。 林华耀竟然一步不退,当堂之下将上清山冲玄逼的连连退步,竟到了无能辩驳的地步。 满堂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定武帝高坐上方,当时的脸色也明显有了些许变化,但到底是帝者,竟隐忍一言不发,坐看事态发展。 实际上,大家也都明白,这一次明王表露宗师修为,着实给了他些许底气,让他面对上清山时,不再如以前一般为大局而忍让。 看这情况,定武是要借机敲打一番上清山了,其实到了这时候,还是没人认为林华耀能够真正将上清山给钉在凶手位置上。 但,一连三日,林华耀和上清山针锋相对之下,冲玄步步后退,却死咬不认似乎真的逼急了林华耀。 他竟然又出一重招。 “殿下至今已失踪十日,老臣惶恐,或乃上清山惧于明王少年宗师的威严,唯恐明王将来一跃飞天,踏足真人之境危及上清山道门魁首之荣耀,故而一次刺杀不成,实际已再次暗中出手……陛下,上清山先与殿下结仇,后又行刺杀之举,如今更有鲜明作案动机,老臣恳请陛下为明王安危计,将上清山一众全部拿下加急侦查……” 疯了,疯了! 第六十四章 太子身死,林华耀谋反! 林华耀当堂跪拜,老泪纵横,又一次将上清山拖入了更加爬不出来的漩涡之中。 冲玄一世修为也稳不住了,当场吐血,仰天向道祖诅咒发誓,绝非上清山所为,此乃天下不容之妄语! 情势已不再是当初,问题已扩大到无可想象,再也没有人敢坐而看戏,这是真的一不妙就要见生死啊。 没有人知道林华耀到底怎么了,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这是要乱国朝江山啊! 然而无独有偶,就在这时,恰恰京城上空,开始传闻一阵风声。 “明王实际已经被皇室秘密送往玉清山学艺,听闻玉清真人亲自收其为关门弟子,并言明王乃千古奇才,或十年可入真人逍遥之境……” 没人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但却是瞬间,便传遍京城权贵耳中,并且每一个人都只觉得这条消息包含的深意太大了。 “定武帝是真要向道门以示威严了。” “竟然已经秘密与玉清山结盟,难怪凶手会指向上清山……” “林华耀这老儿,莫非已经靠向了定武?” “定是如此,这老儿顶不住压力,而且其本来就是明王岳父,如今明王极有可能一飞冲天,将来当得道门魁首也不再话下,他何需再为了一个上清山而得罪国朝,这老儿当真阴险……” “还以为他失心疯了,看来这一切都是定武的授意之下,他才这么干的。” 这时候很多人都在怀疑,林华耀实际上已经向定武妥协了,这一幕幕,其实都是在帮助定武敲打上清山,重振国朝威严。 更加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插嘴了,一时间定武的威势仿佛无限攀升。 而上清山自然便更加成了风口浪尖,他们明显已经不能再镇定下去了。 现在就连民间都到处疯传便是上清山不尊王法,胆大妄为刺杀明王,动机方面传闻中自然会是越来越丰富。 就在这种情况下,上清山梅真人亲自修书一封交予国朝,郑重承诺,若有真凭实据证实乃上清山所为,梅真人将亲自负荆请罪,为此案负责。 同时若有必要,上清山愿意全权配合国朝调查,封山也并无不可。 但同时书中还陈列了上清山自国朝开国以来,一向忠心耿耿的各种事迹。 不过,有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便是梅真人虽然修书,但却并未亲自入国朝大殿。 这其中意思便深刻了,足以说明,连梅真人都已经对国朝不放心了,不敢亲来。 而定武明显也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最终,其亲自开口,表示相信上清山梅真人乃国朝荣耀,定不可能行谋反之事,林大人所证并不足以确证。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朝堂之中的气氛却是越发微妙了。 定武帝依然继续打击林华耀的势力,并未见丝毫松手,这又好像一层迷雾蒙在所有人心里。 林华耀究竟是不是靠向了定武? 经此一役,上清山和国朝之间又会怎样? 定武又到底想将事情闹到哪一步? 局势一日日越发复杂,林华耀,上清山,和皇室之间,纠缠不休,没人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两朝老臣林华耀,一时之间也变得越发不可琢磨,他到底是在逼定武松口,还是已经靠向了定武? 迷雾重重,所有人已经意识到了局面正在不受控制的发展,故而都开始大加警惕。 时日继续过,大家开始迫切希望这一月之期赶紧到来,早日有个结果。 不过,很显然事与愿违。 十天后,又一次沉寂多日的林华耀在事发已经二十天后,再起事端。 而且相比前两次,这一次彻底令所有朝臣脸上变色了。 他竟然仿若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竟将他罪恶的手指伸向了朝中重臣。 不是一个,而是所有! 至此,几乎日日间均有权倾一时者,开始被牵连其中。 这便恐怖了,这朝中谁是好惹的? 如此局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的情况下,是林华耀帮定武收拾朝中局面? 还是林华耀在乱定武皇朝? 看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绝不能被牵入漩涡之中,所以,大家顿时抱着一个信念。 你敢动到老子头上,老子能放过你? 老子还怕你不成,论到攻歼,谁怕谁啊? 混乱已最突然的方式开始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一日之间,朝堂上奏章满天飞,各种污水开始到处乱泼,几乎人人不可事外。 仿若满朝奸臣。 人人自危之下,自然最大规模的党争便开始了。 这时候的林华耀,说实话没人看的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得罪了这么多人,无论最后明王一事如何了解,他都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更加恐怖的是,朝堂之上乱了,这国朝就眼看着似有灭国之象。 所有人也看明白了,这场风波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当真怕有不可言之祸啊。 国朝这面大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能倒的,毕竟一旦倒了,他们的权威还上哪里去找? 但同时,国朝倒不倒又远远没有自己倒不倒重要,要牺牲自己去维持国朝稳定? 那想也别想,所以眼看着纷争一日日大了,所有人心惊肉跳,却又不能收手,只能坐等定武帝定下乾坤,收拾局面。 而此时,对定武来说,也同样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开始。 他冷眼看着那攻歼不断的朝堂,看着这即将亡国的景象,却按捺不住心头的那一丝雀跃。 想要借着这场风波,借力打力,手段尽出的清洗旧势力,就此整顿国朝弊端了,想要革新。 他审时度势,认为自己应该抓住机会,眼看着就只有不出几日,便到了一月之期,自然一切会有个结果,只要他能稳住了这最后数日,便能焕发一个新的时代。 但是,他要整顿,重臣却肯定不能容他,国朝改革的过程中,必然要牺牲一部分人,谁也不会愿意自己成为被牺牲者。 所有人如同定武一样,也同样要坚守着最后几日,不容自己出事,也正因为此,国朝虽乱,凭空消耗着国力,但却没能彻底崩溃,仍自维持着局势不倒。 但到了这里,那所谓的明王谋杀案,就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此时这已经只是一个借口,所有人的关注点全部转向了朝堂之上的党争之中去了。 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数年来,国朝从未有过的混乱,在慢慢发酵开来。 国朝就像走到一个岔路口前面,可能走向繁华,也可能走向没落。 也就是在这种局面下,明王才能如此轻松的离开了北河,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诡异。 然而,其实这一切的发展,其实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林华耀。 他就像一层迷雾,在这一个月里,搅风搅雨,却没能令自己脱困,反而让自己一步步走向了死地。 他得罪了上清山,得罪了群臣,最后还搅乱了国朝…… 眼看着一月之期就要到来,也预示着,这场混乱可能终于要结束的时候,这个人,也终于再次做出了一件令世间所有人都惊悚莫名的大事。 也因此,彻底葬送了这最后的封建时代。 不得不说,他应该被历史铭记! 这年中秋,明王风尘仆仆,来到了明珠。 当他站在了那有着几分熟悉的环境之中,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乱世之中,马照跑、舞照跳的紫醉金迷。 便耳里传来了报童们挥舞着手中报纸,激动大叫的声音。 “惊天秘闻:谋杀明王的元凶已查明,乃是当朝皇后嫡子,明王胞兄,太子殿下墨远!” “太子谋杀明王事败,起兵谋反,被当场击杀……” “详说张邦立为助太子殿下,谋杀少年宗师皇室明王真相……” “太子谋杀明王,竟乃惊天谣言,原是当朝户部侍郎林华耀谋反,诬陷、刺杀太子殿下……” “为助明王将来继承大宝,林华耀谋反刺杀太子……” “通缉,通缉,国朝下达全国通缉令,当朝户部侍郎林华耀谋反事败,抛弃家眷,潜逃出京……” “太子被杀,必将引起惊天混乱,党争又起,国朝希望在何方……” “秘闻:林大人眼见国朝昏聩以致内忧外患,不忍百姓蒙难……” 满街的呼啸声,传至墨白与铁雄耳边,另两人久久未能有所反应。 “六爷……”铁雄眼中满是迷茫。 墨白抬头望望天,最后微微摇头:“走吧!” 第六十五章 风声 “荒唐,报纸上已经写的清清楚楚,明王刺杀案,正乃是太子所为,诸位岂不想想,太子与明王皆出自皇后膝下,均是尊贵不凡。太子虽储位早定,但明王虽在民间长大,却成就了武道宗师境,更是联姻当朝户部一品侍郎,可想而知,其声势早已超过太子殿下,有望大统。太子心中岂能不忌,故而做出这兄弟相残之事,也未必就奇了。” “真是荒唐,报纸上写的怎可全信?你怎不提明王已被陛下明旨调出平京,赴我明珠为王。明显已经不可能威胁太子储位?国朝已经发下明旨,此案便是林华耀谋反。” “此言有理,林华耀身为明王岳丈,定是心向明王的,狼子野心之下,竟然借明王案栽张杀害太子,以图日后明王又继承大宝之机会,其不顾太子身死,储位悬空会对国朝造成何等影响,只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实乃国贼,当诛……” “真乃大谬,林大人两朝元老,当朝户部一品,向来清正有加,乃朝中不可多得之明臣,岂容尔等污蔑?” “正是,尔等只知夸夸其谈,却不明白明王与太子实际早已相争久也,朝中早已为储位之变,明争暗斗,就连陛下其实也有意明王,之所以调明王出京,实际乃是如今国朝内忧外困,已经不得储位之变,故而陛下才为了大局,暂调明王出京,然,太子心知陛下心意,是以才行这兄弟相残之恶事,林大人一生忠直,自明王遇袭案开始,其不惧强权,指证国朝总长张邦立,又指证道门魁首上清山,最后更是不惧满朝权威,只求一个公道。历史上,哪位明臣又林公之胆量?其明知必死,却依然要拿太子入罪,此乃昭昭之心,天地可证,如今国朝明知真相,却为了掩盖皇室相残的丑陋,故而牺牲林公……” “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林贼若真有如此忠贞,岂会抛弃家眷出逃?国朝已明证,林贼早已起心逃窜,故而才能突破国朝重重追捕,据传都已逃至南方,与粤东不臣之军阀陈世勋狼狈为奸,欲颠覆国朝而自立……诸位口若悬河,证明王与太子之争,却不闻明王回京不过两年,平京城里更是无人不知其不识文墨,为人性格张狂跋扈,纵使其武道通天又有何用?仅凭手中刀便能治国不成?其如何能与太子相争?太子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残杀同胞兄弟?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什么?连陛下都已亲下明旨,明证林华耀乃是狼子野心,欲乱党沆瀣一气,乱我国朝江山,实乃千古第一国贼是也!” …… 正值中午,一间客栈之内,高朋满座,气氛紧张。 原来正是因为今早报纸上平京太子被杀之事,引发了剧烈的争执。 很明显大家意见并不统一,两帮人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啪……”正当双方不可开交之时,却有一人腾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长身而起,一声悲喝:“诸位为何尽皆只关心这龌蹉之事 ,而不想我国朝已到生死边缘,我泱泱大夏数百年威严,只在旦夕之间便要覆灭,诸位何能漠不关心?” “叮叮当当!”伴随着他的声音,是酒桌上杯碗筷碟落地。 满场在这叮叮当当之中静了下来,全部看向了那一身长袍的狂生。 便只见那狂生双目圆瞪,眼中泛红,却是激动不能自抑,举起手中的报纸,目视诸君,指着报纸上那硕大的标题,继续悲道:“储位空悬,朝中纷争四起!” 话音落,只见他一把将报纸扔开,又自拿起一份,继续指着标题道:“林华耀似已逃至粤东,粤东总镇陈世勋连夜通电粤军,枕戈待旦备战!” “啪……”说完,这狂生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诸位,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大夏如今数万万民,皆在外敌凌辱之下,忍辱偷生,只盼国朝用功,早日复我尊严,可,这是什么?啊?” “这是朝中重臣不思国朝安危,却只图荣华富贵,为储位而党争四起。” “这是国内军阀不思抵抗外敌,却要为争王旗枕戈待旦,内战将起!” “诸位,我大夏如此,已到了亡国边缘啊!” “谁来救国,谁来救国……” …… 客栈里的争论没有因狂生而停止,只是转了一个话题,而更加剧烈。 救国? 为了这两个字,人人奋起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令人敬佩,太多人一片赤诚,只欲国朝中兴,只为尊严而忧,而战!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间客栈一角,有两人静静而坐,始终未发一言。 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病态的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对身边的汉子道:“吃好了,我们走吧!” 毫无疑问,这两人正是墨白与铁雄。 铁雄目光其实一直在打量墨白的脸色,眼见着墨白始终镇定的吃着东西,他却还是感觉出来,墨白那双眸子中的光芒深沉的骇人。 “六爷,咱们换间客栈先住下,您先歇着。阿九他们如今也不知是否已经安顿好了,我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安排。”铁雄想了想,轻声道。 “不必了,直接过去就好!”墨白轻轻摇头。 然而铁雄却是心中微顿,他没有告诉墨白师兄弟们的态度,其实此时心头是有些担忧的,再加上墨白的脸色看起来明显并不好,连日来的奔波,他知道墨白承受的不容易。 今天又突发这件大事,恐怕墨白心神受扰之下,待会若是直接去了师兄弟那儿,出点什么问题…… “六爷,我也是第一次来明珠,道路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阿九他们是不是在约定的地点,说不定又是一番波折,您身体还未大好……”铁雄继续劝道。 墨白眼神微微抬起,在他脸上瞥了一眼,很明显,铁雄并不是会随意质疑他意见的人。 想来定是有事,墨白眼神里流光一转,没有再拒绝,看了一眼还在争论的人,点头道:“就这儿吧,不用换地了。” 铁雄也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继续数落着国朝的人们,嘴唇微微动了动。 墨白的声音又响起:“哪儿都一样,无碍!” 铁雄不出声了,他也知道,今日估计整个明珠都没有区别:“好!” 并没有直接住店,铁雄先是来到隔壁几家店里,了解了一下这家客栈的风声之后,才决定住下。 很快便办妥。 “六爷,您先歇着,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铁雄沉声道。 墨白坐在窗子边,看着如一副陈年老画一般的明珠,轻轻点头道:“去吧!” 第六十六章 盯梢 秋日里,午后阳光金灿灿,将这座城市映照的古老而又鲜活。 墨白想要静心,好好看一看这座虽然身处不同世界,却同样无法令人忽视的城市。 从他醒来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自己究竟身处于怎样的世界,怎样的时代? 一个人想要快速适应陌生环境,就会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认知中寻找自己能够熟悉的坐标,来给予自己归属感。 墨白当然也不例外,但一直以来,这大夏,无疑与他所熟知的世界还是有诸多明显差别的。 正如那道门荣耀,他便从未在任何一朝的历史中得见。 但好在是,不纠结这些具体,站高一点把握时代的脉搏的话,他还是能够在自己熟悉的前世历史中,找到一个熟悉的框架,来给今世的环境定义。 没错,正是那近代史中,最为风起云涌的年代,清末民初! 他一路从平京来到明珠,途径多座城市,也始终在不断为自己的猜测而印证。 但是并不那么容易,战火还未彻底爆发的年代,一路行来的诸多城市,并没有特别鲜明的特征,来印证时代的气息。 大部分城市之中,老百姓们依然生活在封建格局之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他们自己贫穷而落后的生活,并没有太过分明的文明与落后相互碰撞的火花。 所以,墨白一直期待着来到明珠,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么这座前世的“东方明珠”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其实并不用等到现在,当他走下码头,第一时间耳边传来的那些报童们的声音,就已经给了他最明显的时代坐标。 毫无疑问,没有比报童们站在街头就敢毫无遮掩的大声评论着国朝秘事更能让墨白清晰的把握到那一丝自由的气息。 这里,封建或许仍存,但思想已经开放,正如自己所熟悉的历史中,那乱世之中应有的气象。 此时,墨白坐在床前,眸光看着那宽广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风格迥异的服装。 西服、长裙、长袍、短衫、学生装! 马车、汽车、人力三轮、黄包车! 洋不洋、古不古的建筑上,那一块块巨大而又风格鲜明的招牌。 贩夫走卒、精英、文人、武者、西洋客…… 无需再去怀疑,这所有的一切汇聚在墨白的眼中,便让他最清晰的找到了时代烙印。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墨白却并没有再多做关注,很明显,此时此刻的他,因为酒馆下面依然可以依稀传来的讨论声,而并不那么静心。 关上窗子,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看着那水迹荡漾,却又放下了。 来到床边,盘膝坐下。 只他一人,静静而坐,此时,他眼中里还是泛起了并不多见最深层次的波澜。 没错,今早传来的消息,还是令他无法淡漠。 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刺杀真相,还能有比他自己更了解事情真相的吗? 只是当听闻太子身死的消息之后,他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闪过那只有过一面之缘,实际上并没有多么熟悉的皇后身影。 这段日子的了解,让他早已得知,皇后膝下只有二子。 其一便是自己,而另外一人,那死去的太子,便是当日自己所见的那皇兄。 当时墨白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是皇兄,还曾疑惑他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 后来从铁雄口中了解到,那位竟是太子后,就更为不解了。 自己一个并没有威胁的皇子,如何会被他如此不喜? 不过之后,倒是些微想明白了一些,原来竟与皇后对自己的关爱的态度,和自己那未见过的王妃有关。 王妃林素音,据传有凤凰之命,而据说太子殿下对其早有意,却不想最后竟配与了自己…… 此时,太子已死,谈不上什么兄弟之情的伤感,或许就是曾经的明王在世也不会感到多么伤感,但,墨白却无法不想起那位此刻正在承受丧子之痛的母后。 眼中明显的担忧一闪而过,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眼波再闪,耳边又再次回想起那狂生。 狂生的那句话“谁来救国,谁来救国?” 墨白比任何人都知道时代走势,但却从没想过,大乱竟然会起于自己身上。 闭上眼睛,手持法印,墨白陷入了沉寂。 一切的一切,他暂时都只能抛之脑外,他太弱小了,说什么都是多余,想一切都是多想。 只有先活下来,才是目前他最需要做的事。 他需要时间。 但他恐怕想不到,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安逸,这刚刚到来的明珠,也并没有那么太平。 ……………… …… 兴德里! 这是一条小街道。 铁雄下了黄包车,独自行走在这条小街上,他的脚步有些不可抑制的急切。 就要见到宁儿了,这一个月,他心中当然是担忧的,极为迫切想要知道遭受过折磨的妹妹过的好不好。 目光顺着墙角上,一块块并不显眼,却令他极为熟悉的印记而行。 虽然并没有来过明珠,但也早就做了安排,也曾早就商量好了过来后的事情。 这是一条民户小街,显然不比繁华大道,环境还算安逸。 铁雄一路行来,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前住脚。 “就是这里了!”他望向院子,眼中闪动的神色有些许激动。 但还是忍住了急切,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目光观察这周围环境。 “嗯?”突然,铁雄心中一顿,目光极为隐晦的看了一眼院子口上,两个身穿黑色短装的人影。 常年的警惕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两个人有异,倒并非是在观察自己,而是他们的目光明显不时落在那扇院门。 铁雄心神顿时警惕起来,眼中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从两人身边走过,那两人目光在他身上瞟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铁雄一路远去,未再回身,一直到出了胡同口一段距离,才在路边一间茶楼坐下,叫了一杯茶,目光若有若无的开始观察。 “出事了?”此时他看似悠闲,但实际上心中却是瞬间缩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师兄弟们的本事,这么明显的盯梢,师兄弟们绝不可能没有发现…… 目光再次一瞟那两道黑衣身影,铁雄眼中变幻不休,虽然只是初初一见,便能发现那两人并非良善。 眼神凶恶,站无站相,很像是地痞流氓,社会闲散一类人。 铁雄最终却是又起身,来到隔壁一家食馆里买了些吃食,提在手上再次朝着那小院走去。 不管怎样,师兄弟们并没有留给自己别的信号,这说明他们依然在那里,而且并没有提醒自己不能过去。 当他再次经过那两人的时候,明显那两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眼神不悦,朝着他喝道:“你走来走去,干什么的?” 肆无忌惮! 很明显,这两人便是那地痞一类无疑。 “想找事?”铁雄脚步一顿,目光瞟向两人,声音低沉,但却极有威慑。 “嘿,我说……”最先开口之人不爽,抬步就要走来。 铁雄什么也没说,脚步抬起,在地上一踏:“咔嚓!” 那青石明显出现裂纹。 “嗯……”这么明显的动静,那两人岂能分辨不出来,顿时脸色一变:“走,走……” 没有再留狠话,转头就跑。 铁雄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心再次皱起…… 却没有再纠缠,快步而行,直接朝着小院而去。 第六十七章 见面 那两人被吓走,铁雄皱着眉头再次来到这间小院门口。 并没有马上敲门,而是目光再次一瞥这四周的人家。 胡同里并非空无一人,各家各户里也并不是都大门紧闭,实际上,当铁雄赶跑那两人,在站到这门前的时候,他就立刻察觉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打量自己。 而当他回头,那些人家却是又立马低下头去不看他,就好似看他一眼都会惹上麻烦一般,更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本来正朝他这边跑来,结果一个妇人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往家走,还在孩子屁股上啪啪几下,将孩子打的哇哇乱哭。 铁雄也是常年江湖上跑马的人物,一见这情形,哪里还不知道,定是师兄弟们惹上了麻烦,这些人家害怕惹祸上身,所以才这般回避。 “咚咚!”站在门口又望了一眼刚才那盯梢两人所站的方位,铁雄眉头越来越深,但还是沉住气,敲响了门。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遇到这般情况,最好的处理方案就是暂时不接触,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预想到必然是麻烦。 如今他和六爷牵扯在一起,一旦出事很可能连累到六爷,但他没办法,不管怎么说,宁儿和师兄弟们才是他最为紧张的人。 “谁?”不一会,门内便传来一声短喝。 一闻便知,这声音并不平和,带着烦躁与愤怒,铁雄沉着脸开口道:“陆师兄,是我!” “嗯?”门内似乎突然顿了一下,随即便只听屋内动静大了一些,显然是脚步加快的声音。 门开,一个看起来比铁雄年纪稍稍大些的青年出现在门前,望着铁雄,脸上有明显的激动之色:“铁师弟,你……” “进去再说!”此时此刻,满肚子疑惑的铁雄自然没有与师兄把手言欢的意思,点点头打断了师兄的话,直接抬起脚步朝着屋内走去。 “嗯,好,好,等等……”陆师兄连连点头,却又突然一顿,眼神一冷,一步踏出房门,朝着胡同口那儿看去。 “被我赶走了!”铁雄见状,沉声道。 “哼,这些该死的苍蝇……”陆师兄闻言点点头,脸色难看了些许,关上门领着铁雄往屋里走,同时说道:“时间一晃就一个多月,你始终没来,我们就担心你出事,本来打算派人去找你,可后来出了点事……走,咱们进屋再说,你先去看看宁儿。” 陆师兄话说一半,似乎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便止住了滑头。 “嗯,宁儿的伤……”铁雄见师兄姿态,似乎此事并非迫在眉睫的棘手之事,又听提到宁儿,便没有追问。 “已经好了许多了!”陆师兄知他担心,连忙点头道:“就是见你始终没回来,丫头心里着急……” “铁大哥!”陆师兄话还没说完,突然正屋里窜出个人影激动叫道。 铁雄目光一抬,只见一麻衫少年,正端着一个脸盆,朝着他望来,满脸惊喜。 “阿九!”铁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铁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六爷呢……”没错此少年正是阿九,此刻一把放下手中脸盆朝着铁雄跑来。 不过铁雄还来不及回答他,屋里便是几道人影冲出。 “铁师兄!” “铁师弟!” 铁雄望去,正是师兄弟数人,此刻目光望着他,均有些泛红。 他知道那日分道扬镳后,师兄弟们心头那沉重的负担,此刻望着师兄弟们站在前方却步的身影,铁雄一笑,重重点头,抱拳道:“诸位放心,我没事,平安回来了! 都是豪爽汉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其实本就无需多言。 当日虽分道扬镳,但从来就不是形同陌路,只是江湖儿女的无奈。 铁雄有他的坚持,师兄弟们不认可,但也阻拦不住,最终独留他一人而去,却并非是怕死。 而是还有家仇未报,还有弟妹要养活! 见他归来,大家心头总算轻松。 一番见礼后,也并无太多小儿女做作,多做解释,过命的交情都在心里。 没有多做交谈,一众人知铁雄急切,一起前往一间朝向最好的房间。 那是宁儿的卧室。 “铁大哥,宁儿已经好多了,刚刚还和我说起你呢,等会见到你肯定得高兴的跳起来……”阿九在铁雄旁边兴奋道。 随着房间打开,铁雄按捺不住,一步踏进房间,目光四望,顿时便只见房里,一张靠床的案几前,一个小女孩正迎着阳光,拿着一支笔,似乎在作画。 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来,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开口道:“大哥!” “宁儿!”铁雄当即快走几步,来到宁儿身边,扶住她的肩膀,眼眶泛红:“宁儿,大哥回来了,再不让人欺负你了!” “哇……”宁儿愣了半响,突然一把窜到铁雄怀里,抱着铁雄大哭起来,嘴里哭着道:“大哥,环儿姐姐说我偷东西,她让人打我,拿鞭子拼命抽我……我跟她说我没偷,我是要去找六爷……” 铁雄抱紧宁儿,身躯微颤,闭上了眼睛:“宁儿乖,你没偷东西,大哥知道,六爷也知道。” 身后,数位师兄弟望着这一幕,一个个又想起当日初见宁儿时的模样,虽已过去多日,但还是不由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最终数人对视一眼,退出了房间,独留他们兄妹二人。 …… 良久。 铁雄红着眼圈,将已经睡着的宁儿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目光却望着宁儿手臂上那仍然还未完全褪去的鞭痕,久久未出声。 最后,他站起身来,长长一口气吐出,转身走出房间。 “铁大哥!”师兄弟们不在门口,独留阿九正坐在门口地上,见他出来,连忙站起身来。 “小点声,宁儿睡着了!”铁雄点点头轻声道。 “哦。”阿九看了一眼屋里,连忙收声,待铁雄关好门,却是又靠近小声急切问道:“铁大哥,六爷他……” 很明显,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就为问墨白的事情。 自从当日随着众人一起出发前往临海,听着他们说六爷不行了之后,阿九便茫然了。 他并非是和铁雄他们一起长大的,他是流民,孤儿,之后在贫民窟里和宁儿交好,才和铁雄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宁儿进明王府,也要带着他一起,其实真说起来,他在明王府的时间,比跟着铁雄几位师兄弟要长的多,所以相对来说,他对明王要更有依靠心理。 铁雄望着他担忧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道:“六爷没事!” “真的?陈大哥他们说……”阿九顿时眼神一亮。 “嗯,没事!”铁雄重重点头,但却没有说墨白如今的情况,只道:“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六爷身边。” 阿九顿时跪在地上,开始拜漫天神仙,感谢神仙眷顾…… 铁雄却是抬起脚步朝着前院走去,该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六十八章 有一位医师,他姓朱 前厅。 当铁雄过来,众位师兄弟早已汇聚一堂。 见礼后,诸人就坐。 “怎么大师兄和陈师弟不在?”铁雄目光一扫众人,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他们师兄弟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一共十数人,但除去伤病者妥善安置在别处的,却只剩下七人。 而如今加上铁雄在内,却只有五人在座,明显少了两人。 少的正是那大师兄刘先明,以及那日曾要动手杀明王的陈志奇。 此时,铁雄一提到这两人,屋内的气氛便陡然下降,一众豪爽汉子的脸上刹那之间难看起来。 铁雄眉峰也皱了起来,沉声道:“先前我见门口有人盯梢,他们是什么人?” “啪……真是欺人太甚!”众人之中,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听到那盯梢之事,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里杀气盎然。 “老四,稍安勿躁!”有人断喝一声,制止发脾气的老四,正是那位先强迎铁雄进门的陆师兄。 原来此人在师兄弟诸人之中,排行老二,名叫陆寻义,而那老四则名徐天成。 徐天成怒火升腾,涨的脸色通红,却又不得发作,一把从椅子上起来,气呼呼的跑到门口蹲下了。 屋内顿时越发沉寂了,一个个铁青着脸。 铁雄眼望着这一幕,顿时神色一凝,一把站起身来,望向陆寻义急声道:“陆师兄,大师兄和陈师弟是不是出事了?” “师弟莫要着急,大师兄只是出去办事了,至于陈师弟……”陆寻义知道铁雄误会了,抬手让他稍安勿躁:“陈师弟惹上了一些麻烦,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你先坐下,我慢慢说与你听。” “只要人在就好!”铁雄顿时心神一松,对于他们来说,再大的灾难都经历过,只要人在,一切都好说。 又自坐下,陆寻义却并没有马上说起事情,反而转移话题问道:“铁师弟,你怎么现在才到,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目光全部看向铁雄,那气的蹲到门口的徐天成也站起身回过头。 又有一位师弟,也冲着铁雄开口道:“师兄,我们还担心你被官府拿了,整日里打听平京城里的消息,大师兄都已经决定了,要再过两日你还不来,咱们就派人去平京寻你的消息。” 铁雄目光一瞥陆寻义,心里却是微微一顿,他心知陆师兄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定是大家伙遇到的事并不小,这是害怕自己骤然听了冲动,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心中是着急,铁雄却还是忍住了,点点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屋内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当听到他说明王居然没死的时候,众人无不是大睁眼睛,一脸错愕。 就连那蹲在门口的徐天成,也是一把站起身来,惊道:“这怎么可能,咱们走的时候,他明明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六爷的确还活着,而且已经和我一起来了明珠,我此番先过来,正是要与诸位商量一番。”铁雄并不意外众人惊讶,点头沉声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对六爷有成见,但我还是要与诸位说个分明,宁儿的事,六爷的确不知情,我还是那个态度,恩是恩,仇是仇,六爷如今还有伤在身,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不能对他不闻不问。所以还请诸位师兄弟见谅,还是和先前一般说法,若是大家不愿与他牵扯太深,我会另与六爷商量,将其再做安置,直到其伤好为止。” 这番话一出,屋内诸人对视一眼,无不脸上更加难看起来。 气氛也愈发沉闷,铁雄眼望着这一幕,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知道师兄弟们对皇家没有好印象,再次开口道:“大家无需为此事忧心,其实我也考虑过,如今六爷身份敏感,我们大家伙若是都围在他身边,一旦出了什么事,恐怕就不妙了,还不如分开安置,反正都在明珠,若真有了什么事,也不是不能照应着,这样更安全一些。此事就这么办吧,待会我就带着阿九去与六爷分说。” 说完,目光一转看向陆寻义:“陆师兄,六爷伤势尚在,恐还需些时日修养。我初初过来,一个人还是不便办事,恐怕还得请大家帮忙去寻摸一个环境幽静的宅子。” 说完,他看向众位师兄弟,却发现众人一个个低着头,神情依然难堪的狠。 没有再出声,然而他心里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都是过命的兄弟,大家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即便对皇家不满,这点小忙却还不至于让大家成这副景象。 “忍,忍,我就说大不了拼了,你们都说我冲动,这下好了吧,寻宅子?我们那什么去寻宅子?如今怎么给人家交差?”突然,门口的徐天成一把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一声低吼:“你们忍吧,老子是忍不了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否则就是活着老子也没脸做人了!” 吼完,便之间他一声咆哮,随即身形一闪,带着满身的暴虐直往门口冲去。 铁雄一愣,而陆寻义却是已经站起身来,对着要冲出去的老四就是一声大吼:“站住!” 说完又冲着屋内其他几人道:“快,快去拦住他,不能让他冲动!” 屋内几人站起身来,却是咬着牙不动。 “快去啊,真看着他去长刀会送死不成?啪……”陆寻义也怒了,一巴掌将桌子拍了吱吱作响。 几位师兄弟这才沉着脸,追出门外。 铁雄也早已站起身来,看着这一幕紧皱着眉头。 他听不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心底却已经有了丝丝感觉,恐怕是六爷那笔钱出了问题。 想到这个,他就心神犹如重鼓一击,倒不是对师兄弟们有什么意见。 大家是什么人,他不可能不清楚,只是如同徐师弟一般,真若是那笔钱出了问题,他恐怕就再难直起腰了。 但此刻,他看了呼吸略显急促的陆师兄一眼,缓缓坐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没关系,只要人还在,没什么坎过不去。” 陆寻义抬眼看了一眼铁雄,嘴唇微微颤抖:“师弟……” 放入嘴上被缝上了千条线一般,陆寻义嘴角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无需再多问,这世间若说有什么能让师兄这样,那么必然是有愧于心,铁雄微微一笑道:“师兄,钱,我这里还有一些,六爷那里我去分说,不碍事的。” 陆寻义看着他,半响,终于长长一叹:“师弟,对不住了,待大师兄回来,咱们亲自去向明王请罪,要杀要剐,大家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没那么严重,咱们一路生死,什么没见过,命还在,什么债还不完?”铁雄摇头安抚道。 然而此刻,他心里却真的跌到了谷底,他很清楚,六爷如今急等着钱来疗伤,想到这儿,他又轻声问道:“皇后赐下的两车珍药不知?” 都是师兄弟,谁不了解谁? 一听铁雄此问,便知事情绝不轻松了,但陆寻义却没办法,深深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铁雄眼里最后的光熄灭,嘴唇同样颤抖了几下。 他太清楚,皇后那两车药材的价值,是不可用寻常眼光估值的,以他们的本事想要还,无疑于难上青天…… 但只是瞬间,铁雄脸上又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咱们再想办法。” 陆寻义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师弟,若是知道明王还活着,我们纵使全部死绝,也绝不会妄动他一分一毫!” 其实啊,就算这话也不对。 是明王的就是明王的,他死了也是他的,怎么能说他死了,就能占为己有? 但事实其实并非这么回事,当初,墨白曾有言,若逃不过这一劫,便让他们独自逃走,这些财物便自行处置。 “无需如此,诸位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既然事已经出了,咱们相办法就是。这事暂且不提,咱们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铁雄依然轻声安抚道,继续问道。 陆寻义却没那么容易释怀,此刻就仿佛肩上有千金重担一般,整个人都好像有些踹不过气来。 良久才抬起头来,眼里苦涩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我们来到明珠,第一件事便是找大夫给宁儿疗伤,而祸事便是从这里开始了。” “宁儿疗伤?”铁雄一怔。 “不错,当日我们见到宁儿时,她依旧虚弱的狠,还时而伴随着高烧……当时再路上官府还查的严,也不敢随意停留,只得一路急赶到明珠,当时还不敢随意驻留医馆,就只能去请大夫来这里为宁儿诊治,怕请到庸医误了宁儿,毕竟宁儿满身鞭痕,若一个不好将来留下疤痕,她是个女孩……所以我们打听了附近的名医,当时手里也有明王留下的钱财,便请了那朱医师上门。” 随着陆寻义的讲述,铁雄终于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原来竟是事起宁儿疗伤。 听着师兄弟们为宁儿费心,他心中不能不感动。 但随后发生的事,却是令他心里开始跌宕起伏了,时而握紧拳头,时而爆瞪双眼,怒火奔腾。 第六十九章 财帛惹大祸!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当日,大家刚刚安置好,便立马为宁儿打探名医,因此得闻就在附近街口,便有一家医馆。 医馆里的朱大夫据说幼年便拜师于道家丹师学艺,手段高明的狠,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在其手中均可妙手回春,听闻就是许多达官贵人若身体不适,都会专程来请他过府诊治,乃是当地声名显著的名医。 师兄弟几人自然不是没见识的人,当然明白这说法是有夸大的,但听闻其曾师从道家丹师之后,倒是立刻对其本事放心了不少。 其实啊,倒不是说在医术方面,民间医师就不如道家丹师,实际上真要论起来,正好相反。 说到治病救人,真正的名医圣手不但不输丹师,反而要更胜一筹。 毕竟,医师虽然没有修行自身,内练一口气,但他们主攻的便是治病救人,研究各种病症。 而丹师虽然也同样精通医道,还有内家真元在身可辅助医疗病症,但他们毕竟到底还是以炼制灵丹萃取精华,洗去自身污垢,以助自己长身逍遥为目的而习医道。 所以,就连皇宫内院之中,除了有丹师存在之外,同样也还配有医师。 只不过,虽然如此,但民间医师之中,名医圣手,但却有更多却是只学得三拳两脚,便敢替人开方的庸医。 毕竟医道这东西,你也没法通过外表便能看出他们真假,自然就有些不放心了,而道家丹师却不一样,他们或许其医道手段并不如真正的名医,但他们既然可成就丹师修为,那便至少都是对医道下过一番苦功,有些真本事的,怎么也不至于会是骗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时日长了,反而民间在医道上,一致推崇起丹师来,认为只有丹师才是真正的圣手。 铁雄这些师兄弟,本就出身道门,他们不会这么肤浅,但宁儿毕竟只是外伤所致的伤势,并非什么疑难恶疾,一听这朱医师曾在道门丹师手下学艺,那便当场放心了不少,想必无论如何,他总有些本事不至于误了宁儿。 所以也不犹豫,一安顿下来,立刻便去请了这位朱医师过来为宁儿诊治。 这位朱医师也着实不凡,虽然要价很高,但却也真有几分本事,当场就对宁儿的情况说了个分明,并当场开方,表示数日即可痊愈。 众人自然大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千恩万谢的送这位朱医师回去,当然,那位朱医师也说了,他既然接了病人,便得对病人负责,不能误了名声,所以在药材方面要求极严,如果在外采买,那么他就不能为病人的情况负责。 意思自然很明显,药材得在他家医馆去抓,众人当然明白其中深意,但为了宁儿身体着想,他们自然不会犹豫。 可当把药抓回来,众人却是有些无语了,本来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但这价格也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当世货币主要还是金银铜,虽然纸币也已经于四年前开始发行,但民间并不认可。 所以一般来说,民间还是主要还是以银币和铜钱作为交易货币。 一枚银币可兑换一百枚铜钱,而当世普通百姓,一般一个四口之家,一年也就差不多两千钱,也就是二十枚银币便可以维持基本生活。 然而,如今宁儿才抓了三副药便花费近十五个银币,已经超过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花费了。 这还不算光是朱医师的出诊费用就十个银币,说实话,若是普通人家,恐怕病死也治不起。 但没办法,大家去找朱医师的时候,就心里有了准备,毕竟如此声名响亮的名医出手,定然要价不可能低,他就不是为普通人治病的。 当时大家手上也还有钱,毕竟明王府虽然只是仓促收敛了一下财物,但也有超过千枚银币的现银票在手。 暂时大家还是支撑的住的,所以也就也顾不上贵了,只关注宁儿服药之后的情况。 果然,这么高的价还是值得的,这位朱医师的本事的确是不弱的,才三幅汤药下去,宁儿的情况就大为好转。 而且,那位朱医师也的确负责,三日后便再次来复诊,表示宁儿恢复很好,但此番到底是伤了元气,故而又调整了方子,需要滋补。 当然,同样也交代了,药材还得上他家医馆抓。 众人听到滋补二字,就知道恐怕又不便宜,但还是没说什么,只要宁儿能够好起来就行。 不过,当这一次再次抓药回来,大家的脸色却真的难看了。 上次的价格就已经很惊人了,这次居然足足翻了一倍还多,只一副药,价格居然高达二十枚银币,虽然大家手上还有钱,但也不敢这么花啊,而且众人也不是第一天出来跑江湖的,自然心知其中肯定有猫腻,这不是什么普通人治不起病,就是大户恐怕也难以这么阔绰。 大伙一合计,心道那位朱医师,定然是已经注意到大伙是初来乍到的,又一来便敢上门去找他来治病,再经过上一次的摸底试探之后,这是故意在宰他们了。 说实话,如果不过分,大伙也就忍了,毕竟多年漂泊什么事没见过,能忍一时是一时,只要人没事,那什么都不是大事。 可这么一来,大伙就受不得了,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他们这钱的来路不正常,按朱医师这么搞,说不得得花多少,这么多钱一露出来,指不定就要出事。 当时众人统一了意见,不能再去他那抓药了。 其实大伙当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明王不是还有两车药材在吗? 皇宫里下来的东西能差了,说不得就比朱医师那些药材要好的多。 决定下来,众人便照着方子,将那些名贵药材从明王的药材中取出,然后将那些便宜的草药继续去朱医师那儿抓,只称初来乍到已经手头拮据。 但,有些事情一旦漏了财,就没那么容易了结,那位朱医师也没多说什么,数日之后,依然来为宁儿复诊。 可这一复诊,就出了事。 那位朱医师也的确是有本事的,从宁儿的情况查探到她依然在用药,而且效果相当明显,这位朱医师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这家人,并且能确认这家人并未从其他药铺抓药。 当时他不露声色,又提笔开了方子,换了一些更为名贵的药材,还温言劝慰道,宁儿正值生长期,此次大伤元气,虽然恢复效果不错,但未免以后落下病根,还是让大家想办法尽量用些滋补药材,这关系到孩子的一生,最后还为了表示关心孩子,连复诊费都没收。 众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的将他送走,一看药单,却不由越是苦笑不已,不提药材之名贵,单单只是年份就知道价格惊人。 但朱医师的话,大家也不敢怠慢,自然还是从明王药材之中取药,让宁儿服下。 又是三日,朱医师再次复诊,这时宁儿已经活蹦乱跳,好似大好了。 朱医师没再换方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再坚持用药一周,宁儿就无碍了。 众人自是惊喜不已,不消说,又拿出礼仪感谢朱医师。 朱医师离开了,众人也算是彻底松了心底的一根弦,开始商量铁雄还未归来的事,琢磨着要派人去打探寻觅消息。 然而却不想,事情还未商定,就在朱医师离去不久,却突然官府来了大批人马,将院子围了。 毫无疑问,大家当即大惊失色,深恐出了大事。 哪里还来的及考虑,自然当时就要暴起反抗,却还是大师兄镇住了局面,上前交流过后,才知道竟然是有人告大家行窃。 而毫无疑问,苦主便是那朱医师。 大家心中自然了然,但没有涉及生命危险,而且考虑到还有宁儿和阿九在,重兵之下,难以突围,所以不逼到最后一步,也不敢轻举妄动。 任他们搜,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那两车药材毕竟是皇宫里出来的,他们并不敢随意放在身边,另外妥善安置着。 没搜出什么结果,官家自是不悦,却要拿人,但到底青天白日,师出无名,无论什么时代,都有规则存在。 最终官府离去,而大家却都知道,这事恐怕还没有结。 那朱医师明显是已经惦记上了大家,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师兄弟们还是以忍为主,想要搬离这边避祸。 但到底是江湖豪侠,并不天真,大家商量,也不能光凭对方为所欲为,说不得还是得去显一番本事,震慑一下。 哪里料到,这边还没有作为,却又出了幺蛾子。 当夜,秋高气爽,已经爽利了一些的宁儿便和阿九在院子中玩,却不想突然院外数个火把从天而降,吓得宁儿惊声大叫。 实际上不需她叫,屋里都是什么人,哪一个不是耳目聪明之辈,第一时间便已发觉有异,瞬间控制了形势。 而陈志奇眼望着宁儿刚才差点被火把直直扔到头上,此刻吓得哇哇大哭的模样,怒从心中起。 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正好得见数名黑衣人,手持着火把一脸肆无忌惮的模样。 见他出来,还冲着他吆喝不听,丝毫无惧。 陈志奇哪里受得,身形一展,便冲了上去,这数人倒丝毫无惧之态,竟一个个从身上摸出一把把长刀,反而要对陈志奇动手。 只是很明显,他们错了,数人哪是陈志奇的对手,三两下间,便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 若不是随后赶来的师兄弟制止,他说不得真结果了他们。 不愿真惹出了大事,望着那数人逃跑,众人回屋,当即商量,不能等了,立刻走。 但随即又想到,恐怕这些人正是要逼他们走,因为他们不可能就单人走,总要带着东西的,那些人的目的恐怕就是如此。 惹上了这祸端,一时间大家心头沉重起来,但说实话,这时大家对打了那些地痞流氓,却还并未太过在意。 可哪里料到,不过半个小时之后,整条胡同之中,不知来了多少人马,皆是黑衣长刀,一眼望不到头。 到了这时,所有人都明了,这是一个组织,江湖帮派,恐怕势力还恨恐怖。 第七十章 长刀会 “长刀会!”铁雄凝眸皱眉,看向陆寻义沉声问道:“今日盯梢的那两人也是他们的人,我见他们并没有功夫在身,不过一般地痞罢了,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势力?是有道门在背后支持?” 陆寻义沉着脸,微微摇头道:“师弟,你刚来明珠有所不知,这里的环境和别的地方并不一样,在其他省份,国势虽乱,但不管怎样,却还受我大夏法制管辖。然而在这里,多国势力交融其中,政治环境极度复杂,大夏官府明面上虽然依然掌控这里,但其实就连国朝中央在这儿也多有顾忌,所以这里的环境极度黑暗,官员贪腐的程度也令人难以想象,法制只能算是勉强维持。这般情况之下在其他地方成不了气候的三教九流,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他们的影响力要说有多恐怖,恐怕就算是道家名门来到明珠,也难以和他们抗衡。” 说到这里,陆寻义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别看这长刀会不过一介世俗凡人社团,但就这一个社团帮派,却拥有帮众一千一百人之多!” “嘶……一千一百人?”铁雄眼皮陡然狂跳,就算只是凡人,这么大的数量,也足以让铁雄心惊。 陆寻义却是嘴角一抹苦笑浮现,越发低沉道:“就这还不算多,还有更惊人的,这一千一百人的长刀会,还不算是明珠最大的社团,他们只是一个叫做青年社组织的其中一个下属分支,若要说起青年社的实力,民间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官府坐堂的老爷是朝廷的人,手下办事的人却是青年社的人,这句话虽然夸张了些,但用来形容他们的影响力,却是真的不足为过。” 铁雄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如今时代还不够流通,他们师兄弟这几年又一直东躲西藏,所以对这边的情况真不了解。 此前铁雄虽然跟在明王身边,但就明王那情况,哪里会关注什么国朝地方环境,自然他也就无法得知了,此刻骤然听说一个区区凡人社团竟影响力大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还惹上了这个恐怖无比的组织,就更让铁雄无法平静了。 先前还想着,想办法将财物找回来,此刻他知道希望渺茫,能够全身而退,就算是万幸了。 良久,他才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出声道:“师兄继续说吧!” 陆寻义点头,继续说起当晚被长刀会围了之后的情况。 却说那日,他们打了长刀会的人,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仅仅半个小时,就赶来了不下两百手持长刀的黑衣帮众,气势恐怖吓人。 师兄弟们一发现这情况,哪里还不知道这算是惹了大麻烦,但没办法,出了事除了面对又能怎么办? 不过硬扛肯定是难以扛住的,虽然大家武力都不凡,但到底人少力孤,再加上在这人挨人的胡同,众人就算只想突围都困难的狠。 本来大家还是希望能够先分说一番,江湖上做事,总得行个理字。 可哪里能料到,对方虽然并未马上动手,有人出来说话,但第一句话却是霸道无比,要这边将打人的陈师弟交出去,再谈其他。 这哪里行,师兄弟众人一看他们的气势就知道,陈师弟若真交予他们,恐怕顷刻间就得出事。 一言不合,对方也当真不是唬人的,眼看着这边始终不肯交人,竟然当真就动手直接过来抓人。 师兄弟众人这算是真正明白了,说啥都没用,人家是死了心,非要找回这场子。 而且其实也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中,或许还是有些忌惮,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才和他们谈了这么久。 眼看形势就不妙了,一众师兄弟其实也并非怕事的人,真到了这境地,那就只能拼。 大师兄刘宗明总算还有着理智,知道若真的拼下去,最终大家不可能有活路,即便是万幸杀出去了,人家这么快就能调出这么多人,只能说明人家背后还有更强悍的势力没有亮出来,若出了人命,结了死仇,那在别人的地盘上,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便压制着师兄弟们不到万一,不准下杀手,只希望能打出个对话的场面来。 一场恶战就此爆发,对方其实也真没想到,就这么几个人面对数百人的场面,居然还真敢动手。 而且就这么几个人,还都是硬茬子,虽然这边人多,但在这胡同里人太多,虽然威风,可其实真正实战作用也有限。 一通乱战之下,区区几人居然硬是扛住了,而自己这边却是倒下一片。 这长刀会当然也是有能人的,看出来这边已经是压着手了,若是真要再打下去,就算最终收拾了这伙人,搞不好自己这边也是伤亡惨重。 无论什么时代,只要不是战争,若是多达数十条人命的生死,都是大案,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而且也考虑到这边这番身手,虽然并没有调查出这些人有什么背景,但能有这番身手,也明显不是普通人。 就这般,师兄弟几人发了狠,凭借过硬的盘子,硬是打出了一个对话的局面。 最后,双方还是罢手,但对方也当然不可能惧了这师兄弟数人,不过,却是没有先前那般气势冲冲了,虽然依然要交出陈师弟,但却立了保证,不会伤其性命,言中挑明,今天这事总得给个交代。先是伤了几个人,现在又被大伤这么多人,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师兄弟众人心头也沉重,他们明白的狠,若当真彻底翻脸,大家肯定没有活路。 他们倒是不怕死,可是答应了铁雄要照看好宁儿,如果他们出了事,宁儿怎么办? 无奈之下,只能忍辱提出赔偿以做交代。 对方似乎对他们师兄弟几人的身手很是动心,倒是提出来,可以和平了事,却要招揽他们。 他们几人现在对情况还一无所知,再加上这些人,动则杀人放火,明显就是一群地痞,大家虽然落魄,但一口英雄气却是有的,自然不愿。 最终双方谈不拢,眼看着再次要出事,气氛变得铁血起来,这时候对方似乎有其他考虑,接受了赔偿方案。 但要价,却是令众人心中愤怒,五千枚银币! 开什么玩笑,就是把师兄弟们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对方却也不再绕弯子,直言把该交出来的东西交出来。 到了这里,一切明朗了,对方要的就是他们手中的药材。 可能还估摸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所以才开出这么一个高价。 这些东西到底是明王的,钱财用一些,还可以当作是经费,可这药材要是交出去了,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师兄弟都不是不要脸的人,所以要面临艰难抉择,是死还是活。 最终,陈志奇自己主动站出来,表示根本没有什么药材,也赔不起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家当然不会同意,但这时对方已经暴露了目的,也不遮掩了,直言朱医师有背景,这事善了不得,如果拿不出东西来,陈志奇要死,他们也同样不会好过。 最后,他们承诺将陈志奇带走,不伤他性命,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拿东西换人。 一门英雄,最后也只能耻辱的看着陈志奇被带走…… 铁雄听到这里,一切就已经明白了,结果很明显,大家最终妥协了。 “既然已经给了东西,为何还有人在这里盯梢?陈师弟出来没有?”铁雄沉声问道。 “大师兄就是去办这事了,陈师弟倒是无碍,只是却被留在那里做客,看他们的意思,一是还想招揽我们,二则是那朱医师怀疑我们手上还有货。那外面盯梢的,是在警告咱们,他们在盯着,不要想跑。”陆寻义皱着眉头道。 铁雄眼皮一跳,正欲开口。 陆寻义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摆摆手道:“这批药材出自皇家,民间罕有这么大的量,凭他们的势力必然能猜出这批药材必然来历不凡,所以我们表示咱们是刀头舔血混饭吃的,这药材是咱们劫的镖,并且暗示我们并不止这些人,外面还有兄弟。”陆寻义沉声解释道:“他们就算想要灭咱们的口,却也不得不顾忌到外面还有咱们的人,这批药材若是见了光,就算是他们估计也得胆寒,所以现在他们不敢妄动我们。所以现在咱们就逼着他们放人,否则这批药材见了光,不但咱们得死,他们也承受不起。大师兄这几日便是在和他们谈判,今天你过来了,想必他们更加不得不信我们外面真的有人,陈师弟的安危应该没有问题。” 一切已经分说的清楚明白,屋里沉默下来。 良久,铁雄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道:“师兄,六爷一个人在外,我答应了天黑之前必然回去,既然师兄弟们都暂时安好,那我就先去六爷那边,待和六爷商量一番,明日我再过来。” “师弟……”陆寻义站起身来,脸上苦涩。 铁雄轻轻一笑,摆摆手道:“师兄不必多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六爷那里我去分说便是。” 说完,便转身朝着宁儿房间走去,宁儿还在睡着没醒,铁雄没有吵醒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出门。 阿九要跟着他走,铁雄却安抚道:“先稍安勿躁,等安排好了,你再过去。” 最后,铁雄告别师兄,独自而去。 当出门之后,他的眉峰就皱起老高,眼神沉重到了极点,眼望着那再次盯梢的人,眼中杀气四溢,但最终没有理会,身形加快,甩掉了跟梢,消失在人群中。 第七十一章 不喜争斗,但不怕 黄昏之时。 客栈房间内,墨白仍然手持莲花,宝相庄严,盘膝静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道家炼气,虽从未有明证,那位巨子真的破空飞升,但这炼气之术,却依然能够传承的如此久远,自是有其道理的。 经过这一下午的用功,墨白此刻的面色,虽仍然苍白显病态,但明显较先前还是好看了许多的。 屋内安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墨白眉头微皱,睁开双眸望向门口。 “咚咚!”正好,也就是这时,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以及小二客气的声音:“客官,晚餐时间到了,需要本店为您送餐吗?” 墨白手中莲花散去,回头瞥了一眼窗口,日头已落山,眼中微微顿了顿,铁雄似还未回来。 稍一犹疑,抬起头来对门口道:“送几样清淡小菜过来吧!” “好嘞,本店还有上好的老酒……”小二未获批准,没有进门,便站在门口推销道。 “好,送一壶来!”墨白自是喝不得酒的,但却并不推辞,依然轻声道。 “好嘞,爷您歇着,上好的酒菜,马上就到!”小二一道大声唱和之后,脚步行远。 墨白伸展了一下手臂,缓缓下床,打量了一下屋内略显昏暗的环境,便来到窗口,打开一条缝,看向外边。 铁雄还未归来,他倒也并不着急。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铁雄也算有些了解,只要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想必是不会食言的。 此时他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贩夫走卒行来过往,不知不觉脑海之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朴素的小女孩,流着泪冲他挥手:“哥哥……” 墨白一怔,慢慢回过神来,感受着心中强烈的涟漪回荡,眼里慢慢平静,嘴角轻启:“这明王看似混沌,但其实心里也真有记挂的人。” 当日在北河醒来,他脑海中便有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或许只是一些明王心底最为深刻的执念,最后留了下来。 其中最清晰的就是脑海中那小女孩的模样,墨白眼中波光一闪,又再次低声呢喃道:“等安顿下来待我身体稍稍好一些,得去寻一寻青青。” 话音落下,门口正好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墨白眼中一动,转过身来看向门口,他听出来了,并非是小二,而是铁雄。 等着他敲门而入,却不想,那脚步声到了门口,却似乎有些犹豫,竟没有立刻敲门。 墨白眼中一顿,并未出声,还以为是门口有什么情况。 可静待了一会,却仍未见有什么情况。 反而依稀听见铁雄似乎在门口来回踱步起来,脚步虽然轻微,但此时墨白全心关注,倒是依然能够听到。 墨白眼中一抹疑惑闪过,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即缓缓迈开脚步,朝着桌边椅子走去。 果然,随着他走动的脚步声响起,门外那来回轻轻踱步的声响顿时停止。 墨白神色平静下来,拉开椅子坐下,便只听门口传来了铁雄的声音:“六爷!” “嗯,进来吧!”墨白轻声道。 门打开,铁雄的身影浮现,墨白眼神在他脸上一瞥,粗略一看,并无什么异样,但墨白本就擅长擦言观色,此刻用心之下,却看出铁雄眉心之间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愁绪。 “回来了!”墨白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角轻声道。 “是。”铁雄点点头,转身欲关门,却正好见小二朝这边来,嘴里还朝着他道:“哎,这位爷,您的酒菜来了!” 铁雄一顿。 墨白却抬起头来轻声道:“嗯,是我点的!” 铁雄并未让小儿进门,接过酒菜,关上门,自己端了进来。 “六爷,看您气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喝酒了吗?”铁雄端着餐盘放在桌上,目光在墨白脸上定了定,随即开口道。 墨白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摇头道:“一年之内是不能碰酒的!” 一年! 铁雄眼里顿时又是苦涩一闪,他当然是希望墨白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这样也好面对一些。 “你吃过没有?”墨白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轻声问道。 “已经吃过了。”铁雄点点头,虽然说吃过了,却还是拿起一双筷子,替墨白先行尝试菜品。 墨白见状也并未多说,之前一路上,铁雄曾拿银针为其试菜,墨白曾笑着摇头,称并无什么用,很多毒药并非银针所能试探。 墨白是医者,铁雄还是认可他这句话的,但之后却并非就不作为了,而是人工试菜。 这就更没用了,毕竟如果是慢性毒药,这如何能够尝试出来,但铁雄坚持,墨白之后也就不多说了。 “见到宁儿了吗?”墨白轻声问道。 “见过了,阿九也在。”铁雄试完菜,点头道。 “嗯,宁儿伤势可曾痊愈?”墨白拿起筷子,继续问道。 “六爷放心,已经无大碍了。”铁雄站在一边,轻声回应道。 “那就好,等见到她我再为她看看,不过只是外伤,调养得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墨白一边吃,一边道。 “谢六爷!”铁雄道谢。 屋内安静下来,墨白也不再开口,他仿佛就像是忘记了问铁雄那些朋友的情况一样,静静吃着东西。 良久,当他一顿饭吃完,铁雄仍然未开口。 见他吃完,要来收拾桌面,墨白才笑着摆手道:“不急,先坐。” 铁雄手一顿,却并未坐下,眼里思绪起伏之下,最终还是牙一咬,躬身开口了:“六爷,有件事,我……” 墨白神色依然含笑道:“无需顾虑,说吧!” 从铁雄在门口的姿态,他就知道定然有情况,铁雄性子很沉稳,做事也很有度,平时不会出现这种犹豫不定的姿态。 只不过此时,墨白却是心中有些误会了,他还以为是铁雄那些朋友不愿再牵涉进他的事情里来,所以铁雄才觉得为难。 却不想,铁雄踌躇半响之后开口竟然道:“六爷……咱们从明王府带出来的那些财物,以及,以及那两车药材……都没了!” 墨白原本含笑的脸,在他的话音下骤然一顿。 铁雄眼见墨白神态,当即眼中更是苦涩,二话不说单膝跪地:“六爷,请您放心,无论如何,铁雄一定为此负责,只恳请殿下宽容些时日,容我们想办法……” “等等!”他的话没有说完,墨白的声音已经响起,却还是那么淡然。 铁雄低着头,闭上了嘴。 “你先起来!”墨白又道。 铁雄沉默顷刻,还是站起了身,毕竟跪在地上耍赖,他做不出来。 墨白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静待了一会,待双方都平静了一些,才轻声开口道:“铁雄,你觉得我这条命重要,还是那些东西重要?” 铁雄一顿,抬起头却是立刻斩钉截铁道:“当然是您的命更重要,但一是一,二是二,身为护卫,护您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 墨白放下茶杯,也不反驳他的话,抬起头脸上又有了笑容道:“好吧,你那些朋友也曾护我周全,他们可没有职责,那些东西,就当酬劳吧,总没有我的命重要。” 墨白并不知道之前铁雄因为得进王府,才能够在那两年里周济到师兄弟们,这才让他们在那两年过的稍稍好了一些。 所以铁雄他们是认为,这要承王府的情,所以师兄弟们才会出手帮他忙。 铁雄此刻却是没有想这些,而是脸色骤然一紧,连忙开口道:“六爷,请您千万别误会,我师……” 说着一顿,但此刻,似乎也放开了,无需再隐瞒什么:“那些人全是我同门师兄弟,他们纵使饿死,也是断断做不出侵占您财物这种龌龊事的。只是,只是……” 铁雄心中着急,但想要开口解释,却又张不开口,因为事实上他师兄弟的确是为了大家的安危,而用了墨白的财物,这还哪里能说什么饿死都做不出来? 但墨白听得铁雄如此开口,却是陡然眼神之中一松,其实刚才他的确心里缩紧,但并非是财物,而是这些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来,那想必是自己之前想错了,以为铁雄对他们有把握,而如今,如果这些人并非义气汉子,那说不得自己来了临海,也难以安宁,谁能保证他们会不将自己卖了,泄露出去? 此刻听得另有缘故,墨白心神松了一大截,开口道:“别急,慢慢说!” 或许是墨白一直心安气宁,让铁雄并没有遇到早已设想的难堪局面,他也终于平静了一些,将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甚至这次连他的家仇都没有隐瞒,当然与官府的瓜葛也提了一些,不过到底是墨白当面,他并未说的太过直白,只是为了解释为何他师兄弟会以为他墨白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会动用他的财物。 不单单是墨白之前的交代,还因为这些年来,他们本就与官府不睦,更是多受官府为难,而墨白死了,这些东西便是无主之物,或者说是官家的,他们并不觉得用了会亏欠官家。 听了这么多,墨白也已经能够了解全部大概了,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说实话,此刻他看着铁雄,心头更是有了几分动容,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护他性命至今,这不是常人能做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同时,他也明白了,铁雄那些师兄弟和铁雄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进过王府,墨白的生死,对那些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因为铁雄和宁儿,和之前承受的王府恩德,才沾染进这漩涡之中。 “六爷,事情就是这样,我几位师兄弟绝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辈,您放心,只要我们人不死,债就不消,就算我们今生还不起,我们儿孙还,儿孙还不起,子子辈辈也得还!”铁雄抬起头,声音郑重,不带一丝含糊。 墨白轻轻摆摆手道:“不要再说这些!” 铁雄看着他似真不在意的神态,沉默下去,嘴上不再说,但心里却是真正这么想。 墨白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向窗外,心中开始思索刚才那段话中所透露的一个个信息。 其实他真的并不是做作,这些财物虽然对他的确重要,尤其是那些药材,毕竟这关系到他的身体能否康复,现在没了,无疑会成为他的燃眉之急。 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将一切都依靠在别人身上的人,之前那是迫于无奈。而现在已经算是自由身,别说那些财物,就算今天铁雄一去不回,他也不会就此茫然不知所措。 别的不说,他到底还是有一身手艺在的,若单单只是想要活下去,他真的不惧。 沉吟良久,他缓缓转身,望向铁雄,眸中依然清淡,却道:“铁雄,之前很多事情我不了解,所以这次过来,本来是准备和你那些师兄弟会和的,毕竟他们帮过我,我不能见他们惹上麻烦,便不管不问。所以想着只等我身体稍稍好些,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安平,报了这份恩德,之前听你提到家仇,我就已经做下决定,不会袖手旁观。” “六爷,我们是报恩。”铁雄沉声道。 墨白摇头,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恩怨分明,我又岂会不知好歹?所以即便是你那些师兄弟拿了那些东西,我也不会介意,也就当是了了这份恩德,对我来说,钱财终究比不得我的命重要。” 铁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条他谨记,不管怎么说,债都得背着。 墨白却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正了正,声音略微低沉道:“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师兄弟对我本人的态度,咱们之间纠缠的这些恩仇,也就到这里结束吧,他们也别再提什么债不债,我也不再提什么恩不恩,咱们之间只论情分,不论恩仇,都一身轻松,不再为此而劳心,你觉得可好?” 铁雄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他绝不会推卸这责任,但好像承担了这责任,就同样也让墨白承担了责任一般。 想了半响,铁雄才找到头绪,抬起头来沉声坚定道:“六爷,不是这样,要论恩德,最开始也是您救了宁儿,您对我们有恩,后来您有难,我们也并没有能帮到您……” “好了,就到这里。”墨白却是一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声音带上了几分气势:“和他们之间,本就没有这么复杂。其他的是我,你,还有宁儿之间的事。” 铁雄又一愣,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显然墨白听到师兄弟们的态度以后,心中已经不愿再牵扯。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却还是点头,因为师兄弟几人同样和明王并不贴心,强制牵扯在一块,不如分分明明的好,但这却并不代表他要逃避责任,依然道:“六爷,此事您是交给我办的,出了问题,我定会承担。” 墨白却是一转身,再次拉开窗户一条缝,望向那已经暗下来的夜空,声音带着几分飘渺:“好啊,我也曾江湖上行走,还真从未吃过亏……我不喜欢争斗,但也从没怕过啊!” 第七十二章 出门迎战 经过上次墨白在风雨之夜,一动便斩群雄的事迹,他当然不会再认为墨白就真如表面这般文弱秀气,但如今墨白的伤势如此之重,不是之前啊。 此刻听出墨白话语虽然淡然,却明显有要动手之意,铁雄面色一变连忙急声道:“六爷,您伤势还未复原,万万动不得怒……” 墨白见他急色,顿时心知他误会了,摆摆手道:“放心,我不是要去找他们拼命,就算我想,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啊。” “六爷,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凑钱,绝不会耽误您的伤势。”铁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主要是上次墨白动手之前,也没人发现半点端倪,同样是病怏怏的,但却还是突然就出手了,不过结果却是差点就醒不过来,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墨白为了他犯的错而再次犯险。 “我说过了,这些话不必再说!”墨白走回椅子上坐下,目光抬起看着铁雄,声音虽然清淡,但意志却显露无疑。 铁雄只得闭嘴,不再多言。 墨白这才收敛气势,声音又恢复温润,开口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们势单力孤,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即便我没有了宗师修为,也不是就真的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嗯?”铁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在墨白脸上打量了半响,才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开口道:“您……您打算公开身份?” 墨白闻言微微一顿,目光突然抬起在铁雄脸上扫了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去,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嘴角轻声道:“铁雄,如果长刀会最终还是不放过你那些师兄弟,他们会不会让我暴露身份来帮忙?” “什么?”话题突然转开,铁雄不由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墨白是什么意思,脸色当即便是一正,掷地有声道:“六爷,铁雄以性命担保,之前我数位师兄弟当真是以为您不在了,才做出了这等事,如今已是悔恨到无脸见人,我们绝对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活命而出卖您。若我半句虚言,愿……” “够了!”墨白轻声打断道,随即抬起眼眸,同样也正色起来,声音微微低沉道:“并非不信你,只是我需和你说明白,的确,我堂堂明王之尊,若真的表明身份,那朱医师即便有些能耐,但要拿下他,却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知道为什么?” 铁雄摇摇头,表示不知。 其实毕竟亲眼所见事情发生,虽然墨白没有说个分明,他总还是有些猜测的,只是毕竟涉及皇家恩怨,他不好说。 墨白也不介意,端着茶杯,自顾自的平静道:“其实本来之前我想隐藏身份,只是因为我身上有伤,需要静养,不想去陷入那些争斗之中而已。如果真的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实在不行,暴露身份也就暴露吧。但如今太子却突然死了,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是我干的,毕竟林华耀是我岳父,我又是少年宗师,储位空悬之下,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才是得益者。如果我一旦露面,必然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先不说民间议论,首先太子旧党就不会容得我,毕竟他们是太子旧党,自然害怕我当真上位之后会对他们展开清洗,光是他们,就凭我在朝中毫无根基,就根本无法对付。此还只是其一,再加上如今国朝不稳,太子死后生乱是必然的,多少野心之辈早已不甘寂寞,太子死了,如今我这皇室的少年宗师却还在,不管我到底有没有继承大位的本事,但至少在众皇子之中,现在是一个招牌。所以会有很多人会希望我也倒下,只要我再一倒,那么其他皇子之间的争斗就必然彻底爆发,国朝之中的党争会成爆发式加剧,有心之人自然早已盼着这一天。而且还有上清山,传闻之中我少年宗师的身份招上清山心嫉,其实不管是不是谣言,这总是一个事实存在,对他们来说我死了总比活着好。” 墨白一番话说的铁雄面色一变再变,到底不是政坛中人,看到了一点,却格局不够,只认为墨白是涉及皇家恩怨,为防再次刺杀,才隐藏身份。 可却想不到却有这么多关隘,甚至可以说,只要墨白一露面,面对这么复杂的局势,根本就没有生机可言。 军阀、朝臣、道门,人人想要他的命,只是想想都令人惊恐。 墨白声音却依然那么清淡:“当然,这只是不利的方面,国朝到底还没有彻底倒下,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助力,至少皇室绝不会希望我死。可是我如今的身体,就是静养都很艰难,如果当真踏入了这局面当中,恐怕不需别人刺杀,我就难以坚持住。所以,我身体未恢复之前,不到万不得已之下,恐怕是不能露面的。” 铁雄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墨白的意思,毫不犹豫道:“六爷,您放心,我们真的从无此意!” 墨白点点头,人心这东西最难说,很难保证真到了那时候,铁雄或者他那些师兄弟或许不会要求他这么做。但未必却不会心生怨恨,将这些事提前说个分明,可以让他心中有个底,少了以后的误会。 从这也能看出,墨白是真欣赏铁雄这个人,不愿意生了隔阂。 见他明白了,墨白也没有一再强调,有些事说一遍就够了,多了反而显得不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又回到先前的话题。 “其实,除了我的修为,和我的身份,倒也并非我就真的可以任人欺负了。”墨白嘴角又浮现一丝笑意。 铁雄仍自心中震撼着墨白刚才的话,此刻听其再次开口,不由抬起头来,并不解:“您是说?” “你想过没有,那朱医师为何能够有这么大的能为,在黑白两道都能吃的开?”墨白问道。 “这……”铁雄眼神晃了一下,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眼里骤然光芒大放:“医术!” 墨白笑着点头,看向铁雄:“要说背景,还有什么能比医师更容易积累背景?这莫大的明珠省,有实力的贵人不会少,他们也要吃五谷杂粮,也总会有些疑难杂症发生,你说呢?” …………………… …… 次日。 才清晨时分,铁雄便已收拾停当,看着同样已经衣着齐整,站在窗口身形瘦弱的墨白,脸上还是有些不放心:“六爷,您伤势还未痊愈,要不我还是跟着您吧……” “不用,你昨天已经露过面,跟在我身边反而不妥,按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墨白的声音响起,清淡却不容置疑。 铁雄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再多说,对着墨白的背影一抱拳:“那您注意安全!” “嗯。”墨白轻轻点了点头。 铁雄转身出门而去。 站在窗口,看着铁雄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墨白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提振了一下精神,关上了窗子。 转身,走出了房间。 今天,他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入这个世界。 虽然身形瘦弱,但他心中却并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极为坦然。 和铁雄那些师兄弟不同,他们始终站在社会底层,永远只为了当时的困境而奔波,一身豪胆却处处束手,活的人不如狗。 墨白不一样,或许是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天生就站在高处,格局不同,心性也不同。 面对困难,他的态度也不一样,同样是求活,而且他将生命的宝贵看的更重,求活的意志更为坚定。 但他却能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很坦然的面对一切,该退就退,该战就战,他能清晰把握自我,不存在犹犹豫豫畏惧不前的说法。 下了客栈,走入人群之中,听着纷杂与喧闹,墨白不自禁的笑了笑,朝着一辆黄包车走去:“师傅,去济世医馆!” 第七十三章 看病 黄包车的速度并不快,墨白已经提前给车夫打好招呼,说身体不适,受不得颠簸,让拉慢一点,耽误的时间就多付些工钱。 有这种好事,车夫自然不会不愿,满脸笑容的答应下来。 就这般,墨白一路倒是可以细观一番明珠风景。 武馆、洋楼、报社、银行、钱庄、裁缝铺、医馆、歌舞厅、府衙、会社…… 一幕幕似熟悉似陌生的景观,在墨白眼前滑过,让他最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保守还未褪去,开放已经萌芽的特殊时代色彩。 墨白倒也没有恍恍惚惚,在这世界生死都已经历过,早就已经接受身处这时代的事实。 他认真打量每一处,不时还会如一个外地人一般,向车夫问上几句话,打听一些当地的事情。 路过武馆,便问一问里面的师父有没有威名?功夫有多厉害,徒弟多不多?有没有人上门去踢馆? 路过租界,就了解一下这里面住的是不是都是外国人,他们平常都吃什么?会不会欺负当地人? 路过报社,则打探一下他们写的新闻都是不是真的,如果乱写会不会有人管? 路过歌舞厅,便打听一番里面的消费贵不贵,都有哪些名角儿?又有没有什么花边新闻? …… 方方面面,墨白就仿佛没有目的一般随意打听着。 不过这时代的黄包车夫属于社会最底层的存在,而在当世也不存在人人平等,职业不分高低贵贱的说法。 这也就造成了每当墨白提问,车夫虽然有问必答,却并不东拉西扯,问一句就应和一句。 很明显,他们不如后世的司机那般健谈,可以很随意自在的侃天侃地,其实他们的工作性质和司机虽然是一样,但方式却是根本不同,想一想,平时他们一路都在辛苦奔跑,怎么可能汗流浃背的情况下,还如后世坐在这里的司机一般,悠闲自在的和客人笑语天下大事。 墨白倒也不着急,慢慢引导,或许是今天确实跑的慢,墨白又年纪不大,态度也很随意,并没有让车夫感觉到压力,慢慢的他倒也逐渐开口了。 其实啊,要打听事情,找他们自然是合适的,或许他们限于不通文墨,讲不了什么天下大势,可由于常年奔波于市井各个角落之中,他们看到的东西,却是最真实的。 尤其是如何才能在这世上趋吉避凶,安稳活下去,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 比如城里哪家衙门的人最是贪婪,又有哪家社团的混混最凶悍,哪家武官的师父在道上威名最甚,哪家歌舞厅的背景很强大,哪块地方住的都是贵人…… 就这样,一路缓行之中,墨白便在看似不经意之间,得到了很多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杂乱,而且信息都涉及层次不高,墨白却已经可以通过这些信息,逐渐在脑海之中构建出了一个明珠真实的格局。 “喏,看见没,前边位置最好的那一家,就是济世医馆。您要找大夫,来这里可就来对了,那里面的朱医师,可是真正的圣手,什么病症到了他手上都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这一路差不多快三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了一条繁华主街之上,而也就是在这时,那车夫看着前面一家装饰古朴的两层小楼,向墨白示意到。 墨白点点头,眼神抬起朝着车夫所示意的地方看去,即便还有些距离,但却一眼可见,一副巨大的招牌,显赫整条长街,无论东来西往,都能一眼可见上面书写的四个大字“济世医馆”。 说实话,墨白前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诸多名医道者,更也曾在世间坐过堂。 但就算是如此见识,他也还当真没见过哪家医馆能够有如此恢宏的气势。 主要是中医本就是静心之道,根本张扬不得,所以很多医馆反而越是名门,却越是简单低调。 “这么大的招牌,这朱医师看来当真是不凡了!”墨白望着那招牌,不由嘴角一抹笑意道。 车夫是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深意的,还以为墨白是赞叹,继续说道:“那可不,这朱医师可是道门丹师坐下弟子,那可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说起来,朱医师当年开馆,那还有一段传奇故事呢,就在这济世医馆还没开张的时候,朱医师还在选址,这济世医馆还是一家钱庄,当时钱庄经营出了问题,天天那是要账的不离门……” 果然,只要是车夫,他们都还是有侃大山的天赋的,先前显得木讷的汉子,此刻不再拘谨之后,话还真不少。 墨白倒也并不打断,只是含笑倾听,当来到医馆门口的时候,才得知了整个故事经过。 原来当年那钱庄老板被逼的过不下去了,便服毒寻了短见,本来仵作上门,都已经确定人断了气,家里悲戚一片,正准备办后事的时候。 却不想正好被那位朱医师所见,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用了几根银针,再加上一碗药汤,便让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起死回生。 这一幕毫无疑问,当场便惊住了众人,从此便声名远扬,最后就在这钱庄旧址,开了这家济世医馆。 从那一日开始,朱医师起死回生,神医圣手的名声就传开了,就此名动明珠省,之后自是无数患者争相而来,欲得名医妙手回春,而数年之中,这朱医师用一个个案例的成功,也越加传奇,在整个明珠医道,其可谓首屈一指。 “看您气色不太好,也是来找朱医师治病的吧,您放心,来了这儿,您肯定能够药到病除。”下车前那车夫道。 墨白递给他钱,却目光一望那医馆里进出的一个个穿着不凡的人,却是微微一笑道:“谢谢,不过,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应聘当医师的!” “啊……”车夫一愣,望着墨白朝着医馆走去的背影好久回不过神来。 ………………………… ………… 医馆门口,墨白整了整衣衫,面色虽苍白却温润,带着一抹从容笑意,抬起脚步走进其中。 医馆之内足有上十米宽,进深更是不下十五米长,宽敞极了。 首先入眼看见的便是在医馆尽头,那一排直冲屋顶,足有三米多高的药柜。 而药柜上则正有着几个年轻人正站在悬梯之上,听着底下人报着药名,拉开一个个抽屉,取出药材,交给底下人称量…… 墨白只一眼望去,光是这些抓药打杂的人,就有六七个之多,可见这间医馆生意何其之好。 墨白移开目光,看向底下那张长柜。 有掌柜的正朝着他看来,墨白清晰看到掌柜者目光先是扫了一眼他的衣着服饰,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的面色,随即便露出了微笑,冲着墨白拱了拱手。 立马便有一个小厮快步朝着墨白走来,支应道:“先生,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嗯,听说朱医师的医术,慕名而来找朱医师看病。”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好,那您请这边来!”小厮立马带着墨白朝着掌柜的那儿走去。 墨白从善如流,跟着他进去。 来到跟前小厮提前向掌柜的说明,墨白是来找朱医师的,掌柜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这才亲自招待墨白,脸上满是笑意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墨白笑道:“道号长青,俗家姓白,称呼我长青即可!” “嗯?”掌柜的一愣,随即便是面色陡然一正,满是歉意的看着墨白,拱手赔礼道:“竟是长青先生当面,失敬,失敬……不知先生在哪座名山修行?快快请坐!” 说着便要绕出柜台,为墨白看座。 之所以如此,其实很简单,墨白自报道号,那么必然是是道门中人,而且能得赐下道号,那至少也是入道,有了法士修为的得道之辈。 便是他们朱医师见到,也得给几分尊重的,而且人家如此年轻就算只是刚刚入道,那也是极为不凡的,更兼之墨白气度从容,说不得就是哪家名山后辈,自是怠慢不得。 然而墨白却是一抬手,连连摇头道:“掌柜的高抬了,在下哪里能入得名山,不过是偶得师父垂爱,跟随其云游世间修行罢了。” 掌柜的脸上笑容当即一顿,立马心知,不过一世间传承而已,不过到底还是看他气质极佳,依然带笑道:“原来竟是世间高人门下隐士……刚才听闻,您是要寻朱医师看病?” 很明显,看座免了,直奔主题。 墨白倒也并不在意点点头道:“听闻朱师兄在此地行医,声名卓著,在下身上有些伤痛,遍访名医也未有好转,此番慕名而来,是希望朱师兄能够为在下看一看。” 掌柜的连连点头道:“看先生面色的确有几分异常,原来竟是有伤在身,不过,还请放心,朱医师乃道门丹师座下学艺,对各种内家伤势亦是娴熟的狠,定能解先生之疾!” “若真如此,那当真是得天之幸。”墨白顿时脸色一展,点头笑道。 “不过,还请先生见谅,来寻朱医师看病的人极多,其中不乏许多名士,故而朱医师的时间极为紧张,若是寻朱医师看病,价格方面……”掌柜的极为歉意道。 “应当,应当……咳!咳!”墨白连连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又露出几分汗颜之色道:“在下这段时日一直劳于伤势用药,花费极多,故而……故而……” 还用说什么,掌柜的自然心知,这乃是一囊中羞涩之辈,顿时少了几分热情,开口道:“其实我们济世医馆除了朱医师,其他医师的医术也极为高明,均有医道圣手之能,不如,先生稍待片刻,让今天坐堂的陈医师为您看一看!” 说着他指了指此刻正坐在大堂内,那张案几之前,正替人把脉的一个老者。 “嗯……也好,劳烦了!”墨白似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应许。 他这副姿态,很明显,便是已然落魄之辈的模样。 掌柜者见他应许,便立刻笑道:“好,您稍坐一会,等待片刻。” 墨白含笑点头,走到陈医师诊案前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前面还有两个人正在等待,他也不急,静待,目光却是打量着身边等候的病人。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终于轮到了墨白。 那陈医师抬眼看了一眼墨白的脸色,便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示意墨白伸手拿脉,墨白从善如流,将手伸出,却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那陈医师。 却只不过顷刻间,那把脉的陈医师便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第七十四章 我一定来 墨白看着骤然抬头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诧的陈医师,并没有马上开口。 他当然知道陈医师为何如此,此刻他脉象虚浮,已几乎听不到脉搏跳动,显然就是一副气血枯竭,生机了然之状。 望着一个本该垂死之人,却清醒的坐在自己面前,主动伸手给自己把脉,怎能不惊诧? “好了,来,换右手!”也只是顷刻间,陈医师便收敛心神,随即开口说道,他这年轻人左手脉搏或许乃是天生异象,要再确认一下。 墨白也不说话,依然安静的伸出右手供其继续诊脉。 陈医师这一次明显相比之前慎重多了,伸手搭上墨白的脉搏,但同样只是稍许,他眉头便是忍不住又是一跳。 很明显,他从脉象上得到的结果没有丝毫不同。 目光再次抬起,眼中更显不解的朝着墨白看去。 这时,墨白也不再沉默了,望着陈医师,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问道:“陈医师,不知可曾查探出我的情况如何?” “嗯?”陈医师望着墨白,他毕生行医,却还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事。 按墨白的脉象,根本不可能坐在自己面前,但墨白此刻正眼神如此清澈的望着自己,不由开口道:“你可曾有哪儿感觉到不适?” 墨白点点头,神色依然安静道:“我之前被人打伤过胸口,所以时常感觉胸口剧痛,头晕眼花,连呼吸都好像没了力气,就是眼皮都时常觉得很沉重。” 陈医师眼里的古怪,随着墨白明显中气不足的话音而渐渐褪下,墨白说的这些完全符合脉象,很明显墨白的生机已断,不是药石可医,最多也不过是几日之间的事了。 “嗯,是这样啊,不知今日可有家人陪你过来?”陈医师点点头,恢复了平静,问道。 “没有,我乃是听说济世医馆的名声,独自一人,慕名来到明珠,您也不用顾忌,不管什么情况,您对我直言即可。”墨白摇摇头道。 陈医师微微一顿,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这样吧,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暂时还不好说,你先回去修养几日,若情况还是如此,那再过来看,如何?” 墨白脸上笑容丝毫不变,出声道:“陈医师,自我受伤到今日,已经一月有余,也已经看过很多大夫了。几乎每一位大夫都和您一样的说辞,让我回家修养几日再说。其实我也是医道中人,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若我真的修养下去,恐怕这最后一点生机,也撑不了多久,此番之所以来到济世医馆,是听说了济世医馆的声名,所以还想着过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良方能够改善,所以您真的不用顾忌,就直说吧。” 医道中人? 陈医师倒是不由一愣,不过见墨白如此年轻,不过十六七的年龄,却是转瞬就忽略了这句话。 但见墨白不似伪装,的确知道自己的情况,而且姿态如此从容,他自然也就不隐瞒了,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好好静养吧!” 墨白闻言,苦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轻声叹了一句:“那好,麻烦陈医师了。” 朝着陈医师拱了拱手,墨白却并没有当真就走,而是又朝着掌柜那儿走去。 “长青先生,怎么样?陈医师可曾为您下了良方?”掌柜的见他过来,又笑着招呼道。 墨白苦笑一下,摇摇头道:“陈医师也无能为力啊,掌柜的,恐怕还是只能麻烦朱师兄一趟了,来了一趟明珠,总不能这样就走。” “嗯?”掌柜的闻言当即便是一顿,目光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陈医师,却没有应承墨白,反而是朝着墨白拱了拱手:“陈医师没有为您开方吗?您稍待片刻,我去向陈医师了解一下情况。” 墨白目光瞟他一眼,并不拒绝,点点头,便在柜台前坐了下来。 眼看着掌柜的和陈医师,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说了几句,那掌柜的还回过头来极为惊诧的看了自己一眼。 墨白微微笑了笑,便移开了目光。 不一会,掌柜的便走了回来,脸上笑容依然还在,但墨白却能清晰的看到其眼中已经完全冷淡下来,只听他很客气道:“长青先生,陈医师说了,您的情况药石倒是其次,如今还是主要还是要安心静养,所以就没有给您下方子。” 墨白点点头,却依然道:“唉!掌柜的不必安抚我,无碍,我的情况,我心里有数,虽然囊肿羞涩,但无论如何,也还是得找朱医师看上一看。” “这真是不巧,朱医师今日刚好出诊,要不然我给您预约着,三日后,您在过来如何?”掌柜的此刻却是不急切了,反而推脱道。 墨白心中自然明镜似的,陈医师必然已经告诉他自己没有三日之命了,眼看着无药可医,这掌柜的当然也不想再让他见朱医师了。 毕竟朱医师出了手,结果人却死了,就算是绝症也是给朱医师的传奇战绩抹黑啊,能避免就避免,而且很明显在墨白身上根本没多少钱,这就没必要再安排他见朱医师了。 “还要三日?”墨白抬头诧异道。 “您是不知道啊,这几日朱医师手头正有一个重要病人,实在抽不出时间……否则,长青先生您过来了,朱医师定然是要优先为您诊治的,实在是抽不开身啊。”掌柜的看似一脸苦笑道。 重要病人? 墨白眼里隐晦的一闪,盯着掌柜的眼睛细看,不过却难以分辨真假,不过倒也不急。 点点头,又想了想后,最后好像只能无奈接受一样,轻声道:“好吧,那我就三日后再来。” “好,到时一定等着您!”掌柜的顿时笑着准备送客。 但却不想,墨白却又突然拿起桌上的纸笔,轻声道:“我开个方子,还麻烦掌柜的帮我抓三幅药!” “嗯,您开方?”掌柜的有些愣。 墨白却已经开始熟练书写起来,一边开方,还一边带着苦笑意味道:“嗯,我也是研习医道的,朱医师还未回来,这三日却也不能断了药汤啊,否则怕是等不到朱医师回来了。”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刚才陈医师已经对他说的很明白了。 墨白如今之所以还能行动,怕是凭借修为在身,但生机却的确已经了断,只待这最后一口元气散开,便必死无疑,这已经非是药石可及的,若不出意外,定过不了三日。 不过,他也并不明言,毕竟这是墨白自己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也和他们无关。 不一会,墨白递过方子,掌柜连拿去给陈医师过目都省了,笑语了一句:“原来长青先生和咱们还是同道中人!” 说完便直接将方子,交给药童抓药。 而墨白则只是点点头道:“是,从小便随师父云游四方,专研医道,不过我自是比不得朱医师神医圣手之能的。” 待药抓好,掌柜的亲自为墨白算了价钱,还言道:“最近局势太乱,药材价格是越来越高了……一共二千一百六十钱,长青先生,您就给二十枚银币吧,不能挣您的钱,否则朱医师回来定要责骂我。” 墨白笑着听他报价,并没有多说便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了二十枚银币付了帐。 但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这些药材至多只要十二枚银币,这朱医师明显是要榨干他最后的钱财。 反正只要墨白想来找朱医师,那今日必然不可能去别处抓药。这估计也是算到自己恐怕手上没什么钱了,才只开价二十枚,刚好够找朱医师看一次病加上抓药的费用。 “那还请掌柜的费心,三日后我再来,倒是还请朱师兄务必能够一见。”墨白提着药,告辞。 “好说,好说,您慢走!”掌柜的笑吟吟,心中却道,朱医师自是在的,只是您恐怕却是来不了。 第七十五章 怎么就觉得不对呢? 告辞掌柜的,出了济世医馆的门。 墨白将手里二十枚金币买来的药材稍稍举高,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嘴角若有若无的轻声呢喃:“唉,得挣钱啊,三天后再来,还得十枚金币的诊费呢?” 轻声一叹,墨白抬起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就在这济世医馆左左右右绕着圈。 看一下这里,又打量一下那里。 时而盯着某个地方不动,似在考虑着什么,还拿手比划着所站方位的大小。 时而又凑到街边一些摆着小摊的小贩跟前去搭话。 “掌柜的,您看,刚才那位先生还没走呢,一直就在咱们医馆周围晃悠,他是不是在守着朱医师啊?”医馆内,有跑堂小厮,自然早就注意到了墨白的古怪,本来刚开始倒也没注意,可眼看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墨白还在,他觉得应该跑去向掌柜的支应一声。 “嗯,谁?”掌柜的一直在店中忙,倒还真没注意到。 “就先前那位长……长青先生,在咱们这儿要见朱医师的。”跑堂小厮伸手指了指外面。 “还没走?”掌柜的眉头顿时一皱,随即便踏出柜台朝着门口走去,嘴里似乎还小声咕哝着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小厮依稀听到,似乎掌柜的似乎是在说:“怎么还没走,别突然不行了,死在咱们门口,那可就晦气了……” 两人行至门口,不用小厮指点,掌柜的便一眼看见一个手提着药材的青年人正站在医馆正对面,不是那墨白,还是谁? 而且此时,墨白似乎也正好看过来,见到掌柜还抬手拱了拱手满脸笑容的示意了一下。 掌柜的见状,也抬手微微示意,然而眼里却是冷淡的狠,并没有马上过去打招呼的意思,而是低声朝着身边小厮问道:“他这一上午都在这儿干什么?” “他就走走看看的……”小厮哪里知道墨白在干什么,表示不解。 掌柜的闻言也分不清墨白什么意思,心中却是也以为,莫非他真是想要在这儿守朱医师? 眼里转了转,倒不担心他能堵住朱医师,只是却真不想这家伙一个不好就突然死在医馆门前,打开门做生意的,谁愿意碰到这种事,尤其是他刚刚才在医馆里看过病,手里还提着药材,这要死了,说不得就会有些风言风语,对医馆名声不好。 掌柜的心里暗道晦气,但微微沉吟了一下,却还是对这身边小厮道:“你,过去叫辆黄包车,我这就去打发了他。” 小厮自是应命,朝着不远处一辆黄包车跑去。 而掌柜的,则抬起脚步朝着墨白走去。 “掌柜的!”墨白见状,也是笑意吟吟的迎了上来,抱拳招呼道。 “常青先生,您身体不适,可千万劳累不得,得好好修养才是啊,您看看,今天这日头可毒得狠,您这,怎么还没回去休息呢?”掌柜的一脸关心道。 “这……”墨白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欲言又止。 掌柜的一看他脸色,果然比先前要难看了许多,毫无血色的苍白,更有虚汗密布,简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说倒下就倒下了。 哪里还有心情和他闲扯,不待墨白开口,便伸手一招不远处叫车的小厮,又回头对墨白道:“常青先生,医馆里实在太忙,也没办法好好招待您,三日后,等我们朱医师回来了,再向您赔罪!您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累着了,喏,我帮您叫辆车,还是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墨白当然心知掌柜的想法,目光一瞟那正跑来的黄包车,却是好像越发不好意思了,抱拳拒绝道:“这,还让您破费帮我叫车,这叫我怎么敢当?” 我破费? 掌柜的却是眼里陡然一顿,心里更是连道晦气:“我帮你叫车,没说帮你出钱啊!” 但此刻墨白已经开口,却也只能认了,把这瘟神送走就好,嘴角扯了扯道:“长青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车来了,您请!” “且慢!”墨白却是又摇头,望着掌柜的眼里更是尴尬道:“掌柜的,其实在下正有一事要请教。” “不敢当,先生请问!”他不肯走,掌柜的也只能耐着性子。 “咳咳……”墨白微微低头,清咳了两声,好似有什么话,真的很难开口一般。 “先生无需顾忌,有话但说无妨。”掌柜的见他这般姿态,不想拖延。 “这,好吧!”墨白似犹豫了很久般,这才开口道:“掌柜的,在下自受伤以来,一路遍访名医,如今手头上已多有不便……” 说到这里,墨白又停顿了,抬眼看了一眼掌柜,满是不好意思。 掌柜的心中当即便是一紧,这是搞什么? 要借钱? 开什么玩笑,掌柜的嘴角狠狠一抽,眼神一转,看向那小厮道:“店里忙的狠,离不得人,你快回去帮我支应着,告诉大家,我马上就回来。” 很明显,他是绝对没有对墨白这话接口的意思。 “是!”小厮应命,离开回了店里,掌柜的才回头又看向墨白:“真是不好意思,医馆里太忙,长青先生您继续说!” 墨白好似没有听出掌柜的意思,丝毫不提让掌柜的先去忙,反而开口恭维道:“朱医师乃神医圣手,声名广播四方,自然来寻他看病的人是少不得的,掌柜的也着实辛苦!” “过誉,过誉!”掌柜的拱拱手,便闭上嘴,等他继续说,他也看出来了,今天墨白不把话说完,恐怕是不愿走的。 “掌柜的,其实是这样的,三日后,想必以朱医师起死回生的手段,为在下再续生机,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可是,今日这三副药,其实已经是在下最后的资财,如今囊中已捉襟见肘。”墨白带着几分无奈道。 掌柜的只得含笑看着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人家恭维朱医师,他还能说朱医师治不好不成? “可是在下也是修习医道的,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况,所需的药材定是价值不斐的,纵使朱医师慈悲心肠,在下也不能让朱医师亏本为在下疗伤,这种事,在下是决绝做不出来的。”墨白一脸正气道。 “呵呵,长青先生一身傲骨,吴某佩服,佩服……”掌柜的一抱拳,面色敬仰,但心里却是无语至极,先不说你有没有命来,就算有,谁会亏本给你治疗?你真是想的太多了? “掌柜的过奖,我辈道人行走江湖,命可以不要,脸却不能不要!”墨白摇头正色道。 说了半天还没讲到正事,掌柜真无心和他东拉西扯,直接开口问道:“恕吴某愚钝,不知您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在下如今确实也无其他办法了,所以唯有从操旧业,想办法挣些钱。”墨白轻声道。 你挣钱就挣钱,和我说干什么?吴掌柜的真是无语,但随即眼中却是一愣,陡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墨白:“您是说,想从医?” “正是!在下一直跟着师父悬壶于世,也没有其他手艺在,只得如此。”墨白点点头道。 掌柜的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您说不得今日都打不过,真的想的太多了。 再说,就您的年纪,从医…… 不过想着墨白这一番话的来龙去脉,心中倒是突然打了个突,这家伙拉着自己说这么多,莫非是想到医馆从医? 正想到这里,便只听墨白道:“只是想要从医,掌柜的也知道,那也是不容易的,在下初来咋到,恐怕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打开声名的,这不,今日来到济世医馆,见贵医馆患者可谓是络绎不绝,您馆中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 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是。 掌柜心中真是一万头绿色的马狂奔而过,却只得连忙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先生是想来我济世医馆行医啊,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先生道门高足,想必本事定是非凡的,只是您还是先等身体调养好一些……不如,您先回去歇着?” “哪里,哪里,掌柜的误会,在下岂能不知贵医馆里面,那都是神医圣手,在下怎能与诸位前辈相提并论,绝不敢有此妄想。”墨白连连摆手,否认道。 掌柜的嘴角张合,却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有自知之明啊:“那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我是这么想的,观济世医馆的生意如此之好,来往的皆是患者,贵医馆也着实忙不过来。,便想着借您医馆的光,就在您医馆对面,摆个摊,挂个牌,就做个赤脚大夫……在下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必须挣钱给朱医师为在下诊治啊!唉!” 掌柜的着实惊住了,有些混乱。 这家伙在说什么? 得捋一捋…… 他要在济世医馆对面摆个摊,打擂台? 嗯? 不是打擂台,他没有恶意,他是因为刚才自己收他的药费太贵了,将他逼的囊中羞涩,必须挣钱。 所以为了活命,才无奈之下,在这患者多的地方,当游医挣钱,挣到了钱,还会再交给济世医馆去治病…… 很有道理根据啊。 可是,无论如何,济世医馆正对面,被人挂牌,这事好像有些不对啊! “我一上午就在这里挑地方,不好找啊,就两个地方比较合适,您医馆正门口那块空地,和咱们现在站的这儿。可是我怎么能在您医馆门口摆摊,那也太不合适了。所以我想着,还是只能选在您对面。” 第七十六章,天下第一医馆 “吴掌柜,多谢您体谅,您放心,若真是有生意上门,为患者开了方子,定会提醒他们上贵医馆抓药。”黄包车上,墨白面带笑容,抱拳答谢。 “呵呵!好说,好说!”吴掌柜看着他那张笑意吟吟,满是喜色的脸,心里不禁闪过一抹古怪,但还是习惯性的扯了扯嘴角,抱拳道。 “那在下就先走了,吴掌柜请留步,明日见!”墨白说完,转头对车夫道:“师傅,走吧,五福路!” “好嘞,您坐稳了!”黄包车夫站起身来,拉着车子就跑。 墨白连忙道:“您慢点,慢点,我头晕……” …… “竟想在我济世医馆对面当挂摊看病,真是……呵呵!”日头底下,吴掌柜听着墨白虚弱的声音,又看着黄包车渐渐走远。又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今天碰到的这事,实在是让他有些无语。 正欲转身回医馆,却突然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招呼道:“吴掌柜,请留步!” “嗯?”吴掌柜回过神来,一回头只见一穿着打扮和他相似,年纪也差不多的中年汉子,望着他笑意吟吟。 “原来是陈掌柜当面,您店里正忙着吧,竟有空出来与吴某搭话,这还真是奇了,不知有何指教,吴某洗耳恭听!”吴掌柜一见这人,面上便皮笑肉不笑的,随意的抬了抬手,就算见过礼了。 很明显,话语很是有些挖苦意味,他和这何掌柜关系应该不算怎么好。 不错,原来这发声之人,正是济世医馆正对面的何记酒楼的掌柜的,两人门对门做着掌柜,自然是熟识的。 只是曾因为,陈掌柜有一次去济世医馆看病,却嫌吴掌柜收费贵了,认为他一点情面都不看,甚至故意杀熟,至此两人之间便有了摩擦,这一两年来,几乎两人便互相看不顺眼,见到便似斗鸡般。 若是往日,陈掌柜自然是反唇相讥,然而今日,却是快步来到吴掌柜跟前,一拱手,高声到:“吴掌柜,陈某之前真是有眼无珠,直至今日,才得知您竟乃如此高义之士,难怪济世医馆如此得大家尊重,当真是心胸广阔,菩萨心肠,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呀!” “嗯?”吴掌柜不由一愣,这老儿今日竟如此古怪?不由脸上微抽开口道:“陈掌柜,您这是没事,拿吴某开涮呢?抱歉,您还是歇着吧,吴某可不像您这么悠闲,拿了东家的开支,那就要对东家负责的,您……还是自个儿逗乐吧!” “哎,哎……吴掌柜且慢,且慢!”陈掌柜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之前与您生嫌隙,是陈某不对,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嘿,我说你这老儿,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放手,快放手……”吴掌柜当即恼了,几下挣开他的手,随即望着他那张满含歉意的脸,不由大是古怪,看不出这老儿又在搞什么,不由道:“我说陈掌柜,您这是在唱哪出啊?” “嗨!吴掌柜,您就别装了!”陈掌柜一拍手道。 “我装什么装啊?陈掌柜,您要是不怕我再杀熟,我看您还是到我们济世医馆去看一看的好,您这……毛病不小啊!”吴掌柜一脸莫名其妙道。 “低调,你就是低调!”陈掌柜今日却似丝毫不在意他的调侃一般,甚至连说他有病都不计较了,反而一竖大拇指,连声道:“我说吴掌柜,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既然您有这副慈悲心肠,又做的这等好事,您想低调不要紧,可为何连咱们这些老朋友也要隐瞒,凭的升出许多误会来?” “嘿,我说,你该不会真有啥问题吧?”吴掌柜满头雾水。 “装,您还装?我都看见了!”陈掌柜满脸看透世事真相的模样,仿佛终于见到吴掌柜真面目一般。 “看见什么了?”吴掌柜被他这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搞的也有些恍惚了。 “嘿,您这还想瞒呢?吴掌柜,不是陈某说您,像这等好事,您不但不应该隐瞒,更是应该找那报社记者过来对您采访一番,将您的事迹广而扬之才是正经的嘛!也好让我等世俗之辈,早日见识您的广大胸怀,瞻仰一番您的高德才对嘛!”陈医师手一抬,指着吴掌柜,一副您太低调了的模样。 “哎,不是!”吴掌柜又要开口。 陈掌柜却打断,面上竟瞬间露出一抹唏嘘之色道:“吴掌柜啊,不怕您笑话,就在方才,那年轻人其实来过我店里,曾和我说起,想要在我店门口借一小块遮阳之地挂牌行医。当时,陈某深怕贵医馆会对此事误会,故而虽见那年轻人着实无奈,却还是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让那年轻人只得移步到日头底下去承受烈日炎炎,唉!不该,真是不该,今日亲眼见得吴掌柜行事,陈某真是汗颜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陈某啊!!汗颜,汗颜!!” “这……”吴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事竟是被这陈掌柜见到了,一时间满脸古怪,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答应了墨白,却哪有陈掌柜说的这般高尚,不过是被那家伙说的有些懵。 好像不答应他,就显得济世医馆不对似的。 而且,说实话,也只是想要快点打发他走罢了。 毕竟虽然答应了他,那也得那家伙能有命来摆摊才是,真当他菩萨心肠啊? “咳咳!”不过,此时看着陈掌柜满脸崇敬的模样,心里自还是舒服的,人嘛,总是活一张脸,自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心思:“陈掌柜言重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嘛,我老吴又岂是那种不进人情之人?小事,小事,应当的嘛!” 陈掌柜一听,那更是肃然起敬,再次上前一把拉住吴掌柜的胳膊,不容分说便道:“不说了,啥也不说了,吴兄,小弟今日摆酒,向您赔罪,小弟当真应该挖了这对招子,竟从未发现吴兄竟高德至此,真令小弟无颜当面……走,走,您一定得给吴某这个面子!否则吴某岂还有脸做人?” “哎,哎,这怎么行?我医馆还有事呢……过了,过了啊!”吴掌柜被陈掌柜拉着要进酒馆,连连推辞。 “给不给脸?您给不给脸?您若再推辞,那就是不将陈某当人看……”陈掌柜板起脸道。 吴掌柜就这般恍恍惚惚的,就被陈掌柜拉进了酒馆之中。 正值中午。 这酒馆之中,正是人多之时,又有诸多熟客在,一见这俩对头,竟然把臂而归,不由大奇。 “嘿,快看,今日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位竟然有说有笑……” “嚯,还真是奇了!” “我说老吴,老陈,你们俩这是打算……” …… 一众调侃之声,顿时响彻整间酒楼。 陈掌柜却是大手一挥,朝着小二道:“快,快备上一桌上好酒菜,拿出最好的手艺来……” 说着,还一转头,面对整个酒馆的人,哈哈一笑,挥手大声道:“各位,陈某之前与吴兄发生了些许不快,那都是陈某心胸不畅,误会吴兄所致,今日特摆酒向吴兄赔罪,今日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整个酒馆之中,自然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唱的哪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他们俩。 “言重,言重,陈兄,这可怎么使得?”吴掌柜也搞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道。 “必须如此,各位,你们可知就在方才,吴兄做出何等高德之事?” 自不消说,陈掌柜将方才一幕,说与众人听。 一时间,那是叫好声大起,大家交口称赞不停,对济世医馆以及吴掌柜,敬酒连连。 吴掌柜当真是有些懵了,心中陡然没来由的想到,这算是真的广而告之了,可若是那年轻人真今天就死了,自己却被抬的如此之高,那尼玛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时,他内心突然一阵苦涩。 …………………… …… 而另一边,墨白却是眯着眼坐在黄包车上不语。 和先前来时一路找车夫搭话不同,此时他很安静,显然在琢磨事情。 他并不知道身后陈掌柜那儿发生的事,但其实之所以陈掌柜会注意到这事,自然是他刻意的。 只是这事和他设想的不同,原本他是担心这吴掌柜会不同意,毕竟自己人单势孤,若是他不同意,自己恐怕很难把这摊子摆起来。 所以一上午的时间里,他走访周围,倒也并非无用的,比如这陈掌柜是吴掌柜的老对头这事,他便了解到了。 便刻意先去陈掌柜店里,点明这件事,他就不信陈掌柜会不关注,果然,后来他和吴掌柜谈话时,那陈掌柜便站在门口关注着。 他相信,只要那吴掌柜今日不答应,说不得不出一个时辰,陈掌柜就得把这事宣传出去,搞的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明日自己再去这吴掌柜那里分说,想必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又顾及自己的名声之下,说不得会松口。 就算不松口也无所谓,自己大不了偏一些,不在正对面便是,反正只要这事引起了轰动,便能引人注意。 只要引人注意了…… 不过他此时,却想不到,那陈掌柜竟会这般做事,不过,好在是目的却是达到了,反而效果更好了。 如今只怕,不少人都知道了明日会有一个年轻医者要到济世医馆正对面摆摊,估计会有不少人很感兴趣…… 墨白眼中一抹精光闪过,随即平复下来,眼神朝着周边打量,当看见一个裁缝铺,他开口道:“师傅,到了,就这里。” 下了车。 墨白缓缓走进裁缝铺中,顿时有人来招呼。 见礼过后,墨白对裁缝轻声道:“我想摆个摊,做一副旗牌!” “好,没问题,您选幅料子!”老裁缝当即便点头道。 “嗯,就这个就行!”墨白指着地上一块白色的边角布料道:“帮我在上面打上招牌,明日早层便来取可行? “明日?那恐怕要看您的图样是否复杂?”老裁缝沉吟道。 墨白洒然一笑:“很简单,就六个字!笔墨伺候!” “六个字,那可行,您留下墨宝吧!”老裁缝没问题了。 笔墨纸烟齐整完毕,墨白持笔,龙飞凤舞。 老裁缝初见字迹,不由赞叹,嘴里跟着念叨:“天下第一医馆!” 第七十七章 齐元胜 又到黄昏。 客栈里,盘膝坐在床上的墨白,一口浊气长吐,睁开眼睛。 相比中午回来时,经过用药,再加上一下午用功,他的精神明显又恢复了些许,眼里不再那么暗淡。 直接抬眼看向门口,只听门口正好传来小二的声音:“爷,您的药汤本店已经为您煎好送来了。” “好,送进来吧!”墨白起身走向桌前,轻声道。 在桌前坐下,看着小二端来的药汤,随口轻声问了句:“这药汤,可是按照我中午交代的煎法去熬煮的?” “爷,您放心,本店煎药的师傅,曾经在医馆里干过多年,那可是煎药的老师傅了,绝对严格按照您的交代,出不了错。”小二躬着身子,连连保证道。 墨白不置可否的当着小二的面,端起来闻了闻,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点点头,将桌上还剩余的两服药,又拿起一副递给小二道:“明日早饭前,再给我煎好送来。交代掌柜的一声,我这药材名贵,若是敢动了我的分量,到时可别说爷没有警告过你们,明白?” “嘶……”小二当即一脸惊色,立马连连保证:“爷,咱们这是百年老店,信誉第一,绝不敢做这等事。” “你们也蒙不过我!”墨白笑了笑,随口接了一句,又从兜里摸出二十枚铜币,递给他道:“细心办着,爷自有赏钱予你!” “小的谢爷赏!”小二也不推辞,满脸堆笑的接过,又殷勤问道:“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下去吧,酒菜半小时后送来即可。”墨白摇摇头,轻声道。 “好嘞!爷,那您歇着!”小二躬身褪去。 门关上,墨白微微摇了摇头,没办法,他不得不小心交代一番,这几幅药实在不便宜啊,说不得就会引起人的贪欲,偷偷动了他的分量去挣些外水。中午这副药第一道水是他自己亲自去煎的,故而他们没机会,但现在则说不定。 钱都是其次,关键是他自己的身体耽误不起啊。 “还是得赶紧找个宅子才行啊……”墨白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声,倒也并未再多想,端起药汤服下。 药虽苦,墨白脸上却并无半点异色,倒了杯清茶,却并未服下,只是漱了漱口,便站起身来到窗口,看向客栈门口的人来人往。 没过多久,目光便定在街道上一个朝着客栈走来的魁梧身影上。 只见那身影也正抬头看向他的方位,只是一眼扫过,便直行从客栈路过。 墨白毫无异样的继续坐在窗口,似有意似无意的打量着他身后的行人。 那汉子一路前行道街角,距离客栈已经很远,才停下身,在一个包子铺里,停下身形,买了两个包子,随意的回头又扫了一眼墨白这边。 这时,只见墨白似乎轻轻点了点头。 那汉子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继续朝着远方行去,不久便拐弯,不见踪影。 墨白似也没有一直关注他,依然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 又过了片刻之后,却又见那个身影,不知道在哪里绕了一大圈,又重新出现在人群中,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酒楼。 墨白依然静坐在窗口,静静的打量着门口,好一会之后,门口便已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进来吧!”未等敲门,墨白便已提前轻声开口。 说着,便关上了窗子,回头看去,只见门打开,正是那先前的魁梧汉子身影,走进屋内,关上门,才对着墨白出声道:“六爷。” 很明显,铁雄的外貌是动了手脚的,粗略一看,很难分辨出来,墨白点点头,起身来到桌边坐下,轻声道:“没事!” 刚才,墨白坐在窗口,自然便是在看铁雄身后有无跟踪,虽然铁雄既然过来,便肯定是足够小心的,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不怕麻烦的。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回来,也是因为正好黄昏,路上行人正是收工回家之时,人多且大都匆匆而行,对铁雄来说相比黑夜寂静,此时要更容易混入人群之中摆脱跟梢。 “六爷,您今天已经去过济世医馆了吗?”铁雄来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药碗,便知道墨白已经出去过了。 “嗯,还算顺利。”墨白轻声点头。 铁雄当即一惊:“难道,济世医馆这么快就已经答应您了?” “当然不可能这么快,我初来咋到,不但年轻,而且毫无名声,别说到济世医馆坐堂,恐怕便是招学徒伙计都不会要我。”墨白一笑,摇摇头道。 “那您的意思?”铁雄收起惊容,如果墨白真这么快就进了济世医馆,那才值得吃惊,进不了反而是正常的。 事实上,昨晚墨白说起要进入济世医馆当医师的时候,铁雄当场就懵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觉得这就像天方夜谭。 济世医馆是什么地方,那可不是一般小诊所,去他们那儿应聘,哪一个不是在医道上有着赫赫声名的? “我这边,待会再与你细说。今日我在济世医馆,听那吴掌柜说朱医师手头上现在正有一个重要病人,虽然无法分辨真假,但我观他提起那重要病人之时,神色自然而然便浮现一丝傲然之色,好似那人来请朱医师治病就已经是说明朱医师身份实力的象征,我想如果不是那吴掌柜故意推诿,此事为真的话,那病人的身份应该是不简单的,你今日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墨白没提自己这边的事,而是微微凝眉,沉声问道。 提起这个,铁雄顿时面色一整,沉声道:“六爷,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事,那朱医师是去为青年社中影响力极大的大字辈元老,齐元胜的家中为其千金看病!” “嗯?”墨白眼中顿时神光一闪:“青年社?” 昨日,铁雄便已向他讲述过明珠的基本形势,今日又曾与黄包车夫交谈一番,自然不会不知道青年社是怎样的势力。 毫无疑问,若要解决眼前的困境,青年社这条路无疑是最便捷的近道,墨白沉声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铁雄连忙解释道:“今日,我按您的交代,回去准备让师兄弟们打探一番朱医师背后的人,却得见我大师兄已经归来,正好他昨日在长刀会得知了一些事,青年社中影响力极大的大字辈元老,齐元胜重病,这几日,那朱医师便事在齐元胜府中为其千金诊治……” 原来,昨日其大师兄刘先明再次去长刀会希望能接回陈志奇,长刀会依然还是想招揽他们,从各方面劝说。 其中就提到了朱医师背后的靠山,意在给刘先明等人压力。 “还真被六爷您说对了,这朱医师的确是靠医道开路的,他之所以能够使得动长刀会的人,正是因为两年前曾替青年社之中虎堂堂主治过病,这才有了交情。青年社组织结构极为庞大,上有会长,副会长,重要元老,下面还设有十二分堂,而这长刀会正是龙堂下设帮会之一,所以长刀会才会配合他办事。” 说到这里,铁雄脸色更沉,抬起头来看着墨白道:“而据那长刀会的人说,这朱医师这几日又在为青年社元老,齐元胜病重,若一旦功成,恐怕今后就是青年社的一些大佬,恐怕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铁雄明显为这事担忧,因为就如今的朱医师都很难对付,更何况在牵扯出青年社? 不过,墨白却相较他要平静许多,只是轻声问道:“可曾得知这齐元胜得的是什么病?” “长刀会的人,并没有说具体,只是借这事告诉我师兄等人,若是不加入长刀会,朱医师若再找麻烦,他们扛不住!具体什么病情不知道,但明珠城里有好几位有声望的名医都曾去诊治过。不过我得到消息之后,便想去打探了一番,可是却并未探出什么具体消息。”铁雄摇头道。 “哦?”墨白点点头,面露沉吟之色:“数位名医看过,却未有好转,看来这病情应该不简单……” “六爷,您想出手?”铁雄听他话中之意,问道。 墨白又微微摇了摇头,眼里一抹抹思绪闪过后,望向铁雄道:“不急,现在我就是想去,贸然上门,人家说不定连机会都不给,还是先看看朱医师的手段再说,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不过,这事你可以先关注着,这两日,你仔细打探一下,这位社团元老,齐元胜是否有什么仇家?尤其是在青年社之内,这位元老是否涉及了什么权利争斗……” “嗯?”铁雄明显未懂墨白的意思,小心问道:“您是想利用他的仇家,让他们对付朱医师?不让朱医师有机会将其治好?” 他这话一出,墨白一愣,随即脸上便是浮现一抹轻笑,摇头道:“不是,你误会了,齐元胜好歹是青年社大佬,他怎么可能连给他治病的医师都护不住,再说,我也是医者,不至于会在病人治疗事上动手脚。” “那您……”铁雄更是不解了。 “我只是在想,万一朱医师手段不继,齐元胜会不会怀疑这朱医师是故意不尽力的,尤其是在,万一我进入济世医馆,在朱医师手下做事,那朱医师肯定就是知道我医术卓著的吧,可是,却并不将我推荐给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之争,说不得这朱医师便是故意不想他好呢?” 第七十八章 开张 清晨,天色刚明,墨白便已经起床。 此时,他一身白衣长袍,一头长发挽了个道髻后,对着镜子,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显然还算满意的。 但一抬眼又看向自己那张年轻,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时,却又不由摇了摇头,嘴里带着一抹无奈道:“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啊。” 他身后铁雄也还在,此刻同样眼神正看着墨白,他倒是觉得,此时的墨白,若不是身形太过瘦弱,脸色又过于苍白,少了几分精气神,单从气质上看,倒真是有几分仙山名士的意味。 不过此时,他却不是在像这些,而是眼里仍旧有几分犹疑道:“六爷,您还是要三思啊,您若是真的在济世医馆对面挂牌行医,那说不得就会有多少人关注到您,难保就不被人认出来……” “换一个月前,你能认出现在的我是明王吗?”墨白闻言,眼中一闪,轻声开口道。 “若是熟悉的人,真的仔细打量的话,定能瞧出几分端倪!”铁雄明白墨白的意思,的确如今的墨白与一个月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没出京之前,那时才刚刚受伤,身形虽然也不胖,但却绝不是如今这般消瘦的好似风都能吹到,而以前饱满的脸型,如今也一点点的掉了相,再加上墨白还化了妆,脸上已经动了手脚,若不是他长期陪在墨白身边,若真是粗略一看,也很难就确定是明王。 “恐怕现在我就是从阿九身边走过,若不招呼,他都未必能第一眼认出我来,更何况这明珠省内,真正亲眼见过我的人可谓屈指可数,而且这少数人也并不会亲自来医馆看病,就算真碰面了,也都不过是曾经见过数面而已,这一点倒无需担忧,无碍的。”墨白显然已经想的很清楚,并非是冒险而为。 说完,起身走到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下,端起已经煎煮好的汤药,又轻声道:“青年社的势力很大,暂时不要着急,按照计划一步步来,不要太快让人察觉到你在打探齐元胜的事情。” “是,铁雄明白!”铁雄抱拳道。 “你先走吧,这三日就不用再过来了。” …… “先生,您这是……要亲自行医?”裁缝铺里,掌柜的望着墨白一身江湖郎中打扮,极为惊讶得将做好的旗牌递给墨白。 一根木杆,一副旗牌,并不长,约莫也就比他人略高一点,旗牌上白底黑字,一目了然。 而那六个大字,无需说,正是按照他的手笔,端的是让人一望而心赞。 墨白打量了一番,显然很是满意,脸上笑吟吟的点点头,冲着掌柜的回道:“不错,正是在下,在下道号长青,俗家姓白,今日便正式要在济世医馆对面开张了,若掌柜的有相熟之人有个头疼脑热,又或疑难杂症,大可去济世医馆寻我这块招牌,定不叫您失望!” 说完,便朝着掌柜的一抱拳:“告辞!” 掌柜的眼望着墨白举起那旗牌,走出医馆,六个大字,迎风飘扬,气势极威,惹眼至极。 天下第一医馆! 昨日掌柜的得知,这旗牌上的名字后,其实当时心里便是有些古怪的。 一般来说,也就是打些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之类的。再不然也不过是些再世神医,当世圣手之类的。 还真没有哪个江湖郎中,游方之人,竟要称天下第一,着实嚣张啊。不过,当时倒也未在意,毕竟游方嘛,夸张些也不是不行。 可此时,他却有些愣,望着那几个大字,嘴里不禁呢喃:“他说要在济世医馆对面开张?还挂上这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 ……………… …… 今天车速,要跑的稍稍快些。 所以墨白来到这条街的时候,时间倒也还算早,约莫也就早上八点出头的模样。 此刻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墨白领着一个拉着小拖车的汉子,直奔昨日选定地点而去。 也就是那济世医馆对面的那一小块,并未有摊贩的地方。 “师傅,就这儿,麻烦您帮我卸在这里。”墨白停步,对身边拖车的师傅道。 “这儿?好,您说下方位……”原来,这师傅拖的正是一套桌椅,墨白过来总不能坐在地上为人看病吧,所以昨天便在一家具铺里,订下了一张案几,加上两把椅子。 墨白正准备指挥他卸货,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道:“哎……小兄弟这是要挂摊了?” 墨白一回头,正见一人,正笑眯眯的盯着他,墨白识得,正是那何记酒楼的陈掌柜,连忙抱拳道:“原来是陈掌柜,在下这几日在贵店门前恐怕多有打扰,还请您包含!” 其实这也只是客套话,毕竟墨白选的这地儿,虽然靠近他何记酒楼,但却并不该他管,毕竟都已经挪到日头底下去了,也没有借他家的屋檐墙角。 “这里日头可毒的狠,走,走,小兄弟要是不嫌弃,就上我那儿去,就你昨天说的那地方,如何?”陈掌柜道。 墨白倒是没想到陈掌柜竟然改主意了,一时间倒有些不解,不知怎么回事:“陈掌柜,您这是……” “走,先把东西拉过去再说……”陈掌柜热情的狠,不容墨白分说,便指挥者拉车师傅,将东西拉到他门口。 这地儿自是不错的,酒楼门前盖有一个遮阳棚,极为宽敞,墨白眼见陈掌柜答应了,便也不再推辞,连声道谢。 眼望着师傅将案几放好,陈掌柜又豪爽道:“小兄弟,你就在这儿摆,我在让伙计给你送上一壶好茶!” “掌柜的能借我这块地,在下就感激不尽了,可万万不敢再麻烦掌柜的!”墨白自是推辞。 “哎,小兄弟不必如此,其实昨日吴某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啊,担心济世医馆……”陈掌柜这才和墨白说起了缘由。 墨白才了解到为何陈掌柜今日如此热情,原来,昨日曾当众夸口,吴掌柜做得好事,他也不是坏人,既然济世医馆不怪,那他便许诺今日墨白来后,便将这位置给他。 “行,那白老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陈掌柜进店前道。 “不敢劳烦诸位,这就已经很好了,多谢陈掌柜援手!”墨白当然知道这是客气话,连忙抱拳感谢。 手里握着卷起的旗牌,目光瞥了一眼对面的济世医馆。 医馆自然是已经开门了的,此刻也正有一小厮站在门口正朝着他打量。 按照礼仪,墨白自是需要去和掌柜的见一番礼的。 并没有马上将招牌打开,而是就地放在桌案边,空着手朝着对面走去。 那小厮见他走来,自是立马进去汇报了。 从他一来,吴掌柜自是便知道了,说实话,搞成此刻这个场面,吴掌柜是最尴尬的。 “吴掌柜!”眼看着墨白笑眯眯的朝着他走来,拱手致意。 吴掌柜皮笑肉不笑的回礼:“长青先生来的挺早啊,您的身体还是得多多修养为善啊!” “唉!多谢掌柜的关心,无碍,无碍的!”墨白致谢,同时道:“今日,在下便要在对面开张了,还请掌柜的多多照顾!” “呵呵,好说!”掌柜的点头笑道。 两人也并未多多叙说,墨白又仿佛极为急切般,又问了几句朱医师今日是否能有空的事,便转身告辞离去。 出去之前,倒是冲着刚刚来坐堂的那位陈医师,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 …… “掌柜的,他真的是大夫,这真要在咱们对面挂牌开张?”有伙计看着墨白离去的身影,来到掌柜身前。 掌柜的嘴角一笑:“让他去呗,怎么,还担心被他抢去生意了不成?” “那怎么可能?”伙计一顿,随即便摇头道。 掌柜的挥了挥手,却是朝着陈医师走去,嘴角动了几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医师,您刚才看见没有,他怎么好像精神比昨日还好了一些?” 陈医师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是脸色微沉:“吴掌柜,若信不过老夫,大可再请人来为他诊治即可!” “陈医师勿恼,吴某绝无此意啊……只是,您也知道,这家伙如果一直在咱们对面……不说别的,这看着也烦心哪……”吴掌柜只得道歉,又解释道。 话语意思明白,毕竟是陈医师诊的脉,他才会同意墨白来的,如今闹的满城风雨,万一误诊了,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必然不错,他曾有修为在身,故而强撑一口元气,不过生机已断,神仙难救,便只在旦日之间的事罢了!”陈医师再次确认道,毕竟是他亲自把的脉,没人比他更清楚情况。 “那就好,那就好!”吴掌柜这才放下心来。 “治不好病,有什么好的?”陈医师抬眼一瞥他,嘴里淡淡的说了一句。 “额……您忙着!”吴掌柜尴尬一笑,回了柜台。 却不想就在这时,却听有伙计快步而来,对着他惊道:“掌柜的,您快过去看看,那长青先生竖起招牌来了,他……” 第七十九章 我等他治不好的人 掌柜的几步来到门口,便见对面何记酒楼门前,此刻正有一杆旗牌已经竖起。 “天下第一医馆!”凝目细看,便见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迎风飘扬,当真是好不气势。 眼看着这嚣张的招牌,吴掌柜脸色不由一愣,再次确认一番,才发现当真是如此,脸色当即便难看了些许。 身边小二也明显不乐意,语气带着不满道:“掌柜的,您看他一个江湖郎中,却在咱们济世医馆对面打这副招牌,这明显根本没把咱们济世医馆放在眼里啊。” “哼!”掌柜的眼里同样怒意一闪,心中暗怒,当着想要上前去令墨白收了那杆招牌。 但眼望着墨白开摊,正有不少人在他那儿围观,他又不得不忍住火,毕竟昨天才被请客喝酒,众人称赞大气,今天就上前去摆脸色,那是极尴尬的。 “罢了,随他去吧,就一副招牌而已,他爱写什么写什么,不过一个笑话罢了,谁还真的信他,就凭几个字就能压住我们济世医馆不成?”掌柜的一甩袖子,转身:“再说,也撑不了两日!” ……………… …… 其实,倒也真如掌柜的所说,墨白虽然打的名头极大,时不时就会有走过来到他铺位上瞧一瞧的人。 再见到他如此年轻便敢行医,附近人也都会上前来叙上几句话,打探一下他的情况。 但说说笑笑之间,却不曾真的有人来让他看病。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对面那济世医馆里,人进人出,生意好的忙不过来。 而他这儿,却门可罗雀,渐渐无人问津。 墨白也不吆喝,就静坐在摊位上,不时拿起陈掌柜送的茶,饮上一口,眼眸平静的打量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何记酒楼的陈掌柜此时就站在门口,目光打量着依然静坐在那儿的墨白,说实话,对墨白的医术如何,生意怎样之类的,他倒并不会太过关心。 之所以今天借给他地方,不过也是受昨日之事所影响,既然对面都那么大气,他自然也不会小气,做人嘛,总希望别人说自己个好。 但是一直到这时,眼看着这年轻人没有生意,却始终安安静静,不待丝毫急躁的模样,他倒是不由心中升起了几分意外,别说,墨白这副模样倒还真给了他一种此人或许并不一般的感觉。 想到这里,陈掌柜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朝着墨白走去:“白大夫,这已经中午了,不回去休息一会吗?” “陈掌柜!”墨白站起身来,温润一笑道:“不了,今天上午没开张,我再等一等,病人啥时候来,谁也说不准嘛!” “既然如此,也到了饭点了,不如就在我这儿吃点?”陈掌柜笑了笑,来到他案前笑道。 墨白倒没有犹豫,径直点点头道:“好,我本来便有此意,不过见贵店此刻正忙,准备等您忙过这一阵再过来,也正好请您吃顿饭,感谢您的照顾!” 陈掌柜目光打量了一下墨白眼神,见他神色真诚,没有丝毫作伪,心中倒是对这年轻人更有了几分好感。 “来了我这儿,你就是客,哪能让你请,那不是打老哥哥的脸吗?也好,就等一会,等店里人少些了,咱们便喝一杯!”陈掌柜来到墨白摊位面前,似有坐下之意。 墨白看出来他是有话想说,便连忙请他坐下,依然坚持道:“承蒙您照顾,给了在下这遮阳之地,若还让您请客吃饭,那在下便是不知廉耻之辈了,还请陈掌柜务必给个面子。” 说着替陈掌柜倒上茶,两人客气了一番,陈掌柜倒也没有再坚持,而是目光一扫那招牌,玩笑道:“白大夫,你这招牌上面的字迹倒是第一次见,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书?” “不敢当,在下初来明珠,身无长物,也不识得贵人,无奈之下,只好献丑了!”墨白连连摆手道。 “哦?”陈掌柜一愣,倒是越发惊讶的看着墨白:“想不到白大夫不但医术惊人,在书法一途,竟也有这般造诣,佩服,佩服……” 说着,目光又再次打量上去,越看越觉喜欢,心中不由一动:“白大夫,这样吧,待会还是我请客,但若是您方便的话,就赏副墨宝给老哥,你看可行?” 墨白微微一愣,来行医没开张,倒没想到字倒是被人看上了,想了想,一笑温言道:“若陈掌柜瞧得起,那当然没问题,不过,中午还是得我请!” “得,老哥自是明白,以你这书法造诣,自不是一顿饭钱可比得,是老哥唐突了,行,自会准备一份润笔……”陈掌柜故作生气,当即脸色一板。 “这……好吧,在下就厚颜受着呢!”墨白无奈,只得应承。 也没有要求墨白当场挥毫泼墨,不过,这么几句话过去,两人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陈掌柜倒也着实越发对这年轻人感官不错,年纪轻轻,稳重,懂事,知礼。 便不由想着提点几句,目光瞥了一眼济世医馆门口即便中午时分,还依然有人进出的场面,陈掌柜轻声道:“白老弟,老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您请!”墨白当然不会拒绝。 陈掌柜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才开口道:“老弟啊,你有没有觉得,其实选在这儿挂牌开张,并不妥当?” “嗯。陈掌柜说的是。”墨白面色丝毫不变,几乎毫不犹豫便轻声点头道。 这倒是令陈掌柜有些错愕了,本还想提点他几句的,怎知他如此干脆。 墨白却目光一展,望向长街,声音轻吟道:“陈掌柜可是说,在下不应该寻在济世医馆对面当赤脚大夫,虽然这里患者人来人往,但其实既然来寻济世医馆看病的,自然都是有几分身家的富贵人,他们连普通医馆都不去,又怎会来找我一个江湖郎中看病,所以我在这儿,其实不但沾不了济世医馆的光,反而正因为济世医馆太过出名,我这儿便更没法开张了。” “这,白老弟既然知道,却又是为何?莫非……”陈掌柜正是对他心有几分好感,准备提点这些的,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看的如此清楚,但又偏偏寻到这里开店,他不由眼中微微一闪,看向那招牌上的“天下第一医馆”六个大字,莫非还真是故意在和即使一贯唱对台不成? “陈掌柜,切莫误会,就凭在下挂个招牌,怎可能就打击到济世医馆?其实在下之所以明知这情况,却还依然在这儿摆摊,也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墨白连忙道。 “这怎么说?”陈掌柜放下心中一缕,问道。 “陈掌柜有所不知,在下其实身有伤病,平日里所需药材花费不斐,故而,若是在其他地方摆摊,给寻常百姓治治头疼脑热,或许生意会好些,但所挣得钱,却着实负担不起我自身的花费。所以在下不得已之下,也只得寻些富贵人家,看些疑难杂症,才能得以支撑下去啊!”墨白神色平静的解释道。 “这……”陈掌柜越发惊讶了,开口道:“老弟,可你自己也说了,真有富贵人家,也只会去济世医馆,不会来找你啊。” 墨白抬起头,看着陈掌柜,眼里黑白分明,清澈极了,声音极淡开口:“陈掌柜,您看,正如我说的,来济世医馆的都是些富贵人家,但同样,来济世医馆的也大都是些病症会稍稍复杂的患者,正所谓天下没有包治百病的灵药,同样也不会有包治百病的名医,即便济世医馆名声卓著,也总有那么一些棘手之症,或许未能有良方。” 陈掌柜眼皮直跳,墨白这番话中之意,着实惊人啊,不由得小声道:“白老弟,你的意思是,你就在等这些济世医馆都治不好的人?” “医者嘛,不怕困难!”墨白笑容静逸,眼神却没有丝毫恍惚。 第八十章 东家何人? “何记酒楼?”墨白手持毛笔有些讶异的看着面前陈掌柜道:“陈掌柜,您不会是想让我为酒楼重新写幅招牌吧?” “不错,正是如此,不知白老弟可有什么问题?”陈掌柜却是笑吟吟的点头,脸上很是带着几分期待。 听闻真是如此,墨白不由脸上浮起几丝赫然,带着些许尴尬,摊了摊手道:“陈掌柜瞧得起在下,在下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观贵店占据如此繁华之地,又如此气派,想必所用之招牌定乃名家墨宝无疑,在下不过初来乍到一小道,无名无望,岂敢如此妄自尊大敢和名家比肩啊,使不得,定然使不得!” 见墨白不但没有下笔,反而立马推辞,陈掌柜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心中更是为墨白处事之成熟知礼而赞叹,心中更觉得这年轻人不凡,这气质绝非装出来的,不由倒真起了结交之心。 陈掌柜一挥手,哈哈一笑道:“白老弟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就凭你这手字,迟早得惊艳明珠,老哥今日能邀你一副墨宝,实乃天大幸事啊!” “这,陈掌柜切不可如此说,当真是令在下汗颜……”墨白连连摇头,不敢当道。 所以说啊,这时代的人行事,还是挺讲究的。 陈掌柜拼命吹捧让墨白下笔。 而墨白,无论如何就是推辞不敢。 看似繁文缛节,多费了许多功夫,但却实际国人讲礼,这一来一往,却是必要的。 若墨白当真就啥也不说,真敢下笔写了,这陈掌柜却说不得心中又会想,到底是年轻人,当真还是不够沉稳。 纠缠半晌,见墨白始终推辞,那是打定主意,这招牌说啥也不写,陈掌柜又是无奈,又是对墨白高看许多,心中却道:“这少年郎,定是家教严明,必然出自名家无疑,只不知是如何落难至此……” 不过他其实并非真的只是吹捧而已,此刻见墨白坚决不写,只好苦笑道:“白老弟,老哥就跟你实说了吧,今日之所以求老弟一副墨宝,倒也并非无因,只是这因由,老哥却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墨白目光在陈掌柜脸上一凝,但见其似乎真的另有因有,不由得心中一动,同样露出几分苦笑道:“陈掌柜,这当真不是在下矫情,实在是……哎!既然老哥当真需要,那在下便只好厚一回脸皮了。就怕到时折了贵酒楼的名声,那便担当不起了!” 说完,墨白便对着陈掌柜抱了抱拳,将毛笔蘸墨,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也罢,老弟且慢动手,既然说到了这里,所幸将这因由说与你听罢了。”陈掌柜见墨白勉强,心怕墨白放不开心境,反倒误了书法,便一伸手拦住,对着墨白带着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唏嘘道:“老弟呀,老哥也算跟你一见如故,只盼你不要笑话老哥才好……” “老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承蒙您看的起,老哥若有事,只管吩咐,老弟绝不推辞!”墨白当即脸色一正,连一直坚持的尊称也给了,正式开始称兄道弟,瞬间两人距离拉近,成了绝对的自己人。 虽然墨白还不知道这陈掌柜是怎么回事,但眼见有这机会在这里多个助力,自是心中不会不愿。 陈掌柜一听,心中顿时又舒服了几分:“白老弟请坐!” 似乎这话还不短,墨白倒也从善如流,抱了抱拳,与陈掌柜紧邻而坐。 又倒了茶水,两人客套一番,陈掌柜才面带着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无奈道:“老弟可能不知,我在这何记酒楼一干便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里也算是兢兢业业,所幸还从无犯下大错,勉勉强强让这酒楼生意还算红火,本来老哥我呢,如今也一晃五十了,也没多大追求,只盼着能在这家店里再安安稳稳的干上几年……” 墨白并不打断,任他讲述,不一会便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经过。 原来这陈掌柜原本如果不出错,只要这酒楼还在,那么其应该还可以在这酒楼里干上十年掌柜的。 这里的待遇自是不消说的,陈掌柜当然也不会不愿,只是呢,天佑不测风云,就在前段时间,他这位置也终于被人看上了,他听到风声,就在上个月,店里又来了一位副手,虽然没有明说,但陈掌柜却担心这是东家那边有派人来将其替换的打算。 据陈掌柜自己说,这并非是东家对其不满,而是其身边有小人作祟的原因。 而他虽然没有明说其东家是谁,但墨白却心下暗顿,光听其语气便知,这何记酒楼的东家身份恐怕不简单。 因为在陈掌柜的口中,这占据如此豪华区域的何记酒楼,在他干掌柜的这些年里,居然只来过一次,很明显,这对其来说不过是一家可有可无的产业罢了。 墨白眼中微微闪了一下,心中有种感觉,这酒楼东家,恐怕是官面上的人物也说不定。 “之所以要求老弟一副墨宝,实际上是因为东家平素极其喜欢书法,简直为之痴迷,老哥今日一见白老弟书法,便当即为之惊艳,当真是不输于名家……”陈掌柜继续道。 还需说吗? 自是无需说了,很明显,这陈掌柜是想借着墨白写一副招牌的由头,好去请示一下东家能否更换招牌,若是当真东家真喜欢上他奉上的墨宝,那不必说,其位置自然是坐稳了。 即便不喜欢也无妨,也正好借着此事在东家面前露个面,留个印象,那也是好的,总比被人抢走位置,而无计可施的好。 不过意思是这个意思,陈掌柜话自然是不会这么说的,只见他望向墨白,一抱拳沉声道:“老弟若能帮了老哥这个忙,老哥定会牢记此番恩情,定不会让老弟吃亏,而且……” 说到这里,陈掌柜突然眼神中精光一闪,望着墨白道:“此事对老弟也绝无坏处,若是东家当真看上你的墨宝……老弟那幅招牌说不定当真可挂起来!” “老哥何出此言,承蒙您照顾,才让小弟有了落脚之地,如此恩情,小弟正愁无报答之处。若是早知这其中因由,只要老哥不嫌弃,在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走,这就为老哥动笔!”墨白一把站起身来,神色郑重抱拳沉声道。 陈掌柜满脸感动之色:“那……老哥就不再多说,一切拜托老弟了!” 两人兄友弟恭之下,再次来到案台。 但见墨白吸气凝神,显然是十二分的郑重,不敢有丝毫懈怠之色,这令得陈掌柜心中更是为之欣悦。 再只见墨白找好感觉,并不犹豫,当即动手,挥毫泼墨,但见笔锋游走,如龙腾虎跃。 四个大字,带着非凡气势,跃然纸上。 “好,好!”陈掌柜眼中顿时精光连闪,拍掌赞叹。 不过写完后,却见墨白气势不落,笔式不收,并未抬头说话,便直接在墨宝最下方留下了“长青”二字。 陈掌柜眼见于字迹刹那间以落下,却也并未出声打断,倒是目光斜瞥了一眼墨白,心道这年轻人好敏锐的心思。 却不想墨白却是笔锋未停,竟接连又有数个字迹浮现。 “长青书,赠陈掌柜!” 陈掌柜微微一呃,脸色一顿便是要开口道:“这,白老弟……嗯?” 然而话才出口,却是又突然顿住。 显然他本来是想,将这副字献于东家,可留了这行字,便很明显不会为东家收藏了。 但却只是刹那间,却是又明白了墨白的意思,的确,留下他陈掌柜三个字,才真正是能帮到他最佳的办法。 这样无论东家喜不喜欢,都说不定会记得陈掌柜三个字…… “陈老哥,您看看,可行否,在下也只有这份本事了!”墨白放下手中笔,脸上又恢复了几分赫然道。 “妙,妙!老弟这幅墨宝,绝对当得名家之称……啥也不说了,大恩不言报,老哥定记住老弟这副情谊!”陈掌柜望着墨白,深情款款。 …………………… …… 日头又已西斜,墨白依然安静坐在桌边,同样如上午一般打量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毫无疑问,对面的济世医馆,依然忙的不得了,而他这里又是一个清闲的下午。 墨白明显很有耐心,他静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也不时想着那幅墨宝的事情。 心里倒是很有些好奇这何记酒楼的东家会是何等人物,他倒没有真正认为,凭借一副字,就能真正做些什么? 人家即便喜爱书法,但又有谁会真因为喜欢一副字,就无条件的帮你做些什么? 这无疑是幻想,对真正的权贵来说,即便是救命之恩,也未必就会全力助你,他们得考虑利益纠葛。 不过即便如此,对如今的墨白来说,若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接触到一些人物,对他如今的处境自然是好的。 背景关系,不就是一步步搭建的吗? 身为一个医者,总有能帮到别人的时候,即便他是权贵…… 日头渐渐西斜,眼看着今天就要收功了。 酒楼里的小二已经出来请他,问他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是送到房间还是就在底下用餐。 不错,今天他就不必再回那边客栈了,陈掌柜已经为他在这里留下了一间上房。 自是担心若东家随时要召见,也不用到处去找人。 墨白当然没有意见,能住在这儿,对他来说其实要更为安全。 至于那边客栈的东西,自有铁雄会去收拾。 眼看着今天,估计是无功而返了,墨白便准备收摊了,桌椅板凳,倒是借酒楼的光,无需收拾,按陈掌柜的说法,且放心,定无人会动。 只需将那旗牌一卷便好。 “天下第一医馆?这名头倒是不小!”正转身将那旗牌举起,却忽然只听身后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第八十一章 吴掌柜的推荐 声音传来,墨白本来正欲收起招牌的手,顿时一缓,心中有些意外,竟然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不过,他却并没有马上转身,而是继续自己的动作,将招牌从桌脚拔出,又不紧不慢的将其卷起之后,才转身看向出声之人。 但见前方,正有两人缓缓走来,却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都不打,男士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很是洋气,一身得体西装配上一双擦的光亮可照人的皮鞋,身子笔挺,神态之间,英姿勃发,略显傲气。 其身边乃是一位女士,年纪要小上一些,看上去倒和墨白差不多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一套女院学生长裙,脚踩一双西游蝴蝶结的小皮鞋,身形略显娇小,却也亭亭玉立。 墨白眼中神色微微一闪,只观两人穿着打扮,便知这两人家世不错,不是官商世家,便是名门望族。 “两位,请坐!”正打量着,这两人就已经来到了近前,墨白将手中招牌收起,放在桌上,面色平静的一伸手道。 “嗯?”两人眼神望着墨白,当近距离看到他竟如此年轻之后,两人神色均是愣了愣,随即便是反应一致的看向周围。 却并未见其他人在,男士眉头微微一皱,眼神斜瞥了一眼那已经收起的招牌,轻声开口道:“这里大夫不在?是已经下班了?” 墨白自是知道两人心思,显然将他当作了学徒打杂一类,面上却并不变色,只是淡然轻声道:“在这里坐堂的正是小道,不过今日确实已经收摊了,若是两位家中病人情况不着急的话,两位可明日再来。” “你就是这天下第一医馆的大夫?”两个年轻人同时眼眸一顿,随即对视一眼,女学生又瞪大眼睛看向墨白,满是好奇问道。 而男士则是脸色瞬间一沉,二话不说,便拉着女士转身道:“若涵,咱们走!” “哥,等等!”被称呼为若涵的女学生,却是一顿道:“哥,反正都来了,咱们就先和大夫说说情况吧!” 男士眉头挑的老高,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闻言却是直接道:“还说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吴掌柜让咱们来找他,明显就是在敷衍咱们。哼,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明珠省,除了他济世医馆,就真没有大夫能治病了,走,咱们回去!” 说完,拉起女孩就走。 墨白坐在旁边听到男士这番话,倒是眼里一顿,心里意外,竟是吴掌柜推荐他们来的? 心里暗自一闪,观这两人,并非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吴掌柜怎可能将生意推开,还是推到他这里来,很明显不合常理啊。 “只怕是这病人情况有些棘手。”墨白心下判断,但眼看着这兄妹俩离去,却也并未开声挽留。 这刚刚上门的生意,转眼之间便又没了。墨白低下头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太过年轻了,被人不信是正常的。 但给病人治病,始终还是得病人或其家属信任才行,否则定会是诸多麻烦,甚至无法下手。 这年轻人从第一句话开始,便说明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认定了你不行,那么你越是想要去求着给他治病,他便越会觉得你是个骗子,更加瞧不起。 所以,他并不挽留,如果其家中病人真的棘手,那么迟早还是会来找他的,当病人情况真的危急之时,便没有这么多傲气了,但凡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会马上去抓住。 也没多想,继续收拾着桌上的诊具,准备收工。 而远处,那对兄妹正在前行,突然那女孩却是又一回头,看向那神态安静的墨白,眼里微微晃了一晃,拉住男士的胳膊:“哥,等等!” “怎么了?”男士闻言看向他。 “哥,刚才那小大夫是不是好像对我们说过,我们家里有病人?”女孩儿盯着她哥哥。 “嗯?”男士似乎仍然心情极不好,并未太过在意这个,但刚刚才发生的事,还是有印象的,点点头道:“是说过。” “哥,那你说他怎么知道,不是咱们俩要看病,而是另有其人?”女孩儿眼里微微放着光芒。 “这……”男的也一愣,随即却是摇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咱们俩好好的哪里像有病的人?” “哥,反正咱们来都来了,就过去问一问情况,好不好!”女孩儿盯着她哥,开口劝道。 其实刚才妹妹的话,已经让他心头一动,很明显这小大夫确实是真大夫无疑的,否则如何能够一眼便准确判断出他们两人没病。 “算了吧,再怎样,他也不过是个摆摊的赤脚大夫,而且这么年轻,父亲的病,连济世医馆都开始推脱不愿再治疗……”男士还是摇头,声音带着几分低沉道。 女孩儿闻言,同样情绪低沉下去,男士见其模样,心中不忍,又安慰道:“没事的,大哥已经托朋友去京城打听医师了,明珠到底是比不得京城的,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嗯!”女孩点头,犹豫了片刻,再回头望向墨白,却见墨白已经收拾好东西,朝着酒楼走去了。 她也没有再多说,跟着其大哥一块离去。 济世医馆内。 小二眼望着那对兄妹离开之后,立刻回到掌柜的身边,轻声汇报道“吴掌柜,那对兄妹走了。” “嗯,他们去过对面了吗?”吴掌柜抬头看向小二。 小二点头道:“去了,不过却是连话都没说,看了那长青先生一眼,直接转身就走了。” “呵……你瞧,这还说想给他介绍点生意,结果人家却还瞧不起他,唉,这真是……”吴掌柜脸上一抹笑意升起。 “掌柜的,您也太瞧的上他了,现在这明珠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谁不是看见这兄妹俩就头疼……” 吴掌柜朝着门外墨白那张已经空无一人的摊位,笑望了一眼,没再多说,挥挥手道:“准备收工吧!” …… 墨白并没有想那么多事,吃过晚饭,又招呼小二上药店去为其抓了几副药煎煮。 自然没有再去对面济世医馆去抓,就他们那药价,凭墨白如今仅剩的几十个银币,自然是吃不起的。 服过药后,一夜打坐。 次日清晨时分,正收拾好自己,准备出摊,去突然听门口传来敲门声:“白老弟,可还在休息?” 嗯? 是陈掌柜? 这么早? 墨白眼中微闪,昨日下午陈掌柜,便离开了酒楼,要去见那东家。 到他收摊之时还不见回来,却今日一早便亲自来敲门,听其声音,明显带着愉悦。 墨白心知,其定是达到目的了。 缓步去开门,果然只见陈掌柜红光满面,眉目里志得意满遮掩不住,墨白连忙将其请进屋内。 果然,陈掌柜说起,昨日已见过东家,颇得其赞赏,并且这副字,也得东家指令,要当即换上招牌。 墨白连忙恭喜道:“恭喜老哥得偿所愿!” “哈哈哈……”陈掌柜不待坐下,便哈哈大笑,冲着墨白抱拳道:“此番全靠老弟妙手相助啊!” “哪里,老哥无需如此,若非贵店东家本就看中您的能力,又岂会因一副字,而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这还是老哥本就能力超凡啊!”墨白并不居功。 最终,果然,一副字对陈掌柜来说是个机会,但对墨白来说却并无太大作用,只留下一句,其东家极为赞赏,表示待有空要请墨白过府一叙,便算了事。 当然,在陈掌柜看来这就是绝好的机会,按他说,若是墨白能和东家交好,到时说不得光凭这手字便能够扬名了。 墨白只是笑笑,最后陈掌柜还是留下了润笔。 出手还极为不凡,足足二十个银币。 墨白几番推辞,但最终还是推辞不过,也便收下了,自是心知,对陈掌柜来说,这二十枚银币确实比不上他的位置。 他走后,墨白依然继续出摊。 原以为,今日又是一天苦等,却不想,才刚刚开摊不久,便见一熟悉人影行来。 第八十二章 这家人可不好惹 天气稍显阴沉。 说实话,就连楚若涵自己都搞不懂,为何今日一早会又忍不住跑来见这小大夫。 可能是墨白那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太过夸张,令人印象深刻,也或许是从未见过如她一般大,就敢坐堂卖艺的小大夫,让她心底不由好奇的原因吧。 总之,就这在普通人眼中,第一时间就只觉如卖狗皮膏药一般,上不了档次的组合,却偏偏就让她心头放不下,莫名的想要来看一看会不会有意外的惊喜。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小大夫您看……”楚若涵已经坐在墨白面前有一会了,此刻一双清澈明眸望着墨白那张至始至终没有多少波动的脸,倒是升起了几分紧张。 “姑娘,在下姓白,不姓小。”一直垂目倾听这位姑娘讲述情况,始终未出声打断的墨白,在她又一次称呼自己为小大夫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眸光,极为严肃的纠正道。 “额……”楚若涵一呃,不知为何看着墨白如此年轻,却一本正经,犹如那医馆之中上了年纪一般的老医师们一般沉着稳重的模样,她莫名的就觉得想笑。 但嘴角才微微一咧,便马上收敛,低下头去掩饰。 墨白见她如此模样,眼里不由闪过一阵无奈,这寻医看病,可不是好玩的事啊。 但想起自己那面白无须的模样,却也懒得再追究,直接错开话题,轻声道:“也就是说,令尊自当日中风摔倒之后,至今已有两月时间,虽然神志尚且清楚,但却无法起床,恢复自理,对吗?” “嗯嗯,已经看了好多医师了,可却始终未见有好转的希望。”楚若涵抬眼望着墨白,连连点头:“小……白大夫,我父亲这种情况您能治吗?” 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睛,墨白却不为所动,只是轻声道:“能不能治,得要先去看过病人的具体情况才能知道。” 没能得到准确答案,楚若涵眼中的光芒立马就黯淡了些许,明知道这小大夫说的没错,却还是觉得自己心中那原本抱着的希望骤然就落了空。 实在是听过太多次这句话,而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一样。 墨白见她沮丧,倒是能理解,有时候病人家属远比病人承受的精神压力更重,这姑娘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骤然家中泰山倒下之后,肯定恐惧焦虑。 便又再次开口,声音依然没有太大波动,极为沉稳:“姑娘,中风是一种并不罕见的病症,后期的恢复情况却并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症状轻微,几幅汤药便能疏通血管,让人恢复自理,甚至可痊愈至病前状态。而有些过于严重的,则需要年许,甚至数年时间才能有所康复,这必须要看病人的实际情况,更要看是否能够配合治疗,以及外部环境因素。如今未见病人当面,我也没法给你准确的回复,不过……” “不过什么?”楚若涵连忙接口。 “不过,但凡中风之症,前三个月都至关重要,乃是黄金恢复期,如今你父亲发病至今才两月时间,却还是不必太过悲观的。”墨白声音稳重。 “嗯,小大夫,您是说我父亲能治!”楚若涵顿时心中一震,一把站起身来,双目紧紧盯着墨白。 “我……姓白!”墨白败退! …………………… …… 吴掌柜站在门口,看着墨白举着那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跟随那小姑娘一起离开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倒不想这桩生意还真被他给接了。” “掌柜的,这白大夫肯定还以为这是桩好买卖。”一个小厮站在掌柜的面前,同样带有笑意道。 “呵,没见人家那招牌吗?那可是天下第一!说不定人家一出手,就将整个明珠医道都无可奈何的病给治好了呢?那说不得就扬名立万了。”掌柜的笑容更甚。 “他要真要那本事还用摆摊赚钱来找求咱们朱医师治病?嘿嘿,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啊……”小二接口道。 掌柜的目光从他背影收回,望向对面那空荡荡的桌椅,伸了个懒腰:“没了碍眼的东西,心情倒是觉得畅快多了,走,咱们就等着瞧乐吧!” 说完转身回了医馆柜台,却目光一瞥那坐堂的陈医师,眼中又是一顿,来到陈医师面前,待他看完一位病人后,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陈医师,对面那长青先生,今儿又出摊了!” “嗯?”陈医师豁然皱眉,挑目看了掌柜的一眼,随即垂下目光,直接开口道:“下一位!” 掌柜的闹了个没趣,又不敢多招惹,只得干笑着起身,不过一转身,却是眼里微微闪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长青先生未必就会如陈医师所说的命在旦夕,也不是不信陈医师,虽然陈医师的性格极其不讨他喜欢,但到底是医馆的医师,医术他还是心中有数的,在整个明珠也能算上名医。 只是和这墨白打了几次交道,可能出于生意人的一种直觉,他始终觉得墨白虽然看着的确病态,但却始终有着人气在,不像是马上就垂死之象。 这让他心中始终不安定,别这长青先生真的不死,就一直在对面将那摊子开下去,那等朱医师回来之后,恐怕一旦生怒,他就得吃挂落了。 所以这一次在那兄妹上门之时,他才会下意识的想要坑墨白一把,也只算是一种直觉的防范吧。 微微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么多,如今这家伙摊上了这件事,想必会闹的有几分难堪,在明珠又无权无势,说不得那家人便不会给好果子他吃…… ………………………… …… “就是这儿!”一家新式花园别墅门口,楚若涵带着墨白来到院门前,向墨白介绍道。 墨白一身长袍,手里举着“天下第一医馆”,真仿若一个游方道士一般,眺目望了一眼这房子。 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暗暗一闪:“这里是政界所居之地,这对兄妹果然出自官家!” “白大夫,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来到院门口,那楚若涵似乎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此刻面色有几分尴尬的扯着裙角,小声道。 墨白面色淡然,目光瞥她一眼,却是轻声道:“楚小姐,在下一未提前收您半分银子,二也非主动求上门来,只是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既然有病患当前,在下若能尽力,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但这也得主家配合才行,否则即使在下受得脸色,主家不配合,那在下也是无能为力里的。” 楚若涵心中顿时一紧,其实今天的接触过后,她自是察觉到这小大夫虽然少言稳重,但却同样有着淡淡的傲气在身,不是那种卑躬屈膝之辈。 可是自家人的情况…… 心中喘喘,已经到了门前,却也只能面对,朝着墨白勉强一笑道:“小大夫,您说的是,请!” 墨白见她又直接叫自己小大夫,明显是心神不安,但却也并不再多言,其实刚才那番话,对他来说并非作伪,有病患当前,若能治,不管出于何种环境,他总是愿意出手的。 有仆人迎出门来,开了门,却一见墨白手中举着的旗牌,便面色明显一怔,但却未敢主动开口。 不过,这却提醒了楚若涵,她又望向墨白那杆招牌:“小白大夫,可不可以将这……先收起来!” 墨白目光在自己招牌上一转,微微沉吟,却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理解,这副模样的确不太上档次…… 见墨白同意,楚若涵倒是松了一口气。 院子不小,环境很不错。 当然,墨白自是不可能没见过世面,并不东张希望,便在楚若涵的带领下来到大厅。 墨白抬眼打量厅内环境,眼中这才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丝波动,并非惊艳。 而是来到这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装饰如此现代的场景。 地毯、欧式吊具、长排皮沙发、造型时尚的茶几、长形餐桌…… “小姐!”正打量着便有一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上前来招呼,目光却在墨白身上打量了一眼。 “周叔,我大哥在吗?”楚若涵点头问道。 “大少爷刚刚回来,正陪着老爷说话。”周叔回道,说着又在墨白身上看了一眼,尤其是墨白手中那杆已经卷起来的招牌上定了一眼,继续朝楚若涵道:“小姐,您有客来?” “周叔,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大夫,我请来给父亲看病的。”楚若涵介绍道。 “哦,白大夫!”周叔连忙朝着墨白躬了躬身,抱拳行礼道。 墨白见得他脸上并不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心中一顿,目光朝着旁边的楚若涵打量了一眼,心道,应该这姑娘身边是有人跟着的,自己倒是没注意到。 “您好!”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朝着周叔微微欠了欠身道。 “小姐,您带着白大夫先坐,我上去通报一声!”周叔道。 “不用了周叔,我直接带白大夫过去就行,您去忙吧!”楚若涵却摇头拒绝。 第八十三章 看个病真困难 周管家眼望着楚若涵迫不及待的就带着那江湖郎中往楼上而去,微微摇头,心中不由叹息。 小姐的心情,他自是理解的,只是老爷的病,又哪里是一个江湖郎中能够有所作为的。 若是平常时候,恐怕老爷和少爷还只会念及小姐孝心,而今日上午,刚好有客来过,此刻老爷正好在气头上,怕是免不了心烦气躁之下,责难小姐不懂事…… “哎!”老管家一转身,眉头也是深皱不已,如今老爷一病两月,在巡防司的位置却怕是保不住了。 这也就罢了,原本老爷已经对此心中有数,一直在努力想让手下自己人的赵副司长接任,但如今局势变幻,风向却是不对了。 今日便是有客来,名为探望老爷,实则其实就是来探老爷口风,想让老爷放弃抗争的。 若真是最后迫于压力,败了这一场,那老爷在巡防司的多年经营,却怕是要就此没落了! 墨白自然是还不知道其中诸多因果的,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偏偏挑了这么个晦气的时间上了门。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并不会动容,毕竟虽然他极为需要助力,但毕竟不是来卑躬屈膝的,而是真真切切来治病的,若主家不愿则罢,这天底下,不缺贵人,也同样不缺身有不便的贵人,总有机会的。 随着楚若涵上得楼来,拐过一个弯,便到了主卧门口。 房间的隔音并非太好,墨白站在门口可以听到里面有细微的谈话声传出。 “小白大夫,稍等一下!”楚若涵家教还是很好的,先冲着墨白笑了笑。 “楚小姐請遍!”墨白点头,握着手中招牌静待。 楚若涵便敲响房门:“爹,大哥,我回来了,能进来吗?” 墨白听得里面谈话声立刻静了,很快有脚步声行来,步履矫健,墨白想道应该便是昨日那年轻人。 果然门打开,一个西装人影,正眉思凝结的朝着门口看来,还未看向墨白,便脱口而出道:“若涵,你今日不是要去上课吗?怎么这时候……” 话还未说完,便已看见正站在楚若涵身后不远处的墨白,眼神一呃,随即立马记起来墨白是谁,脸色当即一沉:“你怎么在这?” 语气很不好听,但墨白却淡定自若,并未因他之话而变色,朝着他微微点头,便算是见过礼了。 并不意外,这年轻人身在官家,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又不似楚小姐这般还未出社会,带着些许天真,其已然形成了主见,对他这一江湖郎中,心中反感,倒也并非什么怪事。 “哥……白大夫是我请来为父亲看病的。”楚若涵却似乎并不太怕这年轻人,皱起秀眉。 说着便推开了年轻人,直接对墨白道:“白大夫,您请!” 墨白目光微垂,点点头,便持着招牌要入内。 “等等!”但那年轻人却是又喝道,这一次却并未对墨白,而是对着妹妹若涵严厉道:“若涵,你就好好上学,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说完之后,目光又转向墨白,眼神带着威势,伸手对墨白示意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并不需要大夫,不过既然舍妹请阁下过来了一趟,自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底下管家自会给你劳务!” 这一次,墨白倒是开口了,眼神清淡的扫了一眼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便冲着楚若涵微微点头,然后淡然转身欲走。 楚若涵当即便是眼神一急,竟上前拉住墨白衣角:““不行,小白大夫,等等!” “若涵!”年轻人神色愠怒。 “哥,白大夫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你干嘛呀……”楚若涵一回头,已是眼含泪花。 “若涵,咱们家还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见妹妹要哭了,年轻人虽然愠怒,却又放低了语气。 此时,墨白被楚若涵拉着,又走不得,不过,却是懂得楚若涵此时将他当作救命稻草的心情,毕竟还没有见过太多世面,总是容易对人抱有期望。 而他哥哥很明显便不会如此,已经看过太多名医,心中已然悲观了,自是不可能将希望放在他一个江湖郎中身上,只怕只会认为他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罢了。 见他们兄妹如此,墨白心下微叹,前世倒的确少见这种场面。 主要是前世来请他治病的人,无不是毕恭毕敬只想让他出手,谁会不愿? 不过,感念楚若涵的无助孝心,墨白还是转过了身,眼神清澈,不带丝毫火气的轻声开口道:“楚先生,令妹已向在下讲述了一番令尊的情况,若不然,容在下进去为令尊看看,若是无能为力,便分文不取,也算了了令妹一片执着,您看如何?” 年轻人抬头,正是心情不好,闻墨白开口,挑眉看向他,却或许是见得墨白神色淡然,无喜无悲,便没有语气恶劣,但却还是皱眉道:“阁下可曾听令妹说过,我父亲已经寻过诸多名医?” 很明显,这是叫墨白知趣,你一个江湖郎中难道还比得上那些名医不成? 墨白并不解,为何这年轻人如此反感他,反正已经来了,看一看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但见他如此执着,便只得摇头道:“好吧,既然如此,在下不打扰了。” 说完,便又看向依然还拉着自己的楚若涵,轻声道:“楚小姐,请放手吧!” “不,小大夫,求求你别走,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别生气,就帮我父亲看一看,好不好!”楚若涵却是真的哇哇哭了起来。 墨白无奈,不是他不看啊,是你家不让啊! “若涵,听话,放手!你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年轻人虽有不忍,但却仍是走上前来,拉住楚若涵,让她放手。 “不,我就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楚若涵哭着对年轻人发脾气。 很明显,虽然这姑娘看似知礼懂事,但在家中也定是娇生惯养的,并不怕她哥哥。 “都在吵什么?” 就在这僵持之中,屋里突然传出一道吐字并不清晰的沉喝声,听着似中年,话语声带着怒意。 “爹,哥哥欺负我,他拦着我给您找来看病的大夫……”年轻人还未出声,楚若涵便朝着屋内哭喊道。 “若涵,再不放手,我生气了!”年轻人却未管屋内,脸色更加怒了,沉声喝道。 “不,我就不……” “别吵了,若先,让他们进来!”屋内再次传出声音。 里面发了话,外面自是不会再僵持。 楚若涵顿时喜上眉梢,拉着墨白便要进去。 “楚小姐,放手吧!”墨白眼里微微流转,说实话,他真的有些许不习惯。 曾几何时,为人治病,却是这副场景,犹若病人开恩? 或许也只有对皇后那一次,那是没办法,毕竟有着血脉恩情。 但最终,墨白还是跟随楚若涵,在年轻人满是恼怒的眼神中,微微摇了摇头,心下有几分无奈的进了屋子。 今世终是与前世不同的。 走进屋,第一眼便见到前方那张床上,正半躺着一个约莫四十几许的中年男子。 此刻男子脸上嘴眼明显不协调,但是目光却很显几分威势。 就是这对兄妹,进屋之后,也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搅闹,端端正正的站在了一边向床上的人请安。 墨白倒对这种威势并无影响心态,淡然而立,听着楚若先走上前去对中年人介绍经过。 而楚若涵则是抹干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深怕父亲不允。 中年人听着楚若才介绍了墨白的身份,虽然面部不协调,但墨白却依然可以看见他蹙起了眉峰,显然如楚若先一般极为不悦。 但最终,却看了一眼女儿,并未发火,而是沉声道:“若涵,你怎么又逃学,这么不听话,?” “爹……”楚若涵低下头。 “行了,爹的病自有你大哥操心,你只管上学就好,若先,派人送她回学校!”中年人吩咐道。 “爹,我不急的,让大夫先给您看病,我等会就去!”楚若涵自是不愿。 “嗯?”中年人眼眸一瞪,但见女儿又要泪眼汪汪,似按下火气:“听话,大夫自会为爹诊治,无需你操心!” 不管楚若涵愿不愿意,终究还是被送下了楼。 屋里,便只剩下墨白与这中年人两人。 中年人目光这才看向了他,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很明显并未对墨白过来抱有任何希望。 墨白也自淡然的站在房间,并不显丝毫拘谨,眼里也始终未含半点紧张。 好一会之后,这中年人似乎来了一点兴趣,目光一扫墨白手中始终握着的招牌,嘴角含糊道:“打开看看!” 第八十四章 没家教 刚才楚若先便已提到过这招牌的事,其实主要是用来向他爹形容这江湖郎中到底是有多么不靠谱。 墨白自然对此是一清二楚的,听着中年人此时类似讽刺般的吩咐,他却只是极为坦然的笑了笑,没有丝毫尴尬之态,便在中年人眼前,将手中抓着的旗边放开。 顿时,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展现二人眼前。 “天下第一医馆?”中年人话音并不算清晰的念了一遍,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身上,嘴里倒是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这么说,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夫?” 墨白闻言面色依然没有尴尬之状,眼神清澈的看着中年人,嘴角声音依然温润:“医道无涯,谁也不敢称天下第一。只不过若说起这招牌,却并非在下自己所命名的,在下自幼追随恩师走遍大江南北,悬壶至今,也不记得到底救过多少性命,有一日便得一刚愈患者,治了这面招牌,送予我师徒,至此我师徒二人便持着这面旗牌行走江湖,师父归天之后,便由我继承至今,倒还天幸,始终未曾给这招牌抹黑!” “哦?”中年人明显本来也以为这旗牌不过夸张罢了,却没想到竟惹出墨白这么一段话。 倒是当真心神微微振作了一些,目光在墨白脸上一凝,尤其是看向墨白的眼神。 却见得这少年郎,虽年纪不大,但站在那里却自有气势,不见丝毫彷徨,浮夸之色,令人只觉其气质闲适,淡定的不似少年。 “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听你的意思,老夫这病你还真有把握能治?”中年人明显提神,不再无视墨白,虽然嘴眼略微歪斜,吐词并不算很清晰,但此刻中年人凝神之下,却还是尽显沉沉的威压。 很明显是久居高位之人,墨白倒是对他的威势无碍,但却微微摇头道:“在下都还未过手,岂敢说能治不能治!” 此话一出,中年人脸色一顿,随即嘴角微微翘了翘,不过却似在讽刺自己竟还升起希望一般。 脸色又自冷了下来,目光移开墨白脸上,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了。 很明显墨白这句话以他的阅历看来,不过是一句万金油只辩罢了,倒也未曾责难,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墨白可以走了。 却是连话也不想再和墨白搭上一句,墨白见状,心中真的无奈,自己这模样真的不能服人啊。 心中微叹,却没有再说的打算,这家人明显抵触极大,暂时不适合接手。 一转身握着招牌便要离开,却又正好见那刚刚拉楚若涵出去楚若先走进门来,墨白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招呼过了,便要出门而去。 “等等!”谁知身后却又传来楚若先的声音,墨白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轻声问道:“楚公子,可还有事吩咐?” 楚若先却是皱着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墨白,防范意味甚浓:“阁下,今日来我楚家和关于我父亲病情的事,希望你不要在外乱说。我更不希望听到什么楚家专程请你来府上看病的说法,你可明白?” 墨白微微一愣,第一次眉头微皱,看向楚若先的目光稍稍锐利了一丝,但却仍自轻声道:“楚公子自可放心,在下并未为令尊诊治,自然不会在外妄言。即便是真的接手了病人,在下也不会随意透露在外病人情况,楚公子多虑了,在下告辞!” “等等!”楚若才察觉到墨白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悦,却是没有丝毫在意,见他还算识趣,却是又道:“还有我妹妹年纪尚小,还还无法分辨一些江湖骗子的卑劣行径,我也希望阁下,最好不要看我妹妹好欺,便对她做些无谓保证,听说阁下乃是初来乍到,故而这次,我便既往不咎,但还请阁下最好去打听打听,我楚家可是好欺的,还望阁下最好擦亮眼睛,否则,下次恐怕便没这么简单了!” 这番话说出,墨白脸上神色便终于是沉了沉,眼中的情绪也出现了丝丝波动。 “楚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欲走的脚步也不走了,墨白又转过头来看向床上,那对楚若先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动静的中年人后,目光再次转到楚若先脸上。 “怎么?阁下难道还不认同?”楚若先见他姿态,眸光之中锐利一闪。 “楚公子,今日一早在下出摊行医,见令妹寻来,欲邀在下一行来为令尊诊治。在下身为医者,自应许家属之意,收了摊子,便不敢耽误,随着令妹一起上门,来为令尊看病,路上未收取一分钱报酬,到了府中也未曾为妄语一句。若贵府上瞧不起在下,那也无碍,只当一场误会便是,您给几个车马费算是仁义,你不给,在下也不怪,毕竟医病寻医之事,家属之关切,自是须得慎重。信不得在下,在下离去便是。但楚公子您一再对在下几经羞辱,如今更是恶言污蔑,出言威胁,在下很想问一问,无论在下本事如何,却到底是出于医者之心,来行功德之事,您如此待人行事,可否觉得过分了?观楚小姐之家教,楚家门风应不至于此才是!”墨白脸色淡了下来,一双眸子第一次带着丝丝锐气,直视楚若先那双眼,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却坚定不带一丝迟疑,令人不得不正视。 “嗯?你……”楚若先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直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突然之间开口了,言辞更是如此犀利,当着他父亲的面竟如此责难于他败坏家风,一瞬间脸色腾的涨红,心头大怒道:“你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竟敢上我楚家来放肆……” “别说楚家,纵使三山五岳行走,也不过一个理字当先。在下不过一江湖郎中,平素自求和气,绝不愿沾染丝毫是非,自行医以来,自也多见患者家属心思焦虑,言语有不周者,多可体谅,在下自也能忍则人,但无论如何,就算不念我一片医者之心,给予丝毫尊重,也不该妄自揣测污我名声才是!”墨白不容他怒起,声音比他小,但却那么稳,气势却并不比他弱。 “你……”楚若先或许还从未被人当场训斥至这个地步过,一时间羞怒难忍,握起拳头,盯着墨白似已无可忍耐怒意。 “够了!”然而,就在此时,床上中年人却是沉声一喝道。 墨白并未转身看去,而那年轻人却是当即面色一呃,目光看向中年人:“父亲,我!”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中年人声音越发严肃,将他的话打断。 楚若先顿时不敢再吭声,低下头去却是脸色难看之极。 中年人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脸上,墨白与之对视,又已恢复淡然,朝着中年人拱了拱手:“不再叨扰,在下告辞!” “替我送这位大夫下去,并备上车马费。”中年人并未挽留,而是朝着楚若先道。 楚若先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只得点头道:“是,父亲!” 墨白到是有些意外,这中年人倒是真有几分气度,不由嘴角微微动了动,但却稍作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出声。 却不想那中年人倒是看见了他这一举,或许是刚才对其胆量和说话之时的气质给打动了,此刻见其还有话要说,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主动开了口:“大夫可是对我楚家还有何不满?” 楚若先立马抬头,眼神凌厉的盯着墨白。 墨白却不以为意,目光看向中年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倒并非有何不满,只是在下却是有一事心中实在不解。” “你说!”中年人点点头,声音并无波动。 墨白声音带着疑惑:“先前令公子曾言,多少名医都对您的病束手无策,想必这种情况下,敢在上门为阁下诊治的医者怕是不多了,那么在下着实难以理解,既然如此,在下既然敢上门来为阁下病情一探究竟,阁下为何又偏偏要拒之门外?” 此话一出,中年人和楚若先均是微微一顿,眼眸看向墨白身上,却是听出了他话语之中,最敏感的那个意思。 “你竟当真有把握?”中年人眸光刹那凝聚,死死盯着墨白。 “不管在下有无把握吧,对贵府上来说,至多也不过是多出一份诊费,观阁下身份,想必还不应吝啬至此。所以,无论如何,贵府上都不应该断然拒绝一个了解您病情之后,深知此疾棘手,却还敢来一试的医者才是。”墨白沉声道。 第八十五章 见到希望 这一番话说罢! 屋内气氛开始变了,中年人的目光已经紧紧定在了墨白身上,再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甚至就连那怒上心头的楚若先也不由得眼眸瞪大,呼吸微微紧促的抬头盯着墨白的脸,心中狂跳。 很明显,墨白无疑便是那眼见中年人病症之后,却仍然敢一试的人。 屋内沉寂下来,空气中原本死气沉沉的因子,似在一点点活跃起来,这一家人久久的失望过后,再次被墨白的话点燃了心中那久违的希望。 而墨白此刻却也不急着走了,眼神不带丝毫闪烁的任由他们两人盯着。 这副姿态无疑更让这父子二人确认,这年轻大夫并不是那种面子上过不去,所以留下一番场面话便走的角色,他神情淡定,不骄不躁,倒似真有底气一般。 屋内,气氛良久不见人言。 直到那中年人眼中的神光又淡了下去,嘴角微微扯了扯,似心中的那缕涟漪又消失了。 然而,他儿子楚若先却沉不住气了,目光从墨白身上离开,转向父亲,嘴角明显带着紧张道:“父亲,要不就让他为您看看……” 中年人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眼神并未看向儿子,而是依然盯着墨白,缓缓开口:“大夫贵姓?” “免贵,姓白!”墨白不管他神情激动或是寡淡,始终面色不变,声音平静。 “若先,为白大夫看座!”中年人又是微微沉了沉之后,才声音有力的一声吩咐。 墨白一番话后,终于,这对父子不管心中到底是否信服了墨白,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态度变了。 墨白心头一动,却也未拒绝,对他来说,这乃是他来明珠的第一个患者,摆了招牌在那里,虽然看似无人问津,但少不得却是有人关注的,至少那济世医馆定是注意到了的。 他这第一次出手,若能功成,毫无疑问对他进入济世医馆的目的,绝对是有至关重要的帮助。 便将手中招牌放下,大大方方的便坐了下来,不过,对方不急让他诊治,他自然也不会急迫,安然而坐,气定神闲。 中年人看似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其实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打量着墨白的一点一滴动静,到了此刻,他心头其实当真已经起了波澜。 得病躺在床上的是他,最迫切恢复过来的自然也是他,眼见有了那么一丝丝极有可能的希望,又怎么可能当真无动于衷。 “白大夫,先前听你说自小行医,倒不知主要在何处悬壶?老夫自染病后,倒也曾遍访名医,却也孤陋寡闻了,竟从未听说过竟有如先生般如此年轻的神医在世间行走!”中年人看着墨白的目光一动不动,声音平缓下来。 这是盘道了? 墨白心知其必然已经动心了,看来这单生意要成了,微微一笑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承师父恩泽,用心医道罢了。” 说到这里,墨白一直淡然的眼眸却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眼神垂下,继续道:“至于声名?恐怕要让尊驾见笑了,在下师徒平素皆不过在民间行走,只为寻常百姓解些困疾,故而虽脚步遍地河山,却也甚少出入名府贵门,尊驾身份不凡,所打听的自也是些名医圣手,在下师徒比之同道,却是当真落魄了太多,不怕尊驾笑话,至今为止,在下也不过是手持一杆招牌,游走地方而已,哪里能与那些名堂贵馆相比!” “嗯?”中年人自是注意到了墨白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烁,心中却是骤然生疑。 这年轻人说话做事如此老道成熟,绝非那种不谙世事之辈,进得自家府上,却还能如此不卑不亢,神色没有丝毫彷徨,哪里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那般少进名府贵门,未曾见过世面的模样? 倒要说是自小在高门大府长大,倒更恰当一些…… 中年人眼神连闪,心中倒反而更加有了涟漪,莫非这小大夫真乃是道家隐士,或因蒙难自才出入江湖? “若先,去备茶,向白大夫斟茶赔礼!”中年人突然目光一转,朝着楚若先沉声道。 “呃……”楚若先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见父亲如此严肃,却是不敢反抗,微微抿了抿嘴,躬身应是,但目光却是看向墨白。 墨白自是明白他心中不愿,却是脸色仍然自若,不过还是站起身来,朝着中年人微微拱手道:“尊驾不必如此!” 楚若先松了口气,便也不动了。 而中年人却是眼神里明显凌厉一闪,冲着楚若先一声冷哼:“放肆,当真没有家教了不成,还不快去!” “父亲息怒!”楚若先无奈,再也不敢有半丝吊儿郎当。 但墨白却是再次朝着楚若先伸手,依然道:“楚公子且慢!” 说完,便又朝着中年人道:“这茶,依在下看,或许可以稍后再斟,尊驾以为否?” 中年人眼中再是一闪,连精神都明显振作起来,双目炯炯的望着墨白,朗声道:“好,既然先生大量,那老夫便汗颜,烦请先生出手!” “医者以为患者去疾为本分,乃是应当!”墨白摇头,声音平静。 “若先,扶为父起来!”中年人再不多说,直接看向楚若先道。 “不必,伸手与我诊脉即可!”墨白来到床边。 楚若先这次倒是灵醒,连忙搬了矮凳,毕恭毕敬的请墨白坐下。 自此刻起,这医者与患者的关系,才算真正正常。 楚若先站在一边,却是不禁有几分恍惚,不知怎的,竟对这比自己还小的江湖骗子,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敬畏,正犹如面对医道名家一般,再不敢放肆。 事实上,连那中年人都是如此,即便是面对医馆名家,在多次失望之后,也逐渐开始厌烦,态度难以保持,今日竟在这小大夫面前,无端的生出了几分彷徨。 其实啊,说白了,他们之所以瞧不起墨白,不过是墨白年纪太小,又是一跑江湖的赤脚大夫,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却眼见这小大夫,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莫名的在他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几分可靠。 他们到底是患者,怎敢真对能帮到自己的医者放肆,如今摆正了心态,自然是另一番心境,开始端着心思,就怕大夫摇头了…… 墨白潜心听脉,不过顷刻,便已收回手,抬起头从椅子上起身,细细的观察了一下中年人那嘴眼歪斜的程度,又卷起袖子,开口道了一句:“得罪!” “先生请便!”中年人见他听脉完毕之后,便有些急迫想问情况,但却忍住了。 墨白伸手在他嘴角轻轻按了一下,又挑起他眼皮,观察了一下瞳孔,才重新坐下,面色却仍然一丝不变,看不出丝毫忧虑,和问诊之前完全一般模样,极其平静。 “尊驾可有觉得心中时常慌乱不安,心悸不断!”墨白轻声问道。 “正是,总觉得有虫子就在眼前,爬来爬去,甚至感觉那虫子爬进了心里……”中年人眉头皱起,回应道。 “那虫子形状可是如蜈蚣一般多手多脚?”墨白面色依然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嗯?”中年人骤然眼眸瞪大,自进来后,他从未有过的激动突然浮现,声音第一次失了平静,急切道:“先生如何得知?您可曾是有遇到过我这种症状,可曾有良方治好?” 楚若先站在一边,也是心中陡然狂跳,双手纠缠在了一起,死死的看着墨白。 就连他都未曾听过父亲说,眼里有蜈蚣在晃,这小大夫竟然能够看出这些,那或许当真…… 他们激动,墨白却是并不动容,依然轻声问道:“尊驾莫急,不知您看到的那蜈蚣是绿色还是黄色?是前后爬,还是上下爬?” “白天是绿色,晚上有灯光便是黄色,是向哪儿爬?这……好像就如蜘蛛一般吊在眼前前后左右晃荡,没有规律。”中年人大睁着眼睛,连说话都清晰了几分,显然是心绪越来越激动。 “嗯,好,我知道了!”墨白点点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儿,然后目光郑重了一些,声音也更加沉稳:“尊驾,您和令郎如今都在跟前,我简单说一说您的病情。” “先生,我父亲这病,您有办法的对不对?”中年人还未开口,而楚若先却是早已按捺不住,直奔主题。 “稍安勿躁!”墨白轻声安抚。 中年人胸脯起伏的幅度明显加大了几下之后,却是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若先,莫要插嘴,请先生说!” 墨白点点头,却是先脸上浮现一丝浅笑道:“尊驾倒是有福之人,原本在下只是在恩师的教导之中学过此症,却一直未曾亲自遇到,直到去年,在下途径北河之时,才刚好遇到一老农,与尊驾正是一般症状,才算是第一次有了亲自诊治的经验。” “嗯?不知那老农如今情况如何?”中年人眼神更是忍不住激动,但所幸心性着实不错,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仍然能够保持平静的问道。 但很明显,他所问,依旧不离主题。 墨白一笑,目光扫了一眼自己那杆招牌:“还算没有为师父丢脸,拆了招牌!” 第八十六章 施针 “这么说,我爹的病,先生真有办法治?”楚若先脸上难以抑制的激动,脱口而出道。 这厮明显是激动了。 这话怎么能当着他父亲面说,怎么着,你这做儿子的还打心眼里就觉得你老子这辈子就好不了了不成? 不过中年人这时,明显没有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责怪儿子说话冒昧不周之上,此刻其实他比楚若先要更为紧张,目光紧紧盯着楚白,高提着心悬等待他作答。 墨白瞥了一眼两人神色,却并没有马上开口做保,但神色却并未多大波动,对楚若先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病是不能治的?但凡病症,究其根本,不论症重或轻,复杂或是简单,也始终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令尊的病,自然也是同样道理,找到了病根,按方施治即可。” 听到这儿,父子俩陡然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激动神光一闪。 无关身份贵重与贫贱,无论是谁得了重病之后,都要经历一样的恐惧与煎熬,尤其是多少次的黑暗过后,已经渐渐绝望之下,又突然见到一丝曙光之时的心情,自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几乎同时长吐一口气,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声问话,却见那小大夫目光抬起,却又继续开口道:“不过,这对症下药四字,却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医道乃生死安危之事,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所以世间仍有许多人深陷病痛,遍寻良医却也未必能得解脱。” 呃…… 父子俩刚刚松懈的一口气又刹那僵硬起来,两人神色均是显得僵硬。 这尼玛模凌两可,万金油一般的话,简直说了等于没说。 若是先前,两人只怕已经又起怒气,但经过这一番周折,两人倒心中显敬畏,沉住了气。 中年人眼神盯着墨白良久,最终开口道:“先生既然曾见过此症,想必定然不会是那谬以千里之辈吧!” 墨白笑了笑,将手中小袋拿起,缓缓打开。 父子二人的目光便同时定在了其手中小袋之上,却只见,随着墨白的动作,赫然露出了几根银针,闪闪发亮。 “在下自知不过一游医,便是说的天花乱坠,想必尊驾也未必能信,所以,在下只能说,对于尊驾之症,倒是有心一试,但贵府上用不用在下,却全凭尊驾思量。”墨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银针闪烁光泽,墨白一片淡然。 屋内父子二人望着这银针,却是心神不宁,好的他也说了,坏的他也说了,现在一切回到了原地,让不让他治。 “先生要何处下针?”楚若先到底沉不住气,望着那闪闪银针,总觉得墨白的话中有着大恐怖。 “头部,心房!”墨白抬头,却未看向他,而是看着中年人轻声道。 头部,心房! 简单两个部位,却毫无疑问正是死生之地。 屋内气氛再次沉寂。 楚若先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硬,额头隐现汗珠,声音发干道:“这,先生……可有风险?” 墨白含笑:“对病人来说,针刺如此命脉之地,自是有风险的。” “那对先生来说呢?”话音刚落,便见那床上中年人目光闪烁中,陡然一静,声音低沉。 墨白转头望向其眼睛,与其对视,声音依然没有波动:“对我来说,人身百骸,无处不可下针!” “无处不可下针!”中年人眼神骤然大亮,盯着墨白的瞳孔一动不动。 又是半响,只听他道:“好,便请先生为老夫施为!” “爹……”楚若先一听,顿时心神一急,连忙开口欲制止。 墨白却只是冲着他轻轻点头,目光又转向楚若先:“楚公子,您怎么说?” 楚若先嘴唇张合不定,却硬是开不了口。 而中年人当然明白墨白的意思,目光扫向儿子,这一次却并未再如先前般断喝吩咐,而是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又转头看向墨白道:“先生,可否稍待片刻,老夫与犬子尚有几句话要交代。” 墨白微微一顿,眼见这已经有交代遗言的意思了。 但实际上,哪会有这么严重到分生死的地步? 不过,墨白却并未解释什么,毕竟要是庸医,倒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这对父子身份不凡,给他们加深点印象也是好的。 毕竟,之后必然还是会有来往的,让他们对自己更加敬畏一些,没什么不好。 楚若先将他领出门外,招呼了那周管家过来带其去看茶伺候着。 客厅内,周管家目光不时打量墨白,倒是没想到老爷居然真答应这年轻人治病。 “周管家,见贵府老爷气势威严的狠,怕是在官家所居要职吧!”喝着茶,墨白似随口问道。 “嗯?”周管家一顿,目光一抹狐疑升起,这年轻人是真不知假不知? “先生未曾听人说起过我家老爷身份,先前小姐也未曾与先生说过吗?”周管家面上带笑问道。 “嗯,在下是前两日才来的明珠,倒还未曾听人提起,和楚小姐之前也只是谈论病情,倒并未谈起其他。”墨白坦然点头。 见他不似作假,周管家心中不由暗道,莫非这大夫当真是有本事的? 心中暗道,待会要向少爷说起这事,这大夫或许真的不是骗子。 随即脸上带笑,轻声道:“原来如此,先前以为先生得知,故而没有向先生介绍,倒是失礼了,我家老爷之前本是在西区巡防司当值!” 西区巡防司? 墨白端起茶杯,遮掩了眼中闪过的一丝波动。 他自然已经知道这是一个什么部门,可以说便是后世的市局,不,或许还不止,应该可以与未改制前的地厅相提并论。 因为这时代的巡防司,管辖范围不仅仅只是治安一块,他们管的更多,权利更大。 而之前铁雄那些师兄弟们,被官府围了,其实说的便是这巡防司下面的人。 而观这府上气势,这家人恐怕再西区巡防司里地位必然不低,绝非边缘之辈。 眼里微微闪动,墨白心中念头滑动,喝了一口茶,眼中波动渐渐平息,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平静,点点头赞道:“难怪观贵府老爷如此威势,原来如此位高权重,在下倒是有些孟浪了。” 周管家笑道:“先生客气,您乃是医者,来为我家老爷诊治,就怕咱们慢待了,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当不得,当不得……”墨白笑语,目光望向了楼上…… …… 房间里。 楚若先站在中年人旁边,额头有着细汗:“爹,咱们已经派人进京去请名医,不日便可到来,还请您三思啊!” 中年人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儿子,却是轻声一叹道:“等不得了,我这一病两月,巡防司这肥缺,早已成为各方眼中肥肉,之前有你舅舅在,即便我无法痊愈,这位置却也不会落到别人家去。但如今太子突然横死,朝中局势已然大变,你舅舅毕竟也是太子一系,如今已然处于风雨之中,不太平啊。今日来的那几位,你应该看出来了,以前他们怎么敢插手到我的地盘来,而今日,却上门来试探我的口风,明显是已经有了异心。如今情况已经很棘手了,若是我真的起不来了,那巡防司恐怕当真便再无我楚家立足之地了。” “可是……”楚若先自然也是心知如此,所以之前才不让墨白为其父亲诊治。 不管怎样,他父亲躺在这儿,却谁也不敢说治不好了。 若是请这江湖郎中上门来,恐怕外面很快便会传闻,楚司长已经到了无药可救,要找江湖郎中,碰碰运气,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地步。 这样一来,巡防司内,将更是人心思变。 “不必再说,我观这白大夫很有几分气势,不过如你妹妹一般,十六七岁的年纪,气质却如此出众,说话做事不带丝毫志气,其风采,别说是你,便是为父也不敢小看,他必然非常人之辈。天下之大,奇人时有传闻。虽然看其年纪似有不妥,但遍访明珠省内名医,就连那声名显赫的朱医师,却也未曾如他一般片刻便能说出为父病况,而且从始至终,为父观其面色作态,始终没有一丝闪烁,此岂非其年纪可以做到?若说这明珠省内,还有令为父敢一试究竟之人,恐怕当真便也只有他了。”中年人眼神沉凝,显然并非单单只是冲动而已。 “就这么说吧,必须一试,若是……若是为父此次当真过不了这一关,你便带着全家投奔你舅舅去吧,不要再滞留明珠……”中年人说完,目光看着儿子,轻声道。 …… 当墨白再次被请回来的时候,有看到楚若先眼圈通红,盯着自己的眸光难以分辨意味。 不知是喜,还是忧,也不知是惧,还是恨…… 墨白也只是一眼过,便不再关注了,他若无把握,岂敢动手? 无需再多言什么,墨白面色始终还是那么平静,一丝不苟的为银针消毒。 “好了,您请放松一些,无需紧张,可闭上眼睛。”墨白准备工作做好,直立起身,微微静心之后,语调依然没有变化的镇定道。 中年人到底没有那么洒脱,这一刻竟然硬是不敢闭眼,只听他强制压制紧张道:“一定得闭上眼睛?” “倒也无碍!”墨白微微一笑,摇头道:“放松!” 说着对楚若先道:“劳烦替令尊解开衣襟,先在心口行针。” 楚若先身躯略带颤抖的走向前来,哆哆嗦嗦的替父亲解开衣扣,又抬眼望着墨白,嘴唇微动,眼神满是挣扎。 “若先,让开,让先生施为!”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楚若先终究是最终退开两步,却是冲着墨白陡然深深一躬到底,口中带着极致的紧张道:“先生,先前多有得罪,请先生万万包涵,只待先生为家父诊治过后,若先愿负荆请罪,任凭先生发落,只求先生千万小心……” 墨白回头瞟了他一眼,却是一声未发,对着中年人微微点点头。 中年人刚刚想要点头回应一下,便双眸陡然一怔,随即愣道:“先生,你这是……” 原来,正在此时,便见墨白扬手而起,中年人却豁然看到,其手中哪里只是一根银针。 也正当这时,听见父亲声音的楚若先抬头,愣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面前这小大夫,手臂一闪,随即在他骤然瞪大的双眸之中,数枚银针,竟已直入父亲心腹。 这一刻,楚若先仿似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骤然冲向脑海,手足僵硬,嘴唇想要张合,却发不出声。 这是施针吗? 这是杀人吧! 然而,却已不待他想,便见墨白手中连闪,只是顷刻之间,手速简直犹如单身三十年的男子一般,快到大家都懂的地步。 一小袋银针已去了大半,而中年人心口一圈,已是露出深浅不一的十来枚银针。 “好了!”墨白面色平静的收手,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在父子二人爆瞪的双眸之下,随口轻声道:“接下来便是头顶行针,您还是放松就好,很快的!” 很快的? “你……你……”楚若先陡然一把跃到床边拦住墨白:“你…怎能如此…”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却仍旧受了太大的刺激,难以开口说句完整的话。 这是心脏啊,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快,谁他妈要快啊,是你这么快的吗? “令尊可有事?”墨白淡然看向他:“若不允,在下收针便走!” “你,我!”楚若先指着墨白脸色涨的通红,中年人目光也终于从胸前的银针上收了回来,沉声道:“若先,不得无礼!” 听见父亲的声音,他才似乎心下一块大石陡然落地,一回头,见父亲丝毫无恙。 中年人眼中其实此时同样是神光爆闪,父子俩对视之下,同时心惊到了极点。 楚若先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墨白,深吸了一口气,退开两步,再是一躬。 到了此刻,反应过来,两人如何不知,面前这位恐怕不但不是江湖骗子,而是真正已经医道通神! 神到令人敬畏…… “先生,是老夫看走了眼,请先生见怪,待老夫能动之后,必然亲自向先生赔礼道歉!”中年人长长吐出一口气。 墨白却并不做回应只是轻声道:“刚才只是护住心脉,接下来施针,您会稍感麻痒,还请忍耐片刻。” “好,先生无需顾忌,但请施为!”中年人再不彷徨。 “楚公子,毛巾浸热,待会替令尊热敷面部,可适度按摩!”墨白点头,又看向楚若先。 “是!”楚若先毕恭毕敬。 墨白来到床头,手中再持一根银针,这一次却是嘴里轻轻吸了口气,针刺头部穴位,若是前世,他自是无所畏惧,但今世却到底精神不继。 不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在明珠打开局面。 眼神微微一凝,不带丝毫犹豫,银针已直刺而下,便在楚若先心脏狂跳之下,已然入了其父脑海之中。 这一次,便只一针,只见墨白眼神凝练,手指轻轻撵动针尖,嘴里轻语:“为令尊按摩!” 楚若先惊醒,连忙照办。 中年人起初并无什么感觉,但一会,只觉面部麻痒难耐,但却因墨白事先交代,故而强忍着。 又过一会,却开始觉得头晕眼花,更有了丝丝胀痛,越来越剧烈,难受的紧,嘴里终于忍不住轻声吟了一声:“嗯……” 墨白脸上流着细汗,目光里强打精神,一扫中年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随即,缓缓拔出了银针。 却是脚步突然一阵踉跄,连连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好在是楚若先始终关注着墨白的动作,一见他后仰,连忙一把站起身来,将其扶住:“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中年人,骤然只觉刚才感觉到的异状消失,反而脸部难得的轻松,不再有麻木之态,正是松了一口气之时,听到楚若先的声音,也朝着墨白这边看来。 见墨白面上全是汗水,微微喘着粗气,也自惊道:“先生,您这是……若先,快扶先生坐下!” “不,不碍事!”墨白克服住虚脱之感,被楚若先扶到椅子上坐下,手按住胸口,缓了缓之后,抬起头来对楚若先道:“可取下令尊脸上的毛巾了!” 楚若先闻言,到底是自己的父亲重要,三步并作两步,取下父亲脸上毛巾,却是又双目爆瞪:“爹,您,您的脸……” 第八十七章 在下身体不适! 房间里。 墨白面色苍白,脸上冒着细汗,坐在椅子上,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 他的身体情况还是很糟糕,不过只是稍稍凝神一阵子,就险些撑不下去。 长长吐出一口气,暗淡的眼里,一抹坚定闪过:“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尽快恢复!” 想到这儿,目光抬起望向那父子二人,心道:“就从这里开始。” 而此刻。 这父子二人却是早已没有心情去管墨白的状态如何了,只见楚若先手拿着毛巾,满是激动的望着父亲的脸,眼神惊而狂喜。 中年人见得儿子异常,微顿过后,下意识的张嘴问道:“我的脸怎么,嗯?我的声音……” 话才到一半,他突然眼皮一跳,胸脯明显剧烈起伏了两下,目光抬起紧紧盯着楚若先,似希望他来确认。 楚若先连连点头:“爸,您,您的面部恢复了,恢复了……” “就好了?”中年人似还有些恍惚,嘴里喃喃了一句,随即又一声高喝:“给为父拿镜子来!” “好,好!”楚若先自是不无不从,心神激动的朝着屋内四处张望一番,却未曾寻到。 这才记起来,因为父亲病后面部歪斜,怕其因此闹心,故而将镜子全部收了起来。 想到这儿,连忙便朝着门外跑去,还在门口便只听他再不顾仪态的大声嚷嚷道:“来人,快,马上拿块镜子过来!” 中年人躺在床上,见儿子如此沉不住气,却也并未责备,任由他在这屋里大呼小叫。 …… 顷刻之间,这房间里便又多了几个人。 周管家来了! 姨太太们来了! 甚至还有好几个下人都被进来了。 全部围聚在房间里,面色惊喜的看着床上正在照镜子,观察自己的老爷。 墨白依然静静坐在一边,并不出声打断,望着这屋里仿佛突然之间就增添的活气,仿若换了一副新气象的场景,他很理解,患者一人,折磨的却是一整个家! “先生!”好半响,中年人才终于自惊喜中回过神来,放下镜子,未与家人叙话,却是第一时间记起了墨白。 抬眸左右看了看,却见全是家人,不见墨白的踪影,面色顿时一变:“若先,先生人呢?” “先生……”楚若先同样也刹那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目光直射向墨白所坐的方位。 前方本来围聚在床边的人,立刻闪身退开,目光一起看向那静坐在那儿,面色还显苍白的年轻人。 此刻,不管是周管家,还是屋内的姨太太,抑或下人,无不目光带着惊色,异彩连连的望着这清清秀秀年纪尚轻的墨白。 要知道,这间屋子,两个月里不知多少名医圣手进进出出,却始终未有成果,而这人看着如此年轻,居然伸手便见奇效,何等了得! 周管家更是心中悸动不已,要知道他可是提前便已得知小姐去请这江湖郎中过来,还好没有多事去阻拦,否则,这可怎么得了啊? 墨白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平静下来的血脉,缓缓站起身来,任凭诸人打量,对着中年人轻声道:“楚老爷,您感觉可还好?” “好,好!”中年人眼望着墨白这少年郎中,心态自是再也不会如之前,哪还有半分不敬,连声答道:“先生果然神医,老夫之前多有怠慢,还请先生莫怪!” 楚若先此刻同样再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便是深深一躬倒地,姿态诚恳至极:“先生,在下得罪了。” “不必如此,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应当!”墨白上前一步,伸了伸手,虚扶了楚若先一把,到了此时,这年轻人已不会再小觑他,又何必再折这年轻人的面子,自是无益,之后或还有交流。 屋内,一众家属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恭敬道谢,墨白客气回应了两句,便目光看向中年人,不再出声。 “好了,若先,先送大家出去吧!”中年人便开口遣散众人。 “是!”若先点头,朝着众人:“咱们先出去吧,先生还得为父亲诊治,不能嘈杂!” “那老爷,咱们待会再来看您!” “先生,老爷就拜托您了,请您一定要费心啊……” …… 楚若先送大家一出房门,却是在楼梯口叫住了周管家,神色郑重道:“周叔,待会先生走之前,您务必准备好诊金事宜,绝不能怠慢分毫……”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定让先生满意!”周管家自是省得,立马沉声道。 “嗯,还有……派人去将若涵接回来!”楚若先点头转身,却又突然一顿,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道。 周管家脸色一厄,想起小姐哭着被送到学校去的委屈模样,心里不由摇头,却并不反对,知道少爷意思。毕竟,少爷对那先生多有不敬,而那先生对小姐应该印象更好些。 到了如今光景,眼看着少年神医如此手段超凡,怎不担忧其心中有隔阂,影响到其对老爷的救治? “是,我这就派人!”周管家点头。 “好!”楚若先转头,朝着屋内走去,脚步相较之前,明显轻快了太多。 而屋里。 “先生,让您见笑了,老夫空活数十年,却还是看不穿这生死之事啊!”中年人躺在床上,精神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沉闷,朝着墨白带着几分自嘲道,话语中也对墨白带上了敬称。 “楚老爷言重了,不论七十古稀,亦或三岁幼童,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性,何能笑语?”墨白摇头,正经轻语道:“若是人人看透生死,无思无念,那我辈中人,精研医道又还有何用?” 中年人到底已上了年纪,刚才竟如顽童一般,控制不住情绪,总是有点尴尬的,听他这么说,倒是心中又安定了一些,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目光一眺,在墨白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眼:“先生,看您脸色好似并不太好,可是因为刚才为老夫下针劳神了?” 墨白心中赞叹,这中年人不管是真关心假关心,至少能够忍住不追问自己的情况,便已算是极有风范之辈。 微微一笑,稍稍沉默了片刻,嘴里轻吟道:“并非楚老爷的原因,而是在下身患重疾之故!” “嗯!”中年人一顿,目光中明显透露几分诧异:“以您的医术,难道竟还不能自治?” 墨白又看似云淡风轻般的笑了笑道:“本来倒是可以的,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所以,不怕您笑话,之所以厚颜在济世医馆对面摆下摊子,便是想要寻些机会为富贵人家诊病,好挣些药钱予以自治而已。” “哦,先生如此医术,怎会到得这般地步?”中年人此刻眼见墨白之医术通神,实在难以想象墨白会缺钱财。 “呵呵……”墨白却没有再回答,只是眼里却恰好闪现一副无奈苦涩,刹那即逝,再次淡然,望着中年人道:“楚老爷,您的情况在下心中已经有数,今日便诊到这里,待会在下为您开幅方子,您派人去抓药,按方煎服,连服三剂,待见得疗效后,在下再来为您辩证如何?” “嗯?”说到自己的病情了,中年人自是提振精神,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白,满含希望道:“先生,您妙手一出,便奇效显现,老夫这病情,您看……” “还好,其实单只是您想要站起来的话,倒并非难事,这三剂汤药过后,您应该便可起身稍稍活动。”墨白不再如之前那般含糊不言,这一次却是明确给出答复了。 其实啊,关键是之前就算说了,人家也不会信,反而会当你是大话。 而此刻便不同了,果然一听墨白给出如此确切的答案,中年人脸色明显更是红润了一些,眼里喜色一闪,这次倒还是沉的住气:“您是说,老夫三日便可起身?” “嗯,中风的恢复,并非两三日之功,但单单是起身,只要找到症结,对症下药,疏通淤堵之后,手足自是能够活动。”墨白点头。 “不过!”说到这儿,墨白却是神色微微一正,望着中年人道:“关键却是您眼中那条蜈蚣,恐怕就不太容易收拾了。” “我眼中的蜈蚣?”中年人一愣,随即却是面色骤然凝锐:“先生此言何意?难道我还中了巫蛊之术,当真眼里生了一条蛊虫不成?” “当然不是!”墨白闻言,连忙摆头道:“楚老爷误会了,这当然不是一条真蜈蚣,您之所以会看到蜈蚣在眼前晃,实际上便乃是脑海之中控制您视觉的神经被压迫,以至于您会看见幻影。而神经不同于血管,单靠方药,虽有反应,却难以短时间竟全功,更随时伴随失明的风险。” “失明……”中年人心中刹那一沉,到得此时对墨白的话,他自然不会再有丝毫不信,想到失明,顿时心下难以接受,躺在床上自是不行,可若失明的话,恐怕会对他在巡防司的情况更加麻烦。 “先生,您既然已经看出症结所在,想必定有良方!”中年人还沉得住气,沉声道。 “得下针!”墨白没有犹豫,直接点头,但脸上又是无奈一闪道:“可在下如今的身体……” 第八十八章 端茶赔礼 眼见墨白神色无奈,中年人眉头不经意之间皱了一下,目光微微低垂,有思绪一闪而过,但顷刻之间,却又恢复平常,沉声开口道:“先生无需多虑,即是为老夫劳心劳力,自不能让先生负伤勉力而行,您尽管好好调养伤病,所需一应药材,自是该由老夫来供应!” 墨白一顿,目光看向楚老爷,见他神色干脆,似无丝毫芥蒂,但墨白却不傻,心知这楚老爷怕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故作病态,拿他的病症以威胁,只是为了向他楚家多讨要些钱财而已。 神色不变,却轻轻摇头道:“楚老爷,在下虽年纪不大,但自小遵师傅严命,从没在医道上有过亏心之事。若是在下这身体能够支撑,定不会延误您的病情。” 中年人微微一厄,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如此直接,倒也不尴尬,一笑道:“先生切莫误会,今日我府上如此怠慢先生,先生不以为过,却仍然未老夫不顾伤体劳心费力,老夫岂敢怀疑先生秉性。老夫这身病痛已不知请过多少名医上门,却始终无策,一躺两月,眼看着就心灰意冷。今日天幸,得先生续命,老夫支出些钱财岂不是理所应当,又有多少钱财能买得来老夫这条性命?更何况,为先生调理身体,也本就是为了老夫能够早日痊愈,所以,还请先生切莫客气。” “在下为患者诊治,自需收取酬劳,但凡事皆有规矩,医者行医同样如此,并非是勒索性命求财之道,该收取多少酬劳,就是多少。”墨白神色清淡而又坚定。 “这……”楚老爷此刻倒是真有些拿不准这小大夫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楚老爷,您有所不知,即便您能倾尽家财,在下也昧着良心收下,也并非便能立刻养好这身伤病来为您行针,在下心中已有所估量,并非一两日之功啊。”墨白笑了笑,第一次打断了中年人的声音,直言道。 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楚老爷算是当真明白自己误会了,这年轻人确实没有故意索要巨额钱财的心思。 可,这却并不能令他高兴,甚至心中有些惶惶,这就好比很多病人喜欢给医生赛红包一样,总觉得递了红包,那医者便必然尽心,自己也能安心了,医者不要,反而会让他心中悬着。 也就是这时,门口楚若先进来了,他刚才已经在门口听到了些许,此刻心中同样不安,不过相比他父亲,他却明显没有那么沉得住气,只见他进门之后,向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要开口道:“先生……” 然而,话才脱口,便听其父道:“若先,为先生准备笔墨。” “呃!”楚若先不得不收回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望向了父亲,却见父亲眼神里一抹严厉闪过,他只得无奈道:“是!” 墨白对这一幕就好似仿若未见一般,神色清淡的来到书桌边,接过楚若先递过来的毛笔,下了方子。 写完,收笔,将方子拿起来吹了吹墨迹,递给楚若先道:“煎法已经著名,一日一幅,早中晚各煎一次,服药后,胃部会有些许不适,或想要呕吐,此乃正常药物反应,无需紧张,可称红糖二斤,想要干呕之时,取一汤匙含于口中,自化便可减轻药物反应。这三日内,最好安排人时常为令尊揉捏一下筋骨肌肉,用以活血!” “是,定按先生交代!”楚若先双手接过方子,开口保证道。 今日出诊,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墨白也不拖沓,身形一转,朝着楚老爷微微拱手道:“楚老爷,那今日便先这样,您还请安心静养,待三日后,在下再过来为您辩证。” “嗯?先生!”楚老爷一听,却是连忙开口道:“先生如今身体不适,恐怕也并不适合出摊问诊,还须调养身体为主,而且老夫如今便只能指望先生搭救了,何不就暂住于府中,一来免了来回奔波之苦。二来府中还算安静,也正好始于先生调养啊!” “正是,先生,您放心,只管住下,但有需求只管开口,府上绝对满足。”楚若先也开口说道。 “多谢二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却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留在府中多有不便。”墨白含笑婉拒,他自然心知二人心思,又道:“不过二位但请放心,这三日间,只要按方服药,应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当真有什么情况,只需派人通传一声,在下立马便来!” “这……”楚若先还要再留。 可墨白却已拿起招牌,又是一拱手道:“楚老爷,还请安心静养,在下先行告辞!” 若是一般医者,二人留之不下,也要强留。 但这墨白今日展现的医道实在太过高深,令两人心中硬是不敢有丝毫不敬,这等人物,若是当真起心害你,稍稍动点手脚,恐怕便可令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如今一身指望,全部落于他身上,哪里敢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只得放他离去了。 下得楼来,原来这不知不觉,日头竟都已经西斜了。 墨白这才忆起自己却是连午饭都未曾进食,刚刚忆起这一遭,却只听周管家已来到近前开口:“先生,酒菜已经安排妥当……” 自不消说,这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人家礼大于天,你说不受,那便是不识抬举,要生怨的。 婉拒了两声,便也自坐下了,正好门口又有少女声响起,正是楚若涵被接了回来。 姑娘满脸激动的跑进门来,却还未与墨白打招呼,便直奔楼上父亲房中而去。 “这丫头调皮惯了,先生莫怪!”楚若先陪着墨白,轻声抱歉道。 “楚小姐至诚孝心令人感动!”墨白微微一笑道。 楚若先脸色顿时一呃,有红润升起,这话不免让他觉得话里有话,小姐有孝心,这少爷难道没有? 可一想起先前,神色又是一晃,不知想起了什么,盯着手中茶杯,眼里开始闪烁不定,像是在做着艰难决定。 而墨白呢,却是仿若并未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依然悠哉的喝着茶。 客厅里一时有些沉寂下来,周管家站在一旁,莫名的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目光开始在两人身上打量。 这小大夫始终清雅淡定,似未有变化。 而少爷……他敏感的察觉出少爷似乎心有不宁。 这一刻,不知怎的福至心灵,觉得自己站在这似乎有些多余。 “少爷,先生,还请稍待,我去请小姐下来吃饭!”周管家一拱手,转身退开,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墨白依然仿若未见一般,静静喝着茶。 只剩下两人,楚若先终于还是没办法再忍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来,端起一杯茶,躬身向坐着的墨白双手举着道:“先生,今日若先多有得罪,承蒙先生高量,仍为家父施展妙手,若先深感愧疚,在此向先生斟茶赔罪,还请先生饶恕,不计若先之过!” 墨白一直等他说完,才略带惊讶的缓缓站起身来,退到一边不受道:“楚公子这是做什么?这叫在下怎么敢当?” 楚若先躬着身子,脸色通红,从小到大,这乃是第一次:“还请先生一定见谅,若仍有芥蒂,但请先生说来,若先必然改之,令先生满意!” “这,这!”墨白这才一伸手,扶起楚若先,连连道:“楚公子万不可如此!” “先生……还请喝下这杯茶!” “在下不过一江湖郎中而已,哪里敢喝……” “若先生不喝……” “这真不能喝!” “……” …………………… …… 一顿饭毕,也不知道楚家这是怎么想的,尽然让楚小姐一个大姑娘在这黄昏傍晚,送他离去。 楚若先眼望着他们出了门,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正好有佣人端来饭后茶递给他,望着那杯茶,楚若先没来由的脸色一红,干咳两声,起身上了楼。 房间里,中年人神色已清明,望着儿子走进来,轻声道:“白大夫走了?” “是,父亲!”楚若先沉声答道,又一顿,微微低头道:“刚才饭前,儿子已经向楚先生斟茶赔罪!” “哦,他受了!”中年人看向楚若先。 “刚开始不受,但儿子担心他心有芥蒂,故而始终一再坚持,他推辞不得,才最终受了!”楚若先脸上一抹苦笑道:“这位先生还是挺通人情世故的,想必不会再因儿子莽撞而有芥蒂了。” 中年人望着他那尴尬中,却又松了一口气的神态,心下感觉儿子孝心,同时却又不由微微摇头道:“白大夫年纪不大,却为人处事老辣极了,按道理,他定不会当真受你赔罪的。” “是儿子一再坚持……”楚若先道。 “呵……”中年人眼中一抹无奈道:“并非单单如此啊,他喝你这杯茶,不是因先前你不敬之事!” “嗯?”楚若先一愣:“儿子昨日才第一次见他,之前从未有过瓜葛,绝没有在别处得罪过他!” 中年人笑了笑:“你先前开口,我打断了你,那时你想说什么?” 楚若先微微凝眉,随即似又想起什么来,望向父亲道:“爹,这先生既然说您可能失明,又需要下针,那咱们不能耽误啊。” 中年人望着他不出声。 楚若先又道:“看先生并非虚言,先前为您下针之后,脸色煞白,满是冷汗,想必真的是撑不住。但父亲您的身体可是等不得的,不若咱们再请名医过来,由先生吩咐,他人下针……” “你明白你这杯茶,他为何喝了吗?”当他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开口打断道。 “嗯?”楚若先一征,随即脸色一变:“他是为这个?可我还没说啊!” “这位先生可不能小觑,你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以为好欺!” 第八十九章 高深法,怎会轻传? 房间里,楚若先微微低下头,只需父亲稍稍提点,他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很明显的事情,先前他听墨白说父亲有失明的危险,而只要行针便能治,但是墨白却身体不适,行不得针。 所以他当时便想再请一位医师来行针,只要由墨白指点针法,让其他医师来施针,这样便不会耽误父亲的病情。 当时他心急,并未想那么多,但此时却不得不意识到,这种要求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却都是极为过分的。 整个明珠医道都对楚老爷的病,束手无策,这白大夫却顷刻间几根银针便让父亲见了奇效,足可见其身具的法有多么高深。 这种法,却有人张嘴就让你教出来,传于他人。 这已经不是墨白肯不肯传的问题了,而单单说楚若先提这要求,便是根本就没有尊重墨白的医道。 “爹,您是说白大夫已经看出了儿子有这种想法?”楚若先此时想到这些,脸上不由自主带着几分分惶然,怕就此又得罪了墨白,影响父亲的诊治。 “你观这白大夫为人处事,哪有一点像个少年?如今他既然已经接手了为父诊治,便是已经揭过了先前的那点言语上的不悦,又岂会为此而当真喝你的茶,闹的气氛紧张?所以,他最终受你赔罪,肯定并非为了先前的事,而是在警告你,或者说也是在警告为父,莫要动这种心思。”楚老爷眼中闪烁了两下,沉声道。 “他竟敢……”楚若先当场变脸,他自己还无所谓,却则能容一少年人对父亲不敬,即便他是医者,那又如何! “你看他性子好似清淡,但你别忘了,就在先前,他曾在咱们府上,当着为父的面,教训你没家教,他的胆气比你想的要大的多。”楚老爷看向儿子道。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楚若先再次抬头,眼里带着几分忧愁:“爹,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不想办法吧!” 中年人沉吟半响,最终却是摇头道:“无需担心,这白大夫虽然没有多说,但为父的情况他定然已经了然于心,既然明知情况,仍然接手了,他又怎会坐看老夫失明?倒是有一桩事你得去查一查。” “父亲请吩咐!”楚若先站起身来。 “这白大夫,看气质谈吐,便绝非寻常之辈,再加上这一身通神的医术,不应该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才是,先前他曾与为父些微透露了一些,谈及其乃是出了一些意外,故而才落到这步田地,为了汤药钱而奔波。” “父亲是想让儿子去查查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楚若先点头道。 “嗯,为父如今倒是有信心,这白大夫定有本事让为父痊愈,但却不可保证其性情究竟如何,到底只见过今日一面,本来我欲多予些钱财,但他却不受,既然他不肯要钱……”楚老爷看着儿子轻声道。 很明显,这便是未施恩情,便始终不能放心。 “儿子知道了,如果查出问题,咱们便帮着白大夫解决了。”楚若先沉声道。 …………………… …… 日落黄昏。 吴掌柜又是一下午的忙碌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医馆门口,目光看向对面,只见对面摊位依然空着,心中微微惊奇,不由伸手招了一个跑堂小厮过来:“对面还没回来?” “没有,小的一直注意着呢,从跟着那楚小姐走了以后,就再没见他回来。”小厮小声在掌柜耳边道。 吴掌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嘴里喃喃道:“莫非这少年郎中,还当真去为那楚老爷问诊开方了不成?” 他有些怀疑,墨白莫不是穷疯了,见楚家富贵,还以为机会来了,便想在楚家捞上一笔? “这不可能吧,那楚家能够信他?楚大少爷不削他一顿就算好的……”小厮满脸不信。 掌柜的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我去对面吃饭,若有事便来叫我!” “得嘞!”小厮立马应道,他当然知道掌柜的是想去瞧乐。 要说这到底有什么乐子可瞧? 这便要从楚家老爷得病,在明珠遍请名医开始说起了。 本来楚老爷身份不凡,一遭犯了病,这明珠省内的名医见楚家来请,当然是不敢耽搁,立马便上门问诊。 一人瞧不准,便请二人,谁料这眨眼一月时间过去,明珠省内但凡有些名号的名医基本都请遍了,尽展手段,却始终难以见奇效。 本来,若只是病情麻烦,倒也罢了,依然还是不断有医者愿意上门,想去碰一碰运气。 就算治不好也没啥关系,反正大家都治不好,这也不丢人。 毕竟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病得绝了,那便不是医者不尽力了。 但是如果万一碰巧,就将这整个明珠杏林都束手无策的楚老爷给治好了呢? 无需说,那自是当场便可扬名立万,更可与楚家搭上身后交情。这样的事,谁不愿去做。 所以啊,起初明珠医道自是为了楚老爷的病沸沸扬扬,并不抵触,反而有很多医者就等着楚家来请,毕竟凡是楚家请去的,那必然是有些名号的,自己若能得请,那也是证明身价嘛! 甚至还有些见楚家不请,也要主动上门去试一试的。 楚家人在最初,也是风度斐然,只要请了医者上门,必然客客气气,不管治不治得好,皆是迎进送出,更备上厚仪,望名医们回去后一定要再帮忙想想办法。 可,就这般迎来送往着,楚家府上一个多月里钱花了不知多少,笑脸陪了不知多久,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夫,可结果却是楚老爷始终躺在床上,不见丝毫希望。 终于,就在之前不久,又是一位大夫上门为楚老爷诊治,言之自己苦心查阅古籍,苦思之下,终于研究出了一剂方药,或可一试。 楚家人本来已是沉闷不已的心,自是再次浮起希望,立马便保证只要见效,定然厚报先生。 但谁料想,这一剂药下去,楚老爷却是上吐下泻,遭了大罪,这结果,算是彻底点燃了楚家心中那在这月余之间早已积攒的忧虑和烦闷。 楚大公子暴怒之下,再也把持不住风度,他又不傻,岂能还不知这医者竟是将父亲做了白老鼠来实验,想要碰碰运气,以就此飞黄腾达。 他大怒,当场将那医者拿下,关进大牢。 这还不算,他觉得便是家里对这些医者太过优厚,故而这些人才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楚家放肆。 好在这一次父亲是没有大事,若当真因这一剂药丢了性命,那可如何了得? 说不得便是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心头暴虐,竟不顾那医者已是六十高龄,依然严刑拷打整整一昼夜,差点当场毙命。 就这还不算完,其更是直接祸连其家人之后,又派人直接封砸了那家医馆,并连医馆之中跑堂小厮都给拿下了,全部关进大牢。 此事一出,杏林之中当场便是如同一阵暴风雨,可以说这楚老爷,已经是公认的碰不得了。 这几日间,当这楚家兄妹再上门,众医馆全都是能躲则躲,能推则推,万万不敢再碰这烫手山芋。 而今日,这一介江湖郎中,却是手持着一杆浮夸的招牌便上了门,可想而知,那件事才发生不久,这楚家少爷心头怒火都还未歇,一间这少年郎中如此模样,能不生怒? 恐怕当场赶出来,闹个灰头土脸,也是最轻的。 “白大夫,您千万别生我哥哥的气,他也是害怕父亲除了差错,所以才这样!”汽车里,楚若涵也正在向墨白讲述这些因果,希望墨白能够不要计较她哥哥的无礼。 她并不知道,今日楚若先之所以如此抵触墨白,并非单单只是因为此,更多的却是因为如今楚老爷在巡防司的情形不妙。 正是敏感时期,他们楚家不愿外面传闻,楚老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已经心灰意冷到要靠着江湖郎中来碰运气的地步。 楚若涵不知道,墨白当然就更无法知道这一点了,不过听了上面的因果之后,嘴角倒是浮起了一抹笑意,随口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令兄倒是不失真性情……” 楚若涵顿时俏脸一红,微微低头道:“小大夫,我知道大哥做的不对,所以后来医师们便不愿为我父亲诊病了。” 墨白微微笑了笑,并不评价她这句话,望向窗外,却是刚好到了济世医馆门口,轻声道:“济世医馆到了,楚小姐是准备在这儿抓药吗?” 楚若涵也望向出望外,点点头道:“嗯,就在这儿抓,昨天可多亏了济世医馆的掌柜的给我们的推荐,我们才找到了您,要不然可就错过了您,待会真得要好好感谢掌柜的。” 第九十章 撇清关系 “好好感谢掌柜的?”墨白神色不变,眼眸里却是有笑意一闪而过。 之前他还只当是因这病难治,吴掌柜不想接才推到他这儿来的,反正他也本就打算要寻这种疑难杂症,倒也算是正好。 可现在听了楚若涵讲述这些因果,才算是完全明白过来了,这吴掌柜哪里只是想推掉麻烦,这根本就是用心不良,欺自己无知,要推自己入火坑啊。 可想而知,就今日楚家那态度,若自己没有几分本事,却又不放弃想要一试究竟的话,最终必然惹下大麻烦。 “好,那我便陪你一块儿过去,看看药材!”墨白本来并不准备进济世医馆,时机还未到,不过此刻却觉得,让这吴掌柜再加深一些印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有墨白陪着,楚若涵自不会不愿,两人下车。 …… 虽然天色不早了,但济世医馆却并未关门,他们生意太好,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有人上门来,所以通常都有人值守到深夜时分。 墨白和楚若涵走进医馆。 那先前与掌柜的叙话的那跑堂小厮,一抬头便见到了他们的身影。 脸色当场便是一愣,盯着这两人面色含笑朝着柜台走来,他心头瞬间古怪:“这,看着好像还挺和气,什么也没发生啊!” 不过也只是心头一晃,便连忙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楚小姐,长青先生,二位来了!” 墨白微微一笑,目光绕过他,朝着柜台里打量了一番,随即才颔首道:“怎么不见吴掌柜的,已经收班了吗?” “没有,没有,掌柜的正在何记酒楼里用餐呢。您可是有要事,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回来!”小厮笑眯眯的回道,眼神却仍然在墨白与楚若涵脸上不住打量。 “倒也没什么重要事,我陪楚小姐来贵医馆抓几副药,不必打扰掌柜的用餐,你们动手便好!”墨白摇头客气道。 “抓药?”小厮心中一震,眼眸微微一亮。 “嗯,有什么问题吗?”墨白颔首道。 “没,没有,小的这就为您安排,马上便为您办!”小厮立马笑道。 “楚小姐,将方子交给他吧!”墨白点点头,又冲着楚若涵轻声道。 “嗯,好!”楚若涵掏出药方递给小厮,叮嘱道:“这是我爹要用的药,你们可得千万仔细着。” 小厮闻言,心中更是一跳。 一边陪着笑,一边连忙接过药方,直接看向最底下的医师签名,果然正是“长青”二字! “竟真被掌柜的猜中了!”小厮心中连闪,但嘴里却道:“二位稍坐片刻,马上就好!” 说完,又招呼一药童,大声道:“楚小姐和长青先生开了,快去请掌柜的回来……” “来,先坐吧!”墨白听着小厮的招呼声,并未阻止,却是嘴角含笑的对楚若涵道。 “嗯!”楚若涵点头,却目光仍然盯着抓药的药童,轻声对墨白道:“小白大夫,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着……” 墨白闻言摇头轻声道:“放心吧,这按方抓药,乃是活人性命的慎重手艺,不敢出错的,这济世医馆里也都是老师傅了,不会有问题。” 楚若涵这才放下心来,点头不再吭声。 墨白却目光一转,正好看向那坐堂医师处。 却见那陈医师居然还没有收班,依然坐在那儿,正好还有最后一名病人,正在为那病人开方。 墨白站起身来,朝着陈医师行去,却并不出声打扰。 不一会,陈医师便已开好方,交给患者,又小声交代了几句,患者点头拿着方子起身前往柜台,墨白这才从柜台处,绕到陈医师眼前,轻声含笑道:“陈医师,您还未收班?” 陈医师闻声一顿,随即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墨白,不由微微一愣,眼神不由自主的在墨白苍白的脸色上打量了一圈,才缓缓站起身来笑着点头道:“是长青先生啊,听说先生这两日在对面坐堂问诊,本该过去拜访一下,只是实在没能抽出空来,倒是失礼了,还请常青先生勿怪。” 墨白连连摇头,微笑道:“让您见笑了,您也知道我这情况。没有办法,只能当个赤脚大夫,谋点汤药钱!” “长青先生既通医道,故而当知,您如今可是劳累不得,还需多多修养为妙啊!”陈医师轻声道,随即又朝着墨白一伸手道:“请坐。” “陈医师不用客气,我就不坐了,上午刚接了个病人,这不,陪病人家属来抓药,您先忙着不用管我。”墨白摆手谢过,手朝着楚若涵示意道。 “哦?”陈医师闻言,明显有些吃惊,倒想不到他竟还真的接了生意,原本墨白说自己是医者,他只以为墨白是修道家,略同岐黄罢了,要不然若真的医术在身,岂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还能如此晃荡在世间? 不想,他竟然还真的给人问诊开方,此刻,不由惊讶,抬眼便朝着墨白手指方向望去,正好见到楚若涵正抬头望着这边。 陈医师自是识得这楚家兄妹的,整个明珠杏林,但凡有点声名的医馆,估计不识得他们的也不多。 陈医师当场便是愕然,又望向墨白,嘴唇张合两下,无语道:“长青先生难道是陪楚家小姐一块来的?” “陈医师竟也识得楚小姐?”墨白似乎很是惊讶。 “莫非……长青先生所接手的病人,便是楚老爷不成?”陈医师还是有点不信。 “正是,今日正好楚小姐来请,便随她一起去看过楚老爷,诊断一番,下了个方子,这不,正陪着楚小姐来抓药。”墨白满脸笑意,明显有几分欣慰道:“昨日一整天都未曾开张,正自心中着急呢,却不想今日便遇到了楚小姐,还是沾了济世医馆的光啊。” “……”陈医师此刻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望着他那满脸松口气的模样,却是不忍想要小声提醒道:“长青先生,您恐怕还有所不知……” “哟,楚小姐您来了?长青先生,您这是陪楚小姐一块来的?”陈医师正自要说,却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极为响亮,语气热情极了。 墨白一转头,不是那吴掌柜是谁? 只见吴掌柜此刻满面红光,满含笑意的盯着站在前方的墨白,不住拱着手,招呼着。 陈医师见其过来,便闭上了嘴,眼里闪烁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言。 而墨白却似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一般,朝着陈医师拱了拱手道:“您先忙着!” “好说!”陈医师笑了笑,又自坐下,望着墨白转身的背影,心中一叹:“也无需多说,反正其所剩时日不多,没什么意义。” 但心中这么想,却又突然一抬头,眼神里闪过一抹狐疑望着墨白虽轻柔却并不漂浮的脚步,再回想起依然如前日来时未有改变的声音,心底泛起了嘀咕。 似有些不对啊,他怎的好像并无什么变化,不应该啊,纵使这口元气还未散,也自一日比一日虚弱才是…… “吴掌柜!”墨白来到楚若涵身边,朝着吴掌柜拱了拱手。 “长青先生,听说您今日开了张,去了楚小姐府上,可是为楚老爷问诊?”吴掌柜和气极了。 墨白拱手,满脸感激道:“还得多些吴掌柜关照,不但大度让在下在贵医馆对面挂牌,更是介绍楚小姐来寻在下,这实在是……实在是让在下不知如何感激才好啊!” “长青先生切莫如此……都是同道,此乃本分应当。”吴掌柜见墨白那真心实意的模样,心中更是古怪万分,一抬手便客气道。 “感谢吴掌柜的挂心,多亏您介绍小白大夫于我兄妹,若涵代家父谢过吴掌柜,只待家父病情好转,定专程设宴感谢济世医馆此番盛情!”楚若涵也正好开口道。 吴掌柜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这一次却是不太开心了,他可不愿意沾上这桩麻烦,顾不得刚才还和墨白客套什么“理所应当,都是本分”,立马变摆手改口道:“楚小姐,老夫并未做什么,只是昨日,小姐与令兄前来之时,恰巧朱医师不在医馆,贵府上又急缺高明医师,老夫便想起了,对面长青先生手持的乃是天下第一的招牌,所以才随口说了一句。其实老夫与长青先生相识也不过才两日而已,哪里知晓长青先生的本事,若是当真早知道长青先生医术超凡,那说不得早已介绍其去了贵府上,为楚老爷问诊……昨日老夫其实也只是看您与令兄着急,便随口一言而已,便是不说,您和兄长也定能见到对面那显目招牌,所以啊,这事和老夫那是丝毫关系也没有的,还请楚小姐务必通禀令尊,此事,与老夫无关,老夫万万不敢居功,若长青先生当真为令尊解忧,那也是长青先生的本事,我济世医馆绝不能贪长青先生之功!” 脱口而出,便是一长篇大论。 中心思想,自只有一个,此事和他并无关系。 楚若涵明显有些愣,不知这吴掌柜如何这么大反应,竟是坚辞不受这份谢意。 下意识的看了身边墨白一言,似希望其提点一下,这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却见墨白此刻脸上却是有些尴尬之色,对着吴掌柜干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吴掌柜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有些不妥的,刚刚还和墨白客客气气的,转眼便当着墨白的面,便要与他撇清关系。 此刻却也不想那么多了,并不看墨白,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两位稍坐,吴某得去盯着点,这可是楚老爷要用的药,不敢怠慢!” 他没有见到,就在他转身那一刹那,墨白嘴角浮现的那一抹笑意。 第九十一章 快了,快了! 楚若涵迷糊,吴掌柜转身便走,好像深怕自己再多说一句的反应,让她纳闷。 “小白大夫,我刚才是不是哪儿说的不对?”到底是脸皮薄,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付。目光带着几分无辜的瞥向身边墨白,小声请教道。 墨白顿时一愣,吴掌柜的意思这么明显,这楚小姐竟然还听不出来? 不过随即便是心中明了,到底不过是个生在富贵人家的姑娘家,虽然看似成熟知礼,但其实那都只是家教罢了。楚家也不至于真的让她来抛头露面去学这些迎来送往的社交客套,不过只是耳濡目染了一些,却肯定是有些生疏的。 “没有,吴掌柜这不过是客气呢!”墨白看着她微红的脸,摇头轻声笑语了一句。 “那……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再表达一下我家诚挚的谢意才对?”楚若涵望了一眼吴掌柜,又有些踌躇道。 墨白嘴角微微上翘:“无需如此,这些事还是交给你父亲和大哥去办,你回去后就将吴掌柜的话,说与你父亲和大哥听,他们自会应对好的。你一个姑娘家,吴掌柜自是不会和你说太多的,” “唔……好吧。”楚若涵闻言顿时一阵轻松,连连点头,这种事还是交给大哥处理好了。 “走,咱们先坐一会吧!”墨白陪着楚若涵坐下,目光又看了一眼吴掌柜,嘴角笑意越深。 他主动撇清关系,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不一会,药材已抓配齐全,墨白便站在柜台前看着吴掌柜亲自折算价钱。 自是不消说,相比自己上次抓药,这一次那当真是公道的狠。 吴掌柜眼角偷偷瞥了瞥墨白,见他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这药价和上次他来买的区别,心里才微微安定一些,毕竟这当面得罪人的事,是谁都会有些不自然。 墨白自是发现了吴掌柜的那丝丝异样,但却始终只是淡笑着帮助楚若涵检查药材,脸上不露丝毫芥蒂。 “楚小姐,一定替我向令尊问安,祝令尊早日康复!”出门前出掌柜客气道。 “吴掌柜太客气了,今日失礼,改日必由家兄亲自来济世医馆向掌柜的道谢!”楚若涵道。 “不敢,不敢!”吴掌柜练练摆手,交代道:“老夫岂可贪长青先生之功,楚小姐切莫如此说,万万不可!” “吴掌柜,在下便不打搅了,待朱医师回来,还劳您一定通传一声,正好今日楚老爷备了些程仪,如今在下总算敢见一见朱医师当面了!”墨白拱手交代道。 “长青先生客气,客气,但请放心,吴某自是不敢耽误先生!”吴掌柜拱手送客。 墨白笑着点头,又朝着站起身来的陈医师拱了拱手:“陈医师,告辞!” “慢走!”陈医师眼神已经一片平静,只是微微颔首。 “走吧!”墨白对着楚若涵点点头,两人转身。 可还未走到医馆门口,那含笑望着他们背影的吴掌柜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顿,连忙冲身边小厮道:“楚小姐抓药的方子可有底单?” “有啊!”小厮连忙点头道。 医馆抓药,为了避免纠纷,自是要留下药方备份的,毕竟这乃死生之事,一出问题便是大问题,若是病人家属赖到医馆身上,那就麻烦大了。 留下了方子,便可有个依据,关键时候,可以请杏林同道出来主持公道,若是方子本身便有问题,那自便与医馆无关了。 “快拿给我!”吴掌柜眼中神色闪烁,沉声道。 小厮自是不敢耽搁,连忙拿了备份交予他手中,陈掌柜也没看,便快步朝着陈医师走去:“陈医师,这是那长青先生开的方子,您看一看!” 陈医师抬头瞥了一眼吴掌柜的脸色却并不接过,轻声道:“吴掌柜,长青先生的方子,拿给我看什么?” “陈医师,这长青先生年不过二十,便敢问诊开方,这怎能叫人放心?方药无效倒也罢了,可若是当真有大问题,那可是人命关天,咱们怎可坐视不理?”吴掌柜脸色严肃道。 “长青先生是楚家请去的大夫,他接手了病人,开的方子,自是由他负责。方才楚小姐也并未委托老夫验方,老夫怎能多言其他医者的手段,医道上容不下这种事,老夫也没有这份本事。”陈医师却是目光微微低垂,嘴里不咸不淡道。 吴掌柜顿时心中腻味,他自是知道这老儿早就对自己没有好感,但此时也只得忍了,不得不道:“陈医师,话可不是这样说,前几日楚公子做出的事,您是知道的,这楚老爷可不是一般人,若是当真因为这方子出了什么问题,药到底是咱们这儿抓的,到时候那楚家一怒,谁保他们讲不讲道理?若牵连到我们这儿来,恐怕会麻烦不小。” “呵!”陈医师嘴角微微扯动,他当然知道这吴掌柜哪里是担心楚老爷的病,若真有此心,又怎会将整个杏林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推到一个年不过二十的江湖郎中手中去。 虽然早知这吴掌柜性情,但却仍然看不惯这种事,毕竟都是医者,就算不熟,也对这种陷害医者的事,本心便觉得厌恶。 最终,陈医师到底是接过了方子,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厌恶归厌恶,最终却还是得向现实妥协。 既然在这济世医馆上班,济世医馆给了他丰厚的待遇,他便只能为这济世医馆服务。 “嗯?”目光仔细看过一位位方药组合,陈医师不由心中一惊,抬起头来脸色惊讶的看了一眼吴掌柜:“这是长青先生开的?” “果然有问题?”吴掌柜声音立马提高了一些,很明显精神好了起来。 “哼!”陈医师见他神态,当场便是脸色一沉:“吴掌柜这话怕是不妥当吧!” “呃……,我就说这长青先生过于年轻,到底怎么样,楚小姐还未走远,若有大问题,我们得赶紧追上去,可千万不能误了楚老爷啊,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见得陈医师神色,吴掌柜脸色尴尬一闪,心中暗恨,老东西真是麻烦。 陈医师却也懒得理他,目光又望向方子,不时凝眉思索,不时又抬眸疑惑。 好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带着明显惊叹道:“倒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眼,单凭此方,便可知这长青先生绝非泛泛之辈,这方药……甚妙!” “嗯?”吴掌柜一愣,随即脸色微变:“陈医师,您的意思?” 陈医师又低头看了方药一眼,轻声道:“这方子看似简单,但却妙不可言,老夫实在难以置信,竟是一年不过十八的少年郎中所断……” 吴掌柜见陈医师交口称赞,心中不由陡然一跳,莫名的紧张起来,急声道:“陈医师,难道这方子还真能治楚老爷的病不成?” 陈医师真不想和他说话,但却还是凝眉沉思了一下,最后却还是微微摇头叹息道:“没这么简单,长青先生此方,对一般中风之症,老夫虽还未实验过,但却基本可断定为经典方!但楚老爷的症状,却是实在棘手,其淤堵过重,尤其乃头部为甚,至今仍眼歪嘴斜,始终难以疏通。此方乃是攻于身体四肢之良方,但头部穴位不畅,身体四肢如无根之萍,此方……恐怕还是难以建功!” 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微微摇了摇头,望向门外,又轻声叹道:“这长青先生,定是出自高人门下,只是……可惜了,当真可惜了啊!” 吴掌柜哪管什么可惜不可惜,只听得此方建不得功,便心下莫名一松,随即心底有些自嘲,就说嘛,怎么可能? 整个明珠杏林,连朱医师都无计可施,这少年郎何德何能? 若真有这本事,还当什么游方郎中?还要来寻朱医师治病? “这么说,这方药是没问题的?”吴掌柜似乎有些可惜一般道。 陈医师收拾好东西,转过身来,瞥他一眼:“让让!” 陈医师再不理他,绕过他的身形,收工下班,就此远去。 而吴掌柜却是嘴角一翘,遗憾的摇了摇头,若是这方子真有问题,那么此刻便立马上楚老爷府上去指出来。 其实啊,这人哪,当真是复杂。 墨白与吴掌柜本来自是无仇无怨的,吴掌柜本不该如此忌讳他,一心想要害他。 但这几经折腾下来,吴掌柜面对墨白却亏心越来越多,单是今日就已经明面上有所得罪了,故而心里自然是对墨白有了很深的芥蒂。 为了能够心安理得,自是希望不要再面对这个人,故而也就越发针对墨白了。 再者,若当真有问题,自己赶去楚府,这不也代表了自己对楚家老爷的一片关切之情吗? 想必,到时候楚家自是要承自己这份人情的…… …… 告别楚小姐,墨白自是不知吴掌柜在背后遗憾没能从他的方子上坑到他,其实啊,之所以带楚小姐去济世医馆抓药,便是为了他们验方。 “想必,此时,他们应该对我的本事有了估量吧……”站在何记酒楼门口,墨白嘴角微微翘起:“快了,快了!” 第九十二章 可为朋友的陈掌柜! “白老弟,你才回来?” 陈掌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墨白回头看去,只见陈掌柜正朝着自己走来。 “陈老哥!”墨白笑着点头,拱了拱手。 陈掌柜来到近前,目光在他全身上下一扫,脸色带着几分慎重,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白老弟,你今日可是去了那巡防司楚老爷府上?” “正是,陈老哥也识得楚老爷?”墨白见得他此刻模样,当然心知他为何如此慎重,却仍是一脸惊讶道。 陈掌柜一听当真是如此,眼皮立马便是一跳,随即长叹一声:“白老弟啊,你……嗨,真是怪我,怪我,刚好今日早间那楚小姐来找你时,我正好出了门。唉,这可真是惹上了祸事。” “陈老哥,您这是何意?”墨白一脸懵懂。 “我说白老弟啊,你不知道这楚老爷……”陈掌柜满脸苦涩,但只开了个头,便又看了一眼左右,止住了话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白老弟还没吃饭吧,走,我吩咐人送几样酒菜,去楼上谈!” “陈老哥无需麻烦,在下已经在楚老爷府上吃过了!”墨白拱手谢过。 “唉,这……”陈掌柜一听楚老爷竟然还留了饭,更是脸上无奈焦急一闪,再不多言,拉着墨白便要朝着房间而去:“走,走,上去再说!” 墨白心中自然是通透的,此刻见这陈掌柜如此,心里倒是涌起几分欣慰,不论如何,这陈掌柜却还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此刻在陈掌柜看来,自己定是惹了大麻烦的,他却并没有立马抽身而去,翻脸不认人。依然能够有心要提点自己一番,也的确可算得上是厚道了。 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跟着他上楼,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门外,此刻却正有几名男子正朝着酒楼走来,目光望了一眼墨白和陈掌柜离去的背影。 “看见了没,那位便是白大夫!”其中一个似领头的黑衣男子,对着身边人指了指墨白离去的背影,沉声道。 “老大,这白大夫好像和这何记酒楼挺熟,要不咱们进去问问!”身旁一个下属提议道。 “先等等,上面说了,让咱们密查,暂时不要大张旗鼓。”被称为老大的男子,摇摇头否认,目光却是一转,盯着墨白那摊位瞅了瞅,眼里思索一番道:“先在附近打听一下基本情况,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另外,派几个兄弟过来,务必照看好白大夫的安全,若真有不长眼的,不管是谁,都给老子拿下!” “是!”身边几人立马沉声领命。 “其余的跟我走,去查一查这白大夫什么时候来的明珠,将他来到明珠之后的轨迹,全部摸清楚。”领头老大又吩咐道。 很快,几人便分散开来,混入人群中。 不消说,这些人便是楚家少爷派出来打探墨白情况的人。 此刻,他们不会想到,就在这何记酒楼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正有一个魁梧汉子刚才目光就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冲着六爷来的?”铁雄眉峰紧促,眼神微闪道。 虽然墨白让铁雄最近不要和他碰面,但他自是还要在暗中关注一下墨白的安全情况。 昨晚墨白没有回客栈,他今日就跟过来了,等了半天,见到墨白回来,他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却不想正好发现这几个人有些诡异的盯着墨白。 微微沉吟了一下,他目光扫了一眼何记酒楼,随即拉了拉帽檐,迅速远去。 而走的方向,刚好便是先前那几人中,领头之人离开的方向。 …… 房间里。 “今天回来没见你,才听小二说,你跟着个女的出诊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接的病人竟是楚家,直到晚上,那对面的吴掌柜过来说起,那来寻你的是楚家小姐……”陈掌柜的声音满是忧虑和无奈:“白老弟啊,你可知道这楚家老爷,那可不是好惹的啊!” “陈老哥,这话是从何说起,在下不过是去问诊看病而已。”墨白摇头笑道。 “唉,关键就在这看病上……”陈掌柜见墨白还懵懂未知,便将楚老爷的事再说了一遍,最后还有些愤愤道:“老夫原本以为是误会了那吴掌柜,还亲自向其当众摆酒,赔礼道歉。却不想这老儿眼见老弟你被这楚家请走,明摆着便要一脚踏入了祸事之中,竟连丝毫提点都没有,就冷眼看着,当真就不是个好东西。” “原来老哥要说的是这件事啊!”墨白一直静心听完,目光不时在陈掌柜脸上打量,见其这一片关怀倒真不似作伪,才轻声点头开口道。 “嗯?”陈掌柜一愣,看墨白依然如此平静:“白老弟,你这是……原本便知道的?” “倒也不是,在下初来乍道,之前并未听说过此事,只是看完病回来的路上,才听楚小姐说起过这些情况。”墨白微微摇头,轻声笑道。 陈掌柜一听,眉头又当即皱了起来,又道:“老弟,那不知你可曾真的接了这桩事!” “已经为楚老爷断脉开方!”墨白点点头。 “嗨!”陈掌柜一拍手掌,嘴角连连翕动几下,凝眉长叹。 “老哥,不必担心,楚老爷的病情,在下倒是有些信心的,想必不会惹得什么大乱子,倒是多谢陈老哥的提点!”墨白见他如此,依然平静,微笑道。 “这,老弟啊……”陈掌柜苦笑摇头,见他如此信心,倒是不知道说啥好。 整个杏林都束手无策的病,你又如何能行? 眼神里几经闪烁,陈掌柜一把站起身来,目光郑重的看向墨白道:“老弟,不是我危言耸听,实在是这楚家不好惹,若是当真不讲道理,说危及老弟性命都不无可能啊。这样,我这便陪你到楚家登门道歉,无论如何都得辞了这桩差事。” “嗯?”墨白此刻当真是心中一惊,绝对没想到这陈掌柜居然如此仗义。 “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当真楚老爷吃了你的方药,那老弟你便怎样也脱不了关系了,咱们现在便去,好好赔礼一番,楚家即便不看老夫,想必看在老夫上头东家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过于为难老弟。”陈掌柜脸色沉着,声音低沉道。 “陈老哥,在下初来乍道,能得陈掌柜如此照应,长青……铭记于心!”墨白站起身来,对其郑重拱手,脸色正经诚挚道。 “老弟何须说这些,难道老夫还要向那吴老儿一样,就冷眼看着,不闻不问不成么?”陈掌柜也站起身来,摆摆手,随即便道:“耽误不得,咱们这便走!” “陈老哥,稍安勿躁!”墨白却一抬手,沉声道。 “嗯?”陈掌柜望向他。 “陈老哥先坐,勿要着急,在下自从楚小姐口中得知这些因果之后,自是心中有数的。”墨白淡声道。 “这,老弟,你!”陈掌柜见其依然如此平静,没有丝毫惊慌之态,不由心中不解。 “老哥请坐!”墨白微微一笑,提起茶壶,又为他斟了杯茶:“您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掌柜见他的确是不急不躁,只得又坐下来。 “老哥,您说的我都知道,但若是我当真治好了楚老爷,楚老爷又何必找我麻烦?”墨白抬眸眼神不含丝毫闪烁的看着陈掌柜,微微笑道。 “嗯?”陈掌柜张着嘴,望着墨白,好半响才摇头苦笑了一下:“老弟啊,我并非不相信你的本事,只是这楚老爷,当真是令整个明珠多少圣手都束手无策的啊,你可知,就连你要寻的那朱医师,也对楚老爷无计可施啊!” 墨白脸色不变,轻轻点头道:“我自是知道的,陈老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身为医者,既然已经接了楚老爷的病,那便没有退缩的道理。而且,陈老哥也知道,我如今的确落魄,自身所需汤药费实在过巨,在这济世医馆对门摆摊,若不接楚老爷这等棘手的病人,我又上哪里去接生意?” “老弟,若是当真短缺,老哥这里……”陈掌柜当即脸色一肃。 “老哥不必如此,即便老哥肯倾尽家财帮忙,我也舔着脸受了,那也只怕是杯水车薪而已。”墨白轻轻摇头苦笑,又道:“老哥放心,您的好意我自是了然于心的,此事之麻烦,我也清楚,若无半点把握,也不可能自招灾祸!” 陈掌柜最终劝不了墨白,见他如此信心,只得苦笑着出了门,不过临出门前却是道:“既然如此,那明日老夫便再去东家那儿跑一趟,将老弟你那副字要回来换上,若是东家明日能够亲自来一趟的话,到时必然会见你一面,若你能和东家投缘……” 陈掌柜走了,墨白独自坐在房中,心中感叹,他倒真没想到这陈掌柜居然是个可交之人。 “东家?”墨白嘴里默默念叨陈掌柜口中的东家,眼中微闪,很明显,这人身份恐怕比之楚老爷要更贵,否则陈掌柜岂敢有此信心? 不过心头只是一晃,便自收敛,暂时不想这么多,待三日后,楚老爷下了地,便是该和朱医师交锋了。 第九十三章 铁雄到来 次日。 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再次挂了起来。 墨白依然坐在门口摊位上,看着这繁华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还是如前两日般,不时便会有人,在他摊位前驻足观看一下他这年少郎中,但也如前两日般,大家也只是看个惊奇,并没有人真正来给他生意做。 甚至有些人,本就是来看病的,但从他这儿绕了一圈之后,最后还是去了对面的济世医馆,有人还站在门口向着门口迎接的跑堂小厮,伸手指一指他这儿,说笑着什么。 墨白对这一幕已然习惯,并不介意,始终淡然的保持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一个戴着帽子的魁梧大汉来到他摊位对面坐下为止。 墨白看着眼前之人,眉头不经意间跳了一下,便自恢复平静,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这里,才含笑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大夫,我有点不舒服……”铁雄带着帽子,脸上一圈络腮胡,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话还没说完,墨白却已经笑道:“无碍,有事便说吧!” 很明显,铁雄还是不够细心,明摆着他一个少年郎中,挂着一杆这么不靠谱的招牌,一般人哪会想都不想,就直接到他这儿坐下来找他看病,这明显不合常理嘛。 若真有有心人关注这里,自然第一时间便会察觉出异样来,这时候再伪装,意义不大。 还不如自然点,来问上两句话便走,不会让人多想。 已经来了,墨白再说其他,也是多余的,再加上他也明白铁雄,若不是有紧急情况,绝不可能亲自过来。 铁雄其实哪会不知道这情况,可他也是没办法,此刻眼望着墨白平静的脸色,低声道:“六爷,出事了!” “哦?”墨白面不变色,但眼底却是明显神光凝聚,但他却并未有任何大动作,只是一边伸手将桌上的脉枕调整了一下地方,一边淡然自若道:“什么事,慢慢说!” 见墨白如此沉得住气,铁雄也微微稳了稳心绪,沉声道:“有巡防司的人盯上您了,正在查您的底细,他们已经去了咱们先前住过的客栈调查过。” “巡防司?”墨白眼底骤然一松,微微低了低头道:“我身边可有他们的人?” “有,就在前面那茶馆里两个穿着黑色短装的男的就是,六爷,我观察了很久,他们暂时好像还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此地不能呆了,您现在就当我请您出诊,马上跟我走!”铁雄眼里紧张,声音极低道。 “不急!”墨白并没有看向斜对面那茶馆,而是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之后,轻声问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他们确认你的身份没有?” “我的身份?”铁雄闻言一愣,随即便面色难看道:“六爷,恐怕他们正是因为盯上了我,所以才查到您的身上,不过我已经几次确认了,他们现在并没有认出我来,但世间长了,却是不保险,您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不,你误会了,他们调查我,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墨白闻言,轻轻摇头道:“而且他们也不是来对付我的,如果我没猜错,茶馆里那两人应该是在保护我的安全!” “嗯?”铁雄懵逼了:“保护您?” 任他如何想,也想不到墨白会和巡防司搭上关系,昨日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出入师兄弟居所,不小心被这些巡防司的人咬上了,所以才连累了墨白,故而心头焦急不已,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今日一再确认了,乔装打扮过后,并没有被他们认出来,才敢来找墨白,赶紧脱离这危险之地。 墨白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 昨日他提起自己身上出了意外,所以才落到如此地步,其实本来就是有意而为之的。 “倒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上了心,居然已经开始查了!”墨白轻声呢喃了一句。 “六爷,这……”铁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待有机会再与你细说,你师兄弟如今情况如何,长刀会可还在为难?”墨白抬起头,轻声问道。 提及这个,铁雄脸色更是低沉了:“恐怕当真麻烦了,陈师弟至今仍然没有被放出来,长刀会始终拖着就是不放人。” “果然如此!”墨白心思通明,早有所料,长刀会又不是傻子,真以为他们会如此尊重江湖信义?明摆着这批药材有大麻烦,他们岂能轻易让这帮人脱离掌控之外,就算不敢动他们,也不会放他们走。 眼神里思绪交织片刻,墨白沉声道:“长刀会还在盯着你吧!” “六爷放心,已经甩掉他们!”铁雄脸色一肃。 墨白摇头,表示并非这个意思,稍稍思考,便开口道:“让你那些师兄弟不要轻举妄动,暂时拖着长刀会就行。等再过些时日,我会帮你在巡防司里安排个身份,到时候,你背靠着巡防司,光明正大去长刀会要人便可,长刀会必然不敢不放人。” “什么?我去巡防司?”铁雄满头雾水,瞪大眼睛惊道。 “此事一时半刻难以向你解释清楚,我自有安排便是。”墨白点头,却没时间说太多,目光一挑对面济世医馆,眼中闪烁了一下道:“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我便会见到朱医师,而三日之后,我应该便能进济世医馆坐堂,你记住,在我没进入济世医馆之前,切切不要让巡防司查到你的确切身份。更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长刀会知道巡防司正在查你,否则,那朱医师必然会发现我和你们的关系。” “是!”铁雄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也知道此时此地并不适合问,点头应是。 “好了,你先走,若是巡防司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派人跟着你,你想办法甩掉他们就行,不要起冲突。”墨白沉声交代道。 冒险来这一趟,铁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满头雾水的起身离开。 墨白目光随意的瞟了一眼,那茶馆里的两人,果然只见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朝着铁雄离去的方向跟去了。 墨白收回视线,心中并不意外,他们既然已经查到了自己身边有人,那么必然会注意一切疑点,和铁雄虽然说话时间不长,但他们却不会不调查一下。 想必以铁雄的本事,甩掉他不难。 “三日之内,铁雄还不能暴露!”目光微微低垂,墨白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 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没办法,之前那批药材的事情,巡防司也参与了,若是楚老爷查出这件事来,恐怕会怀疑自己上门去给他诊治的事,是心怀叵测,这会平生波折。 而三日之后,他已经能够下地,自己也进了济世医馆,到时候便无碍了…… 第九十四章 陈老哥的“热情” 铁雄在人群中疾行,不一会只见得一条胡同,他快步拐了进去。 身后一个黑衣短装人影跟着来到胡同口,朝着里面望去,却是陡然一愣:“人呢?” 原来胡同之中,却是根本未见得刚才那个人影,他面色不由古怪起来:“明明见他进来了啊?” 又朝着胡同口里面走了几步,四处打量,最终只得原路回去,眼神在人群中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 最后,他只得重新往茶馆中走去,脸色却是有些难看,显然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跟丢。 就在他离开不久,胡同里铁雄的身影缓缓从一个角落闪出,并不犹豫,很快疾步离去。 …… 摊位上,墨白目光似有似无的打量了一下重新回来坐下的那个男子,心里微微放松。 知道铁雄定是已经甩开了他,便不再关注他们,继续守着自己的摊子,等待着生意。 就这样一直到了日头升空,也没能再接个生意。 正想着是不是该收了的时候,对面却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长青先生,这日头都正午了,您还忙着呢?” 墨白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吴掌柜,您这是笑话我呢?倒是贵医馆里这一上午可就没断过人,您是真辛苦了。” “我那都是瞎忙而已,哪里能和先生相比,忙的都是大事,昨日才为楚老爷出诊……”吴掌柜嘴里客套道,目光却在墨白脸上仔细打量。 见他依然是那幅略显苍白病态的脸色,心中不由纳闷,陈医师说不过一两日之命,这眼看着都三日了,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啊。 “吴掌柜这是来吃饭的吧,不如在下做东……”墨白听他提起楚老爷,笑着开口问道。 “不,不,不!哪里敢让先生破费?”吴掌柜连连摇头道。 “唉,吴掌柜当日为在下叫车的恩情,在下一直正打算找机会报答呢,只是前些日子实在拮据……这不,昨日才刚刚出了一趟诊,挣了些银子,正好今日便请吴掌柜赏光!”墨白脸色一肃,坚持道。 本来这吴掌柜有一顿吃白食的机会,那还真是不吃白不吃,可一听他昨日出诊那事,心里立马膈应了,随即立马推辞道:“多谢长青先生盛情,只是老夫医馆中实在事忙,改天,改天老夫做东!” “这……”墨白还要再请,却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白老弟!” “嗯?”墨白和吴掌柜两人同时朝后面看去,只见一辆黄包车,正好停在何记酒楼门口。 原来正是那陈掌柜回来了,只见他手中抱着一块木质招牌,正满面红光的下车,朝着墨白摊位行来。 “陈老哥,这才回来?”墨白连忙朝着陈掌柜拱手笑道。 吴掌柜的闻言一愣,他倒真不知道这墨白在这里不过短短两三日,居然就和这陈掌柜称兄道弟了。 “哟,吴掌柜居然也在?”陈掌柜走到近前,一见吴掌柜也在,打了声招呼。 “陈掌柜,看您这红光满面的,可是有什么喜事?”吴掌柜含笑点头,客气道。 “哈哈!”陈掌柜闻言,哈哈一笑,但随即便是转眼看向了墨白道:“老弟,你快看看,这招牌做的可还满意?” 陈掌柜将招牌横举,顿时上面招牌上四个雕刻大字“何记酒楼”出现在墨白和吴掌柜面前。 墨白目光先是在陈掌柜脸上打量了一下,见他果真是满脸喜色,便知他今日这一趟,定是有些收获。 记得他昨日曾说过,想要去请东家莅临,莫非成功了? 不过看看天色,都这个点了,不适合还招牌了吧。 心里想着这些,却听身边吴掌柜,带着惊叹的声音响起:“好字,好雕工!” “老弟,你看看,可配得上你这墨宝?”陈掌柜听吴掌柜赞叹,更是高兴,又朝着墨白问道。 吴掌柜倒是心中陡然一顿,目光直直看向最底下那排小字,果然只见长青二字打头,不由豁然抬眼望向墨白,眼里满是惊色,他是知道墨白字不错的,倒是想不到,居然这何记酒楼的招牌都由他下笔。 不知为何,看着这年轻人淡然的神色,吴掌柜心中又涌起了淡淡的不安。 墨白没管吴掌柜怎么想,倒真的低头细看了一番,随即抬头道:“陈老哥,这雕工可不简单哪,定是名家手笔吧!” “老弟好眼力,我跟你说,这可是东家亲自请的号称明珠第一把刀的刘师傅雕刻的招牌……”陈掌柜语气中的喜意遮掩不住。 墨白一愣,随即才明白,为何陈掌柜如此高兴。 他东家如此重视这块招牌,不就是重视这家店吗?重视这家店,也就是关注到他了嘛,自然高兴。 “恭喜陈掌柜了!”墨白拱拱手。 “不过是沾老弟的光罢了,今日我们东家说了,明日定要亲自来见一见白老弟……”陈掌柜笑意盎然,话说到一半,突然目光一瞥那脸色微变的吴掌柜道:“正好吴掌柜您也在,明日小店要升牌,还望吴掌柜一定过来吃酒!” “一定,一定!”吴掌柜脸色微微僵硬,他可知道这何记酒楼的东家是谁,没想到这少年郎居然和他也扯上了关系,瞬间他心中就忌惮起来。 到底是将墨白得罪的深了,他自然不希望墨白好。 “白老弟还没吃饭吧,走,陪老哥去喝两盅!”陈掌柜不再理会吴掌柜,转头望向墨白道。 “这,陈老哥,我还正说要做东,感谢一番吴掌柜的照顾呢!您看……”墨白有些尴尬起来,看着陈掌柜苦笑道。 “哦,老弟可是说,昨日为楚老爷诊病的事?”陈掌柜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便道:“该,老弟该谢谢吴掌柜,那咱们就待会再说?” 陈掌柜说着话,目光却在吴掌柜脸上扫过,吴掌柜自是当场尴尬不已,望见这两人关系竟如此之好,哪里还能不明白这陈掌柜又为了这小郎中,跟自己杠上了。 但他却是来不及生气,而是目光陡然一扫墨白那张看不出丝毫芥蒂的脸,心中骤然寒意一闪。 这少年郎,看来定然已经从陈掌柜那里得知了一切。 然而刚才居然从他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还如此热情的要请老夫吃饭,这是何等城府? “客气,长青先生千万别客气,先生能为楚老爷诊病,那可与老夫并无关系,不敢居功,不敢居功……老夫医馆里还有点事,告辞,告辞!”吴掌柜心神不宁,自是呆不下去了,拱拱手客套了几句,目光最后又在墨白那依然毫不变色的脸上扫过之后,才赶紧转身离开。 “哼,不知羞耻的老东西!”陈掌柜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而墨白却是心中无语,他知道这陈老哥是在帮他出气,可是……这却当真令他无语啊,没说的,这陈掌柜必然对他起了戒心,不消说,这对他要进入济世医馆的目的没好处啊! “老哥啊……”墨白却不知该如何说,只得摇摇头,心中苦涩。 罢了,一个掌柜的而已,还当真能阻止我不成? 第九十五章 清早登门! 又是清晨,盘膝而坐的墨白收功睁眼。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他的气色相较刚来明珠那会,还是明显有了气色的。 今日早了一些,汤药还没送来,墨白将自己收拾停当,起身来到窗口,目光朝着对面济世医馆望去。 正好只见对面有小厮正在开门,墨白转身出门,下楼而去。 今日这何记酒楼要换招牌,又因那东家要莅临,故而小二帮工们,上工也比平时早了不少。 墨白来到楼下的时候,底下便已经很是忙碌了。 “白大夫,您已经起了,药汤才刚刚煎好,正说要给您送上去呢。”有小二见得墨白下楼,连忙笑着招呼道。 “好,就直接帮我端到前面来吧。”墨白点点头笑道。 “好嘞,那您先坐,这就给您端去!”小二应声,放下手中的活计,便朝着后厨而去。 刚刚坐下,便只听正门外传来陈掌柜的呼喝声:“都细致着点,屋檐墙角都得打扫干净了……” 墨白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陈掌柜也已经早起,此刻正站在门外稍远处,仰着头,指挥着正在打扫卫生的底下人。 见他那慎重紧张的模样,墨白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容,自是知道他今日为何如此细致。 昨晚便听陈掌柜说起,今日他们东家要亲自莅临,关系到自己的饭碗,陈掌柜岂能不过细? 想到这个,却又想起昨日陈掌柜交代的,让他今日上午千万别外出,东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一定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只要和东家投缘,便是那楚家不讲道理,也自多了个退路。 “白大夫,您的药来了!”正想着这个,身旁已经传来了小二的声音。 墨白收回思绪,冲着小二点点头谢过:“麻烦了,放在桌上就好。” “好嘞,那您先用着,我先去忙了,有事您招呼!”小二将药汤放在桌上,冲着墨白道。 “好!”墨白点头。 药汤还有些烫,稍等了一会,墨白一口喝尽,嘴里的苦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动容。 放下药碗,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来到陈掌柜面前,拱拱手道:“陈老哥!” “白老弟啊,今日这么早就出摊?”陈掌柜见是墨白,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笑道。 “不是,今天预约了对面的朱医师,朱医师这不是个大忙人吗?所以,我就想着早点过去打声招呼。”墨白微微摆手,含笑说道。 陈掌柜倒是知道墨白要找朱医师看病的事,但此刻闻言心头却还是忍不住古怪,不由又想起了那楚老爷来。 那可是朱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病人,这白老弟却敢接,如今吧,却又要小小心心,客客气气的去求朱医师来为他看病,他有些搞不懂墨白是怎么想的。 昨晚其实便已经问过,但墨白却只是摇头苦笑不说。 此刻也不再旧话重提,目光却是打量一下墨白脸色,笑着安慰道:“白老弟,看你这气色相比前两日还是好了许多的,想必过不了多少时日,定能调养好的,不用太过担忧。” “多谢老哥吉言!”墨白轻轻点头,随即拱手道:“那老哥您先忙着,我这便过去看看。” “好!”陈掌柜点头,却又一回头,望了一眼对面医馆之后,低声道:“老弟,你无需与那吴老儿客气,若是他当真敢有意刁难于你,回头老哥便亲自陪你走一趟,就不信那老儿能怎样!” “好,那便多谢老哥了,不过想必应该不至于,无碍的!”墨白心中还是承情的,点点头,转身而去。 就在对门,也没几步便到了。 还没进门,便已经有小厮早已见得他的身影,立马迎上来,热情道:“哟,长青先生,您过来了,快里面请!” “多谢,吴掌柜在吗?”墨白笑着回应道。 “在,掌柜的就在后堂,您稍坐片刻,我这便为您去请!”小厮点头道。 “好,麻烦了!”墨白点头。 在长椅上坐下,目光望着小厮走进后堂的背影,眼神微闪,望了那陈医师坐的位置一眼,此刻空无一人,墨白嘴角又挂起一抹笑意,这吴掌柜恐怕会有些头疼。 正想着,突然又听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咦,长青先生来了?” 墨白一转头,只见正是陈医师,背着诊箱缓缓而来,目光正望向自己。 连忙站起身来,拱拱手笑着招呼道:“陈医师!” 陈医师走上近前,目光在墨白脸上一扫,见其气色竟又好看了一些,不由得心中一顿:“长青先生,今日可是来寻朱医师的?” “还请陈医师谅解,您也知道在下如今可谓是性命攸关,实在不得不寻求一线生机啊!”毕竟陈医师之前替他拿过脉,如今却又来找朱医师,这明显有些令人尴尬,所以墨白略微抱歉道。 “长青先生无需如此,咱们都是医者,又岂能不知病患当前,无论如何慎重都是理所应当的。”陈医师来到诊位上放下背着的诊箱,摇头笑道。 但是话刚说完,他却是又出声问道:“长青先生,看您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不知这几日可曾坚持用药?” “正是因为用药所需,在下才不得不在对面摆下摊子啊!”墨白点头,带着几分汗颜道。 而陈医师却是心中陡然一颤,目光又盯着墨白的脸色看了看,若说墨白能活到今日还可接受,但他越活气色越好…… 若当真是自己断诊必死不开方药,只让他回家等死的病人,最后却因为用药而痊愈了,那便是误诊了。 如果真是如此,墨白当日若听了他的,岂不就是一条人命被他害了……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不容易释怀的。 他抑制住心底的波澜,冲着墨白道:“长青先生,朱医师还没来,若是不介意的话,老夫便再为您看看,和您交流一下如何?” 墨白目光在他脸上一扫,随即点头:“那便麻烦陈医师了!” 说完,在他面前坐下,伸出了手。 后堂。 “掌柜的,那长青先生来了。”小二来到正在校对药材目录的吴掌柜面前道。 “嗯?”吴掌柜听到长青两个字,眉心便刹那皱起。 很明显,此时此刻,对这个人,他心中芥蒂很深。经过昨日晚间的事后,他眼见这少年在明知自己故意坑他之后,却心中没有丝毫芥蒂,依然对自己那么客气。 当时便心中戒备起来,这个少年城府太深了。他肯定是早已怀恨在心,故意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是想要蒙蔽自己,然后暗中报复! 本来他倒也不会为这事而伤神,墨白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岂会惧他? 不过他却不能不想到昨日陈掌柜口中,这墨白似乎与那何记酒楼的那位都搭上了关系,这便令他有些忌惮了。 想着这些,吴掌柜脸色便沉了下来,不过最终他却是又脸上冷漠一闪,心道:“那位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和他一个买狗皮膏药的少年郎结交?想多了,再说他也不过一将死之人而已……” “行,你先让他等一会,就说我马上过来。”吴掌柜缓缓放下手中账本,沉声道。 “是!”小二点头出门。 “罢了,不想那么多,管他怎样,到底不过一少年郎而已,还能翻天不成?”最后冷笑一声,吴掌柜似乎放下了心理负担,恢复神态,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背起双手,晃晃悠悠的朝着前厅走去。 第九十六章 你拦不住他! 吴掌柜行至前厅,目光一瞥堂内,正好只见墨白正坐在陈医师对面,由陈医师为其脉诊,眼神微微一动,吴掌柜顿住脚步,没有立即上前。 一直等到陈医师收了手正准备和墨白说话的时候,他才几步跨入柜台,冲着两人方向大声招呼道:“哟,长青先生,您过来了!” 墨白闻言转头,见得陈掌柜,立刻便收回手,站起身来朝着他拱手行礼道:“吴掌柜,在下又叨扰了!” 说完又回过头来,看着目光依然还盯着他脸色,若有所思的陈医师,并不问他脉诊结果,便轻声一笑道:“陈医师,那您先忙着,我先过去!” “嗯?”陈医师本来还有些话要问墨白,但见他已经起身告辞,也只得点点头道:“好,待会再过来坐坐。” 墨白谢过其好意。便几步来到柜台,面带笑意,冲着吴掌柜道:“吴掌柜,还请见谅啊,在下又来麻烦您了。” “客气,客气!”吴掌柜摆摆手,目光扫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依然看不到丝毫芥蒂,好像完全忘了昨日晚间在何记酒楼门口发生的事一样。 吴掌柜此刻当然不会再认为他是真傻,只认为他是在装,不过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脸上同样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也懒得再客套,开门见山问道:“先生这么早过来,不知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墨白摆摆手,摇头道:“这不是今日朱医师就要回来了吗?在下知道朱医师时间宝贵,所以便打算,今天不出摊了,就在贵医馆等着,只待朱医师一来,便立刻可替在下问诊。” “哦,原来如此!”吴掌柜点点头,却是根本不明确回复他预约的事,而是笑着道:“刚才见陈医师在为先生看脉,想必先生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吧?” 墨白闻言,微微一顿,连忙从身上摸出两枚银币,递到柜台上,道:“刚才您也不在,在下见陈医师过来,便请陈医师又拿了脉,也没和您招呼一声,喏,这是诊费,请您收好。” “哎,先生,您这是做什么?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您又不是外人,不能收,不能收!”吴掌柜摇头。 “在下也是医者,懂得规矩,吴掌柜就收下吧!”墨白坚持道。 “这,既然长青先生如此说,那……那老夫就收下了。”吴掌柜笑吟吟的顺手将那两枚银币收回,又拿起账本,对墨白拱拱手道:“请先生稍坐,老夫去请陈医师登记一下,马上回来。” “好,您请!”墨白也不急,笑着的点头道。 “还不快去给长青先生上茶!”掌柜的朝着身边小厮吩咐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朝着墨白拱了拱手,这才往陈医师那儿去。 墨白瞟了一眼他的背影,自然知道,他定是去找陈医师了解刚才把脉的情况了。 嘴角一抹弧度浮现,收回目光。 “陈医师!”吴掌柜来到陈医师近前,低声道:“那长青先生,今日来找朱医师了,他情况究竟如何?” 陈医师神情依然还有些凝思,听得吴掌柜的话,抬眸看向他,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却还是摇头轻声道:“从脉诊情况看,仍然和之前一样,还是生机已断之相!” “陈医师,我观那长青先生面色,怎么反倒一天比一天好看了……”吴掌柜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一丝质疑。 不过陈医师,今日却没有再对他横眉竖眼,而是自己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疑虑,没有如之前那般再妄下断言,缓缓开口道:“他脉象的确如此,但着实是有些古怪,还是等朱医师再替他看看吧。” “这……”吴掌柜听他如此说,脸色顿时犹豫起来:“陈医师,如果他真的没救了,却让朱医师亲自来接诊,这不合适吧?” 这话在陈医师听来当然是有些反感的,但他毕竟是在朱医师的医馆里吃饭,也不敢对朱医师的事情说三道四,只得沉声道:“这事便不该老夫管了,他已经预约过,又上了门,难道还能将他赶出去不成?” “哎,陈医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问过您,是您说他必然撑不过三两日,我才答应他今日再来的,现在您这……”吴掌柜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陈医师皱起眉头,抬头瞥向吴掌柜,脸色板了起来:“老夫说的话,老夫自然不会抵赖,你只管和朱医师说去便是!” 陈医师还当真不怕被他挤兑,毕竟脉象就是如此,就是朱医师看,也定是一个结果,他实话实说,又怕什么? 吴掌柜面色顿时一沉,有这老东西顶着当然是好,但墨白在对面挂牌这事,可就是他当着附近街坊邻居的面亲口答应的,这件事他却是脱不了责任的。 “陈医师,您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吴掌柜又赔笑道:“只是您也知道,咱们都在济世医馆吃饭,自然要为济世医馆的招牌考虑。” “行了,老夫很忙!”陈医师不想再与他废话,见他那假惺惺的样子,就不舒服,沉声道:“他的情况不管怎样,现在就在对面摆摊,你就算今天敷衍了他,明日呢,后日呢?你还能一直拦住他来看病不成?我看这长青先生并非不讲理之人,他也是医者,自然知道药医不死之症,就让朱医师为他问诊一番,若当真是无计可施了,他也不会败坏朱医师名声。” 吴掌柜听其如此说,嘴角却是直抽。 当日他多收了其一倍药费,如今他见墨白乃是真正的医者,自然对药材价格不会不熟,自是早已心知这事。 再加上这楚老爷一事,恐怕这长青先生不过是因为求着朱医师看病,所以才暂时忍了,若当真知道连朱医师都没办法,他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未必就不会找些麻烦。 当然,他倒并不惧这墨白,不过是担心朱医师会因为这些麻烦事而不悦,责怪他办事不力。 “那您忙着!”但想一想也不过是些小事,有着老东西在前面顶着,想必朱医师即便不高兴,也不会太过责备于他。 “等等!”陈医师的声音却又响起。 他看向陈医师,只听陈医师道:“刚才你收长青先生诊费了?” “呃,收了!”吴掌柜点点头道。 “去还给他,刚才并非他主动求诊,而是老夫主动替他拿的脉,收钱不合适!”陈医师挥了挥手道。 “这是他主动给的。”吴掌柜明显不情愿。 “那这诊费便从老夫账上扣,可行了?”陈医师抬头一瞪眼。 “好,好,我这便去还给他!”吴掌柜得罪不起他,却在心中暗骂:“真是多事,挣到手的钱还要往外推,活该你这老东西坐一辈子大堂!” 第九十七章 为何要进济世医馆? “那好,在下便不打扰了,待朱医师回来,您只需派人到对面知会一声,在下定然立刻便来,绝不敢耽误朱医师的时间。这是诊金,您点点。”墨白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十枚银币递给吴掌柜道。 吴掌柜笑吟吟的接过,闪烁着莹白光泽的十枚银币,连连点头道:“好,先生尽管放心,静候即可,朱医师一回来,老夫立马派人去请先生!” “多谢!那在下先行告辞。”墨白拱手谢过。 “慢走!”吴掌柜点头回礼。 墨白又转头朝着陈医师拱了拱手,随即出门而去。 终于从吴掌柜这儿得到了准信,朱医师今日的确回来,但具体时间却说不好,所以便请墨白回去等着。 实际上,墨白当然也不可能当真在这里一直等下去,毕竟今日何记酒楼里升招牌,他答应了陈掌柜是必须在场的。 今日之所以这一大早的就跑过来一趟,其实主要就是为了将这件事彻底定下。毕竟他很清楚,吴掌柜当日之所以答应让他预约朱医师,其实不过是随口应付而已。 自然是不愿意为朱医师接一个根本治不好的病人的,如今眼见着自己活到了今天,说不定便会各种推托。 现在他一大早就啥也不干的有守在这里不走的意思,这吴掌柜自是没有办法再拖的,难道朱医师还为了避开他而永远不回医馆不成? “白老弟,怎么样?那老儿没有难为你吧!”刚刚回到何记门口,陈掌柜便凑了上来,一脸严肃的问道。 墨白感受到陈掌柜真心照应,心中极为承情,摇摇头笑道:“老哥放心,已经办妥了,只待朱医师回来,在下便可上门问诊。” “算那老儿识相,他要是还敢刁难你,你看老哥的手段,保管让那老儿再也没脸见人!”陈掌柜闻言,点点头,目光又一转看向济世医馆方向,仍旧有些不忿道。 “老哥还请息怒,不值得!”墨白笑笑,摇头安抚道。 “哼,老夫还向他当众摆酒赔罪,真真是该挖了这对招子!早知道如此,老夫那顿酒钱就是拿去喂狗都比给这老儿吃去强!”陈掌柜犹自愤怒,说完,还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他自从知道这楚家人寻来,那吴掌柜不但没有提点,甚至其中还有这老儿做的手脚之后,当时就怒不可遏。 若不是墨白阻拦,他恐怕都已经将吴掌柜明面上大气答应墨白在他对面摆摊,暗地里却尽使些阴招的事,公之于众,让这老东西从此名声发臭。 墨白心里其实明白,陈掌柜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有着照应自己的缘故,要知道之前他们两人本就不对头,但就算如此,墨白来求他地界要挂摊的时候,陈掌柜却还是拒绝了,注意着影响,以免矛盾升级。 毕竟是对门,就算有意见,那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如果不是有帮自己的情分在,何至于要真和这吴掌柜彻底撕破脸皮,不留一丝情分。 “老哥,多谢了!”墨白并未多言,只是轻声道。 陈掌柜闻言,却拍了拍他肩膀道:“无需如此,若没有老弟出手相助,老哥过不了几日,就得从这何记酒楼卷铺盖走人,以后一家老小该怎么过活,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老哥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却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 “老哥,您要是再这么说,我便真没脸站这儿了?”墨白不由苦笑道。 “好,好,咱老哥俩也别再矫情了,你今日可还出摊么?”陈掌柜摆摆手笑着问道。 “嗯,听吴掌柜说,这朱医师也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还是就在这摊位上守着吧。” “老弟不是还没有见过朱医师么?”陈掌柜闻言问道。 “嗯,不过他们说了,朱医师一回来,就会来通知我,我在这儿,他们也方便寻我。”墨白苦笑一声,若是见过了,他也不必总盯着那吴掌柜了,就在这门口守着对面,只等朱医师一出现,立马过去就行了。 陈掌柜闻言微微沉吟道:“也好,老弟,老哥正想和你商量个事!” “老哥但说无妨!” “是这样,今天上午咱们酒楼升牌,会请一些朋友过来热闹一下,到时候说不定便会有人喜欢老弟的字,到时候再一看你那招牌,可能就忍不住向你求一副墨宝,若是老弟不介意的话,不如也就赐予几幅!”陈掌柜说的很含蓄。 “嗯?”墨白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嘴角微微苦笑,他当然明白陈掌柜的意思。 是知道他如今缺钱,所以想帮他张罗一点收入。 毕竟写了字,润笔费那自然是不会少的。 不过墨白心里清楚,自己就算字写的再好,无名无望,又哪里有人会真出钱来求? 实际上不过是吴掌柜想要帮忙张罗而已,墨白其实当真还从未打过这个主意。 事实上就算他想,凭卖几个字的收入,也不可能真的就让他度过危机。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陈掌柜的好意,免得陈掌柜尴尬,毕竟文人都有风骨,陈掌柜这么含蓄的开口,就是担心他会心有芥蒂。 回到摊位上,重新立起了招牌,墨白静静的望着对面济世医馆里的人进人出。 “终于,要见到这位朱医师了……”墨白眼神里,逐渐开始有着思绪闪烁。 自从得知朱医师昧了他的药材后,他便想了许多法子,想要找回这次场子。 最终,他能选择的,还是只有医道一条路,毕竟来到明珠,他可谓是一无所有,想要凭借其他抗衡已经在这里扎根的朱医师,那是水中望月。 但就算是医道,墨白空有一身绝技,若没地方施展,那也没用。 真若是随便找个地方摆个摊位,当个江湖郎中,那就是守到下辈子,也别想打败朱医师,毕竟双方接触的层次根本不一样。 所以,他要想在医道上发展,那最便捷的道路,只能是进入一家名望不小的医馆。 那么就没有比济世医馆更合适的了。 既能迅速摸清朱医师的底细,也能借助医馆的名声,迅速接触到能够助他对付朱医师的权贵高层。 他曾经是站在一个世界医道巅峰的人物,经过京城里张丹师之后,他对这世界的医道发展有了大概估计。 没有医者敢称自己包治百病,墨白自己都不敢,那朱医师虽然名头响亮,但墨白却也不信他真能起死回生,包治百病! 总有他也束手无策的病症,到得那时,便是墨白出手的时候。 “也是我反击的时候……”想到这里,墨白望着济世医馆的目光中,少见的凌厉一闪而过。 从那日他上济世医馆求医开始,便是开始为进入济世医馆做准备。 毕竟,不可能直接去找朱医师说,我是超级圣手,要来你济世医馆上班,还不夹道欢迎? 这明显是妄想,谁会信他? 所以,他让陈医师为他把脉,见得他生机全无。 原本,在这里摆摊,其实倒未曾想过真能接什么生意,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医者身份而已。 因为,只待过得几日,这陈医师自会发现,他这本该命绝之人,竟然还好好活着,这无疑是古怪的。 再寻到那朱医师问诊,见得他脉象之后,自然也会惊讶。 这时候,顺理成章的便是,他之所以或者,是因为他自己有这个医术,能够保命! 这朱医师能够有如此大的名头,怎么也不可能是浪得虚名之辈吧,不至于从他能保住性命,还看不出他的医术不凡吧。 如此医术的人,不为别的,只是无奈之下想要在他医馆里求份工作,以赚些汤药钱,这样的好事,他若是还不答应,那他这医馆也开不到这么大。 所以,墨白绕了这么一大圈,实际上都是为了一件事,进入济世医馆。 但这中间却出了个意外,他倒没有想到,在这里摆个摊,竟然还真的接到了生意。 机缘巧合的为巡防司的楚老爷断诊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机会,目前没有刻意了解,但他也知道,这楚老爷定然身份不凡。 他的确想过,是否不用进入济世医馆,可借楚老爷之力,便收拾了这朱医师。 所以,他曾故意透露,自己如今身体有疾,导致下不了针,故而才耽误了楚老爷的康复。 又喝了楚若先的那杯赔礼茶,用以警告楚家,不要妄想他会真将自己的针法传给其他人施展。 这其实便是在利用,楚老爷的迫切康复之心。 他想要早点康复,简单,只要墨白身体好些就行。 如何能好? 当然是寻回自己那批珍贵药材,心性通畅之下,便能快速康复。 那么毫无疑问,楚老爷想要早点恢复,那么便必须要帮他对付朱医师了。 说实话,从墨白这份算计,便能看出他的心思也并不简单,至少和他前世的心性淡然并不相符。 “呼……”墨白吐出一口气,脸上闪过了一抹无奈。 其实,他并非不懂这些算计筹谋,毕竟前世出生于权贵之家,即便不刻意去学,但耳濡目染之下,那些争斗的谋略手段,他也不缺。 只是,他也是真心不喜欢这些算计争斗,但没办法啊,前世他有条件心无杂念,今世却哪有这份资本? 一无所有不说,连性命都危在旦夕。 摇摇头,不想这些。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依靠楚老爷的势力来帮他收拾朱医师的打算。 一个是那批药材的去向,在墨白心里有点担心,这朱医师和道门有关系,墨白见过这批药材的单据,其中多乃民间少见之珍药,极为适用于道门炼丹之用,墨白怀疑这朱医师未必就是将这批药材私吞了,说不准其会将这些珍药献于道门。 如果真是如此,那情况便不一样了,这真要动朱医师,恐怕其背后的道门就会牵扯出来。 墨白并不觉得楚老爷有这个实力和道门硬扛,或者说,他也不会愿意去大动干戈。 单凭一个楚老爷,就算他肯帮,墨白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他还是决定要进入济世医馆,先摸清这朱医师的底细再说,而且,正好还有一个青年社的大佬,齐元胜! “不能急,绝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只要我暂时不死,凭借着一身手段,任凭他朱医师能够翻天覆地,也最终得把吃进去的加倍还出来!” ps:很多说剧情慢的,其实,我知道是更新慢……不说了,五一上架! 第九十八章 朱医师?东家? 早上九点整,何记酒楼门口,随着那高挂的鞭炮炸响,那块墨白亲自手书的招牌,卸下了一直笼罩在其上的红绸。 现场顿时一片掌声之中,陈掌柜穿着一身新衣,站在门口,满脸笑容的不住拱手,招呼着前来送恭贺的客人。 又有小二站在其左右,不断捧着一撂撂礼品,吆喝着礼单进进出出。 围观人群,更是早已里三层外三层。 笑语喧闹声,不绝于耳,当真是热闹极了。 墨白早在鞭炮炸响之前,便已起身离开摊位,此时站在一角,望着这热闹场面,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这还只是个升牌仪式啊!” 想想自己那名头响亮的“天下第一医馆”就是开张之时,也只是自己悄无声息的往这儿一坐,便算是正式营业了,而人家如此热闹,却不过只是换副招牌而已…… 墨白内心有些感慨,倒并不是嫉妒,而是此时当真觉得有些委屈了这杆招牌。 曾几何时,自己这杆招牌不管到了哪里,那也是被人远迎数里之外的。 他为人其实淡薄,但唯独在师父传承的医武二道之上,却从不愿堕了师父名头,敢与天下人争锋! 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收了感慨,眼神望着那杆招牌,深邃极了:“日子还长,路总是能走出来的。” 目光平静下来,回到摊位之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也跟随者送礼的人群,朝着酒楼门前的陈掌柜而去。 虽然如今有些落魄,陈掌柜不会苛求他的礼物,但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不过还好,毕竟墨白如今虽然财务被人卷走了,但到底是明王之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不至于连一份像样的礼品都拿不出来。 之前从京城出发之时,虽然仓促,但也带了一些日常要用到的东西,比如茶叶。 他用的茶叶,均是宫里赏赐的珍品,用来送礼当然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陈老哥,恭祝贵酒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老哥笑纳!”墨白上了前,朝着陈掌柜拱手笑道。 陈掌柜见是他,又一望他手中的礼盒,不由微微一愣:“老弟,你这……” “应当的!”墨白并不多说,只是含蓄一笑,轻声道。 陈掌柜当然知道墨白如今处境的,已经困难到冒着杀身之祸都要接楚老爷这种病人来度日的程度,却还要破费给他送礼。 这一刻,陈掌柜望着那份礼盒,心中当真是动容的,同时对这才不过十六七的少年郎的品性再次高看了许多。 “好,老哥收下了,老弟盛情,咱们稍后再叙!”陈掌柜伸手接过,并没有说太多客气话。 “那您先忙着,我还是先回摊位。”墨白点头笑着告辞。 陈掌柜嘴唇张合了一下,本想让他里面坐,却又知道他心中有事,最终只是点头。 将礼单交给小二,小二立刻高声唱道:“一等珍品碧螺春六两八钱,天下第一医馆白大夫恭贺何记酒楼生意兴隆……” 唱名声落下,便只见酒楼之内,原本喧杂的环境骤然小了一些,有不少爱茶之人便是目光一顿。 “一等珍品碧螺春?嚯,这可是贡茶啊!” “是啊,一等珍品可向来是市面上难寻的抢手货啊,这白大夫是什么人,老夫倒是没听说过,手里居然还有这等好货,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的新茶,如果当真是,那六两八钱可就真不少了。” “嘿!您不知道白大夫?刚才咱们进门时,坐在门外那摆摊的那位少年郎便是!” “哦,就那天下第一医馆?” “嗯,您这段时间没往这边走,就前几日才开业的,对了,先前听陈掌柜说今日那块招牌便是这位白大夫的墨宝。” “哦,还有这等事,我刚才还在想哪位名家号长青呢,原来是他,竟如此年轻!” “不知他手中还有没有这等新鲜玩意,若能买上一些……” …… 酒馆内很多人,因为这茶叶谈起了墨白。 其实倒不是真值多少钱,关键是这东西市面上极为抢手,但凡有货,无不是被权贵富豪之家早早的就预定了,平常生意人拿着钱也难以买到。 墨白其实倒也真没有想过,自己在这空守摊位几天,如今却只因为他一份礼品却让不少人关注到了他。 而门口的陈掌柜此刻也是不由一呆,他也没想到墨白居然会送如此重礼,望着墨白那朝着摊位走去的单薄背影,陈掌柜心中记下这份情义。 他自然知道,这是墨白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下如此重礼。 重新回到摊位上坐下,墨白心中倒是有些疑惑。 不是说今日他们何记酒楼的东家会过来吗? 怎么如今都已经升牌了,却不见他们东家过来待客,目光又一瞅那边仍然在接待宾客的陈掌柜,并未见他因此脸上有什么异状。 墨白想不通,不过这和他的关系也不大,只是有些疑惑而已,倒也不至于去问这个。 重新转头看向济世医馆方向,却在这时,刚好看到对面一辆汽车停下。 随即便只见对面门口吴掌柜的身影出现,迎接从车上走下来的一位身穿白色稠疱的男子。 距离有些远,墨白看不清其长相,但却可见年纪约莫五六十的模样,已不算年轻。 眼看着吴掌柜微微弓腰站在朱医师跟前说着什么,态度恭敬,墨白心中一跳,眼神顿时一凝,他直觉此人应该便是自己等的那位朱医师。 也正当这时,突然一辆双头大马牵引的马车驶来,正好挡住了墨白的视线。 墨白想了想,不准备继续等了,便欲直接起身过去。 可岂料,当那马车驶过,停在何记酒楼门前,却见那人和吴掌柜两人,竟主动朝着这边过来了。 墨白细细一看,原来他们竟是冲着这俩人是冲着那马车而来。 倒不急了,便自在这边等着。 而这时,又只见,那原本迎客的陈掌柜也突然快步朝着那马车跑去。 墨白眼中一闪,顿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测,莫不是这马车里坐着的便是那陈掌柜口中的东家? 第九十九章 躲在民间也能碰到亲戚 马是双马,车是朱车,两名车夫手拉缰绳,一左一右! 在这个时代,这风范当真算得上是豪华了。 陈掌柜满带笑脸,微躬着身子朝着那还未开的车门等待,极为恭敬。 无需多疑,墨白便确认这马车内的人定是那陈掌柜口中的东家无疑。 但此时此刻,墨白仔细打量这俩马车,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嘴角不由嘟囔了一句:“这东家……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嘴上虽如此说,心却提了起来,脑袋却下意识的微微低下,继续注视着车门。 只见前方马车,车门缓缓打开。 首先便是一双高靴踏上车辕,随即一个高大身影踏出车门之外,负手站在马车之上打量四方。 墨白因为坐在侧面,还无法看清那负手人影的面貌,但只是看到他的衣着服饰,他便是骤然心中一紧。 也正当其时,只见那陈掌柜身形躬的更低了,声音恭敬至极的朝着那明黄人影道:“小的恭迎二爷!” 轰! 陈掌柜这声音,简直犹如一道雷霆炸响在墨白耳边。 以他如此淡然的心性,此刻都恨不得冲着老天开骂:“贼老天,你是不是非得玩死老子才行?” 二爷! 二爷! 见得这一切,再听这一声二爷,他几乎根本不再多想,第一反应便是立马收起招牌跑路。 至于那朱医师,便只能从长计议了…… 然而有时候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或许有句话,那当真是没有说错。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如何能料到这来参加升牌仪式的酒楼东家,还不待他转身,居然第一眼不是看看自家酒楼,而是直接便朝着他所在的方位看来,正好两人目光碰上了。 “不好!”墨白脸色一沉,却没有再动作。 已经照了面,再闪避已无用。 只是顺势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着桌上的物事。 “那位少年郎,便是你说过的白大夫?”东家盯着墨白,声音云淡风轻。 陈掌柜却似乎并不惊奇这位东家的问题,连忙笑着一指墨白的方位道:“二爷,您眼力真好,那位正是白大夫,您瞧,他那招牌就在他身后,您看看那字……” 墨白听着陈掌柜带着讨好的声音,引导着那东家朝自己这边关注,内心除了苦笑,当真已没办法再做其他反应。 “哦,那便过去瞧瞧这招牌上的六个大字,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传神?”那位二爷高贵而又淡然的声音随意响起。 “好嘞,小的为您带路,您请!”陈掌柜也如他那酒楼的小二一般,兴奋的高声唱道。 “呵!” 那位二爷一声轻笑之后,墨白便只听脚步声朝着自己这面而来。 他微微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只能面对了。 当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墨白想比其他人要更坚强一些,他不会庞然无措,躲不了,那便面对。 不待他们走近,墨白便已主动抬头,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的望着前方和陈掌柜一起走来的明黄人影。 此时隔的近了,已经能看到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整个人雍容华贵,一见便知这是一个居于富贵的人。 墨白望着他的脸,脑中急速搜索着一个个画面,最终却微微一怔,竟是完全没有此人的印象。 墨白眼中微微一闪,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目光盯着那二爷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同时直视他的眼睛,想要找到每一丝异常的波动。 “白老弟!”陈掌柜发现墨白直直盯着东家的脸不动,连忙开口道。 “呼……”墨白心底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在这二爷脸上看到丝毫异常,这位二爷,他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有着不可掩饰的高傲,仿若世间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若等闲一般,这是长久养成的贵气。 收回目光,连忙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拱手轻声道:“陈老哥!” “白老弟,我们二爷听闻你书法了得,故而专程过来想要看一看你这副招牌。” 墨白脸上看似微微一愣,随即连忙朝着陈掌柜拱手道:“陈老哥笑话了。” 说完又朝着那并未开口,眼神已经看向招牌的二爷道:“岂敢劳尊驾跑一趟,在下惶恐啊!” “嗯,不错,果然不错!”那位二爷却并没有回应墨白,而是盯着那副招牌半响之后,手中折扇轻拍手掌,脸上浮现笑意嘴里赞道。 陈掌柜见状,连忙冲着墨白打了打眼色,示意他莫要介意。 墨白冲着他轻笑,表示明白,实际上此刻他哪会在意,这位对他如此姿态,他只觉得心中那紧绷的心弦骤然完全放松下来。 要知道,先前可真吓了他一跳,没想到一路历经生死,才终于在民间隐藏下来,可尼玛居然就这么巧找个位置摆个摊,还偏偏就碰上了皇族之人的产业。 这命到底该有多苦啊! 好在是这位面前的亲戚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这让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位二爷终于将目光从那招牌上移开,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之意的望向墨白,此时就近见得他如此年轻,却又手中折扇微微一顿,微微抬起额头,嘴里轻声道:“听陈掌柜说,我那副招牌和这幅字,均是你的手迹,可是当真?” 陈掌柜此刻见东家当真有了兴趣,脸上更是止不住的欣喜,望着墨白的眼泛着光芒。 “的确乃是在下拙作。”墨白微微欠身,颔首道。 “呵,小小年纪就有这份造诣,果然不凡。”二爷赞叹道,说完却又微微低头看着墨白桌上的笔墨纸砚道:“可否为本……老夫再写上两个字如何?” 陈掌柜眼神更亮了,望着墨白连连眼色不定。 墨白却一笑,朝着中年人拱手道:“阁下,其实在下本身乃是医者!” “嗯?”中年人微微一顿,眼皮挑了挑。 而陈掌柜却是脸色当即便是一变,心中狂跳起来,就要开口,却只听墨白又温文尔雅道:“不过尊驾既然是这何记酒楼的东家,那在下自是不敢拒绝的,还请尊驾赐字!” 中年人见他刚刚还文人风骨,顷刻间却又变脸,话语还如此讨喜,不由得微微一乐,饶有兴致道:“少年郎,为何其他人来不行,我来便可以?莫非你还听说过我不成?” 说到这里,目光还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陈掌柜。 陈掌柜当即便是心中惶恐,却不敢出声。 “尊驾见笑,在下初来明珠,多有落魄,若不是贵酒楼陈掌柜多加照应,容在下得以在这里暂时栖身,如今恐怕还不知道是如何光景,尊驾既是陈掌柜的东家,在下虽不以书法为生,但既是尊驾所请,在下又如何能不尊?”墨白洒然道。 陈掌柜目光顿时望向墨白那张脸,心中更是感激莫名,如何还能不知,这是白老弟在帮自己。 “不错,不错,果然不错!”那二爷听闻又是拍掌,接连几声不错。 “笔来!”说完,便一伸手,陈掌柜极为机灵的快速拿起墨白桌上的毛笔,递到二爷手上,又持起砚台,放置于东家手边。 而又有左右一人,已持起桌上纸张一份,置于二爷面前桌案之上。 墨白这才开口道:“尊驾请!” 二爷也不多说,拿起笔,写下两个字。 “吉祥!”墨白低头望去,嘴角轻轻念道。 “如何?”那二爷放下手中笔,抬起头来冲着墨白笑意盎然的问道。 墨白抬头,见他神色,一拱手赞叹一声:“好字,在下不如甚多!” “哈哈!”二爷一笑,却道:“请!” 墨白已然发现这位皇室中人,的确极好书法,目光中微微一转,有思绪纷飞,随即一定,握起毛笔,沾墨,并不多虑便已笔走龙蛇。 两个大字,便已呈现纸上。 都是吉祥二字,二爷写的是楷书,方方正正,气势惶然。 而墨白则是行书,一气呵成,字体瘦弱而又筋骨齐称,飘逸中不失洒脱,一眼见,便赏心悦目。 “赏!”二爷盯着那两个字半响,随即轻声吐出一个字。 立马身后便有一侍从,递上一封红纸包装的长条物件。 墨白认识这是什么东西,正是那还未开封的银币。 二十枚一封! 墨白见他如此阔绰,一高兴便是二十枚银币,心中顿时苦笑,我如此落魄,你却如此豪爽,说不得我身份比你还贵啊! “尊驾……”墨白一拱手,便要拒绝,毕竟刚才那么有风骨,尼玛一转眼人家给你就接着,那不是平白无故的丢人。 “白老弟,既然二爷赏,那你就推辞不得,快快收着吧!”陈掌柜却连忙出声道。 “陈老哥,这如何能行?在下深受大恩,如何还能厚颜受这赏钱?”墨白摇头。 那二爷却是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一转身,便朝着那酒楼走去了。 “老弟,二爷身份贵重,给出的赏钱,那是决绝不能收回的。你就算看在老哥的面上快收着,老哥稍后再向你道歉!”陈掌柜话一说完,却不待墨白回话,便连忙又追那二爷而去。 墨白看着桌上的一封银币,眼里一闪,收,为什么不收? “二爷,恭喜,恭喜!”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墨白一抬头,便只见正是那吴掌柜陪着的白衣老者来到了那二爷近前,微微躬着身子,笑容满面的朝着那二爷行礼恭贺道。 “哦,你是那……朱医师!”那二爷似乎想了想才记起对方是谁,微微点了点头道。 果然是他,墨白目光定在了那朱医师的脸上。 “正是在下,如今便在您的酒楼对面行医。”朱医师似乎丝毫不介意二爷的态度,反而还自我介绍道。 二爷回头看了一眼对面,随即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说完便朝着酒楼走去,陈掌柜则在身后对这朱医师一拱手道:“多谢朱医师厚谊,中午小店开席,还请朱医师一定赏脸!” “客气,客气!”朱医师拱拱手,笑吟吟道。 然后便站在原地望着那二爷走进酒楼。 这时候那吴掌柜却是看了一眼摊位里的墨白,上前在朱医师耳边说了几句话。 第100章 与朱医师的初次接触 “既然他已经不治,你为何还要应下他?是嫌我最近的麻烦不够多吗?”朱医师皱起眉头,目光中一抹不耐闪过,沉声冲着吴掌柜道。 见得朱医师果然因此事动怒,吴掌柜脸色顿时一白,连忙道:“本来听陈医师说他乃是绝症,不出一半日便必死无疑,当时我便是怕他赖在咱们医馆不走,所以便答应了他的预约,让他三日后再来,想必三日之后,他是必然没命过来的,可谁曾想……他竟一直活到了今日。” 朱医师闻言,倒是微微一顿,没有再冲吴掌柜发火,反而回头瞥了墨白这边一眼,却见那少年郎正朝着自己这边已经站起身来,似有要过来之意。 “行了,齐老大的情况就已经够令我烦心的,还有……算了,你继续打发了他就是。”朱医师显然并不想为这事烦心,一回头转身便要离去。 “可是……”吴掌柜却是面色一苦,早上已经提前收了他的诊费啊。 但看着朱医师沉着的面孔,他却不敢开口。 却不想朱医师本来欲离开的身影又突然一顿,瞅向吴掌柜忽然道:“你说他是初来咋到?那刚才见二爷一下车便直奔他那儿去,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晚听陈掌柜隐约说起过,他与二爷之间好像有牵连,就连何记酒楼那块新上的招牌,都是他手书。我也正是因为顾忌到他可能与二爷有牵连,所以他今日早间又过来问预约的事,我也不好过于得罪,再想到,即便今日不答应他,明日他也还要上门,如今他就在对门守着……最后,便只得应了他。” 吴掌柜是当真不知道墨白与二爷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实际上刚才见得二爷下车第一件事便是朝着他那边而去,他也吓了一跳,深恐这小子当真和二爷关系很近。 朱医师眼中波动一闪,显然想到二爷,他开始心有顾忌了。 这人世间,到处都是牵连,所以很多人行事,有时候真未必能遵循本心。 “朱医师,那长青先生过来了!”吴掌柜目光一瞥,见得墨白已经含笑朝着这边走来,连忙在朱医师耳边小声道。 朱医师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站定了,若是没有照面,找个理由推托了就是,可现在照了面,人家又已经预约了,再不管就得罪人了。 关键是害怕真的因此得罪了二爷,那就不妥了。 “吴掌柜,这位可便是那明珠医道上大名鼎鼎的朱医师当面?”墨白的声音已经传来。 “原来是长青先生啊!”吴掌柜目光先瞥了一眼朱医师,见他没有马上甩手便走的意思,这才开口朝着已经走到近前的墨白,回应了一句:“不错,这位便是我们济世医馆的朱医师。” “朱医师,您好,可算是见到您了。”墨白脸上明显喜色一闪,目光在那朱医师脸上一定,随即便连忙朝着那朱医师行礼道。 “这位便是长青先生吧!”朱医师点点头,脸色变得很快,刚才的低沉瞬间掩去,此刻已经是一抹温和笑意浮起,慈眉善目回礼道。 “不敢,末学后进白长青,在朱医师面前何敢当先生之称?您就叫我一声长青便好。”墨白连连谦逊道。 说完,又似有些急切道:“朱医师,在下身染重疾,因听闻您的名望,几经辗转才来到明珠,今日终于得见先生,还请先生务必出手搭救!” 朱医师闻言一笑道:“好说,好说!刚才已经听吴掌柜提起此事了,老夫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没能脱不开身,还望白大夫莫怪……” “岂敢,岂敢……您看今日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在下必提前恭候!” “嗯……这样吧,医者治病自是拖延不得,白大夫此刻若是方便的话,这便请随我去医馆,咱们去交流一番,如何?” “在下哪敢同您交流,能得朱医师指教,便是在下三生有幸!” 等待多日,墨白总算是和这朱医师接上头了。 初初一见,这朱大夫给他的印象自是极好的,慈眉善目,不过这一路上,朱医师却似乎无意之间提起了二爷。 墨白只是含蓄摇头,表示只是二爷抬举,请他为何记酒楼的招牌题字而已。 这话虽是实话,但朱医师又怎能分辨这话中透露的关系,究竟是远是近? 不过当朱医师看到墨白提起二爷的时候,不自觉的拱手朝着北方表示敬意的动作,当时眼中就是一闪。 这少年郎对二爷的身份一清二楚。 既然清楚,却还能够保持这份平和态度,那只能说明他和二爷之间或许已经有些熟稔了,否则若是常人初闻二爷身份,岂能如此淡然? 两人客客气气的来到济世医馆,朱医师却并未立马就为墨白问诊,而是笑着道:“白大夫,老夫这里还有副方子要开,稍后便来,您请楼上稍待片刻。” “朱医师不必客气,您请!”墨白笑着点点头,上楼前却看了那陈医师一眼,嘴角有笑意浮现。 待墨白在小厮带领下上了楼。 朱医师才目光一正,朝着陈医师的方向点了点头,便直接进了后堂。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接了这个病人,他还是注意到了吴掌柜先前说的一番古怪的,自是要先向陈医师了解一番再说。 不一会,陈医师看完一位病人,便自起身,也来到后堂,朝着朱医师行礼道:“朱医师。” “嗯,老陈,刚才那位白大夫你断过诊了?听说有些古怪,究竟什么情况?”朱医师点头,示意其座下,并说道。 陈医师明显并不意外,点点头,微微沉吟些许,便直言道:“三日之前,这位白大夫便来过,当时我为其诊脉,所见脉象为脉迟不来,来则鼓跳如雷。并且反复如此,明显已是见了假神之状。后来知其乃是内家修着,故而断其命脉已绝,乃是一口元气还未散尽,故而得以如常,但命必不久矣!” 假神,也便是回光返照的说法,就是说墨白已然是一口元气溃散,导致身体仍有精神,但实际却是见了夕阳。 朱医师此刻亲口听陈医师所言的确如此,眉头便是皱起,望着陈医师沉声道:“若真乃命脉已断,光只靠一口元气护持,即便是宗师境,也难能撑得三日之久,可今日这少年郎虽面带病态,眼中神光稍弱,但却仍然还活在世间。” “正是如此,自当日诊脉至今,已过三日之久,这白大夫却非但没有命绝,反而气色有了些许好转。今日早间,我也曾心有疑虑,怀疑乃是误诊,故而又为其二次脉诊。”陈医师并不为朱医师的质疑而见怒,平静道。 “如何?”朱医师抬头。 “仍然是当日那生机已绝之脉象。”陈医师抬眸,沉声道。 朱医师目光一凝,若说陈医师一次断错,却也绝无可能二次还错才对。 “怎会如此古怪?” ………… 楼上。 朱医师眼眸微闭,静坐为墨白拿脉。 “竟当真如陈医师所说,此脉,无疑乃是命绝之象啊!”心中一闪。 当确定脉象的确如此,再也找不到丝毫其他可能之后。 朱医师缓缓睁眼,看向安静坐在对面的少年郎,心中想着该如何开口。 虽然这少年郎情况有些古怪,但脉象如此却是骗不了人,终究是夭折之象啊。 墨白自他上楼为自己把脉开始,便始终未出声,直到此刻他收回手,墨白才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问道:“朱医师,想必在下的情况,您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第101章 赊药 朱医师微微一顿,抬眸却只见这少年眼神清明,不由点了点头道:“白大夫,您这情况……” 墨白一笑:“朱医师不必讳言,在下也从医道,自知药医不死之人。自从两月前在下心脉重伤以来,为求一良方,已经遍访名医,但却大都无能为力,即便有些前辈几经斟酌,最终却也还是只能助在下暂时不死而已,所以,在下有心理准备,朱医师有话但说无妨,在下理会得。” 闻言,朱医师顿时眼眸波动,心中愕然,差点脱口而出:“谁这么牛,你生机都断了,竟然还能为你保命?” 但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强自忍住了,因为他清晰听到,这少年郎说的,并非一人能够做到,而是有些…… 他心中莫名开始有些不好受了,就仿佛一刹那之间自己在医道上的努力,就什么都不值了一般,毕竟自己遇到这情况,绝对是束手无策的。 “这伤已经两个月了?”憋的难受,朱医师脸上强制浮现笑容,尽量自然道。 “正是,两月之前,在下与人搏斗,奈何技不如人,被一掌截断了心脉!”墨白点点头,苦笑道。 “那不知,这两个月间,是哪些名医为您开过方子?”两个月,朱医师深吸口气,如此情况竟然硬是保住了他两个月之命。 不能不信这世间在医道之上超越他的的确良多,但这却实在打破了认知,没忍住追根究底。 墨白怎会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却是笑道:“之前主要是从北河到明珠,一路遍访,连乡村里的赤脚医生家中,开过方的却是不少,但最终却少有能让在下情况彻底改善的……” 赤脚医生? 朱医师低头捂住脸干咳了两声,掩饰内心的憋屈。 墨白却抬眼,眼神很亮:“虽然如此,但医道无止尽,这不,听到朱医师您在医道上的声望之后,在下立即便寻来,想要看一看能否求一良方!” “唔……你的情况的确是有些棘手的,这样吧,不知你现在主要所用什么方药组合,老夫看看能否斟酌一番。”朱医师抬头,故作沉吟半响,开口道。 墨白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点头道:“朱医师,不怕您笑话,现在用的方子还是我自己所开的,甚是粗糙。” “你开的?”朱医师陡然眼皮再是一跳,世间有诸多比他强的名医他不得不接受。 赤脚医生当中也有能者强过他这在明珠号称圣手的医师,他也默默忍了。 可眼前这区区十六七岁,还稚气都未脱的少年郎也能比我强? 这世界是怎么了?” 老夫还就不信了,朱医师深吸口气,再不多言:“还是说说都用了什么配伍!” “一路行来,积蓄实在难以支撑,故而只能我也只能重新调整方药,想要尽量便宜一些勉强度命罢了……” 朱医师再不开口,只等墨白说完,却见他还真从衣袖之中,缓缓掏出了一张药方递给他道:“喏,这就是,劳您指教!” 朱医师本事当然还是有的,否则他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名头,手握着墨白递过来的药方,眼神里开始思绪电闪,分析着药性。 哪知这一看,便是心中大惊,若是之前有人告诉他,如此生机断绝之症都有得治,他是断然不信的。 可此刻握着这张方药,半晌之后,他才面色复杂的抬起头来,这张方药,他能分清每一味药的药性,但如此组合起来之后,他却不能在片刻间就理解透彻。 不过他却可以确定,这张方药的确乃是针对墨白的情况开出的,并未作假。 眼中精光直闪,虽然还未验过此方药效,但他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方药组合,他开不出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保持镇定道:“白大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造诣,当真了得啊!” 墨白摆摆手,带着几分无奈道:“在下也只能勉强保住命脉不断而已,可要想让生机重新焕发却着实是束手无策,若再寻不到良方,恐怕便当真撑不过两年了。” 说到这儿,站起身来,郑重抱拳道:“朱医师,还请您务必多多费心,若当真能保得在下性命,在下必倾尽所有报答您的再生之恩。”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都乃医学同道,老夫岂敢不用心?”朱医师连忙站起身来,亲自伸手卸了墨白的礼仪。 说完,目光再一望向那张方药,眼中波光流转,随即抬起头来道:“这样,白大夫也勿要着急,一时半刻,老夫纵使有些想法,却也还需多多论证,容老夫细细研究一番再说。” 墨白一见他握着那张方药不松手的模样,心中自然明了,这朱医师是动了心,不把这张经典组方学会,是必然不会罢休的。 他当然不介意,抛出这张方药,便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立刻点头道:“那在下便多谢朱医师厚恩,只待在下情况稍有好转,定当厚报!” “好说,好说,那便先如此,待老夫有了结果,立刻通知白大夫!”朱医师站起身来送客。 “告辞!”墨白拱手,最后在朱医师脸上寻摸了一眼之后,笑着离去。 出了门,到得楼梯口,却正好只见吴掌柜正要上楼,墨白眼神一闪,就站在门外,朝着吴掌柜一拱手:“吴掌柜,您忙着!” “长青先生,您这是看完了?情况定然还好吧!”吴掌柜目光一瞥他脸色,见他笑意吟吟,心中还以为朱医师已经为他开了良方,顿时声音也高了几分。 “嗯,朱医师已经答应帮在下费心研究了,在下这一路求诊,总算是遇到真人了,不简单啊!”墨白也高声笑道,显然心情很好。 “恭喜长青先生!”吴掌柜上得楼来一拱手道:“老夫还有些事,就不送长青先生了,您走好。” “吴掌柜还请留步,在下有件事情想要和掌柜的商量一下。”墨白却拦住他,面色带着几分尴尬道。 “哦,不知先生有什么事,请但说无妨,只要老夫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吴掌柜一见他那模样,顿时便是心中一紧,他犹记得就在那一日,墨白在何记酒楼门口和他说,在对面开店的事情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咳咳……”墨白很是难为情道:“吴掌柜,您也知道在下的情况,虽然得您照顾,在对面开张营业,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接了楚老爷一个病人,本来呢,楚老爷那儿倒是给了些诊费,可今日何记酒楼开张,在下受了何记酒楼的恩情,岂能没有些表示,故而今日又花费了一些送礼,如今手头上……” 又是借钱? 吴掌柜眼中一抹古怪闪过,他如今和这少年郎,经过楚家老爷一事,可谓是已经撕破了脸皮,这少年郎竟还会找自己说这些? 他实在搞不懂,这少年郎究竟怎么想的? 竟然还和自己表现的如此熟稔,就好似老朋友一般商量这种事,莫非他当真就不在意自己坑他之事? 不可能吧? 别说他心中不信墨白能够毫无芥蒂,就算他信了,一旦涉及到钱,他也绝对不会借。 吴掌柜只是呵呵一笑,对墨白的意思好像根本没听出一般道:“原来如此,先生果然重情重义!” “过奖,过奖,此乃理所应当罢了!”墨白摇头,然后越发尴尬道:“在下便厚颜直说吧,在下如今这身体是断不得汤药的,而上次抓的几副汤药,昨天晚上便已用完了,如今手头上实在是不方便,故而,您看这样行不行,在下先在您店里抓两副药,只待明日去了楚老爷家复诊,收了诊费,便给您送来药钱,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墨白表现的落魄极了,脸上一片通红,似羞于见人之色。 赊药? 第102章 一缕突然浮现的思恋 吴掌柜当即便是脸上苦笑一片,简直比墨白还要为难的模样:“先生,按说您开口了,老夫实在不该推辞的,但是您也知道,咱们这医馆生意,本生就并非是想要挣钱,甚至是赔本买卖,只是见不得天下病人受苦罢了,所以也实在是经营的很艰难,如果再有赊欠的事,那咱们这医馆如何还能开的下去啊?” “您说的是,说的是!”墨白脸色更红了,随即低头道:“在下其实也明白吴掌柜的难处,的确今天您赊给我,明天其他人来您不赊又不合适,在下理会得,理会得!” “多谢先生理解,老夫实在是抱歉,嗯?”说到这儿,吴掌柜眼神一闪,突然开口道:“先生,先前见先生与二爷相聊甚欢,如今既已为难至此,何不……” 墨白一愣,随即面色一抹苦笑浮现道:“掌柜的,您有所不知,在下与二爷是因书法相识,得二爷看重,多有照应,就是今日还曾赠给在下一封银币,但在下又岂能真厚颜受着?再说二爷何等身份,这等小事,在下便求上门去……实在是有失体统。” 说到这儿他一抬头,抱拳道:“今日是在下冒昧,还请吴掌柜万万不要计较,多多包涵!在下这便去想想其他办法便是,不打扰吴掌柜生意了,告辞!” “唉……长青先生!”吴掌柜亲耳听得他说与二爷的关系,眼皮微微一跳,随即道:“先生果然有风骨,老夫佩服,今日老夫便破了这个例……” “当不得,当不得,掌柜的您能不计较在下刚才这不当之举,在下便已经感激莫名……告辞,告辞!”说罢,不待他开口,墨白便因为羞煞,仓皇下楼。 吴掌柜嘴唇动了动,很是无语啊,他这次是真要答应啊,人家又不要了。 “老吴!”正在这时,却只听朱医师的声音传来。 吴掌柜连忙神色一整,转身朝着朱医师诊室而去。 “朱医师!”进得门来,吴掌柜朝着朱医师恭敬行礼,并不敢坐,就站在朱医师边上。 朱医师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门口的一切动静,此刻神色微微疑惑了一下道:“刚才怎么回事?那楚老爷又怎么回事?这白大夫出了出家的诊?” 一连三个问题,可见此刻的朱医师的确是对这白大夫上了心。 先前在何记酒楼门口,这吴掌柜几句话间,许多话都没有说明白,此刻听到朱医师发问,自是一五一十的将问题说了一遍。 从墨白到医馆来诊病开始,一直到墨白抓药,连收贵了他药费的事都不敢隐瞒,再到墨白在对面开张,以及楚家之事,他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并不隐瞒自己在其中做的手脚,反正他明白,只要自己保持一个方面,那便是一切都是为了济世医馆好便行了,至于做的是坏事还是好事,只要没有麻烦,朱医师都不会怪他。 果然,当朱医师听完一切之后,目光再次望向那桌上的那张药方,眼里闪烁了几下,却并未多说,只是沉声道:“去将白大夫给自己抓药的底单和为楚老爷开的方子,都拿过来。” “是!”吴掌柜自是不敢耽误,很快便将单据拿来。 吴掌柜十分了解朱医师,眼望着朱医师专注的姿态,便知朱医师此刻极为慎重。 他微微一顿,却又想起自己上楼是有事的,可见朱医师模样,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得站在一边静待。 良久,朱医师才回过神来,缓缓将两张一模一样的药方放下,这是墨白自己用的药。 眼中急剧闪烁下,不用再怀疑了,这少年郎没有说假话,他能活到如今,的确是这张方药之故。 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他很确定这张方子,即便交给他在道门的师父也必然开不出来,对医者来说,如果能够学懂,那将是无价之宝啊。 他本身是有修道资质的,只是却太差,故而学得医术后,还是入了民间。 但这道门之中的经历,却足以让他明白很多事。 道门之中斗争同样不少,身上伤到本源根基之辈者绝非少数,而这张方药若是研究透彻了,或许从此,他就走向一个新的台阶…… 压下心中的那抹兴奋,目光又望向楚老爷那张方子,最后如陈医师般,心中不能不赞叹,他彻底确认,这少年郎在医术方面,当真已不得了。 至少,楚老爷的病他是看过的,而当初他下的方药,绝不如这一份。 不过越发对这少年郎刮目相看,却又突然一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之色:“莫非我的医术当真还只是一般,民间比我强着当真如此之多?” 一直以来被捧在高位,这骤然的反差,在自己内心之中是很难承受的。 “你还有事?”一股无名火闪过,朱医师皱眉看向吴掌柜,声音不悦道。 吴掌柜感觉冤枉,自己啥都没说,啥都没干啊,但却自是不敢当着朱医师炸刺的,连忙公升赔笑道:“刚才齐老大府上又来了消息,说是齐老大伤势又发作了一次,疼痛难忍,让您加紧去寻丹师大人……” 朱医师闻言,脸上郁闷之气一闪,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接下来不要打扰我。” 吴掌柜点头称是,出门而去。 朱医师独自一人坐在诊室里,眼中波光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可以看出他此刻情绪并非太好。 “那贪心不足的老家伙是那么好请的吗?”良久,他嘴里轻声吐出一句话,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到窗口望向窗外,却正好只见对面一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迎风飞扬,而招牌底下一个少年郎静静坐在那儿。 他神色一闪,再次回到桌前,望着那两张药方。 …………………… …… 时间转眼便是已经中午,何记酒楼里越发热闹了。 今日换牌,陈掌柜商业头脑当真是不错的,又搞了酬宾活动,令这酒楼人气暴涨。 墨白回到摊位后,并没有往里面凑。 人太多了,他身体不好,不喜欢这种嘈杂,故而并未着急去吃饭,汤药已经煎好,由小厮送来,就在外面吞服了。 然后便静坐在那儿,望着对面那济世医馆,微微发呆。 该呈现的落魄呈现了,该展现的医术也展现了,如果不出意外,进入济世医馆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急,决定再等等,等楚老爷的情况当真好转之后,或许更好。 目光一转,突然他又望向对面那辆还未走的马车,眼中微微沉浮。 “朱医师虽然放眼全国是算不得什么角色,但在这明珠本地也算是稍有影响力了,却对那位如此恭敬,由此可见,即便是到了现在,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也应该还是不小的。”墨白心中闪过念头。 只是不知如今国朝在太子死后,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皇后如今又是怎样了? 经历丧子之痛后,不知又是否用了我的药方? 或许人总是感情动物,墨白本来孑然一身,但如今一人为了求活而辛苦奋斗,竟不知为何,在看到这辆马车之后,竟在心中对远方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皇后有了几分牵挂。 “白老弟,白老弟!”突然耳边传来的两声呼唤,打断了墨白自从来到这世界之后,少有的情丝。 微微一怔,偏过头来,只见正是那陈掌柜,站在他身边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白老弟,在想什么呢?” 不过也只是话音刚落,根本不待墨白回应,便又脸上兴奋一闪,低声笑道:“快,快跟我走吧,二爷要见你!” 第103章 楚小姐半夜到来 “见我?”墨白一顿,面色一抹犹豫浮现,他并不想靠近那位。 毕竟先前虽然没认出,但他并不能保证若是接触多了,会一直不出篓子,毕竟虽然他稍变了相貌,但若是当真仔细盯着他看,未必就看不出以前的眉眼。 现在他不能确定的是,对方究竟有没有见过他,毕竟他才回朝两年,铁雄又不在,他没人可以问。 但根本不容墨白拒绝,陈掌柜便已经主动伸手扶着他起来,硬要带他离去,话语中还道:“二爷身份不凡,只要能和二爷攀上交情,到时就算出家当真找麻烦,只要二爷肯帮忙说句话,你也算有了条退路!” 墨白心知他是好意,但却只能心底苦笑,嘴角却轻声回了一句:“之前倒是没想到二爷身份竟是如此贵重,乃是皇家……” “噤声……”陈掌柜脸色当即便是一变:“白老弟,这,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额……先前听朱医师说的!”墨白似一愣,然后道。 “白老弟,可千万不能让二爷误会是我告诉你的!”陈掌柜吓了一大跳,此刻听他说是从别处得知松了口气。 “我见朱医师和吴掌柜好像都知道啊,这好像不是秘密呀,用得着隐瞒吗?”墨白有些纳闷道。 陈掌柜却无语道:“老弟啊,二爷身份如此尊贵,怎会让一般人随意放在口中谈论,那是不敬啊!” 墨白明白了,就是别人可以认识,但像他这等市井小民,却是根本应该没有资格认识他的。 “陈老哥,我有些好奇,既然二爷是您东家,那这酒楼,为何会用何记作为招牌?”墨白站起身来,准备随他过去,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轻声打探道。 陈掌柜矮了矮身子,在墨白耳边小声道:“老弟,二爷乃是先文帝时和亲王的嫡系后代,如今承袭的乃是郡王的爵位,故而就取了和字谐音何作为招牌……” 墨白这才恍然大悟,先前他就很不能理解,明明是何记酒楼,怎么就变成皇家产业了,这招牌简直就是专门来坑他的啊! 和亲王乃是二爷的爷爷辈,和先文帝,也便是定武帝的爷爷乃是亲兄弟。 这位二爷承袭的便是和亲王的爵位,但却不是亲王,而是郡王爵。 当世王爵三代,如今这位算得上是他们这一脉,最后一位郡王了。 墨白搞清楚这关系之后,心中才算是真正安定了许多。 自己回去才两年,这位王叔应该还真未见过自己。 因为虽然他距离皇室嫡系不过几代人而已,但皇室中子孙繁衍太多了,三代以上,其实就边缘化了,连王爵都只能承袭三代,便说明问题。 所以以他的身份,不是大事,一般也不会专程应召入京了。 不过即便不担心被认出,墨白心中却还是不由有些古怪。 这么大的世界,他躲的如此远,却偏偏还是遇到了。 这是天道轮回! 上得顶楼,在见得这位王叔的时候,只见他正在习练书法。 以墨白的造诣来看,这位在书法一道上,还算是有些功夫的,绝对算是拿的出手的一位。 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位皇叔,先前已经从陈掌柜口中得知,莫要看着乃是他们这一脉最后一位王了。 实际是,即便他们已经没有了实权,在明珠权贵之中的影响力却仍然是不小的。 陈掌柜还感叹,若换前几年,二爷更威风。 墨白懂得,这是国朝式微之后,明珠被各国租界,新时代的想法冲击之下,才造成的结果。 但即便他影响力再大,墨白却也不能和他交往太过密,毕竟如果总是出现在他身边,那危险系数太大了。 “白大夫是吧!”二爷写完一副字后,并没有抬头,依然品鉴着自己刚才的作品,嘴里却发出了声音。 “二爷,正是在下!”墨白一躬身,拱手道。 “嗯?”二爷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他,似乎不习惯他的自称,但随即眼眸一闪,却想到此人还不知他身份,便也不在意了,将手中笔放下,对墨白道:“你看看,我这幅字如何?” 墨白有些无语,叫他上来,就为这事? 还当真就只是为这事,恭维了这位王叔一番之后,这位似乎很是高兴,又让他写了一副字,最后还问他除了书法,可还通其他? 墨白自是摆头,称啥也不会。 二爷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又是一声赏,再次二十枚银币到手。 这位二爷就如游玩一样,墨白未曾见他在酒楼里转转,也未曾见他向陈掌柜问起正事,写了两幅字,便自离去了。 看着马车在自己眼前消失,墨白也算明白了,这位当真便只是因为看到他的字觉得新奇,引起了兴趣,故而才借机过来看看他的字而已。 墨白不得不摇头:“国朝局面已至此,这皇家却仍然悠闲呀!” 不过转念又一想,一个皇室偏支,或许悠闲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送走马车,陈掌柜脸上止不住的欣喜,冲着墨白道:“白老弟,恭喜,恭喜,你这次可当真是不用愁了!” “老哥这话从何说起!”墨白一顿,笑问道。 “二爷如此欣赏于你,看着吧,过不多久,定会派人来接你过府,继续交流书法!”陈掌柜满脸堆笑,眼中光芒四射。 很显然,他认为如今和墨白已经是朋友了,墨白被东家看重,他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不会吧,我就单单只是略通书法,不至于让二爷刮目相看吧!”他先前可是刻意说什么也不会的,就是为了不牵扯太多。 “老弟啊,你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当局者迷了,二爷何等身份,见你书法已经如此造诣了,若再样样都比不过你,那他老人家或许欣赏你的才华,却未必真愿意和你这人亲近了。”陈掌柜哈哈一笑,拉着墨白道:“走,去陪老哥喝一杯!” “啊……呵呵!”墨白脸色有些僵硬,一低头,脸黑了,弄巧成拙了。 的确,若让他一点优越感都没有,他或许不时会欣赏一下自己的字,但却绝对不会愿意多见自己。 而如今…… “罢了,只要自己不靠近便是了。”想到这里,却又突然一回头看向济世医馆,眼中闪了闪:“不过,目前来说,暂时借这二爷的招牌用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 天还未亮。 门口便已经被敲响。 “楚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打开门来,只见正是楚家小姐顶着两个黑眼圈,眼中血丝弥漫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墨白一见他这副样子,还当真是心中一震,莫非楚老爷还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便当真麻烦了…… “小大夫,快跟我去看看我爹……他又不能动了!”然而,楚若涵一见他,便是眼中晶光闪闪。 “嗯?”墨白一愣,也不管他叫不叫自己小大夫了,沉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又不能动了?令尊恢复知觉了?” “他先动了,然后又不动了……”楚若涵急切的想要表达,但就是表达不清楚。 “别着急,慢慢说。”墨白沉下心来沉声道,只要不是再次脑溢血,遇到生命危险,那墨白就有办法将他救回来。 良久,才终于听这楚小姐将事情介绍清楚了。 “也就是说,令尊在凌晨时分,突然感觉自己有了知觉,手还举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知觉又消失了,是这个意思吗?”墨白轻声问道。 第104章 懦弱 或许是墨白得知情况之后,神色冷静,温和的原因,楚若涵也感觉安心了许多,点点头红着眼道:“嗯嗯,他又不能动了,我好害怕……” “不用怕,这是正常的,你稍等一下,我陪你过去!”墨白闻言微笑道。 随即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药材,这才半夜时分,他的药自然不可能这么早就开始煎。 但只有拿去楚家煎了。 底下早有汽车等着,一路上,楚小姐看着墨白闭目养神的安然姿态,心终于慢慢放下了。 就坐在墨白身边,竟然睡着了,当她的头靠过来的时候,墨白睁开眼睛,心中有着莫名的涟漪一闪。 到底是个初哥,容易撩拨,但还好,他一世修道,心正而气正,再次闭目,身心放空。 他身体不好,从醒来至今,他几乎没有真正睡过觉,几乎每夜都在打坐中度过。 深层次的用功,比深度睡眠并不差,今日被打断了节奏,他还是需要抓紧时间休息。 毕竟身子骨太脆弱了。 …………………… …… 楚家。 楚老爷躺在床上,睁着的眼里,满是沉重。 躺了整整两个月了,这种感受,常人是难以想象的,终于能够动了,可突然之间这种希望又断绝了…… 他脸上有汗水,嘴唇紧咬,在尝试着再次用力,想要身体能够有些动作。 然而,身体却如一摊死水,再无反应。 “吼!”突然,他一声烦躁的低吼发出,自从病倒至今,一直能够保存的理智,这一刻却是那么脆弱。 房间里,有很多人在,楚若先,周管家,以及一众姨太太,就算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都来了。 却无人敢出声,这一刻,这房间里是敏感的,每个人都神经绷紧。 “叭叭……”突然,门外一声汽笛响! 整个房间气氛仿佛陡然活过来一般。 楚若先一把站起身来,望着那原本神色狰狞,此刻却骤然一顿的楚老爷,急声道:“爹,您别急,白大夫来了。” 楚老爷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闭眼,终于出声,却还是带着些许颤音:“你去亲迎,切莫失了礼数。” “是!”楚若先满脸的紧张骤然一松,父亲终于又恢复了情绪,一声应道,立马跑出去。 楚老爷又一看噤若寒蝉的家眷们,微微沉吟之后,声音低沉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 “老爷!”大太太开口想要留下。 “出去!”却只听那楚老爷便是眼神一扫,一声低喝:“够给我出去!” 这一刻的他仿佛是受伤的狮子,挨不得碰不得! “哇……”有孩子哭了起来。 众人连忙红着眼奔出门外,再也不敢惹他生气。 …… “楚少爷,情况我都已经从令妹哪里了解了,不用担心!”墨白看着楚若先头顶不住流下的细汗,轻声安慰了一句。 见得墨白那镇定自若的姿态,楚若先当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这大夫虽然年轻,但气势却着实不凡。 仅仅一句话,便似让他安稳了许多,总算能理智交流了:“先生,我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若是……还请您担待些!” 墨白目光瞥向他,这高傲的公子哥,此刻居然如此成熟? 果然还是压力,能让人成长,他爹情绪崩溃了,他就突然之间自然而然的知道要担起这个家。 “哥,小大夫说了,爹没事,爹没事的!”楚若涵跑上来拉住楚若先的胳膊,不住道。 楚若先拍拍她的肩膀点点头道:“嗯,爹没事!” 说完目光却深深望着墨白。 “这是正常情况,没有问题!”墨白直接点头,确认道。 “您之前治疗过的那位农夫也是如此?”楚若先却仍然追问道。 墨白微微一笑,点点头:“令尊其实已经能动了,只是他不相信自己能动,所以他便不能动!” “这,您是什么意思?”楚若先将这段话在脑海里转了两圈,却仍然没能搞清楚其中之意。 “一时半刻说不清,不过待会也需要你们配合一下。”墨白微微摇头,沉声道。 “您请吩咐!”楚若先想也不想便回道。 …… 到得门口,便只见一群家眷正站在门口,一个个红着眼圈朝他看来。 气氛深沉。 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脸色哀愁的女士主动站出来,朝着墨白走来:“先生,拜托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 “娘!小大夫说了,爹没事的,很快就好!”楚若涵立刻跑到她身边扶着她,眼眶又红了。 楚若先还算能镇定住,见得这场面,虽不好受,但还是介绍道:“先生,这是我娘,姓陈!” 墨白点点头,朝着中年女士轻声道:“伯母还请安心!” 说完朝着楚若先点了点头,楚若先便道:“若涵,你陪着娘。” 随即让围上来的众人散开,推开门,对着墨白道:“请!” 进得房间。 墨白一眼便见到孤零零一人躺在床上的楚老爷,他听到声音,偏过头来见墨白来了,没等墨白提前招呼,他便主动开口:“先生,这么晚还劳烦您跑一趟,失礼了!” 声音平静,威严。 丝毫不像刚才他们兄妹讲述的那样。 然而墨白却一眼便能看出,此刻他眼里一片死气沉沉,散发着不正常的光芒。 简单说便是压抑到了极致之后的平静。 这也真是墨白,若是换了一位大夫,心中没有这么大的底气恐怕见得这一幕便要心中不安了。 “楚老爷客气了,医者出诊哪能分时辰?”墨白未问病情,便径直走上前去,嘴角轻声一笑,貌似轻松道。 和刚刚面对楚若先不同,那时他是镇定。 而此时见楚老爷,他却是轻松。 见得他笑意,楚老爷的神色似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里仍然驳杂,却是依然理智道:“若先,请先生坐下!” “好!”墨白来到床头,笑着坐下,随即道:“刚才听说您先前已经能动了?” 楚老爷眼中骤然光芒一闪,但随即便熄灭,看着墨白,沉声道:“先生,您实话跟我说,我的结果是不是就这样了?” 楚若先头上的汗又极速流下。 墨白洒然一笑:“楚老爷,刚才楚小姐寻到我的时候,我说,您的恢复比我预计的要早了一些,这说明您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恢复速度也更快。楚小姐当时就生气了,认为我态度不对,您一家人都已经担心到这个地步了,我却还如此吊儿郎当……她认为我没心没肺。” 楚老爷有些发愣,没想到墨白竟然和他拉起家常来了。 但效果却是明显的,楚老爷的压抑情绪,明显平和了一些,眼中也又恢复了些许神光:“先生的意思究竟是?” 墨白终于收起了笑意,回头看了一眼楚若先:“楚少爷能否先出去一下,容我和令尊单独谈谈?” 楚若先看向父亲,楚老爷却盯着墨白不出声。 最终楚若先还是转身出了门,虽然父亲没有吩咐,但他这一刻选择相信墨白。 今日,他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脆弱。 “楚老爷,上次说过您眼中的蜈蚣,您可还记得?”房间里,稍稍沉默了一下,墨白突然话题一转。 “记得!”或许墨白就坐在面前,医者当前,楚老爷还能保持几分耐心,尽管墨白吊着胃口,他却始终没有骤然爆发雷霆之怒。 “我虽然不知道这条蜈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却知道它是怎么爬到您眼睛里去的!”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您应该注意到上一次,您问了,我去没有说个分明,您可知道为什么?” 楚老爷看着他并不出声,不知是不想说话,还是再压制心底的不耐烦。 “因为我本来并不准备多说,如果您是普通人,我会毫无顾虑的告诉您这条蜈蚣来自何处,但,您身份贵重,拥有莫大权势,所以我虽然是医者,但也并不能真的对所有患者都一个态度。”墨白却似并没有注意到楚老爷的态度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而且不等他回应,便站起身来到窗口,拉开了那厚厚的窗帘,背着手站门窗口,背对着楚老爷。 他这一番姿态,让床上的楚老爷都不由一愣,望着那单薄的背影,却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到厚重。 那气势,让他莫名的不敢小看,不敢再摆出自己的威势,那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瞬间变成了一个站在山顶看世间的存在。 “其实不管是什么人,站的高,或者站的低,内心中总是有些东西是想要隐藏的,这追根究底,其实便是来源于恐惧。对于一个农夫,我可以很直接说,你是被吓破胆了。但我如果对您说,您是因为胆小,被人或者某件事吓破了胆,您的怯懦暴露在我一个外人面前,或许您就会很不自在,甚至如果我证实了您确实是一个懦弱的人之后,您恐怕会对我怀有最大的敌意,因为您绝不容人亵渎。您身份尊贵,我不过一小小医者,若您真对我有了不满,甚至恶意,我恐怕无力抗衡。”说到这,墨白转过身来,面色依然平静道:“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这条蜈蚣,便是您心底最大的恐惧,您被吓破胆了。” 第105章 改变两人之间的格局 “吓破了胆?呵呵,先生难道是要说,老夫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先生的用药没有见效,也并非先生估料错误,老夫之所以不能动,其实是被吓的?”楚老爷盯着墨白的背影,嘴角缓缓扯起一抹弧度,轻声开口说道。 虽然他声调不高,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清楚无比。 墨白当然听得出这嘲讽语气,却并不动容,一转身背靠着窗台,望向楚老爷:“楚老爷觉得在下是眼看您如今情况,怕您迁怒在下,所以想要故意推卸责任?” 沉默。 两人对视,楚老爷望着墨白那双清明的眼,好半晌眼中才闪过一丝波动,嘴里语气和缓了一些,轻声道:“罢了,先生想必是听说了我楚家先前对那王医师的所作所为,所以心有顾虑。其实不必如此,老夫至病发以来,不知请了多少医道高人,但最终却都束手无策,老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不管怎么说,先生至少让老夫保存了些体面尊严,为老夫除去了那嘴眼歪斜的不雅。老夫还不至于当真暴虐到不辨是非的地步,即便余生当真躺在了这里,也不会迁怒到先生头上来。” “看起来,您的心态倒是挺好,可我刚刚来时,却见到府上家眷人人皆为老爷的怒火而胆战心惊。”墨白也并不着急解释,眸光一瞟门外,依然轻声道。 楚老爷眼中骤然一抹阴霾闪过,声音一沉:“老夫的家事,先生也想要评论一番?” 墨白对他的怒意视而未见,依然淡声道:“楚老爷,就像我先前说的,我并不想惹您生气,平白无故去得罪人,为自己招惹祸端的事,没有谁会愿意去做。但没有办法,心病还需心药医!” “哈哈,白大夫,老夫自问对您已经足够礼遇,也再三向您表示,只要您对老夫的病情实言相告即可,不论结果如何,老夫也欣然接受,绝不会无理取闹,老夫这要求算不算过分?”楚老爷陡然哈哈一笑,随即眼眸骤然一瞪,目光里有凶光闪烁。 墨白依然平静无波,淡然摇头道:“当然不过分,在您的权势面前,我不过一个随手可掐死的江湖郎中,您能忍着病痛的巨大压力,还对在下如此通情达理,已是大气量,少有人能做到。” 他的话是恭维。 但他那清淡神色,却令楚老爷神色更是阴沉,早已压抑在心底的怒火,正一点点的开始抑制不住:“既然如此,那你还一再故作姿态,当真是欺老夫好说话吗?” 说到这里,不待墨白回应,便是须发喷张,一声爆喝:“心病?恐惧?还让若先出去?怎么?白大夫,你当真以为你这些幼稚手段,就能把老夫当三岁孩子一样糊弄住。还是你以为,老夫躺在这里起不来了,就能从此任人欺辱了不成?” 久居高位养成的威势,一旦当真狂暴起来的楚老爷是令人敬畏的。 房间里的墨白或许还好,不管前世今生,他都不至于被这点小场面惊住。 眼神清淡,正准备再次开口说话,却突然只听门口动静一响,一道慌乱的声音传来:“爹……” “老爷!” “快看看老爷怎么了?” …… 安静被打破,喧闹声起。 墨白转头望去,只见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均是脸色慌乱的朝着里面看来。 当先一人,正是楚若先。 很明显,刚才楚老爷这声爆吼,不止在房间里回荡,就连门外一直守候的诸人也都被惊到了。 楚若先三两步便跑到近前,目光急切的朝着楚老爷看去,只见楚老爷此刻正面色若寒冰,双目爆瞪,一见便可知其愤怒。 但还不等他问情况,便只听耳边一道清冷而又直透人心底的淡然声音传来:“楚少爷,楚老爷的治疗,需要安静。可否请诸位先出去稍候片刻?” 治疗? 场中形势一望可知,楚老爷怒了,而发怒的对象正是这位小大夫。 但此时此刻,楚老爷还没有开口说话,这位小大夫居然先出声做主。 所有还处于慌乱中的人,望着这一幕都不由有些发懵。 就连那正怒火中烧的楚老爷盯着墨白的双眼都晃了一下,显然也被墨白的镇定和作为弄的愣了一下。 “爹,小大夫……”又一道慌乱的娇声传来,才令所有人回过神来。 来人正是楚若涵,此刻着急无比,挤开众人进来。 楚若先反应过来,看着墨白那沉静若山的气势,清明的双眸,他的慌乱缓缓静下,一转身冲着楚老爷躬身道:“爹,那儿子先出去了!” 楚老爷目中有凶光闪烁不休,嘴唇微颤,但这一刻,却硬是没有出声回话。 楚若先直起身,又看了一眼墨白,随即拉起楚若涵的手,带着一众有些发懵的家眷出去了。 …… 随着房门关上,房间里的气氛沉寂了许久。 墨白背靠着窗口,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声,而楚老爷刚刚发泄了那一口气之后,也缓缓收了怒容。 良久,楚老爷率先开口:“年轻人,初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绝非常人。” 他的声音已平静许多,墨白笑了笑:“何以见得?” “你并不惧老夫!”楚老爷回答的也干脆利落。 很明显,经过刚才那一幕之后,这楚老爷的态度有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改变。 却并不答,缓缓抬起了脚步,又来到他床头坐下,却是在楚老爷面前,将胳膊一直夹着的一副药材拿在手中举起来道:“楚老爷,您知道我为什么带来这副药材?” 楚老爷目光盯向他手中的药材,没有出声。 墨白将药材随手放在了床边,这才抬起目光,轻声道:“这副药不是给您用的,是我自己用的,因为时间还早,客栈里还没来得及为我煎药,您这边又急,所以我就只能带到您府上来煎。” 楚老爷听墨白说起过,他身体的问题,闻言点点头,却依然看着墨白,等着他继续。 很明显,这话还没有说完,墨白也不拖沓,却是突然又一笑道:“楚老爷,您可别以为,我是故作姿态,带这副药来向您表功的!” 楚老爷有些错愕,本来还真未往这上面想,毕竟他心情正压抑着。 可此时听墨白这么一说,倒是眼神真的柔和了许多,毕竟墨白的确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便赶来为他治病的。 一句玩笑过后,房间里的气氛再次轻松了一些,刚才的摩擦还在,却可以继续交流了。 墨白这才解释道:“也只是无奈而已,我实在断不得药,否则或许若真死在您府上,那就不好了。” “嗯?何出此言?”楚老爷神色一愣,随即脸色微变。 墨白目光微微垂下,风轻云淡般道:“您请遍明珠圣手,却难能建功,但至少医者们却都还曾为您用过药。在下运气要差一些,至手上以来,却没有一位医师敢为我开一方,均是让我回家调养便作罢!” 说到这儿,他目光抬起对视楚老爷那还有些没听明白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就是说,我已绝症,无药可医,回家等死的意思。” 楚老爷心中陡然一跳,目光骤然一凝,开口:“先生何必开玩笑?” 墨白微微摇头,并不解释,只是轻声道:“所以,说实话,我本身便在生死线上徘徊,在这世间也几乎没有了什么牵挂,如今又性命堪忧,故而也就比其他人看的更开一些。您说我不惧您,可能便是如此,毕竟就我这情况,似乎也真的没必要再怕什么了。” 看着墨白轻声慢语,说出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却如此轻松写意。 楚老爷很难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年轻人的坦然,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尽心中的纠结,先前无论他自己如何说,他心中当然始终都是抱着期望的,他那威势又何尝不是在恐吓墨白,让他不敢开口说出坏消息。 只要墨白不说出来,他便始终抱有一丝期望。 实际上,这便是一种最愚蠢,而又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心理。 一面心中怀着最悲观的意志,而一面又最强烈的不肯接受现实! 纠结之下,没有人能够再保持冷静。 就如刚才,他如此愤怒,却最终只听墨白提到治疗两个字,便不敢让楚若先拿下墨白,这便是抱有期望的最大证明。 可是这一刻,再面对这年轻人,他却再也没有了心理上的优势,一个真正不怕自己的人,再如何恐吓结果也不会变了。 微微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是如何,便是如何了。 当心中真正定下来的时候,人反而会平静起来。 墨白眼神一直注意着楚老爷的神色,身为医者,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少不得的。 见他吐出那口气,墨白眼中一动,又突然笑道:“当然,您也不要误会,我并不想死的,所幸自己还有些能为,如今我这条命却还是有些希望的,虽然还不乐观,但却也寻到了几分生机,每日里靠汤药保着性命,至今仍然还在生命线上奔波。这次之所以来为您治病,一是出于医者治病救人的天职,二也正是为了挣些汤药钱,以求续命。” “嗯?”楚老爷目光又波动了一下。 “就不说在下了,还是说说楚老爷您的情况吧!”墨白话题一转。 经过这番波折之后,楚老爷当真没了脾气,深吸一口气:“您请说!” 墨白点头,神色正了正道:“首先您放心,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从您恢复知觉的那一刻开始,您的情况其实就已经好转了,在下的药效也的确见到了,这一点是绝不会有误的。” “先生是说我现在已经好了?可以下床?”楚老爷眼神一瞪,但又瞬间平息,他明显一动不能动啊,墨白却信誓旦旦。 “可以!”墨白直接点头。 楚老爷沉声问道:“先生,还请您明说即可?” “还是在下先前说的那句话,只待您能找到,您心中那深藏的恐惧究竟来自何处,将它释怀,那便可以动了。”墨白面色不再轻佻,而是正经沉声道。 话题再次回到了原点,但现在却不一样了,楚老爷眼中当真开始思索起来,半晌之后却仍然摇头道:“先生,老夫当真没有觉得心里有何不妥。” 墨白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对视,又过半晌,楚老爷再次紧皱眉头道:“先生不信?老夫虽然不敢说为人光明正大,但要说真能令老夫夜不能寐的亏心事,当真没有。” 第106章 神经病 亏心事? 单单只看,巡防司光明正大的配合朱医师昧了自己的财货,便可以想象如今的巡防司到底是个什么环境。 更别说,楚少爷因一个医者的过错,便动用私刑,甚至祸连家人仆役,赶尽杀绝的行为了。 “恐怕不是没有亏心事,而是许多事,您都习以为常,并不亏心而已!”墨白微微一笑,心中想道。 但这话,他自然也不会当着楚老爷的面说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在下没有说清楚,并非是指您做了亏心事,良心不安。请恕在下冒昧,敢问楚老爷,从您发病至今,想必您已经不止一次的考虑过自己起不来的后果了吧!” “这是当然,老夫又不是一块木头,怎么可能躺了两个月,却什么都不想?”楚老爷点点头,理所当然道。 一说完,还不待墨白开口,他又紧接着道:“先生的意思,难道是说老夫如今的恐惧就来源于这个?若真是如此,那先生小瞧老夫了,怎么说老夫如今也已五十而知天命,还不至于会因此吓破了胆!” “楚老爷莫急,您如今的情况,在下并不陌生,甚至还亲手治愈过,所以如果您信得过在下,那便稍安勿躁即可,只要配合在下,在下保您天亮之前下地如何?”面对他的反问,墨白却并不做解答,只是轻声言道。 “天亮之前下地?”楚老爷眼神顿时精光大放。 “在下如今就在府中,距离天亮也不过还剩两个时辰而已,若在下不能做到,那这副药,在下便不吃了!”墨白从床边拿起那服药,举到楚老爷面前,声音不大,但很明显,他不是开玩笑。 楚老爷望向这副药,沉默着不出声。 墨白见状,微微一笑,却冲着门外声音提高,开口道:“楚少爷,您可在门口。” 果然,门立刻便开了,只见楚若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先生,有事您请吩咐!” “楚少爷,麻烦进来一下。”墨白点头,轻声笑了笑。 楚老爷看着墨白在自己家中,镇定自若的做主安排,却没出声。 “楚少爷,你用手摸一下我的脉搏!”待楚若先走到近前,墨白将左手放于床边,开口道。 “嗯?”楚若先不由一愣,有些茫然道:“先生这是何意?” “没事,不是让您帮我诊病,您摸一下就知道了。”墨白摇头道。 “这!”楚若先纳闷,却看了一眼父亲,却见父亲神色平静似在想着什么。 既然墨白先前说过,让他配合,他配合就是,说着便学着医者的模样,眯起眼睛,深处三根手指搭上墨白的脉搏。 初时,并无感觉脉搏跳动,他等了等,却仍未感觉到,不由眼神里一抹疑惑闪过,有些尴尬的看向墨白:“先生,不知我按的位置是不是不对?怎么感觉不到脉搏?” 没脉搏,那不是死人了? “瞎说什么?”墨白还没说话,楚老爷却是口中呵斥,但随即头却一偏,眼睛连忙朝着墨白的手看去,但见楚若先的手指正是搭在墨白的脉搏之上没错。 这让他脸色陡然一变,自然是想到了墨白已是绝症病体的情况。 也明白了墨白让楚若先搭脉的意思,是向他证明,所言不虚。 “没错,就是这里,你静下心来,当可以感觉到微弱波动的,再等一等!”墨白却只是轻声一笑道。 楚若先闻言,连忙尴尬点头,手指微微用力按下,当真细心感应。 这一下,还当真感觉到那气若游丝,虽然不是医者,但是个人也知道这情况不对,他脸色变了,正待开口,却突然又只觉得手指微跳,墨白的脉搏瞬间如鼓剧震,波动剧烈。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将他吓了一跳,手连忙拿开,脸上变色道“先生……有了,跳动好快……” 墨白点点头,站起身来对楚若先拱了拱手:“楚少爷,麻烦了,还请您先出去,再等待一会。” 楚若先带着满头雾水出了门,站在门口心中仍自思索刚才异状,又用手搭上自己的脉搏,做对比…… 房间里。 墨白将衣袖拂下,带着一抹笑意轻声道:“楚老爷,在医学上,这种长时间摸不到脉,便是心脉枯竭。而脉一来又鼓跳如雷的情况,则有一种俗称,便是回光返照之象。想必您不必通医道,也应当知晓,在下的确已生机微弱。” 这一幕后,楚老爷的确不能不信了,毕竟这是常识,他还是懂的。 “所以,这副药对在下来说,可是续命必须,先前在下说过,并不想死,所以您放心,您的病,在下不用摸脉,便能确定,的确已经有了好转,否则,在下当断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好,先生只管问!”楚老爷终于深吸一口气,眼神里亮了起来。 墨白见之,不由暗叹,楚老爷这种人心思太过复杂,不拿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心中总会对一件事多绕几遍,带着怀疑。 “那在下就直说了,您的病症相较其他中风患者,要更严重,关键便是那条蜈蚣,那日在下已经向您说过,这条蜈蚣便是由于头部血管淤堵,压制视觉神经所致的幻影。”墨白神色正经下来,微微凝眉沉声道。 “不错!”楚老爷点头,的确墨白曾解释过。 “在下曾接手过众多中风病症,您这种情况,比例并不多。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这幻影,并非是患病之初便有,而是患病之后才越来越清晰的。”墨白又道。 这一点,楚老爷还当真没有注意过,微微皱眉细细回忆了一下,又点头道:“好像的确如此,具体日期老夫记不得了。” “嗯。”墨白直接点头,并不含丝毫犹豫道:“这便是由于您病后思虑过多导致的,人的情绪和病症息息相关,而您这种情况,便是恐惧过甚的象征,的确,就像您说的,每个人如果换成您的情况都会紧张,害怕。但紧张,害怕到您这种程度的却是极少,甚至如今,您都已经有了好转,明明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您却不相信自己已经好了。这定是您心中的结,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所导致的。相信您应该听说过,这世间其实有一种病,叫做神经病!” “你……说老夫神经病?”楚老爷本来还心平气和的听着病症,但墨白最后一句话一出,他却还是没忍住,差点当场便呵斥起来。 “神经病并非乃是骂人,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医学上称之为精神障碍疾病。这种病症有重有轻,重则迷失了心智,不知道德尊卑,茫然于世。轻则如一个醉汉,就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行为,这便是酒精麻痹了神经所导致的。又或者一个人暴怒,控制不住情绪,明知花瓶贵重无比,却仍然砸碎了它。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有,其实不用讳言。”墨白点点头,神色依然正经的解释道。 其实也就是神经病三个字,不好接受。如今楚老爷对着墨白发不出脾气来,只能平心静气的听和接受,这一番话解释之后,他倒也并不难受了,却还是声明道:“也就是说,老夫只是因为久病,情绪有点问题而已。” 墨白望向他,微微一笑道:“您这句话总结的好,人若是能够控制情绪,那便不叫做病。而如果控制不了,那就是病,而这种病,是最难治,又最易治的。” “老夫明白!”楚老爷竟然直接点头,唏嘘一叹道:“自古人心莫测啊!” 气氛很好! 墨白却是心底摇头,越是明白人,便越执着,便越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也就越难改变。 但这也没办法,还是得循循善佑,不过还好,这也正合他意。 光只是治疗之恩,人一旦痊愈之后,未必便会多么看重,尤其是这种官家人物,和他们之间只讲情谊,不讲利益,那是幼稚。 而如今,治这心病,又何尝不是在交心,在拉近距离,在成为熟人? 墨白眼底再是微闪:“若能再给他见到些自己的有用之处,那便更好了。” 随即,墨白道:“楚老爷,您说的是,人心莫测,这四个字很恰当的说明了您现在的症结所在,您的心思只有您自己知道,没有人能够揣测,您如今独自去想,可能很难想到自己究竟纠结在了哪里,在下纵是有再多手段,对不了症,也是下不了药的。” 楚老爷此刻已经能够赞同他的观点,但又是一番细想,却仍然皱眉:“先生,并非老夫有隐瞒之处,而是老夫真不觉得自己心里有解不开的结,从病倒之后,至今为止也从未放弃过要寻找名医治疗,未曾有过心灰意冷。就按照您说的,我若是当真起不来了,会怎样,老夫的确担心,但也只是担心一些工作上,或者家里之间的琐事罢了。” “请恕在下冒昧,在下虽只来楚家两次,但却可见您在家中定是一家之主,威严莫测,不知您可曾会想,若当真起不来了,这些敬畏您的家眷会逐渐不再将您当回事?甚至将您当成累赘,今后会让您看尽脸色。”墨白眼神微凝,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直直盯着楚老爷的眼睛,不让他有丝毫退缩之意。 “谁敢……”楚老爷当场脸色一红,就是一声低喝。 但墨白此时的目光仿佛直直透入了他心底一般,让他的话说不下去。 第107章 请教 天边一抹光亮浮现。 楚老爷坐在床边,手中拳头握紧又放开,再握紧…… 如稚龄幼童一般,频繁反复的把玩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良久,他眼中的兴奋与雀跃才缓缓平息。 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那站在窗口的单薄身影,眼中复杂一闪。 这复杂,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意味。 是庆幸?感激? 还是晦暗?杀机…… 或许都有。 墨白静静站在窗口,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双复杂眼睛,因为他神色很平静。 清晨的花园,空气清新,伴随着露水的湿气,传来淡淡芬芳,墨白微微仰着头,浸润在这雅致气息中,清雅而卓绝!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都没说话,气氛沉重而又轻松。 楚老爷眼中的交织渐渐熄灭,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他不再似躺着的时候那般压抑。 此时的他,尽管坐着不动,却有不怒而威的气势自然而发,终于,他轻声开口道:“先生辛苦了,此番搭救之恩,老夫没齿难忘!” 随着他的声音,那窗口单薄的人影,才仿若从雅致环境中被惊醒,只见他望着远方花草的眼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楚老爷,嘴角已挂起一抹微笑,拱了拱手:“楚老爷言重了,医道本身便是治病救人,不然又何必空学这一身本领,楚老爷不必挂心。” “话不能这么说,对您来说,老夫或许只是您无数病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而已。但对老夫来说,却是整个楚家的生死兴衰,怎能轻视?先生可有所求?老夫虽无大本领,但只要能力之内,先生但请开口,容老夫表达一番谢意。”楚老爷微微一笑,伸出刚刚能动的手,在空中摆了摆,脸色严肃道。 墨白微微低了低头,眼里一抹无奈闪过,果然,当这楚老爷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之后,到底还是起了戒心。 不过墨白却并无惧意,早有所料的事。 微微沉吟,墨白并未立刻作答,迟疑许久,却还是抬起头来说道:“楚老爷,在下为您诊病,您给付给我的诊费也已经很是优厚了,让我能够得以续命,实际上您对我又何尝不是活命之恩,当真不必如此。” 眼见他刚才的作态,楚老爷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年轻人明显确实有事要向他开口。 楚老爷眼底深处又是复杂一闪,果真是要“挟恩图报”么? “观先生之态,似当真有为难之处,为何不愿开口,莫非先生是见过老夫刚才之陋态,当真就小瞧老夫了么?”楚老爷脸色微微一板,责备道。 “楚老爷,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在下怎会有这等心思?”墨白连连摆手。 “既然如此,那先生有事尽管说来便是。”楚老爷沉声道。 “这……好吧!”墨白好似被逼到了墙角一般,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缓缓点头。 楚老爷见他当真有事要相求了,手中的拳头又不自觉的一握,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既然楚老爷如此厚待,那在下就厚颜向您直说了……”墨白好似也没有发现楚老爷的异常一般,轻声道:“其实自当日得知您在巡防司做老爷之后,在下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打听一下,若是您方便的话,能够给在下指条明路,在下便感激不尽了。” “哦,先生说来听听,先生真有用的着老夫的地方?那还请快快说来,老夫岂有不应之理?”楚老爷抬起头,毫不犹豫的沉声道。 “多谢,多谢楚老爷,在下想要向您请教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得罪了本地社团势力,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情况下,应该怎样才能妥善处理此事?在下以前未来过明珠,却是当真两眼一抹黑,实在没有经验。”墨白朝着楚老爷再次拱手,神情有几分凝思,沉声问道。 楚老爷微微一怔,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墨白口中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刚才心中那些复杂,缓缓压下,光从这个问题这年轻人好像并没有提出过分要求的意思。 目光在墨白脸上转了一下,微微凝眉问道:“先生可否说说是哪家社团,又是什么纠纷?” 墨白心中当即一凛,对这明珠社团的地位再次有了估量,连楚老爷都如此谨慎,可见其影响力。 “这……”墨白眼中闪烁了一下,嘴唇开阖几下,最终又是苦笑道:“楚老爷,您也劳累了一夜,想必也困了,而且门外贵府家眷们此刻还忧心着呢,不能因为在下的事,让大家都空等着着急,” “无碍,让他们等着就好,听先生的语气,此事怕不是小事,先生但请说来便是。”楚老爷一挥手,大气道。 墨白却摇摇头,微笑道:“不妥,不妥……在下谢过楚老爷的关怀,只是如今天光已亮,在下也着实要煎药了,在下这事说来话长,不在一时半刻,还是在下自己先想想办法吧。” 说着便拿起桌面上那副药,又朝楚老爷拱手道:“楚老爷您久未活动,如今刚刚恢复,血脉还未活泛,若是外出,还请着人陪伴身旁,待会在下再为您开副方子,您着人照方抓药便可,三日后在下再来为您复诊,如今在下身体有恙,暂时无力为您行针,不过只要您安心静养,切勿大喜大悲,不会有太大问题,只待在下身体恢复一些,便立刻为您彻底去疾。” 楚老爷眼见他手中的药,最终只得点头,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再次闪烁。 门打开的一刹那,便是好多双通红的眼睛同时盯来。 没有人说话,都紧张的盯着墨白一动不动。 墨白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对着楚若先微微点了点头道:“幸不辱命,你们进去吧!” 楚若先陡然浑身一震:“先生,我爹他……真的能动了?” 墨白笑着点头,随即走出房间,让开身形。 眼看着一众人等,飞一般的跃进房间,随即一片哭声喧闹传来。 墨白看了看天色,还好,未曾拖到太晚,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药材,嘴里喃喃道:“倒是可以赶回客栈再吃药。” 没有人送他,整个楚家人全部集中在了那间房中,要去见他们终于重新站起来的天。 当周管家反应过来,那小神医竟然无人招待的时候,连忙跑下楼来,却哪里还见得人影? 竟是连复诊的诊金都未曾拿,便已独自回去了。 如此失礼,周管家瞬间额头便落下冷汗,连忙回去禀报了老爷和少爷。 这时候的小神医,在整个楚家心目中可是不敢小瞧的。 为这事,一众下人,自是被呵斥连连,吓得脸色发白,小神医如果不满了,老爷的病情就会出问题,老爷出了问题这楚府的天就塌了。 而他们这些下人,包括周管家在内便是这毁了楚家的罪魁祸首,如此大罪,哪个下人不胆寒。 最后还是楚老爷一声沉喝,将一群唧唧咋咋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又吩咐周管家,赶紧备上厚仪,立刻送往何记酒楼,并表达歉意。 楚若先又加了一句:“若涵,你也去!” 房间里。 只剩下楚若先和楚老爷二人。 “爹!”楚若先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眼眶发红的望着楚老爷,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爹,是儿子混账,当日儿子曾寻到那小大夫跟前都未能开口将他请来,好不容易若涵去将他请来了,儿子还口出不敬之言,差点害爹就此错失这良机,儿子错了,差点害了整个楚家。” 楚老爷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眶,脸色一点点的和缓起来,脑海里闪过那小大夫的一段话。 “楚老爷,命数天定,祸来未必是祸,您纵使这一生或将缠绵于病榻,或许这会让您的权势消失殆尽,或许会让楚家从此风雨飘摇,或许还有太多,太多的苦痛让您无法面对。但,您这一病,却也未必无所得,今日您仅差一线便崩溃了……可您并非一无所得,您可知,今日您再也承担不起的时候,令公子却仿若一夜之间长大,三日之前,在下还曾见他少年意气,而今日您府上人人惶恐不知分数,令公子却红着眼睛,镇住了局面……千秋万世的基业,终归后人来继承发扬……” 正是这段话,让他彻底沉下了心,让他彻底面对了这局面,让他落了泪! 也让终于站了起来。 “起来!”楚老爷抬起眸子望向窗外,脑海中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始终难以淡去。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敢坐在他面前,一点点的逼迫他心底最深沉的东西。 面对自己的怯懦,他是淡然的。 面对自己口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政治格局,他还是淡然的。 如此胆色,如此成熟,如此淡然,如此令人心悸…… 他眼中又是一闪,此时不再是先前病中的状态,他的一切筹算又回到了身上,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先前让你调查这白大夫的事情,如何了?”楚老爷沉声问道。 第108章 那一丝 楚老爷问话,楚若先自是一五一十将调查出来的情况向父亲说明。 “这白大夫是从北河省来,最早出现在明珠是在五日前的上午时分……” 楚老爷在听闻墨白昨日竟与何记酒楼的东家有过接触的时候,眼眸不由骤然一顿:“怎么回事?他不是刚来明珠,怎会与那位牵扯上关系?” 楚若先闻言,倒是立马笑道:“爹,您且听我道来,您可能不知道,这位白大夫不仅医术通神,他那一手字更是不弱名家,这白大夫摆摊的位置就刚好在二爷名下的那家何记酒楼……” 楚家显然不会如朱医师般对墨白与二爷的关系迷迷糊糊,他们详细调查了墨白的行迹,基本还原了墨白来到明珠之后的行动轨迹。 自然能够轻易便分析出墨白与那二爷,不过是凑巧,因为一块招牌才结下的缘分。 楚老爷如今可敏感的狠,毕竟先前在墨白面前表露了一些本不该表露的东西,他绝不希望这些东西被外人所知,尤其是一些能够影响到他的存在。 直到听完这其中缘故,才心中微微放松,很明显以他的见识,自然不会如普通人一样认为,墨白写的一幅好字,得二爷几分欣赏,便真能与二爷成为至交好友,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面色和缓了一些,点头道:“嗯,这白大夫倒还真是有些缘法,二爷的确极好此道……” “白大夫来到明珠之后的行程,大致上也就是这些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本想查出他到底在明珠出了什么意外,但是从调查结果上来看,他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来明珠就直奔济世医馆求医,又因为身无长物,所以才摆摊看病……”楚若先沉声道。 楚老爷微微沉吟,却是沉声问道:“那个和他一起来的人呢?可曾调查清楚了?” “嗯,的确是有一人名叫王铁山,据当日他们卖马车的车行伙计,以及客栈伙计的讲述来看,这王铁山应该是白大夫的仆人或者跟班,在白大夫搬到何记酒楼之前,他一直都在白大夫身边出没。但之后,白大夫来到何记酒楼之后,他回到客栈收拾了白大夫的东西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我们的人详查了一番,却始终没有结果,要说有些奇怪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了。”楚若先点点头,眼眸中却闪动着思绪,又一抬头道:“爹,您说有没有可能,这白大夫口中的意外,就是这位仆人突然失踪了,又或者就是这仆人卷走了他的家财,才导致他如此落魄?” 楚老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今日墨白向他问起的那句话,他也有可能这么想,但此时却是微微摇头,轻声道:“吩咐下面人去查一查最近各大社团里,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叫做王铁山的。” 楚若先闻言,直接点头苦笑道:“爹,早就已经让他们帮着找人了,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消息,甚至连见过他的人都没有,我在怀疑他会不会已经偷偷离开了明珠。” “再查,重点打听这五日内,有哪家社团曾和外乡人,或者与这王铁山形貌相似之人发生过纠纷的。”楚老爷毫不犹豫道。 “爹,那白大夫可是又说了什么?”见父亲如此肯定,楚若先发现了异常。 “嗯!”楚老爷沉声将墨白刚才向他问的那件事说了一遍:“他所说的那个朋友,应该便是这个王铁山,而这王铁山没有出现在白大夫身边,可能是怕连累到白大夫!” 楚若先听完,立刻神色一振:“好,爹放心,我立刻派人去查。” 说完之后,脸上又是突然一抹怒气浮现,看向楚老爷道:“我先前已经派人在社团打听,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故意欺瞒咱们,爹,看来有些人是见您生病了,已经不把咱们楚家放在眼里了。” 楚老爷倒是微微一笑,抬起头望向窗外,眼中却也有精光在闪烁,一伸手道:“来,扶我起来。” 楚若先连忙上前搭过他的手,将他扶起身,虽然能动了,但毕竟久病,行走还是有些蹒跚的。 不过虽然不如以前那般健步如飞,但楚老爷的心情却是很不错,看着窗外的阳光,他轻声道:“今日天气不错,正好适合出去走走!” 楚若先脸上当即一振,兴奋道:“好,爹,您也累了,先休息一会,我立刻便去安排。” “嗯。”楚老爷见儿子如释重负的兴奋模样,嘴角也不由荡起一抹笑意,却并没有回床上休息,而是轻轻放开他的手,撑在窗台上,独自站立,又道:“去给我找根拐杖,我自己走!” 楚若先出去后,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楚老爷独自站在窗口,丝毫没有疲态,只有兴奋。 不一会,他却又想到了那年轻人。 眼里闪烁不休,不做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很明显还没有康复,仍然需要那年轻人来诊治。 到了如今,即便让他再请其他人,他也难以安心,唯有这年轻人的医术,才能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良久,他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只要你不过分,楚某还是不愿做那恩将仇报的恶人的……希望你能识相!” ………………………… ………… 墨白并没有听见楚老爷口中嘀咕的那句话。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楚老爷已经开始帮助他处理他口中的麻烦。 不过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惊奇,毕竟这一番周折,本来为的便是这一幕。 此时阳光明媚,墨白回到客栈喝过药后,又重新出了摊。 虽然是有些累,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嘛,否则怎能表现出自己的落魄? 此时,他正盘膝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正在用功打坐恢复精神。 却才没一会,就只听身边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白老弟,白老弟……” 墨白睁眼,只见便是那陈掌柜,此刻正有些着急的盯着他,在他身上四处打量:“白老弟,刚刚听小二说,昨晚楚家派人来找你了,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陈掌柜晚上有时并不住在酒楼,昨夜他便回家了,这才刚刚过来,便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便是心中一惊,连忙过来关心。 墨白放下腿,站起身来微笑道:“陈老哥莫急,无碍,楚老爷恢复的还好,只是来请在下正常复诊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吓老哥一跳啊,这楚家也真是,既然没什么事,哪有半夜上门来请人的,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吗……”陈掌柜嘴里不休道。 “多谢老哥关心,请坐!”此时还早,陈掌柜也不忙,墨白请他坐下。 两人落座,陈掌柜又忍不住劝道:“白老弟,听老哥一句,楚老爷这东家不好伺候,还是趁早……” “小大夫!”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娇声传来。 墨白抬头,却只见一辆汽车正缓缓在前方停下,楚若涵正坐在车里,朝着他兴奋挥手。 待车一听闻,这楚小姐便冲下车来,在阳光下提着裙子朝他跑来。 少女青春洋溢的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笑容兴奋的奔向自己,墨白心中没来由的一晃,昨夜里她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幕骤然在脑海里一闪。 一世孤独,行走于山川古地,站在清冷月光下。 眺望那繁华盛世里的灯红酒绿,那红男绿女正在牵手笑语而行…… 萌动的心,在病痛下散发着渴望,但最终,他只能淡淡一笑,拿出手帕,掩住嘴唇,轻声咳嗽着转身走向人迹罕至的深山! 那一声声咳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红尘浪漫,一点点的深埋在深山深处,只有那清冷的月光,见证着这男子,原来正在走过他年轻的,情窦初开的岁月。 嗯? 突然眼中神光一顿,墨白脑海中莫名浮现那大红的喜字…… “呼!”不动声色的吐出口气,他脸上的那一抹红润褪尽,再次淡然无波。 “陈老哥,那楚小姐来了!”陈老哥还没注意到墨白的异样,也没有注意到那声小大夫是在叫谁。 这街上人声鼎沸,他习惯了喧闹,依然在劝着墨白,此时突然听墨白出声,连忙回头望去。 那楚小姐已经到了近前,他连忙站起身来,侧开两步。 而墨白也已慢慢起身,面含微笑:“楚小姐!” “小大夫,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楚若涵来到摊位前,眼神亮晶晶望着墨白。 陈掌柜站在一旁听着她的声音,再一望她的神情,有些错愕,又看向墨白,再看向楚小姐…… 最后,一拱手:“白老弟,老夫还有事,便先去忙了!” “老哥请!”墨白拱拱手,却发现陈掌柜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楚小姐!”陈掌柜又朝着楚若涵拱了拱身子,随即退下。 楚若涵只是看了陈掌柜一眼,微微笑了笑还礼,随即便又看向墨白:“小大夫,劳累了一夜,很辛苦吧,我都让人准备好了房间,你怎么不就在我家休息?” 陈掌柜听着这句话,脚步又不由放慢了许多…… 第109章 可以行动了 “掌柜的您看,对面那桌上的东西,就是楚小姐带着人送来的。” 吴掌柜站在门口,看着楚家车子离去,目光定格在对面墨白那桌上,隔着老远都可以看见的一个个包装好的礼盒。 “连礼都这么厚,那诊费想必自是不少的。”吴掌柜嘴里轻声喃喃,眼里却满是疑惑。 一转头问小厮道:“白大夫这是第二次上门复诊了吧!” “是啊,掌柜的,这一转眼都已经三四天了,楚家怎么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还在给这白大夫送礼呢?”小厮很是机灵,早知掌柜的不喜欢对面这年轻大夫,自是跟着表明了态度。 吴掌柜同样想不通,自从楚家收拾了那王医师之后,就没有哪个医师再愿意碰这楚家。 谁都知道这楚家已经忍不住脾气了,不再好说话了。 吴掌柜抿了抿嘴唇,搞不懂这楚家少爷到底脑子哪根筋搭的不对了,可以说在整个医道没有比这“天下第一医馆”更像骗子的招牌了,这楚家少爷怎么就没有发怒,不但用了他的药,还两次三番的送礼…… 其实很好理解,那自然是这白大夫为其诊治,见到疗效了,才会如此厚待呗! 但就这么一个浅显的理由,别说吴掌柜不信,就是整个明珠杏林也不会信,甚至根本就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墨白送走楚小姐,回到摊位,一抬头正见对面吴掌柜在看着自己这边,不由远远拱了拱手,向他笑着行礼。 随即,只见吴掌柜回礼之后,转身进了客栈。 墨白当然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也能猜到他们此时心中的疑惑与不忿,不过却只是嘴角一抹笑意:“很快,你们会吃惊的!” 经过昨天和楚老爷那一番谈话,他不再是懵懂状态,已经很清楚如今楚家的情况,楚老爷如今一遭站起,想必很快就会面露人前,重新镇压局面。 墨白嘴角笑意扩散,低头看向桌上楚家送来的程仪,揭开那红,之间底下整整五封银币出现眼前。 “大手笔呀!”墨白心底赞道,即便是他,也不由为这一百枚银币而惊叹。 要知道,平常人家,可能一辈子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银币。 足足够一家数口,就是过些安逸日子,也能支撑四五年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钱倒是可以收!”墨白眼神平静下来,将红绸盖上。 又抬起头看向对面,朱医师的车子好像还没到,应该没来吧!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去一趟济世医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饿了熟悉的脚步声。 墨白一转头,果然是陈掌柜,此时的陈掌柜笑眯眯的朝着墨白走来,目光还远眺着楚小姐上的那辆车。 “白老弟,这是楚家小姐送给你的?”陈掌柜来到近前,看着桌上的礼品,笑吟吟道。 这话看似正常,可墨白就是绝对有些不对劲。 在陈掌柜脸上一打量,见他那古怪神情,立马心中一动,连忙苦笑道:“陈老哥,您打趣我可不要紧,人家楚小姐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那名誉咱们可赔不起,您可千万乱说不得!” “懂的,懂的!”陈掌柜闻言笑意更深了,这都已经护上了,看来还当真不错了,想到这里,连连点头道:“老弟放心,老哥自然懂的!” 墨白无语,您到底懂什么? “难怪老弟敢接这烫手山芋啊,敢情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彼岸花开呀……”陈掌柜凑到墨白身边,一副不让别人听见的模样。 “老哥,您真误会了,这是楚老爷念在我昨夜晚间上门为其诊治,老弟又侥幸稍稍建功,这才特意差人送来的……”墨白苦笑,却是要解释清楚,正如他说的,自己不要紧,但这闲言闲语却不能害了一位姑娘家。 名誉之重,重若泰山! “老弟大可放心,老哥也是过来人,自是懂的嘛!”陈掌柜再次表示理解,又道:“也是老哥疏忽了,先前没问清楚,原来昨天半夜便是楚家小姐亲自上门……” “哎,老哥,这……”墨白当即脸色一肃,就要解释。 “好了,你放心,老哥已经交代了,保证店里没人再敢嚼半句嘴,绝不让此事坏了老弟的心情,放心,都说了,老哥懂的,怎会不知那楚家乃是高门大户,老弟此番想要功成……不过不要紧,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老弟一身本事,也切不可妄自菲薄。”陈掌柜拍拍墨白的肩膀摇头晃脑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老哥,我真没有……”墨白摊手。 “好了,好了,老哥懂!这楚小姐的名声那是当真不错,般配,般配!”说完,陈掌柜背起个手,一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很明显一副,你还能骗得过我的模样。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彻底无语。 不过随着陈掌柜身影走进酒楼,他又不由得脸上莫名浮现一抹笑意,望了一眼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 又嗅了嗅鼻子,这周围似乎还有那清香…… 不过也只是片刻,便又收敛心神,嘴角笑意缓缓消散,眼中沉静下来,微微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桌子上的东西。 微微沉吟,将那五封银币取出,取出一个小袋装好,放入抽屉里。 将桌上楚家送来的一些礼品之中,挑选了一番,将其中糕点酒水之类的东西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准备送予陈掌柜,还有一部分则准备分发给酒楼里的帮工佣人。 虽然平时大家是看在陈掌柜的面上才对他多有照顾,但做人嘛,不能太过斤斤计较,人家在尽心帮你做事,这总是要念着人家的好。 处理完后,招呼来一位小二哥,交代了一番。 “白大夫,这可不行,您有事吩咐就行,怎还敢拿您的东西?这不行!”小二哥闻听桌上的这些好东西要送给他们,那自然是欢喜不已的,但却马上低头又连连拒绝。 “不能这么说,平日多劳诸位小哥照应,这楚家老爷派人送来点吃食,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大家都分上一点,吃个乐而已……”墨白轻声笑言。 “这,您看……”小二哥一听陈掌柜那里没有问题,便有些犹豫起来,平日里的工钱也吃不起这些上好的东西,如今墨白大方给他们,自还是想要的,拿回去给家人尝尝也是极好的呀。 “好了,拿去吧,我身体不好,也吃不了许多,放心,陈掌柜那里自有我去分说……”墨白笑着点头。 小二哥这才终于笑容满面的再三谢过之后,才将桌上的东西收起,却看到还有最后一份在桌上,不由开口道:“白大夫,这些我帮您送到您房间去?” “不用,这些也要送人的!”墨白笑着谢过。 “那好嘞,您有事再吩咐就行!”小二哥抱着东西很是欢喜的离开。 墨白又重新坐下等待,约摸又是半个小时过去,那朱医师的车却还没到,看的出来,这朱医师当真是很忙。 墨白倒也不着急,眼神在四处转了一圈,目光又在斜对面一家茶楼里微微顿了顿。 那里有两个人,从清晨他回来就坐在那儿,直到现在还在,墨白自然知道这两人是楚家派来的。 没有在意,又看向别处,却是突然一顿,眼神在一家早点铺子门口,看到一个带着圆顶礼帽,一副生意人打扮的魁梧汉子正在吃着东西。 铁雄已经吃了三碗豆花了,才见六爷终于发现了自己,立马眼神注视过去。 墨白曾交代过,三日后可以让人查出一点根底,他不放心,却今日再过来一趟。 但却并没有走近,准备等着墨白给了暗示之后再说。 只见前头,墨白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铁雄立马目光一扫茶楼里的那两人,微微沉吟之后,还是站起了身,朝着墨白走去。 但他却还是没有直接去墨白这儿,而是先走进了何记酒楼,寻到一小二问了两句话,那小二立马将他带往墨白摊位上笑吟吟道:“白大夫,这位先生想要寻大夫,您看看?” 说完还冲着铁雄道:“先生,您别看白大夫年轻,那医术可是顶呱呱的,在这一片,那谁提起来都得竖大拇指……” 小二很尽心的帮墨白争取客户,很显然刚才那礼品还是有用的。 人嘛,谁都知道个好,礼尚往来,自古便是如此! “好,先生请坐!”墨白站起身来,对着铁雄伸手示意道。 “嗯!”铁雄这才坐下。 而远方茶楼里的两人见得这一幕,却并未有太大动作。 “那白大夫,小的不打扰您了!”小二哥告辞。 “麻烦小哥了!”墨白点头回礼。 只剩下他们两人。 “六爷!”铁雄轻声道。 墨白点点头,轻声道:“无需如此小心,今日你便可被他们查到了。” 铁雄眼神微微一动,显然心中有些不平静。 这么多日子,他们就像老鼠一样,蹲着不敢动,始终寻不到丝毫办法,而六爷却已经开始动作了,如果按照上次说的,他们师兄弟总算要安全了。 这让压力巨大的他,心中激动却又复杂。 很不好受,毕竟自己太没用了,连累了六爷,却还让六爷来冒着危险帮他们。 “是!”铁雄并不迟疑,点头应命。 第110章 他很缺钱?(为盟主梦如风东加更) “那齐元胜的事情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墨白轻声问道。 “有,我最近几日便始终在齐元胜家附近转悠,注意到里面仍然防范森严,那朱医师昨日里才从他府上出来,我观察送他出来的人和他叙话时,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见他们口语好像是在说让朱医师去请什么人……”既然墨白说已经可以被查到了,铁雄也不急着走,便在墨白面前坐着介绍情况。 “请人?”墨白神色微微一凝,莫非是朱医师不行,让他去请道门丹师出来? “今天一早,朱医师又去了一趟那边,大概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铁雄又道。 墨白眼眸瞟了一眼对面济世医馆,朱医师果然还没有回医馆,想了想点点头道:“好,这件事我知道了,这些调查你的人是楚家的人,按说,他们应该不会拿下你,但这我也不敢保证,如果他们当真直接就要拿下你回去问话,你不要反抗,跟着他们走就是,就按照我跟你说的去告诉他们就行。” “是,必然按照您的吩咐做!”铁雄没有二话。 “嗯,如果不出意外,这件事应该不会拖很久……”墨白眼神抬起望向对面济世医馆,声音轻吟道。 “六爷,要不然还是派一个人到您身边来保护您吧,要不然一旦翻脸了,那朱医师未必便不会狗急跳墙……”铁雄看着墨白望向济世医馆的目光,声音带着几分紧张道。 墨白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他:“算了,只要你们按我的安排去做,这朱医师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我借他个胆,他也不敢要我的命!” 说完不待楚雄反对,便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份糕点,递给他道:“拿回去给宁儿吃!” 铁雄没有拒绝,提起那份糕点,又望了墨白一眼,见墨白神色淡然,终于还是没有多说,起身离开。 而那茶楼里的两人望着他手中提着的那份糕点,顿时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站起身来,朝着离去的铁雄跟去。 而途中,只见他微微抬了抬手,立马便从各个角落站起几人,同他一起追去。 墨白眼见着这一幕,并不动容,很明显,这附近绝不可能只有两个人,否则一旦有什么情况,那两人未必应付的来。 他继续坐在摊位上,微微眯着眼睛打坐。 没过多久,便只见对面济世医馆门口缓缓停下一辆车。 墨白目光顿时睁开,没错,便是那朱医师的车。 只见朱医师走下车来,却是先朝着他这天下第一医馆望了一眼之后,才走进医馆。 墨白并没有着急,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是中午时分,便索性又等了一会,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才终于从抽屉里拿了那五封银币起身朝着对面走去。 而也正当这时,医馆楼上,吴掌柜却也正在朱医师面前,讲述着楚家今日又给墨白送来诊金的事情。 这是昨日朱医师交代的,让他注意着对面。 朱医师闻言微微皱眉,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正好这时,却有小二上来禀报墨白又来抓药的事。 “朱医师,昨日他就说断药了,今日这是收了诊金,所以便过来抓药的。”吴掌柜轻声请示道。 朱医师一望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却是眼里闪烁了一下轻声道:“都是同道,别算他太贵!” “是!”吴掌柜不明白朱医师在想什么,但却不敢反对。 径直下楼而去,而朱医师则继续坐在诊室里,又从怀里拿出昨日墨白给他的那张方药看了起来。 楼下。 “恭喜长青先生,今日楚家想必又送来了不少谢礼吧!”吴掌柜笑着恭贺道。 “掌柜的莫要挖苦,楚老爷便是给坐金山,在下用完了,也便没了,哪里能与贵医馆想比?”墨白苦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道:“您看看,就我这副病体,多少钱够花呀?” “长青先生莫急,朱医师正在为您的病想办法,想必不久之后,便有良方解先生之疾,到时便好了!”吴掌柜笑道。 说着便看向方子,却是突然一愣,抬起头来道:“嚯,先生这方子可当真不便宜啊!” 墨白将手中小袋,放上柜台,笑容苦涩:“喏,这是今天楚老爷送来的,您算算,能给在下抓几幅药?” “这是您要用的药?老夫观之似与上次方药不同啊?”吴掌柜一边点头,抄写方子,一边似乎只是随口问道。 “嗯,没有办法,上次手中实在紧张,只能调整方药,尽量用些便宜的药材,这不,得楚老爷厚意,送了些钱来,就调整了下方子。”墨白点头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您可当真是不容易!”吴掌柜抄完方,抬起头来笑道:“先生,咱们朱医师说了,都是同道,便按成本价给您算吧!” “这怎么好?”墨白一愣,随即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在下自知,药材时有损耗,若成本价,岂不是亏本,感谢朱医师和吴掌柜好意,但在下却绝不能厚颜接受。” “哎,朱医师一再交代的,我说了可不算,您就别推辞了!”吴掌柜摇头道。 随即将方子交给小厮道:“去给长青先生抓药,仔细着点。” 墨白推辞不得,这才只得厚颜受下。 “您还请稍等,这副药中,有几味药材太过名贵,我去后堂给您去取!”吴掌柜又道。 “那便麻烦掌柜了!”墨白眼中微微一闪,随即立刻点头。 看着吴掌柜进入后堂的背影,他心中却在想皇后赐下的那份药材单据。 其中正好有许多市面上极为少见的珍药,而墨白这份方子之中,正好有几味,刚好便是民间难寻的药材,而且墨白所需的年份要求,然而吴掌柜这么一个市侩人,竟然肯用成本价给他,并且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很明显,他们备药充足。 “这批药,看来真的进入了医馆当中,并没有被这朱医师送走。” ………………………… ………… 看着墨白提着药材出门的背影,吴掌柜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立刻拿起墨白的药方,直接上楼而去。 很明显,朱医师虽然没说,但对墨白方药的重视,吴掌柜自是注意到了。 怎能不上心? “朱医师,刚刚这白大夫抓的药,和上次的方子不同,您看看……”吴掌柜呈上方子。 “哦!”朱医师果然感兴趣,立刻接过,便研究了起来。 而吴掌柜又道:“难怪这白大夫如此落魄,今日那楚老爷送了五十枚银币的大礼给他,咱们就是给他按成本价给他,也超过了五枚银币一副,这一副药就吃了平常人家两三个月的开支,这就是富贵人家也吃不起啊!” 朱医师却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开始潜心研究这剂方药……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维。 “朱医师!”吴掌柜站在门口,面色满是慌乱的看着他,急声道。 “慌慌张张作什么?”朱医师本来被打断了思维就已不悦,又见其这副模样,当场便是呵斥道。 “朱医师,刚刚收到消息……”吴掌柜连忙收敛心神,咽了口口水道:“那,那巡防司楚老爷今日出门了!” “出门便出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医师脸色更是阴沉,沉声道。 “朱医师……”吴掌柜看着他镇定的模样,心中真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那您治不好的朱医师被人治好了,那人还在咱们对面开了医馆,这事还不大? “等等,你说谁?”朱医师神色突然一征:“巡防司的楚老爷?” “正是,就在刚才,巡防司衙门好多人见到楚老爷拄着拐杖,在楚少爷的陪同下走进了衙门!”吴掌柜见他反应过来了,连忙道: 朱医师一把站起身来:“此事可当真?” “我已经一再确认,的确如此,恐怕现在整个杏林都已经传开了!”吴掌柜连忙点头。 “这怎么可能?”朱医师当即便是心神狂跳,楚老爷的情况,他自然是亲自断诊过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绝不可能站起来。 “是谁?是谁为他诊治的?”朱医师头脑有些混乱。 这是第一次,在整个杏林都知道他对这病症束手无策,而如今却被人治好了,这打击令他心头压抑。 不用吴掌柜回答了,桌子上的电话已经响了起来,正是一位杏林同道,只听对面传来一句同样带着震惊的声音:“朱医师,楚老爷竟然被一位少年郎中治好了,此事是不是真的?听说他就在您对面做生意,能否和老夫说一说究竟?他是何来头,竟有如此了得?” 朱医师豁然抬头看向窗外,就在对面,那少年郎依然悠闲的坐在那儿,守着空荡荡的摊位,等待着生意。 没有说话,缓缓放下电话,朱医师深吸一口气,电话里的医师还有着不信。 但他却不同,他恐怕是第一个对此深信不疑的。 眼中一阵狂闪,随即一转头望向吴掌柜:“你说他很缺钱?” 第111章 浮出水面 这条老巷。 自从这师兄弟一门来到这儿后,便越发清静起来。 大白天的巷子里也难看到个人影,这也不怪,都是安分的百姓,谁不惧那巷子头尾每日里守在这儿,凶神恶煞的泼皮。 起初大家伙还能忍忍,但眼看着这地痞流氓似长久驻扎下来不走了。 大家也没办法,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冲撞了他们,那说不得便是一场祸及一家老小的大祸事了。 有些家财的,便开始想法另外购了宅子,打算先远离这是非之地。 而家境不那么方便的也开始想办法联系一些亲戚六眷,带着一家老小去投奔,躲一段时间再说,等太平了再回来。 实在无处可去的,也没有办法,只能提心吊胆的叮嘱自家人,没事少出门,就搁家里待着。 大人还行,可孩子们总是不懂事的,喜欢乱跑乱动,讲不了道理,大人们就只能棍棒伺候,让孩子长记性。 铁雄此刻就站在院门前,听着斜对面一家,又传来的孩子哭声,嘴角荡起一抹苦涩。 连累了这巷子里的乡亲们,他心底当然有些憋屈。 缓缓吐出一口气,铁雄一回头,目光朝着巷子口望了一眼,随即敲门进入了院子。 而巷子口的那两道黑衣人影,还以为铁雄看的是他们,这日子久了,他们也不惧这莽汉,两人若无其事的嘴角带着邪笑,吃着瓜子聊着天。 他们没有发现,此时就在他们身后那不远处,却有几道人影,目光在铁雄走进院门之后,移到了他们两人身上。 几人对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在铁雄初来时,曾做过的那间茶楼里坐下。 “难怪这么长时间查不到这王铁山的踪迹,想不到还是个反跟踪的高手,一路上不断乔装打扮,七弯八拐,就是咱们险些都跟丢了,要不是他手上那盒糕点,还真说不准又被他溜了。”为首一人,目露精光道。 “老大,这也怪不得咱们,您瞧见没,那两人是长刀会的人,这一片是他们活动的地头,咱们亲自上门交代了,他们明明有消息却不给咱们招呼……”其余几人点头,有一人又眼中露出一抹火气小声说道。 各大社团之中,服饰上的标志各有不同,他们自是认的出来。 其他几人皆是点头,其实这也是在推卸责任,毕竟这么些时日了,上面交代了任务,他们却始终没能办好,自然要找些理由。 这长刀会的人出现在这儿,还明显和目标有瓜葛,不是最好的替罪羊是什么? 而为首一人目光又在那巷子口的两人身上瞟了一眼,却是闪烁了一下,他是这群人的头,自然知道的要多一些,今天早上上面才交代,将调查方向调整到社团方面来。 此时见得这一幕倒是并不吃惊,只是微微沉吟,随即道:“留几个人守在这儿,不要惊动他们,我回去汇报上面之后再说。” “是!”其余几人点头。 …………………… …… 巡防司。 楚老爷坐在办公室里,神色含着淡淡浅笑,目光在在座一众人等脸上扫过。 所有人脸上脸上无不带着喜色,很显然是在为楚老爷的归来而高兴。 只是,心中究竟如何想,恐怕就只有在座诸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或许楚老爷心中也是有数的,只见他目光着重望向这衙门里,自己之下职位最高的两位副手。 一位看上去年纪约莫四十多岁,姓赵,名为赵传志,乃是楚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衙门里上下无人不知其乃楚老爷的人。 另一位则是一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青年人,看上去年纪却还不过三十几许,名为许哲,其乃是从明珠巡防总署直接空降下来的,乃是总署李大人的乘龙快婿,背景极深。 楚老爷目光绕过所有人,最后便落在了这许哲脸上,笑意慢慢扩大,轻声开口道:“这段时日,老夫染病在家,衙门里有劳诸位辛苦了,小许,你不错,老夫都听说了,这段时日衙门里的大小事务,多亏你全权把握,才能如此井井有条,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话音一落,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余光均是瞥向这位许副司长。 这一次,楚老爷染病后,这司长位置落空,楚老爷自然是希望赵传志接手自己的位置,事实上赵副司长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路在巡防司里爬起来的,资历很足。 然而最终却没能定下来,原因便是这位许副司长了,本来在之前,这位许副司长空降,倒是极为识相,深知这西区衙门里,被楚家一手掌控,故而也从没妄想过,要在这里掌权,本来不过是来镀金而已。 可这楚老爷却突然一朝倒下,京城那边又风雨突变,这位许副司长便开始发力了,露出了尖锐的牙齿,竟硬是和赵传志赤手相搏,要争着楚家绝不可能放弃的位置。 故而这楚老爷一回来,还没重新上任,便直接冲着这位许副司长开刀的气势,还是让在座诸人心里无不骇然。 楚老爷果然还是那么强势,在这巡防司里根本不惧什么魑魅魍魉。 而许哲此刻也是眼角不自禁的跳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推辞道:“都是大人领导有方,上下无不乃是精锐之士,职下不过是遵照大人以往方针行事,毫无寸功可言?大人谬赞了,让职下羞煞惶恐!” “呵呵,年轻人不要太过谦逊嘛,总署不是有指示吗?咱们巡防司需要的就是年轻,有冲劲的领导,这能够为咱们巡防司带来新的气象,更好的服务明珠百姓!听说就在前两日总署还专门发文表扬了咱们巡防司近段时间的工作,老夫对此也是与有荣焉啊,今后还得多多仰仗许副司长的帮助才行,若是老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许副司长直言纠正,改一改老夫这旧习气。” 静! 所有人的呼吸完全压抑,几乎下意识的所有人低下头。 而许哲却事脸上笑容完全僵硬,连连拱手:“大人……” “哎,莫要再谦逊,你的工作大伙有目共睹,大家说说,是不是这样?”楚老爷一抬手,随即目光直扫场中所有人。 几乎刹那,所有人心弦一颤,再无一人敢犹豫,所有人同时抬头,目光看向许副司长。 被万众瞩目是怎样的感觉? 许哲此时估计感受的最强烈,但绝不是荣耀,而是彻骨的冰寒,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这楚老爷在巡防司的势力到底恐怖到怎样的地步。 就算他的背景惊人,可此刻,却无一人敢不附和楚老爷。 包括自己这段时间努力已久,本来已经可以拉拢的一些人,此刻也骤然转变了风向,同时针对自己。 “不敢,不敢,大人,职下当真能力有限,近段日子,大人不在,在下不过分担您工作之万一,便已不负重担,神疲力尽……咳咳!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职下当可松一口气了,还望大人体恤职下,职下望能休假……” …… 楚若先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眼看着许哲等一众人出门之后,才神色微微犹豫的在父亲身边道:“爹,着许哲虽然上窜下跳,但其实还是仗其岳父的势,如今您身体还没好,就拿他开刀,恐怕,……他那岳父会恼羞成怒。” 楚老爷闻言不由一笑,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看着儿子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有几分长进!” 楚若先不由脸一红,父亲还真甚少如此直接的夸他。 楚老爷来到窗口,看着这偌大的巡防司,却又轻声道:“记住,越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越得快刀斩乱麻!” “儿子愚钝,还请爹教导!”楚若先一躬身。 “咱们楚家能够雄霸西区巡防司多年,靠的是你舅舅的照应。然而如今京城里局势越发混乱,你舅舅那边恐怕难以再实际上支应我们。西区巡防司这块肥肉,想要咬一口的绝不止警署那位一人。不过刚好这许哲就在咱们巡防司镀金,由他来出手最合适罢了。如今的形势,已经不适合再暗地里你来我往的防守了,这对咱们来说很吃亏,因为暗地里伸手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还不如,咱们直接明面上挑一个对手,反正想坐山观虎斗的人多的是,咱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他们看,让他们看清楚老夫是如何将这跳出来的猴子给往死里揍的?看看老夫的胆量有多大?看看老夫到底怕不怕?”楚老爷眼中闪着精光沉声道。 楚若先望着父亲的背影,这一刻心神震荡,清晰感受到自己平日的蛮横,看似威风,但和父亲此时的威势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楚若先沉声道。 楚老爷回头看向儿子再无以往的稚气浮夸,又想起那年轻大夫对儿子的评价,不由更是舒心,轻声道:“不着急,慢慢磨练,撞得几次南墙自然便能成长,你看看那白大夫,年纪并不比你大,但他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自然便懂的多。” 说起这白大夫,楚若先一顿,连忙道:“对了,爹,下面人消息传回来了,那王铁山找到了。” “哦?”楚老爷并不怎么动容,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市井之人想必也惹不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今日一早……还是父亲英明,果然有社团插手!”楚若先沉声说起今日的调查结果。 “长刀会?”楚老爷微微一顿:“长刀会派人盯着他干什么?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已经吩咐他们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只是爹,之前我们曾和长刀会交代过,让他们帮忙寻人,可他们明明有消息,却没有知会我们。”楚若先摇头道。说完,又抬起头看向父亲,眼中微微闪烁道。 “长刀会应该不会敢和我们为难才是……先不要惊动他们,把事情搞清楚再说!”楚老爷突然觉得这事或许还有些玄机,沉声道。 第112章 不做生意了 楚老爷站起来了的消息,如同一阵旋风扫过整个明珠杏林。 各大医馆之中的名医圣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无不露出惊容,随即立马打听着到底是哪位圣手到了明珠。 不怪大家如此紧张关注,关键是这位可以说是踩着整个明珠医道的肩膀成名的。 实在是太打脸了,整个明珠少有名医未曾到楚府一显身手的,如今,大家全部束手无策的病人就这么被治好了。 毫无疑问,号称圣手的名医们,脸上不由发热。 尤其是当这位圣手,还不过只是一十六七岁少年郎的事实,在整个杏林之中传遍后,无疑,白长青的名号,就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明珠医道最为热闹的事。 不过,墨白此时却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名了,但却知道恐怕楚老爷已经在康复的事,估计是已经传出来了。 因为对面那济世医馆的吴掌柜此刻便站在他的面前,眼神复杂万分的看着他,称朱医师请他过去一叙。 “哦?可是朱医师对在下的情况,有了想法?”墨白当即站起身来,满面紧张之色问道。 “这个,老夫也不懂医道,不知其中究竟,还请先生随我过去再了解详细。”吴掌柜面上带着几分干笑道。 “好,咱们这就过去!”墨白点点头,丝毫不敢耽搁之状,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收拾,就近招呼了一个小二,让其帮忙照应,随即便随着吴掌柜而行。 路上,吴掌柜看着身旁这年轻身影,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长青先生,不知如今,那楚家老爷的病情,如今可曾好了些?” 墨白闻言,轻轻一笑,就似稀松平常一般道:“还好,用过药后,楚老爷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了,再有的一段光景,便可痊愈。” 说到这里,他还又谦逊的朝着吴掌柜尴尬笑道:“哎呀,您看我,一直都说要感谢您的照应,却又一直没能真的成行,要不,就待会您收了工,我就……” “呵呵,客气,客气!”吴掌柜的心狠狠一抽,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当日那楚家兄妹来时,自己给他们介绍这少年郎中的事。 低着头,嘴角连续抽搐了几下,怎能得知竟会有这种事发生,他可从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啊! 竟一次多嘴,让这少年郎中就此成名,甚至无需多久,这事便会在坊间传遍,他这天下第一医馆,还真可能成为压在济世医馆头上的一团乌云。 他实在是难以平复心绪! 墨白何等眼神,自是早已发现这吴掌柜的异样,却也仿若未知一般,随他一路走进济世医馆,直接上了楼。 “朱医师,白大夫来了!”吴掌柜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禀报道。 “哦,还不快快有请!”便只听那门内,立马传出一道热情声音。 墨白走到门口,正好只见那朱医师站起身来,笑容满面,热情无比的冲他拱手:“白大夫来了,快请进!” “朱医师!”墨白亦是连忙抱拳。 朱医师挥手让吴掌柜去泡茶,又热情的请墨白坐下。 才开口笑道:“白大夫,刚才您过来抓药,我这边正在研究您的方药,正好想到了关键处,便未曾下去亲迎,还望白大夫勿怪啊!” “朱医师,您可千万别客气,这让在下如何敢当?”墨白连连告罪道:“本应是晚辈上来拜访您才是,但就怕打扰了朱医师,便没敢上来,您能不怪罪在下,在下便感激不尽了!” 一番客套后,墨白提前说起了正事:“不知朱医师让在下过来,可是对在下的情况有了想法?” 墨白的神情有几分紧张和期待,这让朱医师眼神在他脸上微微一凝,随即便是一阵苦笑道:“哎,白大夫,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老夫实在眼拙,竟还敢在您面前献丑,如今当真是无颜见人了!” 墨白一愣,随即连忙站起身来,神色郑重的告罪道:“朱医师,可是在下有何冲撞之处,您只管明言,在下定然向您赔礼道歉,只望您念在在下年轻,还请不要计较。” 朱医师始终观察着他的神色,此刻见他姿态,却愣是没发现半点反常,这年轻人倒的确像是对自己恭敬的很哪。 可是…… 先前还以为他是听了自己名声,所以如此。 但他已经细问过吴掌柜了,这少年郎是知道自己对楚老爷的病症束手无策的,那他心中想必已经有数,为何还对自己这般? 倒不是疑心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古怪罢了,怕这白大夫是在故作姿态,实则是在讽刺自己。 可却着实没能看出什么异样来,不由又笑道:“白大夫,快请坐,请坐。” 墨白坐下,却还是有几分紧张看着朱医师。 “刚刚才得知,白大夫竟然在为那巡防司里的楚老爷治病,不怕白大夫笑话,楚老爷也曾来请过老夫过府,确实汗颜,老夫未能想出良方,却不想白大夫一出手,便是惊人啊,老夫佩服,佩服!”朱医师笑言道,一边说,还一边观察墨白:“之前老夫确实不知白大夫年纪轻轻,竟已有这般妙手,故而才妄自尊大,想要为您的伤势尽一番心力,如今看来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徒增笑耳!” 墨白正襟危坐,听他如此说之后,才似愣怔了一下,随即连连摆手道:“朱医师万万不可如此说话,这让在下简直无地自容啊,晚辈和您都是从医道,自然当知医道精深,穷尽一生也不敢称尽得前人遗泽,在下尚且年轻,自是远不如您经验丰富得,区区一两个特例,岂能用来评价医术高低?朱医师,还请您大量,千万勿要听那些闲言闲语,还请为晚辈的伤症多多费心!” 这一番话,倒是令朱医师听的心里舒服极了,但他自己却是心知,对面这少年郎的造诣恐怕早已惊人,单凭那两张药方,以及楚老爷之事,便已是明证,这都是自己做不到的,他却建功了,这岂是侥幸二字可言,医道哪里来的侥幸。 眼神微微闪烁,见墨白如此谦卑,他却是微微放松了一些,又笑了起来道:“听白大夫一眼,倒是老夫着想了!” “客气,客气!”墨白又拱手道。 这时,吴掌柜亲自泡得茶来,墨白自是拱手感谢,朱医师却是眼神又一闪突然开口道:“吴掌柜,还不像白大夫道歉?” 墨白又是一愣,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只见那吴掌柜深深一躬,面上含着谄媚笑容道:“白大夫,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哎哎,这可怎么使得……”墨白连忙扶起他来。 …… 又是一番你推我让之后,吴掌柜却执意要道歉,还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墨白第一次买药时付出的银币,非要退还,请墨白原谅。 一时间墨白有些尴尬道:“朱医师,您看这……” “应当的,之前便有听说这吴掌柜会趁我不在,对一些外乡寻来得病人有些苛刻,我还特意为此事调查过一番,却又没寻到什么根底,直到今日研究您的病症,正好要翻查到您用过的方药,这才发现他竟敢多收您药钱,这如何了得,咱们行的是医道,慈悲之道,岂能为谋财而坑害他人,做下这毫无道义的厚脸皮之事。老夫岂能容得他去?”朱医师脸上正气凛然。 “朱医师,还请您开恩,小的定不敢再犯!”那吴掌柜站在一旁闻言,连忙哀求道。 一见他这样,朱医师却是又冲着墨白苦笑着一拱手道:“哎!白大夫,还请您大人大量,这吴掌柜也是店里的老掌柜了,又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如果现在突然把他赶走,也着实是……” 墨白哪里不知道他们在做戏,但却仍是忙打断道:“朱医师,万万不可如此,在下可当真没有为这事多想,毕竟能得见朱医师一面,还劳您为在下费心,远远不是那几枚银币的事,而且再说,在下能活到今日,还真得感谢吴掌柜的照顾,若不是吴掌柜气量宏远,施恩让在下得以在您医馆对面谋生,在下如今或许已埋黄土,也说不定。” 说到这儿,墨白又是脸色一红道:“朱医师,要真说起来,是在下不对才是,在下待会就回去收了招牌,绝不在做这厚脸皮的事。” “嗯?”朱医师一愣,随即忙解释道:“白大夫可千万别误会,老夫可万万没有此意,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绝不能是我济世医馆在此,便不准其他人做生意了,这说不过去!” “朱医师好意在下心领了,之前在下着实困顿,已没了办法,眼看着不要说保命良药,便是那果腹之食也是没了着落,这才厚着脸皮做下了这有失道义之事,但如今,贵医馆对在下如此关照,又容在下开张做了生意,已经解了在下一时之急,若是在下还继续将这招牌竖起来,那可就当真不是为人之道了。”墨白神情坚定,沉声道。 第113章 坐堂!(为梦如风东加更) 医馆不开了,生意不做了,自然他的生计也就没有了。 朱医师几经劝说,却见这少年郎心志如铁,当真便是不开这医馆了。 见得他当真已下了决心,朱医师不经意的和吴掌柜两人对碰了一眼。 正准备再开口,却不想,只听墨白道:“朱医师的好意,在下明白,不过无论如何,是绝不能再在贵医馆对面摆摊了,我会再寻个地方,继续营业。” 一听墨白要走,朱医师便是眼中当即一闪,连忙道:“白大夫,你这又是何必?如此一来,这明珠杏林,还不知要怎么揣度老夫,你这是陷老夫于不义啊!“ 墨白一怔,随即又道:“朱医师放心,定不敢牵连朱医师名声,我自会请何记酒楼的陈掌柜帮忙将此事广而告之。” “这嘴长在人家身上,有些事如何说的清楚啊?”朱医师却是苦笑,说着又是沉吟道:“而且,白大夫,老夫名声尚且事小,可您的病,却是断不得药的,我观您开的方子,多乃名贵药材。我也听吴掌柜说了一番您的情况,若当真是靠走街行医,恐怕却是难以为继啊!” 此言一出,便见对面墨白果然神色陡然黯淡下来,便又接着道:“而且白大夫,您也知道,您现在这身体,也着实不宜到处走动,而且老夫也想多与先生一起探讨您的伤症,若是离的远了也着实不便啊!” 墨白眉头果然一皱,显然是考虑到了难处,但一时间又难以解决,但却仍然不松口。 可见这少年郎也确实是个知廉耻的人。 朱医师目光再是一闪,又道:“既然白大夫心意已决,那老夫也不再多说,白大夫你再寻他地行医,恐怕一开始会甚是艰难,老夫也帮不了大忙,但在这医馆里看诊多年,也还算有些余钱,便赠送你些许药材,已供您续命,望您切勿推辞!”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墨白想也不想便摇头,坚决道:“在下自知自己这身体所需用药之不菲,怎敢无功受如此重礼,不行,绝对不行!” “若是看得起老夫,您就不要推辞,此事就这么定了!”朱医师却是坚定。 “不,不……” “于情于理,老夫也不能坐视不管……” “于情于理,在下也做不出来……” …… “白大夫,朱医师,我倒有个想法!”一旁的吴掌柜陡然开口道。 “嗯?”两人同时收声,回头看来。 只听吴掌柜先冲着墨白道:“白大夫,您如今的情况,也着实不便,而且您这一走,我们济世医馆肯定要背上恶名,而且您身体也确实不便,又要与朱医师商讨病情,离的远了也着实不合适。” 一说完,不待墨白开口又看向朱医师:“朱医师,白大夫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一向正直,绝不愿无功受禄,您就是想帮他,他也定是不会要的。” 说完,看着两人的目光,他道:“其实白大夫也是医者啊,不如就到我们济世医馆来坐堂,这样一来可以让白大夫安心治病,二来我们济世医馆又多了一位圣手,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嗯?”两人又是一顿,随即双目对视。 …… 良久。 吴掌柜再次来到朱医师诊室。 “他走了?”朱医师神色淡然下来,再不含先前的丰富表情。 “是,朱医师,我们要不要马上将消息放出去,免得其他医馆起心思,过来抢人?”吴掌柜沉声请示道。 朱医师嘴角一笑,没说话,但吴掌柜却明白,这是应许了。 “朱医师,这白大夫当真医术很好?”吴掌柜临去前,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朱医师却是目光骤然一闪,又回忆起刚才与墨白在医道上的一番交流,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向那已经回到摊位上的墨白,嘴角轻声一叹道:“难以想象……当真了得!” 墨白回到摊位之上,看着自己那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别着急,很快就会把你真正亮出来!” 说完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上前收了招牌,回到酒楼。 有小二上前问道:“白大夫,今日这么早就收工了?” 墨白一笑:“嗯,收了,能否麻烦小哥,待会帮我把那桌椅搬到我房里去。” “嗯?您明日不要用了么?”小二哥一愣道。 “不用了,明日便上对面济世医馆去坐堂了!”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 ………… 次日,清晨。 墨白换了一身白色长袍,梳洗完毕,便背着药箱朝着对面济世医馆而去。 这药箱还是陈掌柜昨晚上给送来的,听说他要去济世医馆坐堂,陈掌柜倒是吃惊了好久。 不过他虽然对吴掌柜极为看不上眼,但对墨白能去对面坐堂,却还是表示赞赏的,毕竟济世医馆的名声不小。 墨白能被他们请去,说实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他对墨白的医术并不看重,倒不是小瞧,而是墨白实在太年轻了,在他看来,墨白还不如专攻书法一道,更有前途。 但如今,竟然被济世医馆请去了,可见自己还当真看走了眼,这还是墨白并未告诉他楚老爷被他治好的事,便让他很是惊讶。 自然是要送礼的,无需说,这老哥也确实仗义,花了不少钱去给墨白当场定做了一只药香,还备齐了一整副诊具。 礼尚往来嘛,墨白如今倒是对陈老哥这个朋友算是有些认可了,故而也没有强硬拒绝,今日便背上了这只药箱。 陈掌柜自是想不到的,他这出于情义的一只药箱,会在今后成为他这一生,乃至子孙后辈最为荣誉的象征。 因为一代传奇医师墨白一生未换过第二只! 这都是后话不提,时间还早,即使医馆却已经开了门,见得墨白过来。 立马便有小厮笑脸相迎:“白大夫,您来了,早饭刚刚为您备好……” 很显然,医馆中早已通传了这个消息,如今小厮自是热情。 墨白扫了一眼陈医师的位置,却见其还并未来,自己今日来的算早的。 冲着小厮点了点头,在他带领下,径直朝着楼上而去。 他自然不可能坐大堂。 一是他的身体经不得太过劳累,二是他的声名在医道上也着实响亮,放在大堂不合适。 诊室安排的很好,就在朱医师的隔壁,墨白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空着的,反正里面的家具都已换新,可见这济世医馆对他的重视。 他也不拘束,毕竟身为医者,对这环境,自是不陌生。 坐下不久,便有小厮上来泡上清茶,又有吴掌柜上工,要带着诸多医师过来见他。 墨白却是伸手拦住,表示不必如此,自己去见过诸位便是。 这济世医馆还真不了得,光坐堂医生带朱医师在内就有足足五位,平日里只有三位上班,今日应该是听了他的消息,故而全部来齐了。 墨白一一见过了,其实他在这儿摆了几天摊,大家多多少少对他总是有几分印象的。 只不过如今再见,却是不同,谁心里都不敢再小觑这位,心知这可是尊真神,故而一个个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 当然,自是有人看他年轻,心中嘀咕,不免请他坐下,探一探医道话题,想要摸摸他的底。 这医馆五位大夫,却都各有所长,有骨科见长的,有内科见长的,有外伤见长的…… 墨白笑面诸人,任其不经意间的考校,随口答上几句,最后谦逊出门时,吴掌柜目光一扫那些圣手们,无不是望着墨白的背影一言不发,眼角抽搐。 其实吴掌柜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真是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与这样一位大能发生了那么许多事。 最后,墨白又到楼下见了陈医师。 陈医师望着这年轻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竟拱手躬身道:“白大夫,却是不想,老夫看走了眼,对不住啊!” 对不住? 墨白微微一笑:“陈医师,您何出此言啊!” 陈医师看着他身边的吴掌柜,最终还是没多说,向墨白问了几句楚老爷病情有关的事,他见过墨白那张方药,从昨日便开始始终在疑惑。 墨白起身离开前,在他耳边轻声道:“光凭方药,的确无法有确切疗效,我还为其下了针!” “哦,不知……”陈医师下意识的就要请教,但话到嘴边又尴尬收回。 很显然这有些冒昧,是医者便有绝活,岂能轻传。 墨白站起身来,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以及头部方位,随即抱拳离开。 陈掌柜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好一会才陡然神色大惊,显然反应过来了墨白所针刺的哪几个位,有多么危险。 这一刻,他心神再震颤,这少年郎…… 墨白应诊。 本以为自己初来,应该不会有病人,却不想,一开门就做了生意。 而且一来便是一个疑难杂症,这让墨白看着吴掌柜的目光有些深沉。 他如何想不到,这定是济世医馆之前便早已碰到的,却没能治好,如今却领到了他面前来。 墨白也不介意,正好嘛! 第114章 刚好出了个白大夫 “可以了,您请楼下抓药,连服三剂,若您仍是夜咳不止,便再来寻我便是。” “好,那我们三日后再来!” “慢走!” 时间总是不为任何人而停留,一转眼便已日落西斜。 墨白端起茶杯起身来到窗口,看着窗外已黄昏的街头,他显得平静而又安逸。 当真是很长时间没有试过这般感觉了,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简单而又令人沉静的生活,心无杂念,只与道相交。 墨白本来只是个医者,他熟悉,并且习惯这种生活。 “白大夫!” 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墨白的片刻悠闲,一回头,便只见吴掌柜端着一个餐盘站在门口,面上满是谄媚的笑容冲着他道:“您的药煎好了,我就给您送来了,没打扰您吧!” “哎,这怎么能劳您亲自给我端来,待会白某收了工,自己下去喝便是,您看看这……让白某怎么敢当啊?”墨白连忙快走几步接过餐盘,满脸歉意道。 “应当,应当!”吴掌柜微微躬着身子,满声应道:“白大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夫心中感激莫名,些许小事,乃是理所应当,白大夫切莫挂心,您刚来坐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夫去做便是,定为您办好。” “无需如此,当真无需如此啊……”墨白将餐盘放在桌上,连连摆手。 又是一番客套。 “吴掌柜,今日可还有病人?”墨白喝下药后,轻声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白大夫,今日您本来是第一日来坐堂,却不想一连有三位患者慕名而来,辛苦您了!”吴掌柜笑着拱手道。 “言重了,一整日才见过三位病人,哪有辛苦可言?”墨白摆摆手,丝毫不在意。 “不知这三位病人,您今日看的怎样,可还有什么交代?”吴掌柜见得墨白如此轻松之态,眼中微闪,又躬身上前,来到墨白身边轻声请示道。 “嗯?”墨白见得他姿态,似有不解之状道:“我已为他们断症,开了方子,不知可是还有什么手续要办?” 吴掌柜闻言,连忙摇头,又微微放低声音,似和墨白说些心里话一般的模样,低声道:“白大夫,您初来明珠,或许还不知这明珠医道上,有些事可复杂着!” “哦?请恕在下愚钝,还请吴掌柜明示。”墨白似不懂,拱手请教。 “好说,好说,白大夫,您对老夫有义,老夫岂能不记挂在心头?自是不能让您吃亏的。”吴掌柜一脸满是应当的模样,越发神秘道:“您是医道高人,想必自是懂的,有些病症啊,不是医者们不尽心,毕竟药医不死症……” “自是如此。”墨白点点头,表示同意。 “道理是这样,可有时候,患者却不管这些,他们来了医馆,治不好病,就怨医者无德,无术!大夫们当真是尽了心,最后却还要平白污了名声……更有些同行啊,那当真是无耻的狠,明明他们心知有些病人乃是不治之症,却偏偏居心不良,将其故意引导到咱们这儿来……”吴掌柜说着,说着突然脸上就发热起来,很明显是想到了楚老爷之事。 连忙一瞥墨白,却见墨白脸上并无异色,不过,他还是马上结束这个话题,又道:“白大夫,您既然来了咱们济世医馆坐堂,那咱们医馆自是不能让您吃了这冤枉不是,所以,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您尽管和我交代一声,我自会为您处理,等这种病人再来之时,我便为您推托了。” “原来如此!”墨白好似这才搞清楚这其中弯弯道道一般,尴尬一笑,冲着吴掌柜拱手道:“在下从未坐过医馆,之前都是行走世间,倒是还真不知这些缘故,此番真是多谢吴掌柜提点,否则说不得哪日,在下便吃了这哑巴亏!” “白大夫,您为人豁达,自是不会去在意这些龌蹉,您放心,这等事,您无需烦心,只要知会老夫一声,老夫定不让您受扰!”吴掌柜大气道。 “那便多谢了,今后说不得便要麻烦到吴掌柜身上来!”墨白笑着点头。 “今日那三位……”吴掌柜又开口问道。 “无碍,些许杂症,倒还不至于有那般眼中,在下还应付的过来。开了方子,若是按交代服药,当会有成效。”墨白一笑,谦逊道。 些许杂症? 墨白这轻松的口气,让吴掌柜眼皮又是一跳,墨白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这三人均是有着多年老疾,虽一时之间不至于生死危机,但济世医馆诸位大夫却都曾下过方药,却始终难以竟全功。 “既然今日已再无其他病人,那白某便不久留,先收工回去,明日再来!”墨白望了望窗外,又回头看向吴掌柜,轻声笑道。 说着便拿过箱子,开始收拾诊具。 “您的诊具就放在这儿,我来为您收拾好,待会让人给您送去便是。您忙了一天,想必定是劳累了,早点回去歇着便是。”吴掌柜见墨白收拾着诊具,又道。 “吴掌柜,若白某能够侥幸重获生机,今后咱们一起共事的日子还久着呢,当真无需如此客气……”墨白摆摆头,无奈笑道。 “这,好吧!”吴掌柜道。 收拾好,在吴掌柜的亲自陪同下出门,墨白望了一眼朱医师的诊室,却见门关着,便问了一句:“朱医师不在吗?” “在呢,朱医师这两日正在研究您的病症,吩咐了,无论多晚都不让人打扰!”吴掌柜笑道。 墨白自是一番感动,既然不让打扰,他也便不进去招呼了,下得楼来,和也准备收工的陈医师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医馆,朝着何记酒楼而去。 而吴掌柜眼望着他身影走进了酒楼才转身,快步再次上楼,直奔朱医师诊室。 哪里有什么不让打扰,却见吴掌柜直接敲门进去。 朱医师此刻正站在窗口,面对着何记酒楼方向,吴掌柜进来了,他也并不转身。 只见吴掌柜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背影微微躬身道:“朱医师,已经问过了,他表现的很轻松,说不过些许杂症,有把握。” 朱医师闻言没有出声,只是又缓缓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那几张方子。 正是墨白先前为三位病人所开,朱医师看了许久,才点头道:“那三人的服药之后的情况,你要好好盯着!” “是,您放心,有消息我随时向您汇报。”吴掌柜应是。 朱医师转过身来,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微微沉吟片刻,又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吴掌柜道:“明日为他安排着这几个病人。” 吴掌柜连忙接过,低头看去,却是眼神顿时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朱医师,您是想……” “再观察一下再说。”朱医师却是摇摇头,沉声道:“齐老大那边咱们得罪不起,若当真把他带去了,结果却不妙的话,恐怕齐老大会认为我不尽心,在拖延……等等再说。” “是。”吴掌柜点头,但却又迟疑了一下道:“朱医师,那批药材已经打包好了……” “再等等。”提起这批药材,朱医师便是眼中一恼,断声道。 “是!”见朱医师怒起,吴掌柜不再多说,告辞转身。 而心里却是明了,原本朱医师谋得这批药材之后,是准备送到山上去求取其师赐得几枚金丹的。 但熟料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麻烦。 先是巡防司楚老爷的病,朱医师去了,却束手无策,不过好在朱医师在这明珠经营多年,却也非泛泛之辈,再加上楚老爷得病也非他一人不尽心,倒是未曾翻脸。 可谁曾想,紧接着又是齐老大那里,朱医师号称圣手,却又是难以建功。 可这一次却和楚家不同了,这朱医师没有手段,齐老大那边却是开口让他去请他师父下山。 其实之前便已说过,医师与丹师之间孰高孰低得问题,普通人或许人云亦云,但有些身份的人,却绝不至于不明白。 可是这齐老大不死心啊,这一来,朱医师就坐蜡了,不管丹师,医师,对这种大家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是绝不愿意轻碰的。 他那丹师师父即便本事更强些,又怎可能明知不行而下山,谁不爱惜羽毛啊? 可朱医师就在这明珠混饭吃,和青年社关系不搞好,就很难安生了。 要知道齐老大可是现任青年社龙头杜先生,最信任的叔伯。即便是他这么多年经营,也不敢当真就得罪了齐老大那边。 朱医师自然憋屈,这种情况下,去请他师父下来,他师父能够轻易下山来? 很明显,不能。 所以,之前谋得这批药材,便眼看着求不得金丹了,能请那老东西下来一趟就算不错了。 更让朱医师忐忑的是,就怕东西送去了,也请不了人来,还要让那老东西不高兴,认为朱医师为他招惹麻烦。 所以这朱医师正是为难之时,却恰好,偏偏出了个天纵奇才白大夫。 这不,朱医师能不动心吗? 第115章 老弟,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大夫,您回来了!” “哟,这不是白大夫吗,听说您今日上对面坐堂了?” “白大夫,还没吃饭吧,若不嫌弃……” “您就是白大夫?幸会,幸会!” 此时正是用餐的晚高峰,墨白如平常一样回到何记酒楼,却发现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当走进酒楼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小二哥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之前大家混的已经有些熟了,可此刻,却明显有着生疏。 不,不应该称之为生疏,而是一种敬畏! 这也就罢了,更是随着小二哥的一声招呼,酒楼里正在用餐的食客们,却是刹那间所有眼神都朝着他望来。 更有许多墨白并不认识,只是看起来有些眼熟,可能是酒楼里的食客,平常打过照面的人,此刻居然站起来笑吟吟的冲他客气招呼。 这来的太突然了,墨白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人家客气,自然也不能冷脸对人,正要抱拳,冲大家招呼一番的时候,却还不等开口,就只见陈掌柜,满面红光的从柜台里钻出来,朝着众人一拱手,便直接拉着墨白上了楼。 楼上一间客房。 墨白望着桌上早已备好的丰盛酒菜,不由笑道:“老哥,您今日这是要宴请贵客啊?” “恩,今日本店来了贵客啊!”陈掌柜看着他,手一指席面:“您快瞧瞧,这席面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咱立马就换。” “嗯?”墨白闻言一怔,又看向那满桌子的菜,有些愕然的一指陈掌柜,又指着自己道:“不是,老哥,您的意思是……就咱们俩?” “恩,就咱俩,您先坐,要是觉得人少了,我这便去安排些人来陪酒。”陈掌柜冲着墨白笑吟吟点头。 两人也不是当初了,这陈老哥真性情,墨白也认了这个朋友,倒也不矫情,虽然陈掌柜的话有点古怪,但他只当他是开玩笑呢。 闻言顺势坐下,又不由摆摆头,苦笑道:“不是,老哥,您说就咱老哥俩,您用得着弄这么大阵仗吗?” “大吗?”陈掌柜也坐下,眼神冲着酒席疑惑的望了一眼,随即抬起头道:“不大啊,您也知道,老夫这儿也确实没啥好东西能招待您的,唯一,还能借着酒楼之便,整一桌还像样的席面,您能不嫌弃,那老哥就感激不尽喽!” 陈掌柜说着还朝着墨白拱了拱手,又拿起酒壶,给墨白倒了杯酒,还笑道:“这可是咱们酒楼最好的陈年竹叶了,您尝尝!” “老哥,我怎么听着,您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味啊?”墨白再傻,也总算察觉出了这老哥今日有点不对劲,不由笑道。 陈掌柜却是先喝了一口酒,然后依然笑吟吟道:“哦?是吗?您瞧,这老哥也确实不会讲话讨您高兴,以后一定注意,您见谅,见谅!” 无语! 墨白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哥就是故意的。 再想到刚才楼下那一幕诡异,知道定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好了,您也别挖苦老弟了,说吧,老弟哪里错了,认打认罚总行吧!”墨白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苦笑道。 很明显的事,这老哥并非真和自己生疏了,否则怎会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刻意为自己准备一壶茶? 这般讽刺,挖苦,定是故作姿态。 陈掌柜仍旧笑着客气道:“不着急,您先尝尝这酒菜可还满意?” “老哥,您就明说吧,小弟到底哪儿惹着您动这么大肝火,您都这样了,这酒菜我还能吃出味来吗?”墨白也不生气,呵呵笑道。 “好!”陈掌柜其实早就忍不住了,一听他这话,当即便放下酒杯,声音扬高道:“老弟啊,老哥今天碰到了一桩稀奇事,就刚才酒楼里来了不少客人,其中竟然有人说起,那巡防司的楚老爷,嗯?楚老爷,老弟应该知道吧?就那位楚家小姐的爹!” 墨白嘴角一抽,这位生着闷气竟还想着调侃他,强调一下“楚家小姐”的事。 不过也总算明白了,今日这些古怪来自何处,不由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才缓缓开口道:“老哥啊,这您可就怪不到我身上来吧,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跟您说我是去给楚老爷正经治病的,可您老也要信啊!” “嘿,我说老弟,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老哥整日为你提心吊胆的,你就躲在一边看笑话是不?”陈掌柜当场就火了,想想这些日子,自己像个猴子一样着急,而这少年郎却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他就憋屈。 “您就说说,我几时瞒过您了?”墨白笑着问道。 陈掌柜又是一瞪眼,却愣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没瞒您吧?可您看我年纪小,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墨白一边吃,一边淡定道。 说完还问道:“这么说,刚才那些客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哼,这些人,有几个长着眼睛的?他们当时一说,老夫就想到了你身上,然后告诉他们给楚家老爷治好病的那位神医就是咱们和记酒楼门口,天下第一医馆的白大夫,他们还愣是不信,还要和老夫赌斗?”陈掌柜满脸不屑,随即又道:“就在你前脚进来之前,刚好隔壁街上的一位大夫来拜访您,这才让这帮人没了话说,老弟,这帮子瞎了眼珠的人,不消理会!” 墨白忍着笑,看着陈掌柜将自己和底下那帮人划清界限的模样,好像他之前就信了一样。 “老弟,老哥是有些想不通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在老哥这儿一个字都没提?怎么着也得让老哥为你高兴,高兴啊!”陈掌柜说着,说着又有些不悦了。 墨白汗颜,这件事还当着是他的问题,这是性格导致的,在他心底,并不认为这就有多么了不得,随口拿出来自夸。 但这话,解释估计没人信,反而好像自命清高,墨白眼神一动,即使关系好,有时候也要注意说话方式的,不小心就会伤人,此刻开口道:“老哥,这不是昨个儿早上您拿楚小姐打趣我,弄的我就将这事给忘了吗?” “嗯?”陈掌柜陡然想到昨天早上那一幕,倒还真的释怀了,又不由笑了起来:“不是,老弟,先前我还真没搞懂,那楚老爷怎么会让楚家小姐天天陪着你,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弟好手段!” 墨白张嘴……无言! 心中自是承情的,老哥这顿酒菜花费不菲,是当真有心为自己高兴的。 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两人心中倒是难得的舒畅。 又聊到今日墨白坐堂的事,看得出,老哥心中还是有些不稳。 深怕他治好楚老爷是碰巧,待听得墨白今日看了三个病人,那般轻松姿态之后,陈掌柜脸色不好看了:“哼,之前不知道缘故,还以为这济世医馆当真起了良心,却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弟,若老哥早知道这事,定不让你这么快答应,你可知道,如今杏林,只要你开口,谁家医馆不敲锣打鼓迎你进门?这济世医馆倒是做得到,就欺负你初来乍到,先前做了那坑你的事,一转眼见着好了,立马又不要脸的来请你坐堂,我呸!” “老哥,此事不谈也罢!”墨白笑着微微摇头。 “老弟,你就跟老哥说句实话,你究竟想干什么?”然而,陈掌柜却突然一转头,目光盯着墨白不放。 墨白却平静的狠,端着茶杯喝茶的手一点不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却没有出声。 陈掌柜又慢慢移开眼神,沉声道:“老哥今日知道楚老爷这事之后,琢磨了好久,但之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一想,却发现从最开始到现在,无论你知不知道吴掌柜坑了你的事,你都从没有过半分慌乱?” 墨白依然笑而不言,但看着陈掌柜的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老哥和你也认识时间不短了,深知老弟你的谦逊性子,含而不漏,不像别人有点本事就恨不得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你书法那般好,却不曾在意。反而是如此在意医道,言必称医者。老哥之前也着实是着相了,只以为老弟你有风骨,却不想想,这其实是老弟你真的一身医道通神,早已超越书法上的造诣。” 陈掌柜说到这里,目光再次看向墨白:“那朱医师有多厉害,老夫多有听闻,你有多厉害,老夫没有见过,但是老夫有直觉,那朱医师恐怕未必就能比老弟你强,而且,他治不好的病,你治好了,这就是明证。可老弟,你却明明受了那济世医馆诸多委屈,却偏偏还要苦含着去找那朱医师看病?若你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老夫倒也认了,但你连二爷的身份都平静的狠,若真求财,何以如此不愿靠近?如今要说你却是为了挣些汤药钱,就轻易答应去那良心不好的济世医馆坐堂?别人信,老哥一万个不信!” “老哥,您觉得我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坏人吗?”墨白缓缓放下茶杯。 “老弟,别看你帮了老夫大忙,但老哥与你相交,却绝不仅仅于此,这世道不明朗,但老夫这颗心却不会跟着黑,你若是不对老夫脾性,大不了老夫厚礼相报就是,还不至于和你忘年交。”陈掌柜面色一肃。 墨白点了点头,又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来轻声笑道:“多谢老哥看的起,正如老哥所说,只要不昧着良心,我又有什么事做不得?来,喝茶!” 第116章 白大夫有古怪 房门口。 小二哥朝着墨白躬身,神色恭敬:“白大夫,您可还有吩咐?” “没有了,实在是在下体弱,没有力气,否则也不用麻烦小二哥了,辛苦了。”墨白摇头,脸上带着苦笑表示谢意道。 小二哥却连连摆手,越发恭敬:“白大夫,您可千万别客气,有事您只管招呼小的就成……那没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好,小二哥慢走!”墨白轻轻点头。 望着小二哥快步下楼的背影,墨白不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小二哥态度的改变,他自然知道是因为今日自己突然摇身一变成为“神医”的缘故。 已经让小二哥不必多想,就照以前一样就好,但很明显效果不大。 也就任他去了,毕竟墨白其实自己也清楚,这时代人分三六九等,各行其道,各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要突然强行改变他们的世界观,那只能让他们惶恐,不适应,反而会适得其反。 又一回头,看向客房里,那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陈掌柜,墨白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轻轻关上房门,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这场陈掌柜为他准备的庆功宴,墨白滴酒未沾,陈掌柜自己却喝的酩酊大醉。 墨白自有解酒的方子,但是……又何必要用呢? 他并不惊奇于陈掌柜发现疑点,毕竟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谁是真傻子。 只是有许多聪明人,因为各种利益纠缠而迷了眼,最终主动选择性的对一些疑点视而不见罢了。 陈掌柜是局外人,又和墨白相处时日见长,有些带着古怪的情况,他自然看得要更清楚些。 “抱歉了!”墨白嘴角轻轻开启,并没有声音,话语只在他心中回荡。 陈掌柜是一个可交的朋友,但今晚,他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不是什么信不信任,而是就算说了,又有何益处? 陈掌柜纵使有心,也帮不了什么忙,最终不过是徒增些烦恼罢了。 而陈掌柜也是个明白人,他最终喝的酩酊大醉,或许明日醒来,就不记得今日这顿酒,他们到底说过什么话了。 回到房间,墨白又倒了一杯清茶,拉了一把椅子,来到窗口坐下,望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街上人流已经不多。 墨白眸光瞟向对面那济世医馆,此刻那边已经掌了灯。 能够看见那门口还有着小厮正含笑送着手中提着药材出门的客人。 墨白眸光一转,微微抬头,目光望向二楼。 那里有一间房还亮着灯光,虽然窗帘拉着,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但墨白却知道,那里面的人正是那位朱医师。 有微风吹来,墨白任凭发丝拂动,望着那灯光的眼眸,缓缓闪现了一丝笑意。 他当然知道,今日那三个身患陈年顽疾的病人一起到来,绝不可能是当真凑巧一块儿来。 这是朱医师的考校,只是朱医师和吴掌柜,恐怕是不会想到,他当真不惧啊。 若论这世间,面对各种疑难杂症,那墨白如果不谦逊的话,当真可以说一句,他为第二,无人敢道第一。 说句难听的话,其实将墨白和当世的医者放在一块儿比,就是在欺负人。 不说医术高低,单说墨白曾身处的时代,就是当时这些医者们难以想象的,那是一个信息大集合的时代。 在当世,或许这些疑难案例,在有些医者看来,一生也难以碰到一个,极为罕见,根本就无法去深层次的研究、攻克。 就算攻克了一个,也没办法去实验所用治疗方法能否普及,而且还得因门户之见不轻传他人。 而墨白的情况便不同了,他前世的环境,能够让他有足够的条件,去研究攻克这些疑难杂症,更是可以在攻克之后,让各大医院去普及,然后回馈报告,做出调整,以求对一种病症彻底过关。 所以,别的不说,单只说在疑难杂症的见识上,在当世,能和墨白比肩者,绝对罕有。 这三例病症,在济世医馆或许头疼,而在墨白这里,却当真并不费心。 墨白嘴角笑意扩散,朱医师要验证他的实力,他却正好也需要医道扬名,单单一个楚老爷或许还显碰巧,不够分量。 “这样正好,相信无需几日,我的声名便足够引人注意了,那时……” 墨白移开目光,朝着远方看了一眼,有思绪一闪而过,随即关上了窗子,回到床上打坐。 …… 而此刻,就在他刚刚那一眼所看的方向,有一座花园洋房。 正是楚家。 这两日,随着楚老爷的康复,这楚家的气氛再也不如之前。 整日里欢声笑语的找带着来送礼恭贺楚老爷的客人,一家子可谓是总算又恢复了以往的尊荣。 而今日晚饭后,楚家父子脸上那好不容易浮起的轻松,却又再次因为一个消息而沉了下来。 此刻,房间里。 楚老爷站在窗口,对着远方黑暗夜空,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楚若先便站在他身后,神色同样有些不宁。 父子俩仿佛又回到了病时一样沉重。 “砰砰!”突然,门口有敲门声响起,让父子两人回过神来。 一看望向门口。 却只听门口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老爷,李大夫来了!” 楚老爷并没说话,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床边走去。 而楚若先则是待他坐下之后,立刻朝着门口道:“进来!” 门打开,只见周管家和一个背着药箱的白发老者,想必便是其口中的李大夫一起站在门口。 周管家先是朝着楚若先望来,只见楚若先点了点头,周管家才对旁边的李大夫道:“请进!” 李大夫心中有些不安的朝着房间里的楚家父子看了一眼,才沉住气走进房间,向楚老爷行礼:“楚老爷!” “嗯!”楚老爷点了点头,只嗯了一声。 很明显,面对这李大夫,楚老爷的态度并不如面对墨白那么客气,更多表现的是威严。 而一边楚若先却开口了:“李大夫,麻烦您看看我爹的恢复情况如何?” 李大夫人都来了,自然是推拒不了的。 不过目光却仍然是有些不安,楚老爷能够站起来的消息,他自是早已听闻了,却不想,这楚家明明已经请了高明大夫的情况下,竟又是偏偏来寻他,他不能不惶恐,这楚家是不是来找后账的? 毕竟之前,那些束手无策的医者之中,也有他一个。 “恭喜楚老爷康复!”对着楚若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笑容,先是朝着楚老爷躬身表示恭贺,才轻声问道:“您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我爹用过药后,感觉有些疲乏。”楚老爷没说话,楚若先又道:“所以请您过来看看,我爹可是因为药物有什么反应?” 李大夫微微一怔,原来是这样。 敢情是有些不放心,当真是请自己来看看的。 可是心中又觉得古怪:“您有疑惑,不让那能让您站起来的白大夫看,却让我来看?” 不过他自是不敢当着楚老爷的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的,只能照做,请楚老爷伸手,替他脉诊。 楚若先就站在他身后,却是眼皮不住的跳,显然心中担忧的紧。 不一会。 李大夫便已收手,问了几个问题。 楚老爷开口作答。 “李大夫,我爹的情况怎样?”楚若先待他问过之后,连忙问道。 李大夫却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的再次恭喜道:“楚老爷果然是有福报的人,恢复情况很好,只是久未活动,所以才感觉有些疲乏,只需稍事休息便可。” “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无问题?”楚老爷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低沉。 楚老爷这一声问,加上那严肃表情,却是令李大夫当场心中一惊:“呃,按脉象来看当是如此,楚老爷可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呼……”楚若先陡然吐出一口气。 而楚老爷看似严肃的面孔也明显有了一丝轻松闪过。 “楚老爷,您血脉尚未完全通达,不知白大夫可为您留了方子?若有需要,老夫可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只需按方服药数日,便定可无碍……” “无需劳烦!”楚老爷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挥了挥手道。 “李大夫,这边请!”周管家立刻对李大夫道。 …… 房间里,父子两人气氛却明显不再如刚才那么凝重了。 楚若先也坐了下来,此刻轻声道:“爹,看来那白大夫的确是在尽心为您医治,并没有生出其他心思!” 说实话,他当真是吓得够呛。 “嗯!”楚老爷点点头,但却是依然皱着眉头,眼中几经闪烁,才缓缓道:“你再把情况给为父说一遍。” “嗯?”楚若先一顿,却见父亲脸上的严肃,便点点头道:“爹,您可是还有担心?不然,我们再请其他大夫过来为您看看?” “不用。”楚老爷摇头,眉头皱紧道:“你不觉得这整件事有古怪吗?” “古怪?”楚若先抬头。 “你说朱医师在巡防司报的案?所以巡防司的人才会过去为难他们?”楚老爷嘴角轻声道。 第117章 名医白大夫! 楚若先陡然心中一动,之前得到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是害怕,就害怕父亲的身体被动了手脚,再无心思关注其他。 他当然不蠢,此刻听父亲一说,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道:“是啊,父亲,既然是朱医师在找那王铁山等人的麻烦,让他们落到如今地步,这白大夫竟然还去了济世医馆坐堂,这其中的确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楚老爷脑海里浮现墨白在自己面前曾有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眼神微微眯起,口中缓缓道:“哪里是不合常理?如今想来,这位年纪不大的白大夫,可当真是不简单呐!” “您的意思是说?”楚若先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来到明珠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济世医馆。之后又别的地方不找,偏偏就在济世医馆的对面摆起摊来行医。然后又无意间告诉咱们他身上出了点意外才落到这个境地,但却并不说明情况。帮助为父站起来之后,又刻意提示为父往社团方向去找他那朋友。到如今时机可谓刚刚好,为父的病有了好转,咱们也正好得知了情况。你说,这种种,到底怎么回事?这位年纪不大的白大夫,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楚老爷最后看向儿子,沉声问道。 楚若先此刻听着父亲的话,脑海中也在浮现那张还稚嫩的脸,对他的印象,刹那之间就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眼中有着震惊,说实话,不是父亲这一句句,他真不信这小大夫当真做着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 是计划好的,楚若先抬起头来,缓缓沉声道:“爹,他是想让咱们帮他,他一定是猜到了咱们知道情况,一定会怀疑他心怀不轨,所以才等您站起来之后,才敢让咱们得知,让咱们相信他并没有异心,想让咱们帮助他讨回公道。” 可一说完,楚若先却是又微微一顿,似想起什么一样,皱眉对父亲道:“可是爹,不对啊,他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弯子,这么麻烦转了一圈,还不是告诉了我们,直接跟我们说明实情不就行了吗?” 楚老爷看向儿子,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道:“若是当真直接开口了,那就是不留余地。” “嗯?”楚若先一愣:“什么余地?” 楚老爷眼神又望向窗口,轻叹一声:“真的难以置信,他不过十六七岁,处事竟然老道至如此地步。” 楚若先不出声,继续等着楚老爷说下去。 “我问你,若是他直接跟我说,让我帮他,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楚老爷又看向儿子。 楚若先想也没想就点头:“当然帮,您的病还得靠他来治,自然是要帮他的,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妨碍到您的康复。” 楚老爷一愣,随即愕然摇头,嘴角却笑了。 很显然儿子虽然说话不经过头脑,但这其中表达的意思,却没有哪个父亲不欣慰。 然而,楚老爷却是摇头直接道:“你错了,若是别人,看在他为为父治病的份上,为父定会帮他,但这朱医师不同。” “嗯,您不帮?”楚若先脸色一变。 楚老爷没有回答,继续道:“你别看这朱医师不过一个小医师而已,但为父却还真不是想动他就能动的。先不说他在明珠行医多年,这么些年下来,不知和多少权贵之间有过交情,关键是他如今还在帮青年社杜先生的叔父齐老大治病,若这时候老夫要动他……” “青年社!”楚若先陡然脸色一变,他从小在明珠长大,自然不会不晓得青年社在明珠到底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若是青年社下面的社团势力还好说,可牵涉到杜先生,那就不是楚若先敢乱说的了,就算是父亲在杜先生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 否则,若当真翻了脸,父亲这巡防司长,还真未必干的安稳。 “可是爹,若是咱们不帮他,他心中怎么会没有疙瘩,还会尽心尽力替您治病吗?”楚若先却是觉得有些不妥,虽然之前和墨白起过一些冲突,但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对墨白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楚老爷点头道:“所以,他才没有直接跟我们明说,咱们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若是他直接开口了,咱们要是不答应,那就算他真的尽心,咱们恐怕也不敢信啊,平白无故的就生了嫌隙。” 楚若先这才想明白,心中着实为那小大夫的心智而震惊,再想想自己,比他大了几岁,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遇到这事,绝对没有这么周全。 “看来白大夫也是懂事的,知道咱们为难,那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楚若先低声道。 不是不愿帮墨白,而是无论如何,他也得先为父亲着想。 然而,楚老爷却是眼中一闪,又道:“不,还是要帮的。” …… 一转眼。 墨白便已经在济世医馆坐堂三日了。 这三日里,他的病人不多。 却毫无疑问,都是些极为棘手的问题,几乎每一个都是那种求过许多医者,却始终没能完全治好的那种。 而且就在今天上午,还收治了一个急诊患者,因为误食了毒物,送来时已吐血不止,眼看便要没了气息。 却在他手上,几根银针下去,保住了性命。 此刻,墨白拿着毛巾擦了擦手,看了一眼门板上躺着的病人,又为其把脉过后,轻声对一旁焦急的家属道:“已无大碍,待会服过药后,便可回去了,这几日里饮食尽量清淡,白粥即可。” 几位家属在侧,也自发现情况的确已不似先前凶险,明显好转了,自是一番千恩万谢,口称神医。 墨白含笑客套几句后,朝着吴掌柜道:“药煎好后,分三碗,即刻服下一碗,之后两个时辰,每个时辰服一碗。” “好,白大夫放心,您辛苦了一上午,下午还得出诊,赶紧去歇会吧。”吴掌柜在墨白面前更加谦卑了。 “不碍事,”墨白摇摇头轻声笑道,说完后,又对陈医师道:“若是待会儿有什么情况,就劳您处理一下。” 陈医师有些哭笑不得,这病人来的时候,本来他就准备处理了。 可人家就要白大夫,但实际上这中毒之症,看似着急,但找对方法,却并不凶险。 此刻苦笑着冲墨白点点头道:“好,白大夫放心便是。” 不过,他心底却还是有几分震撼的,他虽然也有办法医治,但却绝对做不到如墨白这般行云流水,几根银针落过,便当即定下乾坤,性命无碍。 并且敢下短语,三碗药汤过后,可自行起身回家,这着实让陈医师不能不佩服。 墨白对着众人拱拱手,便上楼而去。 而吴掌柜又连忙冲着一小厮道:“还不快去帮白大夫整理药箱?” “是!”立马小厮恭敬的跟着墨白上去。 很明显,这济世医馆里的人,经过这三日,那当真是对墨白敬畏起来。 事实上,并不止他,这几日里,别说济世医馆上上下下,实际上他所收治的每一个病人,这明珠上下多的是医者在密切关注着。 倒要看看这突然踩着大家肩膀成名的家伙,究竟是有怎样的本事。 这几日间,也时常会有其他医者专程上门来拜访他。 其中各种品性的都有,有谦逊客气,来请教楚老爷的病究竟怎么回事的。 也有不客气的,见他才如此年纪,理所当然认为他只是碰巧的,不少人暗中试探,提各种问题来和他切磋。 更有脾气不好的,竟当场摆出架势来考校。 不过这小大夫墨白虽然年轻,那脾性却是好的过分,来者不拒,只要你来,不论你什么态度,他都客客气气的招待着,你的问题,他都一一给予解答。 态度谦逊,然而医道做不得假,即便是纸上谈兵,那也得有些本事才行。 结果却是至今为止,还无一人能让他低头,反而是他的声名越来越响。 沸沸扬扬的考校,在济世医馆刻意的宣传之下,连坊间竟都有了传闻。 这济世医馆除了道门下来的朱医师之外,又多了一个道门高士,乃是朱医师的同辈师弟,不过十六七年纪,却一身本事那是丝毫不弱。 这不,今天上午,那因误食毒物而吐血,命悬一线的患者,便是主动求上门来,二话不说,便要寻这白大夫救命。 来时的场面不小,就在众人围观之下,墨白数根银针救命被众人亲眼所见传奇,正如朱医师当初扬名一般,这一刻,墨白的形象自然而然高大起来。 “白大夫,您是先去吃饭,还是现在就上楚家?”一个学徒背着墨白的药箱,跟着墨白出得门来,恭敬问道。 墨白微微一笑,却伸手接过药箱,轻声道:“下午我自己过去便是,无需你陪同。” “这……” “行了,那楚家少爷脾气不好,不喜外人,我自己去便好,你帮我去叫辆车来!”墨白笑着挥了挥手,轻声道。 学徒一听,这才释然,倒是真知道楚家少爷的脾气,连忙点头,跑去为墨白叫车。 坐上黄包车,墨白第三次去楚家。 他脸色淡然,仿佛并不知道楚家早已将他查了个底儿掉。 来到楚家。 通过那两扇造型精致的铁门,墨白一眼便望到,那院子里的秋千上,正有一个少女坐在上面,低着头看书。 就在车子停稳的那一刻,少女抬起头来,见到他,顿时眼前一亮,立马站起身来,朝着这边跑来:“小大夫,你来了!” 第118章 麻烦事 望着眼前的少女,提着裙摆,兴奋朝着自己迎来。 娇声中透露着她的热情与欣喜。 都是青春年华,即便老成如墨白,也还是难以控制心中那难以言喻的窃喜升起。 似乎有一种美好,在心田化开,连眼前的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墨白不自禁的抬头,迎面看向本来的少女,嘴角轻轻拉开,有冲动萌生,想要对这种热情做出适当的回应,让美好延续。 然而,却只是下一刻,他那苍白的脸上便有一抹红润升起,眼眸中有迟疑一闪而过,那抬起的脚步也却步了。 下意识的藏起了内心中的那一缕萌动,然后便做出了最淡定的姿态,拱起了手,对着那还未靠近的人儿,态度端正而又和气道:“楚小姐,您好!” 这世间,总有一种时候,客气是代表着疏远,让人难以靠近…… …… “楚小姐今天不用上课吗?”墨白手扶着药箱,在楚小姐的陪伴下,漫步花园前往前厅,他直视着前方,面容清和的与楚小姐轻声叙话。 楚若涵早已收起了先前那一缕不由自主的奔放,恢复了她大家闺秀该有的温柔与端庄,双手把玩着衣角,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墨白那温文尔雅的清淡神态,脸色微红,小声道:“嗯,今天……学校放假。” “哦,又放假了啊?”墨白随口回了一句。 “……”楚若涵咬着嘴唇,无语。 还未行到门口,便见楚若先伴随着周管家正快步迎来。 态度相较前两次,更是越发尊敬与热情。 墨白却还是与之前一样,始终含笑应对,并不表现的太过熟络,也不太过疏远。 仍然淡定含笑,客客气气回应。 这一次,再未如以往那般急切,一来便直奔楚老爷那儿问诊。 而是由楚若先、楚若涵两兄妹先陪着在客厅坐下。 自有下人上了清茶。 说不得,这楚府上下家眷,自然是得过来感谢一番。 直到楚老爷由管家陪着下得楼来之后,这客套流程,才总算是走完了。 客厅自然不是谈话之所,楚老爷下楼来迎客,不过是礼数周到罢了,最终数人还是上楼而去。 男人们有事要谈,女人们自然是不敢掺和的。 楚若涵站在客厅,望着那和父亲,哥哥一起上楼的身影,有些失落。 却没见管家,正站在一侧看着她摇了摇头,走上前来苦笑道:“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正等着您了。” “嗯?”楚若寒一愣,转过头来:“周叔,我没要出门呀!” 周管家嘴唇微微一抽:“就刚才,学校打电话来了,少爷接的……” “啊……”楚若寒几乎条件反射的一把站起身来,脸色微红,随即却又小声问道:“周叔,哥哥……有没有告诉爹爹?” 看着她犹如受惊的小猫一样,周管家又忍不住告诉她道:“今天白大夫过来,少爷还没时间说……” 楚若涵顿时长出一口气。 “不过,小姐,您还是赶紧回学校去吧,要不然等学校再打电话来……”周管家又劝道。 楚若涵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轻轻叹了一口气,撅着嘴巴,还是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周管家望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楼上,沉吟半晌。 看小姐的模样,很明显,那是当真已经动了心的。 今后这白大夫说不得还得时常和这边联络,这一来二去的…… 他觉得这事或许应该给夫人提个醒,这少男少女的要是万一忍不住,真整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好了。 …… 房间里,墨白如老僧坐定,面色古井无波,正在替楚老爷拿着脉。 楚若先站在墨白身后,不时目光扫向这单薄的背影,眼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楚老爷则淡定的坐在床边,目光平和。 “好了!”墨白收回手,抬头轻声道。 “先生,怎么样?”楚若先连忙快走两步,绕到床边,对着墨白问道。 墨白微微一笑,目光在楚老爷平和的脸上扫过,又看向楚若先。 见这父子俩的神色都没有了之前那随时挂着的紧张之色,楚若先虽然开口问话,却也显得平静的很。 墨白心知,这父子俩说不得是已经找其他医者看过了,否则安得如此镇定? 不过墨白并不表现出来,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和煦道:“楚老爷的身体的恢复情况,还是很好的,只是平时还得多多活动一下,对加快您的康复,会有帮助。” 说着便将床边的案枕收起,放进药箱,继续又道:“上次开的方子,还得继续吃,嗯,再抓四副吧,吃完我再过来看看,若没有其他问题,便可以停药了。” 停药?没有其他问题? 楚老爷抬头看了楚若先一眼,楚若先连忙问道:“先生,记得您上次说过我爹想要彻底痊愈,还需要您下针才行……” 墨白点点头,轻声笑道:“嗯,那主要是防范楚老爷再次复发,视觉神经会彻底被压迫,导致失明。而暂时来说,只要楚老爷保持轻松,不要大喜大悲,再加上饮食尽量清淡些,对现在的生活是没有大碍的,待在下身体好些之后,便再来为楚老爷下针杜绝后患即可。” “要不是遇到了先生,恐怕老夫这下半辈子就下不了床喽!”楚老爷开口了,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冲着墨白笑道。 “楚老爷无需客气,若无他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墨白摇摇头,朝着楚老爷一抱拳道。 楚老爷却一抬手,笑道:“先生勿要着急,前两次老夫躺在床上,也没办法亲自招待先生,聊表一番谢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请先生留下,容老夫亲自招待一番。” “多谢楚老爷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墨白连忙推辞。 “若先,为父今晚要招待先生,去吩咐一声,立刻开始准备!”楚老爷却根本不听,直接霸道的朝着楚若先道。 “是,我这就去!”楚若先连忙笑道。 “哎,楚少爷,当真不用了……”墨白连忙阻拦。 然而楚若先哪会听他的,一转身便已出门而去。 墨白苦笑一声,回头望向楚老爷:“您看,这……” 楚老爷笑眯眯的一伸手道:“先生,咱们客房喝茶,请!” 墨白做无奈状,最终只得抱拳:“您请!” 两人出得门来,客房便在楼梯尽头。 两人落座,有下人备上清茶。 刚刚离去的楚若先又已回来,站在父亲身边,亲自为两人伺茶。 两人闲聊了几句,楚老爷突然笑着问道:“昨日听若先说,先生如今已经去了济世医馆坐堂?” “是啊,说来惭愧,还得沾了楚老爷的光,在下才总算侥幸找到了一份正经营生,不至于再落魄街头。”墨白含笑轻声道。 “哈哈,若真是如此,老夫这场病倒是没有白生。”楚老爷不由一愣,随即便是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好。 不过话音才落,却又唏嘘道:“不过老夫自是知道,先生如此本事,这莫大一个明珠省,只要先生肯去,哪家医馆不得十里相迎啊!” “哪里,哪里?楚老爷谬赞了,若当真如此,在下又何至于落魄至汤药钱都没有着落……”墨白连忙摆手,稍显苦涩道。 “老夫昨日还在与若先说到这个问题,先生就是太淡薄名利了,若是早早显露本事,老夫恐怕也不至于在床上一躺两月,早就寻到先生了!”楚老爷接口道。 “楚老爷抬举了!”墨白一顿,随即连连摇头,最后却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不再多语。 客房里,话题终止,稍显安静。 楚若先目光扫过墨白脸上连闪,此刻,他对墨白的定力算是彻底有个了解了。 一直到此刻,墨白都没有半点表示要寻楚家帮忙的意思,反而连连回避。 “先生,说起您去济世医馆的事,若先倒是有些疑惑,只是有些冒昧,不知当问不当问?”安静中,楚若先站在楚老爷边,突然开口了。 “哦?”墨白放下茶杯一愣,随即立马笑道:“楚少爷有话但说无妨!” 楚老爷没出声,楚若先又稍作犹豫才开口道:“还要请先生见谅,之前听您和父亲提起在明珠出了些意外,所以才陷入了窘境。得知此事之后,我便有心想要帮先生处理一番,但又知先生秉性,怕您拒绝,故而便索性私下调查了一番。” “铛……”一声脆响,楚老爷板起了脸,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口中呵斥道:“混账,你怎敢做这种不知轻重的事!” “父亲息怒,儿子知错!”楚若先连忙躬身道歉。 “这,楚老爷还请息怒,您刚刚恢复了一些,可动不得怒。”墨白也抬起头来轻声道。 楚老爷这才看向墨白,一脸郑重道:“先生还请见谅,老夫代犬子向您赔罪!” 墨白摇摇头:“令公子也是一片好意,在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在意?再说这也没什么忌讳,只不过在下身上却是当真有些麻烦事,就怕给令公子添了麻烦,那在下便是罪孽深重了。” 第119章 楚老爷想女婿 楚家餐厅,那丰盛的宴席,已经只剩下残羹一片。 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很显然宴席已经结束。 “楚老爷,还请留步!” “先生慢走!” 有声音传来,却是在门外。 只见此刻天色已经擦黑,一辆汽车缓缓发动,越来越远。 而门口,楚老爷和楚若先带着一众家眷目视那辆汽车离去,才转身而回。 众人回到客厅。 “若先,随我来!”楚老爷并没有在客厅陪家人多待,直接便要上楼而去。 “是!”楚若先点头随行。 “老爷,等等!”却不想,有人出声招呼。 两人回头,只见大太太,也便是楚若先的母亲迎了过来。 “怎么了?”楚老爷凝眉问道。 “老爷,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夫人脸上带着几分忧虑道。 “什么事?”楚老爷见她模样,问道。 然而,夫人却一回头看着后面一众人正望着这边,话到嘴边,却又吞下了:“老爷,咱们还是上楼去说吧。” “嗯。”楚老爷见她好像心事很重一般,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楚若先道:“走。” 三人上得楼来。 夫人便是立刻开口了:“老爷,今日管家跟我说了一件事,弄得我这一下午都没能安神。” “你们又怎么了?”楚老爷看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就要说什么,但目光一瞥儿子也在场,就忍住了没继续说下去。 然而,楚若先站在这儿,却是有些尴尬。 父亲身边并不止母亲一人,还有两位姨太太。 这三人之间…… 他母亲虽然是原配,但性子却偏偏要弱一些,根本就斗不过那两个年轻一些的,不过还好,这家业最终继承,也始终在他这个长子身上。 那两位的孩子都还小,还没能力和他来争。 故而,那两位虽然有手段,但也没办法真明目张胆欺负到他母亲头上来,不过平时各种摩擦,互相上眼药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 此刻,楚若先以为,母亲又是和那两位起了摩擦,要来私下里告状。 父子俩人都这么想,然而,夫人的话,却是令俩人面面相觑。 “娘,他们俩才见了几面?才认识几天啊,这不可能吧!”楚若先睁大眼睛, 夫人眼神一瞪楚若先,气呼呼道:“你懂什么?几天?当年我和你爹就见了一面……” “咳咳咳……”楚老爷当即重重咳嗽了几声:“别扯这些,说正事。” 说完又看向楚若先:“她今日当真又逃学了?” 楚若先顿时尴尬起来,说到底还是维护妹妹的:“也不是逃学,她们现在课业也不忙……” “哼!”楚老爷重重冷哼一声:“这还得了,姑娘家家的,整日里毛毛躁躁,颠三倒四,成何体统?” “老爷,我就说这学校去不得,她以前多乖呀,就是您要答应她去什么女校……您看看,现在她整日里就总念叨什么自由恋爱,新风气……”夫人自然而然将女儿的问题归咎到了学校,同时也是楚老爷的毛病。 一通念叨,弄得楚老爷那是心烦无比。 楚若先也是无语,她母亲乃是正紧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受的教育不同,如今社会变了,但她的思想却没变。 无需说,楚老爷发了脾气,夫人自然又含着委屈出了房间。 父子俩人相对,目光中均是意外,却没想到竟突然间,又多出了这等事。 楚若先此刻脸上倒是有些不忿:“爹,若涵还小,不懂事。但这白大夫却肯定是懂事的,他肯定是在故意利用若涵!” 先前他对墨白的印象,其实是有着几分佩服和尊敬的。 因为他实在没有见过这么老成的年轻人,他自己和墨白一比,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然而,一关系到妹妹,估计每一个大舅哥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刹那间墨白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楚老爷却不同,眯着眸子,沉吟半晌不开声。 他多深的城府,当然是想过这个可能性的。 眼底也又冷光在闪烁,但却又只是顷刻,却又是收敛,微微摇头道:“从明天开始,把若涵禁足在家,不准她出门!” “嗯?”楚若先闻言又是有些犹豫,道:“爹,这不好吧,若涵她……” “放肆!”楚老爷眼神一瞪,望着楚若先呵斥道:“老子还管不得她了?她才多大,就敢为了一个男人逃学,这要传出去,我们楚家的脸还要不要了。还有你这当哥哥的,就眼看着她丢人现眼……哼,给老子关她一个月,让她长长记性!” 怒火转移到楚若先身上,平白无故受了一顿呵斥。 他当即闭嘴,再不敢多言一句。 良久,楚老爷才收敛怒气,毕竟这事还不至于严重到什么地步,他还是能控制的了局面的。 不过心中却当真是莫名的有些憋屈,他的女儿何等娇贵,岂能这般主动,太丢人了。 再想想那青年,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淡然模样,哪里有一点点不自然? “哼!”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无名火,一声冷哼:“当真是混账!” 楚若先低着头,还以为他在骂自己,想了想,还是赶紧转移话题的好,沉声向父亲问道:“爹,那咱们还要不要帮这姓白的!” 姓白的? 称呼都改了! 然而楚老爷此刻却并没有呵斥他不知礼数,又沉吟少许,微微摇头,看向儿子语气仍旧有些冲,道:“你就没长脑子,难道看不出来吗?人家可没有求咱们,是咱们主动要帮忙。” 得,又被骂了一顿。 楚若先心中憋屈,但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还是要帮的,但想到妹妹,他就火气上涌:“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要是不帮他,他就成不了事。” 楚老爷目光陡然一沉,盯着楚若先半晌不动。 将楚若先看得浑身发毛:“爹,我,我也是说说气话!” 楚老爷这才移开目光,慢慢平静下来,最终沉声道:“你首先要记住,他不怕!” 楚若先尽管不愿,但却还是不得不点头道:“是。儿子知道,咱们不敢害他,您的病还得他来治。” “其实说到底,他要咱们帮的,不过也就是传个话而已……就按他说的去做吧!”楚老爷缓缓点头,开口道。 “是!”楚若先点点头,其实他心中清楚,这传话,其实不过是一次交换而已,那白大夫当真不是求他们,而是他们主动要帮忙。 楚若先出了房间,楚老爷站起身来,又来到窗口,望着黑暗。 脑海却莫名的有些混乱。 本来是清明的,不过是多了女儿的事后,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多想了。 实在是这墨白的本事,不得不让他侧目,才不过十六七岁光景,造诣竟已如此通神,一个如此神通的医者,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拒绝做朋友。 更不会拒绝关系再进一步,做家人。 除此之外,即便出于家族考虑,这样一个医者,对他楚家的帮助也是巨大的。 而且,就算这些不想,这年轻人的心思,手段,无一不令他动心,其实在女儿的事出来之前,他更多的是防范。 甚至就在先前,都曾不止一次的闪过杀机,这样一个年轻人,却得知了自己许多心里的秘密,怎不怕他有一日会生异心…… 然而,却偏偏莫名的出了这么一件事,让他的感觉骤然就变了。 之前还真未曾往这方面去想,此时,却不同了,想一想,除了出身背景之外,这家伙还当真是女婿的上上之选啊! 出身背景,对这年轻人来说,真不是事啊! 他嘴角不自禁的闪过一抹笑容,但却又刹那收敛,又是一抹羞怒闪过:“哼,老子的女儿岂是那么不值钱,想娶就娶的,年轻人,老子看你翻的过几座山……” ………………………… …… 和记酒楼门口。 “有劳师傅了!”墨白谢过司机师傅。 看着车子走远,他目光眺望对面,却正好只见吴掌柜出得门来,朝着他走来。 墨白便也站在原地稍等,很显然这吴掌柜是安排了人在刻意观察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才一下车,便立刻过来了。 “白大夫,您回来了!”吴掌柜满脸堆笑。 “嗯,吴掌柜,抱歉啊,本想早些回来坐堂,但楚老爷留着不让走,实在是推脱不得!”墨白含笑道。 “不碍事,不碍事,您为楚老爷治好了病,楚家自当感谢您一番,这才是有礼之道嘛!”吴掌柜连连摆手,恭维道。 墨白其实知道他关心什么,闻言笑道:“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对了,明日楚家便会派人来抓药,这几副药比较关键,若是情况好,楚老爷便可以停药了,所以到时还请掌柜的细致着点。” “白大夫尽管放心,出不了错!”吴掌柜一听,都已经要停药了,心里又是震撼一番,这才不过十日光景啊,一个全明珠束手无策的病人,居然便可以停药了,望着墨白的目光更显敬畏起来。 又问了一番,今日那急诊病人的情况,吴掌柜自又是一番恭维,那病人当真如墨白所说,三碗药下地,便起身自行在家属陪伴下回家。 “他们说了,明日得给您送牌匾来呢……”吴掌柜临走前道。 第120章 传奇故事 次日清晨。 墨白依然很早便起床,来到济世医馆。 其实本来他是不用这么早便来坐堂的,并不像陈医师一般要在大厅随时接待上门的病人。 他的病人都是预约,在时间上他的自主性其实很大。 只不过,如今他的药汤就在济世医馆代煎,故而他反正是要早起过来喝药,索性也就每日都过来的挺早。 喝完药,如果陈医师还没有病人上门,墨白便会坐下与他闲聊几句。 对陈医师来说,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讨教的机会。 事实上,在发现墨白在很多医道问题上,都并不忌讳之后,他极为欣喜,甚至在收工后,都曾主动上门去请教。 当然,在闲聊中,墨白也会向他讨教一些医馆的问题,毕竟初来乍到嘛,这很正常。 陈医师这人其实还算不错,投桃报李之下,但凡墨白有所不解的地方,他几乎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短短数日间,墨白从他这里了解的讯息,那是当真不少。 今日早间,墨白又毫不避讳的向陈医师讲述了昨日那急诊病人的治法之后,再次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开,只听他笑着唏嘘道:“说起解毒方论,其实我上次也曾与朱医师有过一番讨论。朱医师的许多见解,着实令我耳目一新,受益匪浅。实在不得不惊叹,道门名山传承久远,底蕴着实深厚,令人向往啊……” 陈医师闻言,突然一愣,随即满是诧异道:“长青先生,您不也是出身道门正宗吗,为何如此说话?” 墨白一顿,随即不住摇头,最后苦笑道:“在下的确是曾入道,未受伤之前,却也曾有一身修为,但说来惭愧,却直到至今,我都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是否道门正宗。” “哦?您在医道上如此造诣,想必定是出自名门无疑,又怎会有此疑惑?”陈医师很是惊讶,墨白曾亲自表示过自己乃是出身道门,只是问其来历,墨白却又闭口不谈,他想到墨白的伤势,还以为其中定有说不出口的因由,故而大家也便再未问过。 但此刻,竟听墨白说自己不知是否道门正宗,这便古怪了。 此刻,就连一直在柜台忙碌的吴掌柜,也陡然竖起了耳朵,要知道,济世医馆宣传的可是他与朱医师均是道门高徒啊! 墨白闻言,轻声一叹:“这便说来话长了。” 墨白微微抬头,眼眸望向上方,似在追忆一般道:“其实我本乃是一弃婴,得师父搭救,故而自我醒事起,便是跟随在恩师身旁。” “弃婴?”陈医师还未出声,那边陈掌柜却是陡然脱口而出。 话语中满是惊奇,很显然他非常意外。 墨白话语一顿,目光望向吴掌柜。 陈医师也是望去,却是目光中一恼,狠狠盯着陈掌柜沉声道:“吴掌柜,你也一把年纪了,竟也如此没有分寸吗?” 吴掌柜顿时尴尬了,连连抱拳向墨白致歉道:“还请长青先生见谅,老夫只是一时惊讶,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墨白却是轻声一笑道:“无碍,无碍,这本就是事实嘛,而且说来不怕二位见笑,在下倒并不觉得身为弃婴,有什么羞愧之处,毕竟那时尚属襁褓之中,一切因果皆非我之所能控制,倒是这个身份却能令我常念师恩重于山岳!” “多谢先生大量!”吴掌柜闻言依然尴尬,毕竟刚才自己那语气,似乎身为弃婴就好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这很得罪人。 “哼!”陈医师一声冷哼,不再理他,却看向墨白,温言道:“却是当真不想,先生竟有如此身世,如今看您之气质,造诣,却更是令老夫钦佩啊!” “谬赞了!”墨白微微拱手。 “却不知,后来如何,可曾找到双亲?”陈医师又关心问道。 墨白轻轻摇头道:“恩师曾言,有一日其正好于岸边饮水,听闻哭嚎声隐隐从河中传来,不由跟随哭声细细察之,最后竟发现河中有一木盆,正顺流而下。恩师大惊,立即淌水而截下,却见那盆中竟然置有一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婴儿脖子上还戴有一块玉佩,刻有一字,曰白……故而,在下便从此姓白……” “自记事起,便随恩师悬壶济世,走南闯北,度世间疾患……寒来暑往,一回头便已十数载光阴飞逝,在下虽然愚钝,但有赖恩师不厌其烦之教导,总算小有成就,得其一二……” 自此,一段在前世电视剧中时常会有的传奇故事,从墨白嘴里缓缓展开。 这时候,就是刚刚尴尬的吴掌柜,都慢慢听的入了神。 倒并非是为墨白的悲惨身世而共鸣,而是这故事本就如戏文一般传奇,当世缺少娱乐性,越是传奇故事,就越吸引人,反而不会去怀疑真假。 随着墨白的讲述,话题慢慢转向了他的来历, “也曾数次向恩师追询,我所继承之道,究竟归属哪一脉。但却每当问起,恩师却并不答,只是抬头望清月,一壶浊酒到天明……” 一段故事并不长,但却令整个店中,所有人的心头,第一时间便确认了那老道士,定非凡人。 说不得曾有过辉煌的过去,只是或许曾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岁月,终于看破前尘,一挥袖,从此隐于世间…… “唉!就这般,直至一年前恩师归天,在下却也未能分明来历根底,只得承了恩师遗训,继续悬壶世间!”墨白最后一声长叹,轻声道。 “想不到长青先生竟是身负如此这般传奇经历!”陈医师缓缓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唏嘘道。 墨白微微苦笑:“何来传奇?说来惭愧,十数载间有劳恩师倾力教导,却如今自己身患恶疾而无能为力,怕是将来归于黄土,却也没脸再见恩师啊!” 说到这里,墨白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自从受伤之后,遍寻名医而不得解之后,在下便时常回忆,想到若是恩师还在世亲自出手的话,这区区伤势定不在话下。只怪在下愚钝,十数载光阴却未能尽得师父真传……” 陈医师肃然起敬道:“依老夫看,令师定乃是当世有数的高人无疑!” 墨白拱手感谢陈医师的称赞,又目光扫了一眼依然侧目倾听的吴掌柜,略带思索道:“在下虽然始终未得知师父来历,但多年伴随师父身边,又得师父赐予道号,传与道法,所言所教,均非随意而为,故而心有所悟,师父曾经应该也属道门名山之中的一员!” “定是如此,您如此年轻便造诣如此之深,传承定然不一般,除了道门名山能有如此底蕴之外,恐怕当真没有他处,令师恐怕当真乃是名门巨子!”陈医师不住点头道。 墨白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接着道:“所以,在下便想,若师父当真出自道门名山的话,那么在下的一线生机,就定是落在道门了。” 说到这里,又摇头苦笑道:“可是,在下却身无长物,又乃垂死之身,入不得名山,求不得高人,只能落魄街头……天幸,当听闻朱医师的声名之后,在下便立马赶来求之一见。终于,得以见得朱医师当面,又得朱医师慈悲,总算是觅得了一线生机。” 吴掌柜闻言眼眸微闪,一直以来他心中的疑惑,终于在此时算是解开了。 这白大夫如此造诣,为何还要如此苦求朱医师来治病,甚至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得罪,一直温文尔雅,笑脸相迎。 原来他是当真相信朱医师能对他的病有办法,所以即使连朱医师治不好的病,他却治好了,他也依然不敢小看真正道门出身的朱医师。 他已经认定,他的生机就在道门身上,他看中的是朱医师出身道门的底蕴。 莫名的,吴掌柜心中骤然轻松了几分。 实在是墨白的脾气太好了,在吴掌柜眼中,这完全匹配不了他的医术。 若没有一个彻底的理由,他心中始终都会有一些隔阂。 吴掌柜能够想到的,陈医师自然也想到了,看着这少年满脸向往,明显找到了希望一般的神色,很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 道门中有没有高人能治墨白的病,陈医师不知道,但朱医师能不能治,陈医师却敢拿脑袋担保,他绝对不行。 但,最终他却还是没有开口,毕竟说了也没有益处,让他抱有些希望没什么不好。 而且关键是若敢乱说,自己的这份谋生,恐怕就没有着落了,更是落得记恨。 墨白说到这里,却是突然朝着吴掌柜问道:“对了,吴掌柜,说到朱医师,好像有昨日便未见朱医师来医馆坐堂,又出诊了么?” 此时话赶话,吴掌柜当然不会多想,闻言连连点头笑道:“是,朱医师这两日正在为齐家老爷看病,忙的狠。” “哦,原来如此,不知今天可回来?”墨白点点头,又问道:“朱医师若是得空的话,我倒是想和他再探讨一下我的情况。” “这可真说不准,朱医师这段日子都在为齐家老爷的病忙碌,情况挺棘手的。”吴掌柜回道。 “哦,竟有此事?”墨白闻言似乎来了兴趣,却是转头看向陈医师道:“陈医师可知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 第121章 存货在哪? “咚咚锵!” “咚咚、咚咚锵!” 锣鼓声声,从街道尽头热闹而来。 济世医馆门口,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聚,等待着那块黑底红框,镶着金边的功德牌匾随着那敲锣打鼓的队伍,缓缓送来。 “妙手回春,神医在世!” 八个大字,醒目非常。 一望便可知,这又是一位名医要真正亮相杏林了。 济世医馆里,吴掌柜早已笑脸,正等在门口。 又有小厮们,热情无比的向还不知道情况的百姓们,宣讲着昨日那起死回生的震撼故事。 “那时,可吓人了,只见那人满脸漆黑,一路抬来,一路吐血,吐了多少,估计有几桶……“ “病人已垂死之际,眼看神仙无救,嘿……神仙救不了,咱们白大夫能救,只听他道:“勿慌,且看我如何救得他性命!” “数根银针如电闪,定住乾坤,三碗汤药如仙丹,当场活人!” “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本来已是垂死之人,却径直起身回家,听闻路上还与人生争执,打了一架,干倒了两个壮汉,那身体,简直比先前还有力……”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 …… 玄乎吧! 嘿,现场却听的津津有味,很快传遍四方,更有昨日眼见之人,那更是眉飞色舞,说的更加夸张,简直犹如神仙事迹…… 锣鼓锵锵到了尽头,声声恭维之中,牌匾进了店门。 墨白自是姗姗来迟,只见他少年星目,面色不骄不躁,让得未见过之人,又是一片惊叹。 摆手谢礼,推辞数遍,最终谢绝重礼,只收了牌匾,又为病人看了情况,叮嘱两句,有获得一片千恩万谢。 一番仪式,隆重而又简单。 最终留下的是,这明珠又多了一个众人亲眼见证,能够起死回生的名医,不,是神仙! 少年神仙! “白大夫,当真了得,了得啊!”楚若先负手站在诊室里,看着那块写着少年神医的牌匾,嘴里“赞”道。 “不过病人家属的一片心罢了,推辞不得!”墨白苦笑一声,倒了茶,轻声道:“楚少爷请!” “是啊,白大夫妙手回春,家属们岂能不表示谢意,应当,实在应当!”楚若先呵呵一笑,随即一甩衣角,不带客套便坐了下来,端起茶杯,也不理会墨白,就独自喝了起来。 墨白眉头微微一皱,现这楚少爷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他有些阴阳怪气。 “还当真是失礼了,白大夫可千万别见怪?按说我楚家才最应该送牌匾来,表示一番谢意的嘛,白大夫,您说呢?”楚若先放下茶杯,眼眸抬起一瞥墨白,笑着问道。 我说? 墨白还从没听说过,有人要这样送礼的? 你要送,便送来就是,让我说,我能说什么? 墨白有点想不通才一日不见,这楚少爷怎么就又变成这副不讨喜的模样了,莫非见其父亲恢复,又故态复燃? 墨白性子淡然,随即轻声摇头道:“楚少爷说笑了。” “呵呵,白大夫放心,我回去便让人打一块金丝牌匾,绝对气派,再去红磨坊,请来当红乐队,绝对响动非常,定让您满意。”楚若先却是嘴角微扯,又道。 墨白眼眸在他脸上定了一眼,随即风轻云淡的转开话题道:“今日楚少爷怎么有空亲自来抓药,楚小姐呢?” “白大夫这问的当真是好生奇怪,我妹妹一个正当芳龄的姑娘家,岂能成日里抛头露面?白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可否教教在下?”楚若先当即心中怒火升起,好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当着我的面就敢提起这事。 “嗯?”墨白见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实在搞不懂他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却也意识到自己问的的确不对,随即一笑,抱歉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是前几次见得楚小姐每每都亲自过来为父抓药,故而有些冒昧了,还请楚少爷勿怪。” 每每亲自…… 楚若先深吸一口气,一把站起身来:“告辞!” 墨白一愣,连忙站起身来要相送,却见楚若先已经快步踏出门外。 想要追向门外,但却又脚步一顿,眼眸中迷茫一闪,思索一番,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了这位少爷。 却一无所得,随即微微摇头,随他去吧。 说真的,楚若先虽然乃楚家少爷,但当真从未被墨白放在眼里过啊。 就算要合作,也不是跟他楚少爷,而是他楚家当家人,楚老爷才够格! 无心跟他计较,又坐下来,端起茶杯,眼里开始出现思索之色。 “差不多了吧!”良久,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喝了一口茶。 今日很清闲,医馆并未再给他安排病人。 墨白想了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纸币,重新写了一副方子,随即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正好得见,隔壁的庄大夫,正准备来他这边串门:“白大夫,您这是有事出去?” 墨白一笑,举了举手上的方子道:“不是,刚刚又调整了一下我用的方子,这不,想中午就试试疗效,现在也没什么事,正准备去亲自挑选些药材。庄大夫,您可是有事,若不急,我去去就来!” “没有,这不,我那边也没什么事,正准备找您聊聊!”庄大夫哈哈一笑,随即又道:“走,正好没事,老夫陪您一起去。” “这怎么敢劳烦您?”墨白闻言,连忙抬手道。 “哪里话,走!”庄大夫极为热情。 两人下楼。 墨白其实心知肚明,这几日,不止对陈医师,对着医馆的每一位医师,他都多多少少有含蓄的指教一番。 如今他的本事,没有谁再敢小瞧,医道无边,这济世医馆的医者虽然造诣都不错,但和墨白相比,却还是隔着事的,几乎可以这么说,是隔着层次。 就连京城皇宫的张丹师,墨白都只视他如等闲,又何况这济世医馆里的坐堂大夫? 自然,这些人时不时的,想要从自己这里学些东西,自己又不吝赐教,他们靠上来,这再正常不过。 “吴掌柜,我调整了方子,打算中午用,这方药比较严格,打算亲自去挑药材……”到了如今,墨白也无需多做掩饰,他在这医馆里的身份,已经不是谁可以得罪的了。 “好,我这就带您去!”吴掌柜连忙笑道,上前表示殷勤。 “庄大夫,请!”墨白微微一笑,对身旁庄大夫示意道。 “您先请!”庄大夫礼让。 这还是墨白第一次亲自来到后面药房,吴掌柜自是无法多待的,前面总有事要忙,不一会便告罪离开。 便剩下墨白和庄大夫两人,细细挑选药草。 两人待在一起,自是见到与医道有关的便要讨论一番,墨白淡然含笑,手上拿着什么药材,便可说出生长习性,甚至还来上一番,曾经亲自赴哪座不知名的深山,采得珍药的传奇经历。 又讲述曾用这株珍药,对什么症状,不经意间起到了奇效。 庄大夫心中自是欢喜,这一趟没白来。 当然,还是那般说法,墨白自也有相问的,比如此时他就望着一株株年份珍贵的药材叹道:“当年为得一株三十年的参,都曾跑遍各大药店,而不可得,最后不得不远赴深山,历经辛苦才侥幸谋得一株,却不想咱们医馆里却是备药如此充足啊……” “嗯,白大夫有所不知,其实这些上了年份的珍药也是来之不易的,别看现在如此充足,那还是朱医师有着道门背景,直接向师门求购,所以才谋得了一些名贵药材,毕竟咱们医馆总有达官贵人就诊,他们出得起钱,咱们必须得用得起药啊……”庄大夫笑道。 他解释,世间不缺珍药,但大部分却都被进贡国朝皇室,以及道门炼丹之用,民间还是短缺的。 “哦,原来当真都是如此紧张?”墨白惊讶问道。 “是啊,恐怕整个国朝,除了京城那些大药房,能够有渠道和背景,弄到各种珍药之外,其他地区,但凡上了年份的名贵药材,都是供不应求。”庄大夫叹道。 “还好朱医师有渠道,可以向师门求购,这么说来,咱们一直以来都不缺吧!”墨白笑着问道。 “哪里不缺,以前也只能想办法和经常那边联系,想办法出高价弄一些回来。也是您来的巧,这批药材是刚刚才到没几天的……”庄大夫轻声道。 “嗯?”突然墨白拉开一个抽屉,微微皱眉嗯了一声。 “怎么了?”庄大夫望过来。 “这雪莲好像用完了。”墨白皱眉道。 庄大夫闻言,一看那果然已经空荡荡的抽屉,也皱起眉头道:“呀,还真是,这味药在市场上常年缺货……” 刚说到这,见墨白神色越凝重,立马又道:“方药中可能替代?” 墨白苦笑一下,将方子交给庄大夫道:“您看,这是一味主药!” 庄大夫看了看,随即抬头道:“先无需着急,去问问吴掌柜,可能还能弄到,也说不定。” “哦?”墨白一愣,目光一扫药房:“难道还有别处也存放药材?” “上次我曾开一方,也曾有一味药,当时用完了,不过下午就补了货,走,咱们去问问。”庄大夫笑道。8 第122章 不过平常小症而已 回到前厅。 墨白找到吴掌柜,将事情一说。 这可是墨白自己要用的药,吴掌柜当然不敢怠慢。 立刻拿起药单查看,只一瞬便已抬头,带着几分苦笑看向墨白道:“白大夫,您这还真是不巧,要是您前脚下来,这雪莲都还能剩上一些。可就在刚才,那楚家少爷过来,将最后一点都给抓走了。” “楚少爷?”墨白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不住摇头,带着几分无奈道:“还真是,昨日为楚老爷诊脉,湿寒略重,关节时有阵痛,我便为他重用了雪莲用以驱寒活络、止痛,却想不到店中却刚好存药不足,这可真是……” 一旁的庄大夫闻言,见墨白如此,却也是感觉有些好笑,这白大夫自己开的方子,却将自己要用到的药给搞没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坐堂的大夫,谁还有闲心,没事就去清查一下店中药材的存货情况不成,这可是掌柜学徒们的活计。 帮着墨白冲着吴掌柜问道:“吴掌柜,这味药可能及时补上货?” 吴掌柜眼中稍显犹豫了一下,药材当然还是有的,可是却都已经打包安置好了,朱医师已经吩咐过了,其余的药材不要再动了,随时都准备送走。 微微沉吟了一下,沉声道:“这些名贵药材,最近市场上也相当紧缺,就算补货,恐怕也不是三两日的事。” 说到这里,他一抬头只见墨白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又一段连忙开口问道:“白大夫,不知您要的可还着急?若是着急的话,我这便派人去其他店里拆借一番,先暂时用着。” “嗯,这两日感觉身子很是有些不适,所以才调整了方子,准备今日中午便是要用药的!”墨白皱眉沉声道。 “呀,那可耽误不得!行,白大夫,您无需着急,我这便去帮您去打听。”吴掌柜的当即便是脸色一肃,郑重道。 墨白闻言,却是仍然眉心不展,但还是朝着吴掌柜拱了拱手道。“便麻烦掌柜的费心了,只是恐怕还得及时补货才是,我这乃是一味主药,用量还不轻,若一直靠着拆借,恐怕很是不方便,而且关键便是,我这一旦用药了,一时半会就断不得的。” 旁边的庄大夫一见墨白神情,也是立即神情严肃,对吴掌柜郑重交代道:“吴掌柜,无论如何,白大夫的伤病那可是耽误不得的,不管有多为难,都必须马上想办法补货!” 两位医师当面,吴掌柜自是连忙应道:“白大夫,庄大夫,二位尽管放心,如此大事,老夫岂能不知轻重,敢有丝毫马虎?” “那就拜托吴掌柜了!”墨白拱手致谢,说着又将先前挑选好的药材,递给吴掌柜道:“这是已经挑选好的药材,中午便劳您着人帮我煎了吧!” “好,请放心,我这便安排人准备!”吴掌柜的含笑颔首应道。 墨白眼中微微一闪,听他言,便知那短缺的雪莲已经没了问题。 “庄大夫,若是不忙的话,这就上我那儿去坐坐?”墨白回头,看向庄大夫笑道。 “正有此意!”庄大夫岂会不愿,连忙点头笑道,说完又冲着一店中学徒吩咐道:“小刘,赶紧去为我们再泡一壶好茶来!” 二人相继上楼而去。 吴掌柜看着墨白方子上,雪莲的剂量,微微沉吟了一下,便不再犹豫,如今这白大夫的事,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然朱医师交代了,剩余药材不要再动了,但那也分情况,即便朱医师此时在,也绝对不会有二话。 立刻将店里的事情对着身边人交代了一番,便立刻匆匆出门而去。 现在已经是晌午了,中午白大夫就得用药,耽误不得。 楼上。 “庄大夫,您坐,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就在这边坐,晒晒太阳。”墨白笑着将庄大夫引到窗口边上坐下。 “好,这秋老虎总算是熬过去了,正适合晒一晒!”庄大夫自是没有意见。 两人坐下喝茶。 墨白一边和他聊着医道,目光却不时扫过窗口,正好看见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吴掌柜的身影出现,匆匆上车而去。 眼神微微一晃,墨白视线展开,正见何记酒楼门口,有一男子出来,同样招来一辆黄包车,跟随前面吴掌柜的车子而去。 墨白嘴角似乎浮现了一抹弧线,但随即却又归于平淡,端起茶杯,对着对面的庄大夫道:“请!” …………………………………… ……………… 下午! 门口,朱医师的车子停下。 这两日未来过医馆的朱医师终于又出现了。 “朱医师!”吴掌柜又已经站在门口躬身迎接。 “嗯!”朱医师下车,轻轻点了点头,便直接走进医馆。 吴掌柜一见他眉思凝结之状,便知道,齐老大那边的情况恐怕还是没有好转。 不敢多言,立马随着朱医师一起上楼。 经过墨白诊室的时候,朱医师脚步微微顿了顿,却间门关着,便回头问道:“白大夫不在?” 吴掌柜连忙答道:“江华商行的陈老板过来复诊,白大夫这会正在接待他。” “陈老板?”朱医师闻言,嘴角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似想起了什么,点点头,也不进门,便直接来到隔壁自己诊室坐下。 吴掌柜连忙帮他倒茶。 却听朱医师的声音响起:“已经三日了,陈老板的情况可曾有好转?” 原来这位陈老板正是医馆第一日安排给墨白的那患有常年夜咳之症的病人,所以朱医师开口便问情况。 吴掌柜闻言,放下手中的茶壶,连连笑道:“陈老板已经大有好转了,用药过后,第一日晚间便有舒缓,待得昨日夜间,更是一觉到天亮都不曾咳嗽过一次。这不,今日中午,便在对面摆了一桌酒席,感谢白大夫!饭后,又带着其夫人过来,要让白大夫看看,说是夫人近些年总是失眠,不得安神……” “只三日,当真就不咳了?”朱医师闻言,也是脸上一抹惊容闪过,随即连忙在桌上的处方单里翻找起来。 “是啊,陈老板说了,这还是十年来,第一次睡个安稳觉!”吴掌柜点头道。 朱医师没有答话,已经拿着墨白曾开给陈老板的方子,再次细细研究起来。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默默沉吟。 半晌没有出声。 吴掌柜站在一边也不打扰,但是他却新知,朱医师此刻心里恐怕不平静。 陈老板的病,朱医师也不止一次下过方药,但却每次都只是缓解,还从未有过如此神效。 而这白大夫,不过轻描淡写一张方子,便是在三日之内,解了陈老板多年之疾,这何等惊人。 “其余之人又如何?”良久,朱大夫终是出声问道。 吴掌柜自然知道,是问的墨白看过的病人,连忙将其他人的情况一一说了。 “基本上,都如白大夫预先所言,没有出入。”说到最后又将昨日的那急诊病人的事说了一遍:“今日一早,病人家属便敲锣打鼓送功德牌匾过来,好不热闹……” 朱医师闻言,目光抬起,看着墙壁,一墙之隔便是墨白的诊室,他眼中连闪不定。 “对了,朱医师,还有件事,今日早间,白大夫曾与陈医师谈起……”吴掌柜又将早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竟是如此?”朱医师脸上也有些错愕,他也没想到墨白居然是这等经历。 不过脸上却是终于缓缓有一缕笑意浮起,从吴掌柜的介绍中,他听出了,这年轻人对自己那是当真敬重的。 其实他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疙瘩,要知道朱医师不管走到哪里,人人见到那都是神医前,神医后的。 可这突然之间的就出了一个墨白,现在问题已经明摆着了,自己在医道上,肯定及不上那年轻人,这无论如何心里总是会有些不愉快。 而且最重要的事,这年轻人如此本事,现在是初来乍到,还安稳,可时日稍长,谁知道他心里又会怎么想? 如今听了这番因果,却是突然就感觉心中定了下来,也算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继续在墨白面前表现优越感。 “还有……”吴掌柜说着又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朱医师抬眸。 吴掌柜还是开口了道:“朱医师,先前白大夫和陈医师交流医道的时候,似乎也曾提到了齐老大的病症!” “哦?”朱医师眼神明显一亮,呼吸立马重了一些,但随即又强制平静下来沉声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我也听不懂具体,只是观白大夫神态,似乎并没有为之为难之色,就好像……不过是平常之症罢了!”吴掌柜斟酌着言语,但最后却不得不无奈的实话实说,实在找不到比较合适的词来形容。 说完,目光微微一瞥朱医师,果然,只见朱医师脸上神色很是精彩,难以形容,他究竟是喜是悲。 吴掌柜也是无语,毕竟朱医师为之费尽心力,压力巨大的病症在别人眼里,就好像不过是平日里的伤风小症一般,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第123章 齐元胜 吴掌柜已经退下。 他将墨白调整方药的事,也说了一遍。 不过话语中自是说,已经向白大夫言明,是他将事情向朱医师禀明之后,朱医师非常关心,亲自去找人拆借来的。 他这般作为,朱医师自然是极为赞赏的,对着他笑容也更甚了几分。 两人都并没有因为那短缺的一味药,而想到任何其他因素。 “嗯,做得很好,今后只要是白大夫要用到的药,必须满足他。”朱医师下达最高指示。 “是!”吴掌柜自是应命,心中更是明白,朱医师不怕白大夫用药贵,越贵,他才越高兴,毕竟这白大夫如此本事,若是毫无瓜葛,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挖走了…… 待吴掌柜退下之后,朱医师的神情又慢慢凝练起来,细细思量着什么。 的确,对他来说,是否让这年轻人去齐老大哪里一试,这事得慎重。 毕竟齐老大那边要他做的,不是找其他人来敷衍了事,而是请他师父来看。 若是这年轻人去了,最终却对齐老大的病症也束手无策,恐怕自己便是得罪齐老大那边了。 已经这许多日子了,齐老大那边的耐心也越发少了。 “白大夫,有劳了,待贱内情况好些,老夫必再次登门感谢白大夫!” 正琢磨着,朱医师却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他神色一顿,分辨出正是来自于隔壁。 果然,那年轻人的声音传来:“陈老板客气了,尊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忧虑所致,如今您安好了,尊夫人放下心中所虑,再加上些许汤药安神,自会安好的!” “多谢白大夫……” “慢走!” 直到外面的寒暄结束,又过了一会,朱医师才站起身来,他没有去见那陈老板。 毕竟他也是要脸的,自己几次三番都没能彻底治好这陈老板的病,如今却被隔壁治好了,这种情况下见到,那岂能不尴尬。 声响远去,朱医师起身来到门外,隔壁门果然已经开了。 只见里面那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听到声响,刚好抬起头来看向门外,一见是他,立马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敬意,拱手笑道:“朱医师,您回来了。” “白大夫,这两日在医馆里可还习惯?”朱医师点点头,极为亲切的笑道。 “得朱医师您照顾,给了在下一个谋生,便是感激不尽了……快快请进!”墨白站起身来,请他进来。 两人坐下,墨白亲自为他倒茶。 “早上还曾和陈医师说起,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在下今日调整了方子,正准备向您请教一番再用,却听吴掌柜说,您近来太忙,便没敢打扰。却不想最后还是因为一味药材打扰了您,实在是惭愧的狠。”墨白面带惭愧之色,向朱医师抱歉道。 朱医师自然已经知道此事,此时闻言,却是连忙一挥手道:“白大夫切莫再如此说话,事关你身体之大事,岂能马虎?老夫也是近来实在忙碌,脱不开身,否则,本应该立刻便赶回来才是。药材的事,你无需操心,老夫已经亲自联系了几位老友,让他们帮忙,绝不会耽误你的伤势。” “这,在下怎么担当得起……”墨白面露感动。 又是一番客套后,朱医师又与墨白在他调整的方药上交流了一番看法。 到底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还不至于看着方子傻眼,交流几句还是做得到的,但是这方药用过之后到底会对墨白有多大的帮助,他却是根本不知。 待一番谈话稍毕,他又无奈叹道:“原本现在最大的事,便是白大夫你的用药,唉,可实在是没办法,最近遇到了一个有些棘手的病人……” “哦,可是那齐老爷?”墨白微微一怔,抬头问道。 “正是,怎么,难道白大夫也听说了此事?”朱医师同样一愣,随即看向墨白惊讶道。 “倒是今早曾听吴掌柜提起,您最近都在为一位齐老爷问诊,还说您已经看了许多时日了,却是有些棘手。”墨白点点头,笑道:“在下听闻之后,便是有些吃惊,想到能让您都觉得棘手的,那必然不是常见之症。在下便多问了几句,却并不详细,不知这齐老爷究竟是什么情况,若是方便的话,在下倒是很想听一听。” 墨白表现的兴趣盎然,眼中有遇到疑难杂症之后的兴奋。 朱医师倒是不奇怪,毕竟似墨白如此年轻,便有如此造诣,必然是对医道痴迷之辈。 遇到一些罕见之症,若不表现出兴趣,那才不正常。 “既然白大夫有兴趣,老夫正好向你请教一番!”朱医师点点头笑道。 “不敢,不敢!”墨白连忙摆手笑道:“您乃是道门高士,能与您交流,那是在下的荣幸!” …… 医馆中,两人正在为齐老大的病情做深入交流。 而齐老大府中,此时却来了一位贵客。 “楚大人,请!”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站在院子门口,对着楚若先陪着的楚老爷伸手示意道。 楚老爷点头笑道:“好!” 三人并肩而行。 中年汉子眼神看着拄着拐杖前行的楚老爷,恭贺道:“早几日便已听闻楚大人大病初愈,齐某本该亲自上门去恭贺一番才是,只是还请楚老爷见谅,家父这情况……” “哎……汉山何出此言?当日见令公子来楚某府上贺喜,楚某当时便自责不已。齐老先生病重多日,我却起不得身来亲自探望一番,如今汉山却仍然记挂着楚某,这实在是令楚某汗颜啊!”楚老爷一挥手,止住他话语,苦笑道。 “楚大人客气了,这实乃应有之意!”齐汉山摇头笑道。 客气过后,数人进入别墅。 一路上,到处只见社团人手,手持刀兵,火器,防守各处。 见得他这巡防司大老爷到来,也丝毫不加回避,而楚老爷父子对这般情况,也只当未见一般。 这番情形,足可见社团势力究竟昌盛到了何等地步。 进入正厅,正好只见其中有数人安坐正堂,正在叙话。 这众人,年岁有大有小。 诸人身后,均有护卫站立,一副大老爷姿态。 见得楚老爷到来,诸人抬头望来,却并无人脸上露出惊色,但却也都站起身来抱拳招呼。 楚老爷对诸人也客气有加,致意一番。 原来这些人,均是青年社中来头不小之辈,虽无官身在,但见得楚老爷,却也不惧。 楚老爷并未与他们多谈,毕竟是来探望病人的,便直奔齐老先生所在房间而去。 但眉头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怎么今日这些人,居然都齐聚一堂来到这里? 探病? 若说齐老爷初病当日,倒是大家一起来是有可能的。 但这齐老爷都已经病了这许多日子,这些人又并非无所事事之辈,怎可能日日齐齐过来探望? 不过却并未开口问这个,毕竟是来探病的,却打探青年社中之事,以他的身份,却是有些不恰当了。 房中,略显腥臭。 楚若先站在父亲身旁,微微耸了耸鼻子,但却忍住了,不敢放肆。 而楚老爷却是面不改色,在齐汉山带领下,直奔床前而去。 却只见一白发老人,正平躺于床上,却四肢都被布条锁住,不让其乱动。 此时,床边正有一女孩儿正在与老人喂汤药。 “爹,巡防司的楚大人来探望您了。”齐汉山对着楚老爷微微抱拳,便来到床边对床上老人道。 “楚大人?楚镇平?”床上老人的声音嘶哑极了,但即便如此,他的话语中却依然气势很足。 第124章 为何不找白大夫? 听得齐元胜直呼自己的名字,楚老爷非但并不摆谱,反而连连笑道:“齐老先生,镇平看您来了,您近来可好了一些?” 说着一抬手,挥开一旁搀扶的楚若先,朝着床边走来。?? 那味药的女孩儿走开,床上之人的模样,这才彻底暴露在两人眼前。 楚老爷父子,当然都是见过齐元胜的。 然而,这父子俩此时骤然看见这床上老人的模样,却还是同时眼眸皱缩。 楚若先更是没忍住,只是一眼之后,便脸上变色,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楚老爷却无疑城府要更深一些,望着那早已分不清模样,满是血痂的脸,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惊容,却随即声音低沉:“齐老,您,您这是……” 话到一半,却又目光一瞥齐元胜那被锁上的四肢,然后便一抬头,目光深沉郑重的看向站在一边的齐汉山。 齐汉山站在一旁,见他目光,苦笑了一下,满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是齐元胜自己抓的。 “镇平,你站起来了,病好了?”床上齐元胜头花白,脸上恐怖,唯独那双眼睛却还精神奕奕,朝着楚老爷用他沙哑的声音道。 “是,齐老,前些日子就听说您病了,却无奈躺在床上动不了身,没能立刻前来探望,却还不知道您……竟然遭了如此大罪!”楚老爷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满是沉重。 只听他一说完,却是陡然板起了脸,一偏头挥着拐杖,就朝着身边儿子狠狠劈去。 “砰!”楚若先莫名奇妙的肩膀上就挨了一棍子,还没搞清楚情况,有些懵:“爹……” “混账东西,让你代为父来探望齐老,怎么回家时,你却不与为父说道齐老的情形。若早知如此,为父岂能等到今日才上门。便是躺在床上让人抬,我也必须过来……”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余地,便听身边楚老爷的怒斥声传来。 更是举起拐杖又要再次劈下,不过第一次,太过突然了,齐汉山在一边没能反应过来,这一次,却是连忙上前拦住:“楚大人,息怒,息怒,休要错怪了令公子。” “汉山勿要拦我,这逆子竟敢如此不知分寸……”楚老爷怒不可遏,脸色铁青,但到底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举起拐杖却是踉跄不定。 齐汉山拦之不住,却是床上那沙哑声音响起:“好了,镇平,莫要错怪了孩子!” 齐元胜的话,分量自然是足的,楚老爷瞪着楚若先:“等着,若不是怕惊扰了齐老,今日必要打断你的腿,待回家再收拾你!” 楚若先站在一边,当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却又哪敢反抗,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场戏,终于平息。 齐汉山才连忙请他坐下,解释道:“当真不是令公子的问题,而是……” 上一次,楚若先的确是来探望过齐老,但却根本就没能见到人。 实际上,每日里上门来探望的人何其之多,哪能个个都安排见老爷子,再说也怕这年轻人不懂事,见得齐老的样子,不懂事,出去乱传一通。 其实要解释吗? 楚老爷又如何会真不知道情况,但戏总还是要做的,表一番自己的关心姿态嘛! 这都只是小事。 随即,他们坐下,和齐老爷子叙话,自是多些安慰言语:“齐老,您看我一遭躺在床上两月,一动不能动,整个明珠,但凡有点声望的圣手,几乎全都请遍了,也无能为力。当时我也是已经看穿了,这天命如此,人能奈何,不怕您笑话,我都已经准备开始安排后事了……但,您看,就这般情形,我还不是重新站了起来,观您这病,的确遭罪,但到底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只待有医师对了症,想必也要不了几副药,便必能痊愈,您千万要放宽心。” 床上齐元胜,眼中神色其实还是很精神的,但听闻楚老爷一番劝慰,却只是沙哑的吐出四个字道:“老夫年过七十,死又有何惧,就怕死不了!” 这话气势还是很足的,但其中所表露出来的低沉与狼狈,却仍是掩盖不了。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儿子齐汉山便是脸色一沉。 “不至于此,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楚老爷再次宽慰。 然而,这一次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只见床上那老爷子,喉咙里出一声低吼,随即那满布血痂的脸开始扭曲,那被锁住的手,也陡然握紧,青筋暴露。 “这……”楚老爷面色微变,连忙站起身来。 而他身边的齐汉山,却是眼底一悲,但还是立刻叫道:“快快来人……” ………………………… …… “吼吼……放开老子,快放开老子!” 一阵阵的嘶吼声传来,楚家父子对视一眼,在下人带领下,来到一间客厅坐下。 自有下人上了茶,两父子却并未说话。 良久,才听脚步声正慢慢传来。 却见那齐汉山脸上带着汗,走进门来,冲这楚老爷拱手,苦涩一笑道:“楚大人,失礼了!” 楚老爷连忙站起身来:“汉山何处此言,不知齐老他……” :“擦洗过药水,这一阵总算是过去了。”齐汉山苦笑了一声,轻声一叹,又道:“楚大人请坐!” “您请!” 两人重新坐下。 气氛自是不太开阔,楚老爷凝眉沉声道:“汉山,之前楚某病重,对外面的事情关注的也少了,之前本以为齐老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了,所以前两日楚某并未急着过来看望,却是想不到齐老的情况竟已严重至此。” 齐汉山拱了拱手,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 “刚才我问了府上管家,得知如今,是那济世医馆的朱医师在为齐老看诊?”楚老爷又一抬头,眉头紧皱道。 “嗯,正是!”齐汉山点点头,随即又苦笑道:“您也知道,如今这明珠医道上,有真本事的也就那么几位,几乎都请到了,还只有朱医师有些办法,配了些药汤,能够稍稍延缓一下家父的痛楚。” “可观楚老爷情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楚老爷皱眉沉声道,说着,又抬头问道:“可曾请过白大夫过来,难道连他也没办法?” 齐汉山闻言微微一顿,轻声问道:“不知楚大人说的是哪位白大夫?” 此言一出,楚老爷却仿佛比他还要惊讶:“汉山,你不知道白大夫?难道不曾听说过我的病是谁治好的吗?” 齐汉山闻言一愣,随即倒是有些尴尬,他还真不知道楚老爷的病是谁治好的,随即连忙解释起来。 若是换在之前,的确,他们四处打探名医。 但凡哪里出个有些名望的大夫,那自然是要想办法请来试试的。 但后来,他们却当真是心灰意冷,尤其是齐老和楚老爷一样,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对这些民间大夫彻底没了信心。 所以,他们只能将希望放在了道门丹师身上,之后便让朱医师替他们去请师门道师过来,便也无心再去打听民间大夫了。 “原来如此,汉山,若是听我一言,你最好赶紧去将这位白大夫请过来,给齐老爷看一看。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那再去寻丹师不迟。”楚老爷闻言点头,却是煞有其事的郑重说道。 齐汉山说实话,却是并不怎么动心,主要是怕又治不好,他爹本来的情绪越低沉,如今齐老本就被折磨的不愿活了,若不是这一大家子还在,齐老当真早已自我了断。 “楚老爷,多谢您好意,可您不知道,您的病,那是有名有姓的,总有办法治好。可我爹这病,至今为止,却是连个因由都找不到啊,恐怕已不是寻常大夫能治的。”齐汉山无奈笑道。 “这……”楚老爷闻言似乎微微迟疑了一下,可随即却仍是开口道:“汉山,按理说,楚某是不敢在贵府的治疗方案上指手划脚的,但这次楚某也当真是见到了奇人,眼见齐老如今情形,若是隐瞒不言,那实在非楚某为人之道,也有负齐老多年照顾。” “楚大人这是哪里话?您能为家父的病情而挂心,齐某已是感激不尽!”齐汉山连连道。 “既然如此,我便说说,也算给汉山兄做个参考……”楚老爷点头,再不迟疑沉声道:“之所以一再要您去请这白大夫来,实在是楚某可谓是有着切身体会,就您说的这明珠圣手,包括这位朱医师,每一个老夫都请到了,可说实话,如今在老夫看来,这些人与白大夫一比,纯粹就是徒有虚名,上不得台面的庸医!” 楚老爷说着,眉目间也是一抹怒意惊起。 “嗯?”齐汉山听他用词如此决绝,顿时眼中一怔:“楚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当时躺在床上,一个过来,开几副药,不行,然后讲一大堆医理,又一个过来,同样如此……他们虽然不明说,但楚某躺在床上,却是明白,说那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不是他们医术不精,而是楚某的病得绝了,一个老夫不信,两个呢,三个呢……”楚老爷贴心贴肺的讲述自己当时遇到的困境。 齐汉山一听,自是心**鸣不已,都是同样的情况,哪能没有感触。 “却不想,老夫闺女却是不死心……最后她恭恭敬敬的请来了这位江湖郎中,不过一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而已!”楚老爷有些唏嘘道。 “江湖郎中,十六七岁?”齐汉山陡然一愣,有些懵。 楚老爷这时候却开始笑了:“怎么样,当时我就和您一样,怎么能信?可是闺女却哭着闹着,非得让我再试一试……” “怎样?”这故事或许当真好听,又或者到底是病人家属,心里对那神医妙手,总是不能完全忽视的。 楚老爷眼眸里一片惭愧之色惊起:“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楚某这次算是长了见识,你道那白大夫,不过小小年纪,本事却是如何惊人?楚某眼歪嘴斜,两月里明珠圣手束手无策,而这白大夫,数根银针在手,不过顷刻之间……又言,三副汤药下地……” 房间里静了下来,齐汉山握着茶杯的手指不住滑动。 “汉山,若当真他只是治好了楚某,楚某还不至于对他如此信心,竭力推荐给你,而是当真亲眼见他仿佛言出法随一般,说楚某几日之间恢复成怎样,结果却丝毫不差,医道造诣简直如通神一般。”楚老爷又望着齐汉山,言语深沉道:“如今见齐老先生如此情形,遭如此重罪,楚某岂能视而不见,无论如何都请汉山务必去请那白大夫来看看,楚某虽不敢担保这白大夫一到,便药到病除,但却敢说,若是朱医师都能想出些许办法,那这位白大夫便必然比他强出百倍,昨日犬子回来后还曾说道,如今朱医师治不好的病人,都是领到这位白大夫面前去,却不过几日便见效了。” “等等,您说朱医师治不好的病人,都领到白大夫那儿去?”齐汉山却是突然一顿,抬眸开口问道。 “嗯?对,如今这白大夫,便正在济世医馆里坐堂!”楚老爷点头道,说着却是突然眉头一皱:“不对呀,朱医师既然是齐老的主治大夫,难道就从没和您提过这白大夫?” ……………………………… ………… 从齐家回来之后。 楚若先陪着父亲回了房间,沉吟一会之后,还是开口问道:“爹,您说那姓白的,要是到时候万一也没有办法……” 楚老爷眉目微闪:“那又如何?咱们可有一句假话?” 楚若先微顿,随即点头。 也对,父亲表示的是自己的关心,所言也没有半句虚假。 “如果他真能有这本事,那齐家就不能不认咱们这份情!”楚老爷眼中微微放着光亮,继续道:“这齐老大虽然已经数年不管事,但杜先生却对他极为尊重,只要杜先生承了这份情,加上青年社的帮衬,那些想要咬人的狗,我倒要看看他们牙齿有多硬朗。” 楚若先闻言,眼中也是兴奋一闪而过。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突然父亲声音在耳边又响起。 “什么?”楚若先有点懵。 “姓白的?没家教了吗?”楚老爷眼眸有些严厉。 “呃……”8 第125章 女先生 夜晚,齐府。 客厅里,齐汉山正皱着眉头听着管家汇报。 说的自然便是墨白的情况。 上午楚老爷的强力推荐,当然还是让他心动了,其实病人的心理大都相似,哪有看到希望完全无动于衷的。 这不,楚老爷才刚走,他便立刻安排人去打探消息了。 “大爷,大致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管家将查到的情况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虽然不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他们的消息渠道却是广泛的狠,当真要查一个并不复杂的人,倒也真是极快。 齐汉山听完,缓缓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却突然一顿,转过身来看向老管家,声音低沉问道:“这么说,已经可以确认这白大夫与楚老爷,的确是因病才在前几日结识,之前并无瓜葛!” 此话一出,很显然,他并不完全信任楚老爷。 事实上,江湖人物,又哪里能够不小心谨慎? 管家并不意外他的问题,闻言微微沉吟道:“他们之间有瓜葛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楚老爷的确病倒床上整整两月,那时老爷尚还安好,若是早已相识这白大夫,他不至于等了两个月才请来……而且可以确认的是,那楚家兄妹,第一次见这江湖郎中的时候,并没有瞧得上他,去了他摊位之后,扭头便走了。而是在次日,那楚家小姐又亲自去请的他,根据他们的反应来看,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齐汉山闻言,其实他也并不认为这楚老爷会在他们身上动心思,但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嗯!”去了心里的那丝一缕,他就轻松了些许,重新坐下,又思索了片刻才道:“这白大夫,年纪如此年轻,当真就有如此能为?” 这个问题,管家倒是回答很快:“大爷,这白大夫的本事,恐怕楚家老爷还真没有夸大,自从他治好了楚老爷以后,明珠杏林就时常有医者欺他年轻,上门去考校他的本事。我已经细细查过了,这些人见过他之后,的确是再也不敢欺他年少。而且,他虽然才只到济世医馆坐堂不过几日时间,但手上却是已经诊治过好几个身患多年杂症的病人,这几个病人都曾有多位名医曾为其诊治过,连朱医师也曾试过,但却都未能治愈,在这白大夫手里,却是不过三两日,便都已经见效。那楚少爷曾说,如今朱医师治不好的病人,都会领到白大夫那儿去,此事倒是当真不假。” 齐府。 客厅里,齐汉山正坐在椅子上听着管家的汇报。 而说的事,自然便是墨白的情况。 上午楚老爷的强力推荐,当然还是让他心动了,其实病人的心理大都相似,哪有看到希望完全无动于衷的。 这不,楚老爷才刚走,他便立刻安排人去打探消息了。 “大爷,大致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管家将查到的情况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虽然不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他们的消息渠道却是广泛的狠,当真要查一个并不复杂的人,倒也真是极快。 齐汉山听完,缓缓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却突然一顿,转过身来看向老管家,声音低沉问道:“这么说,已经可以确认这白大夫与楚老爷,的确是因病才在前几日结识,之前并无瓜葛!” 此话一出,很显然,他并不完全信任楚老爷。 事实上,江湖人物,又哪里能够不小心谨慎? 管家并不意外他的问题,闻言微微沉吟道:“他们之间有瓜葛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楚老爷的确病倒床上整整两月,那时老爷尚还安好,若是早已相识这白大夫,他不至于等了两个月才请来……而且可以确认的是,那楚家兄妹,第一次见这江湖郎中的时候,并没有瞧得上他,去了他摊位之后,扭头便走了。而是在次日,那楚家小姐又亲自去请的他,根据他们的反应来看,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齐汉山闻言,其实他也并不认为这楚老爷会在他们身上动心思,但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嗯!”去了心里的那丝一缕,他就轻松了些许,重新坐下,又思索了片刻才道:“这白大夫,年纪如此年轻,当真就有如此能为?” 这个问题,管家倒是回答很快:“大爷,这白大夫的本事,恐怕楚家老爷还真没有夸大,自从他治好了楚老爷以后,明珠杏林就时常有医者欺他年轻,专程上门去考校过他的本事。这些人见过他之后,却是再也不敢欺他年少。而且,他虽然才只到济世医馆坐堂不过几日时间,但手上却是已经诊治过好几个身患多年杂症的病人,在这白大夫手里,却是不过三两日,便都已经见效。” “那楚家少爷曾说,如今济世医馆里,朱医师都治不好的病人,就会领到白大夫那里去,不知此事可是当真?”齐汉山闻言,眼中又是微微一闪,沉声问道。 管家一听,当即便点头,抬眼沉声道:“此事的确不假,我刚才说的白大夫这几日治的病人,其中便大都是朱医师曾经诊治过的,却没能见效,这一次却通通带到了那白大夫面前,让白大夫医治。” 齐汉山脸色陡然一沉,眼中一抹凶光骤然闪烁了一下,却半晌没有开口,好一会才缓缓平息,却是听他声音又平稳下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朱医师来了,问问他情况再说吧!” 管家闻言,并没有发对,他也知道如今老爷早已不愿再看大夫,甚至已经萌生死意。 就算老爷最终点头,肯再接受诊治,若又是不行,怕老爷如今勉强支撑的心志会更加 听到管家如此肯定,心跳还是不由加快了速度,再次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片刻,却仍是犹豫不定。 管家站在一边,见他迟迟不做决定,本来不应该开口的,但却仍然没有忍住,毕竟今天调查之后,他觉得不应该错过,开口道:“大爷,楚老爷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在理的,既然连朱医师都对老爷的病稍有办法,那这位白大夫应该比他更厉害一些,咱们是不是便请他过来一趟……” 齐汉山脚步顿时一定,随即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沉声道:“好,我这便去与爹说,无论如何,也该试上一试。” 说完,抬起脚步便朝着老爷卧室而去,然而管家却是微微一顿之后,连忙道:“大爷,杜先生还在与老爷谈话呢!” 齐汉山脚步微微一顿,但却随即又抬起,口中道:“正是要借杜先生此刻尚在府中的机会说,否则爹定然不会答应。” 管家一怔,嘴唇动了几下,却又最终没有出声阻止,大爷说的的确在理。 老爷受了这番大罪,实际上早已心有死志,根本就不愿再医治。 …… 卧室门口,有四名汉子站立。 见齐汉山走来,却并没有放松神态,依然站立不动。 却见有一青年人从侧面走廊里出来,对着他微微笑了笑道:“大爷,您可是有事?” 在自家门口被人拦住问话,齐汉山却并没有丝毫不悦之态,反而冲着青年人点头交代道:“小刀,我有事要进去见家父与杜先生!” “好,大爷您稍等!”青年人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便直接敲了两下门之后,推门进去。 不一会,又见他出来,对着齐汉山道:“杜先生请您进去!” “好!”齐汉山点点头,走到门口,却顿住脚步,主动展开双手。 青年人小刀让开身形,朝着身边两名护卫点了点头。 “得罪了!”两名护卫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随即对他搜身。 未见兵刃,青年人推开门:“请!” 齐汉山微微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迈步而入。 青年人对着四名护卫点了点头,便也随之跟了进去。 屋里,有细细的谈话声传来。 齐汉山听着这声音,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很明显,他对里面说话之人极为尊重。 还未到得近前,便只见屋内,此刻正有四人在场。 其中一人乃其父亲齐元胜,依然躺在床上,手脚也依然被束缚。 另有两名女子着黑衣劲装打扮,正站立床边一左一右。 更有一人,身着素色长袍,做道家打扮就坐于床边,望她身形背影,竟是有几分女子的婀娜之态。 此刻,这形似女子之人听得身后动静,回过头来,果然正是一副眉目如画的面孔。 只见她微微一笑,声音细腻,柔和道:“是大哥来了!” 第126章 找上门来 齐汉山听她开口,却是连忙面色一整,快走两步,微微躬了躬身子,语气恭敬道:“杜先生!” 杜先生? 原来此人竟然便是这明珠地界上,令黑白两道闻之色变,不敢轻语的青年社龙头杜先生! 如此传奇的任务,竟然会是一二十出头的女子? “大哥无需多礼!”女子坐在椅子上并不起身,只是微微抬手,含笑轻声回应道。 齐汉山直起身子,又走上前来,朝着躺在床上,眼神也看向自己的父亲行礼。 “什么事?”齐元胜望着他,并未多说,直接嘶声开口问道。 他语气并不温和,显然不喜齐汉山这时候过来打扰。 “爹,汉山有一事要与您商量,想要征求您同意。”齐汉山连忙道。 齐元胜没有吭声,继续等他说下去,却见他已经说完,齐元胜脸上虽然恐怖看不清神情,但却见他眼中一沉:“没有其他事?” “呃!”齐汉山无奈的站在原地。 “出去!”齐元胜已经盯着他吐出两个字。 一旁的杜先生却是冲着床上的齐元胜微微一笑,温言道:“叔父,您别急,大哥都还没说什么事,没准是急事呢?” 见杜先生开口,床上齐元胜眸子一转,望着天花板,不再吭声。 杜先生又看向齐汉山,轻声道:“大哥,可用我回避?” “不,杜先生,正是要请您帮忙一起拿个主意!”齐汉山连忙道。 “哦,那好,你说!”杜先生轻轻点头。 “是这样的,今日巡防司的楚大人过来……”齐汉山不敢耽误时间,连忙长话短说,将事情尽量简洁的说了一遍。 然而话音才落,却只听床上那嘶哑声音骤然响起:“不治!” 齐汉山脸色一苦,却不敢答话,只得看向杜先生。 杜先生自然明白了齐汉山为何要这时过来打扰自己的因由,笑了笑,又看向床上齐元胜清雅道:“叔父,病了不治怎么行?难道您还想继续遭罪呀?” 很难想象,这威名赫赫的杜先生,不论是外貌还是言谈,居然都如此清雅随和,不见半丝气势。 然而,就是这般轻描淡写,床上齐元胜却并没发脾气,反而好似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微微,无需多费波折了,叔父心里有数,撑不得几天了,也不想撑了,这是老兄弟们要接叔父过去呢,好事!” “叔父,如今侄女父辈之中,可就只剩下您还能亲近了!您那些个老兄弟呀,可最好别来,否则侄女倒是当真要看看,侄女不答应,他们谁敢逆了侄女的意?”杜先生又轻声道。 齐汉山站在一边,听着杜先生这轻声慢语,却是浑身汗毛发冷。 “唉!”齐元胜望着杜先生那张清雅的笑脸,也是不由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苦笑一声,摇摇头沉沉一叹。 杜先生这才移开目光,又看向齐汉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中,居然就能有这般本事,想必定是天赋异禀,这等人杰,最是出人意料,此事何须商量,还不快快请来。” “是!”齐汉山顿时心中一喜,可却是目光又一扫床上父亲。 齐元胜却并没有吭声。 杜先生也望了老先生一眼,随即目光一转看向那一边站着的青年小刀道:“小刀,明天上午咱们若是没有什么重要事,咱们也来看看那少年神医的手段如何?” 青年人小刀闻言,并不迟疑,随即便点头道:“好,我去安排!” 杜先生却是站起身来,轻声一笑道:“既然明日还要来,今日便不打扰叔父了,叔父好好休息,其他事咱们明日再谈就好!” 齐元胜见此,嘴唇微动,但却知道这侄女说出的话,是不容反驳的,即便是自己也没办法,只得又一叹道:“唉!” 第127章 剁碎喂狗 “先生,到了。”车子停下,身边汉子出声道。 墨白睁开眼,天色已然明朗。 这一路的距离还当真不短,虽然说如今的车速的确不快,但足足跑了近两个小时,也的确不算近了。 “您便是白大夫吧!”下得车来,便不再是身边的魁梧汉子作陪了,而是这齐府管家笑着迎上前来。 墨白微微凝目,便见得他眼中仍有惊诧未消,无需想,便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年龄,却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您好,在下正是白长青!” 客套几句,被跟着管家朝着院子里面走去。 前世今生,墨白还当真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社团头子,到底是何等威风。 目光一扫,一路上各个角落,均是身着短衫的汉子们,手持着各种兵刃在执勤,防守当真是严密的可怕。 墨白的确是有些惊诧,就是他明王府也未曾有过如此密集的人手。 当然,那不一样,他在明王府所见的都是身着铠甲的精锐兵士,并非这些人可比。 但饶是如此,也确实令墨白感受到了这家人的气势。 其实,他是弄错了,平日里,这府上虽然也有社团人手在,但却不至于如今日这般恐怖,遍地人手。 这实际上是因为杜先生在此之谷。 管家一路上,也在观察这位年轻大夫,见得他目光不时扫过那一个个兄弟,明显有些疑惑,但却又能保持镇定,未曾开口多问。 一般人初见这场面,自是有些顶不住的,最起码会脸上变色,而这位如此年轻,却能保持这份心态,很不错了。 这倒是令他刮目相看,这年轻人的声名或许当真不假,虽然他不是医者,但也知道医者必须有静气,这年轻人最起码从气质上,便当真不输那些名医圣手了。 “请!”也并未解释,便带着墨白来到厅堂门口。 却见门口两边,更是防守严密。 见他到来,有两个汉子上得前来,对墨白拱拱手道:“得罪了!” 墨白微微一愣,便见其中一人伸手要拿过自己的药箱,几乎想也没有,他下意识的便将自己吃饭的家伙挥到了身后,面色微沉,看了那两人一眼,随即砖头看向那引路管家道:“请问尊驾,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本以为他看到这阵仗定会配合的,事实上,一般人来到这,也不会反抗。 但此刻见得墨白神色,不由连忙笑着解释道:“白大夫,还请不要见怪,府中如今有贵客在,这其实只是为了客人的安全考虑,并没有其他意思。” “尊驾见谅,在下堂堂正正行医,并非是来做贼的!”墨白沉着脸,几乎根本不考虑,便一拱手,沉声说道。 “白大夫,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张管家见他神色,不由连忙解释道。 墨白安静听完他的解释,微微沉吟之后,却道:“尊驾,不知贵府上的病人何在,能否行动?既然这厅堂进不得,在下便不进了,就在这门口等着病人过来,便在此地断诊如何?” “白大夫,病人如今躺在卧房之中……”张管家苦笑一声,又道:“实在不好意思,便是见病人也是需要确保安全的,还请您配合一下!” “抱歉,非是在下不知配合,而是当真没有这个道理。”墨白再一拱手,沉声道:“尊驾,若实在有违府上的规矩,还请您换个大夫吧,在下便先告辞了!” 说完,墨白转身就走。 “站住!”门口诸护卫哪里会让他走得。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四周便有十几人团团将墨白围住,其中不乏已持刀兵在手的人,正目露凶光的盯着他。 更是先前那要搜他身之人,沉着脸踏出一步,冲他喝道:“交出箱子!” 墨白被围在中央,望着这一幕,面色再次下沉,但眼底身处却是一片平静,目光转过一圈,再度看向那人群外苦笑不已却未出声制止的张管家,声音再次低沉:“尊驾,这便过了吧,在下可是来得走不得?” “白大夫,府中当真并非刻意刁难,朱医师您知道吧,就是您的东家,他已经不止第一次过来了,但每次来,却都是要走这个程序,还请您配合一下,待您回去之后问一问朱医师,便能明白咱们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张管家站在人群外,又道。 他的话听起来并不强硬,但其实却是在给墨白压力。 本来倒不至于如此弄僵,但现在张管家一看这年轻人气性,却觉得压一压也好,这样会更尽心一些。 墨白双手抱着自己的箱子,没有再看那位管家,沉声道:“朱医师?我明白了,原来贵府上便是朱医师口中那犯了说不出口的怪病,瘙痒难耐,浑身已经被抓的没有一块好皮的病人府上。” 张管家一愣,随即面色陡然下沉,任谁听到别人这种评论,估计第一反应都是心中冒火。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教训,便只听那年轻人又继续道:“也罢,今日看这架势,在下若是不受这辱,估计是走不出门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扫那凶光闪烁的众人,目中冷光一闪。 张管家脸色并不好看,但见他识相了,还是准备缓和一下气氛。 但却熟料,又只听这年轻人,声音骤然转冷道:“尊驾,你家老爷的病,我能治!但我有一个条件不知贵府上能否接受。” “你能治?”张管家又是一愣,随即眼皮狂跳:“白大夫,你可是当真?” “按照朱医师给我讲述的情况来看,你家老爷如今已经开始忍不住自残,浑身上下已经被抓烂,若是不出意外,现在一日之内,若是晴日则三次,雨天则一次。多发在白日,偶尔夜间!”墨白沉声道。 张管家又是一顿,然而却忍不住的眼波连闪,他们还真没有对这方面做过观察,但此时一回忆,张管家却是脸色一点点通红起来:“不错,正是如此……” “约莫十日之后,你家老爷便会承受剥皮之刑,若能撑过,约莫半月之后,浑身皮囊褪尽,开始挑筋削骨之痛,若还能承受,约莫一月之后,挖眼破鳃,若还不死……”墨白一转头看向张管家,眼中一抹怜悯闪过:“若还不死,我敢担保,你家老爷即便下辈子也不敢再做人!” 张管家脸上的红色随着墨白的声音一点点褪尽,满脸长白。 “放肆!”但却有一声愤怒到了极点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张管家连忙回头,却见那门口,不知何时竟已经站了人。 正是那齐汉山与杜先生等人。 此时开口的正是齐汉山,他满眼火气奔腾,目光死死盯着那在人群中站立的单薄身影。 杜先生安静站在原地,清眸微微抬起,也看着那背影。 她身旁那青年小刀,看着墨白的目光中也露出了一抹光芒。 然而,人群中的墨白,却并未转身,只见他缓缓将身上的药箱放下肩头,提在手中,声音依然平静道:“这种病不要人命,却比要人命更可怕,这种病,在下所知道的共有三十一例,其中二十七例未撑过剥皮之刑,两例未撑过挫骨之痛,还有一例说来可敬,此乃此症有记载以来,唯一一位活了一百天的病人。据记载,其乃是一名逃犯……但最后,在生生撑过一百八日之后,主动找到刽子手,什么也不求,只求那一刀下快点!” 他的声音平静,却令齐汉山和张管家等一众齐府众人,毛骨悚然。 但这时,一道清雅女声却响起:“还有一例呢?” “还有一例,在剥皮之刑前……痊愈!”墨白的声音依然清淡。 痊愈! 两个字,却令在场所有人等骤然心中狂跳。 而墨白却缓缓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身前,慢慢直起身来,继续道:“在下虽然年不过十八,但自记事起就在行医,走遍南北西东,见过三山五岳,却当真从未试过,为人治病,却要承受搜身之辱……也罢,箱子便放在这里,你们可以搜,但只请贵府上能够答应在下一个请求,这病,我来治!在下愿立军令状,治不好便陪葬。” “说说看!”那清雅声音再次响起。 “一不要诊费,二不受人情,只求一件,今日但凡有种敢碰我这箱子一下,敢搜我身之人,将其剁碎喂狗即可!” 在他说话之时,那先前威逼之人,已经伸手准备拿起箱子检查之人,几乎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满脸惊骇的抬起头来看着那面色平静正盯着他的年轻人。 现场更是犹如平地起惊雷一般,所有人的脸上都变了色。 剁碎喂狗! 无论你有多凶悍,也无法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现场没了声响。 那张管家浑身不由自主的轻颤,他不得不怕。 齐汉山目光挑向了那只箱子。 而那杜先生则是黛眉轻皱,盯着那背影。 唯有那青年人小刀,目光中一抹厉色闪过之后,一声沉喝:“检查他的箱子!” 这一声,令那站在箱子前的汉子不由自主的浑身颤动了一下,纵不怕死,也没有人能承受自己将喂狗的事实。 墨白并不为这声音所动,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继续等待。 终于那汉子最终还是慢慢躬下了身。 就在他要碰到那箱子的时候,一道清雅声音响起:“好了,还是赶紧去给叔父看病吧!” 第128章 这怎么可能 那道女声轻柔而淡定,并不含威势,但言一出便定了乾坤。 那些围着墨白的汉子,立马让开身形,很明显那搜身之事,便就此作罢了。 墨白并未出声,也未回头,更没有多看一眼那刚才准备搜他药箱的汉子。 只是平静的弯下腰,又背起了那刚才取下,放在地上的药箱,药箱上沾了些许草屑,他伸手慢慢拂去。 现场很安静,没有一丝杂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镇定自若的做着这番动作,没有人再随意出声打扰。 直到他做完这一切,转过身来,目光第一次看向那些站在门口的人。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些人定然身份不凡。 根本无需考虑,他目光一扫众人之后,便锁定在了那白衣道袍打扮的女子身上。 倒不是因为她面容姣好,而是这女子不管是刚才开口,还是此刻的站位,都绝对说明了她的分量。 墨白并不知道她是谁,移开目光看向门口数人,微微拱了拱手,轻声道:“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见谅。” 此时,杜先生等人,自然也正在打量着墨白。 虽然早知他很年轻,但当真正见到他那仿佛还稚气未脱的面容时,诸人还是眼中微微一呃。 这张脸实在符合不了他名医的身份,也符合不了他刚才的气质和胆色。 杜先生望着他,眼里似乎有闪过一抹好奇,但脑海中又闪过他的那句“剁碎喂狗”之后,眼中又平静下来。 并未与墨白叙话,只是冲着齐汉山点了点头道:“大哥,那便请大夫随我们过去为叔父看看吧。” 说完,便当先而行,墨白有注意到她身边两名黑衣女子贴身保护,又有那一直站在其身边的青年,目光在自己身上极为锐利的扫了一眼之后,才跟随那女子而去。 “白大夫,这边请!”齐汉山上前一步,此刻神色倒是客气了许多,双目望着墨白有着明显的紧张,这自然是因为刚才墨白那番话。 墨白也并未再多话,很明显的事了,他刚才那番话后,便无论如何都得治好这为齐老爷,否则…… 点点头,拱拱手,便扶着药箱,与众人一块前行。 …… 随众人走进房中。 墨白一眼便见到床上病人的恐怖模样,但却并未有丝毫异色。 这让一直注意他第一时间反应的众人,心中希望又大了一分。 “叔父,大夫请来了。”杜先生率先来到床边,望着那张满是血痂的脸,轻声笑道。 齐元胜闻言,又是苦笑了一下,便将目光看向了墨白等人。 根本无需多分辨,这场中只有墨白一个陌生人,他自然便将目光定在了墨白身上,毫无意外,自然也是免不了诧异,声音嘶哑:“这便是大夫?” 墨白面不改色,齐汉山却立马道:“爹,这位是白大夫,他见过您的病,有办法可以治好的……” 他自是不敢将墨白先前的那番话复述,却是让他爹相信,这病真的可以治好。 齐元胜的眼眸亮了亮,能治好,谁想死? 但却也只是瞬间,便只见他又平静下来,只是脸上微微扯动了一下,好像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便伸出了手,示意可以诊脉了。 众人立刻全部看向墨白,齐汉山这时却是纡尊降贵,亲自伸手将那床边的矮凳移了一下,这才对着墨白道:“白大夫,您请!” “好!”墨白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马上伸手把脉,而是走到近前,先仔细看了看齐老的脸。 此刻大家都保持安静,目光紧紧注视着这一幕,尤其是关注着墨白神色的丝毫变化。 但渐渐,他们的心,却慢慢定了下来,因为眼前的少年郎中,面部始终柔和,并无太大波动,就好像只是检查一个寻常病症一般,只是细致一些而已。 就连杜先生,见他始终如此平静,目光里都不禁泛起了些许波折。 良久,墨白才收回了目光,却是轻声对着齐元胜问了一句:“老先生,除了脸上,您身上其他部位可有痒处,哪儿痒的最难以忍受?” 不用齐元胜作答,身旁齐汉山已经开口:“家父几乎全身都痒,尤其是脸上,还有手脚四肢!” 墨白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这令齐汉山微微一愣。 随即便只听这少年郎道:“尊驾,可否请您稍待片刻?” “嗯?”齐汉山微微张嘴动了动,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少年郎什么意思。 而一边杜先生也是稍楞,随即便没忍住笑道:“大哥,您别着急,让大夫问清楚。” 齐汉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说自己多嘴了? 几乎瞬间脸色便精彩了,还当真从未试过这种感受,在他府上,被直言多嘴了。 “哈哈……哦哦……”床上那老先生本来望着天花板的面孔,也是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墨白,随即却是发出了大笑声。 他声音本就嘶哑,又因为笑,牵动了脸上的道道伤口,不由吃痛,总之这一笑,异常难听。 但却难掩其中的豪迈。 他这一笑,也算是打破了尴尬,只见他眼神亮了起来,目光盯着墨白道:“好,年轻人,老夫总算是碰到了一个敢说话的大夫,行,你尽管问,只要你能给句真话老夫,老夫担保这里绝没人敢为难你。” 墨白倒是一顿,却没想到这齐老如此豪气,到了这程度,还能思维清晰,看得出来的确是一位猛人! 不过齐元胜这番话,也算是打破了刚刚的尴尬,令气氛骤然明朗了许多。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多谢老先生!刚才齐先生说,您四肢痒的最厉害,不知可真是如此?” 再听他问出此话,杜先生等人眸光终于闪过了疑惑,尤其是齐汉山更是不解,他每日守在父亲身边难道还会有错? 不过这一次,齐汉山并未再插嘴。 床上的齐老,看着墨白点点头道:“一发作,全身都痒,痒到骨子里去。” 墨白轻轻点头,却依然继续追问道:“那除了脸上,究竟是哪里最痒?您这病是有阶段性的,也分区域,若是脖子最痒,则有脖子痒的用药,背上最痒,也有背上痒的用药,混淆不得,会影响我判断。也会影响到治疗效果,关键是一旦用药不同,很有可能会让您多遭些冤枉罪,还请您仔细说说清楚。” 齐老微微一愣,随即嘴唇动了两下,盯着墨白半晌,直到确定墨白是认真的之后,却没有回答,反而紧盯着墨白问道:“年轻人,你说实话,我这病当真还有办法?” 墨白面不改色,只是轻声道:“基本上我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病人都曾问过在下这句话,我也从未变过回答,只要对症下药,天下无病不能治!而那些所谓不能治的,只有一个道理,便是方药没有对症。” “你能对症下药?”这齐老也明显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墨白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同样如此。 “不一定!”墨白想也不想便道。 “嗯?” 这一声,不止齐老爷一人,房中包括杜先生在内,都立刻竖起了眉头。 所有人的目光定在了墨白身上,齐汉山更是隐隐有怒意,但强忍不发作。 墨白无视这些目光,依然清淡道:“老先生,医道望闻问切,治病从来都是医者与患者之间的配合,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问答,只有先了解了具体症状,才敢谈对症,若您明明四肢并不是很痒,您却偏偏要告诉在下四肢痒的最剧烈,那在下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对不了症。”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气氛又稍稍放松了一些,齐元胜微微沉默了一下,目光却又扫了一眼齐汉山以及杜先生等人一眼。 这一下,数人都察觉出,似乎这白大夫所问的并非废话。 杜先生开口了:“叔父,大夫来治病,怎么您这是故意不想说呀,是真的不想再陪侄女了?您那些老兄弟当真就比侄女重要?” 齐元胜闻言,眼眸里又是一抹苦涩闪过,再次摆了摆头,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眼神一紧,眉头紧皱起来。 随即立刻,拳头紧握,要紧了牙齿。 “不好,爹,您……快,快拿药来……”齐汉山一看他爹的神情,立刻急声嚷嚷道。 “慢!”却一道声音直接压住了他的话。 众人目光立刻望来,墨白紧紧看着齐老爷咬牙强撑眼眸瞪大不吭声的模样,继续沉声道:“外用药已根本无效,老先生不过是强撑而已。” “嗯?怎么可能?”齐汉山脸色咋变,一声喝道,随即目光中闪过惊恐直接看向床上的父亲。 而那杜先生也是第一次脸色变了颜色,竟然声音带上了罕见的紧张朝着墨白道:“大夫,此言可当真?” 不是开玩笑,至亲犯病,他们的痛苦,在亲人心里,更是难受。 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以为是靠药水度过,可若是当真无效,那这些日子,齐老所受的折磨有多么可怕? 作为真正关心的晚辈是难以接受的。 而那床上的齐老却是骤然目光瞪向墨白,死死盯着他。 墨白和他对视,只是轻声道:“再忍一次吧!” 第129章 朱医师未必对! 卧房里。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一声声痛苦到了极致的嘶吼,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齐汉山站在一边,颤抖着嘴唇望着那已在刚才的折磨中,彻底虚脱昏迷过去的父亲,眼里满是痛苦与自责。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发作时的模样,但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他微微闭了闭双眸,再次睁开。 眼神却已望向了那静静坐在床前,面色始终那么镇定的少年郎中。 良久,才见那少年身形微动,缓缓收回了诊脉的手。 齐汉山连忙问道:“大夫,我爹他……” 墨白慢慢站起身来,转过头来看向他,眸光依然那么清澈,轻声道:“准备一盆盐水,让人为老先生清洗一下身体。” “阿福,立刻按大夫说的去办。”齐汉山毫不犹豫,立刻朝着一边随时伺候的下人道,说完又看向墨白道:“还需要什么,您只管吩咐。” 墨白点点头,又在房间里打量了一下,然后指着那紧闭的门窗道:“待会梳洗过后,将门窗全部打开通风。” “好……嗯?”齐汉山下意识的便点头,但随即却是一顿,眉头皱起道:“白大夫,先前朱医师曾专门交代过,说我爹这病是万万不能见风的,务必紧闭门窗。” 墨白闻言,面色却丝毫不变,只是轻声问道:“那老先生所犯何病?” 齐汉山嘴唇一动,却是哑然,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病? “既然不知所犯何病,又为何不能见风?”见他不答,墨白又轻声问道。 “……” 齐汉山哑口无言,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有阴沉掩饰不住。 但很明显,这份阴沉,却并非针对墨白。 而是墨白这两句话,无疑清楚明白的向他揭示了一个道理,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所吩咐的东西能是对的吗? 而且这又让他想起先前他爹亲自承认,那外用药根本无效的事实,顿时眼里的阴沉化作了火焰,望着墨白,声音低沉道:“大夫,这门窗一直紧闭,可是会令我爹的病越发严重?” 对这一问,墨白却是并不说其他,而是目光一扫那一边端着盐水,正准备给老先生梳洗的下人。 目光着重在他眼角眉梢,以及脖子上细细看了看之后沉声问道:“这位小哥,不知怎么称呼?” 端水的大哥,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躬身紧张道:“我……我叫阿福!” “白大夫,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齐汉山见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也将目光看向了阿福,皱眉打量。 墨白微微摇头,表示无碍,又对着齐汉山轻声问道:“齐先生,这位小哥,可是一直照顾在老爷左右?” 齐汉山又看了一眼满是紧张的阿福之后,才对着墨白点头道:“正是!” 墨白点点头,看向阿福,问道:“不知你这几日,照顾在老先生身边,身上可曾感觉不适?” “呃?”阿福微顿,却随即连忙摇头道:“小的并未有什么不适!” 齐汉山又看向墨白,显然不解,他到底什么意思。 墨白却依然面不改色,目光下垂看向他的手臂道:“不知能否将你袖子撸起,让在下看一看。” “啊?”阿福错愕。 “阿福,按大夫说的做!”齐汉山却开口了。 “是,大爷!”阿福不过一下人,自是不敢违抗,便放下盆子,将两只袖子撸的老高。 墨白并未再出声,而齐汉山却目光骤然一紧,但见那阿福手臂上,有着数道红痕。 一眼便知,此乃是抓挠所致。 “这是……”齐汉山的目光瞬间收紧,豁然抬起头来盯着墨白。 墨白知道他担心什么,微微摇头道:“并非传染!” 齐汉山顿时心下一松,若当真是传染,那问题之大,他可不敢想象。 要知道杜先生都曾进来陪伴父亲身边…… “您可闻到这屋内腥臭无比,便乃老先生体内排出的汗毒侵染所致。若不通风尽散之,就算是咱们常人,若是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里,也会受这毒气所染。这位小哥之所以身上会稍有不适,便是如此。而老先生本身病体,自然就对这毒气更无抵抗能力,内外交困之下,实在于身体无益。”墨白继续道。 这番道理,清晰明白,不通病理的齐汉山也能理解,甚至那一边的阿福都听懂了,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抓痕。 说到这,也不管那齐汉山越发愤怒的眸子,而是对着阿福道:“小哥,在老先生病还没好之前,你也要每日用盐水清洗身体,便不会痒了。” 说完,又看向齐汉山道:“具体情况咱们出去再说吧,先让小哥为老先生清洗身体。” 到得此时,墨白说的话,自然不得不被重视了。 齐汉山看了一眼床上依然在昏睡的父亲,点点头,对着阿福交代了几句之后,便陪着墨白出去。 …… 两人行至偏厅。 墨白一眼便望见,正静立在偏厅,目光正看向他们的女子,以及她身边那两个贴身女护卫,和那青年小刀。 “杜先生!”齐汉山快走几步,来到杜先生面前,躬身行礼道。 墨白本来也正准备拱手招呼,却突然听到这称呼,刹那一愣。 自从来到这府上,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异色。 杜先生? 即便是他,来到明珠才不过几日时间,却也对这个称呼不能不记在心头。 青年社龙头,杜先生! “大哥,叔父怎么样?”杜先生又恢复了她的清雅姿态,目光望了一眼墨白那稍显错愕的姿态之后,并没有奇怪,看向齐汉山道。 “总算是熬过去了这一阵!”齐汉山声音又低沉下来,苦涩道,说完,又看了一眼墨白,冲着杜先生道:“杜先生,白大夫,请,咱们坐下说吧!” 杜先生点了点头,又看向墨白,却见墨白已经回过神来,刚才脸上的错愕已经消失,再次恢复了他那平淡的姿态。 这倒是令杜先生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波动,这青年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居然还能这么快便淡然下来? 第130章 獠牙 墨白当然能够平静。 虽然如今是无名小卒一个,但不提前世,就是今生,那也是曾和至尊天后一张桌子吃过饭的,又怎么可能当真被一个“杜先生”就镇的心神不宁? 不过是当真有些惊讶罢了。 数人坐下。 “白大夫,家父的情况您已经见过了,不知……”齐汉山哪里能够忍得住,他片刻也不想耽搁。 待下人上过茶之后,便立刻开口了。 这时候的主角自然便是墨白了,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然而墨白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来时便已是天光大亮,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齐先生,不知先前曾接在下来府上的那几位大哥可曾将一副药材交予府上,帮忙代煎?”墨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突然问道。 “嗯?什么药材?”齐汉山一愣,随即眼神一亮道:“大夫,您已经提前替家父备了药?” 那杜先生也是微微一呃。 但却只见墨白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先前虽然曾听朱医师说过老先生的病症,但到底未见到实证,岂敢断诊开方。是这样的……” 将他如今的身体情况,和早上来时的事情说了一番之后。 这府上,又如那楚府一般了。 无论是杜先生,还是齐汉山,甚至那青年小刀,都是眸光微征,看着淡然坐在那里的墨白。 “白大夫,看您气色,不至于如此严重吧?”齐汉山面色紧接着便是低沉了一些,眼里闪烁问道。 毫无疑问,一个将死之人,那无论你有滔天权势,恐怕都再也威胁不到他。 楚家威胁不了,你齐家同样如此。 杜先生倒是面色还平静,却也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目光第一次定在了墨白脸上细看,只听她轻声道:“倒是失敬,不知师兄来自哪座名山?” 师兄? 墨白先前便见他身着道袍,原来还真是一个名门道姑啊? 心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心道,这姑娘的修为应该还不低。 只是如今,他没有修为,无法听到其气息来判断其修为。 但他脑海中,却是一个念头立即闪过,这姑娘能做“杜先生”必然与她修道的天资有关! 铁雄曾说过,在这明珠,青年社的实力可以连道门都不惧。 墨白当时便是不信的,要知道就连皇室想要动道门都顾虑重重,区区一个青年社,不过一个民间社团,如何敢与道门相提并论? 或者说当道门众人来到明珠,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会对这地头蛇有几分客气,那倒是可能,当真要争锋的话,两者之间的层次根本就不对等。 如今,见到这杜先生,墨白更是心中分明,心道,青年社之所以有这么强势,敢有不惧道门的传言流出,恐怕正是因为这位“杜先生”,或许这位杜先生身后也有道门势力在支撑,而且还必然是一个名门。 心念电闪,嘴角却是苦笑道:“杜先生客气了,在下并未入得道门,不过是自幼追随师父,得传道法苦修了数年而已!” “哦?”杜先生又是一顿,显然心底微微惊奇,如此年轻就能入道,还敢与人斗法而重伤至此者,便是她所在的师门也极为少见,必可视为重点培养对象。 却又自称乃是民间隐士,一无资源,二无系统传承…… 她心中起疑,目光一瞥青年小刀,轻声道:“小刀,帮大夫看一看伤势。” 墨白眼中一闪,但却并不变色,目光抬起看向走过来的青年小刀,微微点了点头道:“麻烦了。 说着伸出了手。 小刀点点头,将手指搭上墨白的脉搏,武人或许不通医道,但观之命脉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只是顷刻,这小刀便是眼神陡然眯起,看向墨白。 墨白微微一笑,直接收回了手,放下袖子,轻轻点头道:“苟延残喘,见笑了!” 青年小刀目光缓缓从他脸上收回,转身回了杜先生身边,微微沉默后,声音低沉到:“心脉被截断,活不过今日!” 活不过今日! 这句话,犹如轰天雷,瞬间炸的所有人都脸上变色了。 包括杜先生,她那双美眸当即一挑,盯着墨白那张清秀,还带着微笑的脸,眼中波光闪烁。 而齐汉山,却是一把站了起来,脸色一点点的铁青,盯着墨白嘴唇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唯有墨白却是声音依然清淡:“所以抱歉,在下实在是耽搁不得了,还请齐先生帮忙去问一下,在下那汤药可曾煎了,若是没有的话,还请府上能借个药炉,待我去煎过汤药服下,先保住性命之后,再与诸位细说可好。” “管家!”齐汉山哪里还敢耽搁,当即一转身就冲着门外叫道。 “大爷!”张管家就站在门口守着,听到声音连忙朝着屋内跑来。 “白大夫的汤药可曾煎好了?”齐汉山直接开口问道。 张管家微微一愣,他还真知道这事,连忙道:“已经交予后厨了……” “快去端来!”齐汉山一挥手,沉声道。 “是!”张管家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跑出去。 果然,药还当真煎了,只不过端来时,却并非热的,而是已经凉了。 张管家提着心,将药汤交给墨白,杜先生等人望着那碗丝毫热气都没有的药汤,都没有说话。 齐汉山却是脸色当即便是一沉:“怎么回事?” 张管家苦涩道:“先前老爷病又发作……” 哪里需要解释,墨白的药再急也没有他们老爷的病急,怎么可能为了送药,还专程打扰他看病? “白大夫,府里并不知道您的病情如此着急……我这就派人为您重煎!”齐汉山回过头来,放低了姿态。 墨白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关系,还可以用!” 说着接过药汤,一口喝下。 管家退下之前,齐元胜自是亲自交代,中午务必不能误了白大夫用药的时辰。 “之前便曾听朱医师说起过齐老爷的病症,当时我并未见得病人,只能跟他说,光听情况,我只能有个猜测,但恐怕未必能够做的准,若要断诊,恐怕还需得见到病人才是!”服过药后,墨白不再耽搁,终于说起了情况。 来到明珠时间已经不短了。 几番周折,终于还是到了今日,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把握,这朱医师背后的道门,究竟会不会站出来力挺他。 但不管如何,他也不能等了,短期内,他也再找不到更有力的帮手了,必须露出獠牙。 第131章 小刀 听墨白再次口中提起朱医师,杜先生几人不知究竟,并无异样,继续等着他谈论齐老爷的病情。?? 而墨白眸光,却是不经意间的在齐汉山脸上一扫。 果然只见齐汉山眼眸之中,有阴霾一闪而逝。 墨白心知经过刚才那外用药,以及那紧闭门窗之事,这齐元胜必然不可能对朱医师半点意见都没有。 但墨白却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再将话题往朱医师身上带。 毕竟在座之人,绝不可能是傻子,不经意间说个一两句,不会多想。 而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意态太过明显了,那这些人必然能够看出来他是有意为之。 毕竟他如今的身份,还是济世医馆的医者,哪有不维护自己东家,反而还不停往自己东家身上抹黑的道理,这无疑会让他们怀疑他居心叵测。 不经意间,点到即止便可。 眉目稍稍一抬,望向诸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眸清澈,平淡出声道:“今日在府中,亲自见得之后,却是已经能够断定,确实如在下之前所料,齐老爷果然乃是患了这罕见之症。”墨白微微抬眸,看着诸位轻声道。 “不知我爹到底所患何症?”齐汉山当即沉声问道。 墨白却摇摇头道:“这病因为极为稀少,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称谓,但根据病理,我们可以将这类病症归为中毒!” “中毒?”几乎厅内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齐汉山更是面色肉眼可见的大变,一把站起身来,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墨白,声音低沉到了极点:“白大夫,你说家父是被人下了毒?” 他语气之中,难掩那骤然爆的凶悍杀气在肆虐。 就连那一向清雅的杜先生,也是俏脸不禁微沉,双眸微微眯起,身上有一股从未体现过的难言其实在散。 很明显,这两人均是想到了江湖恩怨,有人暗害。 齐汉山自然不可能不怒,而杜先生却更是不能轻而视之,甚至想的更多,世人皆知她与齐元胜亲近,却还敢对齐元胜下手,那说明什么…… “大哥,别急,坐下听大夫慢慢说!”杜先生缓缓开口,声音依然那么清雅,并听不出多少怒气。 暴怒的齐元胜听到杜先生开口,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自坐下了,但眼中却是不住杀意沉浮。 墨白眼见这场面,却是并不动容,依然轻声叙述道:“齐先生稍安勿躁,这类病症的确是中毒,但并非所有中毒之症,都是被人暗害的。” 齐元胜目光一顿,杜先生已经开口:“嗯?何意?” 墨白目光看向她,点头解释道:“如果没错的话,齐老爷应该是武人吧!” “不错,家父的确自小习武。”齐汉山在一边点头答道。 “嗯。”墨白转头看向他,又轻声问道:“令尊可曾时常服用丹丸来辅助练功?” “丹丸?”齐汉山一愣,随即眼皮陡然一跳。 一边的杜先生,甚至那青年小刀,也同样是面色微变。 “不错,令尊正是因丹毒爆所致!”墨白没有犹豫,当即点头肯定道。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再次沉默下来。 竟然没有人再接着问话,墨白眼里疑惑一闪,不知这究竟什么情况。 好半晌,才见那杜先生依然用她那轻柔的声音开口道:“白大夫,您确定没有搞错?” “错不了!”墨白虽然不知气氛为何变了,但目光一转看向杜先生,却是仍然斩钉截铁道:“我之前曾言的那些病例,无一不是武人,并且都曾有过服食丹丸的经历。而且,若所料不差,齐老爷服食过的丹丸,并非少数,否则断不至于爆至如今地步!” “这不可能!”话音刚落,却只听齐汉山陡然开口,目光深沉的盯着墨白道:“白大夫,家父绝不可能是中了丹毒。” 墨白倒是平静,目光看向他:“齐先生,在下自信没有看错。” “不可能……”齐汉山眼神却是骤然凌厉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似乎有些激动。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只听杜先生那轻柔的声音打断:“大哥,无需如此。” 她的声音轻柔,却仿佛犹如泰山之重一般击打在齐汉山的心头,只见齐汉山骤然身躯一颤,缓缓回过头来,看向杜先生,目光沉重道:“杜先生,这小子定是在胡言乱语……” 墨白陡然眉头一皱,目光挑起直视那齐汉山,却终究没有说话。 他不傻,自是看出这其中有古怪。 目光微闪,又看向杜先生,但见杜先生脸上却已经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抹淡笑,配上她那俏脸,极为吸引人,她没有看向齐汉山,却是对着墨白道:“大夫,你当真如此肯定,我叔父乃是丹丸中毒?” 墨白看着她,最终还是点头,轻声开口:“此症,我曾亲手治愈过一例早期患者!” 没有比这句话,分量更重的。 再想要反驳,便是艰难了。 屋内再次沉默下来,那齐汉山的气息却是一点点的粗重起来,一把站起身来,目中阴沉的望着墨白,再要开口。 然而,那杜先生却是一抬手,他顿时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杜先生眼神看着墨白:“好,大夫既然如此肯定,那想必是错不了的,便请大夫也来为我诊一诊脉如何?” “嗯?”墨白一愣:“这是何意?姑娘也有不舒服?” “放肆!”话音刚落,却突然只听一声怒喝自杜先生身后响起,直冲墨白心田。 墨白只觉耳目之中一阵轰鸣,胸口剧痛升起,脸色一白,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块蓝色手帕,掩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小刀,休得无礼!”见墨白受创,那杜先生黛眉皱起,沉声叱道。 原来那豁然开口之人,正是那青年小刀。 墨白感受着嘴里的一抹腥味,轻轻用手帕擦去那抹湿润,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小刀。 只见那小刀此刻依然盯着自己,目光若电闪,震慑人的胆魄。 只是墨白却并没有躲闪,眼中更是有罕见的凌厉升起,与那小刀对视。 那小刀见他还敢不示弱,仿佛受到了挑衅,更是忍不住怒意大起,又是一声断喝:“狂妄!” 声音若利箭,看似不大,却令墨白脸色更是煞白若纸,喉头蠕动,口中再次腥味弥漫。 “小刀!”杜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只有两个字,却是终于令那小刀收敛了凶芒。 而墨白眼中那凌厉光芒也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服软了一般,终于缓缓消失了,轻轻放下了手帕,也没有看,便动作轻柔的放进了怀中,嘴角反而浮现起了一抹笑容,声音相比先前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虚弱道:“两声轻叱,在下险些丢了性命。阁下果然修为高深,厉害,但在下却实在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令阁下动了这雷霆之怒,” “记住,这位乃是杜先生!”那小刀目光垂下,声音却还有着寒意,吐出一句话:“念你年少无知,今日便饶你性命!” 墨白微微一顿,记起了刚才自己似乎的确曾称呼了对面杜先生一声“姑娘!” 微微沉默,苍白的脸上笑容缓缓收敛起来。 顷刻之后,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那杜先生拱了拱手:“杜先生,在下得罪了,谢您不杀之恩!” 一旁齐汉山看着墨白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嘴角那一抹未曾完全擦拭干净的鲜红,眼中微微闪了闪,又看了一眼那青年小刀,眼底深处有着不满一闪而逝。 很明显,这白大夫是来给他爹治病的…… 但最终他却是没敢多说什么,反而站起身来向杜先生道:“杜先生,白大夫才初来明珠,必是无心之失,还请您见谅!” 那杜先生面色有些沉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刀,眼中有着明显不悦道:“小刀,道歉!” 小刀看着杜先生望着自己的严厉目光,微微低了低头,但最终还是抗不过杜先生的不悦,朝着杜先生微微躬身道:“是!” 再次抬起头看向墨白,那眼中却明显有冷意在闪烁。 道歉? 墨白见得这一幕,嘴角再次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何,莫名的他就想到了那一日,上清山来人一掌便断他性命的事。 这青年小刀,年纪轻轻居然也有如此修为,一声冷哼,差点便要他性命。 “武力高深,果然便肆无忌惮吗……”墨白眸光微微垂下,再抬起,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在心底敛去,轻声道:“不敢,不敢。” 说完,便移开了目光,再不多看这小刀一眼,而是对着齐汉山轻声道:“齐先生,咱们还是继续说说齐老爷的病情吧,毕竟齐老爷可耽误不得,得尽快开方下药才是,否则恐怕还会承受那难以忍受之苦。” 齐汉山看他如此虚弱,却还主动要负责此事,倒是目光柔和了很多,闻言主动站起,伸手道:“大夫,您不要紧吧,要不先休息一会?” “无碍,齐老爷还得尽快用药才行,不能再耽搁了。”墨白又再次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微微摇头道。 “请坐!”到底还是他父亲重要,齐汉山也不再客气,直接道。 墨白点点头笑了笑重新坐下,目光却又看向杜先生,这一次平静到了再无丝毫波动,声音虽然虚弱,却条理分明道:“杜先生,观您面色不似有疾之人,不知您让在下把脉,这其中是有何深意?但可明言,在下再来解释!” 杜先生看着他的模样,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却没有提刚才之事,微微沉默之后道:“那丹丸并非叔父一人服过,我,小刀,甚至齐大哥都曾有服过,若是当真有毒,断不至于让叔父一人中毒。”8 第132章 朱医师想的很多 墨白并不知道,齐老所服的丹丸,便乃是出自青年社杜家。 如今齐老中了丹毒,这便敏感了。 故而,这屋里先前的气氛才会如此古怪与深沉,齐汉山更是连连否认此事,若是当真乃是杜家有意如此,那齐汉山如何能够不惧…… 墨白并不傻,虽然他们没有明言,但却也立刻便猜到了大概,连忙笑道:“诸位误会了,天下武人何其多,服食丹丸者又何其之多,但却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这与丹丸淬炼之功有关,与个人体质有关,与所练之功夫也有关,与所服食的量更是有关……” 一番解释过后,诸人总算是避开了那最敏感的焦点,轻松下来。 “若是所料不差,齐老爷并非是今日才有这瘙痒之症,应该许久之前便曾有过。”墨白道。 此时,齐元胜倒是再不否认,连连点头道:“的确如此,家父一直都曾有发作,只是从未如这次一般,药石压制不住。” “正是如此,体内毒素欲排出之时,却又误诊为皮肤病症,本该倾卸,却用药封堵,故而越积越多。其实此症之所以少有,正是因为毒素已如此恐怖,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犯这怪病,开始痒了,便命不久矣。而齐老身上有功夫,本来身强体健,故而反而比其他人抵抗能力更强,也就要遭这番罪了。”墨白深入浅出讲述了此病原理。 厅内诸人,此刻再没了疑问。 齐汉山沉声问道:“白大夫,既然如此,您又曾治愈此症,想必定有良方,可为家父除了这丹毒。” 墨白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笔纸,当场便开始开方,嘴里还同时不经意间道:“在下之前与朱医师谈起齐老爷病症的时候,便说过此症需尽快确诊,万万拖不得。还好,如今还来得及,若是再过上两三日,在下或许便当真回天无力了……” 这话听得齐汉山又是心中一紧,暗呼侥幸。 若非楚老爷昨日上门来,那后果当真是不可想象了。 就连杜先生站在一旁,也心中微微轻松了些,若当真是因为这丹毒所致,那叔父若是真的…… 墨白写完方子后,拿在手上吹了吹,交给齐汉山道:“此药先抓三副,抓回来之后立即开始煎药!” “好,管家!”齐汉山当然不敢耽搁,立刻便招呼管家进来。 管家快步走进,接过方子,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但墨白却是突然一顿,陡然开口叫道。 “嗯?”诸人立刻回头。 墨白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冲着齐汉山问道:“齐先生,朱医师还没到府上吗?” “朱医师?”齐汉山微微一顿,随即道:“白大夫,今日并未请朱医师过来,可是有事?” “嗯?”墨白似乎一愣,随即极为诧异道:“朱医师不来?” “怎么了?”齐汉山紧紧盯着墨白手中的方子,又沉声道:“可是有何不妥?” 一旁的杜先生也是看了过来,明显不解。 而且听墨白这话,好像又是突然没了把握,打了退堂鼓一般。 墨白微微摇头之后,有些纳闷般,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门口,随即却是点头道:“既然朱医师今日没来,那还是赶紧去抓药吧,齐老爷耽搁不得,若是今日不用药,恐怕又要多受些罪!” 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弄,不说清楚,齐汉山哪里还敢去抓药,连忙道:“白大夫,究竟怎么回事,若是要找朱医师,我这便通知他过来便是!” “那便算了,想必他定是有病人在忙,否则也不至于让我一个人来。”说到这里墨白微微一笑道:“倒也无碍,只是朱医师先前与我谈过齐老爷的病,也是有些见解的,若是他此刻也在,便也想让他也看一下方子,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齐汉山心头又是怒火大起,终于没有忍住道:“白大夫曾与朱医师详细讨论过家父的情况?” “嗯,此症蹊跷,见过此症的医者并不多,有经验治疗的便更少,朱医师之前也并未见过,刚好我曾有些经历,他说起时,我便想到了此症,故而便一起研究过具体!”墨白点点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又回头笑着道:“齐先生放宽心,齐老爷这病,要说起来,恐怕整个杏林见过,甚至听说的都当真不多,齐老爷却刚好找到了朱医师来主治,继而才能找到刚好识得此症的在下,咱们医道有句话,正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便是足以说明齐老爷必然要逢凶化吉之象!” “呵呵!”齐汉山的眼里已经火光连闪,嘴角数次抽搐,良久才缓缓平静下来,轻声道:“这还得感谢楚老爷,昨日楚老爷登门探望家父,提到了白大夫,言您医道通神,府中这才不敢耽误,今日一早便去请您。” “楚老爷?不是朱医师让贵府来接我的吗?”墨白闻言一愣,手中收拾药箱的动作也顿住,随即面色微微一顿,竟露出苦笑道:“这可好,我还以为是朱医师让府上去接我的,出来时医馆尚未开门,只是让酒楼小二哥去说一声出诊了,也未曾和医馆说是去了谁家,这眼看着便是大半日了……” 齐汉山闻言,沉默半晌,最终却只是笑了笑道:“无碍,白大夫放心,我自会去与朱医师……说明情况!” …… 济世医馆。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朱医师站在窗口眉头紧皱:“究竟去了谁家出诊,为何,到此时都还没回来?” “是的,还是对面小二过来通知的,却没有说是谁家,只说今日一早便来接走了。”吴掌柜也是纳闷,看个病不至于这么久啊! 朱医师站在窗口望向长街远处,却哪里有墨白踪影半分,最终冲着身后挥挥手道:“下去吧,他回来了立刻让他来我这。” “是!”吴掌柜点头退下。 独留朱医师一人在办公室,有些郁闷,原本准备今日再与墨白谈一谈齐老爷的病,昨日和墨白谈过之后,他回去斟酌了许久,越发觉得墨白搞不好真有办法。 准备今日再与他研究一番之后,便去和齐家说一声,带他过去试一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其实除了墨白行不行之外,这几日他对墨白的信心着实越来越足了,但正因为此,却是心中又多了些杂念。 他在想若是墨白当真能看好齐老爷,如何才能让齐家认为这病也有他的功劳? 总不能让墨白一人独占了这莫大好处吧? 但是这看病不是开完笑的,毕竟这病,不是看一眼就能确诊的,若是能这样,那还好,若真有了办法,他再从白大夫口中套出来便是,他也有办法让齐家没法知道真相。 毕竟墨白如今还靠着他来救命呢,想必也不敢乱说话。 就算他心有不甘,朱医师眼中一抹狠厉一闪,一个重伤病人,突然死了也不奇怪吧,就算是楚家,恐怕也说不出什么…… 当然,这只是想象。 这明显不行,这病,即便是墨白去,那肯定也得望闻问切,墨白必定是得亲自上手的。 这么一来,齐家除非是傻子,才不知道,这病是墨白在治疗。 朱医师又站了起来,眼中有无奈闪过,嘴角轻声呢喃道:“若当真有办法,便说是配合斟酌吧!” 他想过了,只能说是合作问诊。 想到这里,却又有麻烦,他很清楚,这病自己肯定已经没办法了。 若当真能治好,那必然是白大夫开方,他甚至连帮忙斟酌一下方子都未必能做到,白大夫能够同意自己在齐家占这份功劳? 若有了青年社的人情,朱医师再想动墨白,那便不敢轻举妄动的。 朱医师陷入了苦恼中,最终他决定,等墨白回来,再与他好好谈谈…… 第133章 小刀来历 黄昏夜半。 从早上便出来的墨白,已经在齐府待了整整一天。 此时窗外,已是月明星稀,齐老爷所在的卧房里,此刻灯火通明。 墨白微微眯着眸子,端坐床前,正在为齐老爷切脉。 而齐汉山正站在一边殷切等待,此时的他,神态已于上午墨白来时大不相同,每当看向那已经解除了束缚,正闭眼躺在床上,平稳睡着的父亲时,他眼里总是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激动。 半晌。 墨白轻轻收回手,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了!” “白大夫,我爹怎么样?”齐汉山立马出声问道。 “齐老爷已久未安寝,难得睡着,咱们出去说吧!”墨白声音越发低了一些,摆头朝着外面示意了一下。 “对,对,出去说!”齐汉山当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随即一摆手道:“您请!” 墨白收拾好药箱,却是先对那一旁伺候的阿福道:“小哥儿,夜已经凉了,窗子可以关上了,等明日再开便是。” “是!小的这便去关上!”阿福自是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这事情虽小,却着实说明了这年轻大夫真的用了心。齐汉山望着墨白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他觉得这白大夫,的确与其他大夫不同,有他在,齐汉山能够放心。 当然,这感觉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今日墨白是真真切切让他看到了希望。 一剂汤药,一道针法,却让他父亲竟从下午时分,一直神态安详的睡到现在都还未醒来。 这不能不让齐汉山激动,多少日子以来,他入目所见,均是父亲痛苦的死去活来的模样,哪有半刻有如今这安稳? “白大夫,家父情况如何?”出得卧房,还未入得偏厅,齐汉山便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 走廊里灯光朦胧,墨白没有先答话,却是又从怀里拿出手帕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才轻声开口道:“还好,服了两剂药后,齐老爷的症状明显已经有了改善,这便说明药已见效,只要对了症,恢复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齐汉山此时无心关注墨白的咳嗽,听闻如此好消息,当即心头便是一松,眼里喜色再也掩饰不住:“这么说,家父再也不会遭这大罪了?” “毒素不可能一剂药便能排清,短时间内,毒素在排出的过程中,身上依然会有瘙痒之症,还需再忍一忍。”墨白却摇摇头道。 “嗯?还会发作?”齐汉山一顿,喜色收敛,又苦涩道:“白大夫,还得麻烦您想些办法才是啊,若还如之前那般,齐某实在是担心家父承受不住啊!” “咳咳咳……”走廊里有凉风吹来,墨白微微打了个冷颤,再次咳嗽几声之后,才缓缓放下手中帕子,微微摇头道:“齐先生,若当真要止痒,在下倒不是没有办法,正如您此刻看到的,齐老爷今日下午便没有发作,只是……” “有办法!”齐汉山眼神再次亮起,连忙道:“还请大夫无需顾虑,只要能为家父解了这难熬之疾,无论什么条件,您尽管道来,齐某必然办到。” 齐汉山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信心。 墨白却只是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眼看着到了偏厅,齐汉山一伸手道:“请!” 墨白脚步微微顿了顿,似犹豫了一下,但却还是点点头道:“您请!” 两人入内坐下,自有下人过来上茶。 墨白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水,却又仿佛突然被呛到一般,又是几声剧烈咳嗽:“咳咳……” 这一次,齐汉山不得不注意到了,脸色微变,连忙站起身来紧张问道:“白大夫,您这是怎么了?” 墨白微微抬手,表示无碍,随即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帕,掩住口鼻,背过身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齐汉山正欲开口,但目光却突然扫见,墨白刚刚放下的那茶杯的杯沿之上,赫然一抹鲜红冷艳,在灯光下更外夺目。 他眼中豁然一紧,连忙开口大叫一声:“管家,快……” “齐先生,咳咳……”墨白却是转过头来,一边咳嗽,一变抬手制止道。 齐汉山转头望去,只见墨白此刻那张脸在灯光下,因为咳嗽,有异样的红润升起,那双原本清澈的眼,都有了道道血丝在弥漫。 “白大夫,您稍等,我这便去请大夫!”如今的墨白,齐汉山不能不重视,眼见他如此模样,再急的事也只能放到一边。 “呼……”终于,一阵距离的咳嗽过后,墨白身躯微晃,但却一把扶住了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呼吸急促的踹息了几下之后,慢慢平息下来,缓缓移开手帕,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管家已经进来了,齐汉山当即道:“快去备车,白大夫身体不适,立即去请大夫过来……” “等等!”墨白顺了气,微微凝了凝神,摆脱自己那因为刚才骤然的虚脱带来的眩晕感,沉声道:“齐先生,我自己便是大夫,无需麻烦了。” “那怎么行……嗯?”齐汉山当即便要反驳,但随即却是止住了话头,是啊,面前这年轻人就是大夫啊! 墨白却是看向管家道:“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劳烦尊驾帮我叫辆车,过一会,在下便得回去了。” 管家站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楞,看看墨白,又看看齐汉山。 齐汉山也是反映过来,连忙阻止道:“白大夫,这天色已晚,您身子不适,便在府中休息就行,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您只管吩咐,我马上派人去办。” 墨白闻言,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拱了拱手道:“多谢齐先生好意,不过在下却是当真必须要回去,先前不小心得罪了您府上的贵客,惹得那位先生动了怒意,对在下小施薄惩,只是无奈,在下却实在无用,被牵动而来旧伤,如今情况不太好,必须要回去重新斟酌配药才行,否则,在下恐怕……。” 墨白声音虚弱,说到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齐汉山却是面色微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刀之故,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心中对小刀不满,却也不敢说出来,目光看着墨白那苍白的脸,却是心下微微有些歉疚,不管怎么说,白大夫也是因为到他府上来治病,才遭遇了这一遭。 最终,齐汉山眼中一抹苦涩,歉意道:“白大夫,这件事,实在是误会……” “齐先生无需放在心上,的确是在下孟浪了,怨不得人。而且那位小刀先生想必是手下留情了,不过两声轻叱,就让在下心头犹如天雷巨轰,牵动旧伤,若是当真和在下认真,恐怕只需再多一声,便可让在下倒毙当场。不过,齐先生,说来好奇,这位小刀先生难道是正宗名山大门出来的?如此年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是让人惊叹!”墨白却微微摆手,似当真没有介意般,苦笑摇头道。 “白大夫好见识,不错,小刀虽然其跟随在杜先生身边护卫,但却的确来历非凡,纵然是齐某得杜先生称呼一声大哥,却也要对小刀敬重三分的。”齐汉山听墨白的话,但却并不能完全相信他能如此大度。 毕竟看墨白如今模样,显然伤的不轻,甚至危及性命了,真能丝毫不介意? 而且观墨白先前进府时的态度,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故而,他话语中也暗示一番,自己有心帮他,却只是无奈而已。 “哦?还当真是道门名山中的天骄?”墨白追问道。 齐汉山目光瞥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不含丝毫端倪,但齐汉山心头却更是确定,这年轻人恐怕是心头当真记了恨,微微一顿,他还是觉得应该提醒墨白一下,无需做这无望之想,免得当真惹怒了小刀,丢了性命,到时就算他想救,人家也未必看他的面子。 轻声道:“白大夫既然也曾修道,想必当听说过道门之中有三大名山,四大名门,十大名府!” 十大名府? 三大名山,四大名门,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这十名府又是什么单位,他还当真没有听说过。 不过却还是当即便露出震惊表情道:“这可都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存在,听闻三大名山更是有真人存于世间,莫非小刀先生竟是出身于三大名山不成?” 齐汉山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刀虽不是三大名山,但却是十大名府之中排名前五的黄庭府,而且还是黄庭府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拜得宗师亲传,乃是师门中重点培养对象……” 随着齐汉山的讲述,墨白才算知道了,这位小刀究竟有着如何高高在上的身份。 黄庭府! 墨白并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却记得,铁雄的确曾说过,是有一个黄庭山存在。 他心下当即明了,这十大名府,应该并非如三大名山,四大名门那样,乃是皇家认可的道门魁首,许是之后,按照各自实力自己搞出来的排名。 强大吗? 在墨白本心看来,真的……不过如此而已。 但他却理解,在民间,在齐先生看来,这等道门巨头,却已经是可以在天下大势之中都能有些分量的存在了。 微微低了低头,眼神里有光芒略过。 他心性当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很多时候,他反而淡薄,能够从心底里不计较。 但这一次,他却真的记住了。 两声轻哼,当真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关键是小刀之前曾探过自己的伤势,却依然如此肆无忌惮。 自己这条命,在他看来,或许杀了便杀了吧! 修道,修道…… 呵…… 墨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齐汉山,他自是明白齐汉山这番的话的深意是想要震慑自己。 微微笑了笑,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今日竟是有幸,得见了如此传说中的天骄存在!” 齐汉山瞥他一眼,心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小刀这样的人,不是随便能对付的,随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接上先前的话题道:“白大夫,您如今受了伤,此时天色又已经晚了,便在府上住下就是,若是需要用药,或是要请什么人来,您只管说就是,我立马让人去为您办好。” 墨白微微沉默,最终还是苦笑道:“齐先生,还请您体谅,在下如今的情况的确不好,确实必须得回一趟医馆才能方便一些……” 齐汉山并没有完全听懂墨白到底什么意思,但见他欲言又止的苦涩神情,却好似当真有难言之隐一般,不过他回去的态度之坚决,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强硬留下。 “齐先生,咱们还是接着说齐老爷的病吧!”墨白却已经开口,直接转了话题:“之前齐老体内的剧毒,便如那早已无法阻止的山洪暴发,是无规则的向着浑身各处袭来。而如今在下用药,一则中和了毒性,便减轻了他对人体的伤害。二则,在齐老爷体内挖了排水渠,让四处乱窜的毒素,尽量通过排泄渠道排出,但齐老爷体内毒素实在积累过多,排出的过程中,总是避免不了从身体各处倾泻,故而,还会继续瘙痒些时日,这是避免不了的。” 听到墨白又谈起父亲的病,齐汉山还是放下了其他事情,立即凝神倾听。 “今日之所以施针,主要是因为齐老爷手受了这段时日的折磨,已是身心疲惫。让齐老爷能够休息一番,睡一个好觉,一可以养足精神,对抗接下来的痛楚。二也是让齐老爷能够看到希望,生起能够痊愈的信心,以便配合治疗。但却并不能一直如此强行镇压毒素爆发,这并非长久之道,而且还会令病情越发加重,故而,齐先生,还请您理解,我也相信,只要能够让齐老爷明白这个道理,些许痛楚,以齐老爷的定力,是能够撑过去的。”墨白沉声道。 第134章 一步步走。 车灯远去。 “都安排好了吗?”齐汉山望着黑暗前方,轻声道。 管家就站在他身旁,闻言立刻躬身道:“大爷放心,按照您的吩咐,人手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嗯,务必盯仔细了。虽然我爹好转的事情,已经吩咐了保密,但未必就能确保不走漏风声,暗地里说不得有人就会不希望我爹能好,务必要确保白大夫的安全。”齐汉山转头,看向管家杀气腾腾道。 管家闻言点头,却是又一抬头,微微犹豫了一下,走近一步,放低声音道:“大爷,今日白大夫和秦先生有过冲突,若是秦先生私下派人……” 齐汉山脚步目光陡然一凝,回望管家,脸色阴沉至极道:“还用我教你办事吗?” 管家脸色一变,随即连忙低头,声音更低了一些:“是,不管是谁,只要跳出来,便杀了再说!” 齐汉山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眼中明显还是有着不悦,那秦先生,也就是小刀。 今日小刀的作为,着实是令他心中不爽。 很明显,他爹的希望说不得便要靠着白大夫了,你小刀二话不说就直接下重手,差点就要了白大夫的命。 这什么意思? 杀了白大夫,他爹的病怎么办? 齐汉山对小刀客气,但并不代表他怕小刀,说实话,只要杜先生不想对付他齐家,他小刀就没那个本事动齐家一根汗毛。 但这些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小刀也是为了杜先生才发怒的,他若表示不满,岂不是代表他没将杜先生的威严放在心上? 所以这事只能忍了,但这小刀要是还想私下里对墨白动手。 那杜先生便不能客气了,再如何他小刀的面子,也比不上他爹的面子重要。 索性也不去查根究底,跟他撕破脸皮,只要来了人,那便直接杀了便是。 管家自是已明白其意,齐汉山也不再多言,背着手转身而回。 管家跟上,却又想起一个问题,看着齐汉山的背影,轻声道:“大爷,如今白大夫来为老爷治病,那朱医师那儿还在联系师门,我们要不要给他退信……” 又听提起朱医师。 齐汉山心中骤然闪过不悦。 脚步微微一顿,漆黑夜空下,他眼中有凶芒闪过,声音冷厉起来:“联系师门?已经多少日子了?” 管家闻言,知道大爷怒了,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已经七日了。” “哦,七日了!那他说什么时候,他师门才能来人为我爹看病?”齐汉山的声音越发低沉。 “昨日早上曾说,他已经接连取信师门,只是他师父正在闭关炼丹,恐怕还需两日才能出关……”管家又答道。 “呵,还需两日,还需两日!”齐汉山嘴里喃喃自语了几下,眼中已经开始杀意沉浮:“还当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医馆坐堂大夫,居然也敢欺到我齐家头上来了,莫非当真以为有个道门背景,我齐家就动不得他不成?” 管家如何不知道大爷为何而怒。 那白大夫先前曾不经意间说过一句话,他曾和朱医师说过,齐老爷的病若是如猜测那般,那便万万拖不得。 可这朱大夫,却从未在这边对这件事提过半句,大爷如何能不愤怒? 若是今日不找这白大夫来,当真要是老爷出了事,恐怕大爷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原来是被这朱医师给误了。 更重要的是,连楚家老爷都上门来极力推荐白大夫,而这朱医师明知道白大夫的本事,更是曾和白大夫讨论过老爷的病情,明明见白大夫或许能有办法,却偏偏在这便隐瞒了此事。 管家抬起头看向齐汉山沉声道:“大爷,按道理,朱医师不应该希望老爷出事,毕竟他和我们无冤无仇,又无利益关系,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原因?” 齐汉山闻言,眸光微微收敛,说实话,就是他也不信,朱医师这么一个道门俗家弟子,居然敢在他爹事情上玩心眼,微顿,却是又突然看了一眼墨白离去的方向,沉声道:“这白大夫说他曾与朱医师谈论过我爹的病症,此事是真是假?” “我又派人详查了一番,此事的确是真的,昨日下午,他都还曾和济世医馆的陈医师讨论过此事,言语中也曾谈到,朱医师手中那个棘手病症,很有可能乃是一种罕见病,需及早确诊……”管家又答道。 齐汉山的眸光中再次阴沉连闪,却是沉默半晌之后,冷声道:“事出反常即为妖,给我详查这朱医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很明显,他已经开始怀疑,朱医师隐瞒白大夫的事情,是有异心,或许是有故意害人之心。 但朱医师和齐家无冤无仇,自是不应该做这种事,那么便有很大的可能是其可能受了他人指令。 管家闻言点头道:“是,我立刻安排!” 做出了决定,齐汉山再次抬起脚步,却是又出口道:“暗中查便可,暂时不要惊动他,目前我爹的情况还不稳定,虽然白大夫看起来很有把握,但我爹没好之前,却还是小心点好,多做一手准备,朱医师那边便继续让他去请他那丹师师傅,若是有个万一,说不定也能用的上!” …………………… …… 已是深夜时分。 当车子停稳,墨白才睁开眼。 谢过司机师傅,下得车来,目光瞥了一眼对面的济世医馆。 果然已经关了门。 墨白眼里疑惑一闪,没留个人等着自己回来的消息? 转身朝着和记酒楼走去,这边大厅里倒是还亮着灯。 两边营性质不同,酒楼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小二哥值班。 刚刚走进门,耳边就骤然传来两道声音。 “白大夫,您回来了!” “白老弟,您回来了?” 墨白一愣,只见前方正有两个人,一人坐着一张桌子,此刻见得他回来两人同时抬头望向这边,一起出声惊喜道。 能是谁? 当然便是吴掌柜与陈掌柜。 “二位竟还没有休息?”墨白笑着向两位拱手。 第135章 哪个齐家 “吴掌柜,抱歉,在下如今入了济世医馆,理当遵循医馆的规矩,这再接病人自是应该通过医馆才是,只是今天早上见那病人家属太过急切,天都还没亮,就直接寻到了酒楼在下房间,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在下也实在没办法推辞,便只得先随他们去了!”出了何记酒楼的门,墨白与吴掌柜一起向着对面医馆走去,满脸笑意的朝着吴掌柜歉意道。 “白大夫,您可千万别误会,老夫可不是来查您岗的啊!”吴掌柜一听,连忙摆手。 “不是这意思,在下也没提前和您交代一下情况,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在下也知道,若是有病人预约寻来,定会让您为难了,而且还劳您等到现在,在下着实是过意不去,还请您见谅!”墨白却含笑应道。 “哎,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这出急诊本就是常有之事嘛,更何况您还吩咐酒楼小二来传过话,其他事情老夫也自会安排好,无碍的。老夫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主要是见您一直到医馆收班都还没能回来。有些担心您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便一直候着您的消息,若是当真如此,也好随时为您处理。”吴掌柜深怕墨白误会,连忙解释,话说的漂亮极了。 “当真是劳您费心了,这叫在下怎么敢当?”墨白闻言自是拱手谢道。 “为您办事,本就是老夫分内之责嘛,您太客气了。”吴掌柜笑着恭维道,说完,目光在墨白脸上一瞥,见他神态轻松,随口问道:“白大夫,您出诊至此时方归,不知可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嗯,说来话长啊!”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眼看到了医馆门口,便道:“咱们店里再说!” “好!”吴掌柜点点头,开了医馆大门,伸手示意道:“您请!” “请!”墨白微微欠身让了让。 随即两人入内,来到柜台前坐下。 墨白未开口,便先是伸手入怀里,掏出一个蓝色荷包,从中取出二十枚银币,放到柜台上,对吴掌柜笑道:“吴掌柜,这是今日那病人家属付的出诊酬劳,劳您登记备案一下。” “嚯,这么多?”吴掌柜目光望着那一字排开的二十枚银币,顿时惊讶不已,抬起头来目中精光闪烁:“白大夫,您今日出诊的怕不是一位大贵人吧!” 要知道,墨白在济世医馆的挂牌诊金,不过才五枚银币一个病人而已,但如今对方初次出手就是二十枚银币,足可见出手之阔绰。 对一般家庭来说,这都差不多够一年的开销了。 这绝非一般人能够拿出来的,来头定然不小。 “这倒是不清楚了,我初来匝道,还分不清许多,不过看他们家业却着实是大的狠!一下子给这么多诊金,我几番推辞,但最终还是推辞不过,只得收了!”墨白笑着道。 “您可千万别推辞,这些贵人们的命都金贵着呢,甭管给您多少,你都收着,你要是不收啊,他们还不放心,这样病也好的慢不是!”吴掌柜笑吟吟的从桌上接过二十枚紧金币,正准备放进钱柜之中,却是眼眸又微微一顿,心道,这白大夫恐怕当真是要了不得的,如今都有这等贵人专程寻到酒楼来接他去看病,今后的前途恐怕还真不可限量,必需得交好! 想到这儿,他突然从桌子上划出十枚银币,推到墨白面前,冲着墨白微微眨眼。 但却见墨白有些愕然,似没有明白过来,根本就不碰那十枚银币。 他无奈,只得声音故意放低道:“白大夫,这些您收着,我就登记十枚银币就行了。” “呃……”墨白微微一愣,似有些不解,随即连忙摇头道:“吴掌柜,这可不行,在下虽然的确落魄缺钱,但也不能做这等事。” 吴掌柜一阵愕然,当真想不到这白大夫,居然实诚到这个地步? 但也没办法,只得脸上漏出神秘一笑,将脑袋微微靠近墨白,好似说什么秘密一般道:“您放心,尽管拿着便是,老夫难道还能害您?” 墨白依然坚决,一脸正色道:“吴掌柜切莫如此,在下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但若是此事万一穿了头,岂不还要连累您一起负责,在下便是再缺钱,也万万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吴掌柜当真无语了,这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怎么这年轻人还就不开窍。 要知道他在医馆中除了拿薪水之外,也是要拿抽成的。 每招待一个病人,安排到大夫名下,他都可以抽取一定比例。 有些无奈,这好不容易示一回好,却硬是被打了折,不得不说出真相,否则搞不好这年轻人还会对自己有些想法。 “白大夫,您放心,老夫也不是那奸恶之人,岂会当真做那偷鸡摸狗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要知道,大夫所收的诊费是要和医馆分成的。 在医馆内,诊金自是医馆经手。 但是人家直接找到大夫出诊了,那便不同了,不管人家给了大夫多少,大夫只拿出那份挂牌价,医馆也没有办法,你如果要较真,那便得罪人了,毕竟病人家里给点谢礼,难道不行吗? 这谢礼,也要上交你医馆吗? 这点油水,你都不让人家拿,那便过分了。 说实话,墨白一上来就拿出这二十枚银币,都让吴掌柜着实惊讶,本来心想,恐怕对方给的还远不止这么多。 但如今一看,却是发现,这位当真实诚! “所以,您就拿着吧,哪家医馆都一样,这可并非什么作奸犯科的丑事,乃是惯例!若是就您一个人不肯拿,这反而会令其他医师有些难堪,知道的说您性子端正,那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便得说您故作姿态,坏了规矩,折了大家的颜面……”吴掌柜也是心里苦,怎么说来说去,自己这便不是送人情了,而是人家该拿的,自己不过是提醒罢了…… “竟然是这样?”墨白似乎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一般,连连苦笑道:“您这一说,在下便明白了。在下之前并未在医馆坐过堂,所以还当真不懂这些,今日若非您提点,恐怕这无意之间还犯了大错,看来,在下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还望您能多多提点,在下不胜感激!” “白大夫不用客气,您尽管放心,老夫自是不能让您吃亏的!”吴掌柜笑着点头,心中却是才记起,的确,这位以前是江湖游医,不懂这些也是难免。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收下了。正好,在下还急需一副药材,便拿这钱付了药费吧。吴掌柜,便劳您辛苦,再为在下抓副方子!”墨白点点头,拿起桌上笔纸,直接开了方药。 “今日难道您没有用药不成?”吴掌柜连忙表示关心问道。 “倒不是,只是……罢了,反正在下这身体,您也知道,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出状况,今晚还得服一剂药才行啊!”墨白一边开方,一边轻轻说道。 吴掌柜还真的上了心,如今的墨白,他不能不重视,闻言在墨白脸上细细观察了一眼,灯光昏暗,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此时凝神一打量,却发现墨白脸色果真又难看了太多。 惊道:“您脸色果然不是太好,定是今日劳累了,您稍等,我这便去找人来为您煎药!” 墨白已写完方子,却是微微摇头道:“此时已是深夜,便不麻烦他人了,我自己回去煎便是。” 见他坚持,吴掌柜也只得作罢:“您先坐会!” 说完,便转身替墨白抓药。 …………………… …… “您说一下病人姓名,住址,我这便为您备个案,您也早点回去休息。”抓完药,吴掌柜拿出账本,执笔歉意道:“早知道您晚上还要服药,可不敢耽误您这么长时间!” “掌柜客气了,这乃理所应当!”墨白摇摇头,轻声笑道:“病人家住的还当真有些远,就在那租界附近……”墨白点点头,说到一半却突然一顿,随即有些尴尬起来道:“这,早上直接坐车去的,到了地头,我就直接下车了,还当真忘了问那一块是什么地名?” “租界附近?”吴掌柜却是抬起头来,眼神越发惊讶了:“嚯,白大夫,能住那里的可当真都是贵人呀!没关系,您说说是哪一家,或许老夫也曾听说过一二。” “齐家!”墨白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便道。 “齐家?”吴掌柜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有些木然的抬起头来,嘴唇微颤,小声问道:“不知您说的是哪个齐家?” “对了,说起来您还真知道,就前两天,咱们说过的那个齐家,朱医师问诊过的那个齐老爷!”墨白倒似乎突然记起一般,冲着吴掌柜笑道。 吴掌柜望着他的笑脸,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他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朱医师今日在医馆等了整整一天的样子,直到临走时,都还交代他要等墨白回来之后,务必让他明日待在医馆等他过来。 他当然知道朱医师在想什么,可以说,从那日招这白大夫入医馆,便是为了那齐老爷的病,一再考校,只为确定究竟能不能带白大夫去齐府。 若是去了,万一不行,会不会惹怒齐家? 然而,这白大夫却……已经被齐家主动接过去了! 第136章 好事? “砰!” “咳,咳咳,咳咳咳…” 已是深夜时分,一声杯碗落地的脆响过后,紧着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又陡然自墨白的房间响起。 这突然的动静,在这夜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终于还是惊醒了隔壁的房客,一阵怒骂声响起。 “哪里来的痨病鬼,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谁呀,作死啊,三更半夜的吼什么吼!” “小二,小二…” 这声咆哮,又惊醒了其他房间的房客。 一时间这个楼层之上,到处都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就在这一片喧哗中,小二终于赶来,挨门挨户的接连道歉。 好一会儿过去,才终于平息了这深夜里客人们的怒意。 在楼层终于安静之后,墨白的房门前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咚咚!” 紧接着小二的小声问候响起:“白大夫,您还好吗?” 但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再有咳嗽声传来。 小二哥也不敢过于打扰,随即转身离去。 而此时,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墨白正猫着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手帕,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脸色涨的通红,喉头仍然在剧烈上下抖动,很明显他在强忍着痛楚。 好半晌过去,他才终于缓缓直起身来,放下手帕,似乎有些虚脱,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 脸上的红润也终于开始一点点的消褪,最终只剩下苍白若纸。 眼眸之中,一向清明的光芒,也有些涣散。 一直到他那急速起伏的胸脯,彻底平息之后,他眼里那黯淡的光芒,才又缓缓凝聚。 “呼……”一口浊气长长吐出,墨白轻轻摆动头颅,目光低垂,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块蓝色手帕。 星星点点的红,有干涸的,有湿润的,在灯光下,刺眼显现。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血迹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移开目光,将手帕扔向桌上的水盆中。 手扶着桌沿,无力的站起身来,迈开脚步。 “嚓…”又一声轻响传来。 墨白脚板心微痛,身形一顿,他低头看向地面。 只见白色瓷碗的碎屑,正被他踩在脚底,周边还有些许残余的药汤汁液。 这正是他刚才喝完药后,因为药汤的辛辣刺激,一阵血气涌上喉头,剧烈咳嗽中没能拿稳,打碎在地面的药碗。 抬起头来,他眼中终于还是闪过了一抹疲惫! 即便是以他强大的心性,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后,心中也还是有了无奈的波动。 静立良久,最终,他还是缓缓收起了眼中的疲惫,迈开脚步,朝着床边走去。 背影单薄而虚弱,但没有人知道,这具孱弱的身躯里装着的灵魂,从来也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蝼蚁,他的傲骨,胜过世间所有人! 这一刻的狼狈,让他深深记在了心头。 ……………… ……… 次日。 天色刚刚明朗,墨白房门前就传来了敲门声。 对于吴掌柜这么早便到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去了齐老爷府上,朱医师得到消息后岂能不急着找他问个究竟。 这也就是昨天太晚了,离天亮没几个时辰,否则,恐怕朱医师当场便来找他都有可能。 说实话,这次去齐府,墨白自己都意外的狠。 虽然让楚老爷去传了话,但他到底是济世医馆的大夫,齐家就算要请他过去,想必也要和齐老爷的主治医师朱医师知会一声,了解一下情况才是。 但谁曾想,齐家居然并没有和朱医师知会,便直接接他过去了。 不过,这对墨白来说,很明显,并不是坏事。 随着吴掌柜一起前往医馆,上得楼来。 果然,朱医师早已等候在诊室里。 “朱医师,劳您久等了!”墨白率先拱手行礼。 朱医师自是越发不敢怠慢了,脸上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白大夫,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朱医师哪里话,是我差点就误了来坐堂的时间,还请朱医师勿怪,实在是昨夜回来的太晚了。”墨白连忙摇头,摇头抱歉道。 听他直接提起这茬,朱医师的眉毛不经意间急速抖动了两下。 寒暄过后,两人坐下。 吴掌柜亲自为他们奉过茶后,便出去了,独留他们二人在诊室。 朱医师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兜圈子,还未请喝茶,便已经直奔正题,眼神盯着墨白问道:“白大夫,今日一来,便听吴掌柜说您昨日出诊,竟是去了齐家为齐老爷问诊?” 墨白目光瞥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一抹无奈笑容道:“正是,昨日一早便有人来接,到了地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病人,正是您口中的那位齐老爷。” 早已确认的事情,可是当听墨白亲口说出来,朱医师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变了一下,不过掩饰极快,面色一正,不提其他,直接与墨白仿若讨论案例一般道:“齐老爷的病犯了有些时日了,不知白大夫,你昨日看了一番后,可曾有看出什么结果?”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当即点头道:“此症的确罕见非常,果然不是一般皮肤病,不过还好,在下倒是曾偶然得见一例,心底还有些分数,昨日已经为齐老爷开了方子,用了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并无大碍。” “哦?已经用了药?”朱医师此刻心思明显不如前几日那般,只在病症之上,连具体症状都无心讨论,便直接问墨白是否已经用了药。 墨白却是冲着朱医师尴尬一笑道:“昨日您也不在,齐老爷的病症很急,拖不得,我也就只得下了方子,本来倒是和齐先生说,最好来咱们医馆抓药的时候,方子给您斟酌一下再用,毕竟您是齐老爷的主治医师。但可能路途实在太远了,齐先生并未来咱们医馆抓药…” 闻听此言,朱医师心头又是一震。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发懵,第一时间察觉了不正常。 齐家请墨白去问诊,居然从始至终,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一声。 而此时墨白下了方药,居然直接就用了。 甚至在墨白主动提起要和自己斟酌,他们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说明了什么? 朱医师眉心的皱纹竖了起来,但目光一瞟,见墨白更显尴尬的望着自己,不由又马上收敛了皱纹,眼神中又是突然一闪,摇摇头苦笑道:“白大夫,您不必如此,齐老爷的病,我确实一时之间还未有良方。哪里还用你替我遮掩,这可真是让老夫汗颜呐,而且齐家人恐怕也不会信,还以为老夫脸皮厚呢? “朱医师,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在齐家时,我也曾说过,齐老爷这病,我曾和您讨论过多次,您的意见非常重要,我也在向您请教的过程中,受了许多启发。”墨白正色说道。 “哦!”朱医师眼前微微一亮,看着墨白那清澈的眸子微微顶了顶,随即便笑道:“其实啊,本来和你谈过几次之后,老夫的确是有了些想法,本来考虑过要带你上齐府去看看。只是啊,唉!这齐家着实并非普通人家,我就担心带你过去了,反而为你招了祸事,所以便一直没说。若是早知道你当真有办法,哪里还用等到楚老爷去说?只是说道这里,白大夫,你可务必要仔细了,这齐老爷的病可是当真开不得玩笑的,不知昨日用药过后的情况如何?” 墨白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连连道谢道:“多谢朱医师照顾,您放心,我跟随恩师在民间行走了许多年,各种疑难杂症倒是侥幸见的不少,齐老爷这病,昨日才刚刚用药,情况还是不错的,相信些许时日过后,应该会有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日和你讨论过后,我也有些想法,正好待会要去一趟齐家,你便与我一起过去,咱们再一起看看,总是保险一些。”朱医师闻言,眼中微闪,轻声道。 “呃……”墨白微微一顿。 “怎么?”朱医师眉心一跳,连忙问道。 “这,朱医师,我今日约了楚老爷,要上楚家去复诊,您看这…”墨白苦笑道。 “哦,是这样,那好吧,你忙。待会我自己过去便是,你便再与我说说齐老的情况,要是待会齐老爷有啥情况,我也能替你担待一些,齐家人毕竟不时普通人,若一个不理解,说不得就多生事端,咱们呐,还是小心点好!”朱医师摇头唏嘘道。 “那便多谢朱医师了!”墨白嘴角也是笑意吟吟,连连点头,仿佛完全信了他的话一般,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有防备。 …… 看着墨白出门而去的背影,朱医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 缓缓站起身来,背起手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眼中思绪闪烁。 他心中不安宁。 很明显,齐家对自己已经有了意见,但他却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会是因为他没有介绍墨白去为齐老爷诊治,而惹的齐家不快。 因为在他想来,如今齐家等的是他师门的丹师,恐怕他请不来丹师,带着其他大夫去敷衍,而且墨白又不是什么名医。 才来他医馆几日,他总不能在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就直接带上门去为齐老爷治病,如果真这样,才会令齐家有意见才是。 所以啊,站的角度不同,想问题也不同。 他下意识的就将墨白比他强的因素给直接忽略了,毕竟像他这么在乎名利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而对于齐家来说,当然不会这么想,白大夫就在你身边,你治不好的病人都交给他治,很明显嘛,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比你强?这不是笑话吗? 明明有比你强的大夫,而且还对我家老爷的病有办法,你却偏偏不出声,什么意思? 朱医师想不通,不过,他却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齐家,他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 眼里闪烁不休,最终,他转身下楼,直奔齐府而去。 还好,按照墨白所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齐家当真是听了楚老爷的话,所以想带墨白去碰碰运气而已,之所以没有知会自己,是不想打断了自己去请师门丹师的事! 而若真是如此,墨白如今如果当真是有了办法,为齐老爷治病,而又确实在齐府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说是和自己斟酌了许久,才有的手段,那么这楚老爷插一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137章 你怎能如此污我 “轰隆隆…” 耳边传来汽车轰鸣声,墨白站起身,来到窗口,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朱医师的车正缓缓远去,而方向,正是齐老爷家。 望着汽车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底,墨白眼中微微一闪,转身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下楼。 “吴掌柜,我要去楚老爷家复诊,估计中午前回不来,劳烦您帮我备副药材,我带着备用!”来到柜台,墨白冲着吴掌柜拱手道。 “好,您稍坐,我这便去给您抓!”吴掌柜自是不敢耽误,连忙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给墨白抓药。 “麻烦了!”墨白点头。 “白大夫,您喝茶!”刚刚坐下,便立马有医馆药童凑上来,不需吴掌柜吩咐,殷勤奉茶。 “谢谢!”墨白和气点头,接过茶杯,笑着轻声道谢。 “您客气了,今儿日头毒,我先去给您寻个跑的快的车夫,在门口候着!”药童殷勤的狠,不待墨白拒绝,便快步朝着门外跑去。 墨白嘴角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 这些还未拜师的药童一个个眼睛可都明亮着呢。 他们可不是见到谁都这么热情的,说到底也是墨白如今显出了本事,在这医馆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而且关键他如今还没有收徒弟,甚至身边连一个固定帮忙跑腿的药童都没有。 但时间长了,也总会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打下手的,如果博他亲眼选了自己,既能有个名师做靠山,也能学些真正的高深本事,试想这些药童如何能不心热? 不过很遗憾,这些药童恐怕是想多了。 想学墨白的本事不难,他一向与人为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辈,有医道上的疑问,去向他请教的话,他并不忌讳指点。 但若是要成为他弟子,的他悉心亲传,那便抱歉了,这可不是献献殷勤,表表忠心就能行的。 不说资质,单说济世医馆里,这些在吴掌柜个人魅力的感染下,都长着一双有色眼镜的药童,实在不能让他考虑。 目光一转,望向陈医师那边,正好只见他刚好为一位病人开完方子,也正看向他笑道:“白大夫,您这是又要出诊?” 墨白点头,道:“不是,楚老爷那边今日得过去复诊。”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杯,来到陈医师对面坐下。 “听说您昨日去了齐家,可为那齐老爷看过了?”陈医师和墨白接触的久了,倒也并不忌讳,直接问道。 这世上,果然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事,还是他昨晚才告诉吴掌柜的,如今却仿佛整个医馆都知道了一般。 “嗯,已经看过了,昨日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来!”墨白颔首道。 陈医师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放低声量,对墨白低语道:“那您可曾已经接手了齐老爷的病?” 见他这番姿态,墨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没办法,昨天突然被接了过去,才晓得是齐老爷。本来是想推辞的,但一见病人的情况着实严峻,也拖不得了,只得开了方子,用了药!” 陈医师闻言,顿时微微摇头,心中却叹道,这白大夫果然厉害,齐老爷的病果然没有难住他,但却又不由低声提醒道:“白大夫,您可知道,朱医师近段日子可一直都在为齐老爷的病忙着,听说都已经几次去信师门,要请丹师过来为老爷问诊,就这几日便要来了……您这,可曾与朱医师解释清楚了?” “这不,刚刚才与朱医师将这事说了个分明,还好,朱医师还是很理解的。”墨白乐观笑道。 理解? 陈医师面皮微抽,他在这医馆的时间可不短了,怎么不知道朱医师有这么豁达的气量。 正在医治的病人,被你这么截胡,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人脉资源,他会这么容易释怀? 要真这么大气量,会这么火急火燎的立马赶去齐家? 但在这济世医馆里,这些话也不好明说。 而且墨白都已经接手了,说多了,也只是枉做坏人,根本无用! 不过转念一想,墨白若当真能治好齐老爷,朱医师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因为这事难为墨白。 便摇了摇头,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陈医师,朱医师当真是请了师门丹师,马上便要来了么?”墨白眼神一闪,开口问道。 陈医师抬眼,只见墨白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他还以为墨白是又惦记着要找丹师为他问诊的事。 面色有些不确定的道:“这我也只是听说这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应该是快请来了吧,毕竟齐老爷这病也拖了好些日子了。” “若是当真能来,那就太好了!”墨白顿时点头笑道,却又不经意间道:“朱医师他们师门经常有人下山来咱们医馆吗?” “这倒是没有,我在这儿也好多年了,却也未曾见过有丹师亲来,毕竟丹师都一心研制丹丸,不会随便下山。不过,朱医师倒是每年都会回山拜见师门长辈一次,你或可与朱医师商量一番,看能不能同去?”陈医师却是摇头,却安慰道。 …………………… …… 坐在黄包车上。 墨白眼中有思绪闪烁。 从他要对付朱医师开始,便在朝着如今的局面而努力。 先是想办法进入济世医馆,又借着济世医馆的资源,得以快速施展本事扬名,累积名声以图又资格为那些贵人医治,积累人脉。 一番波折,虽然不算容易,但如今接了齐老爷的病症,也总还算还顺利。 如今,有了楚家老爷的帮助,又加上齐家,可以说已经有了和朱医师翻脸的底牌。 至少,如今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应该还是有些把握了。 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些疑虑。 “先生,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墨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前方,果然已经到了楚老爷府上。 下得车来,还未来的及扣门,那府上管家便已经迎了过来,显然一直便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先生,您过来了,快请!”管家热情招呼。 墨白笑着谢过,随即轻声问道:“楚老爷可在家?” “正在等着您过来呢!”管家点头。 刚刚到客厅便见楚若先已经从楼上迎了下来,又有一众楚家家眷上来打招呼。 一番客套之后,墨白便随着楚若先上楼。 然而,在上楼过程中,他鬼使神差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底下诸人之后,突然朝着楚若先随口问了一句:“楚小姐今日可是上学去了?” 楚若先的脚步当即一顿,回过头来望着他,那张刚才还客气的笑脸,刹那之间便犹如挂上了一层寒冰。 却没有回头去看墨白,一边上楼一边瓮声瓮气的道:“没有,在家呢!” 墨白倒是听出了他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但却并没能反应过来是针对自己,毕竟刚才还客客气气的,依然笑着道:“哦,怎么方才好像人群里并没见到楚小姐?” 楚若先忍不住了,脚步再次一顿,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在墨白脸上来回扫视:“怎么?先生,可是舍妹没有来迎接您,是我楚家失礼了?” 墨白骤然一愣,搞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变了脸,脸上笑容有些尴尬:“楚少爷说笑了!” “我说笑了吗?”楚若先却仿佛吃了枪子一般的回呛道。 墨白脸上的小人慢慢收敛了起来,盯着楚若先不动。 然而楚若先却丝毫不惧,反而眸光中却似有火焰升腾,又接着语气讽刺道:“要不,我这便去叫舍妹来给您见上一见如何?” “楚少爷,若是在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可以直说,在下必然向您赔礼道歉!”墨白移开了看向他的眸子,站在楼梯上,轻声道。 很明显,这楚若先并非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冲着自己来的。 墨白脸色沉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算是哪里得罪了你,但再怎么说,我也治好了你爹吧。 你不记恩,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这翻脸就不认人,当着我的面就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楚若先见墨白这装傻充楞,还挺硬气的模样,更是心中大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脾气,一下子犯了,只见他陡然对着楼下一众人大吼一声道:“管家,怎么做事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不知道先生来了吗,居然还不快快让若涵出来迎接……” “……”本来正自心中恼怒的墨白,被这声音一惊,陡然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若先,胸脯急速起伏。 而楼下原本叽叽咋咋的声响,却是突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望来,有些呆滞。 “少爷……”管家站在底下,更是一张脸欲哭无泪。 “还不快去,得罪了先生,你担待的起吗?”楚若先看着墨白那目瞪口呆的难堪姿态,却是陡然的心中一阵畅快,想也不想又是一声吼道。 墨白呆了,怒了。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他敢保证,绝对找不出第二件比这还荒唐,还尴尬的事情! 无数双眼睛诡异的盯着自己,他却无言以对,只能颤抖的伸手指着楚公子,再也不顾和气,愤怒至极的颤抖道:“你,你,你怎能如此污我!” 第138章 斩 “混账,真是混账!”楚老爷气的满脸铁青,挥着拐杖,就要照着楚若先身上袭来。??? ≠ 楚若先就跪在他面前,却是低着头,也不敢躲。 但不要紧,他不躲,自有人帮他拦住楚老爷。 “老爷,您息怒,息怒啊!” “老爷,您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这丢人的逆子,看老子今日打不死他!” 管家和夫人,死死的拦住楚老爷,一再劝阻。 墨白沉着脸,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幕,始终没有出声。 好一番纠缠之后,楚若先屁事没有,楚老爷自己却累的气喘吁吁。 “白大夫,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今日得罪了,还望白大夫看在老夫面上,不要与这逆子一般计较,老夫在这里向你赔礼了。”最终,楚老爷亲自向着墨白拱手,算是为这场闹剧划上了句号。 但真的结束了吗? 墨白看着夫人和管家望着自己的眼神,却并不这么认为。 甚至,他也注意到了,楚老爷再未称呼过自己先生,而是称呼大夫。 有些东西,只是当时懵,一旦反应过来之后,自然便能明白了。 很显然,这屋里,除了自己之外,包括暴怒的楚老爷在内,没有一个人去追究楚若先为何要造这谣言? 甚至都没有惊奇过这谣言! 只是愤怒他不该如此当众作而已。 墨白清晰感觉到了一个事实,似乎有一个误会,就这般无中生有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而除了他自己不知道以外,其他人都知道。 站起身来,墨白朝着楚老爷拱了拱手,有心说些什么,但却并不知道该从何提起,最后,只是轻轻摇摇头道:“楚老爷,时间不早了,在下还是先给您复诊吧。” “你们都出去!”楚老爷没有拒绝,却是冲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沉着脸道。 包括楚若先在内,三个人快步出去。 这下便只有他们两人在了,楚老爷一伸手:“复诊不急,老夫这两日感觉很好,腿脚的力气正在恢复,应该没什么问题,长青,你先坐!” 长青! 墨白眼皮不自禁的又是几跳,但望着楚老爷那自然的样子,却愈肯定误会大了。 深吸一口气,又自坐了下来,想着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件事,才能不令人尴尬。 楚老爷目光望着墨白,并不出声,他在等墨白主动开口。 然而,许久,却见墨白依然没有开口,他不由脸色微微下沉。 自从当日得知这少年与女儿之间可能有暧昧之后,这件事自是在他心头绕了许久的。 很明显,一旦朝着女婿方面去想,那墨白不论是心性,气质,还是本事,城府,无论哪一条都变成了上上之选。 甚至他还想到了墨白身世方面去了,可以说墨白就是个孤儿,一旦真和楚家结了亲,那便可以说直接就成了他楚家人啊! 尤其是昨天晚上,齐汉山亲自给他打来电话,对他介绍白大夫过去,表示郑重感谢,语气里暗示着今后他们之间要更加紧密合作之后。 他对墨白的印象,当然是更加满意。 所以,若是不出今天这个事,他原本先前都在嘀咕,是不是应该将若涵放出来,毕竟,总得给年轻人一点相处的机会嘛! 但到底是他自己下得死命令,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推翻了,正想着,待会借着吃饭的由头,再将若涵放出来…… 但怎想到,那逆子失心疯了,居然当众将这事给挑破了,这便让人尴尬了。 关键是一直都是自己在考虑,而真要面对的时候,才现人家白大夫到底怎么想的,根本就不清楚啊。 被当真是乌龙一摆,那他楚家可就真丢不起这个人了。 当然,若是他们之间当真有点事。 那这逆子这么一搞,其实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就此将这事捅穿,趁墨白还并未达,提前将他们俩的事定下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啊。 毕竟他心中也是清楚的,以墨白的本事,或许当真用不了多久,就算是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对待。 墨白并不知道楚老爷此时心中念头百转,他自己也是心思百结,却骤然现,可以面对任何问题都不惧,然而在这件事上,却是那么难以开口。 关键是这件事实在太敏感了,可能一个不好便会得罪,甚至伤害人。 而且他不傻,楚老爷两次改口,其中有着的某种暗示,他清晰体会到了,说实话,他虽然不至于对楚家小姐有过非分之想,但也的确曾有过那些许的躁动。 若是当真能够接触一下,墨白内心中其实是愿意的,甚至还隐隐有些许激动,曾孤独一世而眠,最遗憾的便是从未体会过那青春岁月里最憧憬的爱恋之情。 但,他却很清醒的记得自己是谁,又是怎样的处境。 深吸一口气,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却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清楚明白的,他能够拖延,而人家姑娘家却万万经不起误会。 在这个还未放开的年代,说不准一个误会,便会毁了人家姑娘一生! “楚老爷,今日令公子这件事后,在下倒是觉得之前在下或许是有些大意了,还请楚老爷恕罪!”墨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楚老爷深深抱拳一躬。 楚老爷目光静静看着他躬下的身子,眼里的神色闪烁不休,良久才开口道:“不知白大夫,您这是何意?” 称呼又改了。 墨白直起身来,就站在楚老爷面前,面色反而不再忐忑了,平静下来道:“楚老爷,既然你受了令公子一怒之后,我才意识到,可能令公子对在下是有些误会了。” “哦!”楚老爷的脸上一点点的没了表情,微微垂下了眸子轻声道:“白大夫或许多想了,我那逆子性情不稳,一时疯而已,还请白大夫不要计较!” 他话语中骤然淡下来的音调,那么清晰。 墨白心中一叹,到底还是得罪了人。 事实上也是,没有哪个父母能够承受这种羞辱吧。 这好在是没有事先言明,还有退步的余地,否则,恐怕就是大仇了。 但墨白却还是不得不说,即使还有求于楚老爷帮助,却也不能利用这种事,这不是他的为人方式。 “之前,您病重的时候,在下曾与小姐有过几次接触,当时也是大意了,虽然与小姐一直清清楚楚,但也确实并未刻意保持距离。或许在令公子看来,还是生了些许误会,可能认为在下对小姐有那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墨白揭破了话题。 楚老爷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但眼里却并无笑意,只是轻声道:“若先对若涵的管教倒的确一直很严,最看不得别人欺负若涵,先前还不觉得,此时听您这么一说,这逆子,恐怕还当真是误会了。” 说到这里,楚老爷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接着道:“不过老夫自己的女儿,心里还是有数的,若涵绝对不敢做出有违礼教的事,所以白大夫大可放心,老夫自是不会多想的。” 墨白嘴角苦涩,这叫什么事,无缘无故的得罪人:“楚老爷说的是,在下虽然与楚小姐只见过几面,但也见楚小姐,的确端庄雅致,乃是大家闺秀之典范。” “呵呵,过誉了!”楚老爷轻轻挥了挥手,话题到了这里,一切皆休,楚老爷又一伸手道:“白大夫,坐下说吧!” 很明显,这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墨白知道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总算还不至于过于僵硬,点点头,来到椅子上重新坐下,墨白微微沉默还是觉得,应该多说两句,这件事说到底,人家家里没有坏心,至少楚老爷的青睐是他辜负了。 “楚老爷,今天说到了这个,在下还想多说几句,可能有些冒昧,还请楚老爷不怪!”墨白又看向楚老爷。 楚老爷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怎么,莫非除此之外,还有误会?” 墨白苦笑,但却并未接话,直接道:“楚老爷,您是知道在下的一些情况的。” 楚老爷微征,这才明白,墨白并非要继续那个惹他烦躁的话题,闻言并没有吭声,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不提其他,就说在下这身体,就是上您家里来,我也得随身带着一副药材备用,这么说吧,就算在下最终能够侥幸不死,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风吹不得,雨禁不得,形同废人!”墨白微微低头,声音还算平静。 可是却让楚老爷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再说其二,也无需瞒您,如今在下落魄到何等地步,您是清楚的,就这副废人模样,却还背负着恩怨,至今为止,仍然只能低头以求生存。”墨白又道。 楚老爷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明白墨白的意思了,的确,以墨白如今的情况又怎么可能会去想其他。 最后,墨白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他,一抹深沉苦笑浮现:“再说最后一点,在下虽是孤儿,但也不是荒野里长大的,依然有恩师抚养长大,所以其实在下已经完婚了。”8 第139章 现实 墨白背着药箱,面色仍然带着些许尴尬的被周管家送出了门。 “留步!”上车前,墨白朝着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车子远去,周管家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正午,正好是午宴时间… 微微沉吟,随即转身。 刚刚进厅门便正好碰到又来请示他,午宴已准备好,何时开席的下人。 周管家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打发了他。 随即快步上了楼,此刻他心中有些不安,他并不知道老爷和那白大夫在书房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很明显的是,老爷今天一早为白大夫今日的到访,曾特意吩咐要精心准备午宴。 可是此刻,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白大夫却告辞离去了。 “咚咚!”快步来到书房门口,他微微屏息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之后,才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里面,楚老爷平静的声音传来。 管家推开门,只见老爷正手拄着拐棍,站在窗口,望向远方,整个人平静的狠,看不出丝毫异样,但管家却不敢轻忽,来到近前,轻声禀报道:“老爷,白大夫已经送走了!” “嗯。”楚老爷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 “午宴已经准备好了。”管家瞥他背影一眼,低下头,又轻声道。 这一次,楚老爷并没马上开口说话,而是微微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其他人先吃饭吧,去,让若先过来一趟。” 说完,便只见他一转身,拄着拐杖,慢慢朝着办公桌走去, “是!”管家微微抬头,嘴角动了两下,却犹豫着最终没敢开口,躬身应道,转身退去。 “等等!”突然,耳边却又传来老爷的声音: 管家立刻站住脚步,回过头来,只见楚老爷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吩咐一声,今天的事,家里任何人都不得再随意议论。” 说到这儿,楚老爷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尤其是在若寒面前,谁敢胡言乱语,那便休怪老夫无情!” 管家浑身一抖,面色当场一变。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白大夫与小姐的事,恐怕是彻底黄了。 看着老爷低着头,再未开口的模样,管家心中颤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遵令退去。 出得门来,心怦怦跳。 他是知道老爷心思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最终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楚若先来见楚老爷的时候还不知道情况,望着父亲威严的面孔,他心中还是有些惧意的。 毕竟当时一冲动,可事后想来,却是后悔不已。 当然,他并非后悔得罪了墨白,而是后悔自己一冲动,没忍住将这事就这么给捅穿了,如今怕是真的便宜了那姓白的。 想到这个,他就心头又自怒火升腾。 “爹,对不起,是我错了!”楚若先耷拉着脑袋,冲着楚老爷认错。 楚老爷盯着儿子,眼中情绪复杂,有怒意在狂闪,若不是今日这混账搞出这么一出,如何能让他如此丢人。 虽然墨白后来主动解释了,乃是自行惭愧,根本就从未有过高攀的心思,是楚少爷误会了,他表示歉意。 这让楚老爷不至于太尴尬,但楚老爷却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可能在后世,这事就是个误会,不算什么,哈哈一笑也便过去了。 但在这个年代,人还是保守的,楚老爷自己的心思,自己能不清楚。 虽然遮遮掩掩,并未挑明,但楚老爷表错了情的事实却是在的。 想一想他的女儿何等金枝玉叶,一旦放出声势要许配良家,恐怕说媒的能挤破门楣! 然而,如今,在他都已经主动示好的情况下…… 能不憋屈吗? “罢了,此事不要再提了!”但最终,楚老爷却是没有冲着楚若先发怒,只是轻声道。 楚若先闻言一顿,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轻松放过,连忙点头道:“是!” 说完之后,却是又忍不住问道:“爹,那姓白的怎么说?” 却见父亲微微沉默后,随即盯着他道:“记住,白大夫和你妹妹之间什么也没有,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嗯?”楚若先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爹,您…什么意思?” 楚老爷垂下目光,轻声道:“白大夫说了,这件事是你误会了,他从未有过高攀我楚府之心,已经为此事道了歉。” 从未有过高攀之心? 事情都捅穿了,他居然如此说话? 楚若先头皮陡然一炸,几乎刹那间,眼睛一红,热血狂飙,竟在父亲面前都忍不住怒意,一声咆哮:“姓白的安敢如此欺我妹妹,我要杀了他!” 随即,二话不说,转头便要冲出门外。 “砰!”一声闷响! 楚若先连忙回头,只见面前地上,父亲平时最喜欢的那块砚台已砸碎,墨汁染了一地。 “混账,你还要闹的人尽皆知,嫌我楚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楚老爷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 楚若先悲愤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爹……” 楚老爷愤怒至极,但看着儿子的模样吗,又缓缓收起了怒容。 沉默半晌,又坐下身来,慢慢将先前墨白讲述的事情,说了一遍。 之后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 房间里才再次有了声音。 楚若先已经在楚老爷面前跪了下来,望着父亲道:“爹,都是儿子的错,是我对不起若涵!” 楚老爷又轻轻摇了摇头又道:“早点搞清楚也好,免得今后还得出大丑,关键若涵那边……暂时不能再让她与白大夫有接触了!” 楚若先低下头,心中又是一痛,其实今天他之所以如此冲动。 并非没有原因。 自从将若涵关在家里,若涵已经哭了好几回,甚至连他都不理了。 这让他心中本就不爽,这么多年兄妹,还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天的小子? 所以一看那小子若无其事的问起若涵,他就心中冒火。 但此时,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又不得不担心,妹妹的情绪。 最终,他抬起头来沉声道:“爹,不管怎么说,那姓白的也太过欺人,我就不信连管家都看出若涵对他有意,他会当真丝毫感觉都没有,却是故意不出声,若是稍稍在若涵面前暗示一下他有了婚配,或是保持距离,若涵能误会吗?我看着姓白的就是绝对是不怀好心,故意欺骗若涵,其实就是为了利用咱们帮他,爹,咱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老爷闻言眼中一闪,但却随即一抬手:“算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难道咱们还能当真杀了他不成?” 楚若先又是一阵憋屈,杀自是不能杀的,他爹的病还没好完全呢,而且人家如今还在为杜先生诊病。 就算不提这些,人家总是对你家有恩的,便为了这事,翻脸不认人,楚家最终也难看。 “你也冷静一下,不要太过激了。仔细想一想,若是他真如你说的,今日何必要明言拒绝?其实他能够直言,反而说明他是当真没有这个心的。”楚老爷见他仍然不忿,微微摇了摇头叹道。 楚若先又是一窒,的确若是要利用楚家,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和楚家为此生出嫌隙。 “而且,这白大夫比你想象的要有骨气。今日他过来,你应该知道,肯定是有事要和咱们商量的,可是今日他一直到走,都未提过一句其他!”楚老爷心中又是一叹,这年轻人,他真的是中意啊。 “呃!”楚若先嘴唇微动,好半晌才道:“爹,那之前说好的,把王铁山进咱们衙门的事,以及马上要做的安排,他也没提?” 楚老爷目光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没提!” “那咱们……”楚若先看向父亲。 楚老爷却是笑了笑,站起身来,又走到窗口,声音不含波动,淡淡道:“既然他都不提了,咱们也没必要主动做好人。” “可是……”其实楚若先的脾气虽然稍微硬了点,不够沉稳。但实际上为人却是当真并不坏的,那白大夫当真什么都不提了,他反而心中有些犹豫,毕竟答应了的事。 楚老爷摆了摆手:“这事和介绍他去齐家那事不同,治不好齐老爷,咱们也没什么过错,齐家也得认咱们是一片好心。而若是治好了病,齐家就不得不记咱们的人情,只是去说几句话的事,又不费什么功夫,又何乐而不为。但,王铁山这事就不一样了,其实咱们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益处。否则,咱们提前接触了这王铁山,到最后这件事水落石出,齐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咱们介绍白大夫过去的心思并不那么单纯,虽然无伤大雅,不是针对他齐家,但谁愿意被人利用?平白无故的就得在这份人情上打了折,之前为了若涵着想,倒也无所谓,但现在却不同了,既然他如此傲气,并不开口,那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楚若先最终没有再吭声,先前是因为愤怒当头,他杀了墨白都做得出来。 但此刻,如此现实的一幕,却是让他在心底深处有些不自然。 第140章 龙游浅滩 回到医馆,已经是下午时分。 和吴掌柜打了声招呼,得知朱医师还没从齐家回来,墨白也没有留在医馆坐堂。 如今接了齐老大的病,在他的病情没有痊愈之前,医馆也不可能再安排其他病人给他,打扰他为齐老大治疗。 回到何记酒楼吃完饭,便一人回了房间休息。 坐在椅子上,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今天这趟楚家之行,无疑是意外的。 他完全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原本今日过去,除了个楚老爷复诊之外,跟重要的是需要和楚老爷,再接着商量一下之后的安排。 已经进了齐家,和朱医师之间也终于要见真章了,还有些事需要楚老爷配合,才能一举拿下朱医师。 但很明显,发生这个意外之后,楚老爷的态度模糊了。 最终,墨白没有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而直到他离开,楚老爷也始终也未主动问起。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合作,从来就没存在过一般。 墨白如何能不明白,楚家估计是不会再主动配合他行事了。 眼神微微下沉,墨白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却没有喝。 其实按道理来说,楚家答应帮他的一些事,和今天的事根本无关。 那是出于他为楚老爷治病的回馈,也出于并不伤害到楚家利益,甚至还对楚家有益的情况下,才会配合他。 如今,他不履行承诺了,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而且仿佛并非是他们不义,他们才是受了委屈的一方。 可是墨白究竟做错了什么吗? 事实上,墨白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更别谈做错,一切只是源于楚家自己的误会而已。 而如今,却变成了墨白的不对,因为他们的误会,而小心翼翼的赔礼道歉之后,依然得罪了他们。 不过对此,墨白却也只能沉默。 因为他心底很清楚,之所以会这样,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和楚家两方,根本就不对等。 对楚家来说,即使的确配合自己做事,对他们也是有利的,但无论如何在他们看来,依然是出于情分在帮助自己。 比如到齐家传话,他们得到了齐家的人情。 比如让铁雄进巡防司,然后借着支持铁雄到长刀会要人,也可以点一把火。 向外界宣告,他重新回到巡防司以后的威严不容挑战。 他并不怕这件事会引起青年社的反弹,因为有了齐老大做反冲,楚老爷可以很威风的做完这场秀,让外界看一看他的实力。 所以,实际上,他帮墨白,其实也是出于他自己的利益考虑。 所以,去为齐先生传话,他很主动去做了。 而这后面的事嘛,他却并不一定非得配合墨白才能达到目的。 毕竟如今已经有了齐先生的人情,完全可以发挥在更大的作用,而不是用在这等收拾一些青年社下面的小社团上来。 先前误会了,是将墨白当成了自己人,故而也就多尽心一些,出于情分,可以帮一帮,多帮墨白一些忙,大家的关系也能靠的更近一些嘛! 而如今,墨白既然都已经不是自己人,那又何必还如此用心,既然他不主动开口,便当不知道好了! 的确很现实,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天真。 “罢了,也好!”想着这些,墨白脸上慢慢恢复了平和,他的确没有主动开口。 如今虽然面临困难,但他一身傲骨还是有的。 说实话,若不是今天这事,曾经心中也的确是曾有过怦然,说不定以后,等他摆脱了如今的困境,若是有缘,会真的走到一起也说不定。 但夹杂了这些利益,却不再纯粹了,到最后即便走到了一起,还仿佛是贪图楚家的权势… 他还不至于靠着利用人家女儿的感情来做事,也不至于卑躬屈膝去低下头,恳求别人的怜悯。 既然事已至此,他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再多想无益。 如今他更需要考虑的是,没有了楚家的进一步支持,他该如何揭开这个盖子,又该从哪里揭开这个盖子。 微微闭了闭眼,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向对面的济世医馆,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本来接了齐老爷的病之后,他已经可以和朱医师翻牌了。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和摆平长刀会,救出铁雄的师弟陈志奇,却应该是不难了,不论是长刀会,还是朱医师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和如今的他硬抗! 但是,自从那一日,他查得那批药材已经被打包存放,随时准备运走之后,他心里便更加谨慎起来。 他当是就怀疑,这两车药材,朱医师可能是想要送去道门的。 这让他越发不敢轻举妄动,这两车皇后亲自从宫里赐下来的药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价值,不是值多少钱,而是对道门炼丹之人的价值。 墨白现在对道门中人的人品,已经不敢再抱有太大期望了。 对道门丹师来说,有时候,为了一味药材,要寻数月甚至数年而不可得,不是花多少钱就能从市场上买到的。 或许对一个山门来说,这点东西还不值得去大动干戈。 可对某位丹师个人来说,这批药材,恐怕还是难以忽视的。 一旦起了贪心,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如今的他不过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道人眼中的一毫无权势,随脚可踩死的凡人蝼蚁罢了。 墨白不想刚刚收拾了一个朱医师,却又和一个道门丹师,甚至道门杠上。 如今的他可不是明王,也不是宗师。 只是一个身体半废的废人而已,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对付一个朱医师,都几经筹谋,很是艰难。 他不怕,但却深知,自己如今并不是那些山门的对手,一旦惹上了,那将是无尽的麻烦,更可怕的是,若真和道门闹起来了,吸引了关注,他的明王身份未必还能隐藏的住。 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需要一段安稳的时间来疗伤,来蓄力。 不能一直陷入争斗纠缠之中,不得安生! 如今,他猜测朱医师应该还没有将这批药材的具体名目,数量通知师门。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若是朱医师师门已经得知这事,墨白不信这批药材至今还能握在朱医师手中,恐怕早就来人运走了。 但却并不敢肯定,因为朱医师已经打好包了,很明显的确是要送走的。 不过,自从得知朱医师是要为齐老爷请丹师过来之后,他却是有些想明白了。 恐怕还真是阴差阳错,若非自己恰好进了济世医馆,展现了本事,让朱医师看到了不用请丹师过来的希望,或许这批药材还真的早已经送走了。 定是这朱医师起了贪心,并不愿送去师门,今日向陈医师打探时就能听出来,这济世医馆开业多年,朱医师的长辈并未来过。 很明显,朱医师一介凡人俗家弟子,在师门那些神仙隐士眼中,或许也只是一个蝼蚁而已,不过每年得他一些孝敬罢了,并没有真的多么重要,他与师门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外界认为的那么深厚。 只不过是朱医师刻意营造出这种很有师门背景的形象罢了,就看他拿墨白的药材,却当着外界说是在师门特意求下来的东西,便能证明他的想法。 这种种情况,让墨白稍稍安心了些,但如今却仍然有一个最重要的难题,需要他思索。 那便是,一旦将朱医师逼的太紧,他会不会豁出去了,任由师门责怪他隐藏不报,也要将这批药材的事汇报师门,以求得到师门援手自保。 本来今日过去楚家,主要是想要借这事,让巡防司帮忙的。 最稳妥的办法,无异于让巡防司插手,自己暂时不露面,直接由铁雄进入巡防司,然后插手他师兄弟们的事,最终由巡防司来扣下这批货。 如今,自己已经替代朱医师成了齐家的医者,也不惧齐家在替朱医师出头。 无论朱医师再找哪里的关系,只要楚老爷肯助自己过这一关,不松口,那他再要收拾朱医师便放心多了。 毕竟巡防司可不是他墨白,一个无权无势随脚可踩死的废人,朱医师还能让他师门来找巡防司抢东西不成?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这最后一个险,看来是非冒不可了。 “轰轰……”一阵轰鸣传来。 墨白回神,望向楼下,但见一辆汽车已经停稳。 望着那在吴掌柜迎接下,走下车的身影,墨白握了握拳头,眼中陡然一定。 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一直延伸到了远处。 仿佛穿透了空间的制约,又看见了那远方的一座雄城,以及那气势辉煌的宫殿。 良久,他收回目光,又望向另一个方向,他并没有忘记,有一个在心底始终忘却不了的妹妹,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去寻找。 面色再无波动,转身下楼。 “罢了,一个小小医馆医师,却已经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足够久,难道因为没了巡防司的助力,就真在这浅滩里淹死。” 第141章 闭门羹 诊室里。 刚刚回来的朱医师,满面寒冰,一双眼里满是阴沉,背着手在办公桌后面,来回踱步。 吴掌柜躬着身子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秉着呼吸,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惹到了此时正满心怒火,随时都可能借机爆发的东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明白,朱医师此番之怒,定然是与今日的齐府之行有关。 “白大夫呢?回来没有?”朱医师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吴掌柜。 声音太过突然,弄得吴掌柜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连忙抬头回道:“回来了,白大夫中午就从楚家回来了,此时应该就在对面酒楼休息。曾吩咐我在您回来之后知会他一声,好像是要找您了解一下齐老爷的情况……” 话音刚刚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对面朱医师的脸已经不知为何而铁青。 吴掌柜连忙又低下头去,不出声了。 好半晌,才又重新听到脚步声响起,吴掌柜微微抬眼用余光打量,只见朱医师又开始来回踱步。 而也就在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并且一道年轻又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朱医师!” 朱医师的脚步当即一顿,目光看向门口。 “是白大夫!”吴掌柜微微抬头,小声提醒了一句。 其实哪用得着他提醒,朱医师能听不出来吗? “嘶!”深深吸了一口气,吴掌柜便见朱医师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和缓起来,刚刚的阴沉之色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在椅子上坐下,对着吴掌柜轻轻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 吴掌柜 连忙转身,开了门,门外不是白大夫又有谁来,吴掌柜连忙躬身伸手示意道:“白大夫,您过来了,快请!” 墨白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他的眼神何等敏锐,一眼便看出这吴掌柜脸上的笑容之中略带着僵硬,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也没多说,拱了拱手,便点头进门。 还未等看向朱医师,便只听办公桌方向,传来了朱医师的笑声:“白大夫来了,快请进。” “朱医师,听楼下人说您回来了,也没见吴掌柜,便直接上来了,没打扰您吧?”墨白笑着拱了拱手,寒暄道。 “哪里话,正准备让吴掌柜去请您过来叙话呢,您是来的正巧,快,快坐!”朱医师脸上笑吟吟的,说完又冲着吴掌柜道:“吴掌柜,去帮我们泡壶茶来!” “是!”吴掌柜连忙应声出去。 目光却是不由在朱医师那满脸笑容上,微微定了定,再想想刚才面对自己时,他那阴沉的骇人的脸。 心下不由暗叹,这白大夫才来多久,便已是连朱医师都不敢怠慢,忍着脾气也得小心招呼的存在。 微微摇了摇头,更是坚定了,务必得和这白大夫搞好关系的念头。 吴掌柜的想法,自然没有人关注,诊室里,墨白和朱医师两人已经坐下。 “白大夫,听吴掌柜说,您中午便回来了,楚老爷的恢复情况可还好吧?”朱医师笑着问道。 “劳您挂心了,楚老爷已无大碍,从明日开始便无需药石相辅了,只差一套针法,待我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再为他行针便可。”墨白又拱了拱手道,表示谢意。 “哦,这么快?”朱医师面露惊讶,随即也拱手笑道:“白大夫果然高明,楚老爷这病可复杂的狠,没想到这不过几日光景,便已有如斯近境,老夫佩服!” “朱医师谬赞了,不过是恰巧曾有缘见过此症罢了。”墨白摆摆手,谦逊了一句,便扯开了话题,直接开口道:“朱医师,不知齐老爷今日的情况如何?” 朱医师眼中当即便有一抹阴沉忍不住闪过,但到底是有些城府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叹道:“白大夫,说来惭愧啊,本来是想去看看齐老爷的,但谁料,今日去的不巧,刚好齐府有贵客来探望齐老爷,不便打扰……” 墨白听的一愣,随即却是脱口而出道:“贵客?难道就因为有客人来,所以您等了一天,都没见到病人?” 此言一出,朱医师的眉头还是很明显的跳了跳。 的确,还从没有听说过这么个道理,谁家病人得了病,却因为有客人来探望,便不让医者看病人的? 就是皇帝至尊来了,估计也会先等在一边,让医者先看完病人再说。 这理由实在是奇葩。 朱医师微微低头,掩饰心底的波动,再抬头却是仍然保持风范,嘴角带着苦笑,好似提点墨白一般道:“白大夫,您是初来明珠,恐怕还不知道,这明珠省达官贵人多的狠,向齐府这等人家,他们自是与寻常人等不一样。家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身份不凡之辈,有些客人,那更是怠慢不得的,这种事倒也并不稀奇。本来老夫倒是想再等一会的,但无奈今天晚上还有出诊,所以到了下午,见齐老爷还抽不出时间来,老夫也只得提前回来,还望您勿怪啊,有负您的托付了。不过白大夫也无需担心,想来齐老爷应该还好,否则当也不至于能见客许久!” “朱医师这是哪里话,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是,齐老爷是用了我的方子,本来我应该亲自去看看的,结果因为要为楚老爷出诊,却劳您在齐府等了一天,应该是我向您赔罪才是,着实是想不到,您百忙之中抽空过去,竟然会空等一日。”墨白连忙摆手。 楚老爷并非是医馆的病人,而是墨白未入医馆之前,自己接的病人,所以为楚老爷复诊实际上是占用了他在医馆的时间。 “您如今在济世医馆坐堂,齐老爷虽是用了您的药,那也等于是用了咱们医馆的药,老夫那自是应当负责的。不过还好,虽然老夫是空跑了一趟,没能见到齐老爷,但至少怎们也是去了人的。这样吧,今晚我还有事,嗯,明日早间,我便抽时间与您再同去一趟就是,到时候老夫就在边上,想必齐府也不至于再怪罪您今日没去之事。”朱医师很大气的将功劳一览,随即又一挥手便决定了明日的行程。 原本这时候,按照墨白一贯以来的性子,朱医师做了决定,那是必然不会拒绝的,当是立即站起身来,拱手表示万分感谢。 但这世界上,就是随时都会有意外发生。 比如,墨白此刻便是一反常态,却是摇头正色道:“多谢朱医师好意,不过您无需担心,今日已经让您空等了一日,怎能还麻烦您,明日便我自己过去便是了。倒要看看,齐府会不会也让在下也空等一日,还真是从未听说过,医者上门治病,却需为客人到来而让步的,治病救人乃是我等天职,但却也从来不是咱们医者一方的事,患者不配合,我等如何救人?” “嗯?”朱医师微微一愣,看着墨白有些呆,他还从未见过墨白如此强硬。 但却只是瞬间,他却浑身一颤,面色突然发白,分辨清楚了墨白的意思。 似乎是要去齐府替他讨一份公道的意思,这是开什么玩笑,他如何敢承受? 要知道,今日他上了齐府,却是从未有过的被晾在客厅里一直到了午饭后,齐汉山才出来与他见了一面,言语间虽然未曾直接冒犯。 但那态度和之前相比,明显的冷淡许多,他如何能感知不到? 正心中惶恐之际,想要打探一番,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齐家之时,却不想齐汉山竟然不过几句话只见,便要起身送客。 朱医师怎愿意这样就走,他也不敢就这么走。 也不再拉架子,等着他们请自己去看齐老爷,而是连忙主动提出,要为齐老爷看一看用药之后的情况。 言语中,还故意贬低了几句墨白,说是墨白害怕自己开的方子会有什么问题,有些拿不准。 所以昨日回去之后曾又与他讨论了许久,想让他斟酌一下。 其实意思很明显,便是墨白再向他讨教。 齐汉山听他如此说,却好似才总算提起了一些兴趣,说了一句,是听白大夫说过,老爷子的病,朱医师也是颇有想法的。 朱医师一心担忧齐汉山会因为墨白,而瞧不起他,认为他不过如此,听齐汉山此言之后,顿时眼睛一亮,那是丝毫都不否认,反而还故意隐晦点明,墨白其实还年轻,只是恰巧曾见过此罕见之症,故而才能有些想法。 但到底还是年轻了,用药方案上还有些稚嫩,他朱医师虽然没能提前辩清此症,但医术与墨白相比,那自然还是老辣许多的。 甚至,他还将今日早间从墨白口中学到的那些东西,现学现卖的在齐汉山面前,故作高深的讲述了一番。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在他的话说完之后,齐汉山却依然那么冷静,完全和以往一听他谈起病情,便全神关注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对他说了一句,有劳费心了,不过今日家里有贵客在,不方便打扰,而且齐老爷的情况也还好,等明日白大夫来了再看也不迟。 朱医师这下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齐家恐怕当真是已经对他冷淡了。 这倒无碍,可关键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齐家,他实在搞不清楚,这让他揪心。 而且他很清楚一点,在这明珠省内一旦和齐家结了怨,恐怕他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有这么个疙瘩在,他如何敢不当回事? 所以说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就会心虚。 他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但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齐家让他请丹师的问题上来,怀疑莫非齐家是因为这事一再没有办妥而对他有了意见。 故而又连忙放低姿态,再次解释道,他师父是有多少年都未曾下山,此番却因他之请,而冒着炼丹失败的风险,加快了炼丹进度,一旦收功,立刻便会下山而来。 朱医师活了这么大年纪,又总和达官贵人打交道,他自然不可能是愣头青。 他很清楚,单纯的放低姿态是没有作用的,所以提起山门,一是为了表明自己对齐家的确非常用心,重视至极。 二也是为了告诉齐家,他并非无根之萍,山门丹师对他是极为重视的,多少年不出山,却因为他的请求而下山,可见一斑。 事实上,他说这番话本来以为,齐家如今有了墨白的法子,想必是用不上山门丹师了,故而这话也说的有底气的狠,按道理,齐家自然是不会再逼他去请丹师来的。 可令朱医师满头雾水的是,当他把这番话说完之后,一直静坐与他相谈的齐汉山,却是一反常态,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 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容满面道,那便辛苦朱医师了,等丹师来了,齐家必然大开中门迎接,绝不怠慢。 说完,便是再不耽搁,直接交代管家,要好生招待朱医师,然后便转身离去。 那一刻,朱医师看着齐汉山的背影,只觉得脊背发凉,但却找不到根由。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亲自跑到齐家对齐老爷的病,一阵夸夸奇谈,说的头头是道,简直就如早已对齐老爷的病成竹在心的模样,让齐汉山心底的怒火,那是一阵阵的在喷涌,当真是好大的毅力才忍下没有当场发作。 好嘛,之前你不是束手无策的吗? 老爷子都已经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你现在这些话怎么一句不说? 反而让老子关窗,涂上那没用的药水,现在请了白大夫来,老爷子有办法了,你倒是跑来了,竟然还敢拿你师门来压老子,可以,老子便等着,倒要看看在这明珠省,你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敢在我爹头上动歪心思。 其实就在昨天晚上,齐汉山都没有这么硬气,可是今日眼看着他爹用药后的现状与白大夫一般无二,算是彻底对白大夫有了信心,哪里还会怕他朱医师请不请来丹师,不过是想看看,这朱医师到底是在搞什么,他背后又是不是有着什么…… 可惜,朱医师虽然聪明的狠,但却始终难以想到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第142章 翻脸上 “白大夫,您可千万莫要冲动,那齐家人可万万不能得罪,老夫等上些许时辰并无大碍,若您因此事而与齐家交恶,这让老夫如何能够心安,还请您一定三思。”朱医师反应过来,立马连连摆手,对墨白苦笑阻拦道。 他倒是并未多想,只当墨白这年轻人太过实诚,是在为他鸣不平。 不得不说,他心中还是有些欣慰的,但却着实没有胆子接受啊。 若墨白当真去齐家闹了个不愉快,那齐家还不得认为是他故意在中间挑事。 可墨白却仿佛吃了秤砣死了心一般,站起身来,对着朱医师一拱手道:“朱医师,您放心,齐家难惹在下自是省得,但凡事总得讲个理字,齐老爷病情凶险,用药后的情况需时刻关注情况,您亲自跑一趟,却因有客在,便空等一天,这简直视我等医者心血如无物。若如此这般,病人要是当真有个好歹,是否便不追究我等医者之责?恐怕不能吧!便是当真不追究我等责任,那我等恐怕也还是得背上一个庸医的恶名,既然如此,那我等又何必主动去招惹这麻烦事?明日在下便上齐府,定要向齐先生将此事说个分明,要问一问,今日您百忙之中代在下抽空过去探查,却空等一日,究竟是何意?” 一说完,根本不等朱医师反应过来,墨白便是站起身来,一步跨出,一张脸满是正气的一拱手:“朱医师,今日让您受了委屈,在下只能先行赔罪,且待明日,在下上了齐府,定将此事弄个分明,告辞!” 朱医师的脸已经完全煞白,一张嘴,张张合合,却硬是说不出话。 但眼看着墨白那绝非玩笑的模样,彻底慌了神,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也不顾斯文直接便拉住墨白道:“息怒,白大夫,您千万息怒啊!” “朱医师,您不必为在下担心!”墨白却仍是一脸正气,丝毫没有妥协。 “坐,坐,您先坐!”朱医师当真是有苦在心口难开,谁为你担心啊,关键是你找死,别害老夫一起啊! 一个硬要走,一个硬要留。 正拉拉扯扯,僵持不下,却正好门口传来声响,原来正是吴掌柜来奉茶。 见得这场面,无需说,那是当场惊愕,搞不懂状况,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吴掌柜,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快来扶白大夫坐下!”朱医师此时也顾不上威严了,冲着吴掌柜喊了一句之后,又立马拉着墨白,陪着一张笑脸,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仿若哀求道:“白大夫,息怒,您千万息怒,且坐下听老夫慢慢言……” 吴掌柜见得这一幕,那是眼睛骤然瞪大,心下大惊。 他还真从来没有见过朱医师在这医馆里有过如此低姿态,不由得目光一瞥那年轻大夫,却见那年轻大夫,冷着一张脸,仿佛丝毫不为所动般,不给面子的仍要出门而去。 吴掌柜搞不清楚状况,但却反应了过来,一个冷颤,连忙快跑几步,将茶具放在办公桌上,又折转回身,帮着朱医师一起将墨白拉回椅子上坐下。 一番折腾过后,几人甚至身上见了汗,尤其是墨白,更是面色显苍白,面上有虚汗,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仿若虚脱一般。 “还不快给白大夫上茶?”见得这一幕,朱医师那是心中砰砰跳,从不知这白大夫的脾气居然如此爆裂,一个不好,那便是当场暴起的节奏啊,擦着额头的汗,目光一瞟那一脸发懵的吴掌柜,又是一声冷喝。 “是!”吴掌柜也算是倒了霉,进来一趟,平白无故的就挨了朱医师两声呵斥。 更可悲的是,直到出门而去,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心底却对这白大夫愈发敬畏了…… 两人又冷静了下来。 喝着茶,等气氛稍稍和缓一些,朱医师才自又是开口,一声长叹道:“白大夫,想当初,老夫也是如你这般血气方刚啊。然而,悠悠岁月如流水飞逝,老夫这济世医馆也在明珠落户多年,这些年,风也来过,雨也走过,老夫也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若说其他,老夫倒是不敢自夸,可有一点,老夫回头看看还是自豪的,您可知是什么?” 墨白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手里端着茶杯,偏头看向朱医师,轻声道:“可是迎来一个个面色痛苦的病人,送走时却笑容满面?” “啪……”朱医师顿时一拍手掌,然后连连抚须赞道:“白大夫一语中的,不错,我等医者悬壶,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朱医师功德无量!”墨白嘴角一抹淡笑,轻声道了一句。 “不敢称功德,但求无愧于心耳!”朱医师站起身来,一手背于身后,抬头仰望天花板,满脸淡然。 墨白低头,又端起了茶杯,没有说话。 朱医师以四十五度角,仰望了一会,却见没有呼应,不得不回头瞥了一眼,却见墨白正在喝茶,并未看他光辉的背影,不由的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可您又可曾知道,老夫要将这济世医馆开到今日,这其中又需多少妥协?” 墨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朱医师气量大如海,在下怕是难以体会!” “过誉了,过誉了!”朱医师呵呵一笑,随即摇头道:“不是老夫大度啊,而是每当看到病人们离去时合家欣喜的模样,老夫便觉得再苦,再累那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只是受了些许委屈而已?” 墨白对他这句话,又是微微一笑,并不评价。 朱医师着实有些无奈,心道,刚才不应该让吴掌柜出去的,这煽情的事,没个跟着配合的当真是难以搞出气氛来。 但,此时当然也无心计较这些,只要赶快摆平了这愣头青就好。 很明显他选择的是用自己的光辉形象来感化这极为义气的白大夫,只听他很自然的将话题转了回来:“这人世间自古以来,便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各行其道。就说这齐家吧,他们在这明珠的势力之大,白大夫,您初来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但老夫说句并不夸张的话,在这明珠省,只要当真恶了这齐家,他们一旦震怒,那别说是您,便是老夫在这里经营多年,恐怕也抵抗不了他们雷霆一怒,说寸步难行都是轻松的,便是危及生命,也都绝非虚言啊。” 说到这里,他目光深邃,仿佛历经无尽岁月,已看透一切一般叹道:“白大夫,我知道您一身正气,不惧这些魑魅魍魉,但老夫又岂能看着您这么一个如此优秀的大夫跌入危局?一间济世医馆,对老夫来说,不过外物而已。甚至老夫这条命,也已度过了六十年华,还能有今年光阴?说丢,也可丢得了,但是您不同啊,您还有大好青春,这世间还有多少病人等着您去为他们解除痛苦,咱们医者从了医道,岂能不怜悯世人,咱们可以不顾自己的荣辱兴衰,甚至生命,但必须为天下医患着想啊。听老夫一句吧,忍一忍,老夫相信,当您到了老夫的年纪,再回头来看,也定如老夫一般,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当真是情深意切,令人感动。 不得不说,连墨白都有些佩服这老东西的急智。 竟然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他却硬是能够扯出一番道理来,并不说是自己害怕,而是一切为了墨白好。 为了墨白好都不说,还是为了天下病人好! “朱医师!”墨白嘴角带笑,缓缓放下手中茶杯,也学着朱医师站起身来,此时的他仿佛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再也不剩半点火气,背起手,从朱医师身前走过,一路走到窗口,望着楼下慢慢漆黑的夜空,轻声道:“朱医师,听了您一番话,让在下很是有些感悟啊!” 朱医师有些愣,望着墨白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一时间又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依然寒暄道:“老夫不过是痴长几岁,见得多些而已,只要白大夫能够想明白,老夫便足以欣慰了!” 说着,他脑海中一闪,总算察觉到了哪儿不对,什么时候自己要仰望这年轻人的背影了? 这年轻人居然背对着自己说话,有些无礼吧! 不过,只是刹那间,便已经为墨白找好了理由,血气方刚嘛,一时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心绪难平,故而礼数有些不周到,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啊! 故而,他和大度的移动脚步,想要走到墨白身边去,与他共同欣赏这黄昏夕阳,不动声色的化解这尴尬。 “朱医师,可能您不知道,若不是您今日这番话点醒了在下,在下还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居然如此重要,差点昨日齐府便任由那杜先生给杀了……”墨白的声音很轻。 “嗯,杜先生?”朱医师脚步陡然一顿,眼皮陡然开始暴跳不停,也不再着急和墨白站在一起了,就在他身后,便急不可耐的打断墨白问道:“昨日,您曾见到杜先生?” 第143章 翻脸下 “是啊,就像您说的,这世间贵人多啊,在下虽然初来明珠,在下也没想到,居然昨日便有幸见到了。”说到这里,墨白慢慢转身,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您知道吗?虽然听说过青年社杜先生的威名,但昨日才算真正见识到了,杜先生那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被请去治病,却又要将我当贼人一样搜身。” 朱医师全神贯注,一直到此时,他都还未察觉眼前这年轻人,此时的态度似乎有什么不对。 仍然怀疑这年轻人可能仍然是心绪不平,嘴角抽动几下劝道:“白大夫,这搜身一事……” “朱医师勿要着急,且听我说来,不错,齐府见我不愿,便对我说,便是朱医师您去了,那也是要搜身的,并非针对我一人。”墨白轻笑慢道。 朱医师连连点头。 墨白却又转回头看向窗外道:“可是,当时我就想啊,那又如何?能让您朱医师服软,难道就能让我服软吗?” “嗯?”朱医师陡然一怔,看着墨白的背影,有些愣! “就如刚才,您劝我那般,不能得罪齐家,因为他们发怒,我们就灰飞烟灭。您能够在明珠挣得今日这份声名富贵,也是来之不易的。怎能为了一时之原则荣辱而冲动而行,岂不是愚蠢?而且您还有着大愿呢,心怀大善,想要功德于世,普渡世间疾患。而且最重要的是,您交好了青年社齐家,对您,对济世医馆都是有利的啊,从此,在这明珠,有齐家撑腰,说不得可能连杜先生都会因为您对其敬重的叔父活命之恩,而对您怀有感激之情,今后在这明珠,您还怕什么,完全可以一心行医,既能声名远传,又能富贵一世,最后还顺带着实现自己的宏愿,这多有意义。所以忍辱苟活,卑躬屈膝,那都是能够做到的嘛,不算什么。”墨白的声音一直很轻。 但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朱医师的眼神却是一点点的变了。 眼前这年轻人的话,总让他觉得别扭。 但却又很难分清,这年轻人究竟什么意思? 是恭维,还是讽刺? 又或者只是心中怨气难平,所以抱怨几句。 嘴角哆嗦了几下,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朱医师,我不同啊。您说就我现在这副身子,就是想发下您这般宏愿,我也活不到您这般年纪啊。都已经今日不知明日事了,又何须去想那许多?活一天,算一天便好了。所以啊,在下的想法就和您不一样了,当然,在下也是有追求的。人活一世吧,总有些东西是看重的,比如您,选择了卑躬屈膝,来献身医道,当然很伟大。我做不到这么伟大,但也可以选择站直身体来维护医道尊严。其实对于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昨日,杜先生要搜身,我不愿,数十把刀枪剑棍对准我,我依然不低头。若是当真能够为医道尊严,医者尊严而死,其实或许也还算值得吧,没有您那么伟大,但却也不算辜负医道了。” 朱医师依然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和别扭,但此时却又是苦了脸,这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这年轻人连杜先生的面子都敢不给,他是真不怕死啊! 他很后悔,真的每看出来这年轻人居然如此暴脾气,怎么就当着他说出了今日没见齐老爷的事,也不知究竟引发了他哪根神经,让他如此执着,还硬要发作不可了。 关键是你不怕死,老夫怕啊! “白大夫,您这是……唉,您也是医者,当知,千万不能如此悲观,老夫已经正准备去信师门,为您求丹师来问诊……” “丹师?”墨白没让他说完,便已回头,冲着朱医师拱了拱手谢道:“朱医师,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也是医者,自然心中是分明得,无需如此安慰。” 说到这里,又突然一顿,开口问道:“对了,听齐先生说,您本来也准备请丹师来为齐老爷治病的对吗?” “嗯,不错,正是如此啊。白大夫,您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原本老夫便已有准备,待丹师来此,定要求丹师为您一探,定有良方续命,若不能,老夫说什么也要为您求得金丹……” “呵呵!”墨白轻声笑笑,再一次打断了朱医师,面色依然淡然和善,却看着朱医师的眼睛,轻声慢语:“朱医师,咱们从医之人,其实心里应该清明才是啊。” “白大夫,此言何意?”朱医师微愣。 墨白却是笑道:“丹师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吗?或许在炼丹一道,以及急救病危方面,他们是很有一套的。但如果要说到治病,那就真的为难他们了。” 说到这儿,朱医师的面色终于开始有些变了。 再如何,他是丹师弟子,靠的就是这个名头吃饭,而如今这年轻人当着他的面,来上这么一句话,他如何能接受。 就算你心中悲观,也要注意场合啊,这么说让我如何下台?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认可墨白这句话,最关键的是,他终于发现了异常:“白大夫,老夫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此来明珠可也是为了寻丹师续命的希望……” 墨白却是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又慢慢背对了他:“这个,待会您就能明白了,不过,在下倒是并未妄语,丹师对付一般病症,自是足以,因为人体本来自成天地,自身便是循环。元气不足,自然抵御不了百病生,丹师恰恰习练木之生气,故而可凝自身木气以补病人内元,患者内元足,自然可驱百邪!病人,皆以不吃药石便自愈而传奇,故而也就将丹师神话。” 朱医师沉默不吭声,他是医者,岂能不懂这个,沉声道:“白大夫,您要知道,丹师并非只有丹气一项本领,欲成丹师,必通药性!” “医道之深,深若海,病症之杂,杂若星!单凭识药性,便敢称医者,恕在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天下丹师,十之八九乃欺世盗名之辈,不过在医道上得了些皮毛,也就能在人世间招摇撞骗一番罢了。”墨白依然轻声道。 “白大夫!”朱医师脸色彻底沉了,陡然提高音量。 墨白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声音依然继续:“朱医师勿用着急,有些事,咱们心里是清楚的,不止咱们,还有很多人也很清楚,比如皇宫大内,丹师不过一二,而御医却有数十,为何?” 朱医师抬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再说,杜先生出身名门,连其身边的护卫都乃是十大名府黄庭府的翘楚年轻辈,若当真丹师有用,杜先生真寻不到一个丹师,来为齐老爷治病?” 朱医师握紧了拳头,两只眼睛盯着墨白的背影,已再不似先前那般和善,而是其中各种情绪交织变幻,难以停歇。 话题说到这里,他心底已经开始翻起巨浪,这时,这年轻人在他眼中,再也不是那只小绵羊。 “你!”朱医师刚刚吐出一个字,又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缓缓道:“白大夫,您这番话,是否在齐府也曾说过?” 房间里有些安静。 朱医师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此时心下在颤抖,齐府突然之间就对他有了意见,齐汉山的态度更是让他脊背发寒,听完这番话之后,只要他不是傻子,便不能不怀疑到,正是因为墨白这番话,所以齐府对他彻底冷淡了,再也不想着什么丹师之事,甚至会怀疑他在糊弄齐府。 开玩笑,拿齐老爷的命来开玩笑,他不能不颤抖。 然而,那面前的背影却只是轻声道:“倒是没有,当时在下确实已经准备好赴死了,其实也无心多说什么,再加上在下并非惹是非之人,若不是朱医师您,在下一般绝不言他人功过。” 朱医师盯着他的背影,并不太相信。 却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他说的是真话。 但墨白紧接着又道:“只是当时心中却是有些可惜,毕竟没能为齐老爷治一治病,我基本上就已经能断定,在这世间能为齐老爷治病的人恐怕当真不多了,或许我这一死,恐怕齐老爷也就得跟着我陪葬了。作为医者,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的,所以最后,在下还是说了一些话,告诉他们,齐老爷的病我已经和您研究过了,一致认为,若是不出意外,必然已经只在一两日之间了,两日内若还不确诊对症,那便神仙难救,最终将死相凄惨。这句话后,搜身也就免了,杀身之祸也没了,杜先生更是亲自请在下过去为齐老爷看病。故而,想必他们也并非愚昧之辈,真的就相信丹师能治,其实都只是在抱着最后的期望罢了,在下点明了病情,他们心底自然不能再有侥幸。” 朱医师豁然抬头,面色刹那狰狞起来,抬起手指指着墨白,颤抖道:“你,你……” 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一刻他眼睛都红了。 墨白却是缓缓转身,却根本没有看正红着眼浑身颤抖指着自己的朱医师,而是直接绕过了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轻声道了一句:“所以啊,朱医师,咱们不同,您卑躬屈膝来求普度众生,而我什么也不靠,只靠一身医术便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世间,不惧魑魅魍魉。” 朱医师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墨白。 却见墨白放下茶杯抬起头,和他对视:“明日我便上齐府,为您讨一番公道,您就在医馆里等着便好,定为您讨回一个公道,说不得便得让齐先生亲自来为您道歉,否则,我如今都还靠您赊药给我活着呢,若是您一个不满意,说不得便停了我的药,要了我的命,那还得了,经您一番提点,如今我总算大彻大悟,我这条命还是要留着的,要积极向上,决不能轻易放弃。当然,您放心,昨日面对杜先生,我都不死,明日我定然也是无忧的,您就等着齐先生登门道歉便好。” 第144章 我要济世医馆 诊室内,已安静许久,墨白云淡风轻的静静饮茶。 而朱医师却仍然站在那儿,目光死死盯着墨白,变幻不定。 好半晌,他面色才慢慢恢复常态,仿似已经冷静了下来,又走回墨白旁边坐下,端起了茶杯,轻声道:“白大夫,老夫自下山那日起,便一心行医,处处与人为善,至今少有与人恩怨争执,更谈不上与您一少年郎结下深仇大怨。反而从认识您那天起,便一直礼遇有加,更是惜您之才,请您入医馆行医,并且毫无条件的提供各种珍药给您治病。”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墨白,却见墨白毫无动容之色,嘴角那抹淡笑都未有半点变化。 朱医师不由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仿若万分心痛般,颤抖道:“老夫实在是没有想到,结果,您却如此陷害老夫。” 他睁开眼睛,目视墨白,声音仿若泣血:“白大夫,您能否告诉老夫,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老夫难以置信,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待您,难道就换来了这个结果吗?天理何在啊?啊?” “砰!”墨白将茶杯放下,慢慢回头,看着朱医师那颤抖的胡须,通红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朱医师,您看,您这就误会了嘛。” “老夫虽然年迈,但却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地步,白大夫,既然您都已经如此居心叵测的做出了这种事,想必老夫如今便是千张嘴,也再难以辩衷肠,注定要含冤而死了。您又何须还遮遮掩掩,索性便让老夫死个明白吧,您如此这般,究竟图什么?”朱医师再次颤抖着闭上了眼,仿佛心灰意冷,再不愿看这人间黑暗。 这场面若是让外人看了,恐怕下意识的便会觉得这朱医师才是弱者,而墨白则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竟将一个如此和善的老者,欺负到如斯地步,简直禽兽! 墨白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朱医师当真是越老越奸啊,到了这种地步,依然能够沉着做戏,能够有今天这份家业,看来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不过,墨白既然准备到了今天,又怎会从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到了这时候还做戏,想翻盘? “朱医师,您真的误会了。刚才您不是说了嘛,您这一生也不求其他,只愿献身医道,能够多为天下患者造福便已是这一世人间大愿了嘛?既然如此,又何须如此作态?”墨白微笑道。 “什么意思?这与老夫志向有何关系?”朱医师睁开了眼睛,望着墨白,他是真不懂。 墨白轻声一叹,目光正视朱医师:“朱医师,论医术,在下虽然不如您名头响亮,但您觉得咱们俩,究竟孰强孰弱?” 朱医师眼皮一跳,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再说说年纪,咱们俩又谁比较年轻,您刚才自己也说了,今年都已经六十好几了,就算无病无灾,那也没几年好活了,而我却还正年轻,您说说咱们俩将来谁行医的时间比较长?”墨白又一本正经的问道。 朱医师眼眸悲愤,你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命不久矣,这就忘了吗? 仿佛回应朱医师的想法一般,墨白又一摊手道:“最后再说,您刚才也说了,在下不能悲观,要努力活下去。您看看,在下做这一切,不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吗?既然如此,您何必还觉得心中怨愤,这实在是不该啊!” “白大夫,您在戏耍老夫?”朱医师垂下了眼帘。 “何来戏耍之说?您让在下活下去,那么在下能如何?只能拼命赚钱,挣够药石费用,才能得一线生机,总不能永远找您赊药吧,就算您肯,在下也不是那厚脸皮的人不是。再说了,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天有不测风云,您要是一年半载便一命呜呼了,在下还上哪里去赚钱续命?”墨白满面苦涩的解释着自己的无奈。 说到这里,更是站起身来,仰头望向天花板:“所以啊,在下必须得想办法啊,有什么办法最好,最快的解决在下如今的困境呢。首先伤天害理的事,在下是肯定不能做的,能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医术,可是偏偏在下又没有您那种本事,也做不出来将那一个银币成本的药材卖出十倍价格的事情。毕竟在下深有体会啊,当初本来剩下可以活六天的药钱,咱们医馆却偏偏只让在下活三天。那种艰难……想一想,若是在下没有几分本事,在那三天内找到了活计,若真就这么死了,这不就等于是被黑心医馆给杀了吗?” “白大夫!”朱医师豁然睁眼,原来这白大夫竟然是因为当初吴掌柜高价卖他那几幅药,而记恨在心,才有了今日之报复,此时他心中恨不得立马将吴掌柜千刀万剐,为他惹来了这天大的麻烦,连忙一声低喝,想要解释:“当初的事,老夫并不知情,之后更是让吴掌柜给您道歉了,若是您仍然不满意,老夫可以……” “哎,朱医师哪里话,在下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这点事,早就已经不记得了。”墨白却是一挥手打断道。 朱医师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心头。 不记得了?你这是不记得的样子吗? 还要不要脸了? 墨白却话题一转:“在下既然做不出这种黑心事,赚不得这种黑心钱,那想要赚够药石费,便只能另谋他途了。可在下能去做什么了?想来想去啊,最终还是觉得,也没什么其他手艺,还是得做个医者,可是光做医者赚钱少啊。” 墨白转身看着朱医师,眼神发亮:“朱医师,您知道吗?有一日,我突然便灵光一闪,光做医者不赚钱,可是开医馆赚钱啊,瞧瞧,瞧瞧您,车来车去,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事山珍海味,喝的是老酒新茶,结交的更是非富即贵,令人羡慕啊!” 而朱医师的脸却是彻底黑了,死死盯着墨白,胸脯起伏开始加剧,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隙蹦出来:“呵呵,没想到,您竟然是看上了老夫这济世医馆?” 墨白盯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便在他的目光下,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朱医师果然明察秋毫,就是这济世医馆,您看,我不贪图您的那些享受,只想赚一份药石钱而已,想必就算是本分经营这济世医馆,想必也是足够的,您觉得呢?” “呵呵,足够,当然足够!”朱医师目光中已经开始刀光剑影翻飞,一切伪装都没了必要:“老夫在这明珠落地多年,却当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引狼入室,落到这步田地!” “砰!”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然后缓缓站起,和墨白面对面,满面阴沉,眼中更是凌厉翻滚:“只是白大夫,老夫这济世医馆虽然看着不错,但却也未必那么好啃,就是老夫经营多年,都须得小心谨慎,不敢有一日懈怠,才勉强在这风波诡谲的明珠海岸维持住不倒。却不知道白大夫,您究竟有没有这副好牙口,能啃得动?” 两人面对面,气氛已然开始锋利,但就他这点威势,能惊到墨白? 只见墨白眼神丝毫不变,依然那么淡定,却笑着摇头道:“朱医师不用为我担心,年轻人嘛,有困难也要上,而且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啊,就在下这破烂身子,您说除了干本行,还能干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世道,要想不做亏心事,找个正正经经的活计,实在是不容易啊。也只有做这济世医馆的老板,比较合适。” “合适?”朱医师面上一抹冷笑。 “当然合适啊,您看我给您分析,一来,在下熟门熟路,又有几分本事,应该是可以不砸招牌的。”墨白伸出一根手指,在朱医师面前正经解释道。 说完,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二来,当初恩师也曾有遗愿,希望我能继续拉起我那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悬壶,嗯,没错,就是当初在您对面摆过的那杆招牌,您说,我这做后人的,总是得光宗耀宗不是,总摆摊也不是那么回事,收了您这济世医馆,再将我那招牌换上,您瞧瞧,这也算是给我师傅争气了不是?” 朱医师的面皮已经开始疯狂抽搐,也亏得他是六十好几了,有一股忍劲,否则恐怕非得操起拳头便干才行。 你当着老子的面想抢老子的医馆,还跟老子解释这是光宗耀祖? 墨白又伸出第三根手指:“再说三来,这也是您的心愿不是,您想想,我年纪比您轻,医术比您好,我做这医馆东家,将来能够造福的病人也更多,也算是在继续您的大愿,为天下患者度去苦难,功德于世,您瞧,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感觉欣慰了?” 朱医师感觉有些头晕眼花,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应付这样的场面,他敢保证这一辈子,绝对没有经历过如此难受的时刻。 “所以啊,于情于理,我也只能这么做了,毕竟,我还是要体谅您的,也知道,您虽然心性豁达,但不管怎么说着济世医馆毕竟是您辛苦打下得家业,怎么着也是有感情的。若是好声好气的和您商量,让您就这么交出来,您说不得便会有些舍不得,这就不好了嘛,这对您发下的大愿是有影响的,对您的人品道德那是伤害呀。不管怎么说,您对我还是不错的,出于道义来讲,我是不能够让您陷入两难局面的,您看,如今一来,您也就不用选择了嘛,不交出来,您也没办法,想必您比我要清楚,在齐家看来,咱们这条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并不算什么,只要在下再稍稍用些功夫,您……恐怕下场将很悲惨呐,想想都让在下心中不忍!”墨白一脸愁容道。 朱医师站在原地,脸色从红到白,又到青,最后只剩下了黑色,再也出不了声。 “不用侥幸了吧,您今日去齐家这一通夸夸奇谈,想必齐先生心里已经恨您到了深处,若是您又去反水,说自己从未与我谈过齐老爷的病症,之前根本就是无能,是真的不识齐老爷的病症,而在我能治齐老爷之后,您突然就顿悟了……呃,我实在难以想象,齐先生那种威严赫赫的人,被人当面当傻子一般戏耍,会是怎样的恼怒,唉!”墨白又转身看着朱医师敦敦劝导。 朱医师低下了了头,他如何想不到这些,心里明白,自己当真是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若是没有今天自己上齐家去那一番卖弄,还有转圜,然而,此时此刻…… 再抬起头,看向墨白,声音已有些沙哑:“白大夫,你替老夫谋划的如此周全,想必不是一时兴起吧,莫不成从初来明珠,便瞧上了老夫这医馆?” 墨白却没有再回答,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收了起来,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和和气气交出来吧,您安安生生过个晚年,既兑现了自己的大愿,从此扬英名于杏林,为后人惦念,多好的事!而且您心里应该明白,若是不识相的后果会是如何,否则您也不至于先前如此坚决的阻拦在下。成王败寇,算了吧,别说我不给您体面,今晚您还有时间考虑,明日我出发之前,若您不给我个结果……” 墨白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再回头,转身出门,下楼而去。 第145章 朱医师的最后精彩 日已坠,一番长谈,墨白竟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然昏暗。 出了门,才发现这医馆已经掌了灯。 回头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带上的门,以及耳边传来的那一声茶杯破碎的声音,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又微微皱了皱眉,沉默着站在原地。 顷刻之后,他舒展了眉头,轻轻摇头。 事已至此,接下来会如何走向,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没了楚家的助力,他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就看朱医师如何抉择了。 是联系山门以图与齐家硬抗,还是要冒险一博了! 很明显,墨白根本就没想过,今日这一番说辞就真的能令这朱医师就范。 他没那么天真,朱医师何等人物,说视财如命都不为过,岂会如此甘心将自己辛苦创下的家业就这般交出去? 绝无可能! 墨白眼中一闪,转身下楼。 无需多想,很快便要见分晓了, 医馆里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楼上所发生的那一切,在他们眼里的白大夫,依然是需要尊敬的对象。 墨白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吟吟的接过吴掌柜亲自端来的药汤,应付着他陪着笑脸,越发殷勤的恭维。 喝过药汤,寒暄了几句,又和准备收工的陈医师打了声招呼,墨白才拱手告辞。 吴掌柜一直将他送到门口才作罢。 一切,依然如旧! 墨白稳步前行,街上人烟已少,这秋日里的风,却仿佛越来越寒。 身后有目光正紧紧注视着自己,墨白是有感觉的,但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拱手与酒楼里已经看见他,正迎步而来的陈掌柜打了声招呼。 随即两人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说笑了两句,便并肩而入。 阁楼之上,朱医师诊室内,依然未掌灯。 朱医师就站在窗口,一直看着那人影走进对面酒楼,看着他笑的灿烂,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转身,他关上了窗子,脚步沉重的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窗子关上了,这屋里的光线便越发黯淡了。 又过一会,便已漆黑一片。 朱医师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唯有他的呼吸,始终那么粗重。 他在想许多,许多事。 这一次,真的被逼到了墙角,他感觉到头顶仿佛有层层阴霾压制,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哈哈哈……”脑海里很纷杂,各种影像闪过。 特别是最后齐汉山在与他分别时,拍他肩膀的那几声大笑,越发刺耳。 之前在齐家,都只是心中感觉不妥,却根本找不到原由。 如今在墨白与他摊牌的一番话之后,他如何还能不知道其中究竟? 原来,在齐家,早已对自己有了敌意,而自己还不自知。 今日又偏偏掉入了那白眼狼的陷阱,在齐家有了那么一番表现。 或许在齐家眼中,自己就像一只蚂蚁,却挥舞着爪子,想将他们当傻子耍。 “呼……”一口浊气吐出,他闭上眼睛,胡须却在颤抖。 越想的深入,他便越觉得心中发寒。 齐汉山的每一个异常的表情,动作,言语,仿佛都变得无比恐怖。 他们都在不动声色的冷眼看着自己卖弄小聪明,就只看着自己还能跳到几何…… 朱医师浑身一颤,睁开眼睛,脸上满是苦涩,他竟丝毫不知,不过短短两三日,自己竟然便与这齐家有了如此深的恩怨。 房间里很静,很黑。 朱医师竟莫名的讨厌这种环境,随手亮起了灯。 但当看着灯光下那只墨白用过的茶杯,他却又是陡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低喝道:“该死的白眼狼,狗仗人势的小人!” 朱医师面色一点点的通红,他是一个识相的人,面对明珠海岸上赫赫威名的青年社齐家,他很自然的卑躬屈膝,并且丝毫不觉得别扭,他觉得本该如此,换别人还没这个机会到齐家卑躬屈膝呢,这是荣耀。 可面对一个墨白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他却愤怒了。 无尽的羞辱与愤恨齐上心头,终日打雁,却一不小心被麻雀啄了眼,那种感受岂能痛快? 胸口仿佛压着一团火,无尽的暴虐在奔涌,他恨到了极致! 良久,他还是平静了下来,开始静静思索着解开困局的办法。 将医馆交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当真以为他朱医师如此好吓唬不成? 仅凭这件事便能让他六神无主而投降? “愚蠢!”朱医师嘴角愤恨。 骂过之后,却又凝眉,目光斜瞥向电话,他并不傻,已经想到这种局面中,最佳处置方案是什么。 那便是立刻与齐家解开误会。 没有齐家,那白眼狼又算的了什么? 只要将这一切解释分明,诚心赔礼道歉,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并未当真做出什么伤害齐家的事来,还不至于就被齐家当成了必须分生死的仇人来对待。 大不了便是令齐家对自己心中不喜而已,以后再也借不了青年社的人情罢了,这也总比和齐家真正交恶要好。 但想到这里,他却又眯起眼睛,关键这事情,已被那白眼狼设计到了如此地步,又该如何解释? 首先,为何自己明知齐老爷的病拖不得了,却依然拖着不明言? 嗯,就说之前并未与墨白讨论过,这乃是他故意陷害,想要夺自己的医馆。 不行,今日自己过去清楚明白的告诉齐家,自己的确是与墨白讨论过的。 那就说墨白并未告诉过自己齐家老爷拖不得了,只是与自己讨论一番病情而已?若是早知齐老爷根本拖不得了,肯定立马将情况告诉齐家。 “不,这也不行!”朱医师烦躁的摇了摇头。 还是今日之故! 他今日已经明确对齐先生说了,自己已经对齐老爷的病有了分数,甚至比墨白还要强几分。 暗示齐家还是最好用自己作为主治医师,不用墨白。 可这很明显,如果说是因为墨白没有告诉自己,所以自己便不知道齐老爷拖不得两日,那自己主动上门要求主治,岂不是在拿齐老爷的性命不当回事。 你明明知道这白眼狼要比你朱医师强,他知道的你不知道,你不过在他那里学了一点点,便想让我齐家不用墨白,而用你。 你敢为了你那点争名夺利的小心思,不拿齐老大的命当回事,你活腻歪了吧! 想到这里,朱医师浑身又是一阵冰冷。 他可以想象的到,若是当真如此说,齐家恐怕当场便要暴怒,别提济世医馆,便是自己的命都搞不好得玩完! 最终,朱医师不得不承认,那年轻人真的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更可恶的是,今日自己竟然还主动往里面跳了,若是没有今日那趟齐家之行,他完全可以一推二五六,怎么也不至于陷入如今这种局面。 现在的情况是不管那白大夫如何,首先单单他自己就解释不清楚这其中自己的用心。 朱医师又站起身来,开始来回踱步,他强制自己静下心来,不能着急。 但思前想后,他却还是不得不发现,这就是一个怪圈,自己已经跳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 关键点在于这事关齐老爷的性命,太过敏感了,容不得半点渣滓。 他不能去赌,那为了父亲的病,已经苦恼多日的齐汉山能宽宏大量,原谅他那点小心思。 突然,他脚步一顿。 眼中有着惊悸闪烁。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单方面在琢磨。 怎能忘了,还有一条阴险的白眼狼在身边盯着自己,他会任由自己去解释? 而且,他不得不记起来,这条白眼狼如今在齐家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想到这个,他心中开始大震! 就算一切顺利,就算什么都解释清楚了,齐家人面对自己与白大夫之间的矛盾又会如何做? 他们会不会根本不考虑,便直接做了他,理由只有一个,算是给为他爹治病的白大夫一个报酬,一个人情…… “啪!”朱医师没忍住,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一声轰鸣声响彻在黑暗的环境中。 他咬着牙齿,想的越深,各种可鞥性,却是越让他害怕。 “白眼狼,白眼狼……”他站在桌边,嘴里开始不停颤动,叫着这个名词。 有这条白眼狼在,他就感觉到血琳琳的大口正向自己张开。 这条白眼狼,如今得志了,就算齐家最终原谅了自己,这白眼狼却已经和自己结了仇,又如何会放过自己? 他的医术如此厉害,又有着齐家的人情,若死心针对自己,硬要夺我济世医馆,我能防到几时? 已经有了一个楚老爷,一个齐老爷,今后又会有谁? “对,还有楚老爷!”朱医师眼中又是一沉,差点忘了这个同样影响力不小的人物,这白眼狼如此善于借势,这楚老爷也定会帮他,那么自己…… 朱医师不由自主的摇头,他再次闭上眼,耳边全是刚才墨白那视他若无物一般的讽刺、嘲笑、威胁…… “咳咳咳……”胸口一阵发闷,他感觉呼吸有些吃力,连忙掏出手绢,捂住口鼻,一阵剧烈咳嗽声响彻。 良久,他感受着胸口的难受,坐了下来。 但突然,他却是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手绢,静静的看着…… 他的眼中,波光鳞闪,一切的一切,都因这白眼狼而起。 或许,还有一条路走。 或许,只有这条路,才可以让一切回到正轨。 最终他抬起了头,面色一点点恢复默然,站起身来,又打开了窗子,看向对面。 窗外一片黑暗,朱医师心头的起伏,越来越平静,最后,他嘴角轻喃:“白眼狼,这明珠省的夜,黑的狠!” ps:朱医师,值得赞叹,他聪明,多智,善筹谋,思虑周全,还有一身好医术……只可惜,他挡了路啊,最终,然并卵。不过还是感谢他的奉献,给他单独一章,应该算是精彩挽歌了。 第146章 铁雄杀性 天色已黑。 路灯昏黄,这时候宽广的长街上,人迹已不多。 就在墨白与陈老板走进何记酒楼的时候,斜对面不远处的一间裁缝铺门口,却有一个身着破烂棉衣,披头散发的中年人,犹如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正斜靠在门口屋檐下休息。 在这个时代,如他这种人,本来并不算特殊。 但今天这个流浪汉,却仿佛有些不同。 他看上去很安静,但实际上如果透过他那些披散的发丝,得见他那双眸子之中,似乎始终有着情绪在波动。 没错,他正是铁雄。 在夜色刚黑的时候,他就来到了这里等候。 等谁,当然是等墨白。 可当他终于看见墨白从济世医馆走出来,又安好的走进酒楼时,他却只能默默看着,不敢过去相见。 眼看着墨白与陈掌柜两人笑意盎然的消失在酒楼门前,似乎并未发现他时,铁雄还是不由握了握袖子里的拳头。 但他的目光又一扫周边几个方位之后,看着那黑暗处,影影错错的人影,最终却只能看着墨白消失而一动不动。 看得出,今天他有些焦虑。 没错,他不得不焦虑,本来今天应该是和楚家人接头的日子。 这几日,他并未再来墨白这儿,因为楚家人已经和他有过接触了,墨白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通过楚家的人传递给他。 但今日一整天,他行走在约定的地点,却并未有人来与他招呼。 这种异常,他不得不上心,他不得不担忧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到墨白安好,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盯着楼上墨白房间的那扇窗户良久,直到那里亮灯,却并未开窗来看一眼楼下之后,铁雄终于还是沉默着准备起身离开了。 他还是知道的,只要墨白没事,迟早还是会有机会联系的。 但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见得何记酒楼里面走出来一个小二,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站在门口朝着两边打量了一眼之后,最后目光似乎定格在了他身上。 随即竟然朝着他走来了,铁雄眼中一亮,却是仍自不动。 “嘿!醒醒,醒醒!”小二还没走到他身边,就已经吆喝道。 铁雄慢慢坐起身来,将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腿上,看着他也不出声。 “你是哪来的叫花子,不知道规矩么,竟敢躺到咱们这条街上来?”小二还站的很远就对他一顿教训,不过说着却是将手里的油纸包,仍在了他面前,露出两个已经被啃过一口的菜饼。 “外地来的吧,告诉你啊,咱们这可不准你们这些叫花子出现,今日是咱们这一片巡街的不在,要是在的话,可不得打断你的腿,扔海里去。诺,本来应该要叫人来赶走你的,这也就是咱们白大夫心肠善,看不得可怜人,赏你两块饼吃,可莫要以为日日都有啊,赶紧起来走,再不走……”小二骂骂咧咧的威胁着,转身而去。 铁雄有些愣,还有这规矩? 他来回打量了一下,嚯,还真是,一路走来到处都能看到流浪汉,却偏偏这条街上少见的狠。 但听到白大夫三个字,没说的,眼前当即一亮。 随即二话不说,抓起这两块饼,便往嘴里塞,然后手脚并用,转身就跑。 而那小二,仍然站在那里插着腰,威胁的喝骂着,让他莫要再来。 …… 这条小巷越发清静了,铁雄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叫花子。 又恢复了平时出现在这里的模样,他脚步并不急,但却是有些沉重,坚毅而又略显疲惫的脸上,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他似乎有些紧张。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那两人光明正大的吊在他身后十米左右,并不隐藏行踪。 铁雄低着头,也不理他们,一路朝着巷子口而去。 再远的路,也终究是会有终点的,这条熟悉的小巷,还是到了眼前。 毫无意外,巷子口依然有着两名黑衣人坐在长凳上磕着瓜子喝着酒,守着他们。 当初见到他时,这些人会有些忌惮。 但如今再见他身影归来,却根本没有半点大惊小怪。 反而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直接无视他,当着他的面便直接笑嘻嘻的与他身后跟踪的那两人,挥手打着招呼着。 若是平时,铁雄也只能忍了,并不理会他们。 但此时此刻,他却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这些人。 他的异常,这几人自然是发觉了,但却并未有人理会他,那原本跟踪他的那两人,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直接绕过他,来到桌子上坐下,嘴里骂骂咧咧道:“快,快给老子倒酒,真他妈犯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不久挺好,偏偏要出去乱窜,害老子也不得安生!” “谁说不是啊,这帮家伙就是不长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会点把式,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得罪了咱们,没直接弄死这几个乡巴佬,他们就该烧高香了,还他妈一个劲的不消停!真惹急了咱们,招呼弟兄们抄家伙上,分分钟干死他们。” 这侮辱喝骂声,并非今日才有,铁雄心底也明白,长刀这是在软硬兼施,上面人对他们客气,下面人却代表长刀会的威势。 这是在给他们心里增压,让他们识相,事实上,随着时日延长,这些人越来越无所顾忌了,甚至经常弄几条狗,在深夜里拿棍棒就在他们小院前打杀,那叫声凄厉,让人根本无法入睡。 若是平时,铁雄也便忍了,但此刻,铁雄眼中却逐渐危险起来,他沉默着朝着这四人走去。 “嗯?”那四人终于察觉了不对,话语声当即而止。 四人全部站起身来,与他对峙。 但铁雄仍然朝着他们走去,一步,一步,极稳。 “小子,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喝道。 铁雄低着头,来到了他们面前站定,并不出声,却是拿起桌上的酒坛,喝了一口才道:“忍你们很久了!” “嗯?”四人见他这番姿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并不怕他动手,开玩笑,这些人也不是第一天来,都很清楚,这帮人早已被吃的死死的,不敢放肆。 “小子,你想找事?”其中一人先前跟踪铁雄的从腰间拿出了他那把标志性的长刀。 然而,才刚刚亮起,准备威风一下,胸口却陡然一股剧痛传来,人已飞起:“噗……” 一口鲜血飞溅。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三人有些呆愣的回头看了看那飞起撞到墙上又落地,借着昏暗路灯,只见其口鼻冒血的模样,愣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砰!”又是一声脆响,一人脑袋已经被酒坛开了瓢。 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这一刻,剩下的两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人一声大喝:“你竟敢对咱们动手,不想活了?” 这句话,可能他说过许多次,顺畅极了,也许也曾震慑过许多人,但今日:“轰!”一声闷响,他人已飞起。 “驹……”一道号子声凄厉,最后那人疯狂逃跑,口中的口哨已经响彻这黑夜中。 铁雄目视他奔跑的背影,眼中泛起漆黑的凶芒,他性格一直沉稳,很少会有如此凶光乍现的时候,但此时,他脑海中回响的是,那夜里宁儿被凄厉的狗叫声吓得大哭的情景。 又或是,一声声爆竹在黑夜里炸响,让师兄弟们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他缓缓蹲下身子,从那被酒坛砸晕的人腰间,拔出了他们长刀会的标志长刀,站起身来,看着那依然在奔跑的人影。 微微闭了闭眼,胸脯在起伏。 而也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惊声:“师弟……” 原来师兄弟们,也已被刚才那声号子给惊动,一个个人影闪动间,便已出得门来,却正好只见,铁雄扬起了手中的长刀,在他们的惊呼声中,飞掷了出去。 刀光炫亮,犹如离弦之箭,一众师兄弟们,均是高手,眼力惊人。 但却是刹那间眸子暴增。 “噗!”一声脆响,在这黑暗中那么清晰。 那刚才不住传来的号子声,骤然停歇。 飞奔在最前面的大师兄刚好落在了铁雄的身前,却是骤然停滞了身形,目光盯着那滚落的头颅,没有出声。 一众师兄弟们,一个个的落在铁雄身边,目光均是盯着那颗头颅沉默。 一声声哨子作响。 在和黑夜里,仿佛响彻四面八方,不错,这是长刀会的地盘,这里也并不止这四个人。 一众师兄弟,便静静的站在此处,静静的看着远方传来的脚步声,很快第一个黑衣人赶到,当见到那具无头尸体,刹那僵硬身形。 倒退着吓到在地,口中喃喃的抬起头来看向这边一字排开的师兄弟们,呲目欲裂。 远方又传来大喝声:“阿威,发生什么事了。” “谁敢炸刺?” “敢在我们长刀会的地盘闹事,不想活了吗?” “兄弟们,抄家伙!” 第147章 吓坏的陈掌柜 一声声威武的嚎叫声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在靠近。 这黑夜,不太平了。 小巷里,还有着零星住户,孩子的哭声骤响,又骤然止住。 师兄弟们,没有出声,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最爆裂的一刹那。 只有大师兄,慢慢转头看向铁雄:“带宁儿走!” “师兄,一转眼已好多年不曾抬起过头了,今日咱们便出一口恶气如何?”铁雄眼眸随着刚才那一刀,慢慢平静,但他多年压抑的心仿佛也随着刚才那一刀,而彻底沸腾,铁打的筋骨,却在人世间卑微,从不惧死亡,却又日日受着威胁。 这一刻,他眼神清明,好多年未有过的清明,不再只是六爷的指令,而是身体每一处血液都在沸腾,真正置身于沙场,真正斩出第一刀,只要是铁血汉子,便不会再恐惧,不会再计较太多。 最恐怖的不是战场,而是上战场之前与下战场之后! “带宁儿走!”二师兄陆寻义的声音响起,那么坚决与威严。 “一路走来数十战,每次皆是亡命逃窜,也每次都是我们兄妹先走,至今日,就剩下我们数人,不逃了,也不走了。”铁雄声音平静。 但他的身影却不平静,顷刻间,身形一矮,再直起身,手中长刀却已在手,正是那第一人手中掉落的那把长刀。 然而,当他欲冲出之时,大师兄的身形却已拦住去路:“我们可以死,你和宁儿不能死。” “大师兄,逃不掉的,你回头看,全是他们的人,整个明珠海岸都是他们的人,我能逃哪儿去?拼吧,今日拼不出个太平,咱们便都倒在这里吧!”铁雄一笑,身形已绕过大师兄,飞奔而去。 “拼?怎么拼?不走必死,走了还有一线希望!”大师兄一声爆喝! “希望在六爷!”铁雄身影已消失。 “大师兄,拦住他!”陆寻义一声大喝。 “希望在六爷?”然而大师兄却是微愣,随即立马转身,再看向前方,那已经咋呼起来的人影,以及那持刀笨出老远的铁雄。 “大师兄!”陆寻义闪身略过他身边,朝着铁雄追去,见他竟然愣然,不由气的怒声大喝。 “混账!”大师兄陡然眼睛红了,他骂的却是墨白,他明白了,铁雄并非忍不住了,而是被墨白挑唆了。 他也明白了,铁雄为何一言不发,根本不商量就动手,因为他知道,商量过后,没有人会让他动手。 “好胆,活腻味了,竟敢杀咱们的人!”前方有声音在咆哮。 “叫人,快叫人!”又有声音在黑暗中狂呼。 “杀了他们,杀!”还有人在怒啸。 但这些声音,很快却变成了惊呼。 “夏老大被杀了!” “周哥也被杀了!” “快救我,我腿被砍了……” 明珠海岸的社团很恐怖。 仅仅一声哨响,黑暗中便人头涌动。 但一路杀伐走来的江湖狠手,却是更恐怖。 社团干仗不少,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景象,却是真的见的不多。 那最能忍的铁雄,仿佛真的已经疯了,他出手之狠辣,让人心悸! 见惯生死的社团大佬吓破了胆。 一身铁胆的师兄弟们震慌了神。 他们还在留有余地,铁雄却下手便是杀招,他要捅破天吗? 无论何时,何地,人头滚滚的场面,均是要通天的。 “没了活路!”脾气最火爆的徐天成,手握着抢来的长刀,也不禁默默低语了一句。 的确,已经没了活路,无论官方,还是青年社,都注定不会再容他们走出这明珠。 刀已卷韧,铁雄浑身浴血,注视着四处奔逃的黑衣人。 没错,师兄弟们站在浴血场,身边却已没了敌人,全跑了,当流氓碰到了杀手,结果并不意外。 陆寻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目光有些死寂的看着身边躺着的不下五十人,其中至少有二十人已没了动静。 还有则是在一片狼藉的学场中,吓得哇哇大叫,或者痛苦哀嚎却仍然拼命在地上爬的黑衣人影。 “大师兄!”陆寻义轻声叫了一句。 大师兄回过头来,眼中已是通红。 陆寻义慢慢道:“咱们……逃吗?” 师兄弟们并未负伤,实在是铁雄的疯狂,太过凌厉,对方没有高层次的人在场,根本就没有真正抵抗,无不是一接触便逃窜了。 众人站在黑夜里的学场中,全部看向了大师兄,而大师兄却是手握刀柄,有些发颤的看向了那站在最前方的铁雄。 众人也跟随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铁雄一步步走到身边一个伤者身边,面色平静道:“我记得你!” 那人闻言,更是脸色煞白,口中只道:“别杀我,别杀我……” “噗!”一声闷响,血色飞溅。 周边一阵大叫! 铁雄直起了身,没错,他记得这个人,师兄弟们也记得。 杀狗那晚,正有他在。 大师兄面色平静下来,仿佛在回应陆寻义:“不用逃了!” 铁雄转身,看向师兄弟们:“走,带上宁儿,去长刀会!” 师兄弟们默然,没有出声。 当铁雄转身,朝着小院而去,带着血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远时,师兄弟们当中,突然一声哈哈大笑响起,是脾气最爆的徐天成。 他一把扯碎了自己的上衣,飞奔着朝着铁雄而去。 紧接着,其他人一个个跟随。 最后陆寻义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走!” 陆寻义点头,飞奔而去。 而大师兄则是并未进屋,而是看着远方天空,又朝着这小巷看去,突然朗声开口:“所有住在这条小巷的乡亲们,我等这些时日给诸位带来了麻烦,在此,我向诸位诚挚道歉,希望各位能够原谅!” 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原谅他们。 四周除了哀嚎,再没有反应。 大师兄到底是大师兄,为人稳重,即便是临死前,也不欠礼仪。 铁雄背着宁儿出来了,阿九颤抖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 没有行礼,没有车马,有的只是一人人手中握着的兵器。 “宁儿,不哭!”铁雄轻声道。 宁儿流着泪,相比阿九,她要坚强的多,因为在她幼小的年纪中,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 她也怕,但伏在铁雄身上并不大喊大叫,只是紧紧抱住大哥的肩膀,喃喃道:“哥,六爷呢,我们去找他,找到他我们就安全了,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铁雄笑了笑:“好,天亮了,就去找六爷,他在等你!” 一众人,手持着兵器,离开了这条受尽屈辱的小巷。 他们没有了顾忌,手持着刀兵,朝着那曾让他们低头的长刀会而去。 不得不惊奇。 这明珠海岸的黑夜,当真就没有秩序吗?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却是在这夜里,并没有惊起波澜一般,只是一个个黑衣人被惊醒,拔出了长刀,开始从各处聚集而已。 …………………… …… 墨白静静坐在客房中,不知何时他换了一身衣服。 白色的道袍,穿在他稍显瘦弱的身体上,有些不太合身。 但他的气质却足以驾驭。 此时他已经打开了窗子,盘膝坐在窗口,望着深夜的明珠,眼神淡然出尘。 手持着道家仪法,面色悲天悯人。 他目光似睁似闭,看向那流血厮杀的方向。 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仿佛什么都知道。 心中并不愉快,他并不喜欢杀人,但在那两块饼中的夹杂的纸条上,却清晰明白的有着一个明确无误的字:“杀!” 厮杀的嚎叫,还在远方,并未影响这片街头的安宁。 墨白不知是在用功,还是在向天祈福。 也不知是在为那师兄弟祈福,还是为死去的人而祈福。 或许都有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墨白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头看过去。 未出声,门却已开。 陈掌柜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脸上有着紧张过后的疲惫,满头发丝已被汗水浸透,仿若已虚脱,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那静静盘腿坐在那儿的年轻人。 墨白收了功,站起身来,看着陈掌柜那受惊过度的脸,心中一抹歉意闪过,来到门边,欲扶着他。 陈掌柜却不动,他眼神复杂至极,望着墨白声音颤抖而嘶哑:“白……老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墨白看着他,并不躲闪:“陈老哥,您放心,小弟绝非穷凶极恶之辈。” 陈掌柜看着他,最终还是挪动了脚步,被墨白扶进门,坐在了桌旁,胸口却仍然在急剧起伏,呼吸如雷,头上的虚寒仍如雨下。 墨白从桌上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一口饮下。 墨白又从身上掏出几枚银针,轻声道:“陈老哥,放松!” “老夫……”陈掌柜却是颤抖不停,他哪里能够放松。 墨白拉过他的手,几枚银针顷刻间闪落手背各个穴位,随即轻轻扭动银针,陈掌柜只觉身上莫名涌起一阵暖流,六神无主的心志,也仿佛再次回复脑海。 不再心悸至浑身发冷。 墨白见他脸色恢复红润,才收起银针,慢慢坐下:“陈老哥,可好些了?” 第148章 二爷的人情(感谢沈溪飘红) 若是平时,陈掌柜定要探究一番,如此神奇的针术,然而此时,他却实在无心,眼望着这年轻人秀气而又苍白的脸,他心里却是莫名惊恐,复杂至极,又自己倒过一杯水,一口喝下,才缓缓道:“白老弟,二爷说,那条街上……至少被杀了二十个人!” 墨白微微低头,稍微沉默后,轻声道:“我并不想杀人!” 陈掌柜眼神陡然瞪大,死死盯着墨白,身形更是不稳。 墨白见到这一幕,却没有多说,只道:“您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牵连到您,我可以立刻搬走。” 陈掌柜头上再次虚汗如雨下,呼吸如雷,颤抖着嘴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只得颤抖着再次想倒一杯水。 但哪里还拿得稳茶壶,墨白想伸手帮忙,陈掌柜却是骤然缩手。 墨白手一顿,最终苦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然后站起身来到床边,将自己早已打好的包袱提起,又看向那药箱,微顿。 陈掌柜的目光也看向了那药箱,同样沉默着。 最终墨白将药箱拿过身边,打开,准备取出其中的诊具。 “白老弟!”陈掌柜却突然出声。 墨白回头,面色依然没有波澜,平静的过分。 “你不想问问,二爷的答复吗?”陈掌柜凝视墨白。 “陈老哥,我没想过要利用您。”墨白轻声道,他眼神清明:“二爷那边,无论他答不答应,都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只是我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不得已才只能求您代为传达而已,您放心,二爷身份特殊,还不至于被牵连,更不会影响到您身上,就算二爷怪罪,您也只需说是被我利用便好,如果因此连累您没了这份工作,您也不必担忧,我暂时还死不了,也定会补偿您,让您后半辈子无忧!” 陈掌柜凝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见这年轻人就是这种眼神,清明的过分,不含杂质,一看便心生好感,实在无法将他归类为坏人。 也正是因为这印象,他与这年轻人结缘,成为了忘年交。 “白老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济世医馆,一个朱医师,用得着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来吗?”陈掌柜面色慢慢苦了下来,不再是惧怕墨白,而是惧怕墨白做出的事。 墨白心中有几分欣慰,他真的已经做好准备被陈掌柜扫地出门,他并不能怨陈掌柜,无论换做谁,也无法接受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挥手间,便造下无边杀孽的人。 又合上了药箱盖子,墨白站直身体,重新走到陈掌柜对面坐下,微微沉默之后却摇头道:“陈老哥,不是我不说,而是您什么都不知道,对您更好。” 一边说,又一边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掌柜,陈掌柜这次没有拒绝,接过,再次一口饮尽,坐在原地沉默了下来,却似乎慢慢冷静了下来。 或者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接受:“二爷答应了,他让我交代你,那块招牌的酬劳便算就此结清了!” 说到这里,他眼中再次闪过一道惊容:“白老弟,老夫实在不知道,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本以为你只是求二爷办点小事,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惊天大事,你究竟是如何敢向二爷开这个口?” 陈掌柜确实不知究竟。 墨白跟他说,有朋友遇到了麻烦,他没有办法,所以希望陈掌柜能帮他向二爷求助。 这深夜时分,陈掌柜其实不敢打扰二爷,但见墨白神色严肃,陈掌柜只得问他是否真的着急,可否等明天。 但墨白表示确实着急,不得不说陈掌柜是真拿墨白当了忘年交,当了真朋友,为人也的确义气,竟然真的帮墨白联系了二爷。 可不联系不知道,一联系,差点当场吓趴下,这是一点小忙吗? 墨白怎么敢向二爷开这个口? 二爷又如何会答应? 但他没想到的是,二爷居然真的答应了,甚至意思很明显,说墨白这是找他还人情。 陈掌柜当然不懂,但墨白懂! 二爷出生皇家,岂是范范之辈? 即便是如今的皇朝,即便他在明珠无实权,但在这明珠海岸,他依然是权贵们永远不能忘却的存在。 只要皇朝一日不倒,他便永远尊贵。 墨白在给齐老大治病的事,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 他知道了便明白,墨白在青年社闹事,或许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有时候,有些人情能够一笑置之。 有时候,却重若泰山。 当墨白有能力让这份人情,在权贵圈流传的时候,这份人情就值钱。 皇家的人情又什么时候不值钱过? 皇家又害怕过什么威胁? 墨白找上了门,也足以证明墨白不是等闲之辈,是明白这份人情如何用的人物。 对二爷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救下那么一两个人,其实并不难,而且他也有能力,让所有人都明白,他皇家的人情就是这么值钱。 “二爷何等人物?既然曾许诺,我有事可找他,自然不会食言!”墨白并不想和陈掌柜说太深,并没有好处,有时候有些游戏,从来便不是所有人都能玩的,什么都不知道,对陈掌柜来说就是最合适的。 陈掌柜倒是相信他这句话,可却还是无法理解,二爷答应是二爷的事,你怎么敢开口才是最重要的。 “那两个孩子,二爷说为了他们的安全,就先接走帮你安置!”陈掌柜又道。 墨白微微低头,眼中有光芒一闪,到底还是要查我的底了吗? 还好提前防备了。 但抬头却只是点点头,朝着北方拱拱手:“二爷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墨白什么也不说,陈掌柜虽然很想知道因果,但最终却还是被墨白送出了门,他知道墨白是好意,也只能长叹一声,回他自己房间,去继续承受惊吓了。 再次剩下一个人,墨白关了灯,再次来到窗口,黑暗中,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 …… 这一夜,对明珠来说,惊动了太多人。 二十四条人命,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明珠社团的确疯狂,时常火拼,但也真少有如此干脆的超过十条人命的案子。 而且关键是,来的突然,并且依然在继续,甚至是十分诡异的在继续。 不过,太多人在今晚是注定无法安睡的。 首当其冲的,自然便事长刀会。 长刀会,一个在青年社下辖社团中,已经不算是小派系了,在青年社的赫赫威名中,他们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 会首姓刘,名为刘芳! 虽然名字像女人,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粗矿汉子,今年也已五十出头了。 他有一个江湖诨号,人称刘四街! 这说的乃是他年轻时,曾一人手持长刀,追着十几个人跑了四条街,最终将他们一一放倒的事迹。 也正是这一战,让他在社团中,威名大涨,之后又被龙堂大佬苏于龙看中,收了干儿子,至此平布青云,至今已是长刀会会首。 在这明珠海岸,像到了他这种地位的社团大佬,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平日里当然不会再执着于什么冲锋陷阵的事。 更多的是经营各方关系,以及协调各种生意,所以已经有数年,社团里争斗地盘之类的阵仗,已无需他再亲自过问了。 他的精力已经放在了继续向上爬的事情上,干爹苏于龙已经年迈,最近几年就已经开始准备他在龙堂上位的事了。 长刀会,在龙堂里的分量不轻,本来就强势,又有这么一个干爹帮他,呼声还是很高的,只是却也不是拿得稳的事。 毕竟,青年社组织结构很庞大,他有背景,人家也有背景,他有实力,人家照样有实力,所以还是需要争取的。 这几年,他的精力主要也放在这件事上,说实话,有关朱医师这件事,他还真的从未放在心上过,所以,当此时夜半三更之时,从姨太太床上被叫醒,得到这个消息时,他有些懵。 然而,却也只是刹那间便被彻底惊醒。 几乎想也没想,怒喝着一把砸了电话,穿上衣服就亲自前往长刀会总堂。 死二十四人,残四十余人,轻重伤更是暂时无法统计! 而且那些人,还在杀,要一路杀到他长刀会去。 别说他只是长刀会会首,别说长刀会有八百人,若当真要直接一晚上被砍死一百人,他长刀会也就散了! 便是龙堂堂主,估计都无法对这消息默然。 关键是这紧要关头,这种事,他能不冒火? “人呢?”匆忙下车,他面色骇人,望着一众闹哄哄的长刀会领导,二话不说,劈脸无情就是一把长刀直接剁在了会议桌上:“半个小时之内,要是剁不了他们的脑袋,老子就剁了你们的脑袋!” 一声令下,长刀会彻底扬了旗,数百人手持长刀倾巢而出。 而且,刘芳在稍稍了解情况之后,更是直接下令,命长刀会中平时少有联合出动的好手,甚至他自身的几名护卫都一起派了出去。 长刀会虽大,但其实也多是凡人,当然不可能有宗师之说,没见杜先生都不过一个小刀贴身护卫? 小刀的师父都才只是宗师境界。 但也并非就没有好手,明珠海岸,各地武馆,其中照样很多武师都在会,身手超凡的狠。 第149章 刘芳,刘虎 长刀会总堂。 乌泱泱的会中头脑们,在刘芳寒着脸大发脾气之后,哪里还敢废话,当即便是亲自招呼人,气势汹汹的带队出发。 偌大的大厅顷刻之间,便空荡了下来,再不复刚才的沸沸扬扬。 唯有长桌上,刘芳剁上去的那把长刀依然晃晃荡荡,寒光骇人。 而此时,厅中却还剩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并未跟着大伙一起离去,此刻他满脸冷汗流淌,面色显苍白,目光中带着不可抑制的不安,望着那仍然全身凝聚暴虐气息的刘芳背影,不敢出声。 眼望着手下人手尽出,气势雄浑,刘芳却依然怒火中烧,脸色难看。 倒不是担心他们解决不了,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对方人数其实并不多,却都是些硬茬子,但再如何,也不过只得七人而已。 如今会中倾巢而出,就是用人堆,也能堆死他们。 更别说还有会中好手数位,甚至连自己身边的护卫都派出去了,足以保证他们逃都没得逃,过不了多久,必然就能解决。 实际上派出这么多人去对付区区七人,的确有些大材小用。 但刘芳却很清楚,这一仗,收拾那七个毫无根基的外乡人事小,打出实力和气势来才事大。 出了这等大事,如今整个明珠无论白的黑的,上面的,下面的,不知道正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就看你长刀会到底行不行? 还说不得,便会有些人暗地里伸脚使绊子,毕竟虽然真个明珠的社团都得对青年社称臣,但实际上却并非代表,青年社旗下的所有势力便都是手足。 其实虽然披着同一张皮,但平日里打生打死的事,却是多了去了。 一般青年社并不会去管这些事,反正不管是你长刀会胜,还是短刀会赢,最终也都还是只能挂在青年社旗下,依然得对青年社称臣,也依然得对青年社上供! 对青年社来说,地盘给谁管,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青年社其实只是一杆制定规则的大旗,也是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主动维护用来共同对抗外部威胁的象征。 当有地头蛇过江,青年社便会成为聚拢大家共同抗敌的象征。 当有各种官方压制,青年社也能出面替他们摆平。 当有化解不了的恩怨,也能请青年社出来调和。 但青年社毕竟不是国家政府组织,他手下的人不是都老实守规矩的良民。 人家混社团,本身就是想不务正业,凭借一身胆气和拳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个风光的事业。 你不可能有争斗,你给他按着不让打,有利益,你又给他按着,不让抢。 那他们还混个屁的社会啊,这还有个啥奔头? 难道发一张考卷,去他们提笔做文章,来给他们定前途? 这不笑话吗? 更何况,大家伙都变成规矩文明人了,那谁还会拼了命的去拉人手发展社团? 反正不用打打杀杀就已经能解决问题了,要那么多人手有什么用,还得白养他们吃喝! 可尼玛,这要是社团连底下兄弟都不养,就你一个光杆司令,你还当个屁的老大啊?还有个屁的风光? 你还真能凭着王八之气,虎躯一震,就让那些良民慑慑发抖,主动上来交保护费不成? 打不死你这装逼的…… …… 所以,对刘芳来说,那七个找死的外乡人,他根本就一点不惧,收拾他们简单,他之所以如此雷霆大怒,倾巢而出,是不能受这个憋屈。 开什么玩笑,你长刀会这么横,结果人家八个外乡人就差点将你打残了,你还有脸狂? 谁还会将他刘芳当个数,你还想往上爬,想就此更上一层,真正脱离打打杀杀,上青年社去当西服笔挺,带着钢笔签文件的领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所以今晚,他必须要倾巢而出,搞出大动静来,让所有人都明白他长刀会究竟好不好惹。 但虽然,已经做出了安排,但刘芳的怒火却并没有平息,依然眼中喷着火。 就算砍了那几个外乡人,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这不是死伤个把人,草席一卷,往江里一扔便算了事的。 这是二十几条命,数十人死伤的大事,想要摆平下来,不是开玩笑的。 任何时候,黑都掩盖不了白。 光是官方那边,这一次就不知道得付出多大代价。 就算有青年社帮忙收拾局面,可摆平的费用却得你自己出吧! 这么大的案子,出钱能了事,你就烧高香了。 可这又岂是一笔小钱,长刀会即便拿的出,那也得元气大伤,社团没了钱,他们这些大佬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 就不说他们,底下那些兄弟也是要出钱养的,没了待遇,真当人家傻啊,跟谁不是混,还非跟着你受苦不成? 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这还只是对长刀会而言,对刘芳来说,就更别提了。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之大,根本就无需多说,就是他干爹,也帮他盖不住这么大的事,估计青年社上层都得关注这事,你带一个长刀会,都出这么大的岔子,丢这么大人,还想带龙堂? 你能服众吗? “呼……”刘芳长长吐出一口恶气,堂主的位置,恐怕是艰难了。 阴沉着脸,一个转身,那双满是杀意的眸子便直接锁定住了那仅剩当场并未离去的中年人身上。 中年人当即便是眼神一跳,吓的浑身一抖:“大哥,我,我也没想到……” 见他如此模样,刘芳心底更是怒火一阵阵的翻腾,一低头,眼神在桌子上一瞄,除了那把长刀之外,并无他物。 盯着那长刀,刘芳当真是恨不得一把拔出来,冲过去剁了这厮。 但总算是还有理智,目光移开,望向了那桌子边的椅子,二话不说,上前去抄起椅子,就是狠狠朝着那中年人砸去。 中年人当场受惊,口中大叫一声:“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说着连忙蹲下身子,那椅子从他头顶飞过,砸到墙壁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直接散了架。 可见这一下刘芳用力有多猛? 见没砸到人,刘芳更是愤怒,抄起袖子,便跳上桌子,又朝着那中年人而去,看来是要亲自动手。 不得不说,已经五十了,刘芳身手却还矫健,毕竟是打出来的江山,他平时还是没有落下功夫的。 中年人想比他还是差远了,再想跑,却刚刚站起来,就被刘芳一脚踹翻,在地上哀嚎求饶:“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将他们招到手底下来,没想到会这样……” “蠢货,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你这次算是把老子给坑惨了!招人,长刀会上千号兄弟,差了他们几个吗?老子为了你,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你当副会首,就是让你来坑老子的?啊?要不是爹妈死的早,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老子今天非得把你剁了……”刘芳真是怒急了,一阵猛踹,将地上的中年人踹的满地乱滚。 听他话音,才知道原来这中年人,竟然是他弟弟。 难怪他如此怒火,却没有拔刀,而是上蹿下跳,却只是一顿猛揍。 好半晌,他才踹累了,大踏步的来到椅子上坐下,一把拿起茶杯,打开盖子却不见水,心里又是烦躁,一把将杯子砸个粉碎,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而那中年人,则是畏畏缩缩的蜷缩在墙角,不时哀嚎一两句。 “看你个熊样,爹妈让你叫刘虎,你说你有哪一点配的上这个名字?啊?这么些年,老子净是给你擦屁股了……说,给老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刘芳对着弟弟刘虎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之后,才问道。 说实话,他对他父母给他们两兄弟取名的事,也确实不太满意。 父母也都是土老帽,不识文化,第一个儿子的名字据说还是托人去请一个先生取的,只是却没有说清楚,那先生以为他是个女孩,刚好当时闻到一阵花香,便顺手取了个芳字。 这不,随着年纪大了,他的名字也总被伙伴们取笑,父母才意识到这名字不妥,后来又生了他弟弟,便觉得这次得取个霸气些的名字,不能家里尽是柔柔弱弱的。 这不,老二就叫刘虎,可没想到的是,这刘虎却生来不如老大蛮气,从小胆小懦弱。 爹妈死的早,刘芳自是对这弟弟多番照顾,原本他是没准备带弟弟混这口饭吃的,想供他当读书人。 谁曾想这小子,却斗大的字没认识几个,倒是很羡慕大哥的威风,又有大哥的名头照应,倒很快就成了一个标准混混。 一次,他与几个同龄人又闹事,却一不小心干死了人,当时秩序还是有的,这家伙没逃脱,被捞进去了,受了些苦头,却是将同伙全部供了出来。 好死不死,这些同伙,几乎都是他身边兄弟的家人,这下可好,其他人自然是不满意了。 刘芳没有办法,只得想办法将他捞出来,又担心他会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外边,毕竟这家伙不成器,仗着他的威风很是得罪了些人。 最后也就只得把他带在了身边,算是正式入了行。 第150章 铁雄自残 一直到如今,刘芳水涨船高,欲爬到龙堂去,这长刀会自然也不能给了他人,自己弟弟就在,当然是留给弟弟更安心。 这不,这几年就开始培养他了,替他清除了社团里的对手,又亲自选了不少得力人手给他用,这几年刘虎本来干的还是不错的,毕竟人到中年也沉稳了许多,可谁曾想,一个不注意,就在这紧要关头,便给他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刘虎其实也冤枉,他是当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事实上,他之所以使命的要把那些人招进长刀会,其实也是跟刘芳要爬上去有关。 “那些人身手是当真好,当天七个人就打咱们两百个号子,听陈彪说,他们还是收着手打的,这些人均是硬把式……我想着,大哥你若是到了龙堂,那身份就不一样了,身边怎么也得有几个过的去的人……”刘虎哭丧着脸,慢慢道来。 听他说出这番话,刘芳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毕竟是亲兄弟,他当然不会一怒就弄死他,此刻听他说都是为了自己,心底怎么着也是舒服了一些。 但实际上,刘虎又哪里是为了他,而是刘虎本身便懦弱,如今大哥要上去了,他今后要独自掌龙头,虽然依旧有大哥照着,但他又偏偏一直生活在刘芳的阴影之下,极欲施展一番本事,让今后人们提起他来,说的不是刘芳的弟弟,而就是他刘虎! 这不,遇到了铁雄的那些师兄弟,他便动了心,这般以一当十的好手如果招揽到了身边,今后胆气也能壮许多啊。 而且社团中,大哥替他选了一些人,虽然大哥认可,其实他自己却不喜欢,处的并不多好,一直以来培养嫡系能手的心是有的,有这些人进来,若是收服了,无需说,绝对是大大的助力,今后靠着他们带人出去抢地盘,打出几次成绩来,谁还敢不服他? 所以说啊,命比纸薄,心比跳高说的就是他。 总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能力出众,定能一鸣惊人,收服这些毫无根底的人也绝对不在话下。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是和其他几位兄弟商量过的,他们一致认可,而且那批货的来路也很诡异,暂时不宜动他们,如果能够将他们收归手下,那也能彻底安心,所以我才这么做的。”说到最后,刘虎又道。 刘芳本来心里还好受了些,一听他又习惯性的推卸责任,心底又是火气大涨,但看着弟弟受惊过度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了,没有再打他。 坐在椅子上,沉吟不定,半晌,他突然开口:“这事咱们扛不起,那朱医师不是在给齐老大治病么?去,立刻给那朱医师打电话!” 刘虎一顿,随即连忙点头:“大哥说的是,这事出在朱医师头上,就让他负责,我这便去找他。” “啪……”刘芳实在是忍不得了,陡然一巴掌将刘虎扇的转了个圈,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非得把老子坑死才行,你让他来负责?你他妈到底挺没听懂老子的话,啊?他在给齐老大治病?懂?懂不懂?” 刘虎有些懵,捂着脸看着刘芳,愣愣点头:“懂,懂,懂,不找朱医师负责……” 刘芳感觉自己有些头晕,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道:“刘虎,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不能直接说让他负责,但是得把情况说清楚,尽量严重的说,要让他明白,这件事咱们扛不起,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语气可以放低些,但意思要强硬些,可以提一提那批货可能有麻烦的事,让他明白,这件事他必须得管,必须想办法替咱们摆平,懂了?” 刘虎这一次是真懂了,二话不说,撒腿便跑去联系朱医师了。 刘芳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吐出一口气,眼中闪了几下,微微宁静了些。 若是当真如此,有齐老大这条线在,也未必就没有转圜余地。 他微微闭了闭眼,开始思考收拾了这几个人之后的具体操作问题。 总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收拾这几个人还会出什么意外。 然而,这件事从他们长刀会介入,那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青年人注意到了他们长刀会的那天开始,事情的走向,就注定不会如刘芳所想的那般。 比如此刻,第一个意外,便这么突然的来了。 有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奔来。 算算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刘芳顿时睁开眼睛,眸光锐利的盯着门口,他没有起身,他就坐在那里等着那七人伏首的消息传来。 那几个人的消息,还不值得他站起来相迎! “大哥,大哥!”呼声自远处,有些急切的传来。 刘芳静坐不动,等待着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个年轻人,没错,正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手。 然而,他此时的神态,却是令刘芳眸光微微一顿,这从来都文字彬彬的青年,此刻却是显的仓皇不已。 脚步踉跄,身形不稳,进来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刘芳眼皮微跳,握着座椅扶手的手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没站起来,却已经忍不住要提前开口问了。 不过,那青年人却无需等他发问,便已经开口了:“大哥,不好了,那几个外乡人大开杀戒,咱们死伤惨重……” “什么?”刘芳一把站起身来,大喝一声,随即上前一步,紧接着喝道:“陈彪他们呢,还不动手?” “彪哥……死了!”青年人面色苍白,颤抖一声。 “这怎么可能,曲军他们呢?还有蒋师傅他们也在,怎么会让陈彪出事?”刘芳眼眸爆瞪,狂啸道。 陈彪,长刀会最强悍的拳师,也是和他一起奋斗到今日的兄弟,在江湖上留下过赫赫威名。 “彪哥死了,曲军他们都死了,蒋师傅也重伤了……”青年人喃喃道。 一瞬间,刘芳便感觉整个心脏被狠狠攥紧,呼吸困难。 长刀会千号人等,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是骨干,无论何时,在社团身手总是重要的,会在很多场合都用到。 而片刻之间,他长刀会简直就如被斩掉一臂,刘芳如何能不痛? 他眼睛都红了,声音低沉到仿佛从地狱里升起,阴寒到令人浑身惊颤:“说!” 一个字,让青年人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但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脑筋却还在转,下意识便道:“彪哥他们赶到,只见那几人根本就不要命,在咱们百多号弟兄的围杀之下,居然不管不顾,杀一个是一个,他们身手太强悍了,杀到弟兄们都胆寒,他们太凶了,咱们的人难以抵御,彪哥赶到之后,立刻控制形势,然后带着曲军他们冲了上去……” 结果不用说了,刘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缓缓闭上了眼。 他明白,陈彪是为了他,知道他要打出气势,故而主动出击,想要提振气势,快速收拾局面。 却不想,最终竟然被杀了。 “他们死了没?”刘芳闭着眼,声音有些嘶哑。 ………………………… ………… 死了没? 这条胡同太过恐怖。 月光清亮,隐隐得见,这细长胡同里,残肢断臂遍地,血光刺眼。 数不清有多少人,躺在地上,有在动的,也有已经不动的。 哀嚎声,响遍整条胡同。 有些喧闹。 战斗在刚刚,终于停滞了。 没有人喊停,但当铁雄和徐天成两人疲惫的提着兵刃,互相搀扶着,朝着巷子口,那黑压压的人群,一步步走去的时候。 他们前方,却是一个个血脚印在退后。 人多可以势众,但再大的势,也无法比拟,那脚下流淌的血给人的刺激,死了太多人,已不是社团平日里张喝酒吹牛时所说的那般铁胆。 或许刚才尚可脑袋一热冲锋,但正如那句话,战场不可怕,上去前,和下来后,却尤为渗人。 不知是谁最先不敢上前,反正大家都不敢了。 但,这并不代表便放过铁雄他们,当空旷下来,他们才发现退后,才是真正有利的。 长刀会的刀很多。 所以! “咻!咻!咻……”数把长刀呼啸飞来,铁雄伸手,手中那把已经早已卷韧的长刀已经横起,一个剑花,一片叮当声。 “噗!”也伴随着长刀入肉的声音。 徐天成站在他的身边,他身上道道血口,脸上也已皮肉外翻,恐怖骇人,但却是想也没想,也不管是刀刃还是刀背,便伸手将铁雄挡下的那把长刀握住,用尽力气一把飞掷而出,不用瞄准,前方全是人。 “啊……”前方一声哀嚎,不知谁已中刀,也不知伤势如何。 随即提着一口气,又拔出身上已被插,入的长刀,继续挥出。 前方有哭嚎,也有喧闹,更有不住躲避而带来的稍乱…… 又安静下来。 长刀也不敢随时挥出,因为每一次,伤到对方的时候,也将带走己方的性命。 站在最前方的人,无法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所以任凭催促,却还是流着冷汗拖延。 前面的那几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恐怖,也从未经历这样的对手,惊颤,在每一个人心头。 这一切,铁雄等人也没有心情再去看。 “呼呼……”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这喧闹声中,却是那么明显。 铁雄终于是有些走不动了,将手中的长刀驻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他身边徐天成,脸上有血,身形已经开始摇摆,但却踉跄着,蹒跚着站到了他的前方。 “师弟,今天真痛快!”徐天成手里的长刀也立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声音低微,却还算清晰。 “师兄,撑住!”铁雄没有反抗他站在自己前面,因为,从大师兄而下,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挡刀中倒下。 “人太多了,杀不完。”徐天成似乎并没有听见铁雄在说什么,嘴里又低吟了一声。 铁雄眼圈早已通红了,人太多了。 即便是在这条细长胡同中,即便他们背靠背,发挥最大优势,也依然杀不尽,杀不完,不是战死,而是累死的。 他微微闭眼,师兄弟们均是武人,以前真的未想过,他们的武人生涯,会以死在一般人手上结束。 “师兄,撑住!”铁雄的眼皮也很重,失血过多,他身手不是最强的,但却站到了最后,不过依然已经不成了。 “砰!”徐天成最终还是倒下去了。 独剩铁雄一人站在原地坚持不倒,他抬头,望向巷子口,全是人,他们举着刀,似乎要朝着自己投掷而来,正在打声叫喊着什么…… 铁雄耳朵嗡嗡作响,只能看见画面,却听不到声音。 也不在意了,他回头,想找一找师兄弟们倒下的身影,他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反正全倒下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不管死没死,过一会,都得死。 “六爷,我等不到了!”铁雄嘴里轻喃,没有声音,只有血珠落地,微微仰头:“宁儿,好好活着!” 一人而立,已无法再移动半步。 敌人无尽,就在前方,却依然无人再敢上前来! 号称一千人,威震明珠西区的地下社团长刀会,在今晚,这条胡同中,被七人杀的血流成河。 “杀!” “杀了他!” “杀啊……” 呼啸声越来越响,铁雄耳中突然一阵清明,听到了这些呼啸,他微微一笑,缓缓抬起了手。 踏!踏!踏! 惊! 他抬手,前方人犹如毒蛇袭身,口中喊着杀,身形却不住倒退。 没有人愿意做那个胜利前的死人! 铁雄没有理会他们,缓缓伸手,腰间执起了一把匕首,前方更是人仰马翻的倒退。 最后时刻,竟然再无一把飞刀飞来。 是为什么,铁雄不知道,他也懒得再想。 他缓缓抬手,将匕首靠近自己的脸,狠狠划下! 一道,两道,三道…… 第151章 巡防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那前方在长刀会会众眼中穷凶极恶的恐怖汉子,竟然诡异的站在石鼓遍地,血流成河的胡同中,拿着匕首一声不吭的花了自己的脸。 有微弱灯光照映,堵在胡同口最前方的人,能够清晰所见他脸上的皮肉随着刀锋如一条线般慢慢绽开,血水顷刻间便模糊了他面孔的恐怖场面。 喧闹的喊杀声,顷刻间戛然而止! 静了! 这些长刀会众,在这一晚所承受的绝对是他们入会以来最恐怖的挑战。 并非所有会众都真的见惯了生死,实际上大多数也不过是社会闲散,平时在人多势众之下,去干过几仗罢了。 说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干仗时也一个比一个叫的威武,但谁还真的有心理准备面对残尸遍地,顷刻间数十人脑袋落地的场面不成? 即便是有社团中间层次的人带领,其实也早就浑身惊颤了,若当真都是狠茬子,又何能让铁雄数人便杀了这么多人,并且直到此时还逞凶?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正战场上厮杀的战士,只要有一百凡人,便足以灭了铁雄数人。 可惜,他们并不是,只不过是社会闲散二流子聚集起来的而已,根本打不了这种立分生死的仗,所以一众人早就心中发寒了,只不过还是人多势众,又有领导在场,不敢一哄而散罢了。 但本就受惊过甚的心,再见得铁雄这狠人,居然做出如此诡异狠辣针对自己的动作,更是让他们心神难守,觉得渗人。 其实别说他们,就连一直现场指挥的头头脑脑们,此刻心中愤怒之余也在发毛,满头冷汗早已浸透了发丝,死了太多人,根本无法去想后果。 此刻,望着铁雄那一点点花掉的脸,他们也是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地不动,感受着心跳的出生喃喃一句:“他这是在干什么?” 谁能回答? 没有人。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只需再一轮招呼,便立死的铁雄,却是有了足够的时间,彻底花了自己的脸。 他一直伪装,没有人认出他是铁雄。 但他自己却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铁雄是已经被皇家关注了的人物,是关系到六爷行踪的证据。 要死了,一切伪装都不会再有用,他这张脸不能再留下。 除了不能连累六爷之外,更重要的是,六爷若出了事,宁儿将从此无依无靠。 “铛!”铁雄垂下了手,那把血淋淋的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小心!”前方立刻传来一阵惊呼。 铁雄手又拄在了长刀之上,微微抬头,望着那前方因为他匕首落地便当即受惊的社团人等,不顾脸上划破的疼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 只是很快又收敛起来,也没什么好嘲笑的,自己师兄弟们各个英雄,结果不也要死在这群鼠辈手中吗? 见前方之人,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什么都没发生之后。 有大哥级人物,终于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呵斥道:“都给老子闭嘴,谁再乱叫,老子剁了他!” 察觉到确实没有危险之后,场面才又缓缓静止下来,再次一起看向那静立的铁雄。 自然不可能永远僵持下去,终于还是有大佬,塔前不已,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面色狰狞印阴狠吼道:“别管他装神弄鬼,今天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就算真请下来神仙,咱们也得给他剁了,弟兄们,都给老子上,谁先剁了这杂碎的狗头,老子重重有赏!” 说着便提到主动朝着铁雄走去,其实一阵飞刀就可以了事了,但社团嘛,无论如何还是得讲究个面子,这家伙眼看不行了,都还不敢正面上,那传出去,还有人瞧得起么? 重赏之下,自然便有胆大的,眼见大哥上前,又确实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便将心一横,果断的蹦了出来,狂吼一声壮胆:“老子还真不信邪,死到临头了还想作妖?看老子将他千刀万剐,杀……” 只听他狂叫一声,便直直朝着铁雄冲去,顷刻间便越过了老大的身影。 铁雄面色恐怖,但此刻却平静非常,目光望着冲来的人影一动不动,眼中光影却是有些涣散,好像并未关注着冲来的人。 但当这人举刀冲到他近前,面色狰狞的举起长刀,朝着他脑袋招呼来的那一刹那,他眼中又是陡然光影一闪,也不知道全身哪里来的力气,仿佛下意识的举起了驻地的那把卷韧长刀。 “噗……”那汉子还来不及惊骇,手中的刀仍然举在半空,便身形几颤,向旁边栽倒。 那名本来走向铁雄的老大更是当场脚一颤,面色大变着,想也不想便是连连后退几步。 场面又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看向那倒地人影脑袋上还插着的长刀,没错,长刀已卷韧,无法立斩头颅,留在了此人脖子上。 “砰!”而那杀人的铁雄却是一个踉跄,终于还是没有站稳坐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那刚才后退的老大,蓦的脸色通红,眼里羞怒一闪,他正对着铁雄,却觉得背后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刚才他吓的狼狈后退,此刻当然会恼羞成怒:“还等什么,杀啊,给老子将这杂碎千刀万剐!” 说完,便直接将自己的刀,朝着铁雄射去,却还是心慌,失去了准心,从铁雄头顶上飞过。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惧了。 “是,射,飞刀射死他!”但身后却有人应和! 只要不上前,飞刀杀人,他们还是敢的。 说来可笑,就铁雄一个已经无力抵抗的人,却硬是将他们杀破了胆。 默默坐在那儿,眼看着无数寒光在这一刻朝自己飞来。 这一次,他真的无力再躲! 当真正要死了,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感触,反而平静。 但下一刻,刀光即将临身,结束他这一生的时候,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道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 “咻咻咻……哼!”数道刀锋入肉的声音夹杂着一声闷哼,传至被压倒在地的铁雄耳里。 即便是到了此刻,铁雄还是无法漠视那揪心的痛,眼角有泪滑落,嘴唇微动:“师兄……” 没有声音传出,早已支撑不住的他,已没有力气说话。 随着泪水滑落,他身体上的人微微抽搐了一下,就此没了动静。 铁雄脑海中嗡嗡作响,思绪开始飘远。 眼皮沉重,慢慢,他没了知觉。 最后的清醒时刻,他似乎听到了某些声音。 但并不真切,很远,又像很近,像是许多人在叫喊…… 他已经昏迷,所以也并不知道,他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而是巡防司特有的口哨声,以及各处的威严叫喝声:“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蹲下,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胡同口,眼见铁雄和他师兄倒下的身影,正准备冲上来砍了他们头颅的社团会众们,却是突然一顿,回头望去,之间四处灯光袭来,无数身穿制服手握着兵刃的兵士袭来。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办?” “别管他们,先剁了那几人的头再说,这几颗脑袋必须带回去。” “好,你带兄弟们上,我去和这些白皮交涉!” 有人急声谈了几句,随即便不准备管那巡防司的到来,提着长刀带着弟兄们就要进胡同。 由此可见,这时代,社团究竟有多么疯狂,社会有多么黑暗,巡防司已经来了人,居然丝毫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黑夜是他们的,当真不是笑话啊! “你敢!”然而,正要冲上前去的社团人们,才刚刚挪动脚步,却陡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愤怒大喝声。 声音太过熟悉,正是他们长刀会的一位大佬。 下一刻,他们还没回头,便只听“噗!”的一声,以及一声悲愤的惨叫传来。 这一次,所有人心中寒了。 有人回头,随即人群中有人大喝:“陈老大被杀了……” “都给我听着,所有人立即投降,再敢顽抗者,格杀勿论!”又是一道大喝声响起。 …………………… …… 这一夜,血染明珠海岸! 发生在西区,西区巡防司当然不可能不知情。 事实上,在事发第一时间,长刀会便立马给西区巡防司打了招呼,晚上办事,办完了之后,他们再来收场。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几乎每一次社团火拼都是如此,早就默认了的事,谁家伤残谁家自己负责,反正不扔麻烦给巡防司,再孝敬一份就行。 但今日,长刀会并不知道,在侦得此事的第一时间,楚家父子便是已经立刻关注了。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这件事,而是暗中准备着,等长刀会倾巢而出之后,才突然一反常态的动手。 夜已经深沉,距离黎明应该不远了。 办公室里。 楚老爷正背着手站在窗口,眉头紧皱,眼眸里满是复杂。 而楚若先站在一边,脸上也是不住闪过惊容,就在刚刚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没有意外,巡防司准备的周全,一举拿下了长刀会近三百人,包括头头脑脑在内,正押送回来。 当然,现场的消息,也带回来了一个大概。 而这些消息,却不能不令楚家父子心惊。 第152章 欲毒杀 “爹!”楚若先还是没有楚老爷的城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暂时能够核实的便超过七十条人命,其中还有长刀会刘芳身边的几名贴身好手,重度伤残者不下百人,其他伤者更是不能计数……这真的是姓白……他干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难以掩饰惊色,本来想再称一声姓白的,却是到了嘴边突然心中一阵惊悸而改口。 很明显,到了此刻,他都难以置信。 事实上,又何止他? 楚老爷望着窗外的漆黑,闻言并没有马上开口,看似冷静,但那年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已经反复出现了无数遍。 就连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年轻人居然能够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他并没有小瞧过墨白,但一直以来,墨白给他的形象却是智慧与从容,似乎那瘦弱的身躯永远不慌不忙,文字彬彬,温文尔雅。 怎么也与这挥手间数十条人命,过百人伤残的凶残形象,联系不到一起。 但良久,他还是沉声道:“没有人能比我们更清楚,这就是他干的!” 楚若先低下了头,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的确,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父子更清楚,墨白与这些人的关系,但楚若先还是喃喃道:“可根本不是这样啊,他从没有说过要这么做,他只是要让王铁山去长刀会要人,让我们为他撑腰……” “够了!”楚老爷一声沉喝,面色更是复杂了,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呼吸略微沉重了一些,语气中听不出意味道:“他是在逼老夫出手!” 楚若先抬头看向父亲。 “还是小瞧了他,这年轻人……”楚老爷嘴唇微动,但却并没有将“实在可怕”四个字说出来,而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道:“老夫急需立威,西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明珠的目光都得聚集在这里,还有更好的机会让老夫点火复出吗?他知道老夫不会再帮他,所以他直接搞大了,让老夫不得不出手。” “可是爹……”楚若先却脱口而出道:“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咱们再拖一会,他的那些人就得全部死绝,为了一个朱医师他竟然搭进去这么多好手?他疯了吗?” 楚老爷眼中一抹厉色闪过,但瞬息又平复,缓缓拿起办公桌上那根拐杖,声音意味难明:“咱们能不帮他救吗?” 楚若先张了张嘴,看着父亲的拐杖,他明白了。 确实不能不帮他救,父亲还有病得他治呢。 他如此狠绝,若不帮他,他便绝不可能再未父亲尽心,这种不拿人命当事的凶人,谁能威胁的了? 楚老爷放下拐杖,抬起头沉吟半晌,终究还是道:“去通知他过来吧,那些人只剩下一口气,能不能救得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楚若先却是陡然心中一跳,豁然抬头:“爹,不好,死了一个!” 他惊了,然而楚老爷却平静的狠:“死就死了,又如何?” 楚若先瞪大眼珠看着楚老爷,然而楚老爷却面色丝毫波澜都没有,只有那眼中越发深邃。 楚若先没有再出声,转身出了门。 “还真当我楚某人是能随便被你逼迫的么?”房间里楚老爷的声音很低。 …………………… …… 楚老爷当然不是能够随意利用的,也从来不会任人拿捏,一切被别人算计死。 所以他没有立即处理,他就在等,等这些人折损,等给墨白一个教训。 而且,除此之外,这年轻人手底下有这些凶人的存在,也让他震惊了。 他心里下意识的便不舒服,死上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汽车来的时候,墨白仍然静坐在房间里。 听了楚家派来的人,讲述了大概情况。 七人血战长刀会! 一路杀伐,历经数个小时之久! 斩落近百头颅,伤者不计其数,从此必将震慑明珠海岸! 然而,如此强横,却终究还是没能落得全身而退。 墨白默默的听着结果。 死了一个! 两个伤残! 其他人均重伤,只剩最后一口气。 当最后,听着铁雄……毁容了,他才沉默着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前往济世医馆。 无需号脉诊断,全是外伤! 医馆里有小厮守夜,闻听墨白要赴巡防司出急诊,自是不敢怠慢,所需药材一应备齐。 离开前,墨白瞥了一眼楼上,随即离去。 而此时,正在楼上,还是那间办公室中,瞪着一双通红眸子的朱医师正静静的坐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楼下传来的声响,他听见了,却没有动,此时此刻他头上冷汗不住飘落。 没有半点思想准备,就迎来了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长刀会刘芳已经亲自打来了电话,告诉了他最终战果,没有再敷衍,很直接,朱医师必须为此事负责。 先前曾给了弟弟一耳光,认为弟弟思虑不周,但到了此刻,刘芳明白自己已经完了,经此一战,长刀会将就此落寞。 若是翻不了盘,自己活不了多久,不,是全家都活不了多久,多年下来树敌何止一二,没有了实力,如何自保? 然而,朱医师如何才能负的起责,他不敢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给齐老大治病的机会,并且和齐老大那边还已经生愿。 他知道,若是这消息被刘芳知道,恐怕会立刻暴怒,将自己千刀万剐! 而且更令他惊恐的是,巡防司的异动,他在巡防司也有关系,已经给了他消息,楚老爷已亲自下了死命令,此事必须搞个水落石出,严惩犯罪者,无论任何阻力,都休想阻拦办案! 其实有些事并不是秘密,楚老爷要重新威临巡防司的意图,大伙都清楚,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拿青年社来点火就是了。 不管楚老爷能不能赢,镇不镇的住局面,但很明显,对朱医师来说,他已经不用在想那么远的事情了。 他知道,这案子当真要严审,楚老爷绝不会给自己面子,他是最清楚自己如今底细的人,正是他楚老爷上门去齐家,才换下了自己。 而且,楚老爷对自己不满,朱医师也很清楚。 仿佛一瞬间,便是铺天盖地的压力,全部朝着他袭来,朱医师有些六神无主。 底下墨白告辞的声音传来,朱医师站起身来,悄悄打开窗户一条缝隙,看着那汽车远去。 “齐老爷!”他嘴角喃喃。 所有的一切,都逼着他不得不去想齐老大,没错,只要能重新和齐老大攀上关系,一切危难就迎刃而解。 本已经下定的决心,此时眼中更是锋利。 转身,下得楼来,小厮正在关门,见得他,立刻行礼:“朱医师!” “刚才有人来过?”朱医师点点头轻声问道。 “是,巡防司那边出了案子,有人受伤了,楚老爷派人来请白大夫去出诊,白大夫过来带了些药材,都已经登记好了!”小厮连忙答道。 “哦,这么晚了,白大夫还出诊,他身体可不好!”朱医师皱了皱眉头,轻声念叨了一句,一转身又准备上楼,却又道:“他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这,白大夫并未说过!”小厮摇头。 “天亮白大夫就得服药,这一出诊,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的身子已经很危险了,可断不得药,他可曾带了自用的药材过去?”朱医师似乎有些担忧般道。 “并未曾带药!”小厮又摇头,脸上也浮现一抹担忧神色。 “哎!”朱医师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却道:“你先忙吧,待会还是给白大夫把药熬上,若是回不来,你就给他送到巡防司去。” “是!”小厮自是应命。 朱医师这才转身上了楼。 小厮关好门,又重新回到了小隔间里去休息。 时间很快,天色便已微明,朱医师再下楼时,小厮已经在后堂开始生火煎药了,朱医师过去吩咐,让小厮去开门。 自己则接替小厮,揭开盖子看了看药汤。 当小厮去开门之后,他目光望着那已经开始翻滚的药汤,眼里微微一晃,却是随之又冷漠一闪,转身便直奔一个药柜,从中取出适量药草,又接连拉开另外几个抽屉,他的手很准,每一次所取药材的分量,都很有分寸。 当取完,毫不犹豫的转身置入翻滚的药汤之中,又盖上盖子,嘴角一抹冷笑浮现,转身去往前厅。 他医术虽然弱于墨白,但却也非浪得虚名,中草药分量不同,功效则大相径庭。 他并没有动墨白的药材分类,却动了剂量…… 来到前厅,又交代了一番,若墨白早间还未回来,便一定要给他送去。 小厮当然应命。 朱医师出了门,他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即便墨白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不止一个人,突发状况,也并非奇事。 站在门口,望着那仍然漆黑的夜色,他眼里有波动流转。 此时他突然觉得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那白眼狼为了他中计,特意清楚明白的向他解释了齐老大的病情及治疗方法,让他去齐家一番卖弄,彻底让他进退两难。 去不想,也正是因为墨白这番动作,才能让他有信心在墨白死后,可以继续接手齐老大的病…… 嘴角再次浮起一抹冷笑,转身离去。 第153章 死尸堆里的汉子!(感谢特工518上盟) 楚若先目光闪烁的看着墨白一个接一个的为他们处理伤势。 他始终在观察墨白的神色,但越看心中越是悸动! 从头到尾,这年轻人似乎一直都是那副认真的模样,再没有其他表情,即便替那两个已经失去手臂的人上药包扎时,也没见他几分动容。 狠! 楚若先心头对墨白的印象,已经彻底逆转。 并没有分房间,只是一间关押室,床都没有,只有一张张的草席铺在地上。 墨白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铁雄这些师兄弟们相见,却始终沉默无声。 为大师兄胸口的刀伤上药时,墨白先替他下了针,或许是因为针法,也或许是因为疼痛,大师兄刘先明一声闷哼之后居然醒了过来。 茫然的眼神慢慢清晰,下意识的便要动作。 “别动!你的伤太重,刚刚上了药,不能动,以防伤口再次流血!”墨白第一次轻声开口。 楚若先当即快走两步,来到跟前,眼神发亮的看着那醒来的人与墨白。 但却不想,那刘先明眼眸却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墨白之后,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扭着脑袋,去看他那一众师兄弟。 “他们都还活着!”墨白又说了一句:“你不要乱动,必须静养!” 刘先明的身边就躺着铁雄,他目光看着铁雄那张早已恐怖无比的脸,眼神一顿,随即陡然波动了一下又闭上,一抹泪珠滑落。 之后,再未睁开眼睛,应该又自昏睡过去。 楚若先站在一旁,他一直紧盯着那刘先明,却发现那刘先明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对墨白流露出任何一丝丝熟悉的意味,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墨白一眼。 这让他疑惑,但却并未出声相问,但目光却落在了一边已经毁容的铁雄身上。 铁雄毁容的经过,他已经知道了,别人出奇,他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只不过他们父子俩都只曾以为,这汉子是忠心,怕暴露出墨白与他的关系,故而才死前毁容。 楚若先倒是对此人的忠义,心中着实钦佩。 墨白处理好大师兄,也并未多说一个字,便来到了铁雄身边,这一次他面色明显还是有着异常波动。 但也只是顷刻,他便蹲了下来,又取出数枚银针在铁雄胸口,手臂,脸上均下了针,这才回头:“楚少爷,麻烦催一催我的药!” 楚若先一顿,和墨白对视,却见墨白眼中只见黑白,仿若一个漩涡看不清神色。 这双眼,让他心中惊愕,他时常在父亲眼中看到这种深邃,以及那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着身边跟随的人挥了挥手,示意照做。 当墨白又转回了头,他才恍然,自己刚才似乎有下意识的被震慑住了,再看墨白却仍然是那么单薄。 不一会,药膏已来。 墨白先替铁雄处理周身的刀伤,铁雄伤的并不算重,应该说他是这所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并没有致命伤。 看着恐怖,却并不碍事,他更多的是失血过多,累成了这样。 墨白替他处理好刀伤,又在他脸上认认真真的涂满药味刺鼻的药膏,这时楚若先不由问了一句:“他的脸……还能治?” 墨白涂着药膏,只是轻声点头道:“可以!” 当处理完所有人,天色已经放明,墨白站起身来,微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揉了揉额头,随即对着楚若先道:“楚少爷,还有一人呢?” 楚若先微征,随即明白他说的是谁:“白大夫说的是那死者?” “可确认死了?”墨白脸上并无波动。 “错不了,就在前面停尸房里,白大夫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去看看。”楚若先沉声道。 墨白轻轻点头:“那麻烦楚少爷了!” 停尸房并不远,然而说是停尸房,其实却是一块露天操场,此刻已经摆满了各种尸体。 初略一看,极为恐怖,不是无头,便是残肢断臂一堆。 才刚刚找回来,根本还来不及整理,便犹如一团团垃圾一样,这里一堆,那里一团,此时天色明暗之间,又有凉风吹来,那些布片呜呜作响,的确是有些骇人。 不过墨白是医者,倒是见惯人体各种景象,只是血腥味有些充鼻,让他本就不畅的心头更觉得有些闷。 楚若先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场面,但看在墨白面上,还是跟着走过来了。 墨白站在尸体中间,一眼望去,却分不出哪一位是他要找的人。 毕竟他并没真正见过铁雄那些师兄弟。 但扫眼一看,却发现就在身边不远处摆着一具浑身血红,满是长刀插身的尸体,并非仰着,而是面朝下,墨白眼中微定,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是这一位?” 楚若先也不知具体,身边却有人点头道:“正是!” 墨白上前,看着他雄壮的身躯上插满的长刀,又是沉默半晌。 他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印象只来源于铁雄的描述,谈不上多少情感,但此时眼望着这浑身上下除了长刀之外,还有这一条条刀痕密布的身躯,他脑海中能够想象这位还不知名字的汉子,在护住铁雄时,挨刀的画面。 他丝毫不对自己的判断去怀疑,因为那些人,每一个均比铁雄伤的重,每一人身上的刀痕都比铁雄要多。 他知道铁雄已废,功夫并不如师兄弟…… 墨白蹲下身子,手握住了长刀。 “擦!”刀身缓缓被拔出,仍然有鲜血溅射至墨白身上,脸上。 楚若先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对身边人示意,一起退后了几步。 墨白沉默着,将此人身上的刀一把一把的拔出,他一夜未眠,又心绪不畅,早已虚弱,脸上有虚汗浮现,只是被血水混合,无法分辨。 待拔出最后一把刀,墨白将那尸体翻转过来,一张粗矿的脸,很普通。 他认不出,这一位,便乃是最后时刻扑倒铁雄挡刀的徐天成。 他面容上有些血污,却还算安详。 墨白盯着看了半晌,将他的面容记下在心里,才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片,盖在了他脸上,站起身来,也没管脸上的血污,只是看向楚若先微微摇头道:“已经死了!” 楚若先连带身边两人都是微愣! 已经死了? 这还要你说? 楚若先撇撇嘴,也只得点点头:“知道了!”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步朝外走去,并且轻声道:“可否麻烦楚少爷吩咐一下,将这些尸体妥善安置一下,说不定便会有家属来寻,也好让他们心中好过一些!” 楚若先当然明白墨白的意思,指的便是这一具而已。 想了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对着身边人道:“将这尸体另外安置好!” 墨白不再说话,再次前往铁雄等人身边,那大师兄刘先明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但却并未看向他们这一众人。 墨白盯着这师兄弟等人半晌,最终对楚若先道:“麻烦楚少爷吩咐一下,这些病人不适合移动,若要审讯,还请稍稍延迟一些,我看还是静养合适,最好暂时不要打扰。” 楚若先深深的望着他,只是道:“这些都是杀人巨凶,白大夫,您刚才也看见了,停尸房里那些尸体,便是这些巨凶所为,他们涉案实在骇人,具体如何处置,我说了不算,自有衙门里做主。” 大师兄刘先明,这时候才眼神斜着看了一眼这边。 墨白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只是面色苍白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点头,对着楚若先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多言了,一夜疲惫,在下身体不适,麻烦楚少爷派人送在下回去吧!” “嗯?”楚若先一顿,没想到他这就要走,居然不去见父亲,略微迟疑道:“白大夫,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众多伤者……” “抱歉,楚少爷,在下身体确实不适,恐难以应付周全,还是另请高明吧!”墨白微微摇头。 说完,便当即转身出门,并不久留。 …………………… …… “爹,他走了!”楚若先心中有些发堵,墨白就这么走了,居然没有来他父亲这儿做一个交代。 要知道,这些人全是他的人,怎么处理还是他父亲一句话的事。 然而楚老爷却仅仅是脸色难看了一下,便又恢复:“走就走了吧,那些人就按他的吩咐去照顾,结果咱们不管!” 他当然明白,经此一事,墨白和他算是彻底生分了,现在只剩下各取所需的交易,并不存在什么交情可言。 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从那日墨白拒绝做他女婿之后,他也不可能对这年轻人再有多么掏心掏肺。 “刘芳拿回来了吗?”楚老爷又问道。 说到这个,楚若先脸上顿时铁青:“爹,这刘芳当真狂妄,咱们给他面子没有动粗,他居然敢打咱们的人,还叫嚣着,怎么请他过来,就怎么送他回去!” 楚老爷却并未生气:“很好,所有人都在看着呢,就看看老夫有没有这个能耐,让长刀会就此成为历史!” 楚若先当即收敛怒气,却又小声道:“爹,刚才赵叔叔也在有意打探您的意思,看得出来,咱们将长刀会一锅端了,衙门里人心不安,都担心咱们做的太过了,青年社会插手。” 青年社,这提起名字就令人颤抖的组织,平常并不做什么。 可一旦当他发威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承认一点,一个西区巡防司衙门,恐怕难以抗住压力。 要知道当年便有一个巡防司衙门大老爷,在青年社的打击下招了难。 这一次,楚老爷明显是在将长刀会一网打尽的意思,这便已经触及青年社的底线了,他的存在便是保证底下社团势力不受强权侵扰。 这种直接要灭掉一个社团的事,青年社恐怕不会默认。 楚老爷却面色平静:“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那位白大夫自然会替咱们摆平,别忘了,这里躺着的几个人,可是他的人。” ps:明日再为盟主继续加更! 第154章 药汤 回去的路上,墨白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慢慢放亮的天色,一路沉默不语。 亲自去看了铁雄他们的情况,又见了那三刀六洞,死的凄惨的汉子,他不能无动于衷。 很明显,铁雄等人如此惨重的伤亡,只差一点点,他们便将全军覆没的局面,都是因为他的指令而造成的。 他并非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楚老爷身上。 事实上从做这个决定开始,可以说方方面面的可能性,他都曾仔细考虑过,就连楚老爷插手延迟,甚至最终不派巡防司参与的可能性,他都有考虑到。 他怎会不知,区区数人,即便武艺高强,面对长刀会这地头蛇,硬抗到底的最终结果也只可能是全军覆没! 所以墨白在给铁雄的信中,就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要看清形势,能杀则尽量杀,不要留手,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但若是等不到转机,巡防司迟迟不见出手,那便寻找机会,先自行逃窜,保得性命再说。 事发突然,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若真想逃得一时半会,也并非就做不到。 但最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这些人最终选择了死战。 墨白此刻还并不清楚,他们是错估了形势,以至于最终逃不掉。 还是真的杀性大发,不愿意逃。 墨白眼中闪过一抹悲哀,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死了一个,残了两个,其余人全部重伤,这就是结果。 他心中发堵,伤者还不要紧,虽然在楚老爷等外人看来,他们基本已经全废了,也就只剩下一口气而已。 但对墨白来说,就算是那残了的两位,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让他们今后生活如常。 可死了的那个,他却真的是回天无力。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不去想,这条汉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因他而死,是他亲手送上阎王路的。 并非是第一次沾染人命,事实上,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从京城走到这里,已经有太多人命因他而死。 甚至从京城出来的那个雨夜,他还曾一跃而起,亲手造了杀孽,遍地横尸中,满身尽染鲜红! 但那终究还是不同的,那时敌人的刀锋都已斩至眉心,他只是杀敌自保而已,并非他主动成因,而是敌人主动。 但这一次,那三刀六洞,已无人样的尸体虽非他亲手所杀,却让他心中难以释怀。 前世今生,第一次亲手杀了一条性命。 “白大夫,到了!”身边巡防司派来护送的汉子开口提醒道。 墨白眼眸中回神,望了望车窗外,果然,何记酒楼的招牌已经在眼前。 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切思绪压回心底,他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去思索和接受,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的。 眼眸再次恢复清明,对着车内诸人道了声谢,便下了车。 街上已经再次人来人往,依然如往日一样热闹,昨晚黑夜里发生的事,扰乱不了他们的生活。 “白老弟!”身后传来一道招呼声。 墨白背着药箱回头,只见陈掌柜正朝他走来。 微微笑了笑,迎了上去,拱拱手道:“陈老哥,您没多睡一会?” 陈掌柜闻言,望着墨白却嘴角微微抽搐,他睡得着吗? 上前一步来到近前,却又看了一眼左右无人,连忙便小声道:“我听小二说,你去巡防司出诊了?” 很明显,陈掌柜心中根本不安宁,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件事。 墨白说是和他关系不大,但他又岂能真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毕竟他认为自己也是卷入了这场惊天命案中去的角色。 “嗯,楚老爷让我过去为几个受伤严重的伤者看病……”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身后却是又传来了一道打声招呼声:“白大夫,您回来了!” 墨白和陈掌柜同时看去,只见原来是对面医馆的小厮,正朝着墨白跑来。 “陈掌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总之,您放心!”墨白又回头对着陈掌柜拱了拱手道:“那我便先去对面了!” 陈掌柜满肚子的担心,但眼见墨白如此镇定,也只得点头道:“好吧,若是有什么情况……算了,老哥也没那个能力,老弟你去忙吧!” 说到一半,陈掌柜最终还是苦笑着摇头,有什么情况又能如何,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帮上什么忙不成?能够保持镇定,不添乱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很胆大了。 “行,还劳您麻烦二爷帮我照顾好两个孩子,我处理完事情,便去接回来,劳二爷费心了!”墨白轻轻点头又道。 “好!”陈掌柜这倒没有迟疑,眼见那小厮已经快来到近前,他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墨白的肩膀道了一句:“老弟,千万保重啊!” 说完,便转身而去。 墨白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即便转身看着那小厮到来:“怎么了,可是寻我有事?” 小厮来到近前,连忙行礼,这才躬身殷勤笑道:“朱医师您的药汤正好熬好了,正说,您若是早上回不来的话,我便给您送到巡防司去呢,正准备动身,您就刚巧回来了……” 原来是药汤刚熬好,请他过去服药的,也可以说是来表功的! 墨白闻言,笑着道了声谢,便与小厮一同朝着济世医馆走去,路上他目光瞥了一眼朱医师办公室,问了一句:“朱医师可曾在医馆?” “朱医师昨晚一直在医馆,快到天亮才回去,此时却还没有回来。”小厮回道。 墨白脚步微微一顿,竟然不在? 眼中立刻闪烁了一下,眉头也是轻轻皱了起来,朱医师怎么可能不在? 昨天的刺激,加上昨晚发生的大事,他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然而,那小厮说完,却是看了一眼墨白,又道了一句:“正是朱医师昨晚问我,您有没有带药材过去,才说起要给您煎汤送过去,免得误了进药的时辰……” 很明显小厮原本是不想说这个的,平白无故的功劳就打了折。 但墨白都问起朱医师了,他却只能实话实说了,否则若是不说,白大夫又知道了情况,岂不还对他不喜。 然而,他定然不知道,朱医师绝对不会希望他如此老实多嘴的。 墨白却是心中骤然一沉,目光中有冷色一闪。 却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又对小厮道了声谢,便走进了医馆。 吴掌柜自是早已上工了,见得墨白回来,他却是依然殷勤客气的狠,又是一番寒暄,表示墨白回来的正巧,正准备给墨白送药之类的话。 墨白在他脸上定了定,心中却是想道,这吴掌柜怕是还对他与朱医师之间的事并不知情,看他面色并不像是伪装。 就在柜台,墨白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药汤,依然按照往日的步骤,先看了看汤色,又闻了闻味道。 这动作对于医者来说并不出奇,吴掌柜以及小四等人也并没察觉什么异常,然而突然只听铛的一声。 吴掌柜听得声响,当即抬头,只见那碗药汤,又被墨白放在了桌上,或许用力不小,有汤汁洒落周边柜面。 而墨白则直直盯着那碗药汤,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吴掌柜一愣,随即连忙问道:“白大夫,可是药汤凉了?” 说着便要伸手来摸一摸碗的温度,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却被墨白那瘦弱的胳膊给挡住。 “呃……”吴掌柜又抬头,看向墨白。 却只见墨白盯着他一动不动,眼中神色前所未见的冰冷。 “白大夫……”吴掌柜真的他还真从未见过墨白有过这种表情和动作,顿时心中慌了。 “吴掌柜!”墨白缓缓开口,声音中也和以前客客气气的意味完全不同,只觉得平淡到冰冷:“这药汤是给我喝的?” 吴掌柜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本就精明世故,岂能看不出墨白此时不对劲,而不对劲的源头便在这碗药汤之上:“这,白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您只管说,若有问题,我立刻亲自去给您再煎一碗。” “不必了!”墨白目光低垂下去,随即二话不说,对着先前那小厮一招手:“你,过来!” 那小厮已然注意到了这边,闻听招呼,当即便跑过来:“白大夫!” “这碗药汤是你亲手煎的?”墨白沉声道。 吴掌柜这时脸也开始白了,他知道药汤肯定出了问题,这可不是小事啊,连忙疾声厉色:“给我老实说,白大夫的药汤,你是不是没仔细!” 他这情绪有些激动,当即声音便大了起来。 一边正在为病人看病的陈医师一偏头望了过来,却见这边气氛紧张。 而墨白更是脸色发寒,他心中惊奇,和吴掌柜一样,也从未见过墨白发过脾气,连忙对着病人轻声道:“还请稍等片刻!” 随即,立即过来到墨白身边,小声问道:“白大夫,可是出什么事了?” 墨白回头看了一眼陈掌柜,脸色却依然不好看,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我的药出了问题!” “嗯?”陈医师一愣,药汤出了问题? 第155章 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问题? 但他目光还是一凝,立马将那碗药汤端起,墨白没有阻止。 而吴掌柜和那小厮听他确定道出这句话,都同样刹那间彻底慌了神。 吴掌柜当即便脸上大变,要暴跳如雷,可又想到此刻正有病人在,连忙对着墨白告饶道:“白大夫,我这便安排人给您重煎,您放心,我定让这家伙说实话。” “不敢劳您辛苦!”墨白这一次却是不领情了,依然望向那小厮:“说吧,这碗药汤怎么回事?” 见他从未有过的冷漠,吴掌柜有些难堪,毕竟医馆里还有病人,此时看这边出了热闹,都挑起脖子看着这边。 “白大夫,要不咱们里面再说!”吴掌柜又苦着脸请求道。 “吴掌柜,如果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掺和,否则,白某人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绝不是任人宰杀的!”墨白豁然回头,眼神中从未有过的凌厉直射吴掌柜。 “这……”吴掌柜刹那之间嘴唇颤抖,硬是没敢再说一句话。 此时,他脑袋有些发晕,身躯都在轻颤,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陈医师手中那碗药,眼里满是惊骇。 什么意思? 任人宰杀? 药……有毒! 陈医师刚刚抬起头想问什么,听到墨白的话之后,也是刹那蹬起了眼珠,手中更是一抖,有汤汁再次滴落。 随即立马再次低头,眉头皱起老高,仔细凝望。 但一碗药,已经熬成,又如何看得出究竟来? 狠了狠心,用手沾了一滴药汁,在吴掌柜颤抖的眼神中,入了口。 微微眯起眼睛,但却仍然无法察觉出不对,口里下意识的念叨着:“江草、寻龙根、老参……” 显然,他功夫是有的,可以尝出一些草药。 然而念叨着,却又停了,他并不能看出异常,墨白用的几味药,他也知道方子,此时并未感觉有药性特别相冲的存在。 但他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这白大夫的本事,他心中根本没有底,只知道高明的过分,但却不能确定,这世上是不是有医者能够看一眼汤色,闻一闻味道,便知其中究竟的本事。 而那小厮,此刻也终于从震惊,不,或者说惊骇中回过神来,眼睛都红了,身躯颤抖:“白、白、白大夫,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紧张,说不清楚。 墨白却脸色依然寒冷,眸光如刀:“我的药是你亲自抓的药,可曾按方,按剂量?” “是,是,白大夫,您相信我,您的用药,我绝对不敢怠慢的,每一味药都仔细过称,绝对,绝对没错……”小厮急的满头大汗。 吴掌柜根本就不敢再出声了。 而陈医师此刻盯着那小厮,却是道了一句:“你确定没有出错?” “陈医师,您相信我,我给白大夫熬过很多次药了,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的,从没出过错,求求您,相信我。”小厮仿若看着救命稻草一般,不住求情。 陈医师沉默下来,又盯着药汤看。 墨白也微微沉默,却伸手从陈医师手里的药汤中,点了一下,放进口中,陈医师连忙抬头紧紧看着他。 然而,只顷刻,便见墨白微眯的眸子,豁然睁开,眼中寒光更甚,声音低沉到令人发寒道:“我再问你一次,这碗药汤是按方熬的?” 小厮脸色更苍白了,他张着嘴,想说是,但却心中惊骇发不了声,只得连连点头,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医馆中热闹了,所有学徒,小厮全部靠近,大气不敢喘一下。 陈医师终于开口了:“白大夫,老夫眼拙,不知这药汤究竟是哪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墨白目光终于从那小厮脸上收回,又看向了那碗药汤,脸色冰冷:“并非您眼拙,而是这碗药汤还真是下了功夫的,若非我当初久病,曾对方子中各个剂量均试过,又曾仔细研究,恐怕也是看不出来的。这碗汤药熬的极为高明,所用之药材也确实乃是原方药材,但剂量上却是出了大问题!” “嗯?大问题?”陈掌柜目光再次一凝,看向墨白。 而那小厮则是立马开口:“不可能的白大夫,绝不可能,您相信我,每一味药我都仔细过称的……” “不知是哪味药的剂量有问题!”陈医师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越发沉凝。 墨白却是一声冷哼:“不是一味,两味,若真如此,那也就罢了,不外乎他忙中出错。但其中至少有六味以上的药材出问题,那便绝不可能是马虎能解释的……嗯。” 说到这里,墨白却又突然一顿:“这剂量加的巧妙,连药汤颜色,味道都配合的天衣无缝,便是我,若非心中谨慎,恐怕也会中招,就凭你,没有这份本事,说,是谁指使你的!” “白大夫,真的没有,您相信我,真的没有!”小厮不住否认。 而墨白这番话,却是令陈医师心中骤然一震。 同时吴掌柜脸色也是刹那白了一瞬间,他们两人竟然是不由自主的突然对视了一眼。 很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朱医师! 没错,吴掌柜知道的事情很多。 而陈医师却是想到墨白和朱医师在齐老爷的病情上的问题。 两人目光稍触及分,并不敢多看,却也都不敢出声了。 那小厮真哭了,哭的可怜,不住求墨白相信他,他绝对没有做过。 半晌,墨白才开口道:“你煎药时,可曾离开过,又是否还有其他人在?” “没有,没有,昨晚医馆里就我和朱医师两个人在,我一直守在……除了帮朱医师开门之外,我一直守在药炉旁边,绝对没有外人进来过。”小厮并未察觉自己这番话中的问题。 而吴掌柜却是面色当即大变,也不顾现场人多,当即大声呵斥道:“你大胆,竟敢污蔑……” 话到一半,却是又反应过来,及时收了口。 “呃……”那小厮愣住了。 其他人也同样是一愣过后,随即眼中开始泛着惊恐。 墨白脸色彻底寒了,陡然回头看向吴掌柜:“代我告诉朱医师,辛苦他彻夜为我研究方剂,在下福薄,消受不起,但定当铭记于心!” 说完,二话不说,背起药箱,转身便走。 医馆中却是一片寂静,吴掌柜满头冷汗,望着他的背影就要出门而去,嘴唇颤抖,却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临出门前,墨白却是突然止步,没有回头,却是声音传来:“陈医师,您可将手中这碗药汤,便放在柜台之上,我这便去齐老爷家,我奉劝一句,谁敢动这碗药汤,我白长青奈何不了你们,但齐老爷的病恐怕就得你们去治了!” 陈医师闻言,当即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柜台之上,却是醒转过来,连忙朝着墨白喊道:“白大夫,您切勿着急,或许此事有误会……” 他倒不是帮朱医师,而是担心墨白,毕竟说实话,这药若是没有问题的话…… “多谢陈医师关心,具体情况,此药如何分辨不难,按照原方再熬一副,然后您再研究其汤味,便定会发现,此时您手中这碗药汤上的红晕之色会更甚一些,这乃是其中那味散剂增加药量过多导致,而药味也不如以前那般辛辣,细细尝之,以您的功夫定能分辨清楚,这明珠海岸,名医圣手众多,仔细分辨,不难察觉其中诡异。您仔细研究,便定当能了然其中药性变化,此药于常人确实无毒,故而那药渣也做不得证据。但在下服之,却是一时三刻必死,您自能分辨出情况!” 墨白将方法明辨,随即再不犹豫,出门便叫上黄包车,口中更是大喝一声:“租界!” 医馆里,那药汤仍然在轻微晃荡,却没有人敢靠近,吴掌柜头上一阵阵的冷汗,随即强做镇定颤抖喝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此事自会处理,都去做事!” 陈医师默默盯着那药汤不动,吴掌柜对他张口:“陈医师,这事……” 陈医师却陡然转身,并不听下去,他不发表意见。 吴掌柜脸色更白,那药汤如此刺眼,关键是他和朱医师早就绑在了一起啊,很多事他们俩都是一起干的。 朱医师若是出了事…… 他很想将那碗药汤去倒掉,但众目睽睽,却是到底没敢动那碗药汤,却是马上上楼,要去联系朱医师。 但却脚步又是一顿,望着那碗药汤,随即对身边一小厮吩咐,今日不做生意了。 这才上楼而去,给朱医师打电话。 ………………………… …… “什么?”朱医师握着电话,顷刻间脸色白了,身形一软,电话都险些掉在了桌上,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对面吴掌柜握着电话,心底彻底凉了。 还说什么,果然是他。 “这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够分辨出来,说,怎么回事?”朱医师声音带着嘶吼,他面色已经完全狰狞,杀了他也不信,他做的手脚,便是陈医师观察良久,最终也还是看不出分毫来。 就是拿药渣验,也绝对验不出来,墨白喝下去临死前,可能会有察觉,但绝不可能还没喝就知道了。 “朱医师,那碗药汤还在咱们这,白大夫已经将检验方法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陈医师也在……怎么办?现在咱们怎么办”吴掌柜此时也慌神了。 朱医师没了侥幸,他必须得相信墨白的话。 一个激灵,朱医师大喝道:“倒了,马上倒了,还等什么,立刻去!” “可是白大夫说……”吴掌柜哪里敢去倒,齐家要是真怒了,他倒了药,不是不打自招,没活路了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给我处理了,若是处理不好,咱们俩都得死无全尸!”朱医师此时早已心烦意乱,接连而来的事,已让他接近崩溃之中,哪里还请能清醒。 打击接二连三,他如何承受得了? 尤其是最后的稻草被击碎,他顷刻间仿佛便四面皆敌。 老天都像和他作对,完全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凭药汤能察觉出他这么精细的手脚? 还能给出方法查验? 朱医师瘫坐在地上满头冷汗,陡然冲着屋里一声狂吼:“来人,快收拾东西……” 然而,只喊了一半,却是又突然一顿,整个人僵硬了起来,慢慢的跌坐在地,眼中再次闪烁不休。 逃? 还能往哪逃,齐家暴怒,整个明珠海岸,都将是他的葬土! “不能逃,冷静,冷静!”他手抹着脸上的汗珠,强制自己冷静。 “齐家,齐家……”闭上眼嘴里哆嗦念念有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最危急一刻,他在想什么。 突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朱医师一个激灵,竟手脚并用向后爬…… “叮铃铃……” 一声,两声,三声…… 朱医师眼中闪动,抹着头上的汗,还是颤抖着爬起来,畏畏缩缩的接通了电话。 “朱医师,我大哥也被巡防司拿了,你必须……”一道惶恐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嗯?”朱医师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对面在说什么,但突然,他浑身一僵陡然冲着电话叫道:“给我杀一个人,马上,立刻,一个小时之内,不,半个小时,越快越好!” “……”对面声音骤然一窒:“你说什么?杀人?” “别问了,赶紧,杀了他,我们都没事,杀不了他,我们一起死!”朱医师手颤抖的抹着脸上的汗,嘴里却在大叫。 对面似乎被他的惊慌镇住了,好半晌才回应:“杀谁?” 第156章 长刀会? 穿过了一条长街,又绕过了一条小巷,很快,墨白乘着黄包车便将那济世医馆便已远远的甩在了脑后。 当然,距离齐府那自是还远的狠,不是一时半会能到的。 毕竟上车乘坐汽车,也跑了近两个小时才到,更何况是人力脚夫? 眼看着车夫的速度已经明显不如先前了,那件淡黄色粗布褂子也已经完全被汗水所浸透,呼吸更是不如先前平稳了,墨白眼神在四处一瞟之后,却是开口了:“黄师傅,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车夫是一约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此刻突然闻他出声,那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即一偏头,一张满是汗水密布的侧脸,含着谦卑的笑,明显气息并不均匀应道:“白大夫,您放心,保证在午饭之前一定能将您送到。” 说完,脑袋一低,侧脸在脖子上那条早已湿透的毛巾上一蹭,便咬了咬牙脚步一用力,加快速度疾奔。 很明显,他是误会了墨白的意思,以为墨白嫌他慢了不耐烦。 然而,墨白却是又开口道:“不着急,路途还远,不是一口气就能到的,您慢点不碍事,要不先停下来,喝口水歇歇再走。” “嗯?”车夫脚步又是一顿,这才缓缓慢下了脚步。 在前方一块树荫下面停了车,却并没有当真先喝水,而是立刻回头先打量了一眼墨白的脸色,只见墨白此刻面色早已不再似上车时那般脸色吓人。 他这才微微放心了一些,其实啊,原本像这么远的路,根本就不能像他这么跑。 毕竟路太远了,得匀称着体力才行,哪能上来就发猛力,但墨白上车时那明显心情不好的神色,从未有过的疾声大喝,却是让他根本不敢怠慢。 他就在济世医馆那块首生意,认识墨白,也不是第一次做墨白的生意,对他来说,墨白等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不敢得罪的。 哪里还敢速度慢了,惹白大夫不快,只得一路咬牙疾行坚持着。 “多谢白大夫您体谅,前面不远就有家茶楼,要不我拉您过去喝杯茶?”再次目光打量了一下这白大夫的神色之后,车夫才拿着毛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却仍是先对着墨白躬身问口道。 这时代,人活着真的不易! 墨白眼见他这姿态,其实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答应,让这黄师傅多谢休息一会。 但很明显,他不能,谁都要被毒杀了,却还有心情中途去喝杯茶悠闲,悠闲? 只得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您歇一会咱们便再走吧,今日怕是要劳您辛苦,待会自当多付些车钱给您!” 车夫闻言,嘴角当即便是一咧,很明显墨白要多给车钱,他心里自是欢喜的。 心道,刚才这番疲累,是真值! 不过到底是熟人了,怎么也是要客套一两句的,毕竟他是本分人,不拿小费。 但是,他也知道,人家白大夫那是何等身份,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又岂是他老汉能够反驳的,自是不敢惹他发怒的。 喝了口水,他精神倍增,再次拉着墨白,腰不酸了,脚也有力了,恨不得带着墨白飞过去,马上就能拿车钱,嗯,还有那小费…… “路还长,您慢点跑,匀着体力,咱们不耽误就成!”见他又快了,墨白再次开口。 车夫这才平静自己的内心,沉稳下来,见墨白心情似乎好了,倒也开口和墨白搭上一两句话。 换了拉别的客,那自是不敢的,可墨白却是不同,平日里坐他的车,也和气,还愿意和他们说上几句。 不过,今日却还是有不同,说了两句,见墨白没有多大兴致,他便也不再说了,一心分派着体力拉车。 墨白的确无心和他聊天,一夜未睡,他很累,身心疲惫。 但他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过,更是从上车那一刻起,他的精神更是始终处于高度集中。 眼神看似平静,实则也极为凝神,每一个曾擦肩而过,甚至朝他的方向望来的目光,他都尽力不去放过。 虽然虚弱,对各种气机的直觉早已不如曾经,但不管怎样,眼力却还是有的。 很明显,他在观察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尤其是刚才歇过之后,再次启程,他相较先前更是不敢放松了。 “不信你还能冷静,还能撑住!”墨白眼神深邃,有情绪在电闪:“这最后的机会,你能不博?” 他没有小看朱医师的胆量,事实上,从还未见到朱医师起,单只是听他做的事,墨白就明白这个人的名利心重到吓人,胆子也不是一般大。 明知那批珍药或许有着大麻烦,明知单看铁雄师兄弟的身手也不可能是一般人,他却依然敢昧下这批货。 而与墨白相见之后,明知墨白无救,他却依然敢诈乎着接下墨白这个麻烦。 之后又明知齐老爷的病情之重,开不得玩笑,一般医者必然只想早些脱身不惹麻烦,他却是敢玩火,始终想谋取齐家交情。 这个人,是典型已经钻进了名利场中不得自拔的存在。 只要看见对自己有利的事,没什么他不敢做,也没什么手段不敢用出来。 现在他的处境已经四面楚歌,就不信他还能冷静的接受这一切,去束手就擒面对那无尽的麻烦。 事到如今,墨白留给他的只有最后一条路。 便是再也不顾其他,光明正大的铤而走险,在他到达齐家之前来杀了他。 已经再没有充分思量的余地,也没有再暗自筹谋的时间。 只能最后一博! 不管杀了墨白,齐家会怎么想都好。 齐老爷的病,如今只有两个人能治。 墨白和他! 墨白不死,就永远轮不到他,墨白死了,便只能是他! 已经不再奢望与齐家交好,如今的他,最迫切的是先自保,保住性命再说,赢得了时间才有再想其他的希望。 费尽苦心,一步步走到此刻,墨白已经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结果便只能看天意了。 黄包车穿越一条条路,擦肩而过一个个人。 车夫没有再如最初那般吃力,他始终保持着体力,在匀速而行,在这古老的城市中,没有人能够比这些车夫还要熟悉路线。 他们并非全走大路,会在各个胡同里穿行,以节省脚力。 每一条逼仄的胡同,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正如又到一条狭长的巷子口。 黄师傅依然没有犹豫的便跑了进去,墨白也始终并未出声。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那双眼睛却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盯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 而是彻底平静下来,他一手抱着自己的药箱,一手抓住车厢旁边的扶手吗,脸色平静。 胡同里的路,不如大路,有些许颠簸,不过黄师傅明显是好手,并没有让墨白遭太大的罪。 “小心?”然而,突然经验丰富的黄师傅却是脚步一个急刹车,随即连忙扶着车炳,脸色惊骇的倒退几步。 “砰!”一声巨响传来,黄师傅前方大地上,一把长刀插在了面前。 “啪嗒!”黄师傅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瞬间发白,他缓缓抬头,只见前方四名黑衣人正迎面而立。 “你,你们干什么?我是西园车行的,交,交过钱的……”黄师傅坐在地上,望着前方几人,颤声道。 “就是他?”这几人显然不是一般地痞,一脸冷漠,根本不犹豫,所有人都盯着墨白,其中一人手持长刀指向墨白。 随即二话不说,走上前来,就在此刻,身后却也传来了声音:“就是他,动手,老大说了,要快!”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胡同里又是两个黑衣人持刀走来。 黄师傅又是一颤,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回头,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依然坐在车上并没有动,眼神盯着地面那把长刀,随后缓缓抬起,直直的看向前方举刀朝着他逼过来的四名黑衣人,缓缓吐出一句话:“是朱医师派你们来的?” 真心话,墨白并不明白,这时代的社团到底怎样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也就算了,为何还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深怕别人认不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在杀齐老爷的大夫。 不过对墨白来说,当然也无需去研究这个原因,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依然静静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长刀会! 看来,皇天还是不负苦心人的。 …………………… …… 齐府。 “啪……”一声巨响传来,整张茶几支离破碎。 厅堂里,齐汉山浑身杀意盎然,眼神鹰视管家,冷冷吐出三个字:“长刀会?” 管家眼睑微垂,点头道:“正是长刀会,共六人,当场杀了五个,最后一人交代乃是乃是长刀会会首刘虎下令,目前长刀会一帮骨干,包括会首刘芳在内,多数正扣在巡防司,其余人等,我已派人火速捉拿,刘虎已经被先行拿下,正押来。” “给巡防司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将刘芳等一众长刀会首脑送来!”齐汉山眼中杀意丝毫不减,没有一丝犹豫,便声音冰冷道。 “是!”管家也并不犹豫,立马绕到电话旁,拨通了巡防司的号码。 齐汉山背着手,望着门外,眼中杀气流转不休。 却见管家对着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却是突然抬头:“大爷!是楚老爷,想和您通话!” 听是楚老爷亲自接的电话,齐汉山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电话,沉声道:“楚老爷,我是齐汉山。” 电话里说了什么不知道,只听齐汉山第二句话便是:“是我的意思,此事有劳楚老爷,我立即派人过去接他们。” 从让人送来,改为派人去接,看得出来,他还是给楚老爷的面子。 一会后,他沉声道:“好,多谢楚老爷帮忙!” 没有再说什么,已放下电话,然后对着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立即再次拨通一个电话,交代了几句。 待他放下电话之后,齐汉山却是转身对他问道:“白大夫如何?” “无碍,他情绪稳定,正被护送过来!”说到这里,管家一顿,又道:“白大夫说乃是朱医师要杀他。” 第157章 定当给您一个交代 “朱医师,呵呵,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齐汉山怒急反笑:“是不是咱们齐府低调的太久了,区区一个医馆大夫,居然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管家在一边噤若寒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他不出声,不代表齐汉山就能放过他,果然,下一刻,便只见齐汉山目光盯向了他:“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连白大夫自己都察觉到是朱医师要杀他,让你安排人手细细详查,你却告诉我,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大爷息怒!”管家脸色当即发白,事情是交给他去办的,结果到处出岔子,他自然是有责任的,连忙道:“大爷,我们的人的确一直盯着朱医师,也正在查他来为老爷治病前后的一切轨迹,但确实从始至终,都没能找到半点他与人私下联络的痕迹。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昨日下午朱医师回去后,曾与白大夫两人有过接触,白大夫离开的时候,也并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而朱医师则整夜都待在医馆里,到了早上长刀会那边又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联系了一次,按说不管是长刀会还是朱医师,他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想办法解决昨晚的事情才对,可他们这一次却突然对白大夫动手……的确是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齐汉山冷笑一声:“我看就合理的很,这朱医师和长刀会他们出了事,心里正是烦躁,所以一时就想杀个把人来发泄一下,刚好就挑中了白大夫。先是朱医师动手,暗中用毒,谁曾想竟然没成功。长刀会一想,你朱医师鬼鬼祟祟的根本不行,看老子的,这不长刀会就又派了六名好手光明正大的准备剁了白大夫……你看,这不挺合理的吗?他们心血来潮突然干这事,你派的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察觉?这完全不能怪你们不中用,老子还得表扬你们尽心了。要不是你们,那长刀会六个好手,不得将白大夫剁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管家站在他面前,那是满嘴发苦,又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任凭大爷挖苦,事实上他也清楚,大爷并非是单纯在冲他发脾气,而是意有所指。 很明显,他是在说青年社的人,并没有拿他的话当话,并没有对他的交代尽心。 所以他才如此盛怒。 毕竟这一次的事算是彻底触及了大爷底线,用毒的事还可以说明是对方不敢公然出手,说明人家还是知道齐家威势的,还是忌惮的。 可如今呢,人家直接派人当街斩杀正准备来他齐府为老爷子治病的大夫,这代表什么? 代表齐府在人家眼里已经不算啥了,人家就敢明目张胆的打你耳光。 而大爷心头,之所以介意这个,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这便要从齐家在青年社的地位说起了。 毫无疑问,在青年社中提起齐家,那绝对没人敢不敬一声,地位之高,只看杜先生都亲自来此探望,并一直聆听病情,便可想而知。 但是,实际上,齐家虽然名声很大,但要真正说实权,却是处于半隐退状态的。 而这也是齐汉山和齐老爷之间理念不合的地方所在,隐退是齐老先生的决定,齐汉山倒也并非不赞同老爷子的决定,只是他却认为不应该过早隐退。 而说起这分歧,便要说说齐家和杜先生的关系了。 在杜先生才只有几岁之时,杜家曾遭过火灾,一家人出来后,却发现当时杜老大的二子一女,却只出来了一个。 杜先生与其弟弟却不在,后来是齐老大冒死冲进火场,将杜先生给抢了出来。 所以齐家兴盛,实际上是和杜先生在当权之后,对齐元胜的亲切态度有直接关系。 杜老大膝下共有两子一女。 然而,齐老大命并不长,其余下一子一女,自然是长子继位,但却不想继位不久,竟遭横死。 本来至此,杜家应该大权旁落,但熟料各方势力争权,妥协不下,竟造成了年不过十二的杜先生,就这般上位了。 当然,在当时,没人会把她一个小姑娘当数,不过是傀儡,用来过渡的而已,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用来过渡的小姑娘,竟然区区两年之后,还年不过十五之时,竟一遭奋起,彻底强势。 而她让人们彻底记住,成就杜先生尊称的那一战,便是一夜之间血洗了整个青年社八成以上的元老功臣辈! 尸横遍野,血染明珠。 多少曾把持青年社重权的元老功臣,就此家破人亡…… 那一战后,杜先生一个女子用血腥杀伐就此坐稳龙头宝座,从此成为威震明珠海岸的杜先生。 然而,也正是因此,青年社也彻底权利更替。 当年亲善于杜先生的老一辈虽然没有遭劫,但同样心中噤若寒颤,无不要带着全家当即隐退,以保太平。 齐家自然也是老一辈,甚至还是极为显眼的元老,自然成了领头羊,齐老爷眼见着侄女的手段心思之狠辣,实在令人心悸,他也心中寒意阵阵,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就此让路。 但谁知杜先生却不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外人都说她是蛇蝎般的女子,举目不认亲,要杀绝功勋一辈,若是连叔父也走了,还有谁肯留下? 那岂不正是要应了外人所说的那般,让侄女如何在这世上立足?莫非连叔父也不理解侄女么? 齐老大当然是理解她的,当年那场火灾,让其弟弟丧生,其兄继位,却又横死,其中自有因果。 但即便如此,齐老大也还是心寒于她的狠辣,实在太狠了,简直可谓株连,甚至多少老兄弟更是被这侄女杀的断子绝孙。 当然,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带着剩下的一帮老兄弟一起留了下来。 但在之后,杜先生一天天坐稳了位置,那些老兄弟同时也是慢慢一位位黯然收场,甚至有许多最终也没讨到好下场。 他心中定下决议,非得隐退不可,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不能不怕将来自己整个家族门楣断绝香火。 可是杜先生却对他真怀有叔侄之情,始终未曾对他下过手,甚至多次挽留,见他执意不肯再出山,也硬塞权柄于其子齐汉山。 然而,也正因此,父子俩开始有了分歧,齐老大不准齐汉山当权,而齐汉山却认为杜先生乃是真心,不论杜先生对谁下狠手,也不会轮到齐家,父亲太过谨慎。 不过齐汉山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齐老,但好在杜先生确实对齐家不同,始终尊其为亲近,所以齐府在青年社中也一直威名很盛。 齐汉山坚持,也更加认为,老爷子不应该这么早隐退,他不是不懂老爷子的顾忌,但却认为,可以到老爷子晚年,再慢慢隐退也不迟。 若是太早隐退了,当齐家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也许没几年,就没人再将齐家当回事了,那么到他接手的时候,齐家又还能剩的下什么? 而且他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老爷子若真心忌惮,到了晚年再隐退也不迟,那时齐家也不至于再无爬起来的机会。 毕竟,杜先生身边也不可能不要自己亲近的人,可是到那时,齐家已经没落了,杜先生就算想要齐家,齐家也站不起来了啊。 所以这些年来,齐汉山始终心中有结,特别在意齐府到底在别人眼中还行不行? 今日这一遭,无疑是让齐汉山心头多年的烦躁与郁闷彻底被挑起,他岂能平静,这件事他不杀到整个明珠都再次记起齐家,又怎能罢休? “朱医师……”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出了门。 ………………………… …… 汽车停下的时候,墨白透过车窗,看见齐府门前早已人海一片。 不错,一眼望去,整个大门口,甚至连街道之上,全部站满了人,一眼望不到边。 不得不说,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这一幕,其威势着实让人心惊。 而齐汉山,此刻正站在大门口背着手,望向来车。 车门打开,望着齐汉山亲自上前来迎。 墨白眼眸闪过一丝波动,从京城来到明珠,一晃已快半月,终于走到了今天。 脚步坚定的下了车,朝着迎来的齐汉山一拱手:“齐先生!” 齐汉山快步而来,身后数十名贴身汉子相随,直到墨白近前,那些汉子才止步,唯独齐汉山领着左右上前来,冲着墨白一拱手:“白大夫,抱歉,让您受惊了!” 墨白扶着药箱,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却是眼神一扫四周一眼望去,怕不知千数的汉子,轻声问道:“不知,您这是……” “白大夫莫要心惊,得知您遭了事,老夫岂能无动于衷。您是来为家父看病,是我齐家的额客人,竟有人敢在您来我齐府途中动手,那齐家便自当承下一切因果。今日之事,您且看着,齐家必当给您一个交代,还请您且随我稍待片刻。”齐汉山声音不高不低,不重不淡。 正说着,便只见后方,突然行来一长排小汽车,汽车周围更是有着不知多少人随行而来,这一片彻底气势辉煌。 第158章 开香堂 阳光炽烈。 齐府门前,无数黑衣汉子集结,簇拥在齐府周围,一眼望不到头。 而最前方,齐汉山却是一身白衣寸尘不染,负手挺立于门前,如松不动的在无数人马簇拥下,气势凝练的望着前方车队驶来。 墨白就背着药箱站在他身边,同样望着那车队,目光里却是泛起微微波动。 来之前,他倒是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一出,他有些搞不懂齐汉山摆这么大排场是什么意思? 不过虽然不解,却并没有再去问个分明,就静静的看着。 反正到了此时此刻,朱医师已经注定不会落得好下场了。 不管他如何辩解,他都已经走上了绝路。 那毒杀都或许还有得辩解,毕竟朱医师不会承认,齐家也许未必会做绝,毕竟朱医师有着道门背景。 但他在墨白前往齐府为齐老爷治病的途中公然刺杀,就算没办法证明他是居心叵测要害齐老爷,但他拿齐老爷的命不当一回事,却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实,齐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若是连这都能忍了,他齐家还能有今日之威风,那岂不是谁都敢在他们头上撒尿。 走到了此刻,墨白已经无惧,眼神沉静下来:“今日来了,便无论如何都得有个结果!” 正心中思量着,便只见前方那车队已经停下。 四周原本略有嘈杂的声音也当即便静了下来,第一辆车门打开,只见一人下车,朝着齐汉山跑来。 墨白凝神望去,却是并不认得。 但见他来到齐汉山面前,冲着齐汉山一躬身,随即抱拳道:“大爷,人已经全部带来!” “带下来!”齐汉山声音沉凝,冰冷吐出三个字。 那汉子立刻一转身,冲着那车队旁边一路护送而来的人大吼道:“将他们全部押过来!” 这一声令下,顿时所有车门被打开。 只见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狼狈身影被押下车来,面色苍白的被左右各两名汉子挟持着胳膊朝着这边押来。 “呜呜呜……”一个个人影被掩住口鼻,不住呜呜叫着,被押来。 此刻大都面色苍白眼神惶恐,有人还能走,有人却是根本走不动,被拖行过来的。 初略一看,墨白便见只怕这被押着的人,便有不下二三十人。 但墨白细看前方几人,却根本认不出来。 不过观他们服饰,墨白却是心中了然,这些人等恐怕便是长刀会的那些头脑了。 他眼神一瞥站在前方的那齐汉山,心下微定,看来自己并没有思量错,齐家动怒了,对长刀会已经下了手。 墨白再次望向人群,眼神却明显凝练了许多,很明显,相比长刀会,他更关注的却是那朱医师。 长刀会都下手抓来了,那应该不可能放过朱医师。 果然,墨白凝神扫量,只是片刻,便一眼定格在了一条身影之上。 没有错,正是朱医师! 在人群中,他极为明显,因为他的年纪明显是这些人中比较大的,一副花白长须更是招牌标志。 只是曾经看似仙风道骨的他,此刻却是满脸惊慌无人色,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声,似想要说话,被两名汉子狠狠锁住胳膊,一路拖行过来。 “呼……”墨白静静的望着他,心底慢慢平静下来。 总算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来到明珠后的阴霾,便在今日了断吧。 不一会,这些人,便已经被押到了近前。 “呜呜呜……”几乎没有人能够平静,被押到齐汉山面前,却仍是拼命抬起头看着齐汉山,眼神暴增,呜呜直叫。 “跪下!”只听其中一个汉子一声冷喝,随即一脚踹在面前一个长刀会首脑的腿弯。 “砰!”那汉子便当即跪倒在地,眼神更是惊恐起来。 随即,一个个被押的跪倒在地,有人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头颅被按到在地上,脸贴着泥土,狼狈不堪。 朱医师应该还算识相的,他不敢反抗,那双眼睛却是总算盯在了墨白身上,顿时发红。 墨白便站在齐汉山身后一步,并不上前,平静的与他对视。 很快,朱医师面露惨然,又看向了那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鹰视着他们的齐汉山,呜呜直叫,想要吸引齐汉山的注意力。 四周那无尽的人等,也全部看向了这边,逐渐开始嘈杂起来。 很显然,这里面跪着的那些长刀会的人,他们很多人并不算陌生。 齐汉山并不说话,却是目光冰冷的从面前这跪地的一张张脸上扫过,随即只见他手一扬! 墨白身边立马有人站出来,飞快向一边跑去。 墨白目光瞥了一眼那离去的人,不知其意。 不过很快,便只见几个汉子抬着一张长桌而来,就立在正门口。 又有人备上雕像与香炉等物事。 看到这些,墨白倒是明白了,这是要开香堂! 四周那嘈杂声,在香堂摆起的刹那,又静止下去,整个现场的气氛仿佛刹那之间便沉凝到了极点。 又有一张张座椅被摆成一排,墨白沉默望着这一切,到了此刻,他也算看明白了,这是要公审的意思。 此时,那些跪地之人,包括朱医师在内,望着这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无不是面若死灰。 显然,他们比墨白理解的更为深刻。 齐汉山始终没有说话,便站在原地盯着这些人,而也就在此时,人群外面又传来了汽车轰鸣声。 很快人群开始波动,中间让出一条长路。 墨白也知道这是又有人来了,抬头望去。 又是一条条身影到来,墨白依然一人不识,但却立刻察觉到这些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因为一直没有说话的齐汉山抬起了头,并且主动上前了几步迎接。 第一人到来,乃一约五十上下的汉子,身边跟随者七八名青年汉子,面色严肃的缓步而来, 墨白目光放在他脸上,只见其一张国字脸,一身白色长袍,脚上却是一双皮鞋,带着一顶圆帽,气势惶惶而来。 “快看,是陈老大来了!” 四周有嘈杂声响起,墨白隐约听见一个称呼。 陈老大,他并不认识,但知道此人应该在青年社中身份不简单。 “陈先生,请上座!”果然,便见齐汉山竟主动先行拱手,开口迎道。 那汉子脚步微顿,同样对着齐汉山拱了拱手,点点头,目光却是一瞥地下跪着的人等,随口说了一句:“可都在这里了?” 见齐汉山点头,他也没再多说,便带着身边几人,直接往前方一排长椅行去。 在从墨白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目光微微顿了顿,盯着墨白打量了一眼,却并没说话,便直接走上前方,目标明确的朝着椅子中央选择了一把坐下,而他身边人,则绕到他身后站定。 两人在他椅子边上一左一右站立,目视四面八方,而其他几位,则稍稍靠后。 墨白注意了一下,很明显这椅子是不能乱坐的。 从他开始,这里便向是开始迎客摆酒席一般,一个个墨白并不认识,却明白定然是青年社中大佬级人物的存在到来。 随即也都并不多言,便走上前去各自挑位置坐下,这些人年纪却不均等,有五十以上的,也有四十来岁,更有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的。 一共九张椅子,不一会便坐了七位,这些人看起来倒也并不太关注底下的事,各自聊着天。 不过墨白倒有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几乎都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他平静以对,先前倒是有些紧张,不过此刻放松了,很明显这里来的都是青年社中人,今天这儿并没有官方人物到来。 应该不存在能够对他面熟的人物。 还有两张椅子没有人坐,其中第一把没人坐,正中间的一把也没有人。 前方再次传来脚步声,墨白偏头望去,却是突然眼神一怔。 一个熟悉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小刀! 墨白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便平静下来。 而此时,见得小刀身影,所有坐在那儿的人,却是第一时间全部站了起来。 “秦先生!”齐汉山更是连连快走几步迎上。 小刀依然是那副模样,整个人修长而又形壮,踩着轻巧的步伐,带着淡淡的洒脱意味,冲着齐汉山一拱手,却是轻声说了一句:“杜先生已经先行去看齐老了,吩咐过了,大爷无需去迎。” 齐汉山明显精神一震,对着小刀谢道:“好,请代我向杜先生告罪,待处理完此事,便立即前去拜见!” 小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也未看那些跪地的人,便直接朝着前方院门走去,显然他并不打算在场。 墨白并未一直盯着他看,而是眸光平静的看向了齐汉山。 因为站在前面,墨白背着药箱本就显眼,小刀却是注意到了他,但也只是瞟了一眼,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可随即便移开,不再关注。 有大佬上前来攀谈,小刀拱拱手说了几句,便消失在现场。 墨白微微吐出一口气,并没有看向他的背影,目光抬起看向了齐汉山。 却见齐汉山,陡然一声冷喝:“开香堂!” 第159章 死的如此简单 一声开香堂! 对现场一众江湖中人来说,并不算的突冗。 先是现场人等刹那停止喧哗,转眼间静逸非常! 又是各方大佬归位,不论年老年幼,均是正襟危坐,双手搭膝,面色庄重,目光炯炯有神的凝视整个现场。 再有四方人群中,飞快奔出数十名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外着黑色短褂,内着白色衬褂的汉子,仿若护坛神使一般,迅速排成纵队,奔赴香坛两列,大睁双目,狂吼声道:“忠!孝!礼!义!信!” 五声大喝,响彻天空,端的是震撼人心。 墨白仍然站在现场中央与那原本伴随齐汉山身边的一众汉子齐立,此刻眼见得这一切,眼眸中却是有一丝愕然闪过。 很显然,这一幕对他这个“非江湖人士”还是有些突然的。 不过脸上却丝毫不露慌乱之色,眼中也只是一闪便平静,随即目光一望左右,那些仍然站在原地丝毫不动的汉子们,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这寂静之中,万般瞩目之下,抬起了脚步出了列。 祭坛庄重,上千数的汉子观礼,不敢有丝毫放肆。 他这背着药箱的身影,却在此时动作,却是刹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一刻,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踏,踏……” 墨白听着自己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心中却是无奈的很。 他并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只是他也不知道齐汉山是忘了安排,还是如今的江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规矩。 今生虽非江湖人士,但前生他却是在江湖上,当之无愧称尊作祖的人物。 岂能认不出此时青年社是在干什么? 开香堂! 护坛使手握十八般兵刃怒目而出,口念忠孝礼仪信,这乃是规规矩矩的刑堂上香,清理门户啊! 若是开其他香堂,他站在护坛使身后观礼,还无甚大碍。 可刑堂办事,那却不一样。 那若要较真,他如今站的位置,却也可称得上是护法之位! 很明显,他却是一个外人,江湖之中,谁家清理门户,能容外人插手丝毫? 若是这青年社当真是有规矩的,那他墨白便是犯了人家的大忌,当场将你按在坛前,三刀六洞,砍头祭天,以正门楣威严都不为过。 死了都是白死,就算身后有师门都来寻不到理,只能认栽! 说实话,墨白有些搞不懂,到底是这青年社究竟不懂规矩,还是齐汉山以为他应该懂。 可你要说他不懂规矩,人家这一套又搞的似模似样。 墨白没办法,人家不提醒,他只能主动避讳了,免得徒惹麻烦。 他的动静,吸引了全场注意,齐汉山自也是注意到了,一回头目光凝聚在了墨白朝着那一众就坐的大佬走去的身影,眼中微微一愣,不过转眼便是嘴角微抽,朝着原本站在墨白身边的那群人看去。 却是一顿,齐府管家的身影竟然不在,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还真不是忘了,而是这些事原本管家应该会安排好的,不必劳他操心。 刚才杜先生的到来,这支持力度,让他心神一震之下,一激动便直接开了香堂,还真忽略了这事。 望着墨白背影,他此刻倒是心中有些动容,却不想这大夫看似年轻,居然还如此懂规矩。 墨白并不知道齐汉山的想法,他目不斜视,也不管究竟有多少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一路行至那些大佬所坐的位置而去。 而此刻,那些在坐的大佬,目光也凝视在了他身上,然而却是随之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波动。 却唯有一人,便是那第一个来此的陈老大,却是面色微红,站了起来,迈步一步朝着墨白一拱手:“尊驾!” 闻听声响,墨白心中一顿,却是苦笑,这齐汉山还真是坑人,谁说这青年社不懂规矩? 抬起头来,墨白冲着站起来的陈老大拱了拱手:“先生!” “请!”陈老大也并未多说,却是伸手示意,为墨白指路! “有劳!”墨白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陈老大并无亲自指路,却是其身后的一个保镖立马踏步而出,带着墨白来到了一众大佬侧方,又有椅子搬来。 墨白推辞,却听身边最末端就坐的一位大佬,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含笑道了一句:“咱们会中难得有客来观礼,还请就坐!” 墨白推辞不过,只得道了一句:“却是失礼了!” 随即才不得不坐下,心中却是古怪,自己区区一大夫却是能在此就坐,也当真有意思。 不过心中却是明白,这是出于青年社安排不周,所做出的赔礼。 别当真以为他们多么礼仪周全,而是任何一个有规矩的社团,开香堂都不是小事,这是一个社团向心力的凝聚。 别的时候可以马虎,这种时候,却是不得不认真。 当然,这一幕对四周无数观礼的长刀会众,恐怕会就此在心中对这年轻大夫留下印象,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件小事,香堂仍然继续进行。 “净手,焚香,祭神!” 一盆清水供上! 诸位大佬起身,包括齐汉山在内,一一净手,随即焚香供上。 一众大佬重新就坐,齐汉山坐在正中央,就座前朝着墨白拱了拱手。 墨白心知,是为刚才之事,也是起身含笑回礼,随即又自坐下。 焚香完,自是礼成,该进正题了。 有社团刑堂主事上前,开始宣读青年社条规。 墨白静静倾听,虽然有着一连串的杀字,墨白却并不动容。 规矩交的再严,却也是笑话。 听那一条:“以护国安民为己任,不得背祖判宗……” 一个个诸界就在这明珠海岸上旗帜飘扬,怎没见这青年社奋起诛杀外敌,护国土安宁,护百姓尊严? 倒是这一条“尊敬师长,不得以下犯上!” 倒是在今天极为隆重。 很明显,若非是动了齐老爷的忌讳,长刀会就算再如何,青年社也不会管。 说到底,不过是利己主义罢了。 不过,墨白当然不会出声,对他来说,如今一无所有,病弱之身,能对付朱医师便已费尽心思,何能管这世界秩序? 如今这世道如何,他也只有看一看的能力,暂时还没有管一管的本事…… “将众叛逆给我押上来!” 随着一声大喝,手执十八般武器的护坛使,同时喝道:“押上来!” 气势威武之下,那一众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长刀会众首脑,便被押上堂来再次跪下。 “呜呜呜……” “呜呜……” 被绑住口鼻的他们,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而墨白眼中,那朱医师更是不住摇头蹬腿,到得此时,却反抗激烈。 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些人的挣扎,却没有人出声。 而那些大佬眼望着这些人,却是神色平静,不过墨白却是注意到,有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的扫了一眼坐在中央的齐汉山。 而那陈老大则是目光扫了一眼那空座无人的交椅过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齐汉山似乎就在等待这些大佬出声,眼见最终无人吭声,齐汉山站起了身,却是只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一字吐出,几乎所有人还不待反应,就连那正跪地正准备着开口辩解的诸人,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那押解他们的人,已经各自从身上摸出了长刀。 毫不犹豫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挥起了长刀。 阳光下,刀光耀眼。 “咔擦!” “噗!” 鲜红的血光飞溅,三刀六洞之后,又一颗颗头颅飞起。 墨白扶着药箱的手陡然握紧边缘,眼眸瞳孔收缩,死死的望着那血光飞溅,落地的头颅还大睁着眼。 他没有看别人,便凝望着朱医师那颗嘴角渗血的头颅不动。 ……………………………… …… 一切,以一种墨白从没有想到过的方式而结束。 他准备好的应付朱医师的辩解,也没有用上。 苦心费力,种种思索,在这里,在齐府门前,似乎一切都根本不重要。 一个“杀”字,便足以解决一切。 “白大夫,请您放心,您且安心为家父治病便好,一切烦忧,齐府自当为您解决。” 厅堂里,齐汉山握着茶杯,嘴角淡淡笑道。 此时的他,与上次相见不同,仿佛刚才的那声“杀”字,那滚滚头颅已在他身上凝聚了光环。 即便语气还是客气,却落地有声,不怒自威。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他眼神已经平静,轻声道:“齐先生,在下着实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般事发生,今日到来,原本正是要有事要与您说个分明,却不想……” “哦?”齐汉山看向墨白那平静的神色,倒是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很显然墨白在那滚滚头颅之后,依然如此镇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一想到上次墨白初来时面对生死威胁时的姿态,倒又淡然了一些,微微一笑只道:“可是这结果,白大夫您还有不满?无需顾忌,您且但说无妨。” 第160章 谋医馆 这结果满不满意? 齐汉山今天广邀群雄,甚至连杜先生都请来了,就在自家门前大摆香坛、祭长刀,无数人的注视下,他一声令出,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杀的人头滚滚…… 墨白不蠢,也从不自大,他岂会当真认为,这么大的场面,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交代而搞出来的排场?若是他墨白真有这么大的面子,那今天这一幕还用得着发生吗? 今天这一幕,对墨白来说,发生自然是有些突然的。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齐汉山的反应,与他料想的并不一样。 按说,发生了这种事,齐汉山最先做的应该是调查其中因果,如果墨白直接被杀了,累及齐老爷最终陪葬,那齐汉山为了报仇,怒气惊天之下啥也不顾的先杀了再说,那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情况,墨白最终没事,齐汉山却仍然是啥也不管的先杀了再说,甚至早在朱医师被押出来的时候,墨白就留心观察过,朱医师浑身虽狼狈,却并看不出有被严刑审讯过的样子,并且他一直都挣扎着欲说话辩解的模样,也明显是还未调查落案。 最重要的是,从时间上来推算,他几乎和墨白差不多时间被押到,这就足以说明,几乎是墨白出事的消息一传到齐府,齐府便二话不说去拿人了,也没时间审讯。 然而,一来,齐汉山就已经摆好了排场,显然是早就做了决定,要杀之。甚至最后都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一声令下,便霸道至极的取了他们性命。 为什么齐汉山会如此行事,墨白没办法搞清楚,但心中却是隐隐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齐汉山所今天的一切表现,从头到尾,都是在毫不掩饰的在向所有人宣告一句话:“谁敢与齐家为敌,便是这个下场!” 墨白心念电闪,很明显,不管齐汉山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却当然是好的。 可以说,齐汉山这一举,算是彻底帮他解决了长刀会,也了断了朱医师, 基本上已经让他就此解决了来到明珠以后的困境,还省却了他本来准备与朱医师等人对质的一番折腾,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目光微微一瞥齐汉山,墨白心中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觉得还是得试探一下,随即连忙摇头叹道:“齐先生切莫如此,若没有贵府上救得性命,恐怕在下现在也无法坐在此地与您叙话,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有不满之说?您言重了!” “哈哈,白大夫无需客气!”闻听墨白此言,齐汉山却是哈哈一笑。 看得出,经历这件事,齐汉山不但没有郁闷,反而一番杀伐之后,竟是仿佛释放了连日来的愁绪与憋屈,心情大好。 墨白缺少信息支撑,自然不知道齐汉山先前有多愤怒,区区一个朱医师和长刀会,他都没有办法掌控,作为青年社中赫赫有名的齐家大爷,他的憋屈,难以言喻。 而也正因此,在他一怒之下,就决定了今日这场杀伐,誓要让整个青年社,甚至整个明珠省都明白,他齐府究竟还有没有实力。 最终,他成功的请来了杜先生亲临支持。 又让现场上千名弟兄,亲眼看着他,连个辩解机会都没给长刀会众人,便说杀就杀了。 上方坐着数位大佬,却最终没有一人敢置言反驳一句,全数沉默…… 可想而知,憋屈了太久的齐汉山,今日一朝释放,成功的尽展威严,仿若俯视整个天下一般的畅快。 今日过后,他齐汉山究竟是虎还是猫,谁还敢轻视一分?谁还敢在他老虎屁股上拔毛? 如何能不愉悦? 甚至可以说,此时此刻的他,早就已经不在意朱医师和长刀会为何敢放肆了,对他来说这都不重要,那等跳梁小丑,哪里能入他的眼? 只见此时,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望着厅外远方,一派淡然之中,又有无法掩饰的傲气道:“说起来,此番让您受惊,那也是我齐家防范不周,实在是我齐家一向持家谨慎,做人做事,绝不轻易招惹事端,可谓是事事低调,故而也并未料到竟有人会刻意为难,不过,所幸我齐家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惧事,既然这些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行取死之道。老夫便也随他,也便让大家看一看,动了我齐家的客人,究竟是什么结局?” 说到这里,齐汉山又似有几分无奈的转过身来,对着墨白淡然一笑:“倒是让白大夫见笑了,没有办法,身在江湖,总是有些身不由己,只望白大夫不要受今日之事所扰,也请您相信,您的安全,我齐家还是护得住的。” 听他一席话,墨白眼中波动连闪。 他终于确定了,齐汉山今日之所作所为,真的就这么简单,他就是在杀鸡给猴看。 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墨白彻底确定了,他的麻烦,真的结束了。 什么朱医师,什么长刀会,对齐府来说,杀了便杀了。 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他们动了齐府的大夫,便已经该杀! 墨白无需再去苦心向齐府解释,无需再去多做任何一点点事情,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就是实力,就是强大! 抬起头看向了那站在那里,便仿佛能定乾坤的齐汉山,很难说清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没有窃喜,甚至并不愉悦。 不过,最终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眼里的波动平息。 还好,他是墨白! 虽然,他为了对付朱医师,几经周折,几番辗转,费了多少精力,又受了多少委屈,最终走到今日,面对的却是他面前这位,轻描淡写的姿态。 “朱医师,杀了便杀了!” 这种对比,对一个心智如果不坚定的人来说,会是巨大的侵染。 还好,他是墨白! 他不为灭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物而窃喜,他也不为自己此时那与齐汉山对比时,那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卑微而沮丧。 他最终恢复平静,眼里清明。 也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一笑道:“累及齐先生因为我而大动干戈,在下感激莫名。齐先生,如今朱医师死了,在下却是有一事不得不汗颜向您求助了。” “哦?”齐汉山闻言,微楞,转头看向墨白,随即伸手笑道:“白大夫哪里话,有话但请直说,若在齐某能力范围内,自是没有二话,请,咱们坐下说。” 两人略微客套。 再次坐下,墨白面露一抹苦笑道:“齐先生,说实话,今日虽然遭遇两次暗杀,但其实您也知道,在下的身体不好,倒并不见得多么怕死。可只要一日不死,总还是不愿意死的,可如今朱医师一死……” 齐汉山有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却是微微沉吟后道:“白大夫,您可是担心还会再遇危险?” “不,不!齐先生误会了!”墨白却又连连摇头,再次苦笑道:“倒不是怕再遇此等袭击,有您在,这一点在下还是放心的!” 齐汉山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您便直说就好。” 墨白这才道:“齐先生,您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去济世医馆坐堂,实际上也是没有办法,在下病了这两年来,身上盘缠……在下所需药材花费极多不说,更是一般药铺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初见朱医师时医馆竟能寻全药材,便曾与朱医师约定,所用药材,一应从我行医诊费中扣除……” 这些信息,齐汉山倒是知道一些的,但却并不全。 和楚老爷一样,他曾也纳闷,这白大夫本事如此高强,怎又混的如此凄惨? 而到了此刻,随着墨白娓娓道来,才算是知道了因果。 最后墨白摇头,苦笑道:“而如今朱医师其心不正,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也乃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他这一死,在下这却是无药可用了……” 齐汉山这才算是听懂了,他还真没想过济世医馆的事,杀了朱医师,朱医师的那些家眷,财产等等,这些杂事,自然会有人去办,无需他再关注,此刻听墨白说起,却是立即抬头道:“白大夫,既然济世医馆中有您所需药材,那您尽管取之用之便是,这有何为难之处?” 闻听此言,墨白却又摇头道:“朱医师不在了,当初的约定自然便作废了,在下又还怎能随意挪用。” 齐汉山闻言有些晕,但顷刻间也算是明白了,这位是心有正气,不贪这不义之财。 这就不好说了,他倒是想说一声无碍的。 但这好像显的自己人品不好,有些开不了口,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白大夫,您可是有什么想法?” 墨白倒没有犹豫,当即点头道:“在下初来明珠,却是有些不懂,像朱医师这般情况,他留下来的这济世医馆该如何处理?” 齐汉山抬头,见墨白眼神纯粹,沉吟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一般来说,自然是要充公了,毕竟兄弟们辛苦来去,也是需要赏钱的。” 第161章 这段明王走过的路 杜先生,依然还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像是杜先生的杜先生。 她一身白色道袍,静坐于齐老身前,仪态端庄,面色清淡而又安然。 当墨白走进卧房时,她美眸回顾,虽未起身相迎,但却是主动朝着墨白轻轻点了点头,维斯粉黛的清丽面庞上。 若是外人得见这一幕,其实恐怕该羡慕墨白,能被杜先生记住,并且主动打招呼的年轻人,在这明珠海岸当真不多。 但对墨白来说,却是当真并无激动。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身份,也知道她许多威震明珠海岸的故事,但却也不会为她一次主动招呼而兴奋的不能自已,行至近前,微微欠了欠身,拱手行了个抱拳礼:“杜先生!” 倒是有心做个道家礼节招呼,但终究还是作罢。 因为在杜先生身边不远处,那小刀却是安然而立,目光正静静落在他身上。 这目光并无多么关注,但墨白却心知,此人并未忘记自己,当然也一定没忘记上一次那短暂的冲突。 小刀出身道门,以道家高足而自傲,视凡人如草芥。 墨白想道,这道家礼,还是不做了吧,以免又生事端,凡人就凡人吧,不做那等小刀眼中的道人也是好的。 与这杜先生的再次相见,相比第一次,更为清淡。 谁也没有主动结交的意思。 “白大夫,您请!”齐汉山吩咐下人摆好凳子,对墨白伸手道。 墨白点头,再次朝着杜先生欠了欠身,便越过她,朝着床边走去。 齐元胜倒是醒着的,脸上的血痂也还尚在,身上的束缚也依然在。 不过精神却好似比上次初见时反而要萎靡了一些,见得墨白,他眼神却是一亮,嘴唇微动,似要说话。 “齐老先生,您这两日可舒服了一些?”墨白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坐在床前,脸上一抹和煦笑容露出,并未先行诊脉,主动轻声问道。 “年轻人,厉害!”齐元胜的嗓子依然还嘶哑,声音很难听清。 似乎怕墨白没有听清,又张嘴重复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想必应该相信我了,如今可以安心了吧!”墨白含笑点头。 齐元胜望着他若有所思,嘴唇颤动两下,但却最终并未说话。 他没说话,墨白却再次点点头,依然含笑道:“嗯,您放心,这两日您发病相比之前频繁是药物见效后的正常反应。这几日肯定还要受些罪,但每熬过一次,就会减轻一些,您这病啊,靠的就是一个熬字,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您自己,不过依我看,您肯定没问题的,就您这身体和毅力,便是年轻人也没法比……” 齐老爷没有说话,墨白却是说个不停。 嘴里不断有着正常的,是这样的等等词汇重复。 身边杜先生和齐元胜目光望着这一幕,却见齐老随着他的话,那双眼里却明显慢慢轻松下来。 而这时墨白又回过头来看向齐汉山道:“齐先生,齐老这些日子定然不好熬,这病其实要说多严重,倒还真不至于。但若论折磨人的程度,却当真是少有病症能与之相比,关键此症主要表现为骚痒,持续的瘙痒。这是一种远比疼痛要更难熬的感觉。疼痛能使人撕心裂肺,但却也有提神的功效,能让人始终保持神志。而瘙痒,却是会让人心烦意乱,最伤神志。故而,这病越是坚强的人,如齐老这样,他就会越痛苦。所以齐老所受的罪,实际上是我们常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齐老能够撑到今日,却还神志清醒,已经可谓是奇迹了。但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这种病,一味的强忍,实际上对病情并没有半点帮助,有时候甚至应该让齐老发泄一下,比如发病之时,主动递上一些碗筷等瓷器让他砸碎,这是可以缓解他心头的烦躁愤怒的,可以有助于病情更快恢复,务必切记一点,千万不能见齐老难忍而发怒之时,便慌了手脚……” 齐汉山看着墨白脸色平静的当着父亲的面说着这些,刚开始有刹那的不解,使者眼色想让墨白待会出去再说。 但墨白却仿佛未见一般的神态,让他无语。 倒是一旁的杜先生眼眸之中微微波动,看着墨白神色冷静,煞有其事的在交代,眸光又瞟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齐元胜。 却见齐元胜神色明显也有些为墨白的话而发楞,杜先生眸光清淡,却很明亮,仔细打量齐老的反应。 她修道有成,对气机感应敏锐,虽然齐老表面无甚变化,但从呼吸间却明显加长了一些,这是人放松的表现。 杜先生虽然威震明珠海岸,但其却依然是个女儿家,心思总要细一些,隐隐明白了墨白这番话的意思。 瘙痒是难耐的,叔父一生强横,岂能弱于别人看,但坚持不代表人就感觉不到痛楚了,事实上任何人都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叔父同样如此,这位白大夫是在给叔父一个光明正大去软弱,去发泄,而不会丢面子的理由。 她的眸光又再次落在墨白脸上,倒是对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大夫,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好了,齐老,咱们还是走一走程序,看看脉相吧!”墨白已经转过头,又对着齐汉山笑道。 走程序? 齐元胜一怔,似乎为他的话而逗乐,嘴角一咧,却嘴角边的血痂当即撕开,吃痛之下,又闭上嘴。 “齐老,您可别笑。说来您肯定不信,在下虽然年轻,但也可以说会说话起便已行医,这么多年来,我看病却少有依靠脉象。遇到病人,看一看面色,再问一问病情,也就心中有数了,这可不是我自吹医术高明,而是,我始终认为,一般病人总不至于会明明肚子疼,却偏偏和我说牙齿疼吧。但碰到了您,我却是没办法,不拿脉不行,说不准您全身都不舒服,却偏偏会笑着和我说,我没病,我哪哪都好,一点不痒……”墨白一边等待小厮帮齐元胜解开束缚,一边嘴里不停道。 这一番话却说的满屋子里的人都忍俊不禁,齐老爷这次是忍不住了,顿时哈哈大笑,脸上无需说,道道血痂崩裂,鲜血直流! “唉,看吧,我就说,遇到您这样的病人便得小心点,您脸上这正流着血呢,却笑的如此开心,咱们这看着都觉得疼,可您要是嗓子好,说不准就得告诉我一点不疼……” 一番言语。 整个房间中的气氛骤然松弛,齐元胜的萎靡情绪也是肉眼可见的消失,虽然脸上流着血,但眼里的神采却是越来越亮。 齐汉山看着父亲的笑容,心里高兴,但一见那满脸的血,又是纠结了。 而杜先生站在一边,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清淡笑意,目光再次瞥了一眼那墨白。 而另一边的小刀,却是目光在杜先生脸上的笑意上瞥了一眼,随即盯着那正看着齐老爷的墨白,眼中有波动闪烁,但最终却是垂下了目光,面无表情。 齐元胜这时很配合,墨白手指搭上脉搏,面色慢慢安然,眼睑微垂,陷入了沉寂。 杜先生望着刚才还显年少活泼的少年,眨眼间如老僧坐定,她心中突然记起一件事。 外面发生的事,只要她想知道,她自然便能知道。 若没有记错的话,这如此宁静而又安稳的年轻人,就在今日刚刚遭遇了刺杀,又眼见那杀伐场面…… 然而,突然她又美眸之中,波光一转,平静下来。 她又记起来了,这年轻人本身便身患绝症! “可惜了!”杜先生心中有念头一转,随即眸光安然。 慢慢起身,莲步轻移,转身行往窗口,安静而立,负手看向窗外风景。 小刀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静坐诊脉的墨白,随即也迈开脚步,又站在杜先生身后不远处,手里一把小刀上下翻飞。 好一会,墨白才收了脉诊,先是对着齐老爷点了点头:“恢复的不错,这两日还有些罪受,为了加快恢复速度,您只能先熬着。等过了这两日,我再给您弄些止痒药膏,就不影响恢复了。” 如此直话直说,齐老反而冲着墨白点点头,再一次开口:“好,不着急,还受得住!” 墨白冲着他伸了个大拇指,一笑道:“老当益壮!” 说完便对齐汉山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对着齐老一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您便先歇着,我最近也有些忙,又住的远,就不每日都过来看您了。” 齐元胜眼中一厄,但随即反而笑着点点头,却是突然又想起什么,那刚刚解开了束缚的手,抬起来,朝着墨白晃了晃。 “嗯?”墨白却是微微沉吟,随即点点头对身边的齐汉山道:“齐老如今不用捆绑了,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接下来以齐老的毅力,没什么问题。” “这……”齐元胜眼眸中有些不放心。 “混账!”齐元胜刚刚犹豫,齐老便是眼珠一瞪,嘴里嘶哑吼道,手也指向了齐汉山。 此时的齐汉山可不敢如在外面那般嚣张,苦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墨白。 墨白却是朝着他点点头,又看向齐老道:“齐老先生,不过有一点得说明白了,您要是确实难受了,可别硬撑,交代下人帮您再绑起来,等熬过了那一阵,再让人解开就行,您这辈子估计也没多少机会体验被人帮着不能动弹的感觉,就当感受新鲜了,反正总共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您说呢?” 齐老这才笑了,点头道:“好!还是你懂事!” 墨白这才抱拳对着齐老一欠身:“那好,等您好一些了,我再过来看您,下次来,您应该就能少量吃几片肉了。” “送!”齐老点头,对着齐汉山说了一个字。 齐汉山自是不敢不应,对墨白伸手示意:“请!” 墨白转身,却见杜先生正站在身后不远处,抱着拳,再次欠了欠身:“杜先生,告辞!” “白大夫辛苦了!”这一次杜先生开口了,声音轻吟,点头道。 “应该的。”墨白直起身来,轻声回应了一句。 杜先生没再多说,却是看了一眼齐汉山,嘴角轻吟道:“大哥,白大夫初来明珠,咱们应该多照顾一些。” 齐汉山面色顿时一正,连忙道:“杜先生放心!” 墨白眼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又自平静。 对着杜先生再次抱了抱拳,随即背起药箱朝着门外走去。 齐府门前,那人山人海早已散去。 那先前落地的颗颗头颅,早已不见。 唯有那先前喷洒的血迹,依然在青石板地面上留有一抹褐色印记。 这印记提醒着墨白,就在这里。 一段他两世为人,都从未体会过的经历,终于在这里告一段落。 这段经历,并不美好。 不管前世今生,始终身份地位高高在上的他,在这里面对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却留下许多他从未体会过的艰难与疲惫。 或许,还有憋屈、渺小、艰辛、困苦…… 不过半月光景,他的身上却真的曾刻下了许多,许多。 墨白在这抹血迹旁,稍稍停留,眼神有刹那的迷惘。 终于走完了这一程! 也终于有了时间,让他回头去看一看。 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这段最真实,感触最清晰的红尘路。 最终,他还是缓步而行,平静而又坚定的踩过了这抹印记。 或许很快,就会来上一场大雨,将这青石板上的印记,彻底冲刷干净。 同时也埋葬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皇族,曾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磨难。 除了他自己与铁雄那寥寥数人之外,再也不可能会被外人知道!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所有还牵挂着明王的人,都不会知道,甚至不会相信就在不久之前曾有一个医馆大夫,在明王还未来明珠,便抢了他的药材,等于断了他本就艰难的生路。 曾有一个医馆掌柜,也曾对他几番针对,欲将其送入死地。 曾有一个社团护卫,曾对他一声轻哼,将他震的吐血不已。 曾有一个曾救过的巡防司长,因心有不悦,故而想要给他几分记性,最终让他身边仅剩的数人,死的死,残的残…… 曾有一个社团大佬,在阳光下,在他面前威风凛凛的挥挥手,便杀了令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对付的敌人。 曾有一个清晨,他手持着一面简易招牌,在一家酒楼门前,默默的摆起了简陋桌椅,含着笑脸,当起了游方大夫。 曾有一个上午,他遇见了一个三代郡王,并对其行礼,恭敬奉上墨宝一副,得了银币一封的赏。 曾有一个深夜,他因痛楚难忍而咳嗽,却遭到客栈左右大声喝骂,而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唇…… 也曾有许多时候,他都坐在窗台,望着北方的夜空,因记起一些原本以为并不会想起的人和事而独自沉默。 那金銮宝殿里身着龙袍为国大计,却冷漠了父子亲情的天下至尊定武帝。 那后宫之中,只见过一面,严厉而又温柔,对他有着深沉母爱,却又因他之故,而痛失了亲子的国母天后。 还始终未曾一见,便已几番纠缠,结下了难以道明的重重生死恩怨的明王天妃,林素音! 曾两个弟子下山,挥掌间断了他的命脉,可视凡人如草芥的道门名山, 报纸上,那在南方手持兵戈,正欲翻江倒海,在这天下混乱局势中,昂扬一博的岳父林华耀! 想必,这些记忆中的人,并不会理解,为什么想起他们,明王要沉默。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当明王收起思绪的时候,便又要开始为了对付一个医馆大夫而努力…… ……… 墨白走过了那抹血迹,上了汽车,随着汽车的轰鸣声,他回去来时的路。 不,他再也不可能回去来时的路。 这条路,他只走一遍。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 当这本就不平静的岁月,真正风云四起的时候,这曾在浅坑里艰难滑行的真龙,又会以怎样的姿态,重临世间? “轰!” 不知多少岁月过后,这明珠海岸的夜空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暴鸣,或许能够带我们再见到那坚强到令人沉默的少年,不,应该是青年! 第162章 多年后的一个夜晚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其实正披着一件厚棉衣脑袋伏在柜台上,正打着瞌睡的店小二就已经听到了。 他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的睡眸,迷蒙的瞥了一眼门口那依然紧闭的门,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还敲什么敲……”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再次闭上眼睛,伏下了脑袋,还换了一个趴着的姿势,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 很明显,他并不准备接待这位夜间到来的客人,甚至连出声招呼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咚咚!” “咚咚咚……” 然而,那门外的客人听不带回应,却并没有放弃,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敲着门,声音并不算太大,甚至有些轻。 但敲门的节奏却是随着始终没人回应之后,明显快了一些。 店小二很无奈的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门口,他感觉到若是再不出声怕是不行了,这么敲下去,定会惊扰到楼上的客人。 小二擦了擦朦胧的眼睛,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又拿起了柜台上那盏火光摇曳的油灯,起身来到门口,却依然并未开门,而是站在门口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冲着门外道:“抱歉啊,本店今日已经打烊了,还请您明日赶早!” 说完,便站在门口,等待着对方开口。 按照他的经验,对方听到有人回应之后,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去,想到这个,他就不由摇头,心中叹道:“世道乱了,曾几何时有客人上门,那是就怕招呼晚了,如今却是要想尽办法把这临门的客人往外推!”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的人没走,说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年纪还不大的女声说话了,但却似乎并不是回应小二的话,而是声音中透着哭音道:“爹,有人,您听,有人在呢……” 店小二却是被这话音弄的有些呆。 不过好在马上那女声却又是开口了:“店家,求您快开开门。” “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店小二并不意外外面客人的纠缠,这个时间了还没找到地方住,又怎能不怕? 但没办法,却是不敢开门让他们进来。 但谁料想,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口又传来:“啪啪啪……” 这一次敲门声明显因为对方的激动而重了一些,同时那女声似乎真的哭了:“店家,求求您快开门,我们不是住店的,是陈掌柜的朋友,从远方来的……” “嗯?”小二倒不关心她哭不哭,这年头,不是心狠,而是这年头,哪里又不在哭,谁又不惨? 但这女子提到的陈掌柜,却不能不让他眼神一顿。 但随即又一抹狐疑升起,陈掌柜没交代说今天晚上会有朋友要来啊,还是这么晚过来…… 是有些不信的,想要回绝。 但却又想起反正陈掌柜今日正在店里,还是谨慎些也好,免得万一当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要是赶走了可就坏事了。 想到这里,便连忙出声说道:“不知您如何称呼?陈掌柜就在店里,我得去请示一声!” “我们姓郑,自平京城来的。”门外女声并不迟疑,虽然在哭,但却答的很快,说完却是又急忙道:“店家,店家,请您先开门让我们进去行吗,我爹受伤了,外面好冷,而且还有人在抓人……” 很显然,外面的女人很担忧与惊惧。 不过小二却是并不让他们进来,出声道:“若您真是咱们陈掌柜的朋友,那您就在门外等一会儿就不要紧,出不了事的。” 说完,店小二也不待她回应,便转身快步上了楼。 “咚咚咚!” 说是那女人等在外面出不了事,但实际上店小二却是根本不敢怠慢,上楼的脚步咚咚咚飞快。 虽然他也认为在这一片,若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应该是不要紧的,出不了什么事。 但这谁又说的准呢? 要真是那群畜生般的蛮子刚好就这会跑来了,偏偏就发神经要祸害人呢? 尤其是他刚才听出来了,外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咚咚!”几步跑到陈掌柜门口,敲响了门:“掌柜的,我是小五,有事向您禀报!” 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隔了一会才有一道中年男声传来:“这么晚了,什么事?”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若稍稍留意,便会发现,原来正是当初曾赠与墨白药箱的那位何记酒楼陈掌柜。 “门口有人敲门,说是您的朋友,来找您的,没让他们进来,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呢!”小二站在门口,招呼道。 “朋友?可有说姓甚名谁?”屋里,陈掌柜似有些发楞的回了一声。 “一个女的,她说姓郑,平京来的!”小二回道。 “嗯?平京来的?姓郑?”却只听他话音一落,屋里陈掌柜的声音便是立刻有些吃惊的响了起来。 “她是这么说的!”小二心中一震,陈掌柜的反应说明还真有可能认识。 “快,快快请进来!”屋内已经传来了下床的动静,并且陈掌柜的声音也已经立刻响了起来。 小二一听,那立马应命,往楼下跑去,心中庆幸,还好谨慎上来问了一句,莫不然还指不定得惹了多大的祸。 他的身影刚刚离开,屋里的那扇门便已经打开,陈掌柜衣衫都还未彻底整齐,便已出现在了门口。 此刻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迈开脚步便朝着楼梯跑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小二正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一起扶着一个身上有着血迹,看上去年纪要比他大一些的男子朝着店中而来。 陈掌柜当即面色一变,一声惊喝:“老郑……” 并且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跟前,和两人一起,将他扶到厅里,坐下。 只见人却还是醒着的,但一张脸已完全煞白,眼看着就仿佛快不行了一般,见着了陈掌柜,抬起他满是血迹的手,冲着陈掌柜抬起,嘴唇动了动。 陈掌柜连忙握住他的手臂,口中喊道:“老郑,你这是怎么……” “我……”被称为老郑的男子想要说话,但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却是头一歪,不省人事。 “爹,爹!”那女子立刻吓的脸色煞白,惊声道。 陈掌柜此时心中也是大急,但到底还是有些静气,连忙伸手探入其脖颈,刹那之间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对那女子道:“别怕,人还在!” “陈伯伯……救救我爹!”女子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早已模糊。 看陈掌柜的紧张模样,都明白,这定不是一般朋友,岂能不救。 二话不说,一抬头便对小二道:“去,赶紧把人都叫下来!” 小二此刻也是紧张的不得了,看着陈掌柜的模样,哪里还敢犹豫,转身便要去后堂,酒楼里却是还有伙计在。 然而他脚步一动,陈掌柜目光却是突然一顿,只见他脚下有血印,当即便道:“安静点,不要搞出大动静。” 只是顷刻间,店内伙计便是慌忙出来。 陈掌柜也来不及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也不用问了,他心中发沉。 这么晚老友父女俩竟独自来到店里寻他,还身上有血,无需说,定是出了事。 而在如今的明珠省,晚上出了事,一身血…… 陈掌柜深吸一口气,这些年,他倒并没怎么显老,气度相比从前也是越发沉稳了,虽然心中发凉,但却还是马上做出安排:“快,立刻去一个人,先上对面敲门,另外两个帮忙将人抬过去。阿五,你赶紧将这附近清理一下,要是有人追过来,不要多说,让他们上对面来寻我。” “是,掌柜的!”话音一落,几人立马照办。 而那女子此刻见状也立刻收敛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被两人架起,直接出门而去:“陈伯伯!” “玲珑,走,跟我一起过去。”陈掌柜也没时间了解详情,直接出声道。 遇到这变故,郑玲珑显然已经撑了许久,此刻见得长辈,自是将一切都交予长辈做主,连忙点头跟去。 …… 黑暗而又寂寥的长街之上,唯有寒风如刀,正在长空呼啸。 似冤魂幽幽低语,又似厉鬼凄厉嘶鸣! 置身其中,便是成年人,也不由遍体生寒。 来时的路,郑玲珑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此刻再次步入黑暗中,跟着陈掌柜几人,快步而行的同时,她没有再哭,而是下意识的惊恐而又警惕的打量着黑暗的四周。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才刚刚没走多久,却见正前方,陡然有一丝光火浮现。 在这无比漆黑的环境中,这丝光芒,太过明亮。 明亮到,即便是初来明珠的郑玲珑,也感觉那么突冗,那么不真实。 她一路来到这里,所见全是黑暗,即便有光芒,也如刚才的陈掌柜的酒楼那般,是那种不敢放肆,压抑到了极致的光芒。 但,此刻,她眼中那前方,随着一扇扇的拼装木门被拆下,那间宽敞的屋子,越来越亮。 “光明正大!”这一刻,郑玲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词汇,能够形容那光明给她的感觉。 在这难以想象的恐怖环境中,这间明亮的屋子,就光明正大的置身于黑暗之中,丝毫不惧无尽的恐怖侵袭。 走入这光芒笼罩的区域,那无尽的寒意,仿佛都就此褪去。 在这一刻,郑玲珑不得不为之震撼,在进门前,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只见六个大字横空:“天下第一医馆!” “玲珑,快进来!”陈掌柜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郑玲珑点头,踏步欲走入其中。 而也就在这时,突然这只有风声的夜空中,却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雷鸣般的爆响:“轰!” 郑玲珑浑身一颤,却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情况。 便只觉身边劲风一闪,似有一道人影略过,同时伴有一道深沉,而又冷静的男子声音传出:“雷音弓!” 第163章 这些年! 郑玲珑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只见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无广告的站点。 一个身着黑衣,背影宽阔的男子,正望着远方那刚才传来爆响之处凝神。 突然出现陌生人,还离自己如此之近,本就被刚才那声黑暗中突然爆发的鸣响所惊吓的郑玲珑,不由自主的慌忙倒退两步,却一不小心,正好被那医馆的门槛一绊摔倒在地。 “哎呦!”吃疼之下,郑玲珑不由痛呼一声,又随即忍住,看向那陌生的黑衣男子。 不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恐怖,此时的郑玲珑简直犹如惊弓之鸟,对每一个现身黑暗中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不过,很显然,即便她及时收了声,她刚才的动静也依然还是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只见刚刚明明是望向远方的男子,此刻已经回头,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冰冷,警惕,而又极致的凌厉! 这是郑玲珑接触到这目光之后的的第一感觉,令她本就惊惧的脸,越发苍白。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下意识的低下头,双手在身后盲目挥舞不定,似乎想要寻摸什么东西自保。 “玲珑,你没事吧?”正自万分惊恐之中,却突然只闻身后陈伯伯那担忧的声音响起。 郑玲珑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回头颤抖叫道:“陈伯伯……” 站在门口的男子,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目光便已经收回,又朝着医馆里正往门口快步走来的陈掌柜身上望了一眼。 随即,目光里的凌厉与警惕收敛,恢复常色,又一转头,再次看向了刚才那暴鸣响起的方向,眼神暗自波光一闪,还是脚尖抬起轻轻在地面一点,身形已然跃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郑玲珑听到身边响动,又连忙回头,却是惊容一顿,前后左右四处打量,却哪里还有人影。 “玲珑,怎么摔倒了,快起来!”陈掌柜走到近前急忙道。 郑玲珑身躯颤抖着在陈掌柜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目光却仍是注视着门外,对着陈掌柜伸手一指门外,声音里仍是惊恐未歇:“陈伯伯,刚才,刚才有个人……” 陈掌柜闻言,微楞,却又是想起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不见人影了。 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受惊过甚的女孩儿,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安抚道:“玲珑,别怕,那人我认识,不是坏人。” “啊?”郑玲珑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但心下此时浮现起那人看向自己时的凌厉眼神,却仍是有些害怕。 “走,咱们进屋!”陈掌柜点点头道。 郑玲珑跟着他走进医馆,却见此时,她爹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张长长的诊案之上横躺,而再诊案旁边,已经站在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正伏身为她父亲处理腰间的伤口。 “爹!”郑玲珑连忙加快脚步,来到诊案旁边,眼里又再次迷蒙。 而陈掌柜则是走到上前来,凝眉朝着那正在处理伤口的青年,沉声问道:“小九,老郑怎么样?” 青年并未抬头,神色专注的包扎着伤口,但却是出声道:“病人腰间被利器贯穿,看伤口应该是长刀所致,不过还好并未伤及内腑,只是受伤后处理不及时,失血有些过多。现在我替老人家上药包扎过后,再服些药,多修养一段时日,应该不会有大碍!” 此言一出,陈掌柜的脸色才总算是放松下来,口中念叨了一句:“老天保佑!” 郑玲珑站在一边,则是连连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然而,那青年却是一抬头,嘴角一抹尴尬笑意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还不是大夫。” “呃!”郑玲珑当场呆滞,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最后再抬起头来看向陈掌柜,明显不知所措。 不是大夫? “玲珑放心!”陈掌柜却是安抚道:“小九虽然没有行医,可论医术,那在这方圆一片,都是能排的上号的,比他高明的也没有几个人,既然他说不要紧,那就肯定出不了错。” 没有出师? 比他高明的却不多。 郑玲珑望着陈伯伯斩钉截铁的模样,又看看那青年,一时间难以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小九收拾好伤口后,站起身来,对着陈掌柜点点头道:“好了,等待会药熬好后,喂他服下,待明日早上便应该能够醒来,接下来则好好休养数日,待伤口愈合便行。” “好,辛苦了!”陈掌柜点头谢过。 “陈叔无需客气!”青年笑了笑,随即伸手示意:“请,咱们这边坐下说吧!” 陈掌柜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郑玲珑道:“玲珑,你也过来!” 三人来到柜台边坐下,青年拿起茶壶,为两人倒茶。 陈掌柜喝了一口,开口了,却是对着郑玲珑道:“玲珑,你们怎么突然就来了明珠,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这样?” 郑玲珑闻言,脸色又自白了下来,显然是经历了一些恐怖事。 不过还未等她出声,青年便起身开口道:“陈叔,你们先聊,我去后堂看看药熬的如何了!” 陈掌柜却是抬手对着青年一压道:“小九,看我这老友的情况,怕是遇到的麻烦不小,恐怕老夫还得求到你们帮忙才是,你也一起听一听吧。” 青年闻言目光波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坐了下来,一起听。 他也知道,这陈掌柜和小爷的关系极好,若当真遇到了麻烦,他们也恐怕难以袖手旁观。 直到这时,郑玲珑才含泪开了口:“陈伯伯,年初时家里接到您的来信……” 随着她的讲述,青年才知道,陈掌柜的这两位朋友竟是来自平京的。 而且,这两位之所以会在此时来到明珠省,居然还与他们医馆有关系。 鉴于这两点,青年不由认真听了起来。 原来,这位郑老爷乃是陈掌柜多年前结交的一位好友。 他们两人相交莫逆,虽然两人并不在一地,但却关系极好,前些年还曾互相走动。 便是最近几年,由于局势不稳,双方也仍然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位郑老爷出生望族,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却不想天降横祸,就在两年前,其子酒醉,下阁楼时,一时不慎,滚落楼梯,之后竟变的痴痴傻傻,不知世事。 郑老爷膝下就此一子,还有家业要其来传承,却突然遭了此事,那岂不是等于塌了天一般。 这不,陈掌柜从信中得知此事之后,当即便寻墨白提到此事。 鉴于交情,墨白自无不允,只称可来一试,定上心应对。 当时,陈掌柜还曾打趣对墨白提到郑老爷膝下一女,还未婚配,家世、品性、相貌,均乃是上上之选,若墨白有意,陈掌柜或可陪他一行赴京,若能治得此症,或还可成就一段姻缘。 毫无疑问,墨白自是婉拒! 陈掌柜已多次为墨白谋划姻缘,但无奈,却始终未得墨白首肯,也只得无奈回信,提到在明珠省内他有一好友,医术极为通神,专擅疑难杂症,众多名医圣手无可奈何的病症,到他面前却从未失手,请老友勿要担忧过甚,若实在不见进展,建议其携子往明珠一行,或可功成。 郑老爷收到回信之后,初时却并未太过当真,只因京城乃一国之首,可谓能人猛将甚多,连京城都不行,地方上的那些名医,或也难能有助,而且当时郑老爷正在准备耗费代价,请一位御医前来问诊。 故而,并未重视陈掌柜之言,只当其一片好心而已。 又是一番时日过去之后,其终于打通了门路,请到了一位御医前来问诊,但最终,却也无功而返。 今年年初,又是一封书信,郑老爷将此事向老友倾泻,言语间已是苦闷非常,陈掌柜自是无话,当即又加急书信一封,再言请上明珠一趟,极有可能就此解忧,并言明,此医者乃为至交好友,曾亲眼所见其多番手段,绝不至于欺世盗名,既京城已无解,何不便下一趟明珠? 陈掌柜言辞之恳切,语气之肯定的再次来信,终于还是打动了绝望中的郑老爷。 “家父便打算立刻带着二哥动身来找您,但怎料……” 无需她言,陈掌柜与青年对视一眼,均是摇头不语。 就在定武十八年,也就是今年,这千疮百孔的大夏帝国,终于还是迎来了她不可避免的悲惨岁月。 今年三月,明珠海岸,终于还是成为了战争的中心。 这场早有预料的外敌入侵,拉开了乱世的篇章。 自当年,明王旧事之后,南北陷入僵持局面,虽未彻底翻脸,但双方貌合神离的势态却是早已注定。 国朝方面,太子身死,几经动荡,定武帝最终决定用战争来释放国朝政治压力,终于还是对南方动了手。 而南方明王岳父,林家老爷,早已明白自己没有了退路,也在此形势之下,终于拉起了反旗抵抗。 国朝欲战,数百年帝国的威严自是不容小觑,南方节节败退,但林华耀的造反,却是惊动了天下军阀的那颗不安稳的心。 蠢蠢欲动之下,虽不敢明反,但却也开始暗地掣肘,令南方撑了下来,战事因此,一打了数年,在定武帝灭绝反贼的决心之下,南方一路败退。 战争打的是国力,如此数年内战,规模虽称不上巨大,但也令国力疲惫,南方虽然仍在抵抗,但声势却早已不如当初,彻底收敛了起来,各方军阀也终于还是老实了一些。 但也就在这战事刚刚收敛起来,休养生息之时,外敌入侵了! 三月,三个月,大夏败了第一城! 第164章,杀了一个名将! “自战事初起,家父便对陈伯伯您的近况万分担忧,但无奈自战时起,京城当即便管制了与明珠的通信,家父想尽办法却也不能得知您是否安好。不过当时还能欣慰的却是,常有战况邸报回京,称战事虽凶险,但我国朝英武儿郎定当保土守民不退一步,不日便定将给予那狼子野心的侵略之敌,不可承受之重击……” 政令弄继续讲述着战时的情况,而陈掌柜听到这里,却是呼吸粗重了起来。 青年小九,抬起头看了一眼他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模样,最终却是眼神复杂一闪的低头沉默下去。 这段战时之初,国朝传遍天下四方的伟大宣言,只要还活着的明珠百姓,闻之便必然心头怒火中烧,甚至破口大骂国朝。 只因,没有人比明珠省的百姓,更清楚,再三个月的战争之中,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悲惨。 守土安民,不退一步? 给予敌人不可承受之重击? 三月初八,凌晨两点,旗国重兵围聚兰江口岸,打响了第一枪! 本土常备军大帅,赵繁生紧急接令,号称其麾下八万精兵,必将不让蛮子登岸一步。 然,三月初八,下午四点半,赵繁生下令全军撤退,旗国重兵登岸! 三月初十,赵繁生再次败退,东区数镇就此落入敌手。 从那一日起,旗国重兵便开始他们马踏大夏的征程,其每攻克一地,皆纵兵为乱,百姓之惨,无文字可叙言。 紧接着,国朝调兵遣将,以过两倍之兵力应敌,却无一日不惨败收场,若单单只是打不赢,那还罢了。 却在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之日,旗国重兵终是占得东区,就此与重新调上来的大夏名将陈可战接触。 明珠百姓,无论豪富与卑贱,眼望着这端午佳节欲与敌国血战的将士们,无不眼含热泪为之祈祷。 豪富们主动捐款捐物,贫民们,孔武有力者自愿来到战壕,尽力所能及的帮助,女人们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送至战场,让士兵们过节。 这一个端午节,我大夏等着复仇,等着我大夏战士于这一日杀的敌军丢盔弃甲。 上午十点,有炮声轰鸣。 所有明珠人,无不祈祷着胜利的消息来临。 然而,十点二十! 没错,二十分钟,名将陈可战,败逃! 二十分钟,手下十万精兵的陈可战败逃! 而无数本欲去帮忙修建战壕的民众,眼看着身边的兵士突然就一个个转头便跑,彻底呆住了。 有人反应过来,跪了下来,抱住某位兵士的腿,求他们留下,不要走,去战斗! 有人拉住一个,又去拉另一个,最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破口大骂! 有人麻木的看着他们跑掉的身影,不言不语,有人气的吐血不止。 他们在怕跑,拉不回来。 没过多久,敌人便已至,这里却只留下了为他们受苦受累修建战壕的男子,为他们送上吃食,洗衣做饭的女子。 这一刻,士兵们逃跑的背影还看得见。 而在他们身后,那群已经无兵的阵地上,却喊起了杀! “杀”男人在悲愤中爆吼,而后以卵击石的冲向了数不清的敌人。 一个,两个,三个…… 鲜血在狂喷。 不是军人的汉子们却在一个个前赴后继! 很震撼,也很可笑。 十万精兵而来,挡住了敌人二十分钟! 他们走了,阵地上也曾杀了二十分钟,枪炮才渐渐停歇不鸣! 消息传出。 整个明珠不敢置信,然而阵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是一具具民夫的尸体…… 眼睛红了,血热了,又冷了! 明珠百姓彻底沸腾,又刹那沉默。 两个月的血战,没有打趴下明珠人的意志,明珠人不认输! 即便一再战败,也坚持战,战至最后一个人也要战。 然而,这二十分钟的“惨烈”战争,却是让整个明珠人心若死灰! 不过还好,百姓们挣来的二十分钟,又让他们心底的血性,始终不灭。 但仇恨,与怒意,却是早已在心头深处刻印。 陈掌柜此时听着这段国朝伟大宣言,如何能不心中难以自制。 他眼睛都红了,但却没有再破口大骂。 该骂的早已骂过无数遍,又有何用? 他只咬着牙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这些没种的货,都会和陈不战一样,人头终将挂在高楼,被人唾弃永生永世!” 陈不战? 不错,便是陈可战。 他死了! 在他撤退后的第三天,他的头颅,被挂在了已经落到蛮子手中的那片当初陈可战抵抗了二十分钟的阵地上。 就只有一根竹竿,挂着一颗头颅,立在那片民夫血战而死的地方! 当日,明珠的百姓不顾那是旗国占领区,不顾蛮子的凶残,一个个冲到了那里,去看一眼这竹竿上的脑袋。 不做什么,就吐一口口水! 那根竹竿,被百姓自发称为“高楼!” 因为他们希望天下人抬头便能看到这陈不战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这陈不战是谁杀的,不过很快就有官方传闻,乃是国朝震怒,下令杀的,用以警示所有军人。 但还有一种说法,乃是道门真人,见之德行而怒,故而一夜之间横跨千里,于万军之中取其首级,再挂于蛮子阵地,意为震慑蛮子,勿要以为我大夏无人。 这种说法比较受明珠人赞同,因为他们已经对国朝愤怒了。 可此时此刻,阿九听到他这句话,他低着头的眼里,却是有光影浮现,那一日,他站在小爷身边,看着铁大哥跪在小爷面前流着泪,汇报此战情形,更是连磕九个头,要出征杀人。 他还记得,那一刻,小爷沉默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最终,沉默着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这一走,便是三日。 三日后,他身上染着血迹的回来,就此闭关。 而就在当天,陈可战被杀,头颅挂在蛮子阵地的消息,传遍明珠…… 经此事后,明珠人被浇灭的血液仿佛又重新燃起,余下一月,炮火依然在这城市上方覆盖,血杀声,从未停息。 明珠人,依然倾力助战。 自此常闻,血战不退,甚至打到全军覆没的英雄留名于这片土地之上。 不是没有英雄,只是英雄之辈,时常没有出头用武之日,当不得不死之际,他们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掌权! “直到明珠陷落的消息一经传来,明珠省在此战中生灵涂炭的消息,才终于从各方渠道中传出,家父闻之,本就心忧兄长之疾,又深恐您有不妥,再受此重击,终于还是病倒在床,又是数月过去,战火逐渐延伸,父亲身体也一直不好,便渐渐不再提赴明珠之事,又过继了三房的一个孩子,打算慢慢培养,以备将来继承门楣。” 郑玲珑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陈掌柜和青年小九,在他的讲述中,回忆起了许多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慢讲述她一家人所发生的一切。 陈掌柜和阿九也并未打断她,依然听着他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说再多,又能改变什么? 郑家老爷慢慢也不再对儿子的病抱有希望,开始另寻他策,过继了家中一个孩子作为儿子,这事也就算到此了结了。 然而,一连数月过去,有一日玲珑的一位堂哥到来,这乃是郑家一门倾力培养的俊才。 因为他有修道资质,故而得山门看中,入山修行。 在偶然的交谈中,郑老爷得悉此子此番要往明珠一行,听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同行。 郑老爷得知情况之后,心中那本已经歇下的心思,却是不由再次跃起了。 不管怎样,自己一手养大到成人的儿子,怎能轻易放弃得了? 一番思索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拜托其带上他们一起同行。 “哦?这么说,你们是和道门弟子一起来的?”青年小九听到这里,却是眼神顿时一凝,出声问道。 郑玲珑倒并未觉得小九的问题有什么不妥,见其发问,点点头道:“是,我堂哥说此行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们此来却是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周全照顾大哥,我父亲也并不放心,故而最后便亲自带上大哥与几名家丁一起来,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好照顾,母亲心忧,最后我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是这样,除了你堂哥之外,还有其他道门弟子一起过来了?”青年小九又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次陈掌柜却是目光看了一眼小九,虽然小九并未表现什么,但他却察觉到小九的心思就在这道门之上。 不过他也并未出声,不管如何,白老弟这边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害他,就算盘问些什么,也肯定是有道理的。 郑玲珑这一次也发现了小九很关注这个,但也没有在意,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是有几个人一起过来的。” 小九点点头没有再问,目光却是看了一眼门外,想到了刚才那一声雷音爆响。 而陈掌柜的关注点不一样,却是问道:“玲珑,既然跟随道门弟子一起来,你们又怎么搞成了这样,还有,你大哥呢,为何只见你爹和你两人?” 提到这个,郑玲珑的情绪就明显激动了一些:“我们是下午的时候就到了明珠,那些道门弟子都有要事在身,一来便有人来接,我爹说一路得其护送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能耽误他们的事,再加上也想快些来寻您消息,便与他们告辞!” 他们一路上其实与那些道门弟子并搭不上话,孤零零的在一边也多有不自然,若不是他堂哥也在内,却是更为尴尬。 郑老爷想送些礼品表示感谢,却也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而且他也发现了,他们父女俩此番随行,让他堂哥明显有些为难,只是堂哥没说而已。 所以到了地头,自是第一时间告辞,其堂哥倒是害怕他们出事,曾提出护送,但郑老爷看出他们有事,不想再为难他堂哥。 最后他堂哥便道,既然如此,现在也确实不方便离去,也确实不便再让他们随行,但堂哥又去与人交涉,很快就有两个来此接他们的人过来陪着他们。 郑家父子,便就此与他们暂时分离了。 “父亲知道您酒楼的地址,问了那两个陪着咱们的人,得知您的酒楼还依然开着,他便再也等不了,不过路途却太远,恐怕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大哥连日来的行程操劳,又头疼欲裂,故而我们便先开了客栈,让家丁留下照料大哥之后,我便陪着我爹,在那两人的带领下出发了。” 之后的事,便不惊奇了。 在这明珠省,几乎每日都要发生。 他们一路而行,有那两人相护,倒也算得平安,眼看着这明珠省的萧瑟,他们父女一路还有些感伤。 就这般,一路行到天黑,眼看着不远就要到了,却不想路遇了一队蛮子。 他们心中生惧,但那陪同的两人倒还镇静,上前交涉,可结果却还是郑玲珑惹了祸。 祸源,便是她的相貌! 第165章 谁来了 遭遇了祸事,那两人倒也负责,竟没抛下他们。 依然和那一队蛮子交涉,然而最终却震慑不了,一个不好,其中一蛮子就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其中之一放枪! 冲突突然爆发,那两人倒也有些身手,并未受伤,就此与他们斗了起来。 郑老爷一看不好,连忙拉着郑玲珑就跑。 然而就在逃跑途中,却是有两个蛮子追来,倒也没有放枪,似乎打定了决心要抢郑玲珑,郑老爷随身倒也带了一把匕首防身。 眼见不妙,拔出匕首就要反击,然而,他年纪大了如何能敌得了蛮子兵士,直接被一刺刀刺中了腰间。 危险之际,好在那两人之中,其中一个陡然吹起了一声号子,号子声刹那吸引了那蛮子的注意力。 趁他们一转身之际,郑玲珑搀扶着郑老爷立刻逃跑。 那蛮子兵又转身,却没心情在抓活的,直接对着他们就是一枪,也算是走运,这一枪,这么近竟然没有打中。 当他再次欲放抢之时,却突然一声惨叫,倒地。 郑玲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他,或者杀了他。 但此刻父亲一声快跑,她醒过神来,便连忙搀扶着父亲逃。 而身后却也没有人再追他们,却听到身后似动静越来越大了起来,枪声不断,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人一直在战斗,还是那号子声又引来了更多的人。 郑玲珑根本不敢管后面的事,一路带着父亲逃窜。 天色黑了,风又大,长街上本就无人,再加上战斗的声音一响,更是连各家各户的烛火都灭了。 遇到了这种事,父亲又受了伤,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是父亲还记得大致方位,一直撑着和郑玲珑往这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眼看父亲越来越虚弱,只能强撑着不昏倒之时,他们终于找到了这条街。 郑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卫女儿安全的决心所致,他硬是一直撑到了陈老爷酒楼门前。 到得此时,陈掌柜的脸色已经一片凝重,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果然是遭遇了蛮子,而且,蛮子还死了人。 目光有些沉重的看向了青年:“小九,你家小爷可在家里?” 小九此刻面色也有些沉吟,抬起头来望向陈掌柜,知道他的意思,想请小爷帮忙,轻声道:“陈叔,小爷最近两日有要事在身,不过您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告知小爷,而且您也不必太过担忧,未必就是多大的事,毕竟这件事主要还是青年社接下了梁子,自有青年社去妥善解决。” “青年社?”陈掌柜看着小九,眼里一抹疑惑。 “是,不是青年社,在这明珠又有谁会有此胆量和蛮子放对厮杀?还能无论何地号子一响,便弟兄云集?”小九点头,不过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担忧闪过。 听小九这么说,陈掌柜略微沉默过后,却是稍稍安心了些,但想了想,却仍是道:“小九,老郑是我多年知交好友,说起来此番遭难,也是因我之故,如今惹了麻烦,我却是万万不能袖手旁观。但我自知,若真有事,凭我这老头子是肯定扛不住的……” 小九知道陈掌柜的意思,是想让这边暂时保护郑家父女的安全。 他目光瞥了一眼还有些茫然的郑玲珑,心里却是有些犹豫。 但最终想起小爷的性子,他还是点头了,沉声道:“陈叔,要不这样吧,如果您不放心,不如郑老爷和玲珑姑娘今晚就暂时待在我们这边,待天亮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如何?” 陈老爷眼见小九如此痛快答应,心下顿时一松,他明白,小九敢答应这事,定是白老弟曾有过交代。 当年曾帮过的一些小忙,这些年里,白老弟其实早已如数还清,而直到如今,白老弟却依然如此待自己,白老弟对自己的情谊,站起身来,冲着阿九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若有为难之处,小九你随时与老夫讲。” 小九也站起来,微微一笑道:“陈叔不必如此,小爷曾有过交代,只要您有事,可以尽管开口。” 郑玲珑在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迷糊中又有一缕明悟。 似乎陈叔认为,这间医馆能够保护他们。 她目光在那青年小九身上定了定,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脑海中却慢慢浮现了“小爷”两个字。 很快,药已煎好,喂郑老爷服下过后。 陈掌柜安排人回去酒店取了床褥被套,小九又安排了一间诊室,暂时供早已疲惫不堪的郑玲珑,与昏迷不醒的郑老爷休息。 待一切处置妥当,郑老爷回去酒楼之时,又问道:“白老弟很是有些日子没有再来医馆了,没出什么事吧!” 小九笑着回道:“没有大事,天气冷了,小爷的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这几日也没有什么棘手的病人,小爷便暂时在修养!” 陈掌柜闻言,想了想,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却道:“那好,还请和白老弟说一声,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看他!” “好!”小九笑着点头,却又道:“陈叔您放心,不如等天亮了,先派人去将郑公子接来,到时也可以让陈医师他们先看一看,他们的手段可是不差的,说不定就有了好结果,若是不行,我再去与小爷说。” 陈掌柜闻言,这才确定了这几日墨白可能当真是有要事,否则小九知道他们的交情,不至于如此说。 他自是不会强人所难,随即点头离去。 有济世医馆的灯光亮着,陈掌柜并不担忧回酒楼的路上会出什么事。 很快,医馆再次安静下来,小九却是站在门口,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望向了远方黑暗。 嗯,正是那刚才雷音爆响的方向。 这漆黑的夜,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明显没有多少畏惧之意。 在这明珠省,恐怕能在黑暗中如此坦然的人,并不多。 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医馆重新坐下,目光里又微微思索,随即便拿出笔纸,开始写信。 一封信才刚刚写完,只听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小九抬起头来,见到正走进门来的黑衣男子,连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大哥? 阿九的大哥?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那当日躺在巡防司里毁了容的铁雄。 但此时借着灯光细看,却只见他脸上有着道道淡痕,并没有想象中满脸疤痕的恐怖,但面貌却与当初看起来有了些许不同。 也许是年纪增长的原因,毕竟一转眼,距离当初已经是五六年了,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此刻,铁雄目光有些沉凝,目光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眼,随即看向阿九道:“刚才那两人呢?” 见他姿态与平常有异,阿九当即便收敛了笑容,声音放轻了一些:“这两人与蛮子有了接触,陈叔担忧他们有危险,所以暂时安置在了咱们这边。” 说完,又将手中那封刚刚写好的信件,递给他道:“大哥,这是刚刚我了解到的信息,准备呈报于小爷。” 铁雄接过,却是先看了一眼楼上,然后坐下来,接过详详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其中有一番话,却是让他眼神在波动。 “有道门年轻子弟来明珠,暂不知目的,青年社前去接待,恐是道门之中有所动作。郑家父女,与道门有所牵连……” 这段话的意思,铁雄一望便知。 而此时阿九又靠近铁雄,轻声道:“大哥,陈叔当年对小爷有恩,小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难保,不会因她二人引来道门弟子,其中更有京中子弟,很难保证不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这些年过去,明王这个词,却是从未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过。 主因便是定武帝与林华耀的战争,提起他们两位,就始终有一个名字是绕不过去的因果,明王。 不过消失多年,现在大众的观点,是明王此人已经不存于世,故而虽然大家提起明王,但却并没有再大肆寻找。 连皇家都已经对寻找明王的事偃旗息鼓了,只是却并不承认明王已死罢了。 慢慢叠起这封信,铁雄的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他眼神中似乎有些纷乱,良久,他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有要事,需即刻赶去汇报小爷,这父女俩的事,等我回来再做主张,但明日吩咐一声,医馆中任何人都不得在这父女面前再多提小爷一个字。如果有道门中人来寻小爷,你切记不可露面,只说小爷暂时不在。” “嗯?”阿九一愣,随即眼中郑重了起来,看了一眼楼上,微微沉吟后,小心问道:“大哥,连我都不能露面?” 铁雄眼神微微一眯,却并不多言,直接起身道:“不能,按我吩咐的做!” 随即他将那封信放入怀中,身形一闪,很快消失在了门口,阿九却看得清楚,他是往对面酒楼而去了。 阿九心中更加谨慎,明白大哥恐怕是去交代陈掌柜了。 他站在原地眼中明暗不定,是谁来了,曾经和他们很熟的人吗? 当年他不过十一二岁,而如今五六年过去,自己早已长大,面貌身材都有了极大变化,除了熟悉之人,谁又能轻易认出他来? 目光微定,他起身朝着楼上走去,心中谨慎了起来,莫非这对父女就是冲着小爷来的? 可说实话,他刚才并没有看出来半点异常。 对面。 陈掌柜经过今日之事,却睡不着,没有想到铁雄会来他这边,连忙接待了:“小王,快请进!” 铁雄自巡防司里弄出来之后,便已改名换姓。 当然,并非改铁雄的名字,当初他就叫王铁山,此刻却改名王大雄! 师兄弟们喊起大雄来也更习惯,不会出现脱口而出,喊错名字露馅的事。 “陈叔,有件事恐怕还需和您照应一声,希望您能帮忙!”进得屋内,铁雄没有犹豫直接道。 见得铁雄如此郑重的抱拳请求,陈掌柜当即郑重起来点头道:“无需如此,有事尽管说。” 铁雄倒是并不隐晦,当年陈掌柜义助墨白的事,他也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沉声道:“只是请您不要在那郑家父女面前多提小爷的事,甚至不管谁来向您打听小爷的来历,以及当年的一些旧事,还有小爷的住址之类的,您都一定守口如瓶可好!” 陈掌柜如阿九一样愣住了,看着铁雄嘴唇微动,后一条自是没有问题,但前一条是何意思? “陈叔,我不瞒您,小爷有道门仇家,今日随同郑家父女来的人,恐怕其中便有仇人在!”铁雄沉声道。 其实这并不是秘密,陈掌柜还真有耳闻,当初墨白初来明珠之时,便曾说过是被道人所伤,只是当年朱医师事后,他一直以为那都不是真的。 可如今见铁雄姿态,他却是明白了,但却仍然道:“小王,我与老郑一家却是知交,我敢担保其人品绝对不会出问题,不会故意来害人!” 铁雄点点头:“陈叔,请您谅解,还是小爷的安全为重,我们不得不防,就怕有人利用他们,而且如果真无事,只待仇人走了,小爷自会出来。” 陈掌柜闻言,不再多言直接点头,眼神郑重道:“好,老夫省得,你让白老弟放心,没人能从老夫这儿得到丁点信息。” 铁雄一抱拳,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门。 陈掌柜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他有些担忧,若老友当真是有害人之心,那岂不是他在为白老弟招惹祸患,该如何自处啊? 最终摇摇头,只能期盼不是! 而铁雄,此刻却在黑暗中一路疾行,他的速度很快,若是有道门人士所见,恐怕会受惊,光凭这等速度,便已然可称高手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神情,但却只觉得今日的他,浑身有着难以抑制的杀意,在这飞掠之间释放开来。 连那路边的野猫都被惊得不敢再叫。 终于,当他接近一片幽静的院子,他浑身的杀意终于是缓缓收敛下去。 到了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第166章 六爷 这间宅子占地极为不小,建筑风格却似乎与明珠当下的柔美精致有所不同。 一花一草、一石一雕,庭楼错落之间,均显方正而大气! 天还未亮,这间宅院也早已灯灭人歇。 铁雄便在黑暗中进了宅子,并未惊扰余人,寒风呼啸之中,有阵阵腊梅扑鼻芬芳,铁雄却无心驻留。 他轻车熟路的跨过花园,直奔前方楼阁。 行至门口,还未踏进门,他耳边突然却有一缕劲风忽闪。 铁雄当即停步,抬头目视门口处,轻声道了一句:“是我。” 并没有回应,但楼阁之中却有灯光亮起,那扇原本关着的门,也已经打开。 铁雄再次踏步入内,便见一个看起来和阿九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子,正迎步过来,冲着铁雄躬身行礼道:“师叔,您过来了!” 铁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一句:“嗯,没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只是先前曾有听到传来一声雷音暴鸣……”青年直起身来,眼中疑惑。 “此事我已知情,最近这两天要警惕一些,多注意周围情况,若有什么异常马上通知我。”铁雄沉声道。 “是!师叔放心。”青年听他如此说话,立马正色起来,点头应允。 铁雄没有再多说,抬脚绕过前院,直奔中院而去。 又是绕过一片花园盆栽,便三面皆有住宅院落,铁雄想也未想,便直奔东面而去。 东厢房门紧闭,屋内同样未燃灯火,铁雄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已经快要黎明的天色,微微闭目调息,待自己那奔腾的血气恢复了正常,才轻轻抬起脚步上前。 并未敲门,也未出声,只是站在门口静立不动, “进来吧!”果然,不一会之后,便有一道平静而又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铁雄并不意外,轻声道了一句:“是!” 随即便上前,推开了门。 门并未上锁,进得屋内,却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具体,铁雄却先是偏头看了一眼右边黑暗处,那是床的方位。 随即收回目光,先直行至桌边,驾轻就熟的点燃了桌上的一只蜡烛。 随着火光摇曳,屋内光线明亮之后,铁雄才再次看向床的方位,果然正有一青年男子盘腿坐在那儿,已睁开了眼睛睁望着他。 铁雄凝眸望去,只见火光下,青年一白色稠衣,面貌清秀而俊朗,眼神平静而又清亮。 铁雄躬身一礼:“六爷!” 六爷! 没有错,此人正是墨白。 那曾经名动天下,却又消失数年,不见踪影的大夏明王,墨白! 岁月流转,一晃便是六年。 已是二十出头的他,想比当初睁眼时,早已有了太多区别。 恐怕纵使当初相熟之人,再见他如今模样,恐怕也难以一眼确认他就是明王。 即便他们身影轮廓还相似,但气质却已截然不同。 此时的墨白眼神深邃而清亮,面色清淡而出尘,随着他站起身来,那虽然还从前一样瘦弱,却明显已经高了些许的身材,也无处不在散发着他的淡定自若。 “过来坐!”墨白来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握在手中,眸光瞥了一眼窗外的黑暗,轻声问道:“这么晚过来,可是与先前的雷音弓有关?” 铁雄抬起头,目光瞥了一眼六爷那平静的姿态,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知道,在自己道明情况后,六爷会有怎样的心情。 走上前来,又对着墨白行了一礼后,铁雄在椅子上坐下,却是低着头并没有马上开口。 墨白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定,随即又如常,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才再次轻声道:“说吧!” 铁雄缓缓吐出一口气,却是缓缓从怀中掏出阿九写的那封信,递给墨白道:“六爷,您先看看这个。” 墨白放下茶杯,接过看了看,一眼便认出是阿九的字迹。 随即细看了一下经过,但却并未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太大反应,直到看完之后,将手中的信纸放到桌上,才又拿起茶杯喝水,并未出声。 铁雄终于开口了:“这父女刚到我们医馆的时候,我正好听到雷音爆响,距离咱们医馆算不上太远。当时我还不知道今日有道门来到明珠,但能够弯弓射箭,便雷音暴鸣于空的存在,必然是已晋师者之位的强者。战争爆发至今日,除了当初明珠初战之时,曾有过师者境出手之外,便再未闻有师者境之上出手的事迹,而今晚,明珠却突然有如此强者公然出手,我怕是我大夏有重要人物秘密登岸明珠,引得旗国驻扎的那位武道宗师出手了,故而当即便赶去查探!” 墨白神色平静的听着铁雄讲述这些信息,连铁雄提到宗师境,都未让他脸色有丝毫变化。 铁雄也并不意外六爷如此平淡,不提当年雨夜,六爷便曾当场拳毙师者一人,就说今年五月,六爷一怒而斩陈可战,取其人头立于长杆之战之后,他便明白,宗师境也吓不住六爷。 要知道,陈可战为大夏有数的名将,要杀他是何等不易,就算等待机会,避开了千军万马,摸到了他身边,那他身边也起码都有一名道师,贴身护卫在侧。 要杀他,便需得拿下他的那名师者护卫,甚至时间还不能长,否则等千军万马赶来,便是真人恐怕也只能葬身于千军万马之中。 而六爷最终却拿下了他的人头,并且身上淌血,这足以说明,他的确曾与师者交过手,所以才落下了伤势,但无论如何,他赢了。 “当我赶去时,战斗已经结束,正有蛮子兵在收拾现场,我隐于暗中看了一下现场情况,发现地上多是蛮子兵与青年社众的尸体,应该是他们交手过,可他们交手不应该会引得宗师境出手才对,我暗自观察了一下,战斗结束后,也似乎没有再继续大动干戈的意思。这就很奇怪,我只听道一声雷音爆响,便立刻赶过去,若是宗师境对战的话,不至于一箭就解决了战斗。而若不是针对宗师境,那也不可能发了一箭,便万事皆休,蛮子兵居然没有大动干戈,闹得沸沸扬扬,反而这么平静,实在不正常。”铁雄继续道。 墨白闻言,神色虽然未变,但却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观点:“听那雷音声响,此人的确修为不俗,但别说对付宗师,就算是对付你,他也只能伤你,而没法杀你!” 铁雄闻言,微微一顿,六爷的话让他不得不心神受震。 自从当年被六爷复了根基,他这些年勤修苦练,本以为已经有了几分修为,曾还恳求六爷让他去杀陈可战,但如今,总算是听到六爷真真切切的评价了。 一箭,宗师只需一箭,便能伤他! 这差距,让他沉默。 墨白目光瞥了他一眼,再次放下了茶杯,轻声道:“铁雄,你今日气血不宁,” 铁雄抬头看向墨白,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慢慢平静下来,继续沉声道:“所以,我正准备去继续查探,却又见突然来了许多青年社的人,他们并不与蛮子兵交流,而是各自收敛自己人的尸体,相安无事。蛮子入了明珠之后,虽然不敢将青年社赶紧杀绝,但他们还不至于这么给青年社面子吧,刚刚打完,死了这么多人,居然如此相安无事的各自收敛尸体……我找其中的头头问了一下情况,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也算搞清楚了,原来刚才那一仗,还真是因这郑老爷父女而起,青年社因为他们父女与蛮子兵干了起来,越搞越大,青年社终究是不敌蛮子兵,被赶来的另外两个小队围歼,杀的人不少。然而,这一次青年社的胆子却不小,似乎不服气,居然还继续调派兄弟,有和蛮子动真格的意思,可蛮子那边并不怕,一场冲突,打的很惨,而青年社始终是顶不住的,而最后来了几个人…” 说到这里,铁雄顿住了。 而墨白却是轻声接口了一句:“是那几个被青年社接走的世外高人吧!” 铁雄看向墨白,墨白轻声道:“道门弟子居然敢集结来到明珠,并且听郑氏父女所言,他们并无隐藏行踪,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在安全上面必然是能够有一定保证的,否则他们岂敢轻易过来?杜先生本来便是道门高足,所以由她来接待这些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突然过来应该是与当下的形势有关。战斗打了这么久,只有最初在明珠,蛮子那边派出宗师境,欲行刺我大将赵繁生,引得两国宗师境大打出手,最终造成一宗师当场死亡,一位被千军万马撕碎的局面。至此后,双方对战,道门便再不敢公然乱来。道门始终不出山,这其中有正面战场,不是他们所能有效效力的原因,但其实更多的是,他们不想,也没有卷入战争的决心,蛮子那边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大夏道门的主流意见,却定然是不愿意为了战争而死的。” 铁雄闻言,握紧了拳头,但最终却又松开。 墨白则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看着那升腾的热气道:“他们有一个借口,可以不出手,便是如果出手了,那对方必然会报复,你来我往之下,我大夏重要人物的安全也将得不到保证。所以他们只派人保护,让军将的安全得以保证之下,战斗的输赢,则由双方战场上见真章便是。而对我国军将来说,自然也是愿意的,他们只要不面对修士暗杀,那么至少,他们自身的安全还是能够保证的。战场上不管输还是赢,死的也只是士兵而已。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故而道门不出山,其实他们会支持。” “六爷,我大夏道门,一直闻名天下,乃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就算道门对垒,我们最终也是占优势,对我大夏而言,咱们和蛮子那边并非旗鼓相当,而是我们更强,为何只能互相震慑?”铁雄开口了。 毕竟按六爷这么说,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只能当神仙,那他们修一身本事又还有何用? 第167章 我看见了王妃 “我们强大一些?这只是表面,若是我国道门是铁板一块,那自然是强大的,但如今,由于蛮子横插一手,国朝未能消灭南方势力,反而因为定……”墨白摇摇头,意见不同。 但说到一半,他却突然一顿。 铁雄立刻低头,他明白,六爷想说的是定武帝! 墨白缓缓站起身来,窗外已经是黎明时分,他继续说道:“因为我父皇在南方势力的政.治.手段之下,依然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蛮子进犯明珠,他在天下人的反对声中,依然坚持谈判,却不想结果被蛮子欺诈,本以为忍辱负重,终于得以让蛮子退兵,谁知蛮子却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早已存了灭我一国之意。在他继续重振旗鼓,一鼓作气调兵遣将,继续对付南方反叛势力,要灭掉他们最后一口气,就此平定叛乱的时候,佯装退兵的蛮子却是重兵犯境,打响了侵略战役。” 说到这里,墨白的情绪也终于不再那么淡然,他望着天际那缓缓渗透出的一抹曙光,继续道:“可以说,蛮子这一举,将我父皇坑到了极致,不管从政治还是军事上,都陷入了最不利的局面,外敌入侵,他不顾天下民心丧权辱国,坚持内战,内战打的倒是风风火火,外敌却不过三月就下我一城。而在最初,南方势力为了获得喘息之机,不让我父皇对他们下手,林华耀在国内大加宣称自己的立场,反对谈判,坚持抗击外敌,愿意与国朝放下争端,联合抗击外来之敌的言语,本来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宣言,他们被我父皇打的早就没了几个兵,拿什么来抵抗外敌?” 铁雄听着墨白这番话,没有评价。 在他内心中,同样如天下百姓一般,对定武帝有怨,但他是墨白的人,却是只能沉默不语。 定武帝到底是六爷的父亲,六爷维护一番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维护,那就是不孝了。 墨白不管他如何想,继续道:“可林华这番宣言,对天下百姓来说却偏偏最是得民心,经明珠一战,我父皇仓皇应对,军阀又深恐自己实力受损,虽应命征战,却无不怀着私心,稍稍接触,看形势不好,便立刻而退,就这般我父皇三月便被下了一城,不论在军事还是政.治皆败的很惨,受天下百姓怨念。而南方林华耀却借着几句宣言,就此站上了舞台,受天下百姓认可,在本来垂死之际,却再次站了起来,甚至声势大涨,隐隐被视为领袖级人物。我父皇也没有办法在如此情况下继续对他穷追猛打,反而让他在短短几月之间便超越从前,势力更为增长。而天下军阀本来已经被我父皇打南方势力这一仗的威势给打怕了,不得不收起他们那颗不安分的心,不敢再名目张胆的支持林华耀,甚至就在之前,他们不过是拿着南方势力的最后一口气来作为和国朝谈判的把柄,只待我父皇安了他们的心,再给些甜头,那不用我父皇动手,他们便会灭了南方势力的最后一口气,来作为忠心我父皇的证明。可形势突变,林华耀再次站了起来,对军阀来说,自然是好事,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我父皇实现真正的一统天下,他们希望的是占山为王,逐鹿天下。” 说到这里,墨白转过身来,看向铁雄:“你看,蛮子打进来的时机是不是很巧,刚刚好,蛮子这一打,正好将我父皇多年努力打的粉碎,不但国内重新变的一盘散沙,而且因这数年内战,国力也早已不如当初,可以这么说,到了这一刻,我父皇之前的所有为平定天下,中兴大夏皇朝的努力,基本上就只能在历史上成为反面教材。因为他多年征战,除了空耗国力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作用。” “六爷……”不知为何,铁雄没有忍住,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墨白并没有生气,反而轻声道:“不错,国朝到了今天生死存亡的局面,我父皇当然要负责任,蛮子犯境,他不该谈判,应该坚决反击,否则也不至于准备不足,让蛮子三月下城。战起后,为了维护他手下嫡系势力,即便军将犯了大错,如赵繁生初战便接而退,他也没有当机立断斩他头颅,以正军法。之后更是犯下大错,知蛮子战力强横,他不但没有用自己嫡系精锐去赴死,打出一个开局来,反而还存着借蛮子消灭异己的心思,不断调上各大军阀,如陈可战之流,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完全应付形势,接战即退,导致后来我战事越发糜烂,更是明珠下城之后,让蛮子成就神兵威严,我大夏常常数倍之兵力,却心生惧意!经此,我大夏一直落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铁雄听着他直言定武帝之过,再次低下了头,刚才只是心中难以认同,国家到了现在,定武帝却没有责任的定论。 此时,倒是觉得六爷说的很中肯,不由心中对六爷能够坐在家里,却对天下大势看的如此通透,心生敬意。 他却不知,墨白并没有这个本事,只是眼看着这熟悉的历史,他如何能看不清明? 一段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的沉寂了许多,面对国破山河,是男子,如何能够不动容? 即便是墨白,不过,他比铁雄终究是要强一些,他确定,最终胜利只会是他们。 沉默片刻再次接上了先前的话题:“所以如今我大夏一盘散沙,国朝正统我父皇,南方势力林华耀,混乱的军阀派系,还有那些从了蛮子的奸人……如此多的势力交杂在这片土地上,道门还能是统一的吗?道门本身便只能依附大势力而生存,如今各有各的主子,各有各的心思,这般情况下,如何能说他们强过蛮子?” 铁雄微微闭眼,他不得不信服六爷的说法。 如此一来,这四分五裂的大夏,又还有什么资格视蛮子为区区弹丸小国? 他看向墨白。 墨白又转身看向窗外:“不要紧,我大夏还亡不了国,无论势力有多么复杂,但人心所向,不管是谁也阻止不了。战斗打到现在,所有抱有侥幸心理的人,都应该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灭国之战,战争不会通过谈判停止,之会长期持续。唇亡齿寒,到了这番境地,谁也不敢再放任这种局面。不论有着多么混乱的心思,若被外族亡了国,他们什么心思都没用。所以到最终也只能是打,我父皇得打,林华耀也得打,他们两方打,各地军阀就不得不打。谁不打,谁就背了人心,谁就会被淘汰。这种情况下,甚至我们贫民百姓都得打,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说到这里,铁雄陡然心中的血仿佛被点燃了,脸色都开始通红,他期盼那一日,期盼着大夏全民喊杀,让外族无处容身的日子。 他有勇武,英雄的血沸腾,只想持刀杀人。 墨白却还平静,他转身再次回到桌子边,端起了茶杯,继续道:“没有谁能置身事外,那群以世外高人自称,不愿下凡尘的道家仙人们,也违背不了大势,他们也得卷入战争,敌我已经分明,这是灭国之战,哪还有什么忌惮和震慑,任何力量都得拿出来,打的赢得打,打不赢也得打。” 铁雄慢慢平静,思索一番,看向墨白:“您的意思是……” 墨白面无表情:“这世上,只要有着利益关联,那么身在局中就始终看不分明,始终抱着侥幸。道门就是如此,他们已经有了压力,需要出山来打了,但他们却仍然有着别的心思,仍然不愿意打,那怎么办呢?他们第一反应当然是坚持他们并无大用,只能震慑敌方修行势力的职责,要找出会逼迫他们出来打的源头,控制住。” 铁雄皱眉:“源头?” 墨白点头:“最近蛮子那边并不满意战争的进度,已经开始守不住规则,修行界再次有活跃战场上的势头,咱们隔壁的苏北战场,一名万人将军,之前就死于军帐之内,这事道门必须得负责。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次道门诸位高人上明珠,应该便是来和蛮子谈判,约束他们不得再出手的,故而他们才敢明目张胆的进入明珠,结合你刚才所言,青年社突然有了胆子敢和蛮子放对,必然是因为道门过来了,不愿意弱了气势。如果所料不差,今日应该便是他们谈判前第一次交手,看来是我大夏的高人们占得了上风,令蛮子宗师境不得不出手,以雷音弓震慑,之所以一箭而收手,其实不过是双方都有着顾忌,并非生死杀伐。” 铁雄目光望着墨白,心服备至,自己不过是说了一部分,六爷便能得出这个结论,他觉得自己的智慧和六爷相差太远。 “是不是如此,我并不知道,不过确实如您所说,道门弟子现身,并且出手了,杀伐了不少蛮子,不过他们杀的均是普通蛮子兵,并没有听说有蛮子修士出现,后来,蛮子那边雷音弓响,道门这边有人被箭伤,随即退走,这场战斗才算收尾。”铁雄沉声道。 “那应该便错不了了。”说到这里,墨白又拿起桌上那封信,轻声道了一句:“所以,应该不会是为我而来,这两年我忙于练功,现身越来越少,应该不会露出行迹,除了今年我斩陈可战之外,不过杀陈可战也已经过去大半年,要来寻我,又何须等到今日,更不必说,若当真寻我,他们也不敢在今日搞这么大动静,否则,这不是提醒我这个少年宗师,有道门来了明珠吗?” “是!”铁雄点头,在墨白这番话后,他也冷静下来,心中同意墨白的看法,不应该是来讯墨白的。 但,随即他却又看了一眼墨白,沉默下来,似还有话要说。 墨白早就察觉了他今日的异样,但却沉默片刻之后,才轻声开口道:“说吧,这些道门中人,是否有特殊的人来了?” 铁雄却是没有抬头,闻言第一反应反而是拳头刹那紧握,可随即又松开。 这么明显的血气波动,别说墨白坐在他身边,就算相隔有段距离,他都能察觉的一清二楚。 但墨白却是眼中骤然波动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平静,没有再问下去,反而转身,再次看向窗外已经亮起的天色,沉默下来。 良久,他身后终于还是传来了铁雄的声音:“我想打探清楚是否因您而来,故而想追过去继续查探那些道门人,结果我看见了……” 墨白望着窗外不出声,心里却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而身后铁雄也终于是低沉道:“王妃!” ps:大章,才看到一个盟主庄不平,谢谢,会为你加更。 第168章 受伤 清晨。 天光微亮。 这是一片看起来从未被战火染指的区域,还维持着战前的安逸模样。 战火的残酷,承受苦难最多的其实永远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因为他们的生死,影响不到任何大局,所以无论谁坐江山对待他们,都是想杀便杀,没有太多顾忌。 而还有一些人,却并不太惧怕战争的侵袭,无论谁坐江山,他们都有能力自保。 因为若是动了他们,可能便会有一些利害关系,会引起一些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比如,在这明珠海岸中就曾有一个威震明珠海岸的组织,名叫青年社! 青年社的龙头杜先生,便是一个任何人想要动她,都会再三考虑的存在。 国朝统治明珠时,她无人敢轻视,因为她有能力让明珠省瞬间变的不安宁。 如今蛮子来了,在这城中杀的血流成河,却也依然不敢毫无顾忌的在她头上动刀。 没有多么复杂,还是因为他有能力让明珠不安宁。 而蛮子想要一个安宁的后方阵地,那就没有办法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在这战火飘摇,到处都缺少电力的时候,她的这间大宅子里,却仍然可以灯火通明。 即便此刻已经是清晨时分,天光已明。 相比平时,今日这间宅子的护卫要更加周密。 不止院子周遭有着无数明暗保卫,甚至就连这方圆数里之内,都有着青年社的人在注意着一切动静。 因为今日,杜先生府上来了贵客。 正厅之中。 杜先生静静坐在主位,面色一如以往般淡然恬静,相比五年前,岁月似乎依然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相貌身形已然是那样柔美。 在她身后,小刀也还是如五年前一般静静站立,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他身上曾经始终淡淡萦绕的傲气,此刻却是消失无踪了。 而是沉默着,目光不时在这正厅周遭坐着的几人身上打量,眼中不敢放肆。 不错,这厅中还有其他人。 挺很大,从进门便是两排椅子直通厅堂尽头的神桌。 此刻这些椅子上却是均坐下了人,正有丫鬟在一一为他们添茶。 没有人说话,全都是脸色带着沉闷的坐在那儿沉默。 待丫鬟上完茶,杜先生端起茶杯,正准备开口请众人用茶。 “啪!” 却不想突然有人陡然一拍茶案,一声巨响传出。 所有人都同时抬头看向了那声响来源之处,只见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一个白衣青年,此刻原本英俊的面色之上却是阴云密布,眼中深沉杀意沉浮不定,口中吐出一句话,语气冰冷:“老贼该死,定让你付出代价!” 在场人不少,看起来却都是青年人。 此刻听闻那坐第一张椅子的白衣青年愤怒开口,却都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没人不知道他为何发怒,也知道他口中骂的老贼,其实乃是一位武道宗师! 敢说让一位武道宗师付出代价,众人却没有一个露出取笑之色,反而有人眼中闪动着一抹羡慕之色,因为在场之中,只有这白衣青年有底气这么骂。 有人连忙开口附和道:“梅师兄说的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旗国宗师竟然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以大欺小用雷音箭击伤林师姐,这简直就是不要脸!”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脸色有怒气闪烁,又有人道:“对,梅师兄且息怒,想必此刻我等山门中长辈也定在为此事商议,必然会让那旗国宗师给个交代。” “林师姐乃是我大夏道门魁首上青山的弟子,又是掌教梅真人的徒孙,这旗国宗师居然敢下毒手,这就是在打我大夏所有道门的脸,就算他是宗师,也定要付出代价。”又有人沉声喝道。 “哼,真当我大夏无人了吗?不过是我等师门长辈还未至罢了,若是今日我大夏有宗师在,看他何敢嚣张至此!”又有人沉声说道。 …… 一片义愤填膺声响起,全是附和那位梅师兄的。 唯有那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本来正准备请茶的杜先生,此刻却是默默收回了自己刚才准备请茶的手,脸上倒是并未有什么尴尬之色。 她身后的小刀,当然也是清楚看到了这一幕,但目光一瞥那梅师兄,却是半个字也没敢吐出来,更别说像当初对待墨白那样,直接冷哼一声下杀手了。 一直待他们附和着那梅师兄说完,杜先生才轻声道了一句:“梅师兄,那宗师对林师妹下了暗手,故意凝了一缕武道宗师的霸道气机赋予箭矢,如今渗入了林师妹体内,若眼下咱们最要紧的还是林师妹的伤势,若不能尽快清除这缕气机,不说伤了林师妹的根基,恐怕性命都是难保啊,不知道梅师兄可有了什么定夺?” 此言一出,厅内当即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但那眸子深处闪动的光泽却不一样。 谁都明白,林素音受的这一箭不简单,若是一个不好,极有可能修为将就此止步于此。 而她上山修道不过五年,却天资卓绝,在道门之中早已展露头角,可与年轻一辈争锋,甚至有人评价,其极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师父梅道师还要早一些成就道师果位。 要知道,她师父梅云清不到四十成就道师果位已经惊艳了道门,而这位若当真三十几许就能成就道师,将来成就可就布克现年,甚至真人有望啊! 对年轻一辈来说,她给大家的压力很大,而如今,她的情况,在大家心里就有些微妙了。 尤其是此次一起到来的还有两名青年女道人,此刻却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杜先生,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悦。 大家都不提此事,你偏要提起作甚。 白衣男子梅师兄,其实便是当年曾随着姑姑梅云清赴皇宫见定武帝的那位少年才俊梅志峰是也。 也是当年曾派门徒下山取明王性命,最终导致墨白一病多年的主谋。 此刻他闻听杜先生的话,脸上更是寒霜一片,紧紧握起了拳头,一把站起身来,眼中杀意更浓,但却只能恨恨道:“如今便是隔壁苏北战场的曲丹师即刻赶来,最快也得今天下午才能到,而素音如今虽然服下了我上青山密练的疗伤丹丸,却也最多只能再压制两个时辰。崔朝远乃是武道宗师,听我姑姑说过,他的实力就是在所有武道宗师中都是名列前茅的,即便只是他的一缕掌力,也远非是我们所能压制的。真是可恨,若是师门长辈中,能有一位宗师随行,素音又岂会着了这老东西的道,如今咱们又到哪里去想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这一番话,说了等于白说,基本上就是说林素音没救了。 本来大家是准备再安慰几句的,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众人又只能有些尴尬的不敢接口。 他这是连大家的师门长辈也怨上了,但想一想,当初定下晚辈先行,先摸一模旗国态度的决定时,这位可是义气风发,以领袖之资率领众人出发的。 不过,人家有身份,有背景,不管他说是什么,大家也不敢当面反驳他。 而且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位和林素音虽然名份上还没有在一起,但那是迟早的事,如此一个天资卓绝的道侣,就这般可能废掉,甚至陨落,他如何能不怒? “其实,明珠也可能是还有宗师在的!”突然,一声声音响起。 所有人一愣,全部看向声音来源方向。 梅志峰一个转身,目光顿时如电般直射开口说话之人,原来说话的正是杜先生身后的小刀:“你说明珠有宗师在?是谁?在哪里?” “明珠有宗师?我们怎么不知道?” “对啊,出发前,师门都说过,我们此行是没有师者长辈在侧的。” “就是,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家的宗师?若在明珠,怎么今晚眼见那崔朝远出手,却不现身?” 一瞬间,大家都站起身身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小刀。 无法说清他们此刻的心情。 而杜先生此刻也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瞩目的小刀,眼神深处有着一丝波动一闪而逝,但随即平复,回过头来默不出声。 小刀注意到了杜先生刚才看自己的一眼,他心底一颤,但最终还是深吸口气,从杜先生身后走到前面来,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位宗师是谁,但的确曾有一位宗师在明珠出现过,只是无法确定他在哪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梅志峰皱起眉头盯着他,显然他此时心情不佳,没耐心等候。 其他人也是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但有些人却是心中一松,没有最好。 小刀眼见梅志峰刚才眼神里的不悦,心中一紧,又连忙道:“梅师兄,我当然不敢信口胡言,其实要说起这位宗师,就得从崔朝远暗杀杜先生那一次说起……” 第169章 青年社的杜先生 “嗯?什么?” “崔朝远暗杀杜师姐?” “还有这等事?” 瞬间,厅内众人快步上前,目光落在了杜先生身上。 他们有些吃惊,崔朝远竟然不止对林师姐出手,甚至对杜先生也出手过,这就让他们心头莫名的发凉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随时可能朝他们每一个人下手啊。 就连梅志峰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连忙冲着杜先生问道:“杜师妹,崔朝远曾向你下手,此事可当真?” 杜先生看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她也只好站了起来,却是又望了小刀一眼,小刀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先生只得轻轻点头道:“是有这件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若不是小刀此时说起,我还真忘了这事。” 众人不信,被宗师亲自下手暗杀,还能忘了。 不过此时也没人较这个真,反而更加关注此事情形,就连梅志峰此刻也是立马关心起来,连林素音的伤势都被这件事压倒,只听他沉声问道:“杜师妹,此事事关重大,这可关系到众位师兄妹的生命安全,你怎能不提前汇报此事?” “是啊,杜师姐,这崔朝远既然不止一次朝我们晚辈下手,那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可信,你若是提前说了,咱们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来,林师姐也不会受伤了。” “就是啊……” 一瞬间矛头便指向了杜先生,一旁的小刀似乎也没有想到,他的多嘴,让情况变成了这样,刹那间,眼神有些慌乱了。 不过杜先生却还平静,微微一笑道:“诸位不用担心,崔朝远杀我,是因为我当时和旗国起了冲突,一夜之间杀了他们一百多人,故而才惹怒了山卫所,想要杀了我,但我身边护卫周全,所以山卫所便派他来,想一击必杀,这件事是我个人原因,与道门无关,所以诸位无需介怀!” 包括梅志峰在内都有些愣,私人原因便遭到宗师追杀? 有些不信啊。 一边小刀却是急于澄清道:“确实如此,山卫所一直想要和杜先生合作,但杜先生不从,后来连驻扎明珠的军部大帅都曾想要亲自宴请杜先生,杜先生依然婉拒了,故而他们认为杜先生不配合,将会不利于他们掌控明珠,所以后来想要给杜先生一点教训……” 其实杜先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太熟悉,因为他在道门的时间极少,大多时候,都是在明珠做着自己的事业,凡尘俗世对这些个道家高徒来说,却并不觉得多么有趣,故而虽然口称一声师妹师兄,但大家对杜先生其实并不太了解。 随着小刀的讲述,他们这才算是明白,就站在他们面前这位柔美女子,并非是表面看起来这般。 从一开始,旗国蛮子便注意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佬,想要威逼利诱让她从此投靠他们。 首先是奸人爪牙们上门拜访欲做说客,但结果还未进杜府,就无缘无故和人纷争而惨死街中。 再派人,再死! 蛮子愤怒了,山卫所主官韩在寇亲自发了一封宴请函,邀杜先生至明珠饭店一聚。 山卫所,如今蛮子在明珠的主政之所,他们主官已经可谓乃是一方大员,在此时的明珠权威深重。 但结果……婉拒。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容忍不了的了,不做出点表示那是绝对不行的。 而且关键是这杜先生已经表明了不配合,这对他们统治此地区极为不利,必须清除。 可想要杀杜先生岂是那么容易的,青年社自杜先生爷爷辈开创,至今已有几十年,又在杜先生手中发扬光大,在明珠可谓是根深蒂固,先不说她身边的护卫,单只说她行踪不定,想要确定她在哪儿,也是困难至极。 而且刺杀她一旦不成功,恐怕将迎来难以想象的抱负,虽然不怕,但对稳定明珠却是说不定会有极大影响。 山卫所决定还是先给她点教训再做进一步决定。 杜先生平时行踪隐秘,并不好找。 可青年社却很好找,这明珠海岸,处处是他们的人,也处处是他们的生意。 所以青年社各地的生意很快开始接连遭到打击,人手更是接连被抓,甚至青年社一些大佬级人物都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杜先生派人去交涉,让他们放人,可山卫所却是称让这杜先生亲自上门,否则便免谈。 “哦,后来怎样?”有人听到这里便开口问道。 其实刚才杜先生已经说过了,她杀了一些人,但说实话,这些人虽然看不起凡俗之辈,但对旗国的威势他们却是懂的,还真不信,连师门都不愿意下山介入,这杜先生就敢和旗国放对。 见有人开口问,杜先生微微一笑,接口道:“旗国不放人,我也没有办法,但也不能总这么下去,否则我家里留下的这点基业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散了,所以我只能做一些事作为回应……” “你真杀了旗国人?还杀了一百多?”有人眼神波动,开口了。 “当然不可能,自从明珠省被他们打下来之后,在这城里死一个蛮子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得有百人千人陪葬,那都不稀奇,我哪里敢杀蛮子,不过不杀蛮子,杀他一些爪牙却是没有问题的,当时还是有许多大夏人投靠了他们做爪牙……”杜先生轻轻摇头道。 众人一听,杀的是大夏之人,顿时脸色就平淡下来了。 杜先生也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不会明白,杜先生杀的这些爪牙是怎么回事。 小刀在一边看着众人脸色,嘴唇微动,正想说话,却见杜先生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他终于还是闭嘴了。 其实杜先生杀的这些爪牙,对蛮子来说,却还真不亚于杀了蛮子兵。 自从他们三月下了明珠后,在战场上他们的确可谓是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威严赫赫,打的明珠省噤若寒蝉,哀嚎一片。 但即便武力上打败了大夏军队,的确获得了这块地盘,还并不代表他们就能统治明珠。 自古以来,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想要让明珠省成为蛮子战略上的一个稳定后方,明珠百姓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一个坎,更何况,这些蛮子还是外族,想要让明珠稳定,那自然更是不容易。 所以,他们只能以伪善借口,宣称这不是侵略之战,而是正义之战,是为了帮助明珠共建繁荣,欢迎有志之士一起合作,共建新时代,安抚百姓。 但明珠人也不全是傻子,别说你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有谁愿意这片埋葬着祖先的土地上被外族来践踏? 不愿配合的人自然不少,暗地里的各种反抗层出不穷。 面对这种情况,蛮子当然不可能坐视,借着兵威开始大肆杀伐,令明珠血流成河,以威压众生,暗自阐明一个道理,谁若反,谁就死。 但很明显,这不是光凭杀伐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真正敢闹事的一般都有几分能耐,蛮子初来乍到,真正抓到的杀掉的其实未必就是那些闹事的,反而更多是他们眼中的良民。 你杀了这些人,能吓住一些人的同时,反而也会激起一些人的仇恨与决心,会有更多人来反抗。 所以啊,这不是战场上面的正面厮杀,两军对阵,杀完了事就行了的。 除非你将整个明珠彻底杀绝,否则,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蛮子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并不熟悉,想要真的治理这片土地,短时间内必须还是得靠本地人。 而当时杜先生杀的那些爪牙,便是这些帮助山卫所稳定了明珠的奸人,这些人对旗国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能是我手段太过激烈了一些,所以彻底激怒了他们,让山卫所动了必杀我之心。”杜先生轻声道。 “哦?怎么回事?如何手段激烈了。”有人问道。 杜先生看了小刀一眼,小刀立刻道:“当时,我们一夜之间杀了一百一十人,将他们头颅砍下,又做了一个大木箱,将这些人头拳头封在里面,然后送去了山卫所……” 真的,当时整个山卫所的官员,没有一个认为在明珠还有真敢和他们动手的存在。 直到这木箱被送到山卫所,木箱诡异,其实光看那木箱渗透出来的血迹,和浓重的血腥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山卫所沸腾起来,很多人过来观看,就连主官韩在寇也惊动了。 确定了木箱不会有危险之后,韩在寇脸色并不好看的命人开了箱子。 毫无疑问,当那人头就这么滚了一地的时候。 尤其是全部都是投靠他们的人,其中许多还深受他们信任,委以重任,曾立过很大功勋的人。 听说当时山卫所中也同样有着大夏奸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吓的腿脚发软,摊到在地上,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走出山卫所一步。 韩在寇望着那些人头,心中的愤怒难以想象,挑衅,狂妄的挑衅。 第170章 有一个少年宗师 整个山卫所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青年社,杜先生! “难怪如此!”有人叹道。 就算不知道杜先生杀的那些人有多重要,想必如此的挑衅,是谁也忍不了啊。 几位年轻高人,目光又是在杜先生身上打量,倒真没想到这位脾气这么爆。 就是梅志峰,此时看着杜先生那柔美的面貌身材,再想想她如此解气的做事方法,他莫名的眼里有光芒在闪动,突然发现这女子,很有几分意思。 “这件事惹怒了山卫所,紧接着驻扎在明珠的蛮子兵部直接派人过来,大规模的扫荡我青年社……” 在见到那些人头之后,韩在寇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有人向他禀报,这上百颗头颅之中竟有一些并没有公布于外,只存在于暗中的爪牙。 这让他不得不冷静,因为其中有一人,竟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棋子,这就可怕了。 青年社的危害太大了,而且这次耻辱也不可能不报复,否则山卫所还如何控制明珠? 驻扎明珠的旗方亲自动手了,在明珠省戒严,开始四处抓人,称得上是一番大动作。 但青年社明显已经早早防备了,青年社诸位大佬均隐身起来,有查到位置的却也在租界,旗国还不能肆无忌惮的对租界出手。 这一次交手,青年社肯定还是弱势的,损失很大。 但同样青年社一旦愤怒起来之后,对明珠的影响也让旗国不得不估量真的要不死不休会怎样。 从码头抗包的,到街上卖货的,工厂里做事的,酒楼里做生意的,甚至学校里教书的,都发生了波动,可谓是方方面面都造成了混乱。 旗国最终也只能偃旗息鼓,不能为了一个杜先生付出太大的代价,因为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出青年社没有杀旗国人,不是他们杀不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一个都杀不了,而是他们在克制,若真再逼下去,那结果…… “这次事件过后,本来我们双方偃旗息鼓了,我并不主动招惹他们,本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但却没有想到,这位山卫所主官却是早已视我如眼中订肉中刺……”杜先生苦笑一下道。 “所以他就派崔朝远来暗杀你了?”梅志峰眉头一皱,沉声道。 杜先生轻轻点头:“自那次冲突后,山卫所似乎就此冷静了下来,默认了这种情况。双方互不惊扰,但实际上高傲的旗国,战场上都能所向披靡,怎会被我吓住,他们反而愈发坚持了除掉我的心,认为只要除掉了我,青年社自然会大乱,将不成气候……” 一切很明显,问题就出在杜先生身上,唯有将这杜先生除了,到时再扶持一听话之人最符合利益。 山卫所主官韩在寇是搞情报出身的,他并不鲁莽,很有耐心。 被他盯上了,又有莫大势力,最终还是让他找到机会。 为了确保成功,他不惜冒险动用身边的武道宗师亲自动手,突袭杜先生。 “而小刀刚刚说的那位宗师,实际上也就是因为那一次刺杀出现的。”杜先生说着笑了笑,对着小刀道:“接下来的事,你来说与诸位师兄听吧!” 此刻已经搞清楚了,不是崔朝远无缘无故就对晚辈下手,而是受了命令才下手,他们心中才算是轻松了一些。 又提到那位宗师,众人立刻集中精神,此刻已经没有疑问了,这种事不是能开玩笑的,必然是有一位宗师的。 “那天夜里,我和杜先生在护卫的保护之下,有事外出,却走漏了行迹,被山卫所查到……” 抓住了杜先生出行的机会,就凭崔朝远的实力,应该是受到擒来了。 故而,崔朝远当即便行动了。 他的确不凡,无论身法速度,均非凡人可比。 非常顺利,由于未料到会被宗师暗杀,故而亲可见杜先生便万分危急。 身边护卫虽然武力虽然不凡,还有小刀在侧,但在宗师手中却难以撑多久,他一拳一脚都可取人性命。 稍弱些的在他手中撑不过一掌,甚至就连小刀也不过是对了两招便已负伤。 但好在不论是山卫所,还是这位宗师都小瞧了一个人。 杜先生本人。 虽然从未听说她出手的事迹,连调查资料上都没有,但其实她的修为却是不错的。 在护卫舍命阻拦之下,杜先生根本想也未想,立刻在黑暗中闪身而逃,她身手在好也不可能硬抗宗师,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故而只能抓紧时间逃,她的修为不错,速度也极快,但按道理想逃,却也是痴心妄想。 宗师见她居然有着不弱修为,居然逃了,立刻放下其他人,他只有一个目标,朝着杜先生追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他要追到杜先生的时候,居然冒出一道身影突然横插了一杠子,与他准备打向杜先生的手掌对了一拳。 这是意外。 杜先生意外,宗师崔朝远也意外。 连后面赶到的小刀等人,同样意外。 当然,意外的时间不会多,宗师的反应何其快,只是顷刻间,两人便以快打快,小刀甚至都无法看清他们究竟在一瞬间里对了多少招。 只闻拳风四溢,砰砰作响,震人心魄。 “他们两人斗的很凶,难以分明最终会谁胜谁败,但这场战斗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我只能护着杜先生先赶紧撤离,同时一边召集人手去打斗现场以防蛮子兵以多打少!”小刀沉声道。 众人皆是凝眉听着,心中都在思索,别的不知道,可自从那位在战时之初在明珠陨落的宗师之后,的确没有听说还有哪位宗师来明珠。 但此时,很明显,不是宗师,又有谁能和崔朝远近身对抗? “之后呢?”梅志峰沉声问道。 然而,小刀却是无奈道:“之后,我护送杜先生立刻离开了原地,那场战斗的结果我们也不知道,但自从那一日后,那位宗师就再也没有敢出手对付杜先生,梅师兄,诸位师兄妹,所以我一直怀疑这位宗师应该就在明珠,否则何以山卫所的崔朝远再也没有敢朝杜先生出手?这是他的任务,不可能就这么任凭失败,定是有着顾忌。” 这话是有道理的。 就连杜先生自己都是这么怀疑,不过她却并未想过将这件事说出去,事实上她曾对小刀说过,没有确定的事就不要乱说。 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位宗师,即便他能与宗师对抗,也不能确定。 然而,却不想今天小刀居然在此时提起了这件事。 “杜师妹,不知这位宗师究竟是谁?你心中可曾有数?”梅志峰又望向杜先生道。 小刀的意思很明显啊,这位宗师明显就是在保护杜先生,这让众人吃惊,说句不好听的,众人之中,除了梅志峰,还真没有人能得一位宗师在侧保护。 杜先生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天,虽然是夜晚,但当那一掌袭来时,那一把搂住自己的腰,将自己抱起横移,同时单手一拳迎向那崔朝远掌风的身影。 虽然只是那顷刻间的接触,但杜先生非常确定,那是一个年轻身影,甚至年轻到过分。 她没有看见面容,甚至黑暗打斗中,两位宗师浑身劲风鼓荡,练身材都无法分清,速度更是快的只剩下模糊身影。 不过无需看到面容,无需听到身影,单单只是她所确定的一点,那是一个年轻人,比她还年轻的人,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而这世间,能有如此修为的年轻人,她只听说过一人! 那五年前才十六岁便拳毙道师的少年宗师明王! “梅师兄,抱歉,若是能够得知是谁,今晚又怎会容的崔朝远伤了林师妹?从那一日后,我便更加小心了,平时都不敢轻易出门,再未见过那一位,事实上从头到尾我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天太黑了。”杜先生苦笑一声,摇头道。 说到这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咱们不知道姓甚名甚,又不知道行踪,这如何找?” “而且都已经几个月了这位前辈也未必还在!” “是啊,若是还在的话,昨日雷音弓响,他当现身才是。” “若不然,还是问问师门,看看能否知道在当初,究竟是哪位师门的前辈在明珠,说不准还真如秦兄所说,这位宗师当真就有事在明珠一直未走也说不定。” 一番讨论,却是没有人再追究小刀给了一个空话的事。 事实上,这个故事说完,唯一改变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杜先生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不一样了。 无论是她的青年社,还是她可能结识的某一位宗师,这都让她增加了分量。 “梅师兄,小姐吐血了……”众人正在商讨,突然,内院传来一声惊叫。 刹那间,声音骤然歇止,众位身形电闪,直奔内院。 而杜先生却稍慢了一步,身形拦住了小刀,没有回头,只轻声道了一句:“小刀,不要再自作主张。” “杜先生,我只是……”小刀欲解释。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杜先生声音很轻,说完,她便身形闪烁,也去了内院。 而小刀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紧握双拳,面色不好看:“我知道!” 正是因为他知道,杜先生并不将自己当做道门中人,不,应该说与其他道门中人不一样。 青年社是杜先生的家业,她有责任带领青年社发展,但这只是一份凡俗的事业,小刀认为,以杜先生的天资不应该一直忙这些事。 尽管山下也是修行,但这不同,看看梅师兄他们,他觉得杜先生应该和这等人站在一起才对,不应该总与凡人为伍! 今日这些人对杜先生明显并不是太重视,所以,他才故意引出这个故事,想让这些人对杜先生刮目相看。 第171章 还有机会 初阳折射,驱赶这冬日的寒。手机无广告m.最省流量了。 一声慌乱惊叫自杜府厅后惊起,顿时惊的前厅正在议事的数位青年才俊当即色变,随即在梅志峰的带领下,相继闪烁身形直奔声响传来之处而去。 距离并不远,绕过厅堂,众人一眼便见正有一绿衣女子慌乱从一敞开着门的房间里向着众人奔来。 梅志峰身形本在最前方,见得这女子,脚步当即一顿,紧皱着双眉急声问道:“环儿,素音如何?” “师兄,小姐她……”女子闻言,顿显手足无措,紧张的说不清话。 其实也无需她多说,梅志峰便想也没想,身形再次跃起直奔那房间而去。 而他身后一位位道家青年也并未朝这女子多问,皆是面色严肃的快步紧随而去。 倒是后一步来的杜先生,却是脚步一停,朝这名为环儿女子打量一眼,开口问了一句:“林师妹不是已服下丹丸,怎会突然又生状况?” 却不想这名为环儿之女,目光看她一眼后,竟未有回答之意,直接折身而回朝着那梅师兄追去了。 见此,杜先生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己发问,这环儿竟会如此态度。 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再次平静下来。 而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起,小刀站在了她的身边,目光望着前方环儿进屋的身影,声音带着几分沉闷响起:“此女名为环儿,乃是林师妹身边的婢女,与林师妹一同进入上清山,后来林师妹在上清山展露头角,这环儿虽然并无修道资质,但也得了上清山恩准,将其纳入门墙,如今也算是上清山名正言顺的弟子。” 杜先生岂会不知道环儿身份,此次来到明珠,并由她来接待的每一位青年才俊,她自是都需要了解清楚的。 目光微微瞥了一眼小刀,还是那么淡然:“小刀,以前倒是并不见你如此关心这些。” 小刀回眸和她对视一眼,面色微红。 的确,他跟在杜先生身边时日已经不短了,却对青年社中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从来都是淡漠的,从不去故意结交谁,也懒得去关注其他,只是护卫在杜先生身边,只管她安全事宜。 而如今,竟连一婢女在道门之中地位如何,都如此伤心,确实有些不像他本性。 小刀心中堵闷,垂下眸子,深吸口气,声音压低道:“杜先生,难道您就真的甘心,区区一婢女也敢对您如此放肆?” 杜先生脸色清淡,抬起脚步前行:“何必去想这些,她纵是有几分无礼,又能怎样?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杜先生!”小刀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以您的天资,本可不逊色于任何人,若是能够如那林师妹一般,有着大量资源供给,再不理世事潜心修行,您如今的修为地位,又岂能比那林师妹差半分?若有一日,真人在望,这世间又有谁还敢小瞧您?怎会被一蛮子宗师逼的如此狼狈,还被一小小婢女所轻视……” “够了!”杜先生声音依然清淡,但其不可置疑的语气却是令小刀骤然收声,杜先生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是少见的深沉:“小刀,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们不同,青年社是我家祖业,这明珠城里,不是一人两人靠着青年社生存,我若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 “杜先生,如今明珠城已经陷落了,青年社最终的结局不会改变的,随着蛮子兵锋日盛,他们迟早要一统明珠,如今蛮子便已派出宗师暗杀于您,等蛮子日渐掌控明珠城之后,他们不会容的下一个不听话的青年社,更不会容的下您。”小刀闻言,又立刻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走,蛮子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不就是想让青年社群龙无首,陷入一盘散沙之中,好被他们掌控吗?我若是走了,岂不就正中他们下怀,到那时,我祖辈三代辛苦打下的基业,就真的要成为蛮子踏平明珠城的利器了。若是如此,那我杜家千秋万世都得背上这背祖卖宗的骂名。如今杜家就剩下我一人,我可以败了这份家业,却决不能留给蛮子。”杜先生声音依然平静,但其中的意志却坚定。 小刀面色苦涩,他如何能不知道杜先生是如何想的,低声道:“杜先生,就算您强撑下去又能如何?您又还能撑多久,三个月,还是半年?明珠城已经陷落半年有余,国朝别说重新打回来,就是守住其他地方都是捉襟见肘,眼看着便有崩溃之势。青年社是逆不得大势的,如今或许蛮子还动不了您,但随着他们越来越强,青年社中倒戈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您将内外交困,四面楚歌,一人坚持除了枉送性命又有何益?” 杜先生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小刀:“我在一天,蛮子就多一分顾忌,他们也不至于为所欲为。我青年社三代扎根明珠,享的是明珠的福,也受的起明珠的难,小刀,你我出身不同,志向也不同,我不会强求你认同我,也不会阻拦你的前程,你若是有心改换门庭,想入上清山,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达成这份心愿,也算是回报你这么多年追随在我身边的恩义!” 小刀的脸色腾的张红,望着杜先生压抑道:“杜先生,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随在您身边多年,您还能不知道我的秉性?只是小刀不忍看您踏入这尘世是非之中,不得安生而已,如今蛮子兵锋盛极,大夏眼看着就要气数已尽,这非人力所能抗衡。您若是再不抽身而退,真的和蛮子到了势不两立之时,恐怕就是道门之中也没有您容身之地啊。” 此言一出,杜先生眼神当即狂闪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平静。 小刀见她未出声,又自连忙道:“杜先生,您要三思啊,到了此番境地,这国朝如何,已经不是单单凭借您一人就能改变状况的,就算您心系明珠,您也努力了这些年,眼前这般局势乃是天意,正是到了您放手之时。这世道千变,唯我道门不变,您天资卓绝,本就该不染尘埃,只需苦修数年,待得真人有望之日,不管这天下如何,谁坐江山,也得对您敬上三分,到得那日,您您若出言要照拂这明珠一二,这明珠感念的只会是您的恩情。” “您现在收身而退,并不会有任何人对您误解,您在位时,是在真真切切的是在与蛮子为敌。但若是您再拖延下去,等到与蛮子真正撕破脸皮的那一日,您若是那时再退,这些世间凡人多乃愚昧之辈,他们不会看到您的努力,只会认为您是败逃,是弃他们于不顾,反而会落下千古骂名。这会为您将来留下心劫,影响您的修为近境,实乃不值啊。而且您有没有想过真到那一日,您又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说完,小刀一双眸子万分沉重的看着杜先生。 杜先生沉默顷刻,才终于又慢慢开口了,只见她道:“我明白了,待此次诸位师兄离开,我便宣布退出黄庭府,从此我的所作所为与黄庭府再无瓜葛,绝不连累师门。” “杜先生,您……”小刀豁然眼中惊慌狂闪。 杜先生却是一抬手,继续道:“你无需再多言,师门对我有恩,我自当铭记于心,这些年来,我虽未在山上修行,但青年社所得也是倾力在回馈师门恩德。本来师门有令,我自当遵从,但有些事乃是原则问题。小刀,你我志向不同,待此事终了,你亦回山去吧。” 话音落地,杜先生便是毫不犹豫的转身,最后一句话飘来:“你当知道我秉性,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我。你不行,师门也不行,谁都不行!” 小刀看着她的背影,身躯微颤,良久方才平静。 眼神黯淡而又愤怒,他知道杜先生这话的分量。 当年,杜先生便曾有过一次违逆师门,那时玉清山庄真人之孙已成年,欲选道侣。 黄庭府曾有意将杜先生带去联姻玉清山,但杜先生却是不愿,就此连夜下山回了青年社,若非青年社于黄庭府而言也有利非常,黄庭府又不愿此事声张出去,闹得道门皆知,恐怕此事不会那么轻易平息。 那一次小刀心中自然是支持的,他对杜先生早已倾慕,所以主动要求来到杜先生身边护卫多年。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他不能眼看着杜先生走上不归之路,这世间凡人的命数如何能比得上杜先生的命? 他眼中闪烁不休,握紧了拳头:“我不会放弃的!” 如今乃是天赐良机,上清山梅真人之孙,亲自来了明珠,并由杜先生接待,只要上清山看中了杜先生,那么杜先生的前途将是不可限量。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脚步,朝着那间房走去。 …… 房间中,铺着厚厚的绒毯。 绒毯之上此刻已经围聚了多名青年才俊。 而在那床边,此刻梅志峰正面色阴沉的望着那盘膝而坐在一块蒲团之上的青衣女子。 杜先生和小刀走到人群周围,均是放眼望去,眼里却是同时闪烁过一抹波动。 并非是第一次见这青衣女子,事实上,在场任何一人看着她,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不但是这女子的倾城姿色让人心折,更是她近年来在道门中的名声也让人仰望。 此刻初阳,自窗外而来,映照在这女子身上。 一头青丝顺柔,于耳侧垂下,直至腰际。 身姿窈窕而纤弱,五官明艳而清美,她盘膝静坐,一手运功至小腹前。 红唇染血更显显眼,柳眉微蹙,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 纵是女子的杜先生,目光也不由为她的姿色而波动。 只不过,当众人目光移至她胸前上方的右肩之上,望着那还插在她肩头的长箭,却是不由绝了其他心思,均是心中动容。 此刻,那肩头又已开始染上鲜红,那是再次开始淌血的征兆。 “噗!”突然这女子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前倾。 “素音!”梅志峰也一把抢上前来,欲伸手扶她。 但却只见这女子骤然睁开双眸,目光看向了梅志峰,口中虚弱道了一声:“环儿!” 那身边侍奉的环儿,这才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口中惊叫:“小姐,您怎么样?” 梅志峰在她那双眸子之下,原本伸出的手,就势一变,握住了女子的皓腕,开始拿脉。 只是顷刻间,梅志峰的脸色便是一沉,一把看向林素音,道:“师妹,你万万不可再运功硬碰。” 那女子并未出声,虽然虚弱,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皓腕,又慢慢坐正身形,欲再次用功。 “师妹,这缕宗师劲力霸道至极,你若再强行攻伐,经脉必然不堪承受。”梅志峰见状,却当即一声惊喝。 “什么?”其他人眼中也是震惊,林素音居然不顾经脉受损,而强行化解此劲力,这自是一种解决办法,但这却是拿自己的修为作为代价。 杜先生也是当即色变,沉声道:“林师妹,绝不能硬碰,否则必伤根基。” “多谢诸位关心,若此时不试一试,待我体内药效过去,恐怕便不止修为受损,性命都将难以保证。”林素音却是眼眸中有哀色一闪,但转瞬却又坚定下来,轻声道,便欲再次闭眼用功。 “不行,且再等等,说不定会有转机。”梅志峰当即一声大喝,随即蹲下身子一把握住林素音的手腕,他怎能让她如此行事,若林素音废掉了,他的道侣不可能是普通人,所以他不会让她胡来。 “师兄且不要阻拦,我心中有数。”林素音却是摇头。 此刻,所有人站在一边,却是再不敢出声。 心思也是各异,真任由林素音如此下去,她必废无疑,这对大家来说并不是坏事。 杜先生站在一边,眼望着这情况,却是突然脑海一闪,开口道:“林师妹且稍安勿躁,即便丹师赶不过来,也未必就没有其他办法,或许还有其他人能够为您治疗。” 第172章 白大夫病了 山卫所。 这间不过占地千多平方的地域,说起来并不多么辉煌,只不过是一座四层小楼,这里是曾经明珠省的省府衙门。 而如今这里却成为了明珠人眼中最恐怖,也最痛恨的地方。 在这方圆之地,不会有普通百姓愿意踏足。 只因为这里便是山卫所,驻扎在明珠省的蛮子总部。 每一天,这明珠城里多会有许多人,会因为这里发布的一道命令而陷入灾难,甚至丢掉性命。 此刻,其中一间办公室之中,却有着一个身着军装,身材并不高大,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与一身穿宽松袍服,看起来已有六十来岁的男子喝着茶。 这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若是此刻有明珠上层人士,见得那身着军装的男子定会认出,此人便是令整个明珠省闻之色变的山卫所的主官,韩在寇。 而另外一人,便是那传说中驻扎在明珠的那位武道宗师,昨日曾一只雷音箭伤了林素音的崔朝远。 “当初,决定攻打大夏之时,我们没能料到大夏国朝居然还能有如此抵抗能力,也没能料到已经被大夏皇帝打断了筋骨的南方势力居然一转眼又死灰复燃,不容小视。所以如今,我们要防止这国朝与南方势力统一起来,对我们的伟大战略目标造成障碍。”韩在寇握着茶杯,面上带着思索道。 说完,放下茶杯,转头望向崔朝远沉声道:“他们数年内战,早已你死我活,要联合起来自也是不容易的。但有了这个林素音却是不同了。她身份很复杂,既是大夏国朝的明王妃,又是南方林华耀的女儿,还是道门魁首上清山的真人徒孙。若是三方最终联合起来,那么引子必然就是这个林素音。” 崔朝远听到这里,点点头道:“不错,此女乃是大害,昨日为何不让我一箭直接杀了她?“ 原来昨日那一箭,并非是这崔朝远随手为之,而是专门针对林素音而去。 “不,杀不得,这林素音是生是死,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些敏感身份,即便咱们杀了她,她那些身份也依然可用,反而还会因此激化他们联合,因为他们三方都可以打出为林素音报仇的借口。而且就算他们不会联合,咱们也不能赌,此番连梅真人亲孙都派出来了,这是道门在试探,也是在警告,若我们敢对他们这些小辈下手,那梅真人必将出山参战。现阶段,咱们还是他们安安稳稳的待在山上好了,以免为大军造成麻烦。”韩在寇眯起眼睛摇头道。 “既然动不得她,我伤她这一箭又有何用?”崔朝远脸色微微沉了一些,作为一个宗师对小辈出手用了暗手,若是毫无作用,他岂不是白丢脸了。 “当然有用,一来伤她一箭,还不至于让触动道门的敏感神经,让他们真的大动干戈!” “二来,这一箭伤了此女的根基,其实也就斩断了南方势力和道门的联系。” “三来,也可以借着林素音的伤势,加深林华耀与国朝的矛盾。”韩在寇却是眼眸一瞪,精光闪闪,一把站起身来拍掌道。 前两条,崔朝远听明白了,但第三条却是不懂:“如何加深矛盾?” 韩在寇面上浮现一抹诡笑:“林素音受伤,最担心的必然是林华耀,他也必然不会甘心就此和道门断了这最紧密的联系。如今能救林素音的只有明珠周边战场上的数位宗师与丹师,可他们能来吗?大夏国朝会让他们来吗?林素音若是废了根基,对大夏国朝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他们岂会相助?” “大人,若是他们真来了呢?这也同样是一个让他们冰释前嫌的契机!”崔朝远却是提醒道。 “呵呵,就算真来了又如何?能治好,才是契机,不能治好,便是仇恨的加剧。”韩在寇却是轻描淡写道。 崔朝远一愣,随即也笑了:“原来如此,那大人大可放心。” …………………… …… 汽车停下,数人下车,抬头望去看着那块招牌。 “天下第一医馆!”梅志峰抬头望着那块招牌,当即便是蹙眉,随即看向杜先生:“杜师妹,你说的就是这儿?” 其他人也是心中生疑,区区一医馆能治道伤? 而且还是取名这么浮夸的医馆。 杜先生还未说话,却有一人迈出一出,望着那招牌突然一怔,不由开口道:“我伯父与堂妹专程从京城而来,好像也是来寻这间医馆的。” “嗯?”众人目光全是瞅向了他。 他察觉到目光,回过神来,连忙道:“大家都知道,我伯父此来便是为我堂哥寻医治病的,而我似曾听他们说过,就是得人介绍,来寻这天下第一医馆的大夫,只是昨日之事过后,却也不知他们有未寻到此处来。”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忧虑之色,昨日发生了这等大事,他也没时间再理会其他。 而此刻梅志峰的面色却是更加难看了,说到底昨日之事,便是因那父女而起。 “哼!”冷哼一声,他倒也忍住没有多说,直接对杜先生道:“这医馆的那位白大夫当真有可能为师妹治疗?” “梅师兄,这白大夫是明珠当之无愧的第一圣手,其医道手段极为高明,当前我们也别无他法,找他一试总比空等要强。”杜先生不打包票,只实话实说道。 梅志峰心道也是这个理,随即点头:“好,环儿,快扶师妹进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却是微微摇头,林师妹是被宗师所伤,又岂是寻常民间大夫能治的。 但这时候没人会傻不拉几的开口反对,惹祸上身。 反正治不治得了,众人不发表意见就对了,这不用担责任。 医馆中。 此刻病人却是不少。 他们这一众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走进医馆,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正准备多看两眼,却发现在人群中间,竟有一女子身上插着一支长箭,顿时众人立刻收了目光。 更有许多原本正等待看病人,当即便是起身,快步出门而去。 这年代,惹不得半点麻烦。 掌柜是一个中年老者,却似身有残疾,走路之时,明显不太正常。 在场之人皆是高手,一眼便察觉到,此人左脚不对。 这掌柜的目光一扫众人,微闪。 尤其是当看见那中间受伤的女子之后,眼眸却是骤然一缩。 但他掩饰的很快,一转头便对着店内伙计大喝道:“快来人将这位姑娘扶进内堂!” “是!”立马便有数人跑来,然而这些人又岂会让其他人碰到林素音。 “无需麻烦!”杜先生本来正准备出来交涉,小刀却是目光一扫店内,未见墨白,便是上前一步直接道:“白大夫呢,快请他出来!” 掌柜的似乎微楞,不过随即便回过神来道:“抱歉,我家东家现在不在医馆,不过其他几位大夫均在……” 此言一出,几乎刹那众人面色全部沉了下来。 小刀也是一愣,随即目光一凝,声音冷了下来:“先前不是已经给你们传过信,为何白长青会不在?” “嗯!”掌柜的似乎这才知道对方是谁一般,连忙又眼神向众人一扫,随即直接绕过小刀,向着杜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便连忙一躬道:“您可就是杜先生?不知杜先生竟然亲来本店,还请恕罪!” “你认识我?”杜先生也没想到掌柜的居然认出她来,不过此时也不在意,开口道:“掌柜的,我师妹受了重伤,很是着急,白大夫可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 “杜先生,接到您的传信,我们便马上派人赶去通知东家了,只是东家这两日旧疾又复发了,正卧床休息,实在是没办法起身。让我们代他向您赔罪,不过却是交代了,让我们店里的其他大夫都赶来,必会悉心为这位姑娘医治。”掌柜的微微躬着身子抱歉道。 “嗯?”杜先生也是一顿:“白大夫病了?” 很显然,他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遭,这下便是难办了。 目光一扫,旁边的梅志峰脸上都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出来折腾一遭,居然是这么个结果,让他本就愤怒的心更是处在了爆发边缘。 “这位姑娘,看您受了箭伤,怕是耽误不得,便就先由老朽为您看看如何,至少得先将您身上的箭矢取下才好,时间长了怕是……”这时,陈医师也从后面走出来,对着林素音出声道。 “哼,能取下箭矢还用的着你说话?”有一人冷哼一声回道。 而其他人便未再看他一眼,很明显,张口就取箭矢,只是普通大夫而已,治不了这内家伤势。 而此刻小刀陡然眼中凌厉一闪,上前一步,盯着掌柜的沉声道:“无需再多言,立刻去将白长青叫来。” 一把就掐住了掌柜的脖子握住。 “干什么?” “放开掌柜的!” “杀人了!” 他这一举动很突然,当即令医馆中骤然一乱。 此刻,门外陈掌柜的身影正走进来,他在对面发现了这边的阵仗不放心,便连忙赶过来,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当即便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放开刘掌柜的,有话好说。” “小刀!”杜先生脸色当即便是沉下,极为少有的一声冷喝。 小刀眼中杀意不得不收敛,却是仍道:“最好赶紧让那白长生过来,否则……” 说完才一把松开那刘掌柜,但手中一推,刘掌柜腿脚不便,当即摔倒在地。 陈掌柜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再次看向诸人,表面沉稳,但心中却是鼓跳如雷,莫非白老弟的道门仇人,真的找来了。 他也不是没见识的,一看这些人穿着,就知道都是道门弟子,还极有可能便是那郑家侄女说的和他们一起来的道家子弟。 很明显,今日他们不见白老弟是不会罢休了。 刘掌柜爬起来,面色却还平静,看了一眼慌乱的医馆各人,先是冲着众多病人一拱手道:“抱歉各位,今日医馆中有些事,惊扰了诸位,请诸位先行回家,待下午再来。” 还残留的病人,见到小刀声势,一看这里就是要出事了,也没人再敢多留,连忙起身离开。 一众人也没有阻拦,不过顷刻间,医馆中便只剩下他们这些人,只是外面却有些人正远远看着热闹。 杜先生上前一步,轻声道:“掌柜的,抱歉,我们失礼了,稍后,我再与白大夫亲自解释,我师妹情况紧急,我们来这一趟,无论如何都得请白大夫过来一趟,不管能不能治,也请他来看看情况再说。” 今天将这些人带来了,却不能就这么走,否则岂不是成了折腾他们玩? “杜先生言重了,只是我们东家真的不方便起身……”刘掌柜也是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道。 杜先生眼神一顿,盯着这刘掌柜。 心中突然感觉奇怪,按道理自己来了,这刘掌柜不应该是这个态度,白大夫在不在先不说,而他如此坚定,却不是说去请示,这就不对了。 只能说明,这是白长青的交代。 “算了,我们走!”梅志峰面色早已经乌云密布,带着受伤的师妹跑这一趟,却面对这么个结果,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事实上,若不是杜先生建议他也根本就不会来,心中也并未抱几分希望,此时竟如此求一个民间医馆大夫,他还没有这么卑微。 众人闻言,都不吭声了,转身准备离去,而杜先生又看了一眼刘掌柜,沉默片刻,没有再多说,不管是真病假病,白大夫不肯治,那说再多也没用。 其实若非是今天这个事,她无论如何都得让白长青出来一趟,但今天不行,因为她不像往常那般可以一眼定乾坤,既然不愿,那就不给他招祸事了。 他们可以接受这个结果,有人却接受不了。 小刀。 他一心想让杜先生在道门扬名,甚至想博取梅志峰的好感,怎会看着这乌龙摆出,连忙开口道:“梅师兄,还请稍等片刻,杜先生说的不假,我也曾亲眼所见这位白大夫还是有些手段的,既然我们过来了一趟,那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来看上一看。” 梅志峰闻言,又脚步一顿,众人也都回头来看向小刀。 小刀则目光看向了刘掌柜,面色已是漠然:“你们白大夫躺在床上是吧,告诉我地址,我亲自去接!” 第173章 小爷说:你放肆了 “六爷!”阿九抬起头,面色复杂且小心的看着坐在花园里阳光下的墨白。 墨白抬头望着阳光,并未出声。 阿九嘴唇微动,却有闭上,好几次犹豫之后,终是目光扫视了一眼周围,咬了咬牙,一躬身开口道:“六爷,我和宁儿聊过许多次,她一直都说,在王妃身边时王妃并没有欺负她,后来王妃也同意送她回来,只是不知道为何,王妃身边的婢女环儿却说她偷了东西,才会让人打她。” 墨白收回看向阳光的视线,目光看向了阿九。 阿九跪了下来磕头:“六爷,不论怎样,王妃都是王妃呀!” “起来吧!”墨白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阿九却依然跪着不动,墨白没管他,又抬头看向了阳光。 可不一会,却又突然有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六爷!”一道娇俏声音从远处传来。 “宁儿,不得打扰六爷!”紧接着铁雄的声音响起。 “哥,你让我过去,我有事要说。” 墨白眸光微微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还跪着的阿九:“你告诉她了?” 阿九跪着没有吭声,墨白盯着他半晌,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一抬头沉声道:“让宁儿过来!” 几道风声闪烁,空中降下一道人影,落在墨白身边,躬身行礼:“六爷。” 墨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亭亭玉立的黄衣人儿,站在了她的面前。 随着行礼,她手腕上带着几个铁铃铛,便乒乓作响,很有几分活泼意味。 “嗯,谁让你强闯的?”墨白瞥了她一眼,正了正颜色沉声道。 他一板起脸,宁儿还是有些畏惧的,连忙同阿九一样跪了下来:“六爷恕罪。” “都起来吧!”墨白抬起头看向了院子远处站着的铁雄,轻声开口道。 两人起身,阿九没敢再说话。 而宁儿虽然有些怕墨白生气,但却敢开口:“六爷,我听阿九说,王妃来我们这儿了,还受了伤,求求您去救救她吧!” 只不过她话音刚落,一边低着头的阿九却是忍不住浑身一震。 这还没人审问,她就轻而易举的主动将自己出卖了? “她那般伤害你,你不恨她吗?”墨白站起身来,背起手望向远方,嘴里轻声道。 “六爷,王妃真的没有害我,我还记得的,在王妃那儿时,她虽然不怎么与我说话,但我刚去的时候,好多婢女都欺负我,我告诉了王妃,王妃就让我留在她身边伺候,那几日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六爷,肯定不是王妃要人打我的,真的。”宁儿一脸焦急的解释道。 墨白皱眉不语。 宁儿又跪了下来:“六爷,王妃受伤了,是王妃呀,求求您救救王妃吧!” 王妃! 墨白垂下目光,在阿九和宁儿心里,无论他在哪儿,他始终是明王,而林素音就是王妃,自己的王妃,至高无上。 前方又有人快速闪身而来,到了铁雄那儿,微微一顿,说了两句,铁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朝这边走来。 “六爷,杜先生他们数人去了医馆,非让您出面,她身边的小刀威胁,您再不去,便灭了咱们医馆。”铁雄躬下身子道。 墨白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闪烁不休。 一手抬起放置小腹,握了握拳,又松开。 当真听到明王妃这个称呼,他心里当然有几分悸动。 倒并非是什么感情,前世今生他都未曾有过男女之情,犹记得刚刚睁眼之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大婚,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的。 妻子,这个称呼他陌生,但却曾向往。 那一瞬间的悸动很淡,在日后种种恩怨纠缠中,变的复杂。 这师兄弟数人,却曾为了自己出身入死,岂能不顾他们的感情? 这丝淡若缥缈的夫妻情分,自然是比不上面前这些陪伴自己身边多年的人。 “走吧,就过去看看吧!”无论如何,他心中还是有见一见的,就看看这从一睁眼就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铁雄缓缓直起身来,并未多说,只是点头道:“是!” “六爷,我也想去看看王妃!”宁儿朝着墨白叫道。 铁雄脸色一沉瞪向她,她连忙举手,手中铃铛又一阵响动,却说道:“大哥,我长大了,王妃肯定认不出我来。” 铁雄却是一转身道:“六爷,您若现身,恐怕会被认出来。” 墨白微微沉默,随即抬起脚步:“那就不让他们见我好了。” 说着他脚步抬起,朝着远方而行。 铁雄站在原地微楞,不让见? “叮叮当当……”直到耳边一阵叮当响,他急忙抬头,却间宁儿已如风般追上了六爷。 铁雄当即便要出声呵斥,却见她跟着六爷而行,六爷却并未喝止。 铁雄又慢慢闭上了嘴,没有执着,宁儿倒是说的对,姑娘家,女大十八变,恐怕是无人再认出她是谁来。 “铁大哥!”阿九在一旁有些尴尬叫了一声铁雄。 铁雄回头看向他。 “对不起!”阿九低下头去。 铁雄微微摇了摇头:“不用道歉,站在你的立场,你没有错!” 阿九更是尴尬,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不要多想,记住一点,你是六爷的人,你只能为六爷着想。”铁雄又道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他此时却很想问:“那铁大哥,你呢?” 铁雄没有停步,也没有再回答,很快跟上前方拉着宁儿的手,看似缓慢却眨眼便要不见身影的六爷,手臂朝着天空一挥。 顿时这院落四周,不知有多少条身影,闪烁出来,随即与铁雄一起疾驰而去。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慢慢坐了下来。 他依然在想这个问题,自己是六爷的人,要为六爷着想,那铁大哥呢? 他可以不顾王妃的死活吗?这是对六爷的尊重吗? 只剩下他一人去想这个实际上已经那么明了的问题。 若没有铁雄默许,他又如何能将王妃的消息告诉宁儿? 若铁雄执意阻拦,宁儿又如何能够在这时来求见六爷? 恩怨纠缠,站在铁雄的位置,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 当然,无论他怎么做,也都是对的。 想要解决这一切,或许唯有去面对才行。 …………………… …… 医馆里,一众青年才俊,坐在其中。 而医馆中包括陈掌柜在内的诸人却是站在周边,脸色皆是不好看。 林素音则依然坐在地上一块蒲团之上,闭着眼睛运功压制伤势。 杜先生站在门口,背着手望向门外不语。 小刀则背靠着柜台,不时目光从刘掌柜几人脸上扫过。 一切就在这么僵持着,突然,这医馆后堂里竟是传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刘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立马又恢复常态。 小刀倒是注意着他,不过却并未出声。 “叮叮当当……”声音越来越清脆,让地上那运功的林素音都是睁开了眼睛。 门帘掀开,宁儿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见到这么一个黄衣人儿伴着铃铛响向他们走来,大家都有些意外。 不过宁儿却也不怕生,一双大眼睛,朝着众人一一望去,最后落在了那盘膝而坐的王妃那儿。 当即面色便是眼前一亮,更是抬起脚步便打算往王妃那儿跑。 “咳!”刘掌柜却是陡然一声重咳:“小姐,您怎么来了?” 宁儿一顿,连忙收敛,看向刘掌柜,点点头道:“白大夫来了,杜先生在吗?” 杜先生也没见过这个小姑娘,不过听说白大夫来了,她心中倒了松了一些,此时微微一笑:“小姑娘,你找我?” 宁儿看向她,睁大眸子,有些吃惊道:“您就是杜先生?” “好了,那白大夫呢,赶紧让他出来!”梅志峰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沉声打断,盯着宁儿道。 宁儿一顿,看向他,眼神动了动,随即眼睑垂下:“杜先生,我家小爷让您陪着病人进去,其他人便在外间等候就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僵,这架子看起来不小啊。 “不行!”梅志峰想也没想便喝道,随即直接定论道:“白大夫来了,是吧,请他出来,就在这儿为我师妹诊断。” 杜先生也是一笑:“小姑娘,走,你带我先进去见见你家小爷。” 宁儿却是目光看着杜先生,摇摇头道:“我家小爷说了,杜先生您来了,他不能推辞,故而才来应诊,但他身子不适,受不得嘈杂,所以杜先生,请您原谅,如果请他治,那便由杜先生您陪同病人进去就好。如果不方便,那自可出门而去。” 说到这里,她又目光望向林素音:“我家小爷医术真的很厉害,她一定可以治好您的。” 林素音有些呆愣,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杜先生,您快扶着病人进去吧!”宁儿又抬头对杜先生道。 “白长青装神弄鬼的搞什么?赶紧让他出来!”小刀眼看着一众道门子弟,包括梅志峰在内都脸色难看起来,连忙冲着宁儿说道。 宁儿目光一瞥他,又看向刘掌柜道:“听说有个叫小刀的对您动手了,是哪一位?” 刘掌柜目光看向宁儿,随即几乎毫不犹豫的看向了小刀:“正是这位先生。” 宁儿看先他,刚才还娇俏可爱的脸,顿时如寒冰:“小爷说了,你太放肆了!” 第174章 掌嘴.断手 “小爷说,你太放肆了!” 宁儿盯着小刀极为认真的一句话,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医馆,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抬了起来,放在了这原本看起来很有几分娇俏的宁儿身上,却只见这姑娘俏脸发寒,目光冰冷的盯着小刀,很明显,她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在场众青年才俊不由对视一眼,眼神意外。 不过却没有人开口说什么,而是大都面带古怪之色的将目光在这小姑娘与还有些愣神的小刀身上寻摸。 很明显,这一幕对大家来说很是新鲜,着实没想到这区区一凡人医馆的大夫,居然突然就对小刀发难了,今日大家难得纡尊降贵来到这小小医馆一行,倒是看到了些稀奇事。 首当其冲的小刀也终于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小姑娘居然说他放肆? 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小姑娘如此教训,他心中怒火腾然暴涨,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但目光一瞥诸位同道的古怪眼神,却又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大动干戈,但实在心中愤怒难忍,什么时候受过被一个凡人威胁。 而且,这白长青他是有印象的,当年,他就察觉到这凡人极为桀骜,令他不喜,还曾出手震慑过。 不想,如今此人居然又敢在他面前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浑身气势凝了起来,目中有凶光电闪,盯着宁儿冰冷吐出一句话:“你家小爷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语气虽然平静,但很明显,他的气势骇人。 若宁儿真是个普通小姑娘,必然受她气势所慑,事实上此刻站在一边望着这一幕的陈掌柜看着小刀,也是色变。 医馆中的诸位药童之流,更是心神一颤。 在场道门子弟自然看出来了小刀所用的伎俩,但也并不在意,事实上说实话,来到这间医馆后,他们也觉得这间凡人医馆太过嚣张了。 他们纡尊降贵过来,却生这么多波折,到了此刻,那大夫来了居然还敢摆谱,这让他们不喜,什么时候这世间凡人也敢在他们面前摆谱了? 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那黄一姑娘面对小刀的气势居然丝毫无惧,反而见小刀如此,竟面色更是发寒,神情更显愤怒,只听铃铛叮当一响,她手指便已抬起直指小刀鼻子,脆声开口怒道:“你大胆,欺负我师兄,居然还敢吓唬我?” 这姑娘突然爆发,又是令得满场人一愣。 话音落,她手腕上的铃铛还在晃悠作响。 这一刻,就连杜先生都不由有些发愣,这小姑娘脾气很暴躁啊,不过目光一看,小刀脸色已经彻底寒了,便准备开口压制一下,不让他们再继续争执。 哪知道她还没开口,却不想这小姑娘居然还没完,只听她继续指着小刀的鼻子道:“没听清楚是吗,那你听清楚了,我家小爷说你太放肆了,扬言灭我医馆,此乃语出无状,须掌嘴。恶意出手伤我师兄,此乃胆大妄为,须断手。” “砰,放肆!”小刀陡然发丝劲舞,原本靠在柜台上的身子,顷刻间站直,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怒意彻底点燃。 而此刻,其他人的眼神变了。 掌嘴,断手? 这已经不是可以张口就来的,这是在侮辱人了。 区区一凡人,竟敢对道门子弟,扬言掌嘴,断手? 梅志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小刀今日是在帮他办事,而且他是道门魁首上清山的弟子,道门的威严他不会允许别人亵渎,他自然要站出来了,脸色沉了下来,盯着宁儿威严道:“小姑娘,你过了,让你家大夫马上出来。” 杜先生也着实没有想到事情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此刻目光扬起,眼中波动一闪,随即看着宁儿很是严厉起来,开口道:“小姑娘,不要胡闹了,正事要紧,走,带我去见见你家白大夫。” 杜先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今日这间医馆的态度不对,不,应该说是白大夫的态度不对,从一进来就不对。 她相信刚才那番话,绝非这小姑娘一时生气而胡说的,只是她却不知那白大夫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掌嘴,断手? 这真是白长青的意思? 想起这白长青,她还是当真有些印象的,当年她曾以为这白大夫命不长,却不想他竟然活了下来。 这些年里,此人和青年社一直有着联系,自从当年齐府事后,青年社中很多人身子不适的时候,便会来找这位白大夫。 她也曾在偶然见过他两三次,虽无深谈,但一直以来对这白大夫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这人当年还年轻时,就气质很好,本事极为出众,却谦逊,不骄纵! 她搞不懂,今日白长青如此行事,是在搞什么?今日她都亲自来了,足以说明来人身份不一般,即便不想这些,单单小刀,白长青不应该如此莽撞对待才是。 虽然两人没什么深交,但念在过往的印象,她也不愿此事真的闹将起来,不好收场。 然而这黄衣姑娘却似没有体会她的好意一般,反而目光从小刀身上移开,面色仍然发寒,但当看向她时,目光却还是收敛了几分,先是对她躬身一礼,然后开口:“杜先生!我家开馆行医,不论医道本事高低,行的也是功德之事,只为与人为善。有患者上门,我等自应悉心接待,绝不无礼无状。更何况此番乃是杜先生您亲自驾临,我医馆自我家小爷而下,更是不敢怠慢分毫,然而我家小爷最近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无法亲自来接待。但也再三交代医馆诸人,必须上心应诊,绝不可有半点疏忽。却不想我家为救人而如此招待,贵手下之人,居然动则恶言相对,又出手伤人,我家掌柜的乃是小女子师兄,曾亦飞檐走壁,英雄世间,如今其因为我家小爷效力以至于腿脚不便,再不负当年之勇。但我家小爷却对其甚是敬重,绝容不得有人无故欺辱于他。而且贵手下之高士,出手伤人之后,更是扬言欲砸我招牌,灭我医馆,此实乃欺人太甚。” 小姑娘神色郑重,一脸寒光,但话语却是条理分明,语音丝毫不顿。 一边刘掌柜听到这话,却是低下头,明显心中动容,他其实是当年铁雄的大师兄刘先明,曾在那一战中残了。 由于年纪大些,为人稳重,这些年来,便在医馆中做起了掌柜的,此时听到宁儿一番话,他心中既是发酸,却又莫名的舒缓了几分。 在场其他人听着小姑娘这一番话,却是脸色又有些难看。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教训他们了? 有时候,道理总是卑微的,比如这时,那群高士之中两位女子之中的一人,便面色不好看的开口了:“小姑娘,你振振有词,说的好像我等是行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你家大人就没有教过你,病人来了,医者却不见面,哪里有半点医德?哼,如今你倒是伶牙俐齿,将伤者放在一边不管不说,还想倒打一耙,说这些废话,我等不计较就已经给足你们脸面了,莫要再废话,误了我师妹的伤情,恐怕就不是砸你们这小小医馆的招牌这么简单了。” 她的话一说,众人皆是点头,又有人道:“说了半天,你们大夫呢,快出来!” 宁儿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依然看着杜先生道:“小爷说了,今日您亲自而来,若贵手下言语辱及,动手伤及的乃是我家小爷本人,小爷自当敬您,无论何事自忍之。但其伤我师兄,却是请您见谅,今日小爷怕是忍不了。” 杜先生脸色始终清淡,看着小姑娘沉默半晌,开口道:“去与你家小爷说,今日之事我担着,若有得罪,我亲自赔礼,还请先为我师妹疗伤要紧!” 宁儿冲着杜先生又是一躬,这一次却是直起了身,最后道:“杜先生,请见谅,不知您可还记得,当年齐府之中,我家小爷为齐老治病,言谈之中只因不知忌讳,曾称呼您一声杜姑娘,贵手下这位小刀便曾当场大怒,两声轻叱蕴含凌厉内力,丝毫不顾及我家小爷身有伤势,直欲取我家小爷性命。当时我家小爷连连咳血,却是拖着重病之身,依然奔波于齐老病床,终不辱使命令齐老康复。您或许不知,我家小爷归来后,年许时间里他夜夜咳血,其惨状触目惊心。若非其医术通神,恐怕当年便已陨落,此仇论杀身之仇不为过,经年以来,我家小爷从不提旧事。不是因惧其威势,亦非摄于其武力,不过是敬您当时曾有出声维护,可算是救得我家小爷一命。如今您又大义撑天,更是女中豪杰,我家小爷对您敬仰非常,故而纵使我等手下之人,亦忍此大仇,不与这小刀计较。但今日,又见其嚣张跋扈之无礼,请杜先生恕罪,当日我家小爷不过不知者无罪,却被他直取性命。今日此人却动则伤我敬重之人,更欲行灭门之事,再次欺到我头上来,可以不杀,但必须掌嘴,断手。” 第175章 这间医馆不简单啊 杜先生眼神一晃,骤然记起当初,不由有些恍然。 而一边陈掌柜也是为之惊道开口:“当年白老弟夜咳不止,原来竟是被人所伤?” 宁儿眼神也是有些发红,冲着陈掌柜点了点头。 陈掌柜望着刀的眼神便骤然怒了起来,他犹记得当年二跟他讲述墨白咳嗽吵醒其他住客,导致埋怨的事,此时想起,他满是心酸。 但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他没有本事帮白老弟报仇。 其他人也是发怔,并不知道竟然还有当年旧事,听这姑娘所言,这还真是有大仇啊。 不过众人倒是不在意这些,宁儿的再动容,他们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心中明白了一点。 只听有人道:“我呢,原来这白大夫是在故意与我们为难啊!” “因旧恨而不顾伤者,岂是君子所为,姑娘你竟然还阵阵有词?” 宁儿始终并不理会他们,只对还在思考的杜先生一抱拳道:“杜先生,得罪了。” 完,便是目光豁然抬起,手指再次指向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致,眼中凶光闪烁不定的刀,眸光中绽放着恨意道:“我家爷心慈,饶你性命,让你自行掌嘴,断手,你服不服?” 刀已是忍到了极致,此刻见这姑娘如此逼迫,他怒急反笑,深吸口气,直接移开目光冲着后堂道:“好,好!当年我便发现你桀骜,但最终还是手下留情,饶他一命,不想如今,呵呵,掌嘴,断手?好大的口气!” 一完,他也不再看杜先生神色,直接一转身,对着梅志峰和诸位师兄妹一抱拳:“诸位,让大家见笑了,耽误这么长时间,我这便亲自去替林师妹将这位白大夫请出来如何?” 他眸光中闪动着的是火焰,杜先生脸色却是当即一沉:“刀,勿要节外生枝!” 但梅志峰却是早已没有了耐心,在一家凡人医馆,请个医者看病,实话,他心中还并不抱多大希望。 他出身上清山,清楚知道这一箭有多麻烦,便是他上清山秘炼丹丸,都抵抗不了多久。 怕是师门丹师亲自到来都会棘手,更何况一民间医者? 如今这医者摆明了就是不配合,他哪有心情去和他磨什么道理,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梅志峰终于还是冲着刀点了点头。 刀看了一眼杜先生,沉声道了一句:“杜先生,您放心,我必会将这白大夫完好无损的请出来。” 这是在作保证,不会伤白长青。 杜先生望着他,又看看林师妹,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阻拦不得了,终是一回头,背负双手对着后堂朗声道:“白大夫,我师妹伤势危急,已耽误不得,还请白大夫先为我师妹看一看。当年之事因我而起,今日刀鲁莽,我也一并承担,但还请给杜某一个薄面,将这件事压后再谈,杜某必给你一个交代。” 内堂沉默无声,刀嘴角一抹冷笑,抬步便朝着后堂走去。 而杜先生却又道:“刀,你等着,我进去!” 完便直接起步入内,然而,这时里面却传来了声音:“杜先生,请见谅,在下身体不适,见不得风,只能委屈您陪伤者一起进来内堂,我再为她看看。” 这道声音年轻,年轻的过分,厅堂内一众人还真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大夫年纪。 此时一听这声音,皆是面面相觑,梅志峰都不例外,抬头道:“这就是杜师妹你的白大夫?” 杜先生见白长青终于回应,倒是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梅师兄,话这位正是白大夫。” 众人一听,又看看宁儿,此时方知,为何称呼爷。 还真年纪不大啊。 “我师妹为武道暗劲所伤,你可能治?”梅志峰得到确认,心中虽然嘀咕,但还是扬声问道。 “……” 没人回应,似乎有些尴尬了。 梅志峰的脸色当场沉下,一边刀嘴角冷笑又自加深。 杜先生是真不知这白长青在搞什么,但人是他带来的,先前宁儿一番话对她尊重之意,显而易见,她也不能为白大夫招灾。 连忙一回头道:“梅师兄,不如便由我陪林师妹进去……” “不行,我必须陪在身侧,他出不来,就咱们一起进去。”完便对环儿道:“环儿,扶起师妹,咱们进去。” 众人自是都起身,其实谁还真的将这白大夫的规矩当回事不成? 刀见状,再不停步,直接便要进去,他早已忍不住看一看,这白长青究竟长了怎样的本事,居然敢老虎头上做窝,找死! “爷了,若是治,便只允许杜先生与伤者进去,还望各位自重!”宁儿却是目光一扫众人,手中铃铛震响,怒道。 “哼,笑话!”刀嘴里冷哼一声,抬脚便欲伸手接那门帘。 “坏人,你还敢放肆!”宁儿大眼珠一瞪,又一声怒喝,随即在众人诧异的眼中,竟以如此较之躯,朝着刀一拳打来。 “叮叮当当……”手中铃铛震响不休。 刀脸色顿时羞红一闪,愤怒到了极致,一个姑娘居然也敢对他动手,原本准备接门帘的手,随手一个擒拿,准备卡住她胳膊。 “宁儿心!”陈掌柜反应最快,当即一声惊叫,并快步朝着这边冲来,想保护宁儿。 “刀,不得伤人!”杜先生眼见于此,有些意外,听到叫声才反应过来,也是一声利喝。 她话音还未落,宁儿的手便与刀的掌碰到了一起。 又是一阵:“叮叮铛铛……” 然而,在这铃声响彻之间,所有人的眸子却是陡然瞪大。 连杜先生抬起的手也是一顿。 那陈掌柜更是大张着嘴茫然的看着前面。 “砰!”一声闷响传来。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震。 他们看见了什么? 一掌一拳交接,铃铛震响之际,一条人影飞起,直直撞向一侧墙壁。 刀! 刀被打飞了! “噗!”刀一口鲜血喷出,眼神里的不屑早已消失殆尽,满是惊色,死死的盯着那站在原地手中铃铛还在不住碰撞的黄衣胡娘:“你……卑鄙!” 杜先生愣住了,她将目光从刀身上收回,又看向那安然无恙的宁儿,最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铃铛之上,眼中却是深邃起来。 “这丫头竟然有修为?” 所有道门子弟都愣住了,全部露出惊色。 一间凡人医馆,一个才十六七岁的丫头,居然能一拳将刀击飞。 她竟然有修为在身,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当今之世,有功夫者不计其数,但能如此年纪就如此厉害的,却是不简单了。 而且众人看出来了,此人乃是真正修炼内家功法的,否则焉能一拳干飞刀? 大家神色郑重起来,对凡人他们可高傲,但对道家子弟,他们却需平视。 而梅志峰却是上前一步,脸色更显威严,眸子中射出两道精光,死死盯住宁儿:“看你年纪不大,竟如此歹毒,利用铃音惑人心智遮掩拳风,行偷袭之举,此乃邪魔外道,,你师承何方?何人教你?” 他一语道破了真相,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铃铛。 随即醒悟过来,脸色才放松了一些。 宁儿瞥他一眼,直接道:“你才是邪魔外道!” 完便不理他,又看向那整慢慢站起来的刀,手一指他:“哼,当年你差点害我家爷性命,今日你又伤我师兄,现在还敢硬闯,我打死你!” 完二话不,便跃起身形,朝着刀冲去。 “心!”然而她身形还在空中,却只听一道急喝响起。 宁儿脸色一变,当即身形急旋,但却还是来不及了,只听“咻”的一声,臂弯一痛…… “咚!”一声闷响。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宁儿背后墙壁之上有一只刀直入墙身,周边血液点点。 刘掌柜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放开,目光中杀意盎然的盯着那站在原地伸手擦去嘴角血液的刀。 刚才是他利用飞刀做暗器,直奔宁儿头颅而去。 宁儿落地,退后两步,肩膀上一道血痕,划破了衣服,露出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血口,鲜红渗出。 她呼吸加重,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刚才的暗器吓到了,稍有些不知所错。 而刀则是擦了嘴边血,眼神凶狠,死死盯着宁儿,此刻的他心中仿佛有着奔腾火焰燃烧,竟然一时不慎在这丫头手上吃了大亏。 刚才的豪言壮语,一瞬间这么讽刺,这种难堪,他忍受不了。 一边刘掌柜从刀身上收回目光,一转头望着梅志峰,沉声道:“邪魔外道?我师妹年不过十六,刀一出手便是五指成钩,内劲勃发。我师妹若是一般女子,怕是此时手腕已经被废,终身难提重物。紧接着又是无所不用气急,竟于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暗器,这便是你口中的名门正派不成?” 这番讽刺,令梅志峰脸色更冷,眸光刹那回转,直射刘掌柜,反而道:“先前这丫头你曾飞檐走壁,乃是武道高人,倒不想竟还真有几分眼力,这丫头都已经要杀人了,还不准反抗不成?倒是你,竟敢出声干涉他们交手,是欺我等无人不成?” 他话音一落,诸位道门才俊,皆是目光回望,有人警告:“正是,既然这姑娘既然出手偷袭,伤我同道,那便生死由命,让他们打。” 很显然,今天的意外,让这诸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搞了半天,他们发现自己的高姿态,居然被打脸了,刀怎么也是他们的人。 都了要进去,却被拦着居然还动手。 刘掌柜眸光盯着他们,心中愤怒,宁儿修为不俗,自出生便资质甚佳,后来又在家族药痛里雕琢筋骨,逃亡多年,他们都不将宁儿视若珍宝,一是因为他乃是铁家血脉,二也是因为铁雄废了,她将是铁家复仇的希望。 后来颠沛流离,无法练功,可自从五年前被明王接回来之后,便得其亲自调教,又得明王亲自炼丹辅药供其食用,资源可谓不弱于道家山门,这才有了如今修为,真论起来,她未必逊色刀。 但宁儿有修为,却没有真正实战,恐怕真生死之战,难以应对。 正想着,却见刀已然站直了身,手中更是又多了几炳刀,嘴角带着鲜红,却浮起冷笑:“好,好,再好不过!” 着却是又望着那后堂门帘道:“原来是仗着这姑娘有些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痴心妄想!” 完手中寒光闪烁,竟又已持一炳刀,丝毫不加犹豫的直接朝着宁儿心口飞去。 宁儿眼见于此,身形跃起,堪堪躲过。 然还不待落地,铃音叮当响之际,其手中又是一把飞刀疾射。 “啊……”宁儿又是一声惊叫,险象环生的再次被划伤。 这时候众道门弟子,也已经发现了这丫头虽有功夫在身,但实际上却是只雏鸟,显然未经实战,经验不足,根本没办法和刀硬抗。 不过就算如此,却也已经很惊人了。 “刀,够了!”杜先生目光看着宁儿在刀刀下不断狼狈闪避,终于还是开了口。 此刻刀却是怒火真的上了心头,这一次闻言却是并未听从,再次射出一炳飞刀之后,更是合身而上。 这一次他不再大意,宁儿却是有些慌乱,还好她手中铃铛惑人,每次出手,虽然会被人探知先机,但却无法分清力道虚实,借助这铃音,反而慢慢在左支右拙之间镇定了下来。 而任由他们打斗,刘掌柜之后却只是盯着,再无出声,而屋内也再无声响传出。 刀并未想到自己发了狠,居然也久攻不下,心中更是怒急,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受的这份羞辱,连一个丫头都拿不下? 心中发狠,一咬牙,借助对方经验不足,强行受她一掌,他早就发现了这姑娘虽然功夫不弱,但明显未经实战,招式也不够狠辣,很多时候都主动避开攻击要害。 宁儿一掌袭至他肩头,却见他不闪不避,反而欺身上来,硬抗一掌,手中那炳锋利寒刀,却直奔宁儿心口刺去。 “刀,不可!”杜先生当即一声大喝。 “住手!”刘掌柜也同样眼神大急。 其他道门弟子却是望着这一幕,眼中闪烁,竟无一人出声。 这姑娘的修为,实在令他们心惊,这才多大,居然就已经能与他们媲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儿眼望着刺来的刀,也是彻底吓住了,口中惊叫:“爷,大哥,快救我!” 然而,却没有回音,眼看着那刀尖已要到心口,也不知是生死危机之下的自然反应,还是她真的在绝望中应变,只见这一刻,她居然身形骤然一矮。 “叮铛……”一片寂静声中,只听又是一声叮当响。 所有人目光一凝,但见刀的刀尖正刺于宁儿脖颈,而那勃颈上却赫然有着一枚铃铛挂饰。 太险了。 就连刀都眼神微顿,他没想到这一招居然没能功成,但他反应快,手腕一抖,刀尖便已上划,直奔宁儿下颚。 宁儿额头已被汗水打湿,这一次却是飞身而退开了,口中大叫:“爷,大哥,九,师兄……” 显然,刚才那一幕已经彻底将她吓住了。 刀眼中冷光一闪,毫不犹豫手中那把刀便已飞出。 “砰!”一声脆响。 “是谁?”刀脸色一变,陡然回头。 此刻,所有人都豁然朝着那门帘处望去,竟不知何时,一个脸上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已经默默的站在那儿。 刚才刀那一刀太过凶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不知他何时出现,而此刻刀那柄飞刀,却已被一把匕首射飞。 宁儿一回头:“大哥……” 一声惊叫,便是身形一转,闪回面具男子身边,躲在了他的身后:“大哥,他刚才差点杀了我,就差一点。” 铁雄拍了拍她的头,并不看别人,只静静看着刀。 而其他人却目光炯炯的看着铁雄,很明显这又是一个好手。 不只刚才那射飞飞刀的一手,就看宁儿向他求救,便明白众人必然比宁儿要强大。 这时大家已不再是先前那般随意了,事实上从宁儿身手,他们便不能再那么无视这间医馆了。 见他戴着面具,众人凝神,只见那面具下方未覆盖的一些地方,却都有着道道浅痕密布,很明显这人戴面具是因容貌已毁。 “你是谁?”梅志峰望着铁雄开口,这间医馆已经让他不得不重视了,但他不怕,越有实力的势力他越不怕,反而越安全。 只是,依然没有人理他! 和之前他与每一个人对话一样,除了宁儿骂了他一句邪魔外道。 其他人都不会理他,梅志峰心中一堵。 铁雄却不会在乎他怎么想,仿佛根本未听见他声音,直接看向杜先生,微微欠身:“杜先生,爷本欲饶他性命,但既然他不服……” (.) 第176章 杀 “杜先生,小爷本欲饶他性命,但既然他不服……”铁雄露在面具外的眼神淡了下来,无视那一众道门弟子,只是对着杜先生再次躬身道:“那请杜先生恕罪,小刀的命,我们收了!” 小刀的命,我们收了! 整间医馆中所有人的目光刹那凝聚,到了此刻,已经没有人再能将他的话不当一回事。 就连杜先生一向清淡的面色,在铁雄如此干脆而又淡漠的吐出这句话后,也终于是竖起了弯眉,眸光深邃。 铁面男子直到此刻,依然向她弯腰致意,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但她却能清晰的体会到这铁面男子杀人的决心与意志。 这一次,她没有再轻易开口,而是沉默半晌。 随即目光缓缓抬起,越过铁雄,望向了那门帘,终于还是沉声开口道:“白大夫,抱歉,小刀跟随我身边多年,纵是有错,也由我一力承担,当年之事,我给你交代,今日得罪之处,我让他赔礼,如何?” 小刀脸色刹那羞红,骤然出声开口道:“杜先生……” 他是如何高傲之人,什么时候需要向一凡人低头,还要杜先生开口为他保命,无尽的羞怒袭来,令他难忍。 “我来处理。”杜先生眼神一转,声音第一次展露了她无尽的威严,直直盯着小刀:“无论当年还是今日,的确乃是我等之过,没什么不敢承担的,按我说的做,道歉!” 道歉? 铁雄眸光闪过一丝冰冷,六爷的命何等尊贵,是你小刀一句道歉就能了此恩怨的? 不过他并未出声,六爷在里面并未开口。 铁雄闻默默退开了一步,让开了门帘区域,等待六爷决定。 他很清楚,在明珠城,任何人都不能轻视杜先生的意志,和她彻底翻脸,那便是旗国人都需要慎重。 杜先生并没有等里面墨白开口,便让小刀道歉,她已经看懂了,也想明白了。 白长青绝非不谙世事之辈,今日他们一众人来并非泛泛,而白长青居然还敢摆出这阵仗,手下又突然冒出这两个修为不凡之人,这其中诡异,都在说明一点。 今日之白长青,再不是当初,他并非一时置气,而是真有了这么做的底气。 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揣测,要当着她的面杀她的护卫,究竟需要何等的魄力和能力。 但,毫无疑问的是,白长青认为他做的到! 如今的明珠,已不是当年,有很多事,她都已经无法掌控,当年那突然冒出的少年宗师便是一件,这让她不敢在轻易犯险。 如今才只出来了两个人,谁又知道这间医馆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 杜先生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真撕破了脸皮,小刀之命,恐怕真的会有危险。 然而,她也有失算的时候。 小刀与她不同,价值观世界观皆不一样。 身为十大名府黄庭府的宗师亲传弟子,本该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结果却跟着杜先生来到这污浊的尘世间,与一群蝼蚁为伍,已是让他觉得蒙尘。 若是平时,杜先生让他做些不愿意的事,他会答应,就如当年,杜先生也曾让他向墨白道歉,那时他或许真会出声,因为那不过是给杜先生面子,蝼蚁终究是蝼蚁。 而如今却不同了,他要在蝼蚁威胁的情况下,为了保命去道歉? 小刀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浑身轻颤,他做不到。 空气中的气氛在持续紧张。 一众道门中人,眼望着这一幕,心底都很不爽,面色并不好看,他们觉得杜先生过了。 一个道门弟子的性命,居然能够在凡间被人随口杀打要杀,并且还并非狂妄,而是真敢动手,这般情形不以雷霆打击,反而要低头道歉? 已经被落了几次面子的梅志峰,自然不可能眼看这种事情在他面前发生,他便是道门的代表,如何能看得这份屈辱。 更何况,小刀来到医馆中的所为,说到底也是在帮师妹,而且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说实话,若真是惹急了他,别说只是推推嚷嚷,并未真个动手,便是杀了个把人,又如何? 这医馆确实有些不像话,他师妹过来治伤,能不能治还不知道,却推推拖拖,态度很不好,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不悦了。 更别说,他们这些人极为无礼,自己几次开口,都被落了面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在这凝重气氛之中,他站了出来缓步来到杜先生身边,语气淡然:“杜师妹,我看道歉就不必了,不论当年秦师弟与此间主人有何恩怨,就到此为止吧。” 说到这里,目光又看向铁雄:“我观你二人也乃是我道家传承,就算有些当年旧怨,也自可谈说分明。可今日你等如此嚣张,动则出言不逊,喊打喊杀。这小姑娘更是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放肆出手,偷袭伤人,秦师弟是一忍再忍,你等若再咄咄相逼,那便当真是过了。罢了,今日既然我在场,那便索性为尔等了结了此事,不论谁是谁非,就此放下,今后谁也不得再提,否则后果自负!” 梅志峰说完,目光便盯着铁雄一动不动,其中威严四射。 众位道家子弟自也马上起身,一个个站到梅志峰身后,瞬间便是人多势众,气势不凡。 又有人附和道:“梅师兄言之有理,此事如此处理极善,道门中人,些许摩擦不足为奇,应化干戈为玉帛!” “正是,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前这小姑娘也说了,秦师弟最后不还是手下留情,并未伤及你家主人性命吗,这足以说明秦师弟也并未过分,你等又何以如此蛮横?” “你等可知,你们今日之行事,有多么狂妄,真以为秦师弟忍着就好欺负不成?他乃宗师亲传的道门翘楚,黄庭府中着力培养的青年俊才,岂能容你们喊打喊杀?今日你等行偷袭之举伤了他,已是惹下大麻烦。梅师兄如此处理,已是对你等大度,应该知进退!” “你们……”宁儿眼见一众人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明明六爷当年险些丧命,今日他们又如此跋扈,居然还有脸这么说,她气急,要反驳。 然而铁雄却是拦住了她,两人依然静静的站在那儿,并不出声理会。 只等待屋内六爷决定。 杜先生眼望着梅志峰开口了,嘴唇动了动,最后看了小刀一眼,见他神情冷漠,并不依言道歉,杜先生终是没有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他。 “杀!”而就在众人言语之间,屋里终于响起了声音。 众人声音一顿,全部看向那道门帘,现场僵住。 然而,他们楞,铁雄却不会楞,几乎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间,一直站在那儿默不出声的铁雄,陡然身形模糊一闪,直冲小刀而去。 小刀对墨白的声音极为敏感,几乎在听到他那杀字一出,便骤然眼中凶光一闪,还待开口怒喝,却已是来不及。 眼看着一只铁拳直奔自己心口,他大喝一声:“白长青,你找死!” 随即手中再次出现一把小刀,便直朝着奔来的拳头刺去。 他善于刀,尤擅小刀,无论准心,角度均很自信。 他要逼着铁雄换招,他已经愤怒到了极致,白长青居然真敢杀他,一只蝼蚁居然真敢杀他? 这一刻,他再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白长青必死! 不过,他或许这一生是办不到了。 “轰!”一道重拳击在了他胸口。 小刀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小刀。 刀还在手上,他有些想不通! 抬起头来,他目光看到的是杜先生豁然大变的脸色,以及那飞起闪向自己的身形。 又看到身后梅志峰等人同样惊愕之下,冲着那一拳将自己打飞的身影冲去。 “轰”又是一道巨响,他心口一痛,嘴角血液狂喷,身体撞到墙壁上,他眼前黑了,落在了地上。 “放肆!” “好大的胆子!” “竟敢行凶!” 一声声惊叫而起,随即梅志峰脸色铁青,目光瞪圆,一声怒喝:“给我拿下!” “上!” 一阵兵器出鞘声音,整间医馆顷刻间杀机四溢。 除了闪烁身形去了小刀那边的杜先生之外,所有人二话不说冲着铁雄冲去,没有一对一,所有人一起上。 没人是傻子,小刀一招之下,便不敌,众人心头惊骇。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已经说了来历,居然他还敢下杀手。 众人围攻而至。 铁雄豁然转身回头,当即衣襟飘舞,形如凶兽,一声咆哮:“谁敢放肆,杀无赦!“ 一声咆哮四方,风声云集,犹如排山倒海:“是!” 前后左右,突然人影闪烁飞舞,顷刻间,一众黑衣劲装青年,出现在医馆内,个个面色冷厉,手持兵刃,对着这群道家弟子,虎视眈眈。 “小姐!”站在林素音身边环儿已是花容变色,蹲了下来,紧紧靠着林素音,目光骇然的望着两个持剑在手,目光凌厉的盯着她的劲装男子。 第177章 留下她 “噗!”坐在蒲团上原本在运功的林素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心神受了震荡,一时真气不稳。 她倾城面容,已越发苍白,那双眸子打量四周情形,最终默然无声。 如今的她,已无余力,只能坐在这里沉默。 而医馆中,此刻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众道门弟子早已面色大变的退回到了梅志峰身边。 “梅师兄,怎么办?”有人慌乱问道。 梅志峰也同样不再是刚才那般镇定,眼中明显闪过了一抹慌乱,但还好只是刹那间,便有镇定了下来,环视一眼四周。 最后再次看向铁雄,面色铁青一片:“你知道我是谁吗?” 铁雄回头和他对视,眼中淡漠一片,并未出声。 梅志峰身边一女子,立马开口:“这位乃是道门魁首上清山梅真人亲孙,梅师兄,你们竟敢如此放肆,我等更全是名山大门嫡系子弟,尔等还不快快放下兵刃,我等师门长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们胆敢轻举妄动,我等长辈必将让你们付出代价!” 铁雄静静与梅志峰对视,眼神根本就没有一丝动静。 就连身边那一众围聚的青年人,都毫无反应。 众人左盼右顾,真的开始心慌了。 铁雄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上清山?” 梅志峰眼神皱凝,死死盯着铁雄。 “真人?”铁雄继续淡漠道。 “你……”他的语气让梅志峰赫然变色。 “那又如何?”铁雄继续道。 其他人的面色也彻底惨白,真人又如何? 当世,竟有人敢说这句话,就连旗国如此凶威也不敢如此置评啊! “天下战乱,我明珠百姓饱受战火,上清山在哪里,真人在哪里?”铁雄继续问道。 “你放肆,竟敢辱及我师门与藐视真人阁下,不怕真人降下法旨……”上清山的一位弟子忍不住愤怒开口。 “杀!”只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屋内陡然又传来一声平静轻叱。 刹那间,满殿皆寂寥! 刚才这道声音一个杀字,小刀死了。 那开口之人豁然全身僵硬,而梅志峰则是立即回头,直视那门帘,眼中威严大盛,口中怒喝:“你敢!” 然而,话音才落,却只听风声罐耳。 铁雄已经动手了,梅志峰等人岂会束手待擒,刹那反抗。 梅志峰在这群人中修为最高,反应也最快,下意识便长剑一舞剑花,不敢丝毫大意,与铁雄交了一招。 然而他手中长剑,却是不敌铁雄手中长刀。 一个交锋,他便身形连退数步。 眼中更是骇然,总算明白小刀为何只一招便已落败身死。 这一位,连他也不敌! 铁雄不知何时手中已经一把长刀,正死死盯着他,冰冷至极:“谁敢动,谁死!” 这让他羞怒,而又惊恐,硬是没敢再上来,而一众道家子弟,眼望着周围杀机赫赫,又见此人威势,梅志峰不动,他们又何敢动,一个个持剑横胸,冷汗直冒的望着周边。 铁雄却是再次闪身朝着那上清山弟子而去。 此人惊叫一声:“师兄,救我!” “住手,有话好说!”梅志峰终于服软了,大声喝道。 然而,屋内却是并无声音传来,眼看师弟在铁雄手下根本不支,他不得不冲着那门帘大声喝道:“你若杀我师弟,我上清山必与你不死不休!” 可是很明显,他的话并没有作用,里面依然毫无动静,并没有丝毫被他威胁而收手之意。 梅志峰慌了,他手中长剑起伏,额头也有了冷汗,他意识到了,上清山的招牌,真人的招牌都无用。 绝对没有想到,连这旗国都不怕,敢来此赴会,正是因为招牌。 而如今人家根本不顾及,他这区区数人…… 他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安危了,握着长剑的手已见汗。 那上清山弟子确实强于小刀,但也只数招,便被铁雄一个斜挑,胸前拉出一个血口。 “师兄救我!”踉跄后退之际,却只见铁雄横刀跃起,凶气逼人直直朝着其头颅斩来,吓的惊慌大叫。 “住手!” 一声轻叱,铁雄长刀一顿,横在了上清山弟子脖颈之上。 满场寂静,铁雄回头,众人也回头,却只见那杜先生已然站起身来,那清淡的神色,此刻已是寒霜一片。 她眼神中,再不似从前的柔光,而是赫赫威势,炯炯望着铁雄,无视医馆中一众人等,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 铁雄没有出声,刀横在上清山弟子肩颈,却没有斩下,任他颤抖着冷汗滴落长刀之上。 “收手!”屋内沉默半晌还是开口了。 铁雄默然收刀,随即后退。 又对着一众黑衣劲装汉子,一挥手。 一个个二话不说,收剑闪身消失。 厅内气氛当即一收。 梅志峰等人眼看着顷刻间便安稳下来的局面,一个个不由目光看向那一步步走到铁雄前面,清淡的面庞上挂着无穷寒意的杜先生。 每一个人都是心神震动,上清山没有用,真人没有用。 而就这杜师妹一人,只需一声,便能令他们收手,这让他们有些颠覆。 众人还是庆幸的,不过梅志峰却是眼中阴沉连闪,今日,他的脸算是丢完了,但他此刻却不敢吭声。 杜先生来到铁雄面前,手在腰间一抹,便只见银光一闪,一把不过尺许的软件,寒光四溢。 她缓缓举起来,对着铁雄,虽是女人的声音,但其中威势却是惊人:“我说了,不准动他,你没听见!” 铁雄沉默,并未举刀应战,这个女人,不止是她一怒,足以让明珠翻天覆地的威势,更是她在战后的表现,早已超越大多数男子。 可谓是铁骨铮铮,六爷乃国朝皇子,身负守土安民之任,对杜先生有敬重,而他却是钦佩! 对杜先生,即使不惧她威势,也不能对她举刀。 铁雄躬身:“杜先生,请您见谅,我等并不愿意冒犯您,五年前的血仇,至今隐忍。直至今日都依然避之,但其仍是苦苦相逼,至此,我小妹出手,也只欲薄惩,然其桀骜不驯,依然出手便要杀人。我家小爷在此行医五年,济世救人无数,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岂能任人宰杀而不反抗。” 杜先生短剑对着铁雄,眼中沉寂一片,她动怒了。 无论如何,小刀追随多年,她岂能不管,纵有错处,她承担便是。 但,终究她还是移开了对准铁雄的短剑,然而却对准了那门帘。 铁雄当即身形一闪,拦在了门帘处,目光看着杜先生,这一次并未躬身:“杜先生,请您息怒,若要追责,我愿承担,但绝不能容您对小爷出手。” 杜先生闭了闭眼,良久,她手臂垂下,在腰间一抹,短剑已缠于腰间,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转身走到门口,朗盛高喝一声道:“来人!” “杜先生!”顷刻只见,那对面一家卖小玩意的摊子上,那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计,便朝这边跑来。 除他之外,又有数道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杜先生!”很快门口就有几道凡人身影出现,对着杜先生躬身。 杜先生再次转身,望着这间医馆,望着那门帘,重新走了回来,口中却道:“将小刀送回去!” “是!”门外进来几人,看了一眼诸人,随即快步入内,看到小刀的尸体,几人又抬头看向杜先生。 杜先生沉默不言,几人不敢吭声,连忙抬起小刀的尸体离开。 杜先生没有开口留人保护,也没有人留下来保护她,在明珠,没有人敢杀杜先生。 这是基本准则,当然,只是底下兄弟这么认为的。 杜先生重新走回医馆,望着那道门帘,最终看向了梅志峰,沉声道:“梅师兄,出了这么多事,您看林师妹的伤,是否还交给白大夫诊断?” 梅志峰目光定在她脸上,好一会才移开,又看向那坐在蒲团上,肩头已然鲜红一片,被环儿扶着已经虚弱至极的林素音。 治不治? 还敢在这里治吗? 无需考虑,立刻便道:“我们走。” 不过说完,一众道门子弟的目光却定在了铁雄脸上。 他们不确信能否轻易离开。 杜先生又望了一眼那门帘后方,终究是未再开口,点点头道:“好!” “将她请进来!”然而,这时候那门帘后方一直未露面的声音,却又开口了。 铁雄一顿,眼中波动了一下,却仍是对着宁儿点了点头道:“去将那位姑娘扶进去!” 宁儿听说他们要走,紧张的握住了铁雄的胳膊,目光就放在了林素音身上。 此刻听得吩咐,自是再不犹豫,连忙上前,便要去请王妃。 “你们什么意思?”梅志峰脸色又寒了,但学乖了,并不发作,却拦在林素音面前,目视着铁雄。 随后又看了一眼杜先生。 诸人也都是又紧张起来,全部看向杜先生。 杜先生再次上前,凝视铁雄,又看向门帘:“要留下我们?” “杜先生误会了,白某无论如何绝不敢冒犯先生,这位姑娘的伤是真耽误不得了,还是留在我这里比较好!”门帘后传出回应。 第178章 何须如此刚烈? 杜先生没说话,梅志峰却是陡然喝道:“杜师妹,绝对不行,师门长辈下午便到,师妹的伤,不劳他们操心!” “我们不留呢?”杜先生眯起眼睛,再次出声。 “杜先生,在下绝对无心与您为难,小刀之事,无论您如何处置,我自当承受。这位姑娘既然来我医馆,我便不能见死不救,请您放心,在下承诺绝不伤害姑娘分毫,否则自取头颅奉上!”里面继续道。 “杜师妹,他们是要留下人质!”有人道破真相。 但却无人附和,包括梅志峰,这一刻居然都是无声沉默,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 开口之人,脸色一白,连忙收声,再不敢言。 他察觉到,自己多嘴了。 众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在留下人质,以防报复。 但说出来有用吗,能不留吗?点破了,徒添羞辱。 到了此刻,连自己性命都一个不好就保不住了,谁又敢说不留。 杜先生眼中的光芒越发凌厉了,她知道,纵使这些人对自己有尊重,但涉及性命,不可能妥协。 不怕自己报复,也怕上清山和道门报复。 “师兄,你们先回去吧,我就留在这儿治伤!”虚弱的声音响起,仍是那么清脆。 “师妹,不行!”梅志峰一转头,否定道。 “师兄,我的伤也撑不住了,难以承受奔波,就留在医馆好了,你们还有要事,便先去处理,之后再来接我便好!”林素音轻轻摇头,神情平静。 “小姐,不行啊……”环儿大急,这里怎么能留。 “你也走吧!”林素音却直接打断,随即对着那宁儿道:“劳烦这位妹妹来扶我一下!” 她自己开口定下了决议。 宁儿立刻上前,小心扶她起来,就在众人沉默中,被宁儿扶进了后堂。 铁雄上前一步:“众位请!” 梅志峰眼中屈辱一闪,扬声道:“师妹且安心养伤,待长辈来后,便来接你回去。” 说完,一摆衣袖,转身便走。 而众弟子,更是紧随,不敢耽搁。 “好,林师妹的伤就有劳了!”梅志峰做了决定,杜先生转身前最终说了一句。 他们离去。 前厅剑拔弩张的局面结束,铁雄上前一步看了看刘掌柜:“师兄可有事?” 刘掌柜面色有些凝重,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碍事!” 铁雄也没多说,又对着陈掌柜一抱拳:“陈叔,您受惊了!” 陈掌柜脸色还有些发白,此刻并不镇定,最终还是苦笑了一声:“这,这该如何收场啊?” 说着,长叹一声,便要朝着后堂走去,想去见一见墨白,铁雄却拦住他,小声道:“陈叔,小爷自有主张,您不用担心,此事您且当不知,这些人应当不至于会为难您,不过近两日我们这里肯定是多事之秋,您便先回家休息,待事后再回酒楼吧,” 说着铁雄又是一抱拳,苦笑道。 陈掌柜倒也不矫情,他知道帮不了什么忙:“好吧,让白老弟不要担心我,我都一把年纪了,又经得这世道,还怕得什么?你们安心处理自己的事就行,我这里不要紧。” 送陈掌柜出门,铁雄对着刘掌柜点了点头,随即直接转身出了门。 刘掌柜也不问他去做什么,开始安排人收拾医馆,又安抚一番众人,医馆中安静下来。 后堂! 便是以前的药堂,存放珍药之用,后来战乱,墨白便将这里腾出来,打通了一些地下通道,以备不时之用。 平常阿九一般在此休息,他以前长期跟着墨白伺候,对医道也有些兴趣,墨白也不吝啬传他,虽限于资质,但近些年,却也成就不凡。 自从他能独自行医之后,墨白并不让他坐堂,却也常在医馆待着,跟随几位大夫学习,也顺便看着医馆的情况。 所以这后堂摆设倒也齐全,桌椅板凳均有。 掌了灯,还算明亮。 林素音被宁儿扶着来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神色虽平静,但真的就安然吗? 当然不可能,刚才的局面,她除了自己出声,并无其他办法。 默默坐着,她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抬起,落在了那前方不远处,一张椅子上背对着她坐的背影,似乎正在伏案写字。 她眸光定在那背影之上,却并未说话。 宁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忙对着背影一躬身行礼道:“小爷,娘……姑娘来了!” “取一蒲团来,让她坐下!”人影并未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是,小爷!”宁儿当即应命,随即奔出去。 林素音有些意外,她坐于蒲团是为了用功压制伤势,看着那背影,她此刻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事实上,自己一个女子,被作为人质留下,即便是她,也不会不知道这其中难堪,尤其是此刻她无反驳之力,沉默着不予应对。 好在是那男子一直奋笔疾书,再未有其他动作。 直到那宁儿再进来,手中已多了一个软垫,放在地上,又冲她行礼:“姑娘,我扶您坐下!” 林素音察觉到这小姑娘对她态度一直很好,微微点头:“谢谢你!” 宁儿却立刻偷眼看了一眼小爷的背影,见她并无反应,才连忙道:“姑娘不用客气,来,小心点!” 有功夫在身,扶着林素音并不吃力。 林素音盘腿坐下,目光微垂,想道若这姑娘不离开,那会好一些。 “去抓药,即刻煎熬!”然而才刚刚作此想法,便只听前方男子背影又道。 她抬头,便见那男子站起了身,手中拿着一张纸,应该是药方,朝着这边走来。 望着人影走来,她还是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 目光抬起,看向来人。 光线不如外边明亮,眼前之人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一张格外年轻的脸,看轮廓还算清秀。 走动间云淡风轻,第一眼,林素音略有些意外,但又随之觉得理所当然,这副神情极为像是道门中人。 也是,手下有着如此实力,又岂会是普通人。 正待等他过来彻底看清他的长相,却突然眼神一怔,只觉得那年轻人身形突然变淡,然后,就感觉自己后颈一麻,昏迷过去。 “小爷!”宁儿眼见着六爷突然就上前弄晕了王妃,吓了一跳。 墨白神色平静的让林素音的背靠在自己腿上,随手将药方递给她:“去吧!” “是!”宁儿接过药方,又看了一眼王妃,转身出了门。 后堂安静。 墨白静立,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身影,慢慢伏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放置一张床榻之上。 然后站在一边细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这张脸,沉默良久。 这一刻,脑海中浮现起许多事。 对于这个女人,是他还未睁眼,便已经记在心中的人。 也是由她开始,自己走入了这段人生。 望着这张的确可称国色天香的脸,墨白眼里有情绪在波动。 这些年,他变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 但他知道自己变了。 当初醒来时,他心性很纯,曾很排斥原有的他所牵连的一切。 他很自主,但这些年过去,他却发现,很多东西,似乎已经融入了骨子中,反而越来越沉淀。 比如这些年,他未有婚配,前世他曾向往一段感情,可这些年,他却是一片空白。 因为,他会时不时的记起皇后! 说不清,这只见了一面的母后,为何会成为他心中的牵挂,或许当真是因为太子死了,如今皇后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吧。 他无法不去想,自己该如何面对,也就无法不去想起这个女人。 而想起她,就不能不以长辈看待,以长辈看待,他便无法自行婚配。 眼前的女人是王妃,是名正言顺的他的妻子。 墨白望着这张脸,谈不上感情,唯一特别的或许便是,无法将她当做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来看待吧。 他留下她,不是要人质! 上清山,真人? 他都不怕! 他们再厉害,又敢来明珠吗? 只是林素音既然已经来了,并且当面。 那么,她的伤治不治,便不能由他人说而来算。 不论是上清山,还是梅志峰,都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替林素音做决定。 墨白在床榻畔坐下,不过留下了,却是真的要考虑,该如何处理她的问题。 是王妃没错,可未曾共度一天。 在他有难时,陪伴在他身边的乃是铁雄等一众人。 这些年,若非他们忠心陪伴,他未必能有今日。 或许早就因这凤凰之命的女人,而黄土一堆! 可不救吗? 他再次回头,看向这女人的脸,慢慢下移至她胸口那箭矢,眼中闪动片刻,眸光终于平静了下来。 伸手握住了林素音的皓腕,入手润滑,不一会,他放下她的手腕,站起身来。 面色平静的时刻她箭头的衣襟,肚兜下,一片白皙入眼, 并未杂念,也无忌讳,墨白取出数枚银针,想也未想的封住胸口周边穴位。 随即淡然伸手过去,握住箭矢。 “噗!”鲜血飞溅。 “啊……”痛呼惊起。 连续两道声响,在墨白面前惊起。 林素音上身因箭矢拔出之疼痛而当即绷紧跃起,疼痛刹那侵占了她的神经,令昏迷的她清醒过来。 并非是胸口伤痛,而是那缕霸道劲力,顷刻之间暴走经脉,入雷霆霹雳,全身之痛楚难以言喻。 原本紧闭的双眸也刹那睁开,入眼却只见一张脸上有血点密布的脸,但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多想,便只觉肩头受力,随即人已坐起。 疼痛中,也不知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什么,林素音刹那低头,只见胸口鲜红处,衣襟已破,红色肚兜已可见。 顿时她花容变色,下意识的便是一手抬起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手,挥臂向后方打去。 软绵绵的手臂,被一只铁壁卡住,一道冰冷声音传来:“不想死,就别动!” “你……”林素音疼的冷汗淋漓,又自虚弱起来,却恨意惊天。 不过话说不下去,背后一股极其霸道厚重的劲力,刹那涌入四肢百骇:“运功!” 冰冷声音再次袭来。 林素音哪里还管什么运功不运功,这内力镇压之下,她顿时精力一阵:“你该死!” 一声娇喝,手扬起在头发上一抹,一只金钗已在手,看也不看,便直接朝后方插去,对准的正是墨白的眼睛。 墨白倒是想不到这女人居然还有几分本事,但一手继续运功,另外一手却是顷刻间挡在眼前,指甲在金钗上一弹,顿时金钗飞走。 林素音一头秀发披散,当真怒急,还要拼命反抗。 “想杀我,就凭你这点力气怕是不够,若是再不运功,那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墨白沉声冷喝,手中内力陡然加重。 而林素音也察觉到自己如今毫无反抗之力,一手捂着胸口,沉默了下来。 眼底情绪波动剧烈,完全不似她平时的模样。 这一刻,多年尘封的记忆仿佛又被惊奇,那一日,宴会后厅,有一个男子曾轻薄于她。 最终她下嫁,成为王妃。 而今日又有一个! 做为一个女子,她…… 安静下来,闭上了眼,任凭那霸道掌力侵袭。 墨白坐在她身后,见她如此,心中也是郁闷不已,但他深吸口气,不再开口,主动御史劲力静心探寻。 这好在是他,若是换一个人,没有林素音配合,想拿下那缕宗师劲力,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内堂中安静下来。 林素音一直闭着眼沉默。 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只觉那充斥全身的霸道劲力突然消失。 还未睁眼,便只觉身形向后倒去,随即下巴被人一把捏住,她神情再怒,但却已经来不及,只觉一颗丹丸已经入口,有手掌在自己下颚一拍,微痛。 待她睁眼,喉咙已是咽下一粒丹丸。 “我虽只是一小小大夫,但也听闻你身份尊贵无比,既是闻名天下的大夏明王妃,又是道门魁首上清山真人之孙梅志峰钦定的道侣,如此显赫,我岂敢轻薄于你?无需表现如此刚烈!” 关于书评区里的一些疑问 说一下吧。 这两天看了很多书评,发现其中有不少长评,是对于近期的一些情节,指出了一些问题。 其中大部分集中于,阿九、宁儿、铁雄三人为何要求明王去担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却要去救一个曾害过王爷的仇人。 一些读者不理解的主要是,这三人明明是明王的手下,以明王的安危为重才对。 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完全不符合人设逻辑嘛! 是不是卧底? 专门来坑明王的吧! 不得不说啊,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真的如此认真看了书的,居然能提出这么多有见地,更是言之有物的批评来,瞬间让我冷汗直冒啊,这今后写书还真要注意一点了,否则书评区刷屏质疑,很丢人啊。 行,发现这问题没有沉下去,反而讨论的越来越多,那我便在这半夜起床,夜深人静之时和大家一起讨论下。 首先,咱们便要说人物关系。 明王墨白、王妃林素音、得力下属铁雄、宁儿,以及家奴阿九。 明王与王妃,有仇,家仇,生死之仇。 王妃与宁儿,有仇、大仇,生死之仇。 王妃与铁雄,有仇、大仇、差点杀了妹妹之仇。 王妃与阿九,有仇、大仇、差点害死主子之仇。 好嘛,这么一看,王妃还真是不受人待见。 那么她受伤了,又被这一个个仇人知道了,那应该怎么办呢? 最合理的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对。 最不济也是沉默不出声,就默默的等着他倒霉,不报仇,也不可能去帮他啊,否则这尼玛不是圣人婊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要为救她,让自己陷入危险,这尼玛上哪说理去,脑子都被驴踢了,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吧。 尤其是这还是几个说起来多么忠心于主子的下人,合起伙来干的。 你们是找死吧? 哪个主子能够容下你们这么坑爹? 这是当前主要观点,从逻辑上来看,大家提出的观点,是绝对正确的啊,简直让丑丑都辩无可辩啊。 想一想,要不要天降一颗陨石,刚好落在这三人头上,让他们领便当退场,给读者一个交代才好啊。 可再想一想,觉得还是且慢,无需这么冲动,冲动是魔鬼。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脑子最清楚的时候,在多考虑一下,其实也还是有说法的嘛! …………………… …… 其实啊,我看了一下,大家都在说,这三人是合起火来坑明王,但实际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人实际上在这件事上的做法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这区别,实际上也已经足以解释大家的疑惑了。 铁雄在面对林素音受伤之事上,最开始表现的是杀意,之后是沉默,任凭墨白做主。 阿九和宁儿才是求明王出手救护。 而铁雄面对他们求情,又没有阻拦。 这看似三人是在一起求明王出手,但实际上,三人虽然做的是一件事,但各自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面,要真正论是担心林素音安危,而让墨白救林素音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宁儿! 很奇怪吧? 怎么会是宁儿? 没有错,因为在这府中,唯一天真善良的,只有宁儿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宁儿这个人,因为她太幸运,又很可悲。 宁儿本来幼年便背负血仇,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一段极为悲惨的故事,她本应该在仇恨与苦难中成长,一点点的感受世态炎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 然而机缘巧合,她进入了明王府,在心智开始成长的时候,却是在难得的安宁与爱护之中成长的,这让她的人生走入了岔道,如此乱世之下,她反而生活的无忧无虑,结果养成了以她的身份最不该有的天真、活泼、善良、美好。 林素音于她而言,虽然相处短暂,却给她的印象并不坏,甚至在短暂相处中,还曾保护过她不让别人欺负,这让她是真的关心这个主子。 故而,她求明王出手救林素音,是最真心的,也是最单纯的。 …… 至于阿九? 他又不一样,在三人之中,其实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最忠心于明王,乃至明王府,甚至皇家的存在。 因为这世间,他只有一个依靠,明王! 与铁雄等人,其实只是朋友恩义,曾得其照顾,但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始终都是明王给予他安定,对他而言,唯一能给他归属感的只有一个身份,明王府家奴。 林素音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意义,有意义的只是一个称号,明王妃! 他的人生已经绑定在明王身上,明王的一切他都怀着最大的敬意,永远以维护明王的威严为己任。 而明王妃这个称呼不是随便称的,这个称呼代表的是除了明王之外,整个明王府中最值得尊重的存在。 也是他必须无条件去尊重的女主。 明王妃于他而言,何等尊崇,除了明王之外,谁也不能亵渎,亵渎她就是亵渎明王,主辱臣死! 而明王妃却为外人所伤,他是明王府家奴,该如何做? “王妃终究是王妃啊!”这是阿九说的,也是他世界观中早已坚定的信念。 他求明王出手,是在维护明王府的尊严,维护明王的尊严,主辱臣死,他跪地不起! 明王救不救,他做不了主,但他去求,却是他作为明王府的家奴,必须做的。 …… 铁雄默许。 是他不得不默许。 铁雄,明王府中最得明王信任之人,其一众师兄弟也在近年,成为明王势力麾下的强劲掌权人物。 这么说吧,于他而言,恨不得斩林素音而后快。 所以当得知林素音的消息,他满怀杀意。 但别忘了他是谁? 他是明王府的下属,明王的手下,还是一个权威日盛的手下。 在这三人中,他与明王之间最为敏感。 上下之别,君臣之礼,不得不忌讳! 他不敢求明王杀自己的王妃,他也不敢要求明王不救自己的王妃,这不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事,但他却不能阻止别人求明王。 否则,再好的主仆关系,也容不得这份逾越! 无论墨白救不救林素音,他作为上位者,都不会喜欢在属下的威胁之下做决定。 ……………… …… 我们或许可以这么看。 当作为明王妃的主子受了伤,明王身边的近人手下,没有一人对她表示敬意,全部对王妃表露出杀之而后快的冷漠情绪,作为明王,又该如何去看这份主仆关系。 当然,其中有很多因果。 恩怨纠缠,利益安危之下,很多事难分对错。 但在这个人格三六九等的封建时代,许多事看起来蠢,但却是不得不做。 第179章 原来是你! 墨白起身,背对林素音负手站定,静静等待她的反驳。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良久,背后竟然都毫无动静。 没有愤怒,没有反驳,只有沉默。 墨白脸色当即一沉,眼中原本亮起的光芒也刹那冷了下去。 很明显,作为他来说,即便心性再豁达,再淡然,那也是个男人,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都无动于衷。 眼睑微垂,心中原本对着女人有着的好奇和探究,仿佛都顷刻间便失去了兴趣。 没有再回头看着女人一眼,直接抬脚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却是又陡然一顿,声音更为淡漠道:“我答应了杜先生会为你治伤,已经做到了承诺。你若因在下一医者治伤而觉得失节,执意寻死。那在下倒也不会干涉,只不过却还需多问一句,听闻明王殿下已消失数年,想必你也不是为了明王守节,那你故去之后,在下便将你送至那梅公子处可好……” “你住嘴!”捂着胸口,披头散发的林素音再是不理会他的讽刺,却也终于还是受不得这世间女人谁也容忍不得的恶毒言语,还是动容了,回过头来对着门口娇喝。 背后女人的愤怒,让站在门口的墨白声音一顿,那双手再次负在身后,直接抬脚出了门。 独留屋内林素音胸前高耸处起伏不定,呼吸不宁,良久不得平静,这一刻,她心中实在难忍羞怒。 事实上,她只是把自己想的太过坚强了,以为早已淡漠这些流言蜚语,只要修持己身心性,也无必要去与人辩驳,不动本心便可。 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她如此毫不留情面的极尽羞辱罢了,这世间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面对这最难以承受的恶毒言语而真的无动于衷? 咬着牙齿,望着那摇曳的烛火,沉寂半晌,她才缓缓得以平静。 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眸子才稍稍清明些许。 低下头再次打量自己胸口,已被鲜血染红的手掌微微抬起,手掌下,几根颤颤巍巍的银针正在晃悠。 她微顿,望着那银针沉默片刻,又低头看了一眼衣襟破碎处,眸光里还是有担忧和羞怒在闪烁。 不是不能接受医者治伤,关键是对方先击晕了她,然后再撕碎她衣服…… 是个女人,在醒来那一瞬间,看见自己胸前衣襟被撕碎,恐怕都难以反应不激烈。 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确实只有箭矢部位被撕烂,肚兜完好,并未被动过。 正当此时,她突然察觉体内又有一股温和热意,正在缓缓生起,自从伤后一直经脉难忍那霹雳般的痛楚,而此时随着温热生起,却令她感觉舒爽备至。 沉默片刻,她觉得这语出恶毒之人,应该说的是真的,没有动过自己。 但心里却总还是有疙瘩的,咬了咬嘴唇,又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拢了拢披散的秀发,侧目开始找自己那只被击飞的金钗。 “嘎吱……”突然,门口处,一声轻响传来。 林素音连忙紧握住胸口衣襟,面色沉凝,也不回头,就静坐那儿不出声。 从留下做人质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伙人恐怕不会太过善待自己。 刚才已经领会到了对方给予的难堪,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她不知道,但人在屋檐下,她也只能默默等待。 有药香扑鼻,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姑娘,您好些了吗?” 林素音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正是那黄衣姑娘端着药盘朝这边走来。 她神色微微放松,自己这副模样,若是男子到来,自然不好。 宁儿端着汤药,快步来到身边,目光打量了她披散的秀发一眼,似有些惊讶,但转瞬就不管了,连忙道:“姑娘,您的药已经煎好了。” 林素音看了看她的眼神,心中有些疑惑。 到底非凡人,她的眼力自然是有的。 从最初见到这女子,她就发现这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但她能感觉到,没有恶意! 不过虽然感觉如此,但经历了刚才那男子,她心态自然也不能完全放松。 见她不答话,宁儿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姑娘,您放心,小爷的医术天下第一,您喝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素音弯眉轻轻一蹙,眼中波动了一下。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的伤似乎…… 眼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凝,也不顾宁儿在场,她一手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却掐法诀,闭上眼睛,功法运转。 丹田处微热,真力随功法行走经脉,经脉处的痛楚再次传至脑海,林素音眉头紧蹙起来,但紧接着体内那股暖意,却仿佛随着她运功一瞬,愈加温热,在缓解她的痛苦。 时间不长,当功行一周,她豁然睁开双眼,眸中再难掩震惊。 “姑娘,您,您怎么了……”宁儿在一旁见她突然神色震动,连忙小心问道。 林素音脑海中记忆流转,刚才疗伤时的一切细节,顷刻间了然于心,她确定自己没有配合,但那股宗师暗劲居然就此消失殆尽。 林素音难忍心头的动容,她乃上清山核心,见识当然不弱。 她非常清楚,自己体内这股霸道暗劲有多麻烦,纵是丹师化解,也需小心研究,在自己真力牵引下,小心试探,寻找异种真力,然后再慢慢化解。 而纵使如此,也还难保不会伤及经脉。 可此刻林素音功行一周,除了经脉之前所伤,引起了疼痛之外,却成功气回丹田,凝练真力,与往日却无丝毫异常。 很明显她根基并未受损,不会对将来造成半点影响。 林素音乃道门翘楚,天资惊艳,然而这一刻,那言语恶毒的大夫的本事,还是让她不得不震惊。 不,甚至应该说,这份本事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微微闭目,再次回忆他真力入自己体内时的情形。 霸道! 脑海中第一浮现的是这个词,她确定,这是一缕比那宗师暗劲更霸道的劲力。 “武道宗师!”她睁眼,嘴角轻声吐出四个字。 而话音一落,她又浑身一震,豁然看向宁儿。 “娘……姑,姑娘!”宁儿被她此时的神情弄的紧张,心理上始终还是知道,这位是王妃,被她如此盯着,有些不自然。 林素音盯着她一动不动,半晌眼眸才慢慢垂下,轻声道:“你家小爷看起来很年轻!” 她半晌不开口,一开口却是这句话,这让宁儿一愣,但还是点点头回道:“是啊,我家小爷才二十二岁。” 她一说完,便见林素音眼眸又定在了她脸上,宁儿又连忙道:“姑娘您放心,我家小爷虽然年轻,可是医术真的是天下第一的,非常厉害,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在明珠,好多年纪大的,胡子都白了的大夫,也要来向我家小爷请教医术呢。” “哦,我知道了!”这一刻的林素音似眸光难以平静,缓缓点头道。 “药快凉了,我伺候您喝药吧,等您吃上几副药,马上就会好的!”宁儿见她相信了,顿时笑道。 “宁儿,扶我去椅子上坐下再喝!”林素音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 “好,您稍等,我去将药汤先放下!”宁儿点头,转身端着药汤朝着桌子方向走去。 她没看到,在她身后,林素音盯着她的背影,脸色发白,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少年武道宗师,杜先生得救后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想到这世间千百年来,传闻中也只有一人如此惊艳! 宁儿! 那掌柜口中曾叫起过这个名字,当时林素音并未多想,也根本就不可能多想。 又有宁儿曾在与小刀的搏斗中,曾向几个人求救。 小爷,大哥,小九! “戴着面具的大哥!小九!” 林素音一瞬间,脑海中原本并不会觉得异常的东西纠缠在了一起。 “娘!” 宁儿是想叫自己娘娘…… 这世间,恐怕也唯有林素音能够这么快的将一切反应到一起,若是其他人,除了少年宗师这一项之外,恐怕难以在一瞬间就将这所有一切微小的异常联系在一起,最终毫无疑惑的得出确切结论。 明王! 他竟是明王! 喝完药,林素音让宁儿给自己拿套衣服换上之后,便再未开口说一个字,她盘膝闭目,却没有运功,而是就静静的坐在那儿。 这一刻的她,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感觉,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清,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安静。 就与他一墙之隔的楼上,墨白同样静静站在自己诊室窗口,望着楼下发呆。 只不过,他与林素音不同,此刻的他没有去纠结那些儿女情长。 他需要考虑的是,今日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此刻已是差不多中午时分,对面的酒楼生意虽然不如战争之前,但也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长街之上,却突然传来一些动静。 墨白眺目望去,之间一队身着军装的旗国兵,在街道上人群慌忙躲闪之间,直朝这边冲来。 墨白眼中没有意外,他知道这群人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医馆。 “稍微早了一些!”望着那队旗国兵,他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 第180章 封馆 “前后左右,围住了!” “快,快!” “一个也不许放跑……” 人还未到医馆门口,呼喝声便已此起彼伏。 街道上的人群看着手持火枪的士兵奔涌而来,无不当即变色,慌忙逃跑。 “哎哟……”有推着小推车的小贩,避之不急,被旗国士兵一脚连人带车踹翻在地哀嚎。 又有妇人抱着孩子慌乱间摔倒在地,一片哭声。 这旗国兵将之威势,当真有如秋风扫落叶,人未至,威已盛,满街路人却无一敢试其锋,任期横冲直撞,不敢怒更不敢言。 无需一会,医馆门前这块片区域便已成为空白区,独留冬风肆虐,冰寒人心。 对面何记酒楼中,用餐之客也早已没了嘈杂声。 哪里还能有人安心喝酒吃饭,无不目露惊恐的小心打量着门外窗口那些已经封锁医馆正门的兵众。 有小声叙话响起。 “对面医馆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惹来了这些凶神恶煞的蛮子……” “看这情形,怕是不妙啊,老陈呢,他和对面相熟,快找他打听打听!” “上午对面有人来闹事,好像还打起来了,莫不是就因此惹了大祸……” “说起来,自从接口刘老三出了事之后,蛮子再没来祸害过咱们这条街,有传是有人替刘老三报仇,杀了蛮子好些人,才镇住了他们,没想到,他们今日终于还是来了……” “唉!这世道,真是叫人活不下去了。” “嘘……这些话还是莫要说了,叫蛮子听去恐怕脱不了皮!” “对极,对极,我等慎言,慎言!” …… 天下第一医馆,顷刻间便已被旗国兵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个时代,这座城市的百姓心中,凡是被旗国兵找上了,那便毫无疑问是抄家灭门,恐怖至极的大祸。 “封锁前后左右,不准跑了一个!” “全部抱头蹲下,不听话的杀了!” “主事的呢,给我出来!” 医馆之中,一片呼喝之声。 刚刚经历过上午恐怖的大夫、药童再一次受惊,被一个个手持火枪的旗国兵,赶至大厅中央抱头蹲在地上。 而在一众持枪士兵把持了现场情况之后,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一身军装,腰配长剑的中年男子,手握着腰间长剑,在两名卫兵的护卫下走入医馆。 在柜台前,他挺胸而立,眼神锐利的在这医馆之中各个方位扫量。 “过去!”刘掌柜在两名士兵抢眼对准之下,被押到这中年人面前,有士兵汇报道:“长官,此人乃是医馆掌柜!” 那中年人四处扫量的目光一凝,看向刘掌柜。 刘掌柜还算镇定,不过却也躬下了身子,如这当下所有人见到旗国兵一样,恭敬的狠,小心翼翼道:“长官,小人刘富贵,乃是本店掌柜,不知小店何处冒犯了长官,竟劳您和诸位兵爷如此兴师动众,还请长官息怒,恕罪!” 中年人盯着刘掌柜,并未马上开口,打量了一会之后,直接一挥手:““说,人都藏在哪里?” “什么人,长官,咱们医馆的人都在这里了,长官您说要找谁,小的立马就帮您去找。”刘掌柜弓着身子回应道。 “呵呵……你不老实!”那长官伸出手拍了拍刘掌柜的脸,随即一转身,大喝道:“搜!给我仔细搜,将那些夏匪统统找出来,一个也不放过!” “是!”众士兵立即听令,手持火枪,奔向这间医馆各个角落。 “唉,别啊,各位军爷,哪里有夏匪,没有,没有……”刘掌柜立刻叫道。 “老实点!”话还没有说完,刘掌柜脑袋上便被身后一士兵重重砸了一枪托,当即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医馆一众蹲下的人等,顿时浑身一颤,头抱的更低了。 “咚!” “轰轰!” “哐哐!” 到处都是东西倒地砸碎的声音,不过顷刻,这间医馆中的摆饰就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刘掌柜倒在地上,捂着头,血染满手,然而此刻他强撑着眩晕瞪大的眼睛,却是凌厉的望着一众到处损毁的士兵。 医馆对这些人来说,并不算大,不过一会,刚刚楼上楼下翻箱倒柜的士兵便已重新归来。 “长官,没有人!” “长官,没有人!” “长官……” 前后左右一片汇报声,那长官的脸色一点点的难看起来,目光再次在这整间医馆各处打量,除了一片狼藉,什么也没发现。 他一把掏出随身长剑,愤怒的朝那柜台斩去,剑锋利,柜台顿时一劈两半,发出轰然一响,倒裂两边。 医馆一众人等更是心惊胆颤,不敢抬头。 陈大夫这等上了年纪的大夫,更是难忍心中惊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长官回过头来,目中凶光毕露,几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刘掌柜身边,将长剑横在他脖子上,沉声喝道:“说,那些人在哪?” “长官,小的实在不知道您要找谁,咱们医馆奉公守法,是良民,绝对的良民,绝不敢通匪呀,长官明鉴,饶了小的吧!”刘掌柜一手抱着头,一眼斜瞥那摆在脑袋旁的长剑,颤颤巍巍说道。 话说一半,又突然一个激灵,大声叫道:“啊……长官,难道您说的是上午来咱们医馆的那些人?他们是来小店闹事的,走了,已经走了……” “砰!”那长官怒急,一脚将刘掌柜踹个对翻:“好,你不说,给我全部带回去,严审!” “是!”众士兵立刻上前,将一众人捆了,持枪盯住诸人,操起枪托,就对众人招呼:“走!” 陈大夫等人,皆是心神慌乱,浑身乱颤,可最终看了一眼被押在最前面满头是血的刘掌柜后,大家对视一眼,终是没有吭声。 医馆外,各家店铺早已门窗紧闭,不敢招惹麻烦。 可各个门栏窗口,却都躲着人,小心翼翼的望着这一众人被押走的场面。 “完了!” “这医馆多年来不知救过多少人命,今日却要遭劫了,这天杀的蛮子……” “苍天无眼啊!” ……………… …… 杜府! 一众道家青年才俊围坐,各个面色难看。 尤其是坐在第一位的梅志峰,那张脸更是已经黑成了锅底,满目凶光闪烁不定。 “杜师妹,你带我们去这家医馆,如今不但秦师弟被杀了,连林师妹也被留在了那里,这究竟怎么回事?”一女子目光看向杜先生,脸色很不好看的开口。 很明显,这女子是在向杜先生发难,也是在推卸责任。 开玩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最后如何解决,也总是要找人来背锅的。 众人皆是沉默抬头,望向坐在上首沉默的杜先生。 梅志峰也同样抬起了头,目光看着杜先生那张清丽面孔,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杜先生才是最好的背锅人选,即使今天在那间医馆中,杜先生让他刮目相看,心中有了几分涟漪。 但他却明白,这次是自己领头的,相比这个女人,自己在道门之中的名声无疑更重要,身为真人之孙,本来是来扬名的,却不到一日之间,接连折戟沉沙,这种耻辱他如何能担? 而且,无论如何,今天在那间医馆,这女人无疑比他要有威严,这也让他很是难堪。 在这群道门翘楚之中,打压一下杜先生,重塑自己的威严也是重要的。 杜先生身形体态柔美,此刻神情却很清冷,很显然,小刀的死对她影响很大。 听见那女子发难,又抬头目视一众人等的目光,她十来岁便在青年社掌权,纵横明珠,其心智之深沉,这些人一张嘴,她就懂了其中深意。 缓缓吐出一口香兰,轻声道:“这天下第一医馆的东家,名叫白长青。我初见他时,这间医馆还不是他的东家,他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这间医馆的坐堂大夫!” “等等,十五六岁便能坐堂行医,当大夫?是学徒吧?”有人眼眸一挑,质疑道。 杜先生看了发问之人一眼,继续轻声道:“当年我也诧异,但的确如此,我有一叔父病重,寻遍名医也束手无策……” 杜先生讲述当年旧事,从因齐老爷相识,到小刀两声轻叱差点取他性命,再到此人展现高超医道手段…… 众人慢慢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个模糊印象,对他和小刀的恩怨也算是彻底了解了,但众人的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件事上。 梅志峰最先眼眸一挑,开口道:“杜师妹,既然他乃是伤及心脉,本该命不久矣,这么说来,他本就是道门子弟?” 梅志峰心头有结,一个民间医馆让他折戟沉沙,他无法接受。 若是这白长青乃是道门弟子,那就不一样了,那便有了说头,乃是道门中有人蓄意挑事,非他能力不济。 杜先生如何不明了他的意思,但却只是摇头道:“倒也不是,曾听我叔父家提起,白长青乃是襁褓之中便得遇高人,从此随师在世间悬壶济世,其师尊故去之后,其一人瓢泼,与人冲突后,被伤及心脉,一路求医问药才到了明珠省,后来落魄无钱买药,又恰巧遇得疑难之症,当时无医者可与医治,其出手得以全功,自此才扬名,被我叔父家得知请来,我也才与之相识。” 第181章 黑锅 梅志峰脸色又黑了下来,听得出来,这人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无权无势,再平常不过的世间百姓罢了。 什么根底都没有,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而他梅志峰,真人亲孙,上清山倾力培养的道门年轻一辈领军人物,却就败在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物手下。 其他人自然也难以接受这难堪,稍顿,立马便又有一人开口道:“杜师妹,恐怕不见得如此简单吧。我等虽未见到这白长青,无法断定其根底,但就单只说其手下有着那铁面汉子与那黄衣姑娘二人,便可以猜测,其绝非泛泛之辈。那黄衣姑娘,她才多大年纪,就已经如此修为,便是我等道门之中倾力培养,也就不过如此吧。这等人物会轻易任一凡夫俗子差遣?杜师妹,你说可能吗?师妹怕是没有调查仔细吧,否则想必也定不至于让我等对此行一点准备都没有,才会吃了如此大亏,以至于闹到如今的局面。” 这句话虽是依然在质疑杜先生,甚至最后那句话已经摆明了让杜先生承担责任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其中的道理倒是不假。 若没有丹丸辅助,又无名师指导,宁儿的确不可能会有如此修为,就算她天资在惊艳,也不可能。 再说铁雄,虽无法断其年岁,但光听其声音也知此人并不苍老,可他却两招便败了道门真人之孙。 如此人物却在一间凡人医馆的凡人大夫手下倾力效命,还要说这不过是一间普通医馆,根本就没有异常,这说的过去吗? 对此,杜先生沉默半晌之后,目光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关于那两人,我之前的确未曾有过印象。事实上,当年虽然识得白长青医术之传奇,但我身体也未有什么不适,本人也杂事甚多,很少在民间走动,故而那次初遇之后,我也并未与他多有交集。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我青年社中一位长辈病重,我前去探望之时,才再次与他相见,发现这当年心脉受损,注定夭折之人,竟然活了下来,这份医道本事着实令我震惊。我这才想到要了解一下他如今的情况,也才得以知道其如今在明珠省杏林早已非凡,他天下第一医馆名头更是早已响亮非凡。在医道上,无论是多么疑难之症,还从未有过一次失手。甚至到得后来,由于他身体不好,很多时候,便是他一个徒弟出手,都可胜过诸多名医圣手。故而,林师妹此番危难,若说整个明珠还能为林师妹找到一线希望,那便也唯有这位我曾亲眼所见的,连心脉枯竭的必死之症都能有办法的圣手了。” 面对质疑,杜先生并不激动,她这一番话,明确无误的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和道理。 就是诸位青年才俊其实也难以挑出刺来,毕竟若这人医道当真如此厉害,林师妹又已经是这种情况,去找他试试总比干等着要强。 难道让杜先生明知此人本事,还隐瞒不说不成? 但能奈何,事情已经出了,到了这个局面,纵使杜先生再无辜,这责任也只能给她背。 不需要梅志峰亲自开口,便又有一人开口,依然死守先前的观点道:“原以为杜师妹也是受了那人蒙蔽,却没想到杜师妹居然还了解过此人的情况?若是杜师妹能够稍微谨慎些,这间医馆中居然好手如云的诡异情况,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若是早有洞察,那今日我等只要能够稍稍有上些许警惕,又岂会被这小人所暗算啊?” 图穷匕见。 到了这等时候,这些人的意图已经不做遮掩了。 即便如此不讲道理的话也说了出来,而且还并无一人出来反对,全都一脸沉重样。 其实这也不奇怪,只因为杜先生的确是背黑锅最好的人选。 在众人之中,她与大家伙根本没什么情分,又加上黄庭府死了人,责任算到其他人头上,自是会添许多麻烦,而若是他们自己山门中人的责任,那这死人的委屈也只能他们自己受了。 而且这黑锅抛给杜先生,也是在帮梅志峰,还能讨得梅志峰,甚至上清山一些情分,何乐而不为,纵使过分些,那也是必须要做的。 杜先生神情却依然寡淡,并未因他们的心思而变色。 正打算开口继续说话,那最先开口的女子却是目光一瞥梅志峰,抢先开口了道:“唉,是啊,我等只要能有丝毫防备,又岂会让秦师兄命丧,更连累了林师妹如今也落到了那帮阴险狂妄的小人手上,还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待遇,我真是心忧,林师妹可是女人,而且还天香国色,这要万一被那帮小人……” “啪!”梅志峰当即便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光刹那阴沉到了极点:“胡说什么?” 女子当场面色一慌,连忙住嘴,但又随即紧接着道:“梅师兄息怒,是师妹胡言了,林师妹何等身份,想是那帮小人再狂妄,也定无胆坏了林师妹贞洁,而且他们不是像杜师妹做出保证了吗,杜师妹既然同意留下林师妹那必然是有把握的,林师妹或许不会有事……” 然而说到这儿,梅志峰的神色却更是铁青了。 那女子也连忙再次闭嘴,似又说错了话一般,带着尴尬低下了头。 而此时一众道门子弟却是彻底静了下来,借是低下头去,连呼吸都放低了。 但大家低着头的眼里,却无不闪烁着诡异光芒。 这女子说那些人无胆,这些人连道门的人都说杀就杀了,甚至还敢藐视真人,还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吗? 侮辱林素音这区区小事,他们岂会不敢? 不过听她将留下林素音的事也推给了杜先生,众人当然更是认同。 梅志峰紧紧握住了拳头,眼中如火焰再疯狂升腾,这位师妹的话,让他心中一瞬间便仿佛被重重一击,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这让他如何承受,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强忍着悸动,没动林素音,而如今这倾城绝代的女人很有可能正在别人床上…… “我必让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梅志峰眼睛都红了,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而坐在上首的杜先生也因为这女子的一番话,眼眸终于沉了一些。 这女子的话,不但是在坏林素音名声,更是在对她狠狠一击。 很明显了,现在事情就已经很严重,大家都想让她背责任,这已经很难承受。 而如今,这女子又拿林素音来说事,林素音的身份之复杂,那便不是好玩的,国朝、上清山、南方林家,林素音一旦出事,承担责任的杜先生绝对扛不住。 这女子一个猜测,便不管事实真假,会不会有这般事发生,女子名节也容不得猜测! 这责任已经无人敢承担,甚至他们身后的师门都会和这些人一起,将黑锅甩给她。 “许师姐的确是在胡言乱语,太过不知分寸了,当务必慎言才是!”自从回来之后,几经众人攻击都神情寡淡的杜先生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凌厉,抬起头来,直接对着那开口女子沉声道。 众人一愣,全部抬起头看向杜先生。 那女子更是惊愕,这是在点名道姓的指责自己? 反应过来之后,那女子当即带着冷意道:“杜师妹,我也是担忧林师妹而已,倒是杜师妹,此刻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挽救你这一时失察导致的局面才是,师门长辈就要来了,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去查探一番那帮险恶之人的底细,也好等长辈们过来能够有个参考,只是这一次师妹最好谨慎些,当吸取教训,千万莫要再出了这重大纰漏。” “师妹自是不敢怠慢,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查了,那铁面男子和黄衣女子的身份,也已经有了些分数,不过恐怕却还当真与师姐先前所料有些不同,他们也未必就是师妹所说的那般人,师姐不知因果,就胡乱猜测,更宣之于口,坏林师妹名节,不知若是林师妹回来之后,会如何看待师妹这随意开的玩笑。”杜先生沉声道。 “嗯?”梅志峰豁然转头看向杜先生。 其他人也均是脸色微变,那女子被杜先生丝毫不留情面的点破心思,当即脸色难堪,却还是针对道:“杜师妹休要污我,我说过了,只是担忧林师妹,一时急切而已,哪里有拿林师妹的名节开玩笑?倒是杜师妹,听你的意思是说,那间医馆中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好人,所以你才敢留下林师妹在那儿,我等才是居心叵测的坏人?” “杜师妹,你这话何意?”梅志峰开口了,望向杜先生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凌厉。 “他们不是居心叵测之辈,杜师妹的意思难道是说,今日之事乃是我等的错,是我等自找的?”那女子也是紧接着便开口。 “杜师妹,在医馆中我等已经看到,那医馆的确待你很是礼遇,但别忘了,他们也当着你的面杀了秦师兄,你现在这么说,可对得起秦师兄?可对得起黄庭府?林师妹若是当真出了差错,你还能心安理得?” 一众人炯炯目光中,已是敌意,彻底撕破脸皮,翻脸了。 杜先生心中也算是彻底坚定了自己退出道门的信念,眸光沉下,开口道:“今日之事后,我的确意外其手下居然有如此力量,但据多年了解,其当不至于乃是居心叵测之辈,更不会如许师姐所说那般龌蹉肮脏。我虽然不敢称对其了如指掌,但既然建议林师妹去寻这白大夫一试,便至少对这白大夫的品性、医术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确,其他事不提,单说留下林师妹的事,那白大夫是有向我保证,诸位鉴于此,才同意留下林师妹。我的确应该对此担责,但还请许师姐千万不能拿林师妹的名节来心急猜测,你这不止是在怀疑那间医馆,更是在怀疑林师妹的品行。” 第182章 开胃菜 众人摆明了已经达成共识,要联合起来来将黑锅扔给杜先生一个人背。 杜先生也很清楚,这黑锅她背不起,尤其是涉及林素音的名节之后,她更是无法承担这巨大责任。 不过,才十多岁就身处于风波诡谲,暗藏杀机的青年社高层里挣扎出来,成就一代杜先生的女人,也不可能就那么简单,任凭这群常年居于深山,不识人间烟火的道门子弟欺负。 论及心机,这群人却是拍马也不及她。 此时,她对抗不了众人,但却抓住许师姐一个人穷追猛打,甚至撕破脸皮,直接点明她是故意存心要污林素音的品行。 这话,无论如何那许师姐也是不能承认的。 此刻她面色涨的通红,一把站起身来,手指着杜先生怒喝道:“你胡说,我根本不是这意思。” “哦?不是这意思,那师姐什么意思?”杜先生脸色不变,但却寸步不让,淡淡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哪里有什么意思?”许师姐也不傻,并不被杜先生引导节奏,入了陷阱:“我说过了,我只是担忧而已。” “担忧?林师妹留在那间医馆不过是为了治伤而已,师姐为何会担忧师妹的名节?”她的话还没说完,杜先生继续道。 “休要胡搅蛮缠,林师妹分明是被扣下……”许师姐气急。 “轰,住嘴!”她刚说一半,再次被杜先生打断。 甚至这一次杜先生骤然间满脸怒容,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落地,砸的粉碎。 在场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本来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人唇枪舌战,也在思考该如何面对杜先生的反驳,却突然见她爆发开来。 “杜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梅志峰今日在那间医馆受了惊,此时被杜先生这一怒,又给惊着,放在茶几上的手下意识的一抖,碰倒了手边的茶杯,顿时有些恼羞,凝神盯着杜先生呵斥一声。 而那许师姐,早已被她这突然的爆发,弄的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之下,杜先生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那许师姐,并不理会旁人,声音冰冷愤怒:“你知道林师妹是被扣下了,那你为何不记得林师妹是为何被扣下?” “我……”许师姐脸色青红交加。 杜先生却根本不容她再说话,在她一开口,便陡然手在腰间一抹,那炳软剑已在手,遥指许师姐:“你竟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振振有词,林师妹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才明知危险却留下的,她不止是救了我们,同样是为了救你,救命之恩你不思报答,居然一转眼就开始猜疑林师妹的名节。以林师妹的德行操守,她的名节,你竟还敢质疑。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就算拼着被师门责罚,我也定要将你这恬不知耻的东西,斩于剑下!” 话一说完,杜先生根本不顾其他人,便已腾身而起,一剑刺向许师姐的脖子。 剑势惊天,一个女子持剑欲杀人,竟凶威赫赫,令人心惊。 “杜师妹,住手!” “不可!” 在场诸人,没有人想到,会顷刻间演变成如此局面,更想不到这杜先生居然敢持剑要杀人。 刚才的一切心思刹那停滞,现场顷刻间乱成一团。 而那许师姐也是一惊,但到底生死之前,又岂能呆愣,面色带着几分震惊,连忙身形一闪避开,然后怒不可遏:“你竟敢向我动手,找死!” 说罢,竟也拔剑出鞘,两人顷刻间就在众人面前战成一团。 一众人等眼看着片刻间,她们便生死相向,都是脸色惊变。 而梅志峰更是满脸怒意,已经死了一个,林素音也留在险境。 已经够麻烦了,如今这里又乱成一锅粥,他当场身形一闪便挡在杜先生前面,扬剑一击,便已将两人架开,随即站立当场,冲着两人一声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梅师兄,你也看到了,是她先动手的。”许师姐气急。 杜先生却更是冰冷:“动手又如何?” “杜师妹!”杜先生如此张狂,梅志峰忍不了。 杜先生目光对视梅志峰,又看向诸人,最后收了短剑,声音却沉凝道:“此人之所作所为,一再无中生有的辱及林师妹,简直居心叵测,此等恶毒心思,诸位师兄弟也看的清楚明白,大家心中如何想,我不知情,但我认为既受得林师妹救命恩情,便理当为她讨回公道。不过诸位既然阻拦我,我自也无话可说。而且林师妹终究是上清山弟子,梅师兄,今日有你和上清山的师兄就在当场,本也不该我出手,既然连梅师兄你都认为此事不过尔尔,反而乃是师妹小题大做了,那师妹自也无话可说。” 一说完,便再不理会众人,抬起脚步便要出门而去。 而此刻一众人,包括梅志峰皆是呼吸骤然加重,没人能够接受杜先生这指责。 但毫无疑问,大家的确阻止了她动手,包括梅志峰。 那许师姐更是脸色顷刻间白了,到了此刻,她才终于想通了,自己还是跌入了杜先生的陷阱,被她设计了,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言,脸色难看,她连忙惊叫道:“大家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想推卸责任,所以才故意污蔑于我,胡搅蛮缠……” 众人到了此时,同样已经看出来了,但却没人回应她。 即便胡搅蛮缠又如何,很明显,这事情已经摆上了台面,又极为敏感,谁还会附和? 事实上,梅志峰此刻后悔极了,整个人难堪到了极点,杜先生这番话,除了许师姐,最难承受的便是梅志峰。 她可以想象,林师妹一旦回来,得知这情况,会如何看他…… 杜先生走到门口,正欲离去,听得许师姐的话,却又脚步一顿,背对着众人又出声了:“还是住嘴吧,我已经说过了,林师妹留下之事,我的确有责任,并不像你敢做不敢认。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那群人的确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居心险恶。白长青医术高超,活人无数,在明珠可谓万家生佛,便是那铁面男子,也是因得白长青救治,故而才从此归于白长青帐下报恩。数年间从未有恶迹。此等人物,怎会如你想的这般污浊,你根本不做了解,便无端污蔑林师妹的名节,能蒙蔽诸位师兄,但我却不信,诸位师长到来后也会分辨不出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再推卸责任。诸位恕罪,我羞于再与此人共立一堂……” “杜先生!”刚刚说完,杜先生正欲抬腿离开,却陡然见前方一人飞奔而来。 杜先生语音一顿,目中微凝,只见来人正是吩咐去负责盯着医馆那边情况的人手。 此刻那人神情急切,脚步飞快,杜先生一望便知出了事,也不由脸色变色,连忙收声,慌忙几步迎了上去,吐出一个字:“说!” 其他人的思绪还停留在杜先生那番话中,究竟是谁在推卸责任。 他们都有感觉,杜先生说的并不止许师姐一人,这句话似乎在隐隐警告所有人。 而外面却传来一道急切声音:“杜先生,就在刚才,蛮子派人封了天下第一医馆,抓了不少人……” 他话音未落,屋内之人刹那抬头,随即梅志峰想也没想身形一闪便来到门外当场,一声惊呼:“我林师妹如何?” ………………………… ………… 这间宅子虽然没有墨白那间宅子大,但格局也布置的极为不错。 除了心腹人等,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也归属于墨白。 此刻,墨白带着宁儿与林素音,以及那郑玲珑父女,便在数名年轻人的护卫下,扶着林素音走进了这间院子。 在蛮子进门之前,她们便已提前进入了地道,避开了蛮子兵。 墨白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不对危机做准备,那提前准备好的隐秘地道,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时候。 林素音的伤虽然已经得到墨白救治,但经脉曾受创,功行不顺,此时还虚弱,所以此刻便由宁儿扶着走在墨白身后。 而那郑老爷则是被两人抬着,郑玲珑跟在郑老爷身边,脸色有些受惊,一双眼不住在这间院子中打量。 当来到一幢阁楼边上的时候,墨白停下了脚步,身后众人皆停步。 稍稍沉默,墨白还是转过了身来,目光先在林素音身上看了一眼,却见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向自己。 墨白眼神微顿,心中其实已有感觉,事实上,从救人开始他就知道瞒不住,能瞒住的只能是其他人。 不过即便如此,此刻也没有心情和她多说什么,暂时是不能放她走的,对着宁儿沉声道:“扶她去休息。” “是!”宁儿点点头,扶着林素音道:“姑娘,我们走吧!” 林素音低着头,并不开口,点头跟她上去。 “等等!”然而,就在路过墨白身边的时候,墨白又突然开口。 林素音身形微顿,依然没有抬头。 “我不封你的修为,你可运功疗伤,但我相信你不傻,不要给我找麻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墨白声音平淡。 林素音沉默,并不开口。 “去吧,这几日你陪着她!”墨白对着宁儿点点头。 宁儿看看墨白的脸色,又看看林素音,明白了六爷的意思,是要软禁王妃。 但她终于还是没敢多说一句话,陪着林素音上了楼。 郑玲珑早已将目光放在墨白身上,见墨白看过来,却是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郑老爷待在担架上,却是早已醒来了,面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而苍白,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不过面对此番变故,却还算镇定,此刻偏着头目光在墨白脸上打量,眼神有些出神。 墨白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一抬头,目光看向那在担架上的郑老爷,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轻声道:“郑老爷,陈掌柜是我的知交好友,对我有过交代。今日医馆出了些问题,让您受惊了,这里是安全的,就委屈您暂时住在这里修养,待伤好后,我再送您离开。” 郑老爷闻言,手微微抬了抬,似想行礼,但伤口又一痛,只得放下,带着虚弱道:“白大夫,是老朽连累您了……” “郑老爷过虑了,是我连累您受惊才是,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就先让他们送您去休息吧。”墨白抱歉道。 郑老爷也明白,出了这么大事,人家肯定忙的狠,点点头:“好,麻烦了!” 两名青年抬着郑老爷而去,他们并非与林素音住一幢阁楼,而是向西面那间宅子而去,郑玲珑跟随在他们身边,行了数步,却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墨白。 而此时,墨白却是已经转身朝着阁楼内走去。 郑玲珑缓缓收回目光,眼里有几分神不守舍。 担架上的郑老爷,眼神望着天空,同样有些失神。 …… 阁楼里。 一个房间,墨白坐在桌前,抬头沉声问道:“搞清楚没有?” 他身前一个年轻人站立,沉声道:“已经搞清楚了,此次道门下明珠,是来参加天下论道!” “嗯?天下论道?不是十年一届吗?正是今年?”墨白神色微顿,骤然记起当年还在北河时,铁雄曾提到过这一盛会。 “是,这一届天下论道,就在今年,原本是定在六月份,但因为战争,这论道大会本来已经取消,是最近才决定重新举办的,由于特殊时期,最终地点定在明珠,并且只有年轻一辈参加。”年轻人沉声道。 “还真是周到,地点在明珠,保证了旗国修士的安全。只有年轻一辈参加,又避免了旗国重兵围剿我国道门力量的可能。只不过,这些人能论什么道,不过是为妥协谈判,找个好听些的名头罢了。”墨白嘴角一抹冷笑,站起身来沉声道。 年轻人闻言,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此次盛会,双方真人级别不出面,只由宗师级带队,只是我国道门却不知为何,年轻一辈先行,宗师并未随队出发。” “不奇怪,试探而已,我国朝道门到底还是有些傲气的,先让小辈先行,闹出些事来,一是显一番我朝道门的实力,二也是试探一下蛮子的底线。宗师不到,小辈闹点事出来,也不会扩大化,好收场。恐怕正是存了这个心思,梅志峰等人才敢毫不犹豫的借着郑家父女的事出手,只不过人家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出手,崔朝远就雷音弓震慑,还顺便下了黑手。”墨白摇头,沉声道。 说到这里,墨白脸色又沉凝下来,转身来到墙上挂着的一面地图前,沉声问道:“他们到了哪里?” 年轻人手一指地图中心一个点:“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现在刚刚到这里,看路线果然是要押到山卫所去。” 墨白点点头,目光望着地图,继续道:“我们在哪儿动手?” “这儿,大约还有二十分钟路程。”青年人手指向地图,沉声道。 墨白点点头,转身来到窗口,望向远方,眸光却是一点点深沉,其中光暗明灭不定。 “他们先前曾说师门长辈下午就到,很好,正是时候,就先为他们准备一道开胃菜,我倒要看看蛮子被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能不能对我朝道门客气,和平共处,友好进行天下论道?”墨白盯着远方,眼眸里厉色连闪,冰冷道:“传令,杀,一个不留!” 第183章 京观 冬日寒风如刀,世道暗黑似墨。手机无广告 m. 最省流量了。 此时正值下午,各种吆喝声在这条街道上各个角落响起。 不论怎样艰苦的时代,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当押着医馆一众人等的蛮子兵手持火枪而来时,喧嚣声骤然便静了下来。 人们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很快退到了街道两边站拢,目光含着畏惧,小心打量着一众被捆绑着押在中间的老老小小。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陌生于这个场景,虽然惊恐但却井然有序。 这里距离山卫所并不远,所以住在这片区域的人,这种场景又如何还会陌生。 只不过,能习惯却并不代表淡漠,望着这幅场景,他们依然动容。 “看见没有,这些人是被蛮子兵亲自去抓的。” “嗯,肯定是国朝派来的人。” “唉,还是被抓了!” “肯定又是出了杀千刀的叛徒……” 有嘈杂声在人群中响起,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大家议论的大同小异,大家讨论的都是这些人的身份。 并且大多数人都第一时间便猜测这些被抓的人定是国朝派来的,然而实际上,这一群老老小小怎么看也不像是国朝派来的精干能将,但他们依然愿意相信。 或许,这便是他们还没有放弃希望,始终期待着国朝能赶走外敌表现吧。 铁雄也站在人群中,他带着一顶圆礼帽,帽檐压的很低,沉默的望着一众蛮子兵从自己眼前走过。 他静静听着人们的议论,也最深切的感受着,不过是数十名蛮子兵便可以在大夏的土地上,如此趾高气昂的被无数夏人注视着,大摇大摆的押着夏人威风凛凛。 身旁无数人在议论,但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只能惊恐而又凄凉的看着,小心看着。 “唉,六道口明日又添数缕冤魂……” 蛮子兵走过,人群逐渐开始散开,铁雄背后一个老者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然后继续坐到一个商铺门前,开始修鞋。 其他人也再次重复他们奈以生存的活计,一切又如常。 铁雄目视着周边的一切,蛮子不过数十,四面八方皆是我夏人,可结果却只能在他们的威势下认命……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但铁雄心底却还是不免有几分悲凉。 不过,他眼神却并不愤恨,只有悲哀。 “民无胆气,非民之罪,乃国之罪!” 这是明珠刚刚陷落不久时,医馆附近的那家裁缝铺里刘老三一家的惨叫声响彻长街,面对数名蛮子兵行畜生之事,四面八方街坊却紧闭门窗,充耳不闻时,六爷曾说过的一句话。 铁雄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望着那蛮子兵的背影,一步步跟了上去。 但走了两步,却又突然一转身,向着那修鞋老者而去。 “先生,您修鞋吗?”老者低着头手里的针线还在缝着鞋底,感觉身前有人走近,并未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而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铁雄穿着的布鞋,嘴里已是开口道。 “老师傅,我觉得这些人不会死!”铁雄轻声说道。 老先生手中针线骤然一顿,抬起头来。 不过他却只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转身而去,他有些呆愣的盯着那道背影,并没听懂这位先生什么意思。 眼看着那人一步步朝着远方蛮子兵行去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远,他不由摇摇头,将手中针在发丝上蹭了蹭,正想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 却突然发现眼前似有白光一闪,他不由凝神朝那白光望去。 然而下一刻,他老迈的脸上混浊的双眼豁然瞪大,那杂乱的胡须也是颤抖起来,嘴唇开始抖动。 一把刀! 长刀! 在他眼中,前方那个宽阔背影手中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寒光渗人的长刀。 老者受惊,但却又仿佛突然之间意识到而来什么,这一刻他害怕,却仍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目光越过那道宽阔是身影,望向了他的前方。 没有错,正是那队依然还在嚣张前行的蛮子兵的背影,这一刻,老者没有逃走,没有出声,他瞪大双眼,心跳如雷,却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影,等待着下一刻的惊心动魄。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老者浑身僵硬,眼眸昏暗混浊,却又激动振奋。 蛮子兵,在明珠没有人敢抗衡的蛮子兵。 此刻却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在他们身后拔出了长刀! 终于,他看到这个身影加快了脚步,快到他有些看不清,但他依然瞪大眸子,死死看着,只因他没有看错,那握刀的人正朝着蛮子兵的方向冲去了,他隐约看见那男子手中的刀锋已经不再垂下,而是扬了起来。 老者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这一刻,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拳头,紧闭了呼吸。 这时,已经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那把长刀。 长街上有人一抬头,一晃眼,一个不经意,便看见了那把高高举起的长刀,以及那一往无前的背影。 有人僵住了,却没有移开视线。 有人惊叫出声,却没有捂住眼睛。 有人拔腿就跑,却不忘依然回头看着那把刀! …… 不! 已经不是一把刀! 难以说清,太阳折射下,到底有多少身影冲向了那队还没做好准备的蛮子兵。 或许,这明珠城,他们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高等人,他们真的认为这片土地已经屈服于他们的威严之下,他们真的认为,就算是一个旗国人走在满是大夏人的街道上,也依然可以横行无忌。 山卫所,就在前面不远,他们不信,也不可能信,有人敢在这里对他们拔刀。 “噗!” 或许是铁雄的速度真的快到了吓人,也或许是蛮子兵还没有得到指令。 总之一颗尊贵的蛮子人头,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的落了地,刀太锋利,蛮子还未倒下,血,从胸腔喷射极高,极高。 阳光下,整条长街突然静寂下来。 “杀!”鲜血沐浴,铁雄声音沉凝。 “敌袭……”几乎同一时间,那骑着高头大马的蛮子兵将领终于从鲜血中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一声高喝! 然而,声音并不能喊完,从天而降的刀光太过刺眼,此将或许当真是个勇士,他没有跌下马去,他选择了拔剑。 “噗!” 蛮子将领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如刚才一样,鲜血在风中摇曳,无头身躯已经滚落马下, “射击,射击……”数十名蛮子兵的反应不慢,惊骇之余已经下意识的持起了火枪,他们在战场上曾打的大夏落花流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并不乱,即便长官已死,即便危险临头,他们依然临危不乱,飞快向一起聚拢,同时手已搭上扳机,准备射击。 但很遗憾,近战,凭火枪的速度,或许还真不如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刀。 只见一道道身影在阳光下闪烁,白光一闪间,便是一个个人头被斩落。 除了一个“杀”字。 这数十名遮面男子手持长刀,无声杀伐,真犹若砍瓜如切菜。 到底是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这条长街上的人没办法去衡量。 惊叫已经停歇。 逃跑的人已经跌到在地。 那老者已经靠在了墙壁上,胡须一下下的抖动。 战斗就在他们面前结束了,很不真实。 数十名遮面男子就这般沉默的手持着滴血的刀,一个个从地上捡起一颗颗被斩下的头颅,然后一颗颗的聚拢,仿佛小儿堆积石子一般,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塔。 长街上,那么多人,大气不敢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如此从容不迫的摆弄着一颗颗头颅。 又有人沉默的来到一群被绳子系着的医馆众人身边。 除了刘掌柜之外,医馆其他人看着持刀而来的遮面人,也同样吓的在发抖。 但随着一人横刀劈向刘掌柜,刘掌柜无伤,身上绳索却已斩断之后,众人才总算确定,是救他们的人。 当所有人绳索被斩断,人群中又突然窜出些许拉着黄包车的遮面人。 刘掌柜并不迟疑,招呼一个个仍然受惊过度的医馆大夫学徒上车。 很快,他们便已被车拉走,现场独留这些遮面男子,站立这面血场,等待着那些头颅摆放。 铁雄持刀在手,来到那被斩杀的小将面前,鞋尖沾血,踏步间留下了一排血字。 待一切做完,铁雄抬眼望了一下这整条长街上一个个望着自己这边的人群,转身朝着一处胡同口身形电闪而去。 其他遮面男子,并未跟随,拾起一柄炳一枪未放的火枪,朝着四面八方,身形闪烁,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切犹如梦幻。 随着他们离去,色彩才再次在人们心头鲜明。 很多人目光怔怔的盯着那地上犹如金子塔一般的头颅,眼底的情绪,难以描述。 有无尽的恐惧,也有无尽的畅快。 不能杀的旗国人……就在他们总部门口不远的地方,被所有人亲眼所见斩了头颅,摆成京观! “蛮子兵被杀了?”不知是谁终于颤抖着说了一句。 “蛮子兵被杀了!”也有人仿佛长出了心中一口恶气,重复了一句。 第184章 五个月前的惨案 一家家商铺的店门突然开始框框作响,那是在关门。 更新快无广告。 又有一个个小贩,担起身上的担子便开始狂奔。 再然后满街人群奔逃而去。 他们如以往一般第一反应还是逃跑,但或许又已经有了不同。 “杀!杀!杀!” 无法知道,到底是谁胆大竟然留在现场去看了那排血字。 三个意思清晰明了的血杀大字,很快在人们中间流传开来,越来越远。 人心很复杂,一点燎原之火,便可点亮苍穹。 …… 蛮子兵来了,狗腿子也来了,很快便封锁了整条长街。 京观前,血字前。 一个老者站定,目光死死定在那三个“杀”字上面,然后面色犹如上了染料一般。 “宗师大人……”有一将领上前行礼,似欲开口讲述情况。 没错,来人正是崔朝远。 顷刻间数十蛮子兵被杀,未曾放响一枪,出手之人已无需怀疑,定是能人异士。 崔朝远来了解情况,但也就只是看了一眼,不待那将领说完,他却是陡然间,紧握拳头,目光惊起眺望四方,随即丝毫不做犹豫的腾身而起,不做丝毫停留的直接朝着山卫所奔去。 “呃……”蛮子兵将愕然望着这一幕,良久才回神。 目光再次一望那仍然摆着的京观,面色又陡然难看起来,沉声呵斥道:“快快收敛诸位勇士的尸骨,请英魂回家!” “是!”一众蛮子兵应道。 京观被卸下,那将领回过头来目光凶气爆射,眼望着寂静长街上那一间间店铺,手握上了剑柄,“唰”的一下持剑在手,指向前方,口中怒喝道:“我们要为牺牲的勇士们报仇……” 他想要屠街! “砰!”一声脆响,他剑柄被一只手握住。 “谁!”面色大怒之下,他回头看向身边,却又陡然一顿:“宗师大人……” 崔朝远面色难看至极,却仍是深吸一口气:“我们的对手不简单,不能轻举妄动,等待韩大人命令!” 说完,其又身形一闪,再次飞奔而去。 ………………………… …… “能确定是他们干的?”杜先生手中的茶已经凉了,眼中的波动才终于得以缓缓平息,深吸一口气,看着杜府管家,沉声问道。 “不能确定,但这些人的确救了医馆中那一众人,那医馆里的掌柜等人也并未反抗就被他们带走。”管家汇报道。 杜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有查到踪迹吗?” “没有,他们并未一起走,四面八方各自快速离去,我们的人跟上了其中几个,却都跟丢了,只有那些拉车人跟上了,只是……”管家有些无奈道。 杜先生转头看向他,眼神微凝:“被发现了。” “是,跟了一段路,就被突然闪出来的遮面人拦下,不过并未和我们的人为难,只是不允许我们查探他们的踪迹!”管家点头道。 杜先生呼吸一顿,又缓缓平息,她已经确定,定是白长青的人不错,若是其他人,恐怕不会留这个情面。 只是直到此时,她都还是心中复杂,在明珠,连她也不敢和蛮子兵公然翻脸,然而,一个五年前她曾亲眼所见无权无势的瘦弱少年,如今却…… 深吸口气,杜先生望向窗外:“有关白长青的情况,可曾查出些什么异常之处?” “我们仔细调阅了他来到明珠之后的一切资料,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名声较大的大夫而已,与明珠省的各方权贵皆有交情。这些年来他露面不多,除非是棘手病症,或者一些权贵关系请他亲自应诊,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杜先生沉默,她并不意外,白长青既然暗中有着如此势力,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那么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查探出来。 “不过,今日这一战后,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五个月前的那桩惊人血案,凶手应该便是他们。”管家迟疑了一下,却又说道。 “五个月前?”杜先生一顿,眼中思绪闪过,却随即陡然转身,眼神剧烈波动:“你是说那一夜之间被斩杀的五十一颗蛮子头颅?” 提起此事,管家也是不由深吸一口气道:“正是,今日那些蛮子兵头颅也被摆成了京观,并且地上也如当时一样留下了血杀大字。” ……………… …… 山卫所。 “又是他们!”愤怒的咆哮声,响彻韩在寇的办公室。 崔朝远目光复杂的看着因愤怒而失态的韩在寇,沉默不语。 咆哮声久久才平息,韩在寇终于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但仍然满脸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该死,区区一间医馆,竟敢与我大旗皇国为敌,杀我勇士,通通该死。” 说完,又是怒不可遏的一拳击打在办公桌上,朝着门外怒喝道:“来人!” 很快门就被推开,下属待命。 “马上给我查,动用全部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务必给我将白长青抓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快去!”韩在寇声音里是无穷的杀意。 “是!” 门再次被关上,韩在寇胸脯起伏剧烈。 如此怒意,于他极为少见。 但这一次,他却当真是不得不怒,脑海中又回忆起,他来明珠上任以来,最憋屈的一次经历。 那还是刚刚拿下明珠城,他进驻明珠,为了快速稳定这座城市,他快刀斩乱麻,要用杀伐镇压这座城市一切敢反抗的人。 很多旗国人走上街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凡有反抗的,立马就施行血腥镇压,一时间整个明珠处处惨案。 对旗国来说效果也很明显,他们旗国人高人一等,无论如何也惹不得的观念,很快便随着一次次杀伐根植在明珠人的心中。 那时候,就连青年社这本土最厉害的势力,也不敢动他们旗国人一根汗毛,可见他们用血洗的威严有多么可怕。 但韩在寇却没想到,就在他认为明珠人已经彻底惧了他们威严的时候,却出了事。 因为几个蛮子兵灭了一个裁缝铺的门,竟然引起了报复,比他们旗国人的手段,还要血腥的报复。 一人之命,十人偿! 裁缝铺里,刘老三一家,五人被数名蛮子兵虐杀! 当夜,有人出手,五十一颗蛮子兵的头颅,被斩下,摆成了京观,地上一个偌大的血色杀字,静静的印刻在一众尸体旁。 多了一颗头颅! 却乃是韩在寇的参谋,也是他的养子,更是他女儿的未婚夫,是他从旗国带来准备亲力培养的。 却犹如示威一般,就这般被杀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无法忍耐。 但此事重大,他还是只能一面封锁消息,不让此事真相扩散,五十一颗头颅被斩,若传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在明珠旗国威严将被亵渎,引起更多人效仿。 同时他亲下严令,加急查找坐下此案的凶手,并且刘老三所在的那条街道,他决定血洗用来作为回应。 但还没等他实施,派出的队伍还未到达那条街区,其身边一副官的人头便已先行送到了山卫所,并且留下书信,其中言语霸道至极,胆敢踏入那条街区闹事,下一次,送来的便是他的人头。 耻辱! 天大的耻辱! 他堂堂旗国大将,又岂会受威胁而怕死? 但他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性命是要为国开疆扩土的,怎能因杀几个贱民而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所以为了大旗皇国的事业,他决定暂时隐忍。 偃旗息鼓,却是加紧查探,但却始终没有这伙人的踪迹。 只能得知这伙人实力不凡,并且在明珠应该有很大势力,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曾一度怀疑青年社杜先生。 这也造成了他更加坚定了要除掉杜先生的信念。 可结果不但让他沉默,宗师出手,失败了,反而还闹出来一个武道宗师,这让他不得不将情况上报,但据可靠情报,道门并未有宗师来明珠。 “大人,您最近如果没有要事,还请务必不要随意外出!”崔朝远不管其他,沉声说道。 韩在寇一番发泄,总算是顺畅了一些,但一听此话,却是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崔朝远说的是那封书信,再敢踏入那条街区闹事,便取他人头。 这一次,他动了那条街上的医馆,还恐怕正好便是那曾给他留言之人。 虽然,也有可能对方只是因为他动了那条街区的人所以报复,并非那间医馆之人,但结合上午传来的消息,他几乎可以确定,那间医馆有问题。 甚至极有可能,当初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目光又沉凝起来,想到他们连道门的人都敢杀,还真不能怀疑他们的胆子,抬起头望向崔朝远,沉声道:“崔宗师,难道有您在身边,他们还能对我的安全造成威胁不成?” 崔朝远又何尝不难堪,但却不得不提醒道:“那次去杀杜先生,所遇武道宗师,正好也在那条街区附近,我们不得不防……” 想起那一夜,连面都未曾见到就被对方击伤的事实,就算丢脸,他也不得不慎重,不过到底还是无法放低身价:“而且如今大夏道门中人将至,情况很复杂,大人,您的安全至关重要,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韩在寇眼神明灭,半晌终于还是坐了下来,眯起眼,杀意毕露道:“也罢,区区医馆,既然已经露了行迹,那明珠就定将再无他藏身之处,倒是大夏道门,此次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交代?” “大人何意?若真是那间医馆干的,那今天的事应该和道门并无关系才对。”崔朝远不解。 “未必,这区区小手段就想摆脱关系?休想!” 第185章 影响 光天化日之下,一队蛮子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街头,摆成京观,用将领的血写下杀字,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在早已被蛮子用杀伐震慑的明珠这绝非小事。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能像上次一样封锁住消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因惧怕蛮子报复,而逃往四面八方去的人也太多了,别说蛮子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敢,他们也没办法真的将人都杀绝。 众口流传之下,这一轰动的消息就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在民间各个角落里流传。 实际上刚开始还没有那么轰动,虽然消息在快速流传,但这种消息实际上在明珠民间也并不少见。 国朝派来的英雄在哪里杀了多少蛮子…… 南方势力多少人又一次英武不屈的血战蛮子…… 道门得道之士,心中怜悯民间悲苦,腾身而起,手执三尺青锋,与雨露之间奔腾,白衣不染血,却杀的异邦禽兽人头片片…… 真的,这种传说不但不少,简直可谓是多到数不清。 每一次流传都令人激动而又振奋,但随着时日的流逝,人们却不得不发现,蛮子的势力越来越大,敢于反抗他们的越来越少,逐渐,再多的消息也无法打破他们心底对蛮子的恐惧。 “蛮子,惹不得,一旦招惹则有灭门之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观念,在众多英雄传说中,依然根植到了人们心底。 其实啊,并不复杂。 再多的传说,也终究是传说。 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蛮子从这些传说中表现出有丝毫惧意,也没有看到蛮子有丝毫收敛,所以他们的生活依然只能是在一日日的黑暗,光明仿佛越来越远。 然而这一次…… “踏!踏!踏……” “快,给我搜!” “你敢造谣,给我打!” “全部蹲下!” “别跑!” …… 一队队蛮子兵,风风火火,手持着火枪带着他们一贯以来的震撼之威严走上了街头。 数不清的狗腿子们也开始风风火火的四处制造紧张气氛。 蛮子的反应很快,他们第一时间摆出了最不可置疑的态度,他们绝不容忍威严遭到挑衅。 他们大规模的震慑这明珠每一处角落,要镇压每一个人心底可能升起的胆气。 但,他们恐怕无法想到。 这一次,当民间百姓,耳边还回响着那传闻,眼中却看着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时,内心中开始隐隐升起的那一团火热。 有人依然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有人躲在门缝里,小心的朝外张望。 有人被远方枪响,吓的慑慑发抖。 但若是仔细看,他们蹲下的身子略微在颤抖,他们在门缝旁与家人紧紧相拥,他们在枪声下握紧拳头激动莫名。 “看来,这回是真的出事了!” “狗日的蛮子,闹这么凶,错不了,那些英雄肯定杀了他们大官……” “你们听说没,那些英雄来无影去无踪,这不是第一次杀蛮子了,每一次都会用留下杀字,那可是用血写的,红的吓人……” “好,好,杀的好。瞧见没有,这帮狗.日的禽兽也被吓破了胆……” “孩他娘,家里还有酒吗,我想整两口!”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这一次的恐怖中,他们感觉没有那么黑暗了。 即便他们依然恐惧,依然再蛮子面前低头,但他们眼中终于有了一抹久违的光亮在升起。 他们终于看到了,蛮子,也怕了。 他们终于等到了,这片天空下,还有着能够保护他们的人。 ……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今日是值得激动而又振奋的。 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悲哀而又委屈的。 明珠虽然沦陷了,但这里却从未停止过热闹。 称之为大夏情报集散中心,绝不夸张。 这里依然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最大的军事、武器、情报、金钱交易。 每一分钟,这里的一个微小动静,都可能影响到战局的某个方面,甚至是大的走向。 各国都在这片战乱之地,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动不休。 大夏就更为复杂了。 国朝、南方势力、各大军阀、道门、甚至江湖社团都隐藏在这片地域纠缠不休。 没有硝烟的战场,一向复杂,每时每刻都有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也每时每刻都有人无声无息的冒出来。 今日,对这些人来说,原本应该和往日一样,继续在黑暗之中走着钢丝。 但,意外就这么来了。 蛮子突然发了疯! 他们突然之间投入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对各方情报组织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毁灭性打击。 一时间,风声鹤泣,各大势力损失惨重! 说实话,他们真的觉得很冤枉。 这突然的变故,实在是没有给他们时间去反应,便迎来了最大程度上的扫荡。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斗争,黑暗中也同样应该有着他们自己的节奏,情报斗争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放长线钓大鱼,这是情报斗争中永远少不了的手段。 有时候,我知道你发现了我,却仍然可以凭借各自的手段和底气而继续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周旋。 但今日,很无语! 蛮子发疯了,韩在寇怒上心头,下了严令,要扫荡明珠。 下面各大机构顷刻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哪里还管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各个担忧办事不力被吃了挂落。 这不,管他.妈的,查到的就抓,至于抓了之后,会不会断了什么线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就这般,那杀人的医馆,没什么踪迹,可尼玛,情报系统却是混乱一片,一时间,真的难以说清,这一场仗谁赢了。 或许也都输了。 总之,先不说旗国这一举对长远来看影响如何,单只说各大势力却肯定是愤怒的。 辛辛苦苦安插在明珠的人手,突然之间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肯定开心不起来。 而也正因此,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终于开始持续扩大。 或者说,这是多年之后,明王终于又一次的走到了舞台之上。 因为,这此事件之中有个关键人物,谁都无法忽略。 “明王妃?”金碧辉煌的国朝皇宫,依然如往日般耸立,在这平京城内,它似乎永远威严四射。 只是此时,这座宫殿的主人,曾经威震天下的至尊,也在这难熬的岁月中花白了头发,眉心的皱纹也深刻了许多。 不过还好,他的眼神中虽然不可避免的有着疲惫,但其中那威压四海的光芒却还在绽放。 他坐在御书房里,微垂着头,面色沉凝的念叨着一个名字:“林素音……” 在他下首,站着一个男子,听着林素音三个字,低着头的眼神中却有着几分沧桑与复杂。 他是张邦立! 当年明王一事中曾一败涂地的张邦立。 当年因为明王,影响了太多人,也死了太多人。 林华耀反了! 太子死了! 国朝乱了! 而他这事件中心的人物,却依然站在这里。 微微抬头,他的面色也已不复当年,苍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苍老与沉寂。 仿佛一个已经多年未见阳光,沉眠于黑暗之中,饱受煎熬的老者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的气质不再是当年那无法遮掩的锐气,而是深沉的内敛。 此刻,他不再是国朝总长,而是当朝陛下定武帝隐于暗中的情报头子。 “陛下,此次事发突然,起因于天下论道,明王妃被旗国宗师崔朝远一箭射中……”张邦立并不对定武帝口中的明王妃发表任何意见,他简洁而又明朗的将整件事情经过叙述。 虽然定武帝口称林素音,但张邦立却依然只能称呼明王妃。 林素音中箭之事,定武帝在当时就已经知情,但此时也并未打断张邦立的叙述,只是沉默的听着。 “明王妃留下治疗,旗国却紧随而至,企图以保护道门年轻一辈的名义拿下明王妃,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分析,旗国此举应该是想要借机在明王妃的名节上做文章,离间道门与林华耀的关系……” 张邦立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 定武帝坐在上方,眼中微微闪动,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用力撰紧。 旗国又哪里只是离间道门与林华耀。 试图羞辱的又何尝没有国朝,他们用夏匪的称号,来定义那间医馆。 夏匪是什么? 夏匪即是国朝在明珠活动的人手,夏匪侮辱了明王妃,这何其阴毒? 不但让国朝难以承受羞辱,更让南方势力将和国朝更加不死不休,整个大夏朝局越发混乱。 张邦立,见陛下没有出声,才继续道:“但最终他们扑空了,那间医馆早有准备,不但明王妃不见踪影,那间医馆中曾出现的势力也都消失无踪,并且紧随其后,便雷霆反击,三十余遮面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街斩了一队旗国兵头颅,一个不留,摆成京观,并留下三个杀字……这种手段,曾在五个月前用过一次,那一次甚至杀了韩在寇的义子,最终以至于韩在寇怒而下令,扫荡明珠,我情报系统损失不小,只得暂时保持静默!” 听完了一切,定武帝略微沉吟之后,却并没有详细问其他,而是关注到了其他方向:“南方和上清山那边什么反应?” 第186章 她真的走了 “上清山两名师者境在明王妃伤后,第一时间加急出发,已于下午五点赶至明珠,还未与道门年轻子弟会和,便被请去了山卫所,不但拒不承认恶意伤了王妃,反而旗国要求道门对今日旗国兵被斩之事给出交代,双方各执一词,不欢而散。”张邦立沉声说道。 定武帝点点头,轻声道:“道门这边可曾增派人手?” 张邦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门增派了四名人手赶赴明珠,又增派了不少人,但其中却只有四名师者,其他皆是外交之人,依然没有打算与旗国翻脸。” “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定武帝语气中终于带了怒意,但对这个结果到底是有了心理准备,一抬头:“林奸那边呢?他什么反应?” “据可靠情报,事发第一时间,林奸已经派出两名宗师境秘密赶赴明珠,同时电令明珠方面,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王妃下落。”张邦立沉声道。 定武帝眼眸微凝,站起身来,负手踱了几步,嘴里沉声道:“道门不想打,林奸一直和稀泥,还借此不但离间我等与道门的关系。哼,这一次,他女儿置身于险地,旗国正大张旗鼓要对他女儿下手,道门软弱,不敢硬扛,我倒要看看他林华耀如何自处,还能不能继续和稀泥。” “陛下,明王妃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张邦立低头轻声道。 定武帝脚步一顿,又沉默下来,但最终还是吐出一个字:“救!” 张邦立躬身:“是!” 他很清楚,陛下心中,对明王妃根本就没有一丝认同。只不过不愿林素音与上清山联姻,才忍着没有明王妃明旨赶出宗室罢了。 而且明王妃只要还在上清山得到重视,那么就是道门与林系之间在天下势力眼中联系紧密的明证。 这些年,国朝不止一次的想要了明王妃的命,只是没能做到而已。 但即便在如何,那也是之前。 如今国战爆发,明王妃反倒成了他们之间将来重新合作的纽带,为了大局,明王妃反而不能出事。 而且就算这些不管,国朝也不可能任由明王妃真的在外面出事,而不闻不问,否则伤的是皇家威严。 …………………… …… 明珠省已经乱了一些日子了。 蛮子兵众罕见的持续多日在明珠戒严,任何风吹倒动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整个明珠可谓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怕是一只鸟儿都得经过他们身份识别才能飞过。 同时又有青年社无数人手,遍布大街小巷,与旗国兵互相戒备着找寻共同目标。 然而,已经一连数日,却连半点成果都无。 医馆一众人等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就此无了根底。 压抑的气氛弥漫整座城市。 “砰!”山卫所,韩在寇一巴掌拍在桌上,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山卫所官员怒不可遏:“已经三天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是!”底下一众人等低头躬身,任凭他训斥。 “滚,都给我滚,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要是还没有消息,你们全都自行向天皇谢罪!”大骂了一番,但最终韩在寇才平静了一些,坐下身来喘着粗气。 “是!”一众人等不敢反驳,擦着冷汗快速出门而去。 崔朝远坐在办公室一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发表意见。 他明白,这些人已经知道了身份,却严查三日都没有结果,这让韩在寇越发警惕。 部队不可能一直全城戒严,而一旦放松下来,凭这些人的本事,恐怕韩在寇的安全真的可能得不到保证,头顶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他如何能安稳? 所以崔朝远如今只能寸步不离的贴身保护韩在寇。 “咚咚!”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进来!”韩在寇怒火未消,语气有些爆裂。 “大人,大夏道门宗师来了!” 韩在寇脸上当即便是一沉,但目光流转,最终还是道:“知道了,请他们去会客室等着。” “是!” 下属出门。 韩在寇沉着脸站起身来,看向崔朝远道:“大夏道门坚决否认那见医馆与他们有关系,宗师大人,您怎么看?” “这不好说,大夏道门结构与我旗国不同,他们传承久远,复杂。修武之辈并不局限于道门子弟,民间也遍地都是,不过据情报来看,那一日出现在医馆中的众多人士,以及那黄衣姑娘,年纪都不大,却有着深厚修为,这种情况一般都只会出现在道门,民间应该没有资源培养。”崔朝远凝眉,不过说到这里,却又道:“不过,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当日那些人曾与上清山梅真人之孙梅志峰为难,又曾杀了黄庭府的一个宗师亲传弟子,这很奇怪,若是道门中人,应当不可能敢这么做。” “哼,大夏人最是狡猾,一个弟子而已,死则死矣,死的又不是梅志峰。他们未必不是故意做戏给咱们看,想在谈判之中给咱们压力,又让咱们抓不到把柄。”韩在寇却眯着眼沉声道。 崔朝远其实并不认可这个观点,但他也拿不准真是这样,所以只是点点头并不吭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韩在寇却是又道。 “嗯?什么可能?”崔朝远抬头。 韩在寇来回踱步,眼里很是深邃:“五个月前,就敢对咱们的人下杀手,寻常江湖势力,绝不敢如此嚣张。而且观他们行事作风,动手果断、凶狠、张狂。这说明他们在心底便不惧咱们再明珠的威势,这说明他们背后有着强大的靠山,能够让他们有自信和咱们为敌。” “大人是说他们是大夏国朝的人?”崔朝远听懂了,沉声道。 “不错,如果不是道门中人,就一定是国朝秘密培养的人手。他们动手的时机时分巧妙,故意选在道门与我等谈判的时候动手,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韩在寇眼中更加深邃了。 “嗯?”崔朝远一顿,他有些搞不懂了,连声问道:“大人,您既然怀疑是国朝要破坏咱们谈判,那您为何……” 韩在寇微微沉默,摇了摇头却道:“只是猜测,这件事很复杂。有可能是国朝,但同样也有可能是道门故意让我误认为是国朝派来的人。” 崔朝远有些晕,不过还是绕明白了。 道门可能是故意假扮国朝的人行事,实际上还是为了给他们压力,让他们明白,国朝在强烈干涉,所以道门来此谈判的机会不容易,若旗国不抓住机会妥协,或者下一次就再无机会了。 韩在寇明显也还没有考虑清楚其中具体,但却沉声道:“反正不管是道门还是国朝的人,这批人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剿灭了,否则,将后患无穷。首先今后在战场上,道门依然可以活跃,到时只要咱们抓不到明证,他们就可以解释为是国朝的人,这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 崔朝远心中一震,忙点头道:“不错,大人此言确实紧要,若是如此,必将对我官兵安全造成巨大威胁,扰乱军心。” 韩在寇点头:“所以这一次我不管那白长青等人究竟是何身份,都必须让道门来负责,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给我们交代,逼着他们亲手将那些人交给我们,这才能杜绝后患。我倒是希望那些人真是国朝派来的秘密人手,他们只要对付了那些人,就和大夏国朝越发决裂。” 崔朝远:“若真是国朝派来的人,咱们都能猜到,他们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可他们却并未对他们说,这说明他们并不想和大夏国朝决裂,咱们这般逼迫,他们会就范吗?” 韩在寇冷笑一声,摇头道:“他们既然来谈判,就证明他们怕了,既然如今他们惧我兵威,我们便不怕他们不从。” 崔朝远沉默不言,他并不认为道门真的会向大夏国朝的人下手,他很清楚修行中人背靠的是国家,真要彻底翻了脸,修行中人就没有容身之地。 “大人,就算他们肯就范,但如今他们也没查到这些人藏在哪里。” 韩在寇眼里却是杀意暴涨:“找不到,就让他们自己出来。” “您是想要……”崔朝远眼眸瞬间凝重。 “不是说,杀一个就用十个我勇士偿命吗?还要拿我人头吗?好,他们以为当真能吓到我大旗皇国的勇士吗?我倒是担心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 …… 这间宅子不大,可屹立在这里,却是幽静而又安稳。 自始至终,外面的风波仿佛就没有波及到这里。 曾有蛮子兵众以及狗腿子,就在这里来来去去,但很奇怪,始终没有人去查一查这间宅子,仿佛他们都从没怀疑过这间宅子一般。 郑玲珑带着几分紧张,小心的望着凉亭里那个独自静坐的身影,心跳加快。 来到近前,身边青年上前一步:“小爷,郑姑娘来了!” 独自静坐的墨白,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目光望了一眼站在凉亭外怯生生的郑玲珑。 郑玲珑低下头朝着墨白行礼,脸色微红道:“白公子!” 墨白站起身来回礼,轻声道:“郑姑娘,请过来坐吧!” 两人坐下,墨白微微一笑道:“姑娘可饮酒?” 郑玲珑有些局促,捏着衣角,红着脸摇头:“不,不会!” 墨白抬头,对着一旁青年道:“小九,去准备一壶茶来!” “是!”青年点头,恭敬应是,而退去。 待他走远,墨白一边收敛着桌上的酒具,一边笑道:“其实我以前身体不好,也一直不喝酒的。” 郑玲珑微微瞥了一眼墨白,轻声道:“听陈伯说,公子医术天下无双,想必公子如今一定无恙了!” “陈老哥过誉了!”墨白摇头一笑,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郑玲珑:“郑姑娘,这些日子,委屈你和令尊了,可还住的安稳?” “公子千万不能这么说,公子救了我们父女,才以至于受到连累,玲珑心中甚是不安!”郑玲珑忙摇头道。 “姑娘不必如此想,此事非受你们所连累……”墨白摇头,见她又要开口,随即只得笑道:“近些日子,外面不太太平,恐怕姑娘还得与令尊再委屈几日。听说姑娘今日来找我,是因为你大哥之事?” “是的,公子,家父本来是欲携大哥来寻公子治病,可路上……”提起大哥,郑玲珑便眼中含泪:“这一连过去多日,家父与玲珑心中实在担忧,但知公子事忙……” …… 就在凉亭上方,便是主宅。 宁儿手里端着药盘,走进房间。 目光朝着窗口的茶几望去,却微微一顿,连忙打量屋内。 当看见床边的一块蒲团之上,静坐的白衣人影之后,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却仍然朝着那窗口望了一眼,心道:“娘娘不是总坐在窗口茶几上的吗,怎么将蒲团移到床边了?” 这么想着,却仍是走进屋内,将药盘放下,又回去关好房门,才走到林素音身边,静静等着。 不一会,果然林素音便睁了眼。 宁儿连忙对正在运功的林素音道:“姑娘,您的药煎好了!” “好。”林素音点点头,主动站起身来到桌旁端起了药汤。 和之前相比,她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皮肤光泽有力,整个人行走坐卧,也再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只是那只被箭射伤的左肩,却仍然还有着包扎,看起来应该并未完全痊愈。 “姑娘,了,您明日就无需再服汤药了,只需再修养数日,涂些金疮药,等伤口愈合就好。”宁儿站在一旁道。 林素音放下药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目光又望向药盘中的一个小小丹丸,微微沉默。 “姑娘,您就服了这丹丸吧,真的没有坏处的,我每个月也都会吃几颗的,了,此丹吃了,能够温养血脉,还能清除丹毒,可以让您加快恢复的。”宁儿再一次劝说道。 林素音当然知道没有坏处,当日她曾被墨白强制服下过一颗,之后来到这里,又曾服下过一颗。 虽然不知此丹何名,但却知其效果,此乃温血活脉之圣品,更兼具温养真气之效,服之炼化,更是能隐隐感觉自己真气运行较往日更为通畅,有浑身轻松之感。 便是在上清山,她也未曾服食过如此药丹,绝非凡品,珍贵非常。 但她却依然如前几日一般,并不动那粒丹丸便起身站起,抬头对着宁儿轻声说了一句:“不用了。” 说罢,站起身来,重新回到那蒲团上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宁儿目光扫了一眼那粒丹丸,又看看林素音,最终还是只能收起药盘,她也没有办法。 了,随便她用不用。 正欲端起药盘出门而去,却突然只闻一阵风处理,宁儿转头望去,只见窗子开着:“呀,起风了!” 说罢,就赶紧去关窗。 而静坐在蒲团上的林素音,此刻却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窗子,没有说话。 宁儿关窗,然而一垂眼,却发现凉亭中,一女子正与六爷相对而坐,在谈话。 这本正常,但宁儿却是突然一顿,又回头看向林素音,却间林素音已然闭目修行。 她再回头,看看这茶几,平时,娘娘都是坐在这里,窗外有阳光,坐在这里会舒服许多,而今日却突然移了位置。 宁儿眼神微转,又看看楼下,那位姑娘已经站起身来正向六爷告辞。 宁儿关上窗子,嘴里道:“姑娘,那位小姐她家父亲受了刀伤,就在前几日来寻我们家小爷看病的……” 林素音闭着眼,但那双柳眉却微微动了一下,又自平静。 “她已经走了,您可以坐到窗口去了!”宁儿又道。 林素音睁开了眼看向宁儿。 “她真的走了……”宁儿指着窗外道。 林素音再次闭上眼:“我就坐在这里!”8) 第187章 血洗 何记酒楼门口靠窗的位置,这些年来一直摆着一张长案。 长案边上则有一张座椅,上方则是一把大伞遮阳。 住在附近的一些人,望着这些摆设,应该还能记起,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天气还很热,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曾有一个弱冠少年,手持着一块嚣张的招牌,便坐在这里开张行医了……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已是多年过去,那少年早已不再坐在这里,而这些桌椅却是被保留了下来,任凭时光变迁,它们经久屹立。 陈掌柜手握着一炳鸡毛掸子,拂去桌椅上因为狂风卷来的一些尘埃,这些摆设的故事,他要比其他人记得更清楚一些。 当初,墨白离开了这里,前往对面坐堂。 那时酒楼里小二曾请示过他,是不是要撤了这些摆设,当时他对墨白其实了解的并不深,曾想到墨白虽然去了对面,但也未必就能待的长久。 那朱医师、吴掌柜皆不是省油的灯,墨白到底还年轻,说不准,过不了几日,就又得回来,若是将这些撤了,到时墨白当真在那医馆待不下去了,到时回来了再想摆上,怕是会很尴尬。 所以啊,他便索性将这些都留着,万一墨白真回来了,想要继续在这里行医,也能方便些,不至于太过难堪。 可很让他意外,没想到墨白不但没有回来,还不过几日,便已声名大涨,在明珠杏林闯下了偌大名头。 一时间,坊间多有谈论其传奇。 故事之中,自然也少不了这副他曾坐过的桌椅,很多慕名而来求医者,都时常会在本地人的指引下,很是好奇的过来看一看这少年神医曾经的落脚处。 这一来二去的,陈掌柜倒也觉得有趣,想着也就将这桌椅保留了下来,一则为墨白增添些传奇意味,二则也能成为他们之间忘年交的一段见证。 陈掌柜回忆着这些片段,也不自禁的为当年旧事而感觉有趣,但嘴角笑容才刚刚翘起,却又僵硬。 缓缓抬头,看向对面医馆那紧闭的大门上两张显眼的封条,他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将鸡毛掸子扔在案几上,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许久都未出声。 自从当日事发后,他便再未来过酒楼,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过来。 年关将近,酒楼里的许多事情,也确实需要他亲自来处理一下,不能总不露面。 今日,又到了一年一度对账总结的日子,这对酒楼来说是大事,所以他考虑了一下,事发至今已经一个星期了,酒楼里一直倒还安稳,并未有人来找过麻烦,如今眼看着形势也松懈了一些,想必他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所以便亲自过来了。 忙了一上午,到了此时午饭时间,也还算风平浪静,他也安心了一些,可当看着对面关门的医馆,他心中却还是沉重的狠,这一次白老弟怕是没有那么轻松啊。 “咦,老陈?” 耳旁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陈掌柜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来,却只见乃是附近一间绸缎铺的许掌柜的,多日未见得他身影,此刻面色有些惊讶的朝着他走来。 陈掌柜从椅子上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许掌柜拱了拱手:“许掌柜,近来可好?” “唉,您瞧瞧这世道,能好的了么……”许掌柜走到近前,拱手还礼,嘴里却苦笑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许掌柜便也在这大伞下坐了下来。 “老陈,这些日子都未见你过来,没出什么事吧?”许掌柜回头瞅了一眼对面关门的医馆,又瞅瞅附近,声音压低问道。 “没事,劳您挂念了,这不年纪大了,最近染了些风寒,便在家里修养了几日。”陈掌柜微微摇头笑道。 “原来如此,当日这医馆出事后,我们还真担心你是受了牵连,没出事就好啊。”许掌柜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唉,那日突然得到消息,也是将我吓的够呛,担心惹了祸端,所以索性也便没有再出门。”老陈抬眼望了一眼对面,也是苦笑叹息道。 许掌柜点点头,又低声问道:“老陈,对面突然就惹下了这祸端,你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陈掌柜摇头,面色凝重道:“不知道啊,这医馆在咱们街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能想到会突然招了这灾祸……” 许掌柜闻言,又看了看周围,声音更是压低:“有传闻说,他们乃是国朝派来的卧底……” “这怎么可能,何人胡言乱语?”陈掌柜当即脸上大惊失色,话一出,却又连忙压低声音:“老许,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一个不好,就是要招惹灭门大祸的……” 许掌柜点点头,却仍是道:“这事恐怕还真说不准,听说当日那些遮面人杀的蛮子血流成河,那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啊,现在都在传,这些人其实乃是国朝秘密派来的高手。当日他们杀人就是为了救下刘掌柜等人,你想想,这刘掌柜等人能简单吗?” “谣言,这绝对的谣言,老许,这医馆不是开了一年两年了,刘掌柜等人和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他们在这医馆里做事的时候,那蛮子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就成了国朝派来的卧底了?这完全是无中生有啊……”老陈一脸坚定道。 “唉,是不是谣言咱们不知道,总之啊,对面这一回沾上了这惊天大事,怕是难得善了了,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可要千万要上心,切记莫要再与对面有什么牵连,否则怕是就不得脱皮……” 许掌柜告辞后,陈掌柜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许掌柜是好意,这些年来,谁都知道他与对面交好,若是当真招惹上了通匪的事情,那就事大了。 陈掌柜心底越发沉重,之前他还真不知道,那日的杀伐竟然是已经与白老弟挂上了钩,甚至都满大街的开始传闻了。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医馆,只觉得心凉。 这医馆,怕是再也不可能有重开的机会了。 夏匪不夏匪其实不并知道,也并不关心。 但关键是他很清楚当日那震惊明珠的大事,却的确是白老弟做下来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肯定,必然是白老弟的手段。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敢想象,但对白老弟而言,却未必,他虽然不知道墨白的具体底细,但却比别人更清楚一点,白老弟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许多时候,他没有去刨根究底的探查,墨白也并未对他说过具体,但他有一双眼睛,他能看见许多事。 在战前,明珠省形势便复杂,地下社团影响方方面面,就连他这块挂着二爷金字招牌的店面,都有时会受到骚扰,而对面却始终那么平静,从没出过事。 战后更是惊人,他清楚记得战事爆发之前,二爷退走明珠,大片产业来不及处理,白老弟却突然找上门来,让他带话,愿意接手二爷的产业。 当时,他震惊极了,可最终结果却是,白老弟当真接手了二爷的大笔产业。 他的财力与魄力,都让陈掌柜无法想象,也让他越发明白,墨白的实力绝不止这一间小小医馆。 这间何记酒楼并未换招牌,但实际上如今却已不是二爷的产业,而是他陈掌柜自己的酒楼,墨白送给他的,他犹记得当时,自己还是六神无主,白老弟却对他说,可以继续经营,若有事他会帮忙处理。 就这般,陈掌柜依然是这间酒楼的掌柜,并且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得以安然度过,直到刘老三灭门案,没有人告诉陈掌柜传闻中曾有人为刘老三报仇的事情是谁做的。 但陈掌柜却很肯定,那一晚出手的人与白老弟有关系。 桩桩件件,所有的一切,让他在这乱世里得以稍微安心,也让他明白自己这个忘年交,不简单,极不简单。 但,无论如何,他也并没有想到,墨白居然会突然明目张胆的与蛮子干了起来,这实在太过惊悚了,无论墨白暗地里的能力有多大,也不可能和蛮子正面相对,连国朝都不能,白老弟又如何? 刘老三那一次,白老弟虽然也杀了蛮子,但他也不敢没有暴露。 可这一次…… 陈掌柜手臂有些微颤,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脸色很白,实际上在听闻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想到这一次不一样了,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白老弟有把握,有办法让蛮子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陈掌柜来到酒楼,实际上又如何不是在证明自己的猜想,自己没事,或许那情况就没那么糟糕。 但如今,陈掌柜微微闭眼,呼吸急促,他知道,一切已经是最坏的局面,他需要担心的是,白老弟能不能活得性命? “嘶……”深吸口气,他强制镇定,转身朝着酒楼走去,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不能侥幸,这么大的事,为了抓捕白老弟,蛮子绝不会放过一切可能。 这一刻,他明白风头并未过去,而是随时可能遭劫。 不止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必须马上安排隐匿,不只是怕祸事牵连,更害怕因为自己连累了白老弟。 “快,快,将这条街给我封了……” “医馆附近店铺里的人全部给我拿下!” “反抗者……杀!” 然而,他还未走进酒楼,就突然只听一阵喧嚣声由远及近。 连忙抬眼望去,街道上突然混乱起来,陈掌柜心中一颤,便只见一队对蛮子兵正持着火枪在街上横冲直撞着,朝这边快速袭来。 “糟了!”入眼皆是蛮子兵,陈掌柜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本来欲往酒楼而去的身形也骤然一顿,眼神急速开始在混乱的街道上打量,想要找寻逃离的机会。 “砰!”然而,才刚刚如此想,便只听一声轰鸣巨响传来。 陈掌柜豁然抬头冲枪响处望去,当时呲目欲裂,只见就在不远处一个小贩推着小推车,已经倒在了地上正在哀嚎,而就在他身后一个蛮子兵手中的火枪还在冒烟。 “竟然如此毫无顾忌的就开枪杀人?”陈掌柜额头冒出冷汗。 “噗呲!”还不止! 三个蛮子兵在小贩倒地后,更是快步奔到他面前,火枪上的刺刀毫不犹豫的就在所有人眼中,狠狠刺进了小贩的身体…… “啊……” “杀人了……” 有惊惧的尖叫声当即响起,场面更加混乱起来,有人害怕的趴在了地上,而有人却受惊过甚,只知亡命狂奔。 “杀!”坐在马上的将领,拔出了手中剑,望着四处奔逃的百姓,冰冷道。 “砰!” “砰砰……” …… 陈掌柜手脚冰凉的看着一个个亡命奔逃的人影,顷刻间在枪响声中伴着血花飞溅而倒下,他眼睛红了。 这是屠杀! 没有任何顾忌的,对街上的人屠杀。 “掌柜的,快,快进来!”一道惶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陈掌柜的衣襟将他拉近了酒楼。 “快关门!”有人叫道。 其实无需吩咐,立马便有小二慌张的去关门,这是每一次蛮子来后,他们最先的反应,避祸! 然而陈掌柜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这一次关门恐怕起不到作用。 “砰!”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一样,又是一声轰鸣传来,正在关门的小二手中还握着门板,人却缓缓仰面倒下。 “阿辉!”有人惊恐的一声大喝,便要冲过去。 “全都不准动!趴下,谁动,杀!”门外却有蛮子兵已经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 “趴下,全都趴下!”陈掌柜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红着眼睛,对着酒楼里一众人挥手大声喝道。 “砰!”然而,他的动作太大了,却让蛮子兵以为他要反抗,抬手就是一枪击中了他的右肩。 “掌柜的……” 有手下人惊叫。 “砰!” 惊叫戛然而止,陈掌柜肩头剧痛,呼吸越来越粗重,中枪了! “我中枪了!”陈掌柜脚步踉跄几下,嘴角血液溢出,刹那间感觉自己浑身力气被抽离,心脏一阵阵的紧缩。 “趴下,别……别反抗……”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嘴里最后念叨着这句话,轰然倒下,就此失去了声息。 第188章 决裂 这一场杀伐来的太过突然,从蛮子兵入了明珠之后,已经有很久在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杀伐了。 就在今日,这个下午,他们再次释放了凶性,要肆无忌惮的杀人。 顷刻间,血便染红了街道。 蛮子兵凶残的屠杀着受惊的人们,但凡看到站起的身影,便是毫不犹豫的射杀。 当枪声停歇,整条街道上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或趴,或仰的倒在地上。 站着的只有蛮子兵,趴下的全是明珠百姓。 蛮子兵的将领,骑着大马,手握着长剑,目视八方,再无一个百姓敢站起来,死的无声无息,活的颤颤发抖,他很满意。 仰头大喝道:“全都给我听着,敢于反抗我大旗皇国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没有人敢应答,现场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有蛮子兵从各家店里推着一个个身影出来,有人快步过来汇报:“长官,各家店铺里的人已全部抓到!” “带走!”将领喝道。 马蹄声响,脚步狂踏,他们踩着血水离去,地面上趴伏人等,却无一敢抬头,只剩下慑慑发抖的身影在咬着牙流泪。 寂静的长街,良久无人敢站起。 “踏踏……”当不知何处的沉重脚步声传来时,现场才慢慢有了动静。 哭! 是的,最先的动静是哭声,哭声连成一片…… 何记酒楼。 三个人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黑巾遮面的人,露出来的眼睛已然通红,他咬着牙齿从趴伏的人群中站起走进酒楼,蹲下身子,在三人的鼻息试探。 当来到陈掌柜身边试探时,手突然一顿,随即毫不犹豫的一把将陈掌柜的外衣扯掉,直接穿在另外一个具尸体上,背起那尸体撒腿便跑。 外面有人已经坐起抱着身边的人痛哭,对于背着尸体狂奔的人,有人抬起了头,看到了他遮面的黑巾。 然而,却没有人有反应,任凭他狂奔。 “砰砰砰……”趴伏在地上的人群中,突然有十数道身影一跃而起,原本被他们压在身下的火枪也举了起来,对着那狂奔的人便是一阵疾射。 那狂奔的人身形一颤,但紧接着却是更加快速的闪进了一条胡同,身后追兵疾驰,远方大队人马的沸腾再次响起。 再一次传来的枪声,再次令整条街上没死的人趴在地上。 长街再次寂静起来,一直到天色昏暗…… …………………… …… 杜家。 厅堂之上,一片死寂。 梅志峰等人无不面色惊惶,手脚发凉,呼吸粗重至极。 坐在主位上的杜先生,缓缓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管家面前,她那张清丽的脸泛着异样的通红:“传令,青年社全体集结……” “鹃儿!”只是杜先生话还未说完,门口却有一道看起来六十几许的男子身影缓缓走来。 此人神情严肃,面貌威严,一看便非普通人。 屋内所有人全部朝着门口看去,随即包括梅志峰在内,皆是立刻起身行礼,口称:“洪宗师!” 杜先生也抬眼望向了他,同样还是行礼:“师伯!” 杜先生也是出身黄庭府,此人正是黄庭府的武道宗师,洪宗师! 也是小刀的授业恩师,此番因小刀之死,亲自下了明珠。 “嗯!”洪震踏步进来,直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一扫诸人,最后落在杜先生身上,眼神里却有几分冷淡:“此事我等已知情,自有我等长辈做主,莫要轻举妄动。” “是!”梅志峰等人自无意见,当即便是躬身应道。 而杜先生却是未曾附和众人,她知道洪震的话是对自己说的,抬手再次朝着洪震行礼,声音低沉开口问到:“师伯,我明珠百姓受此惨无人道的屠杀,不知师叔伯们打算如何处理?” 这话一出,满场顿时一窒,全部看向杜先生。 很明显,杜先生这是在逼问长辈,很大胆无礼。 洪震眸光当即便严厉起来,盯着杜先生更是冷淡,威严。 “杜师妹,长辈们自有分数……”梅志峰更是立马眉头一皱,转身面对站在场中央的杜先生严厉道。 “梅师兄,我没问你,闭嘴!”杜先生却是一转头,声音冰冷,那双向来清丽的眸光,也锐利到令人心惊。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杜先生如此对待,梅志峰面子上过不去,腾的迈出一步,脸色铁青的对着杜先生喝道。 “鹃儿!”洪震更是皱眉开口,语气冷漠:“给梅师兄道歉!” 杜先生很清楚洪震对自己态度冷漠的原因,事实上,这些天,道门数位师者陆续过来之后,对她都并不友好,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而这一位洪震,虽是她师门长辈,但因为小刀之死,也对她冷漠起来,更是有恨意。 杜先生很清楚,若非在明珠自己还有青年社,她受到的待遇还会更差。 不过此时,她心头已被那场屠杀震怒,也无心再考虑这些,看着洪震,依然问道:“师伯,还请告知,师叔伯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梅志峰脸色更加难看,显然杜先生没有丝毫将他放在眼里,要知道便是洪震也不得对他无礼啊。 此番来明珠已经够憋屈了,但洪震在场,他沉着脸没有发作。 “放肆!”洪震当然不可能容杜先生如此无礼,声音沉凝下来。 “师伯,非弟子放肆,而是蛮子凶残,入我明珠以来,对我明珠人动则打杀,每一日皆有百姓受难,势必人强,我明珠人只能忍着,只要能够活着,哪怕再卑微。可如今,他们居然公然屠我百姓,非一人,两人,非一家,两家,而是整条街道,这不是战场,被杀的也不是手持兵戈的兵士,如此纵兵行凶,此事绝不能再忍?”杜先生深吸一口气,对着洪震道。 “那你又待如何?”洪震面色沉了。 杜先生对着洪震再次行礼,语气凌厉出声道:“自是血债血偿,弟子恳请诸位师门长辈为今日死难之百姓讨个公道!” “混账!休要胡言。”洪震眼眸一瞪,拍手落在茶几上怒道:“我道门此番下山,正是为了止戈而来,岂能小不忍而乱大谋,图一时之痛快?” “师伯,若蛮子做下此番天地不容之事,都无需付出丝毫代价,那他们还有何惧,还谈何止戈?”杜先生逼问道。 一再被顶撞,早就对杜先生心有怨意的洪震当真怒了。 挥手间手中青色光芒暴起,劲气透体而发,直奔杜先生而去,杜先生当即身形踉跄两步,嘴角一缕鲜血益处。 “你敢!”管家见状,却是脸色大变,一声大喝:“来人……” 门外当即脚步骇人,顷刻间便是人马集结,冲进屋内,将杜先生护在身后,一只只火枪对准屋内所有人。 “杜师妹,你想干什么?” “当着洪宗师的面,你要欺师灭祖吗?” “还不让人退下!” “大胆!” 梅志峰一众晚辈皆是咆哮起来。全部横剑朝着洪震那边闪去。 …… 杜先生嘴角溢血,宗师含怒出手,虽未下杀手,但也非杜先生能够抵抗,这一击杜先生并不好受。 “杜先生!您怎么样?”管家扶着杜先生,面色焦急道。 杜先生深吸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血液,再次走上前来,一抬手:“全都退下!” “杜先生……”管家担忧这些人还下手。 “退下!”杜先生沉声道。 “是!”持着火枪的黑衣汉子们当即退下。 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面色发黑的洪震,面对这些人怡然不惧,事实上这么近的距离,纵是人再多一倍也无法留下他,但见杜先生让他们退下了,面色还是稍稍和缓了一些道:“鹃儿,首先你要搞清楚,蛮子此番如此如此大动干戈,并非无因,今日这些百姓枉死,乃是因医馆中那群恶徒嚣张狂妄所致。他们杀了数十个蛮子兵,蛮子又岂能不报复?这就是逞一时意气的结果,若是咱们还继续胡来,那只会造成更多的百姓丧命。现在咱们最应该做的便是尽快找出这帮人,一来救出你林师妹,二来惩治了他们不让他们继续行恶,这才是正道。” 说到这里,其眼神又是冷漠下来:“蛮子驻兵五万精兵,足可敌大夏二十万兵,你以为就凭你手下这些乌合之众,能做什么?莫要以为蛮子真的惧你,之所以他们容你至今,那是因为你背后有道门站着。” “洪宗师说的是,那白长青等人为祸苍生,惹了事就当起缩头乌龟,连累百姓受此大难,该当千刀万剐才是!”梅志峰再次站了出来,语气阴沉道。 “正是,杜师妹切莫如那帮恶徒一般行事,要顾全大局才是。” “我等道门此番深入险境,所图意义深远,岂能半途而废,至天下苍生于不顾?杜师妹好生糊涂。” …… 杜先生并不理会其他人刮噪,只是盯着洪震,好半晌才道:“这么说,这惨剧,诸位师叔伯是打算坐视了?” “休要再无理取闹,已经说过了,我等自会处理此事,你好生派人寻找那白长青下落便是,这已经七日光景了,至今没半点头绪,你还是好好操心这件事吧!”洪震眼神冷漠,沉声道。 杜先生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挺直身形:“洪宗师!” “嗯?”洪震眉目一凝。 其他人也是眼皮微调,都注意到了她没称师伯。 杜先生垂下眸子:“道门不管此事,明珠生我养我,我却不能不管。既然如此,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黄庭府恩情,我多年来倾力回馈,今日我又再受您一掌,从此后也算是两清了。从今日开始,我杜鹃退出黄庭府,不再归属道门,我的所作所为,自有我自己负责,与黄庭府,与道门再无一丝关系,从此生死自负。” 杜先生声音不高,却是令场中彻底寂寥。 洪震一把站起,面色刹那铁青,气势骇人:“你……要背叛师门?” 一众道门弟子也是眼神爆瞪,太不可思议了。 她说什么? 主动退出道门,这太荒谬了,道门身份之尊贵,居然有人要主动退出? 杜先生面对宗师气势,面色有些苍白,但却负起了手,挺起了胸,语音丝毫不弱:“洪宗师,我一未做有愧黄庭府之事,二未败坏黄庭府声名,三未转投他门,何谈背叛师门。缘起缘灭,既无愧于心,如何退不得师门?若黄庭府坚持我乃背叛师门,那也随意,想清理门户,我随时恭候,只不过再相见,就勿怪我出手无情!” “放肆!”洪震大怒,又要当场出手。 杜先生同样浑身气势,顷刻间暴涨,不但未退,反而更进一步,眼中电闪,凝视洪震:“洪震,你想此刻与我分生死吗?” 全场皆寂! 梅志峰等人看着怒目相对的两人,心神惊颤,怎么也没料到,杜先生居然如此疯狂,威胁一个宗师! 然而,最终令他们心中剧跳的却是洪震却是铁青着脸,真没敢出手。 声音冰冷愤怒道:“杜鹃,你真当这些人能够留下本宗师不成?” “但崔朝远要杀我,都只能用暗杀的手段,你若有胆,大可试一试!”杜先生眼眸冷锐。 崔朝远,武道宗师中前列人物,洪震面色彻底发黑,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崔朝远的对手。 “好,好,好!我黄庭府没想到竟收了一个白眼狼,你要退山门可以,上清山梅道师之徒林素音受困,你有责任,我徒儿小刀之死,你更是责无旁贷,这些事……”洪震最终还是没敢动手,但却威胁道。 “够了,我奉劝尔等一句,好聚好散,退出黄庭府,是承当年恩义,若黄庭府当真不准,我倒不怕背上师门劣徒的名声。可黄庭府,甚至整个道门有胆承认我是道门弟子吗?”杜先生目光在洪震以及梅志峰等一众人脸上扫过,声音冷锐。 洪震脸色更黑,他明白意思,杜先生要对蛮子出手,到最后,他们还是不敢受杜先生牵连。 梅志峰等人自然也想的明白,皆是脸色难堪。 “至于拿大义压我?我连五万蛮子兵都无惧,还惧尔等栽赃?该我负的责任我负,不该我负的,谁也别想安到我头上,但凡要来拿我性命的,只要不怕死,尽管来,管家,送客!”杜先生目光在洪震以及梅志峰等一众人脸上扫过,随即一摆衣袖,直接转身出门。 第189章 一掌 这间厅堂相较之前那间要大许多,厅堂正中央一张长桌,直入尽头。 目光一扫,这张长桌怕是不下七八米,桌子两列一面摆放着九张椅子,从门口一直排到厅堂尽头主位。 这格局一看便知,应该是一间议事厅。 此刻这间议事厅很安静,只有杜先生一个人坐在桌子尽头主位,面色沉凝。 门口有声响传来,原来正是刚才那位管家,只见他快步来到杜先生身边,看了一眼脸色显苍白的杜先生,躬身道:““杜先生!” “嗯。”杜先生闻声抬头,看向门外,凝眉道:“没出什么事吧?” “在我们这儿,他们还不敢放肆,只是刚才他们临走前,洪震还出言威胁我们……”管家脸色十分不好看。 “咳咳!”杜先生眉峰更紧,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面色潮红一闪,嘴角轻声咳嗽了一下。 “杜先生,您怎么样……”管家见她模样,脸色一变,伸手欲扶。 杜先生摆摆手,缓缓站定转身,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头顶之上“青年社”三个大字沉默。 “杜先生,观他们模样,怕是不会息事宁人,肯定会找咱们麻烦,要不要……”管家见得杜先生伤势,眼中冷光闪烁。 杜先生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 如今在黄庭府眼中她就已经是背叛师门的叛徒,他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别看道门忌惮旗国人,面对他们如此大肆屠我百姓,都能不管。 可对于清理门户这等关系到他们名山威严的事,他们却绝对不会漠视。 但还是缓缓摇头道:“洪震乃是武道宗师,如果真的生死相拼,我们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且那群年轻一辈更是麻烦,各个身份都不凡,若是真的动了手,整个道门都将立刻倾巢而出对付我们!我们不比白长青,除了那间医馆,再没有任何牵累,可以随时隐匿。青年社遍布明珠,想要逼出我们,他们有的是办法。” 管家闻言,又只得沉默下去。 蛮子忌惮杜先生,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明珠被杜先生搞乱,所以投鼠忌器。 而道门却未必了,管家对他们的性子也不陌生,当初小刀便是明证,除了杜先生,整个青年社就没人被他放在眼里。 他们为达目的,可不会在乎明珠乱不乱,若真是那般局面,就不妙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暂时没有时间理会他们。”杜先生不再想这事,虽然翻脸了,但也还不至于让黄庭府真的就立刻大举来袭,转过身来,目光看着门外,再次凌厉起来:“蛮子此番肆无忌惮屠我长街,我们不能无动于衷。传我亲令,召青年社十二堂堂主、六区主事立刻来此议事,” “是!”管家先是躬身应下,却是并未马上动身离开,直起身来,脸色却是有些犹豫道:“杜先生,如今您已和道门反目,难说他们会不会顷刻报复,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妥善处理此事,蛮子那边是不是从长计议……” 他希望杜先生冷静,不要冲动之下,陷入险境。 杜先生眼中却如刀锋般锐利,坚定道:“国朝走了、官兵走了,如今明珠只剩下我们青年社,如果连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明白明珠还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那明日被屠的就是两条街,三条街。” 说到这里,杜先生看向管家:“没得选择,国朝走了,官兵走了、权贵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们自己,没有人会来帮我们,只能我们自己出手。所以这一次,哪怕是青年社打残了,也必须要让蛮子付出血的代价,再也不敢肆无忌惮的举起屠刀。你要记住,只要明珠不死,青年社就不会倒。” 管家深吸口气:“是!” …………………… …… 明珠真的只剩下青年社了吗? 不管是不是,也确实不会有人记得,明珠的王是明王! 太阳西斜。 宅子里,还如之前一般安静。 只是此时的静,却让人心头莫名发悸! 房间里的一袭白衣,原本在练功的林素音,此刻也已睁开眼睛,心底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感觉到空气都似乎变的很沉重,让人呼吸吃力。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站起了身来,一步步朝着窗口走去,仿佛是有着直觉,她觉得一切异常,就来自于窗外。 当然,也有着直觉,推开窗或许就能见到那人。 她有些犹豫,先前见得明王与那位小姐对坐饮茶的一幕后,她并不想再看到这些。 站在窗口,回头看了一眼门廊,门口并没有动静。 平常这时,宁儿已经过来送饭,而今日,宁儿出门后,就再未归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莫名压抑的气氛,确实很令人不安,她将窗子推开了。 朝外望去,果然,她没有料错。 一眼便望见了那人正远远的站立在楼下。 林素音下意识的便想关上窗子,可是却又一顿,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 墨白沉默着站在楼下一动不动,阿九、宁儿、以及一众青年人环绕在他身边。 在他们身前,有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有一人,那人一动不动。 担架旁也有一人,看服侍黑色短装,与院中众青年汉子相似,他跪在地上,弯着腰,头贴着地。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默的令人害怕。 墨白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身边的阿九早已红了眼睛,宁儿更是泪流不止。 四周一众汉子则是咬着牙,红着眼,拳头紧握。 “阿九!”良久,墨白的声音轻轻响起。 “六爷!”阿九躬身抱拳。 “一共死了多少人?”墨白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百一十九人!”阿九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眼中终于泪水横淌。 “呜呜……”宁儿再也忍不住了也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四周一众汉子更是顷刻间单膝跪地,沉默不言。 窗口,林素音没法听清远处的声音,但这一幕,却是令她心中莫名一跳:“出事了吗?” “一百一十九人……”夕阳下,墨白轻轻抬起了手:“还等什么?” “是!”一众汉子腾的起身,瞬息之间,浑身杀气有如光柱暴涨, 夕阳坠下,狂风突然啸卷,随即云层翻滚,天空变色。 林素音抬头,变天了! 墨白终于转身,直到此时,才发现他那张脸,竟然又再次有如当初,初来明珠时那般无光,眼神里更是情绪褪尽。 他抬起头,看到了窗口的林素音。 林素音低头,关窗。 墨白低下头,抬起手:“所有人,出发!” “是!”一众汉子,毫不犹豫,刹那间身形闪烁腾挪,飞奔而去。 现场就剩下四个人,阿九、宁儿、以及跪地的汉子和墨白。 墨白看向跪地之人:“不怪你,起来!” 跪地之人,缓缓直起腰,眼中泪红似血,颤抖道:“六爷,属下就在现场……” 墨白沉默顷刻:“活着比死更难,去吧!” “是!”跪地之人起身,转身而去,然而几步之后,却又转身跪倒,冲着墨白三叩首。 墨白望着他,微微闭眼,却并未再开口。 那人重新起身,身形腾起,在云层遮挡天空,雨点降落的那一瞬间,向着远方飞纵,他的身上是无边的锐气在勃发…… “六爷,张展他……”阿九望着那背影,眼中泪混杂着磅礴而降的雨水,口中喃喃。 墨白睁眼,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没有出声,只是那双眼中却更是如墨般漆黑,转头看向宁儿:“你也去!” 大哭的宁儿一顿。 “六爷……”阿九却是刹那反应过来,连忙叩首:“六爷,宁儿她……” “今日死难百姓皆受本王所累,本王上下,人人以血祭奠。”雨水滑过墨白脸庞,却无法柔软他的轮廓,他的声音罕见之残酷。 “六爷!宁儿,宁儿她……”阿九身躯颤抖,还要恳求,宁儿虽有武艺,可从未真正生死杀伐。 “砰!”墨白一脚狠踹在阿九身上,阿九身形飞起十数米远,跌落地上,顾不上疼痛,就要再爬起跪倒,可墨白的声音却令他脸色刹那雪败:“不想做本王的人,就给本王滚!” “六爷息怒,息怒……”阿九拼命叩首。 “阿九!”宁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阿九看去,随即又朝着墨白磕头哭道:“六爷,我去,我这就去杀蛮子,为街坊报仇……” 墨白转身,抬头看向林素音的窗子,随即沉着脸走进了阁楼。 他身后,阿九和宁儿转身飞奔而去。 “踏!踏!踏!” 脚步声传来,已经重新坐在蒲团上的林素音,心头剧烈一跳。 这脚步声,不是宁儿。 她默默垂下目光,等待门口动静。 房间里并未掌灯,窗外的天色灰暗,所以光线并不好。 但推开门的墨白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那盘坐于蒲团上的安静身影。 这是自从来到这间小院,墨白第一次走进这间宅子。 他缓步走到林素音身边。 湿漉漉的水滴,滴到林素音眼前,林素音依然沉默的坐着不动。 墨白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直接一掌印在她肩头。 “哼!”林素音当即一声闷哼,随即骤然抬头看向墨白:“你……” 墨白一言不发,就在她愤怒的眼神下,一步步转身离去。 直到,再无声响,林素音身上那一瞬间的酸麻感才稍稍收敛,她无力的站起身来,却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男人突然跑过来,一言不发的给她一掌…… 她努力盘膝坐在床上,想要调息,可浑身真气却仿若被重石镇压,毫无动静。 再睁眼看向那未关的门,她咬着牙沉默。 第190章 雨夜的杀戮 黑夜里,雨水倾盆。 本就无人的大街小巷,越发凄冷了。 一把大黑伞下,墨白独自行走在这条长街之上,目光扫过每一片区域。 其实此刻,他已经看不到什么了,不是因为天已黑,视线不清,而是白日那场惨烈杀伐所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理过了。 尸体没了,那曾留下的血迹,也因为这场大雨的降临,而冲刷干净。 没有了痕迹,对墨白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并非是为了寻找蛮子杀人的证据而来。 墨白缓缓前行,不时他会在某家店铺前停下脚步,静默片刻,随后继续前行。 若是有经历过下午那场杀伐的人注意到墨白的行为,定然会察觉到,他每一次停下脚步的店铺里都曾有人在今日遇难…… 是的,墨白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多。 今日遇难之人,很多他都熟悉。 有一些曾来他的医馆看过病,他也曾穿过这些人做的衣服、卖的蔬菜水果。 印象并不模糊,静默在那儿,脑海中每一个人的脸都那么清晰可见。 驻足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他便走到了街口。 雨水漂泊声中,似有杂乱脚步在响起,墨白并没有在意,他在街口转身,又一次面对长街,黑色雨伞下,他躬下了身子。 正好不知从哪儿射来的一束灯光,映照出了他在雨中,面对长街三鞠躬的画面。 “不准动!” “上,抓住他!” 街口两边,突然跑出了大队人马,雨水下身着雨衣,举着火枪,爆喝着向墨白靠近。 听其口音,不用问便知道,正是那让明珠闻风丧胆的蛮子兵。 无法判断具体人数,但灯光下,稍稍打量,恐怕也不下二三十之数,很明显他们一直埋伏在此,就等着可疑之人的出现。 在蛮子兵的包围下,墨白三鞠躬完毕,站直了身体,静立在原地。 黑色大闪遮住了他的头脸,包围他的蛮子兵看不到他的神情。 大雨中,数十名蛮子兵距离他已经不过五六米的距离,数十只火枪前面闪着寒光的刺刀,正冰冷的对着他的身体。 “放下伞,蹲下,趴在地上!”四名蛮子兵,快步上前,将刺刀顶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嘴里大声命令道。 墨白慢慢举高自己手中的伞,他的脸一点点的暴露在灯光下。 “你是……白长青?”四名蛮子正紧紧盯着他,此刻看着灯光下那张年轻的脸,其中一人反应极快,顷刻间惊呼出声。 “白长青?” “什么?他是白长青!” 原本肃穆的气氛,当即哄闹起来,那四名兵士后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更是一把冲上前来,摘掉了自己头上那有些遮挡视线的帽子,眼神激动的朝着墨白望来。 只是当他正想看清这年轻人的长相时,却发现那把大黑伞不知为何,从空中飘落,正好向着他飘来,伞面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很愤怒,一挥手拨开伞面,便怔住了,在他面前,那人影已经绕过了他四名手下,走到了他面前,正静静看着他。 莫名的一种错觉升起,好像这人影,似乎本来就站在他对面,从未移动过一般。 这一刻,他忘了他要看对方是不是长官下令务必抓住的那个白长青,而是目光下意识的越过这个人影,看向那四名兵士,口中怒喝道:“混账,谁让你们放他过来的……呃!” 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喉咙却突然僵硬了,眼前的人影也已经消失,他带着几分茫然的扭头朝着左右看去。 却突然感觉脖子一痛,伸手捂住脖子,有热气在手中流淌,抬起手,鲜红的液体顺着雨水流淌而下。 他的眼神终于开始惊恐,嘴张开要大叫,却发现呼吸开始吃力了。 支撑身体的力气也仿佛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一瞬间被抽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也是在这时,他视线模糊间看到眼前自己的那四名手下,正轰然倒下,他张大了嘴,这一刻他想要回头,回头看一看…… “砰!”又一声脆响,他趴到在地,身躯抽搐,不过他也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在最后一刻,他艰难转身,看到了他身后的情况。 “踏,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的视线里,却看到的是,一个打着黑伞的背影,在缓缓前行。 他的身后,是一具具穿着雨衣的旗国兵,早已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军官竟然都不曾听到丝毫打斗的声音。 他眼里的惊恐无限扩大,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背影抬起手,但很快,手垂下。 这场杀伐,他成了最后一个死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了那个背影有多么恐怖的人,只是很遗憾,他却永远也没机会,去向他的战友长官讲述他的心情,提醒他们要小心戒备,只能死不瞑目,将自己最后的惊恐用眼神留在这世界上。 只是他并没能发现,其实他身边倒地的战友全都和他一样,所有尸体都没能闭眼,并且那双眼睛最后的朝向均是朝着那长街,那白日他们曾杀大肆杀伐平民的地方…… “噼里啪啦……”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血水缓缓染红这片区域,又慢慢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他们带来的灯光依然还亮着,映照着他们的尸体。 只是很奇怪,即便他们死的如此明显,却很久都没有人过来发现他们的死。 …… “砰!砰……” 墨白打着伞,一路在黑暗中前行。 初时还好,大雨下的长街很安静,并不见什么喧嚣。 可随着夜色溅深,他耳边开始不时响起火枪轰鸣,以及道道口哨声惊响四方。 “站住……” “砰!” 又是一条胡同口传出动静。 大雨中脚程同样极快的墨白,身形突然一顿,凝神朝着胡同口正飞快朝着自己这边奔来的数道身影望去。 前方两个黑衣汉子身手很是矫健,正朝着自己这边亡命奔来,而在他们身后正有七八名蛮子兵,整在后面紧追不舍,并且不时射击。 “在那里,快!” “站住!” “砰!” …… “噗通!” “二哥,快,快起来!” “老三,老子不行了,你自己跑吧。” “要走一起走,我背你跑!” “不行,老三,咱们这次杀的不是狗腿子,是正儿八经的旗国蛮子,这是捅破了天的大事。老子无家无口,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你不一样,上有爹娘,下有儿女,拖家带口的,你就是尸体落在他们手上,也要连累你家里,赶紧跑吧,朝着江岸跑,最后要是实在跑不了,就揣着石头跳江……” “二哥……” “老三,他们追来了,你赶紧跑,老子还能替你挡上一阵。要是你小子能活着回去,最好再多生两个小子,过继给老子一个,逢年过节的也能给老子上柱香……” 两个黑衣汉子,逃窜至墨白所在不远处的一条胡同,正要拐进去,其中一人却是突然跌到在地,另一人,将他拖进墙角,有了这番对话。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们数米之遥的一间门廊下面站着一个人。 墨白目光一瞥他们手中还紧握着的两把斧子,应该是江湖人士。 又听到他们说杀了蛮子,墨白还是身形一闪,站在了他们身边:“青年社?” “嗯?谁?”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两个汉子均是脸色大变,当即便是扬起斧子,那老三更是被刚才那一番话听的心惊,知道自己绝不能被拿下,激动之下想也没想便是一斧子朝着声音处飞去。 墨白黑伞稍稍抬起,手掌探出,轻易接住了斧子,随手扔在那老三身前,嘴里再次开口:“你们是青年社的?听你说杀了蛮子?” 虽然天色很黑,但飞出去的斧子,眨眼间便重新落到自己面前,外面追兵,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呼喝声大涨,前方又遇强敌吗两人额头冷汗直冒,心中沉到了谷底。 见他们不吱声,墨白也不再多问,径直朝着蛮子方向而去。 两人紧握着斧子,心跳加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打伞的身影,从他们身边走过,有声音传来:“向西跑,如果你们速度快些,应该能暂时避开蛮子。” “嗯?”两人一顿,那身影却已经走出了胡同。 “二哥,他什么意思?”老三额头冷汗滴下,有些琢磨不定。 老二也是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样对方没有对付他们,醒过神来,又连忙道:“老三,别管那么多,你快走!” 而也就在这时,外面也传来了声音:“站住!” “打伞的……” “什么?” “快,杀了他!” 两人屏息凝神间,就只听外面突然一阵沸腾,然后连续几声闷响传来,便安静了下来。 有脚步声走远,外面再无动静,两人心跳如雷,终于还是倚着墙角,伸出头颅来张望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两人心神大震,就在不远处,七八具尸体乱七八糟横陈一地。 只是顷刻间啊,连枪都没响! 这太过恐怖! “好恐怖的高手!”老二深吸口气,身体微颤,又突然眼神一顿,惊声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帮人。” “谁?二哥,你认识他?”老三当即一震,连声问道。 “肯定是那帮遮面人,除了他们,没人有这么厉害,也没人敢这么干脆的杀蛮子!”老二时分肯定道。 四方街屠了蛮子兵队伍后,这群遮面人在江湖人之间,自然是多被提起的。 老三一听,也是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道:“对,今天蛮子屠街,他们一定也出来报复了!” “走,咱们快走,蛮子被杀了这么多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大乱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死里逃生,不宜久留,老二回过神来,盯着那些蛮子尸体道:“老二,咱们快走。” 老三点点头,却是先冲出去,从蛮子尸体上捡起几把火枪,挂在胸前,又拿起一把递给老二道:“二哥,给。” 老二接过了,嘴里发狠道:“管他.妈的,先活下来再说,咱们走。” 两人最终放弃了向江岸跑的计划,而是选择了向西跑。 这一跑却是令他们心惊肉跳,只因为这一路行来,他们又发现了有蛮子兵的尸体,足有十来个人,就那般安静的倒在地上。 这让他们头皮有些发麻,他们只是杀了一个旗国蛮子而已,就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此刻,这些可都是蛮子兵啊。 他们没法统计,这条路上,究竟有多少蛮子被杀了。 看这尸体,分明便是今晚一个巡逻的小分队,就这样被杀了,而且看样子还没有被人发现,两人有些后悔,往这边跑真有活路吗? 他们已经预感到,不久之后,待蛮子发现这里的情况,西区恐怕将会恐怖到爆炸…… 两人欲哭无泪,但没有办法,这时候他们已经不敢到处乱窜了。 “咱们就在这先躲起来,这阵子都不要露面了。”终于逃到了一个窝点的时候,老二颤抖道。 “要不要将那打伞人的事情传回去?”老三看着自己斧头道。 “这么大的事,上面应该早就知道了!” ………………………… …… 事实上,这两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躲起来的时候,西区这边发生的情况,青年社那边还真不知道。 没有人能比他们两个知道的更早。 如果他们能够更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地上那些尸体,几乎全部都还尚有余温。 这么冷的天气,在雨水下淋着,尚有余温,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墨白杀他们的时间,和遇见他们的时间,间隔并不大。 直到他们躲起来之后,西区这边有蛮子被杀的消息,才终于被发现了,并且此事很快就向着四面八方传去,因为找到的尸体,远远不止十几具…… 大队蛮子兵开始集结,西区的夜晚开始更加恐怖。 只不过,那青年社两人担心的西区会爆炸,却并没有发生。 事实上,对蛮子来说,蛮子兵死了的确是大事。 可当并不止西区,整个明珠,这一晚,蛮子就仿佛陷入了无尽恐怖一般,到处都在死人的时候,也就无所谓哪里更严重一些了。 引蛇出洞! 韩在寇的目的达到了,但或许引出的并不是蛇! 第191章 死在山卫所的张展 山卫所。 雨夜下,灯火通明。 院门口站岗的士兵,在雨水中站的笔直,手握着火枪,睁着眼警惕四方动静。 一旦有人员进出,无不得接受他们最细致的查验,确认无误后才能得以通过。 院子里,一盏巨大探照灯摇摆,不时映照出底下一队队身着雨衣,手握着火枪,正无缝交叉巡逻的士兵。 很明显,相比往日,今晚的防卫措施要更加严密了。 事实上,并非是今晚才这样,从白日里那场杀伐开始,这里的防卫就已经升级了。 蛮子也并非只是一味猖狂,他们也很清楚他们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们在为可能到来的报复,而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其实应该是不会有人会蠢到跑到山卫所来送死的,但谁又说的准呢。 就像之前也没有人认为,在如今的明珠,还有人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的兵士下手一样,可结果呢,用头颅被摆成京观,地上用他们旗国人的血留下了挑衅的“杀”字。 面对这种悍匪,就算是一向猖狂的蛮子,也不敢掉以轻心,不得不做尽量周全的准备。 当然,山卫所的工作人员,在心底还是并不会太担心这里的安全,他们更多的目光还是放在了外界。 从那场屠杀开始,他们就严密的关注着明珠各个角落的动静,随时等待着那群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冒出头来,施以雷霆打击。 真正的准备并非是放在了这里,而是放在了外面那些更可能会引来报复的地方。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山卫所的所有人都极为迫切抓获那群胆敢与他们大旗皇国为敌的悍匪,这不止是雪耻报仇,更是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了安全受到威胁。 耗费这么大的精力,都拿这些人没有办法,那一旦这群及其危险的反抗分子再行凶,下一次被斩掉的头颅,谁知道会不会是自己? 所以今晚,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扎好了口袋,就期待着这些该死的反抗分子早点露面。 山卫所主官韩在寇也在等着,而且,他比手下人要更为迫切。 已经事发一个星期了,他的压力其实很大,不仅仅是要给那些被杀的军人一个交代,同样他必须要保证那些生活在明珠城的旗国人的安全。 否则,会是无尽的政治压力向他袭来。 此刻,包括韩在寇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等,甚至在希望这群反抗分子会不会吓破了胆。 不负众望,在刚刚入夜的时候,他们终于等来了想要的动静。 南区一家旗国人经营的商铺遭遇了袭击,夜色下,突然出现数条人影,手持利刃冲进商铺,极其迅速的斩杀了店中所有人,并且嚣张的一把火点燃了店铺。 大雨也浇不灭被火油点燃的商铺,这么大的动静,顷刻间便被传到了山卫所。 接到消息的韩在寇,心底最先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欣喜,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敢来。 当即下令,早已在各处做着充分准备的蛮子兵,立马一扑而上,去迎接那群已经入坑的目标。 韩在寇知道,这还没有完,今晚绝对不可能安静。不过,他很期待,冒头的越多越好,只要露出的行迹越来越多,他就有能力将他们全挖出来,一个不留。 只是有时候,幸福总是来的太突然。 “长官,南区长亭街哨口,我旗国十名巡逻兵士被上百人围杀,我支援部队赶至,最终我方死伤七名士兵,对方当场击毙二十三人,余人逃窜,正在追击……” “东区,长宇先生别墅遭上百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突然袭击,事发时长宇先生正在为其子举办生日宴会,数十名旗国人前往祝贺……” “北区,旗国投资的元茂服装厂起火,四名旗国人被困,我部队正在参与救火……” “情报处曾干事家中遭遇持枪悍匪突袭,其妻儿被绑架……” “吴江码头暴乱,数百人冲击码头……” “租界一间会所爆炸……” “西区一间钱庄被抢……“ “我们山卫所马场遭投毒……” “驻兵本部附近发生爆炸,梁将军打来电话……” …… “混账!”韩在寇镇定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着正络绎不绝跑来他这里汇报情况的爆喝道:“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这是他要等的消息吗? 连山卫所马场被投毒这种事都出来了? “我们查过了,闹事的是……青年社!”见他发怒,有人脸色发白,战战兢兢道。 其实还用他说吗? 韩在寇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是青年社? 除了青年社,明珠还有谁能有这份能量,顷刻间让这座城市处处硝烟? “砰!”韩在寇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随即盯住一人狠狠道:“青年社突然暴乱,为什么我们没能预警?” “这……”那人额头冷汗直冒,颤颤巍巍道:“刚刚得到消息,此次暴乱,是青年社杜先生直接对青年社十二堂主秘令,并且十二堂主均被扣押在青年社本部……” 听他的意思,似乎十二堂主之中也已经有了他们的内线。 只是即便如此,韩在寇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杜先生此举毫无疑问是已经有了防范,甚至早已经知道十二堂主中,有人出了问题。 “该死,该死!”韩在寇大怒,也不知是在骂那情报部的人,还是在骂杜先生,来回踱了两步,他陡然抬头,目光却是看向崔朝远:“宗师大人,请您走一趟,杜鹃是黄庭府的人,若是他们不立即制止青年社的暴乱,并且马上给我们交代,那我们将视他们此举为大夏道门向我大旗皇国宣战,必将予以最激烈的反击,让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崔朝远神色一正,却没有迟疑,立刻躬身道:“是,大人放心,我这就去!” 他很清楚,此番大人之所以没有防备到青年社,正是因为道门和谈之事。 完全没想到道门居然如此大胆,竟敢一面谈判,一面公然挑战,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耽搁,当即前往会议室。 此刻,会议室里正有一道门宗师在此,为了白日的事情来交涉。 待崔宗师离去,韩在寇胸脯起伏,眸中凶光闪烁不定,他的愤怒惊天,若是没有道门谈判,他怎么可能如此大意的行屠街之事? 如今准备要动的目标没有露面,却惹下了如此大乱,他能想象到这局面将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心中杀意爆发,恨不得立刻调兵灭了所有在明珠的道门子弟报仇雪恨,但终究是又深吸口气,忍下了愤怒。 实际上,道门不想参战,他们又何尝希望大夏道门参战? 他也不敢真的就和大夏道门彻底翻脸,不过,虽然如此,他却不会暴露自己的心思,毫不犹豫的让崔朝远去表达自己坚定的态度,他有把握,道门方面必然不敢翻脸,青年社还得让他们去镇压。 微微低头,手中双拳紧握,咬着牙齿嘴里喃喃:“青年社,杜鹃……” 这一次,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了杜鹃的命。 微微闭眼,再睁开,他满面冷光的再次看向一众战战兢兢的下属道:“白长青的人呢?有没有动静?” 他没有忘记今晚的目标,青年社那边有道门介入之后,应该会很快解决,对这威胁到自己性命的白长青,他却不会忘记,也不会半途而废。 “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报告,有他们这伙人参与的痕迹。只是外面现在一片大乱,我们也无法确定。”下属头上冷汗直流,却不得不实话实说。 毕竟白长青的人各个身手高强,他们行事作风与青年社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的做法不同,这也是用来鉴别他们是否参与的因素,到目前为止,所接到的报告几乎全是青年社的人在闹事。 “混蛋!”韩在寇操起桌上的茶杯便狠狠朝着开口之人砸去。 “是!”此人被茶杯砸中头颅,鲜血当即横淌,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反而立即躬身赔罪。 韩在寇再次闭眼,舒缓了一下情绪,才再次开口道:“谍报所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接到报告,我们依然在高度戒备,只要他们一出现,我们将立刻围歼!”被砸之人再次开口坚定道。 “呼……”韩在寇眼中怒意盎然,谍报所,便是他为白长青这伙人准备的笼子。 在那条街上,他抓了不少人,没有带来山卫所,就关在谍报所中审讯,便是给那伙人救人的机会。 韩在寇烦躁的坐下,心中郁闷非常。 “报……”突然,门口又传来一声请示。 韩在寇抬眼:“进!” “长官,西区发现大量我巡逻兵士尸体……”来人面色紧张道。 “嗯?”韩在寇眼眸当即蹬起,声音顷刻间又有了愤怒之意:“什么叫大量?” “据统计,目前找到的尸体已超过八十人!”来人声音中的惊惧还在继续。 “什么?” “八十人?” “混账!” 韩在寇还没开口,原本站在他下方的几名下属就豁然抬头,神情大变。 蛮子八十士兵,这是什么概念? 这里没有人能够接受,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八十个士兵。 “你说什么?”韩在寇的声音也沉到了极点。 “就在刚才不久前,换防的士兵发现有巡逻兵被杀……” 经过就简单了,巡逻分队今晚的换防本来已经很勤便,一个小时便有一班,并且还是交叉换班。 一般来说就算出了事,他们也可以哨声作为求援应急。 再加上今夜大雨,本来便冷,准备换防的士兵,都是到了点再换,并没有到处窜。 没有人会想到,居然就这般不声不响的会死了这么多人。 等到接班的人,发现原本的小分队没了,马上警惕起来,待见到尸体,大惊之下,立即吹号,一查之下,居然在这短短一小时之内,有八十个以上的士兵消失。 “沿着消失士兵的路线紧急侦查,最后发现,就在那条街口,我们埋伏的二十六名士兵,已全部遇难,伤口全在颈部,背利器一击致命……” 办公室里安静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急速起伏,韩在寇声音也有了颤音:“全是一击致命,没有一个人反抗?” “没有,我们检查了所有人的枪械,没有一人开枪,应该都是在一瞬间被杀,大多数人致死都没有闭上眼睛。”来人声音中也开始有着惊恐流出。 “是他们,就是他们!”韩在寇脸色顿时潮红,抬起头来:“是他们出现了,白长青的人果然出来了。” 无需多疑,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只是这时他已经没有了欣喜,八十条旗国兵的性命,在战场上能力敌数百大夏兵,能开疆扩土,而此刻,他们却就这么死了,毫无声息的死了。 韩在寇的心在收缩,如此代价,他心寒。 “报……” 还未等他平息内心波动,门口又传来一声急报,办公室内诸人,几乎顷刻浑身一颤,全部抬头,韩在寇颤抖:“进!” “报,东区我旗国居地,潜入七名悍匪疯狂冲杀我在夏民众,敌人武道高强,我兵众将其包围,其仍悍然反抗,最终被我全歼。” “全歼?”韩在寇神情当即一震:“可有活口?” 在场所有人也是立刻心神绷紧,总算听到了好消息。 “没有,军方汇报这七名悍匪实在凶悍,顷刻间便屠我民众九十一人,被包围之后,竟仍然誓死突围,他们武道高强,被重兵围剿扔杀我兵众六十余人……” 韩在寇等人的脸色再次白了,又是百多人:“你说……他们只有七个人?” “是,七人,被我军全歼,尸体正在运来。” 韩在寇身形微颤,心中刚才的那一抹振奋,刹那消失无踪。 一比二十的战损,他还能振奋吗? 手脚开始冰凉,他的胡须颤抖不定,心中一阵阵的紧缩。 “报,长官,南区多处巡逻兵遭遇武道高手暗杀,敌人人数不详,目前我方已有近百名巡逻兵几乎在同一时间遇难……” “报……” 一条条消息冰冷传来,办公室中所有人的头皮都在发麻。 青年社闹事的消息,此刻都被甩在了脑后。 不是青年社闹的不恐怖,而是他们的恐怖并非如此直接体现,他们搞暗杀,搞绑架,搞暴乱,远远没有这一条条蛮子兵的性命来的刺激。 才多久,上报来的就不知有了几百条性命,他们今日才杀了多少平民? 这般直接而又恐怖的报复,如何能不令这一众始作俑者心神不宁? “他们,共有多少人?”韩在寇搓了搓麻木的脸,眼睛已经红了,此刻他心中不止是怒,还有惊。 怎么觉得,这些人的势力似乎远超自己的想象,就仿佛如青年社一般,他们也能够做到遍地开花。 并且比青年社更恐怖,自己好像,惹出的不是一只蝼蚁,而是一头大象! “敌袭……” “砰砰砰!” 已被惊的一片寂然的办公室里,所有人突然一惊,连忙朝着窗口望去。 韩在寇更是下意识的一颤:“发生什么事?” 身后数名下属立刻出门:“来人,来人,保护长官……” 很快数名精锐立刻冲进来,护在韩在寇面前。 而又只是顷刻,崔朝远的身形便是急闪而入,来到韩在寇身边,声音急切:“大人,有人闯山卫所,您务必小心!” 哪里还用他说,门外枪声此起彼伏。 韩在寇原本就苍白的脸,越发如纸,这一刻那封曾送到他手上信中,对他的威胁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他们真的敢……”韩在寇嘴唇颤抖,无声念叨。 没错,楼下的枪声已经证明,他们真的敢来取他头颅。 不久,枪声静止了。 有嘈杂惊起:“快,快将他带过来!” 脚步声大起,局面持续混乱。 崔朝远上前一步站在窗口眺目而望,随即立刻回头:“大人,战斗结束了,来人已被击毙!” “来了多少人,快,带过来!”韩在寇立刻抬头,急声道。 来了多少人? 很快。 一排尸体摆放在他面前。 在崔朝远的陪同下,韩在寇紧握着拳头,朝着一众尸体看去。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崔朝远脸上。 崔朝远脸色同样难看,但却不得不对着韩在寇点了点头。 韩在寇身形一晃,再次低头,死死的咬着牙齿,眸中惊恐光芒交织不定。 他看到了什么? 一排十数具尸体,却只有一名黑衣人。 其他均是他手下的兵众。 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强闯他山卫所的人,居然只有一个,而在这重兵围困下,居然仍然有十多名兵士被杀。 韩在寇盯着那张还显年轻的脸看了半晌,最终挥了挥手:“抬走,核实身份!” 地上的黑衣人,没有遮面,暂时山卫所的人还难以知道,这人名叫张展! 那对着墨白三叩首后,毅然离去的张展。 他在蛮子屠杀时就在那条街上,当时他趴在地上,没有反抗。 而此刻,他一个人杀到了山卫所,最终,死在了这里。 “谍报所立即增兵!”韩在寇沉沉吐出一口气,对着等候命令的一众下属沉声道。 “谍报所?”有下属重复念道。 此刻这些人分赴四方,并没有往谍报所聚集的动向,他们在亡命报复,并不是为了救人。 但最终,没有人敢不遵韩在寇的命令。 下属离去,房间里就剩下韩在寇与崔朝远。 “大人,道门那边说,黄庭府今日下午便已将杜鹃逐出师门,她的所作所为与道门无关。”崔朝远看着面色苍白沉默的韩在寇,终是说道。 “逐出师门?无关?”韩在寇骤然瞪大他那双通红的眸子:“推的倒是干净,好,好,我倒要看看如何无关?” 第192章 有骨气的道门 夜幕下的明珠城,处处硝烟、杀机凛冽。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这对山卫所来说,其实并不应该意外,因为这本来便是他们处心积虑,为了灭掉白长青这只并不强大的老鼠,而一手导演出来的局面。 并不强大的老鼠! 没错,尽管白长青确实牙尖嘴利,咬人则带血,让他很肉疼,让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但即便如此,在他眼中,与同样隐藏在明珠城暗地里的国朝分子、军阀分子、青年社这些动则便可以动摇明珠省安定局面的反抗势力相比,白长青真的只能算是一只小老鼠。 对付这只老鼠,根本就无需太多顾忌,只要找出来,然后狠狠一榔头敲死便行。 至于敲不死? 在精心编织了笼子,数万雄兵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会有这种可能吗? 身为山卫所主官的韩在寇很忙,绝不可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思考这种愚蠢而又无聊的问题。 所以,对他来说,麻烦的只是如何将这只小老鼠从阴暗角落里挖出来? 只要他们出来了,韩在寇便可以安枕无忧的准备明日的庆功宴了。 他运筹帷幄,用一场残忍的杀戮,设下了陷阱。 很成功,这只狂妄而又愚不可及的老鼠,果然被激怒,不用他们再费尽功夫寻找,就主动那难以寻觅的阴暗角落里跳了出来,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直接跳进了他们早已扎好的网口中。 很漂亮! 完美! 韩在寇应该自傲,这时候应该含在轻蔑的微笑,眼中透露深邃的智慧之光,轻描淡写之间,开始准备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些老鼠不是很有几分武力吗,那就很有可能在抓捕的过程中造成一些伤亡啊。 这可不行,他们大旗皇国的勇士太珍贵了,怎么能损失在这群卑微的老鼠手上,这绝对不行,就算只伤了一个都划不来。 还好,大夏道门不是还有诸多高人在吗? 对付这群狂妄的老鼠,他们这些人该有多么合适啊! 他只需高坐钓鱼台,观赏一副狗咬狗的局面,或许,还可以顺便思索一下,明日应该如何面向全世界好好表彰一下,今晚为了明珠的和平,而不惜性命亲赴战场,英勇镇压那些穷凶极恶,危害四方的暴力反抗分子的诸位道门精英。 漂亮! 完美!! …………………… 在一众兵士陪同下,疾步前往会见道门宗师的韩在寇,脑海里难以自抑的闪过自己之前的完美筹划,呼吸却越发粗重了。 心悸、羞恼、愤怒、无尽的负面情绪向他袭来,让他感觉自己憋屈的快要爆炸一般难受。 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错了? 怎么可能,他那么惊艳的计划都还未彻底展开,就已经付出如此不可承受的代价? 辛苦维持了半年多才稳定下来的明珠城,在今夜又再次一片混乱…… 数百条蛮子兵的性命,就这般无声无息的陨落在他的计划中…… 一个人,区区一个人,就敢杀到重兵守卫的山卫所来取他性命,并且死战不退。 坚定,张展所表达的即便是死也要杀他韩在寇的坚定信念,连他都无法质疑。 为什么? 只是一只老鼠,一只敢冒头就能摁死的老鼠…… 韩在寇的心中骤然又是一抹凉意袭来,这一刻,他不能感觉到凉意。 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在心悸。 这只老鼠,似乎…… 似乎真的可能不是伸手就能摁死的,西区百名旗国精锐死的无声无息,南区百名巡逻兵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死亡,这不是一人两人能够做到的,十人二十人也不行,就算是高手,也得数以百计,甚至千计,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除此之外,四面八方还有无数的小队伍,在不计生死的疯狂袭杀每一个能够见到的旗国人。 “一间医馆!”韩在寇死死咬住了牙齿。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着一点,韩在寇轻敌了。 这绝不仅仅只是一少部分某方势力的精锐,只是凭借武力暂时逞威风而已。 他们的实力与势力,让韩在寇震惊,一瞬间,韩在寇对他们的忌惮,甚至已经超过了对青年社的忌惮。 他很难置信,自己掌控了半年的城市中,居然除了青年社,居然还有着一头从不为人所知的猛虎存在。 “大人,到了!”崔朝远闻听着韩在寇粗重的呼吸,见他已然到了会议室,仍然没有回神过来,便轻声提醒道。 韩在寇脚步一顿,目光抬起,双眸中仿佛有着熊熊火焰在疯狂燃烧,直接一挥手,声音粗重道:“进!” “是!”两名兵士闻令上前,一把推开两扇大门。 们打开的一瞬间,韩在寇身边原本静立的兵士,立刻持枪在手,迅疾冲入会议室中。 紧接着便是数道大喝声惊起。 “全都不准动!” “趴下!” ………………………………………………………… ……………………………… 会议室中,六名坐在椅子上,有老有少,头上都梳着道髻的道门中人,望着突然冲进来,气势汹汹的枪指自己一方人的蛮子兵们,有刹那的惊愕。 但紧接着,却是对视一眼,其中一看起来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更是豁然站起身来,目视一众蛮子兵声音高昂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余众人脸色皆寒,但望着一众兵士手中的枪,却是隐忍着并没有发作,只是眼神死死的盯着一众士兵身后的门外。 能够来此的修为都不低,虽然只有一位宗师在场,但其他人也非泛泛,均早已察觉门外的韩在寇与崔朝远。 一众蛮子兵并不理会六名道门修士,他们握着枪对准诸人,但却并没有真的动手,只是气势上威吓。 很明显,这是一个表达态度的下马威。 略微僵持。 坐在最上方椅子上的一个看面容约六十来岁,但神色却精神抖擞,眼中神光湛湛的老者,面色冷淡的开口了:“崔宗师,看这阵仗,莫非是想留下老夫?” 他没有找韩在寇,而是对着门外的崔朝远说话。 很有意思,其实这是一块遮羞布,堂堂大夏道门怎么可能和外敌媾和? 人家此来是双方修行界,根据千古传承来友好交流的,跟旗国官方可没什么关系。 只是大夏要这个体面,而旗国却未必给,此刻崔朝远便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韩在寇身边,等候韩在寇做主。 韩在寇面色冷凝,眼神锋利,负手昂头,抬脚上前。 听到身后脚步声,围成半圈枪对道门诸人的士兵立刻向两边整齐退开一条通道。 韩在寇的身影露出,背着手一步步走入会议室中,崔朝远紧随在侧,目光警惕。 道门一众人的视线也自然落在了韩在寇的身上,一众人修为皆是不浅,一眼便能感知此人,此时那急速流窜的气血。 很明显,韩在寇此时是真正处在暴怒之中,并非是故作姿态,这让道门六人心中真正一凛,皆是紧了紧心神。 “你以为我不敢留下你?”韩在寇站在一众道门修士对面,目中凶光毕露,在这一众人身上一个个打量,最后目光落在那宗师身上,眼中更冰冷。 “咔!”他话音一落,那十数名战士手中的火枪更是立刻上膛,会议室里的气氛顷刻间紧张到了极致。 来真的? 六名道门修士,有人眉头微跳。 不过那宗师却是还镇定,实际上也无需担忧,若真想动手杀他们,韩在寇必然不会离他们如此近。 否则即便崔朝远在身边,也难以保证他就能在几名修士的誓死突围中保得安全。 “呵呵,既然敢来此,我又岂会怕死。只是杀我固然是不难,可我道门却并不是无人,阁下可想清楚了吗?”这老宗师神情淡定,依然平静说道。 不得不说,道门众人,常年风餐饮露,的确仙风道骨,气派非常。 “哈哈哈……”只是面对他这番不软不硬的说辞,韩在寇却是哈哈大笑。 笑声中完全不加掩饰的嚣张与不屑,让一众道门修士脸色顷刻难看,就连那宗师深邃的眸子里也开始波动,身为宗师走到哪里不受尊敬,就是入了大夏国朝皇宫,国朝帝者也以礼相待,如今却被人如此蔑视,如何能不动怒。 韩在寇不管他是否动怒,大笑声一收,陡然上前一步,一拍桌子,轰然震响间,他气势汹汹怒声喝道:“来人啊,给我全部拿下,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一众兵士立刻大喝一声,持枪逼近,同时口中大喝道:“全部趴下!” 崔朝远顷刻间闪身到韩在寇身前,快速后退,防范一众道门修士狗急跳墙。 同时门外也顷刻间响起无数脚步声与呼喝声,一时间杀气骤然沸腾。 来真的?而包括宗师在内的所有道门修士脸色皆是变了, 所有修士全部站了起来,快速围拢成一团。 而那道门宗师则是目光盯着崔朝远身后的韩在寇,眼中闪动,但又刹那平息,显然没有把握顷刻间拿下韩在寇。 “且慢!”宗师身边的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看着逼近的蛮子兵,连忙一抬手喝道。 但兵士根本不听他号令,他只好对着正退出门外的韩在寇大叫道:“韩大人,我道门一向与世无争,此番主动前来明珠,更是诚意备至,韩大人难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等下手,此刻,我上清山梅真人以及其余三山真人阁下,都在遥视此处……” 韩在寇闻言脚步突然一顿,崔朝远当即又让开身形,只见韩在寇不待他说完,便更是冷锐道:“哼,诚意?今日你黄庭府旗下势力,青年社,公然挑衅,明目张胆的大肆破坏明珠的繁荣安定,更卑鄙无耻的残忍杀害我皇国百姓以及兵士,更有你道门精锐势力,白长青一伙人,此刻正公然在我明珠省对抗我大旗皇国,仗着道门本领,大肆杀伐我兵士与百姓……尔等的诚意就是如此炫耀尔等的本领吗?真是岂有此理,我大旗皇国数百万精兵所向披靡,整个大夏国朝都在我兵锋之下慑慑发抖,原本念在尔等向来与世无争,却不想而等竟敢欺我皇国,真以为我威武皇国难道还惧你大夏道门强盛吗?” 说到这里,韩在寇眼眸爆瞪,狂吼一声:“还等什么?” “韩大人,这是误会……”道门一众人脸色咻的铁青,这黑锅背的,那上清山的中年人连忙再次开口阻拦。 “崔宗师,拿下了这帮人之后,立刻整兵,即刻拿下所有来到明珠的道门人士。杀我子民就视为对我开战,可格杀勿论!”韩在寇不待他说完,就更是显得越发愤怒了。 “韩大人,此事真乃是无中生有,我等绝不认此栽赃,先前便已说过,青年社已非我道门势力,杜鹃更是已被黄庭府除籍,其所作所为与我道门无丝毫关联,而那白长青一伙人就更无从说起了,其不但杀了我道门众人,更是抓了我上清山梅真人的徒孙……韩大人,你可要明辨是非,杀我等容易,可莫要中了心怀异鬼之人的挑破离间之计。”那中年人张口急言,一番话声情并茂流利之极。 “挑破离间,真当本官好欺吗?七天前,你道门数位年轻后辈还曾与青年社一起并肩作战,杀我兵士,这些日子尔等更是日日与青年社为伍,怎么此刻嘴一张,就不是一家人了?那白长青等人更是各个道家正宗,尔等也是说不认就不认,这便是尔等所说的诚意,真是欺人太甚,我大旗皇国安能受此耻辱?”韩在寇依然铁青着脸,丝毫没有放松之意。 然而此刻,那群原本逼近的兵士,却是放慢了脚步。 “老夫来做保,杜鹃的确已非黄庭府弟子,而那白长青等人也绝非我道门中人”那宗师眼见气氛僵持,语气落地有声道。 很明显,他是将自己的高人形象看的太重,认为自己说出的话,应该很有分量,可以一锤定音。 然而,韩在寇岂会理他这些,冷笑一声:“你做保,你拿什么做保,我大旗皇国子民,兵士的性命何等尊贵,就凭你一句话可以做保?” “你……”宗师怒极,一再收齐,很是难忍,但形势比人强,只得不再看他,而是看他身边的崔朝远:“崔宗师,老夫的话可能做保?” 都是道门的,都有宗师威严。 可崔朝远却是答道:“吕宗师,话不要说的太满,白长青那伙人的手段,我曾亲眼见识过,怕是来历不浅。” 未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经足够明了,来历不浅,除了道门还能是什么来历。 宗师一怒,而他身边那中年人却赶紧抢声道:“此事当真与我等无关,青年社杜鹃,原本的确乃黄庭府弟子,但其勾结白长青害我道门黄庭府弟子性命,更让上清山门徒失陷白长青手中。我道门本欲将其拿下遣返山门受审,却不料其胆大包天居然不服管教,故而黄庭府已将其除籍,不日黄庭府必将亲自清理门户。至于那白长青,这几日阁下想必也见到了,我等也在追询他的踪迹,以期救下我师侄。” 说到这儿,此人目光瞥了一眼那些已然停步的兵士,神色微转继续道:“韩大人,事实就是如此,若是阁下一定要颠倒黑白,那我等修道中人,也不惧区区生死之事。但是我必须要负责任提醒阁下,千古以来,我道门经历世事变迁,却始终不断传承,至如今,我道门更是有真人坐镇,更不惧人间祸端。只是我等修道,乃求心性平和,不欲多添杀戮,故而才欲止戈,我上清山梅真人更是将其亲孙派往明珠,足可见其诚意,话已至此,既然来了明珠,我等便早已有所准备,是战是和,悉听尊便!” 这一番话,倒是气势非常,只不过若是大夏人此刻在此听到,恐怕就要愤怒至极了。 天下兴亡,生灵苦难,一句不欲多添杀戮,便大义凛然的逃避了责任,将多年来供养他们的人间给抛弃,更是暗含梅志峰一人的性命之重,重过天下百姓…… “宗师大人,你怎么看?”韩在寇盯着一众道门修士半晌,却仍是不放松,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崔朝远。 崔朝远当即躬身道:“大人,此事一时难辨真伪,观诸位同道言行,似有其理。青年社与黄庭府之事,是否清理门户,稍缓自见,而那白长青等人,却着实并不简单,绝非民间所能有的修行势力,此事……不好说。” “崔宗师!”那中年人闻言,目光一挑又要开口。 崔宗师却直接回头,语气淡漠道:“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却可败你道门黄庭府宗师弟子,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乃是尔等做戏,那女子根本无此能力……” “崔宗师,黄庭府洪震宗师也乃武道宗师,其坐下弟子已然身死,用做戏来形容,是否有些过分了。”那中年人倒不惧崔朝远的宗师威严。 毕竟上清山出身的,自有一份底气。 “哦,那便是那女子确有能为,你我皆是修行中人,那请阁下说说看,一十六七岁的女子能有这般本事,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人脸色一沉,微顿才道:“此事,我等自在调查,也不乏乃是民间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 “哼,民间高人?那恐怕不止一位高人,其武道出众,得武道高人调教,其修为深厚,又需丹师辅妙丹相助,其更得有完整道法传承,方能如此近境。”崔朝远淡淡道。 不止一位高人,那不就是道门了吗? 这次就连中年人也实在无言在反驳,但此刻他们六人却皆是心中烦闷,此事着实搞不清楚,事实上他们也在追查:“如今未有人赃,更无明证,一切皆只是无中生有的猜测,用这般猜测来做准,恐怕不合适。” “未有人赃?”韩在寇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杀意却仍然未有收敛:“好,可以。如今,这群贼逆就在外面,已然是我瓮中之鳖,今晚,我就给尔等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嗯?”一众道门修士一顿,皆是看在韩在寇,分析他这话的意思。 其实根本不用分析,很明显了,让他们去对付那群人。 “韩大人,你此话何意?”懂了意思,但那中年人却还是沉着脸问道。 “不是你们的人是吧,未有人赃是吧,他们也是你们捉拿的凶犯是吧,该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我大旗皇国从来都是正义之师,向来出师有名,绝非滥杀无辜之辈,是战是和,就由你们看着办!”韩在寇眼中依然寒意深沉,目光炯炯盯着诸位,大有一言不合,就立刻动手之意。 崔宗师也在一旁沉声道:“诸位,我等皆是修行同道,都不欲多添杀戮,诸位若不愿,那便在下代劳。但老夫真心不希望那白长青就擒之后会牵连到诸位,若真如此,怕是我等说不得只能兵戎相见,再难以太平了。” 那中年人眼中骤然一闪,其他数人也皆是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那抹防范。 若是真由这伙人捏造证据,到时道门还真解释不清楚,恐怕对于谈判不利,要吃大亏。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若是不去,那林素音的下落,旗国绝对不会安好心。 想到这里,那中年人心中暗骂,好卑鄙的蛮子,这是要陷他们于不义啊。 帮着旗国人而战的后果可想而知,中年人目光瞥了一眼身边那宗师,那宗师并未表态,中年人又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道:“已经发现那伙贼逆,那是最好不过,其人杀我道门弟子,又强行拘押我山门中人,罪大恶极,我等自是要缉拿尔等,调查事实,这便不劳贵国操心了。” 韩在寇闻言,冷笑一声:“好,那我倒是要看一看,千古以来名传于世的道门究竟有何手段。” 说完转身便出门,崔朝远则是一叹,随即也跟在护在韩在寇身边离去。 一众兵士自是立马护卫在侧跟上,剑拔弩张的形势刹那收敛。 但道门一众人等,却是望着一众背影,脸色难看。 ps:大章! 第193章 急智 “驾、驾……” 雨夜下,数匹快马疾驰,不一会,便已消失在黑暗中。 楼上办公室里,韩在寇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道门一众人离去的身影,眼中光芒仍然极冷。 很明显,虽然他已经成功逼道门就范,让他们去自相残杀,但即便接下来的事他做的再完美,恐怕也难以折抵数百旗国子民和旗国兵牺牲的罪责。 任何一个朝堂,都绝不可能避免派系相争,大夏国朝如此,旗国朝堂当然也如是。 作为这场关乎两国国运的战争中,第一座被攻克的重要城池,明珠城的主官位置归属,在旗国朝堂之上,当然也曾有过激烈征伐。 韩在寇一系虽然赢了,他得到了这个可以让他在开疆扩土的战役里飞黄腾达,名震历史的重要机会固然很幸运,但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履薄冰。 旗国朝堂里,正有着无数人虎视眈眈,包不得他犯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拉下马来。 韩在寇眼中愈发阴郁,一个白长青,根本就无法为这次的严重损失做出交代…… 恐怕用不了多久,强势的问责便要来了。 “报告长官,本部来电……” 才刚刚想到这里,门口便已响起汇报,韩在寇豁然转身,果然,一旦抓到了机会,他们绝不会容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 韩在寇目中暗藏愤怒,但紧接着又立刻隐忍,来到办公桌前,沉声道:“接进来!” “是!”门口下属立刻应命。 韩在寇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我是崔朝远!” “是!” “大人,是,请容我解释……” “大人,绝对不是这样,这是污蔑,大人绝不能质疑我对皇国,对天皇陛下的忠诚……” “是,您教训的对,请大人息怒……” 一旁,崔朝远目视着韩在寇在与对面通话中,那不时红白交杂的脸,心头不由叹息。 他一直跟在崔朝远身边,可谓是看着他如何苦心安排,尽职尽责的在为天皇陛下工作,今日的事,当真是怪不到他头上啊。 但如今却只能低着头,接受着朝堂那边的强烈问责,甚至在质疑他对皇国的忠诚。 崔朝远心中感叹,但他却不会开口说什么,也不可能去帮崔朝远证明什么,他的职责只是保护韩在寇的安全,不可能参政。 “是,您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稍后,我必将会给您呈上一份详细报告!大旗皇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韩在寇站直身躯大声道。 说完,他缓缓挂断了电话,站在那儿胸脯不住起伏,眼中情绪交织不休,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却又突然一抬头,惊声道:“不对!” “大人,怎么了?”一边崔朝远被他突然的举动弄的骤然一惊。 韩在寇脸色刹那急切,但随即又镇定下来,看向崔朝远一拱手道:“宗师大人,本官有一事拜托阁下!” “大人但说无妨!”眼见韩在寇如此郑重,崔朝远立刻正色还礼道。 “请您立刻出发追踪大夏道门,务必紧紧盯住他们一举一动。”韩在寇面色郑重。 “追踪道门?”崔朝远一楞,随即面露难色道:“大人,如今局势不稳,就在刚才还有胆大之徒胆敢杀到山卫所来,这种时候,我怎能擅离您身边?” 他的责任是保护韩在寇的安全,说到这里,又不解问道:“大人是在担心道门心怀不轨,会帮助白长青那伙人吗?” “不,本官是在担心他们杀人灭口!”韩在寇眼中闪烁道。 “杀人灭口?”崔朝远能够修到宗师境,智慧自然是通达的,但此刻还是没听懂,杀人灭口?是指杀白长青那伙人? “大人的意思是……”崔朝远真的有些懵了! “宗师大人,是本官大意了,差点上了道门这群小人的当,白长青今日所表现的实力,绝非泛泛,他身边聚有大批高手,可以断定他与道门之间绝对有着牵连,不是道门自己的人,便是国朝的人。”韩在寇说着脸色就难看下来。 但崔朝远还是没有听懂,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如今逼着道门去杀白长青,不就是让他们狗咬狗吗?怎么就上了道门的当了? 不待他问,韩在寇已经继续开口恨声道:“白长青他们一伙人如今已经是我们瓮中之鳖,是注定要被我们捉拿归案,因为道门的人一直声称要追拿白长青,逼问林素音的下落,在误导本官,让本官以为他们不会立刻下杀手,是有拿活口审讯的机会。可实际上,若白长青真是一条大鱼的话,那道门就绝对不会让咱们有机会拿活口,不是助他逃脱,就是杀人灭口,如今咱们重兵围困,帮他逃走的可能性极小,直接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韩在寇说到这里,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继续道:“白长青等重要头目死不得,必须捉拿归案。他们的身份事关重大,若是道门自己的人,那便证明道门早已存心与我等为敌,谈判不过假意麻痹,那咱们便必须立马知会各军团长官,定要防范他们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向我们将领动手。” 听到这里,崔朝远当即眼眸一凝,谨慎了起来。 “若不是道门自己人,那便可能是国朝隐藏在明珠的一股大势力,那我们就更要挖出来,必须搞清楚他们是如何隐藏下来的,在明珠又还有多少秘密,若是不搞清楚,这必将对我们掌控明珠稳定,甚至整个战事都有着巨大威胁。”崔朝远皱眉沉声道。 脸色再次一正,望向崔朝远道:“宗师大人,白长青团伙的重要头目不能死,务必抓活口,所以还请您立刻前往追踪,不管他们是铤而走险帮助白长青逃亡,还是想要杀白长青一伙人灭口,相信只要有您在,一定能够阻止,如今在明珠也只有您有实力于乱中处置危机,达到目的。” 崔朝远心中也慎重了起来,但他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着古怪,突然一顿,想到了根本问题。 道门并非是主动参与进去的啊,是被你韩大人逼过去的,如今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抬头望向韩大人,却见韩大人脸色慎重无比,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有一个最佳的处置方案一般,他治好开口提醒道:“大人,既然有此隐患,那么是不是派人将那道门一众人等召回,我们直接派兵对付百场那一伙人就行,这样,不管道门有着什么心思,咱们不让他们动,他们也只能看着不敢动。” 很明显,崔朝远还是不想离开韩在寇身边,毕竟他最大的责任是保护韩在寇的安全,若韩在寇出事了,他是要负责的,虽然在山卫所里,应该出不了事,但谁又说得准? 韩在寇闻言,却是想都未想,便直接摆手:“不行,不能召回他们!” “额……”崔朝远闻言哑口,你说了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召回? “崔宗师,白长青这伙人实力不浅,我兵士已然伤亡惨重,若强行攻伐,恐怕还不知有多少兵士为之牺牲……”韩在寇却眼神里一抹悲色流转,声音低沉下来。 这个理由,崔朝远算是无语了。 也明白了白长青是必须要对付的,但又不想再增添后果,否则若是附和这位的猜测还好,若是一切根本就只是猜测而已,白长青根本没什么太大的根底,那这位怕是就真交代不了了。 韩在寇却又道:“宗师大人可曾想过,不管道门心思如何诡异,只要他们肯动手,这就是一次大好机会。一来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人,若白长青是道门众人,则定会为之心寒,我等抓获其后,将更容易挖出秘密。” “若白长青是国朝中人,那就再好不过,道门动了手,此举就算不能借此将道门彻底推到大夏的对立面,也绝对可以让他们与国朝的裂痕更深,这将更加坚定道门不为国朝出战的决心。” 说到这儿,韩在寇眼中陡然深邃起来,望着崔朝远的眸光中,似乎有着无尽的星点在闪烁:“宗师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这一次就拜托您了,至于我的安全,您不必挂心,和明珠的稳定以及皇国的大业相比,区区生死,又有何道哉。若非没有您的勇武之力,我恨不得亲赴战场,为皇国尽忠!” 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崔朝远还能说什么? 只是,此刻他也算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韩在寇或许先前并非真的大意了,而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恐怕刚才这一番话,等白长青归案之后,便是他拿来对上面的说辞。 至于白长青的真实情况,慢慢审吧,这么严重的情况,审个一年半载,他的身份到底有没有诡异,实际上也就不重要了。 韩大人这是在为了那已经造成的后果在做出补救,甚至,崔朝远心中怀疑,韩在寇甚至会将这变成一项大功劳。 崔朝远心中不得不服韩在寇的老辣,顷刻间便从打击中站了起来,随机应变的本领实在厉害,即便他看出来了这些,也没办法反抗,只能遵命而去,甚至心中还隐隐希望,韩在寇真有本事,能将这件事变成一项大功…… 只是,他或许想的太多了,他忘了在几个月前,曾与一武道宗师在黑暗中对决时,心中的震撼。 又一匹马,疾驰而去。 雨夜下的城市越发热闹了,道门、旗国,皆有师者现世人间。 师者,高高在上,地位尊贵,他们仗剑四方,踏遍山河都怡然不惧。 可又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其实数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在京城外郊,就有一位师者,在一个少年拳下伏尸。 第194章 你们竟敢卖国 “快,快,你们几个,快灭火!” “那边,其他人跟我追!” “砰,砰……” 远处又一栋别墅浓烟四起,火光熊熊。 倾天而降的大雨也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大队蛮子兵的身影早已涌了出来,快速奔赴火场,奔跑声、枪声、喊杀声随着火势而惊响,这一块区域彻底热闹。 墨白撑着黑伞,隐藏暗处,前方的混乱他并没有参与。 无需太过细致的打探,他就已经明了,在今晚,出来报复的并不只有他手下的人,青年社也出来了。 而且比他的声势更大,几乎全城暴动。 纵横明珠数十年的青年社,一旦完全展露了他的实力,绝对是可以令任何人都头疼的存在。 他们或许没有能力去战场上冲锋陷阵,但论及破坏稳定,与在黑暗中烧杀抢掠的疯狂能力,却是无人能够比拟。 他们几乎在各个角落暴动,没有一处安宁。 像这种情况,墨白在这一路上,几乎随处可见。 到处都是蛮子兵在追捕这些地头蛇的画面。 说实话,在之前,墨白确实没有料到,青年社会突然如此决绝的和蛮子彻底翻脸,走上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并非是怀疑杜先生的立场和气魄。 事实上,在这明珠省,杜先生绝对是墨白少数很尊敬的人之一。 她坐拥着令蛮子忌惮的青年社,虽然没有明面硬抗蛮子的威势,就连蛮子针对暗杀于她,她也没敢拿一个旗国人的性命来报复。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却至始至终,都不弯脊梁,反抗不了,也绝不为虎作伥的态度,很令人钦佩。 要知道在这乱世中,多少曾闻名遐迩的名士,又或者英雄盖世的奇男子都最终屈服在蛮子的威之下,低下了头颅,甚至最终助纣为虐。 就连那手握重兵,名震四方的上将陈可战都不敢抗衡蛮子的威,不敢接敌。 杜先生一个女子,虽看似柔弱,但却能始终不屈服,单只凭这态度,就已经足够世上太多男子汗颜。 包括墨白自己,他身为明珠真正的王,在战后都只能暗藏锋芒,没有如杜先生那般始终直面压力。 可即便如此,墨白也还是没想到,杜先生今晚居然会如此决绝,一改往常只是不配合,却也不敢招惹的态度,直接和蛮子撕破脸皮,开战了。 这一路上,墨白亲眼所见,青年社的人和蛮子兵真刀真枪的厮杀,你死我活! 而这个决定,所会造成的后果将是,她手中那盘踞了明珠数十年的青年社,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中。 而她本人,也将再不是威名赫赫的杜先生,而是一个即将被蛮子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丧家之犬。 她这份决定,墨白意外而又钦佩。 “砰砰……” 前方在枪战。 墨白虽未靠近,但他的耳力已经能够听出来,蛮子已经追上了青年社的人,展开了枪战。 撑着那把大黑伞,隐身于黑暗无人处,墨白望着雨幕沉默。 他知道放了这把火的人,一旦被蛮子的大部队咬上了,恐怕结局不会好。 可他最终却还是,没有参与进前方的战场,转身抬起脚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并非是因为前方即将赴死的并非是他的人,所以他不管。 而是因为,即便他管,又能如何? 面对蛮子兵已经集结的大部队,即便是道家真人亲自下山而来,又能如何? 如果力拼,或许可多杀几个人,但最终结果也只能喋血! 今晚,注定是要死人的,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就算是宁儿和阿九,也很有可能在今晚喋血。 在这已经被蛮子控制的城池之中,但凡想要奋起反抗,那死亡就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有些人可以死,有些人却不能死。 比如墨白,就没准备死。 比如杜先生,墨白也要保她不死。 而其他人…… 或许这很残酷,但在这场战役中,墨白和杜先生这种领导者,活着永远比死去更有价值。 他们还需要继续活着成为蛮子的心腹之患,以遏制蛮子猖狂的脚步,让他们忌惮,再不敢如此大肆屠杀。 …… 墨白撑着黑伞疾行,他继续着自己的路,奔赴自己的战场。 “去那边看看!” “不能放跑他们!” …… 又有声响自前方而来,墨白身形在雨中微闪,已隐于暗中。 面色平静的看着,远处又有大批蛮子兵,正扛着枪在附近搜查。 而就在他前方,也有一个十来人的小队,正迎面走来。 墨白望着这十人小队,却没有如之前般让路避开,而是伸手入怀,默默等待他们到来。 顷刻后,眼望着他们与远方的兵马距离稍远,眼中冷光一闪,手臂在黑暗中扬起。 “砰砰……”对面的蛮子兵,还未发现他的身影,便已砰砰无声倒下…… 他身形电闪,来到这些尸体身边,脚步威震,地上的水花飞溅,脚步几具尸体已然震起,他踢腿而出,顷刻间,十来道蛮子兵尸体便已向街边飞去。 他身形再闪,竟快过这些尸体飞跃的速度,手中大伞收起,在数具尸体身上点去,令他们落地之时,声响轻过雨落声。 十来个蛮子兵,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人间。 远处依然呼喝不停的蛮子,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他们不远处,战友已殒命。 待一会后,察觉不对,找到尸体的时候,那凶手已袅然无踪,独留下一众愤怒而又惊恐的眼神。 在这雨幕遮掩,四处混乱的夜晚,对墨白来说,虽然抗衡不了大部队,但想要寻机杀人并非难事。 这也正是他今晚出山的目的,放弃了救那些该救的人,只为了杀更多该死的人。 一路行来,他的背后也早已浮尸不知多少,但他也很清楚,机会已经越来越少。 不过,他也不介意,能杀则杀。 杀不了,也没关系。 凭他一个人,杀不完的。 也不是今晚凭着多杀几人就可以扭转这明珠局面的,但没有关系,杀人是报仇,也是震慑。 还有一个战场有他杀人的机会,有他报仇的机会,也有他震慑的机会。 那里才是他拼命的战场。 谍报所! 不错,正是那韩在寇为他安排的赴死之地。 那里关押着白日里从众多商铺人员的机构,韩在寇认为他会为了救人而去。 他也准备过去,只是,或许不是为了救人,而只单纯的为了踏入陷阱…… …… 看得出,如今的墨白,真的与当初睁眼时,有了太多的不同。 犹记得当初,他睁眼皆是杀机四伏,放眼皆仇人。 上清山、王妃、定武帝,几乎人人皆图他性命。 可即便那般情况,当时他也从未此生杀意,只想为活命而挣扎,最多也只是想跳出牢笼,不与他们纠缠而已。 甚至在那拳毙道师的夜里,他杀人也是被逼无奈。 那时,他心性很慈悲,人性的美好在这乱世中显的极其亮眼。 来到了明珠后,便不同了,他真实的生活在这个乱世中,一无所有的在挣扎中度命。 最后终于千方百计主动开始杀人,长刀会多人性命,朱医师的性命…… 而到了如今,此刻,他的双手真的早已满是血腥,他心性也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慈悲,反而冷漠的惊人。 可以说这些年来他救的人,远远不及他杀过的人,甚至都不及他今夜亲手杀过的人。 而他放弃去救的人,又要远超他所杀的人! 作为一个医者,这还有他曾经的坚持吗? 有他生命至上的信仰吗? …… 墨白的脚步依然沉稳,眼神也那么清明。 很明显,他没有半点彷徨,没有一丝的自我否定。 他不但不像入了魔,反而好似已经近道,心性更加光明。 他这般坦荡,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变,对正道的坚持,依然是那般坚定,对苦难的心性依然是那般慈悲。 “活着,比死去艰难!” “杀人,比救人艰难!” “放弃救人,比坚持救人艰难!” “做这乱世中身处龙潭虎的明王,比做乱世的医者艰难!” ……………………………… …… 宁儿飞手一个铃铛射出,伴随着铃铛声响,一个蛮子刹那持枪回头,但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在响。 那飞来铃铛已经割断了他的脖子,手中火枪落地,瞪大眼睛,捂住了脖子,却已阻挡不了那血迹染红他的手掌。 在他轰然倒下之前,他身边的两个同行者刹那间便要举枪朝着铃铛飞来黑暗处射击,但一缕剑光过后,两人倒地。 他们身后阿九此时略显狼狈的身影出现,看了看三人,随即一闪,向着铃铛飞来处而去。 铃铛使的力道极为巧妙,杀人后沿弧线飞回,落入宁儿手中。 阿九望着握紧那染血铃铛,面色仍显苍白的宁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自小到大,宁儿从未杀过人。 虽然她小时候就见惯了血腥,但那比不了真正动手杀人。 杀人,并非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 即使杀的是敌人。 今晚,宁儿已经杀了十多个蛮子,但她还是不适。 “走吧!”阿九走上前,将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铃铛取下,轻声道:“这一片蛮子兵都已经成群结队,咱们诱敌动手的机会不多了,前面就是谍报所,六爷应该快到了,咱们走吧。” 宁儿点点头,虽然脸色苍白,但自从出来了,却并未哭闹,一直很听话。 又看了一眼那伏尸的地方,随着阿九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宁儿却突然浑身一紧,手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阿九,却没有出声,只是目光紧张的从那尸体身上抬起,望向远方。 “嗯?”阿九一顿,回头看向宁儿,见她异常,立刻谨慎起来,同样看向了远方黑暗处,却并没发现丝毫端倪。 “怎么了?”阿九小心移动脚步,挡在宁儿前面,同时低声问道。 “那里好像有人……”宁儿死死抓着阿九的手臂,明显紧张。 阿九浑身肌肉骤然紧缩,眼神直射宁儿看着的方向。 好像有人? 他心中顷刻间万分紧张起来,几乎刹那间便有不好的预感临头袭来,因为他始终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之处。 但他知道这时候宁儿绝不可能开玩笑,宁儿虽然实战少,但修为却一直比他要高。 高手! 只能是高手! 为何隐藏? 是六爷不放心跟来了吗? 还是其他人? 是敌是友? “走!”心念电转,阿九几乎片刻就做出了决定,拉住宁儿便要闪身而去。 宁儿很听话,从出来就一直听阿九的,他说走,尽管宁儿对那里隐藏的人,感觉到惊慌,但还是马上跟随他跑。 “你竟然能够发现老夫?” 然而两人才刚刚跨出身形,一道浑厚的声音便仿佛在耳边响起一样。 “别管他,跑!”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阿九便是一声断喝,丝毫不带犹豫的要带着宁儿跑。 听声音,他就知道麻烦了,并非自己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跑?在老夫面前,你们还想跑?” 伴随着声音,一道身影已拦在他们前面,还未看清是谁,便有一道劲风带着红光骤然袭来。 “不好,宗师!”阿九脸色大变,片刻间,几乎想也未想,便一拳挥出,迎接那劲风的同时,更是放开一直拉着宁儿的手,口中急喝道:“宁儿快跑!” 宁儿脸色也早已变了,前面的人太过危险,一路来她都听阿九的话,听到阿九的身影,她转身就直朝着后方施展身形,如燕子轻纵,这一刻,她身上的铃铛甚至都没了响声,速度快到了极致。 “噗……”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口吐鲜血声,令她浑身一震:“阿九!” 飞纵间,一回头,却只见阿九根本未跟上来,此刻竟身形腾飞而起,随即轰然落地。 “阿九!”宁儿大惊失色,一声惊叫,转身又要奔回。 “宁儿你快走,我拦住他。”阿九落地,浑身惊颤,但第一件事却是抬头看向宁儿,口中淌着血,却大叫。 “哼,拦住老夫,不自量力,说,你们是谁,在何处修得这身修为?”那浑厚的声音似乎对他不屑一顾,对逃跑的宁儿也无所谓,负手间,一步步朝着阿九走来。 “快跑啊,去找小爷!”阿九对身后的声音无动于衷,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面对宗师,他无力抵抗。 宁儿想要活命,也唯有找到小爷才行。 再次冲着宁儿一声大吼,随后手掌拍地,身形再次跃起,然后想也未想的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又迅如闪电的取出一根金针,果断朝着自己胸口处,直接插了进去…… “不……”宁儿被阿九一声惊喝,打断了身形,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但突然见到阿九服下丹丸,又插入金针,顿时吓的惊叫起来:“不要,阿九,不能……” 阿九眼神肉眼可见的变红,身形暴涨,却直直朝着宁儿冲了过去,速度竟远超先前。 其身后宗师眼见他突然之间生龙活虎,倒是有些惊疑不定,挨了自己一掌,居然还能动弹? “有些门道!不过,在老夫面前,还想逃?”嘴里沉哼一声,这宗师身形电闪追去。 阿九根本不管他,却是迎面与宁儿相对的一刹那,便一把伸手揽过宁儿身体,口中大喝一声:“走,去找小爷……来救我!” 后面三个字,明显是硬加上去的。 紧接着,宁儿便被他如弯弓射箭一般,直直抛向了远方。 然后豁然转身,迎着那已经追来的宗师,一拳击出:“轰!” “什么?”那宗师原本一脸冷漠,但怎料拳接处,一股浩然巨力袭来,一时不慎,竟令他浑身一震,身形被阿九击飞,气血都在大震。 “不可能!”眼神爆瞪,望着那同样在他拳劲之下,嘴角再次溢血倒退,却未倒下的阿九,满是不可置信大声惊喝道。 “老匹夫,受死!”然而更不可能的事发生了,那青年居然仿若根本无事一般,更加劲猛的朝他冲来。 远处,宁儿被阿九抛飞,在空中身形腾挪,终于稳住身形,但眼见阿九狂暴冲向那宗师的一幕,却是泪水横流,花容变色。 “轰!”两人再次硬接一拳,随即阿九更加狂暴的冲上去攻击,还伴随着爆喝:“快走!” “找小爷!”宁儿红着眼,望着阿九的狂暴,突然记起了这句话,再也不犹豫,身形更加快捷的朝着远方奔去。 但,又只是顷刻间,她眼中一紧,身形在空中如燕翻飞,一道剑光从她发丝掠过…… “哼,小贱婢,还想逃?”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你们!”宁儿身形倒退落地,望着眼前人惊道。 “小贱婢,不想死就快说,我林师妹在哪儿?”几道人影从黑暗中闪出身形,各个执剑眼神凌厉的盯着宁儿。 其中一青年人正是梅志峰,此刻手中剑指宁儿。 而在远处更有着蛮子兵正朝这边狂奔。 看看蛮子兵,再看看这些根本不惧蛮子到来的道门子弟,宁儿终于明白那宗师是哪来的,目光愤恨至极,大怒道:“不要脸,你们竟敢卖国?” 第195章 信号飞天 此刻,宁儿被数名道门弟子截杀,险峻至极。 但此时,她的第一反应,却并非害怕,甚至连对阿九的担忧都不再是重点。 她的心绪早已被震惊与极致的愤怒所占据,来截杀他们的居然是道门中人,被大夏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视为信仰与正义的道门中人。 没有一个大夏人,会相信道门神仙会叛国,即便是因为墨白的关系,对道门中人并没有好印象的宁儿,也还是难以置信这个事实。 “蛮子凶残屠杀我街坊百姓,枉你们被百姓尊敬,居然不但不为他们浴血复仇,还助纣为虐,你们就不羞愧吗?不怕老天降下雷霆劈死你们这帮卖国贼吗?”宁儿不再想着逃跑,她甚至忘了自身的安危,双眼中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一刻,她似乎超乎了以往的天真与烂漫,声色俱厉,手指着一众道门弟子破口大骂。 她年纪还不大,这些年也是受人呵护着长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她是明王府长大的人,是明王的人。 对待国土被外敌入侵,她与阿九等人一样,不仅仅只是无奈与仇恨,更有切身的责任感。 “混账!”道门几人脸色当即便黑了,眼中羞恼与愤怒交织,任再如何清高,家国观念再淡薄,也不会容得这么个恶名落到身上。 梅志峰长身而立,剑指宁儿,神色冰冷至极,眼中杀气四溢,口中喝道:“尔等恶徒,先是伪装成医者,居心叵测的布下阴谋陷阱,残忍杀害我同门,又掳我林师妹,后来更是为祸世间,连累诸多凡人百姓无辜丧命,此等大罪,简直天人共愤。我等道家门徒下山,正该秉持天道正理,斩妖除魔。本念你乃是一弱龄女子,恐受人蒙蔽才犯下大错,故望你及早醒悟,戴罪立功,却不料到了如今境地,你居然还不知悔改,如此信口雌黄,倒污我等声名,实在可恨。” 说到这里,梅志峰眼神一扫那快要上得前来的蛮子兵,对着诸位道家子弟大声道:“诸位同门,休要中了这妖人拖延之计,还请随我速速拿下这为祸一方的妖人,正典人间。” “是!”诸位道家弟子,听得梅志峰一番义正言辞的宣言,眼中羞恼当即淡下,浑身锐气直闪,口中喝着杀字,直冲宁儿,再不给她说话之机。 宁儿还想大骂,然而刀光肆虐,剑光刺眼。 杀机顷刻而至,数位道门弟子皆修为不俗,虽敌不得其兄铁雄,但于她而言却是顷刻间险峻无比。 又有大批蛮子兵正包围而来,她心知今日恐怕难逃了。 从小长大的玩伴阿九,已施展了明王所传之禁术,生机已渺茫,正需她逃生而请明王救命,可这等境遇之下,却又遇道门卖国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她那曾单纯的心灵在这一刻,彻底被悲愤与仇恨占满,她逃不了,也不想逃。 在这危机之下,她回头张望,正见阿九再次身形飞退,喷血于空,此刻也正好转头看向她这边,见得其被阻拦围攻,想要转身救援,却被那宗师拦住,不得脱身。 “宁儿,快逃,逃……”阿九的声音在这夜空悲愤回荡不休,饱含愤怒与不甘。 梅志峰的剑光已当先而至,宁儿低头,她的发髻被斩断,一头秀发随风飘荡。 她回头,发丝遮挡下那双朦胧的眼红了。 她的心痛了。 她却没有了恐惧,那双曾灵动的眸中,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惊人杀机。 双臂展开,衣袖一震,两只手腕上那染着血的铃铛已握在手中,娇小的身躯,迸发出决绝的杀意:“卖国贼,我死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哼,还敢猖狂,受死!”梅志峰一招没有建功冷哼一声,再次欺身而上。 “杀!”诸位道门子弟,也自身形飘舞,杀机四溢袭身而上。 说着她身形凌空惊退,手中已多了一只药瓶,手腕用力,药瓶破碎,其手中已多一粒丹丸。 “梅师侄,小心,不能让她服丹……”宁儿正欲服丹,远方那浑厚的声音却是惊响夜空。 原来那宗师,虽大战,但仍关注这边情况,见得宁儿手中出现丹丸,顿时心知不妙,当即大喝。 阿九因要阻宗师,故而背向宁儿,此刻闻声,都顾不得宗师攻势,便是惊骇回头,果然见得宁儿手中正持丹丸欲服下,他绝望大喝一声:“不……” 正在惊喝,耳边却闻风声凌厉,却见正是那宗师手臂一扬,一炳袖箭已飞出,直奔宁儿后心。 阿九心中大痛,那双眼眸已通红无人色,望着那阻拦宁儿服丹的袖箭飞出,他手臂微震,这一刻他心弦震颤,彷徨不知定数。 宁儿恐已难逃,道门子弟威盛,又有蛮子兵到。 “吼……”阿九心下彻底绝望,他仰头大吼,随即冲天而起,身形如箭,终挡下了那炳袖箭,眼中泪水却滴落,这柄袖箭本可拦住宁儿服丹…… “竖子找死!”宗师袖箭被拦,大怒出声,此刻他已惊惧,若任凭那宁儿服丹,后果如何,他已再清楚不过。 那梅志峰等人,皆是身份不凡,岂能出事,口中怒骂,却并未再对阿九出手,而是亲自纵身而上直奔宁儿。 “杀……”然而阿九却是仿若疯了一般,直接纵身拦过,彻底换了打法,不再是拖延时间阻拦,而是再无顾忌,用己命换他一拳,一掌…… 另一边,梅志峰等几人闻宗师传讯,当即心惊,早就发现宗师那边诡异,一青年人居然与宗师对决,这时,岂还不心神大惊。 皆是眼神顷刻瞪大,望向宁儿已至嘴边的丹丸,梅志峰来不及多想,手中长剑直接出手,如离弦之箭直奔宁儿眉心,口中更是迅疾惊喝道:“快,绝不能让这贱婢服丹。” 众人哪还用他吩咐,皆是抢攻。 青锋袭来,宁儿不得已只得身形再次飞退,往一旁闪避,却已误了服丹,就此面对众人围攻。 剑光至,铃铛惊响! 刀光至,杀机对抗。 宁儿只能全心应敌,眼中更是悲色与怒色交织,不服丹,其恐怕难以杀人。 但不得已之下,却也只能放弃丹法,阿九支撑不了太久的,她没有时间犹豫。 明王亲自调教之人,功夫或有高低之分,然心性皆出色之极,便连宁儿备受呵护,却也还是学会了决不放弃,尽力而为四个字。 放弃丹法,她铃铛惊响,眼中更显坚定,无论如何,务必要杀人。 见其手中丹丸被捏碎扬灰,梅志峰等人那眸中惊意收敛,口中大喝:“妖女休想使邪魅之法,要知邪不胜正,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手中也已无剑,却取出折扇一炳,施展扇法,再次杀去。 “杀!”其他数人也皆是杀意大涨。 宁儿不再退,手中铃铛飞出,惊铃不响,却煞气如箭,呈弧形飞旋,割裂空气。 “铛!”有剑鸣与铃铛碰撞之声惊起。 先前已见宁儿铃铛杀人,知其诡异,故而众人皆防范有加。 然,一道门弟子却在碰撞瞬间,手麻心跳,身形疾退数步,当即惊骇莫名,口中大喝道:“诸位小心,此妖女难缠!” 其他众人,其实也已得见此景,眼中皆是惊异,包括梅志峰都心下一跳,当日见其与小刀相争,便已足够惊人,然刚才这一击,却更是让他们出乎意料,这妖女似乎比当日要强的多。 铃铛飞回,重落宁儿手中,宁儿此刻只欲杀人,根本不理他们惊色,见远攻已被防范,难以奏效,竟直接手臂一展铃铛飞回手腕直接冲来,欲凭拳头近攻。 梅志峰等人欣喜,一般来说近身身法适于横练武道之辈,这姑娘虽惊人,但一望可知,身材较弱,并非近战好手。 而诸人人多势众,围住了她闪避空间,擒下她必不难。 “轰!”然而,还未接战,便只闻面前突然光线大盛,又一声巨鸣惊响,众人皆是惊色一闪,眼眸狂跳,望向空中。 而宁儿也是拳势一收,刹那回头,却并未看向空中那炸开的火花,而是看向了那不知何时已倒地的阿九。 阿九伤重,单膝跪地,口中血水一滴滴落地,与他对决那宗师此刻站在他十米开外,脸色早已凝重非常,正抬头望向空中那炸开的灿烂火花。 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是一枚信号弹。 自数百年前发明了狼烟预警之后,预警方式就在不断发展。 但如这般五彩缤纷并伴随着轰鸣炸响的信号弹,却还真的从未曾见过。 尤其是当天空上,一枚图案随着炸开的声响而显现的时候,众人才真是惊了。 火焰炸响,随后清晰的字迹升空,仿若神迹一般。 那是一个火红色的大字! “医!” 医师的医,此字迹铭刻在高空,仿佛映照整个明珠,那么闪亮。 “哼,白长青?”字迹缓缓飘散,那宗师眼中对着信号弹的惊愕也缓缓逝去,低下头,嘴里吐出这几个字,随即抬起脚步,朝着阿九走去。 话语轻蔑,但见其眼中闪动之诡异,便可知其内心实际已谨慎非常,到了这等时刻,他已难以小看这被请来救援的人。 什么丹丸? 什么秘法? 竟让一蝼蚁可翻天,与自己对决? 神秘,最让人惊惧,即便他是踏遍四海都无惧的宗师! 阿九站了起来,口中滴着血,手中却已再现三根银针,直接插入自己心脏周边穴位,那宗师见状,脸色立变,想要阻拦,却根本没办法,此时的阿九,并非他能随手镇压的存在。 不过,他却也不怕,反而眼中死死的盯着阿九下针的穴位。 “想学?”阿九出声则滴血,但他的声音却如那宗师一般满是轻蔑。 那宗师闻言,脸色当即黑了,死死盯着阿九,继续走上前来,嘴里道:”念你天资不弱,还是识相点,老夫或可饶你一命,无需指望谁来救得了你,白长青也不行!” “呵呵!”阿九缓缓挺直身体,无惧他到来的身影,反而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再次与梅志峰等人颤抖一起的宁儿。 看着宁儿施展从未有过的狠辣杀招,看着她勇往直前,阿九那双通红的眸子中,还是有血泪淌下。 第196章 各方云集 “想救她,可以,只要你老实交代一切,你是谁,那丫头是谁?白长青是谁?你们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修为?你们所用功法从何而来?刚才所服为何丹?何人所炼制?所用战技又是什么?是何人所教?”那宗师见他如此,在阿九三米前站定,嘴里一连串问道。 阿九回头,感受着自己更加喷涌的气血,他知道自己死定了,抬头看向那宗师:“你怕了吗?” “无知,凭你区区邪法就想翻天?还是老实束手就擒,交代一切,老夫或可做主饶尔等性命,别妄想其他了,那白长青来了,老夫乃是武道宗师……” “宗师?”阿九抬头望天,那字迹已消散,再低头:“宗师又如何,小爷杀你如杀鸡!” “放肆!”那宗师受辱,顷刻大怒。 “吼!”而阿九却是陡然一声爆吼,整个面色彻底通红,他身上仿佛有无形火焰再升腾,带着浑身热浪,直直朝着那宗师冲去,拳势仿佛有红光在闪烁。 师者玄光! 虽然仿似只是错觉,却也让那宗师面色第一次彻底大变,心中大惊失色:“不,绝不可能!” 阿九一往无前,有啸声在他嘴里高呼,震遍四方:“宁儿,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轰!” …… “医!” 夜空中的炸响,惊醒了无数人早已在入夜后便被震颤的心灵。 许多人颤抖中,却忍不住,朝着远空望去。 那五彩缤纷凝于高空,数里方圆都清晰可见的“医”字,让他们震撼。 “医?” 没有多少人懂这个字的含义,但只要是大夏人,这一刻望着那个字,眼中却都在发光,心中在祈祷。 只因他们知道,今夜四处的杀机,都与这个字有关。 崔朝远已经追上了一众道门中人,此刻他们正站在一条胡同之类,四周有蛮子兵持灯照射着一众倒在胡同里的蛮子兵尸体上。 就在先前,他们接到报告,此地有人单枪匹马屠杀了大批蛮子兵,大部队赶来时,那人却已突围而去。 故而,崔朝远与两位道门宗师领着一众道门人士立刻赶来查探,因为很明显,这里有高人出没。 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刚刚查验过尸体,确认了这条胡同中,超过三十名蛮子兵尸体,皆是被一击毙命之后,他们脸色严峻,正准备追击此凶徒之时,那天空一声炸响。 “那是什么?” “医!” “白长青!” “那边!” 几乎顷刻间,一众道门人士,无需多做交流,便已身形爆闪,两位宗师更是连马都没用,直接凭借脚力,飞奔。 因为韩在寇确定,谍报所一定是白长青等人的最后目标,故而一众道门人士也皆在附近查探,找寻踪迹。 又有诸人分开,朝着四处得到的线报而去,宁儿和阿九,便是露了踪迹,被汇报上来,导致梅志峰数人和一位宗师前往镇压。 “白长青!”崔朝远身形同样电闪,目光在前面飞掠的两位宗师身上打量,眼中狂闪。 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一里多远的一条黑暗胡同中,此刻正有四条身上背着长弓的黑衣人影同样发现了天空的动静,他们陡然抬头望向了那高空上的“医”字。 其中一人,更是身躯一震,当即一个踉跄。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想也没想,身形如雷光爆射,冲着信号处而去。 其余三人,望着他的背影顷刻不见,却是并未疾驰追赶,反而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是阿九的信号。”一人深沉道。 “信号响了,方圆数里都能看见,他……”另一人望着那狂奔而去的身影,声音微低,很明显,他不懂阿九为何会放信号。 “不止宁儿遇险!”最后一人却是抬头死死盯着那信号,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死也不会放信号灯求救。” “不错,他定不是求救,是在预警,有重大情况发生,务必报知六爷。”第一人也眼中亮了起来,坚定道。 很明显,他们都不信阿九会不知轻重,会为了活命而发信号求救,这信号一发,必然成为蛮子的焦点,谁去救援也别想出来。 “走!”已无需多言,不管多危险,此刻这三条人影也直接追上那第一人而去。 而此时此刻,在这周边活动着众多与他们装备一样的黑衣人,几乎也全都是一顿之后,便立刻朝着那信号所在地疾驰飞奔。 “快看!” “那里有动静……” 青年社在这一片人数并不少,他们与那些黑衣人硬在外活动不同,他们大都有着据点。 也对,这偌大的明珠,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几乎方方面面都有他们的势力。 此刻,便有一间商铺之中,聚集着数十名身着社团服侍的汉子。 熟悉明珠的人,一看他们的服侍便知这些人定是青年社旗下的社团人马。 只是这伙人马,很有些令人吃惊,他们人数大概在四五十左右,这倒并不算太多,可他们却几乎人人都装备着火枪,这就惊人了。 要知道火枪在杜先生身边人来说,并非罕见,但在民间社团,却还绝不至于如此泛滥。 一般在民间社团,皆是各头脑身边的心腹人员才能装备上。 大部分时候,青年社的大批人马依然是持有冷兵器干仗,毕竟,就算他们有钱,有渠道买到军火,蛮子也不可能允许他们人人持枪。 然而,这些人此刻明显是待命着,准备出去闹事的人员,也可以算是底层行动人员,却人人都着火枪,这很恐怖。 此刻信号灯响,原本与他们并无太大关系,毕竟非青年社信号,但这数十人中的头脑,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汉子,却是轰然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那信号。 他的动作让整间商铺的气势突然一转,所有人皆是站起身来,有人上前一步:“老大?” 被称作老大的汉子,望着那信号,眼神流转,下一刻,却是几步来到商铺中的电话旁。 “老大,线路被蛮子控制了……”有人提醒道。 那老大本来也是知道的,只是看上去他紧张了,微微沉吟,他目光一变,沉声道:“那里,离谍报所不远,走,咱们过去看看!” “是!”他身边数十名社团分子丝毫不质疑他的决定,很明显,他的话在这些人眼中,很有威严,即便改变了计划,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而此刻,如他们这般聚集在谍报所一片的青年社中人,并不止他们,还有太多人,都是分散状态,若是当真聚集起来,那人数恐怕很惊人。 并且更恐怖的是,在这一片所在的众多人手中,此时居然大部分都持有火枪。 似乎他们和外界那些闹事的人不同,他们隐藏在这里,有大动作要展开。 那外面的信号,仿佛惊醒了他们那敏感的神经,这一刻,他们动了。 …… 黑衣人,青年社,道门之外, 此刻却还有着国朝隐藏的探子、林华耀派出的队伍,各方军阀的人…… 也在这一刻,因为一枚信号而惊,开始从四面八方潜伏而至。 今晚他们同样警惕了精神,虽然隐藏很深,但他们却绝不会放弃在如此混乱的夜晚活动的大好机会。 有人要打探,今晚暴乱的具体情况。 有人要寻找那些闹事的人,想要接触招安。 有人则要寻出白长青的一切轨迹,救出林素音。 …… 今晚明珠暴乱,有人大规模的和蛮子动手,血染遍地,这事情太大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没有人能不被惊动。 并且皆是消息灵通之辈的,均能猜到,今晚的事或与那间医馆有关。 此刻,天空上的那个字飘来。 他们动了,必须要去一探究竟,都有预感,这个字或许还将引发更具有影响力的冲突发生。 明珠自从蛮子攻陷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场面了。 各方牛鬼蛇神出没在这危险的夜晚,将共聚一堂。 出事是必然的。 不可能安静。 事实上,在还未赶至现场,就已经到处硝烟了,甚至比先前还要激烈。 各方人马集结,向同一目的地而行,怎可能无冲突。 势力最大的自然是蛮子,他们本就有大部人马埋伏在谍报所周围,此刻这边异动,虽然大部队仍旧坚守在谍报所那边,未得命令,没有移动。 韩在寇其实已经接到了消息,但却怀疑这乃是调虎离山之计,故而仍然命人坚守在谍报所周边,只派了一部分人马靠近查探。 然而即便只是一部分,他们也依然是实力最强的一方。 故而各方人马无论如何隐藏,总会有难以避开的时候,越是靠近,越是如此。 一路硝烟,处处染血…… …… 这一片,雨早停了,墨白却仍然撑着他那把黑伞,只是他的脚程却更快了。 天空中的那盏信号灯亮,他是最先抬头之人,也同样是最先动身前往之人。 他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直奔过去。 只因没有人比他更有信心,阿九和宁儿皆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别的他不敢保证,但人品他却是敢拿头颅担保。 他们不可能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擅自发信号,陷自己于不义。 是出了大事。 “谁?”耳旁风在响,已经靠近了那块区域。 前方有人在激战,墨白却再未如先前般避开,有蛮子兵发现了他的身影。 墨白身形更快,黑暗中,枪响一片。 却只见蛮子兵的尸体不断倒下。 有一伙同样手执火枪的人本来正与蛮子激战,且战且退,却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打断。 当一瞬间的混乱过后,他们神色大惊。 “是谁?” “道门高人吗?” “不知道!” “不管了,快杀,那边要出大事,我们必须过去看看……” 一众原本坚持不住准备撤的人影,停住了脚步,眼中带着惊芒收拾了剩余被刚才那人冲击过后,惊骇至极的蛮子兵。 随即带着满心的震撼,迅速隐蔽,继续靠近。 他们是明珠隐藏在国朝的人,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大伞的人影,便是他们苦苦打探的白长青。 四方运动之际。 墨白的身影也终于到达了现场,他来时,连抽调过来的蛮子兵都还未赶到。 但与他并非一个方位而来的崔朝远与道门两位宗师却是几乎与他同事间赶到,他们没有蛮子兵拦路,自然过来的更快些。 此刻,他们的目光下,阿九的身影刚好再一次与那宗师碰撞,又一次横飞吐血。 那宗师已不再高人模样,此刻身形已有狼狈之态。 而阿九更不用说,已是在爆发最后的余光,浑身血迹遍染。 另一边,宁儿身上已剑伤处处,一头长发随风飘舞,铃铛砰砰震响,在三人围攻下,杀的惨烈。 站圈外围,有一名白衣身影倒地不动,另有一人,捂着胸口坐在一边,眼神愤恨的盯着还在被围攻的宁儿。 这就是宁儿的战绩。 修道五年的她,在围攻下,斩了一人,伤了一人。 当然,她也只能这样了,她仍然在努力,她很累了,却目标仍未达到,她要杀了梅志峰。 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她一定要杀了他。 这是六爷的仇人,也是卖国贼,当死。 然而,她终究是不济了。 梅志峰手中折扇已经碎裂,他手执的是那已死同道的长剑,他憋屈而又愤怒,一个黄毛丫头,他久攻不下,并且战损。 身为上清山门徒,梅真人亲孙的他,收不了这份屈辱,这一次下山,尽是屈辱…… “杀!”他一声大喝,瞅准已疲惫到了极点的宁儿一个破绽,飞身而上长剑在攻破了宁儿手腕的铃铛,在她手上留下了又一道深痕,血迹喷飞…… 第197章 爆 “道门!”撑着伞的墨白,目光豁然落在梅志峰身上。 虽然他还并未与梅志峰等人真正照过面,但梅志峰等人所身着的各山门服饰,他却还是能够一眼认得出的。 也几乎在这一瞬间,他眸光豁然惊转,看向了那周边早已聚集在侧的蛮子兵身上。 蛮子兵围聚,却并未靠近攻击,只是端着火枪,对着交战诸人虎视眈眈。 墨白目光又即刻收回,再次看向场中交战双方。 毋庸置疑了,梅志峰等几人明显对就在身后的蛮子兵没有丝毫顾忌,他们仿若未见般,专注攻击宁儿。 这一幕,让墨白瞳孔刹那爆缩,浑身气血彻底奔腾,那只握着黑伞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就算是他,此刻心神也不得不大震。 脑海中犹如有雷霆惊响,炸开了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道门在帮蛮子对付宁儿与阿九,他们……叛变了!” 他不得不刹那间想到此事的重大影响,梅志峰,道家四大名山之一的上清山真人嫡孙…… 上清山,道门一方魁首,无论是在道门还是民间,他们都影响重大,他们叛国,将对这场国战产生重大不利影响。 阿九和宁儿震惊这一事实,而墨白却比他们还要难以置信。 他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实在没办法相信上清山居然会公然叛国,这简直荒谬! 完全不可能的事,居然就这么发生在他眼前。 他明白了,阿九的信号弹,正是为了要带给他这一骤然惊变的紧急消息。 墨白微微闭目,再睁开,他手中的黑伞不再颤抖,浑身激荡的气血也已平息,眸中的一切情绪也仿若死海般,宁静的诡异。 他站在黑暗处,重新望向了场中的阿九与宁儿。 阿九单膝跪地,口鼻滴血,浑身仿佛被一层血污笼罩,身躯已如风中烛火摇摆。 墨白一眼便能看出他用了自己所传的那不到绝路,绝不能用的同归于尽的打法,已是油尽灯枯、垂死之相! 阿九的本事,是他亲手所教,同阶即便是距离宗师之路已不远的铁雄也做不到。 墨白抬起了眸子,望向了他的对手,那虽显狼狈,但却浑身劲风鼓荡的人影。 宗师! 武道宗师! 此刻,这宗师眼中凶光骇人,脸色怒意凝滞,死死盯着那单膝跪地,已无力站起的阿九,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只差最后一击。 墨白却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另一边,一头长发已变成短发,浑身处处剑伤血染的宁儿。 此刻,她面色潮红,手中抓着一个破碎的铃铛,胸脯不断起伏间,却仍然死死盯着,正一步步朝她逼近的梅志峰。 墨白看向了她手中的那破铃铛,那是在经过恶战之后,生生被打碎的。 眼眶微红,在他身边受人宠溺长大的丫头,在从未经历过的生死大战中,没有哭,没有怕,即便已经没有了余力,要面对死亡,却依然那么坚强。 …… 另一边,崔朝远和两位宗师也到了,此刻同样没有立刻现身,和墨白一样看着场中的情况。 现场形势,本就一目了然。 见得这一幕,他们同样吃惊。 那边一个弱冠少年,居然与黄庭府的武道宗师洪震对决? 而且看洪震模样,居然还吃了些亏,直到此刻都还未能收拾这少年,这让两位道门宗师眼中惊疑不定。 不过很明显,洪震并不需要帮忙,他们虽惊倒也沉得住气,可当见得梅志峰与宁儿这边,竟有道门弟子在围攻这女子的情况下竟产生了伤亡,这就让道门来的两位宗师当即便是脸色铁青下来。 而崔朝远打量的顺序却与他们不同,一到来现场,便是将目光投放在了宁儿身上,神色微动:“这应该便是当日医馆中那个带铃铛的姑娘,医馆那一伙人中的骨干分子。” 他目光一闪,望着梅志峰等几人围杀的步伐,心道:“这女子不能死!” 随后才将目光放在那正浑身血污的阿九身上,眼中同样露出惊容,心中波动了一下,这少年是谁?竟能与宗师相抗衡? 没有道家之人,能够忽视这一震撼事实。 他眼神郑重,细细打量,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那医馆中被称作小九的青年。 医馆里的资料他们自然早已查个底掉,阿九是明面上在医馆出现的人,他们自然早有印象。 神色微顿,这白长青身边的两个重要骨干都出现了,或许白长青…… 他按下了心中急切,静待情况,说不定白长青还真有可能现身。 …… “宁儿不怕,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场中并不喧闹,有不再高亢的声音传来,那是单膝跪地的阿九,他坐倒在了地上,对那一步步朝靠近的宗师没有理会,回头带着粗重的呼吸,对着宁儿大喊。 随着出声,他口腔中有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场景凄惨。 他知道自己的时刻到了,呼吸已经越来越吃力,心脏已如雷般大震,最后的余光到了熄灭的时刻,他无惧生死,只是还有一缕执念不灭,宁儿。 “老夫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来,老夫保证饶那丫头一命!”那宗师来到了他的面前,此刻再没有了和颜悦色。 他居高临下站在阿九身边,眼神冷漠的望着阿九。 阿九那双猩红的眼,已经开始褪去血色,依然望着宁儿,嘴角却露出了笑意:“老匹夫,你死定了,不会太久的,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我数十万战死军民也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他吐出每一个字都艰难,但语气却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到不容人质疑。 洪震心中大怒,但却并未立刻下杀手,此刻他实际上早已不再似先前般托大。 阿九和宁儿两个青年人居然就有如此能耐,那他们身后的人又将是怎样的本事? 虽然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但他经历这一战却不得不谨慎,以上清山为首的道门,此番在明珠的人手可并不算多。 这突然冒出来的强大势力,让他不敢再小视,不敢赌,这次已然是结下了生死之仇,若搞不清楚对方底细,只怕他们纵是此来有三位师者,怕也当真会难保太平…… “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洪震眼中凶光爆闪,声音狠历,望着已经油尽灯枯的阿九冷声喝道:“我倒要看你的嘴有多硬!” 说罢,一把拎起已毫无反抗之力的阿九,直接扬声怒喝道:“梅师侄,立刻拿下这妖女!” 他要用宁儿逼着少年就范。 梅志峰眼见宗师过来,心中更是安稳了,此刻对着宁儿一声爆喝:“妖女,还不速速就擒?” 说罢已飞身而起,连同两位同门发起最后攻击。 宁儿眼见阿九被那宗师拎着毫无反抗之力,心中也彻底寂寥,扬起了手中的铃铛,手却在颤抖,已没有了力气,但面对袭来的刀剑,眼中却没有恐惧,而是绽放出最坚韧的光芒,死死的盯着梅志峰:“梅志峰,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小爷也不会放过你,他们一定会杀光你们这帮卖国贼!” 她娇声高喝,面对剑光抬头挺胸,将手中那已经破碎的铃铛,最后一次飞了出去。 这一只她从小带到大的铃铛,她将不再收回来。她目光望着那只飞走的铃铛,眼中终于有了泪花荡漾。 随即双臂扬起,身形最后一次如燕子飞纵,翩虹世间。 “铃铛什么时候不响了,你才算入道。” “响一次,你就多练一个时辰!” “轻身功夫必须练好,关键时候能保住你的小命!” 宁儿飞身而起,脑海中却回荡着六爷为她戴上铃铛时,说过的话。 铃铛不是她杀人的武器,是她保命的身法。 然而,这身法,却是她最后却成了她用来赴死的手段。 宁儿年纪还不大,和墨白、铁雄、阿九、甚至众多明王府中人相比,她还很稚嫩,不懂得太多事,但该懂的,其实她都懂了。 比如,她是明王府的人,有杀敌报国,维护百姓安宁的责任。 又比如,她是女子,不能成为俘虏。 这时候的宁儿已没有了一战之力,她的铃铛飞来,却仍旧让梅志峰不敢小觑,这女子的能耐,他已见识。 当然,这只铃铛,根本已经无力,毫无意外的被他击飞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一惊,有身影紧随铃铛而知,眸光一紧,果然正是那宁儿,宁儿那双眼,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知道要拿活口,可这一刻,什么活口也比不得自己的安全重要。 长剑一展,已凶晲刺去宁儿心口。 一个决绝赴死! 一个狠辣杀机! “宁儿!”阿九在那宗师手上,一直瞪大的眼,闭上了,没有大吼,只心里无声默念。 “留活口!”然那宗师却是神色一变,一声大喝,随即身形骤然爆闪,直奔梅志峰处。 “梅师侄,不能冲动,此女不能杀,需留下活口,我旗国要严审!”在洪震声音响起的时候,另一边也骤然响起一道轰鸣四方高声咆哮。 那是一道在黑暗中犹如电闪的身影,那是崔朝远。 他早已蓄势大发,眼看宁儿就要被斩,而要引出的大鱼却还未到,故而当机立断,一声咆哮震四方,准备抢下宁儿,同时一声咆哮。 “嗯?”而他身边那两个道门宗师,在听得身旁风声狂啸,脸色便已经变了。 也几乎毫不犹豫就豁然闪身而起,朝着崔朝远追去,这两人心中大怒,都明白这女子绝不能落在崔朝远手上。 宁愿梅志峰杀了宁儿,也绝对不给机会蛮子。 否则就当真定死了叛国为蛮子做事的事实,而且林素音必然就危险了,一旦从这女子口中审出林素音的下落,蛮子绝不可能会心存好意。 林素音一旦真的出事,那上清山和一众附属,和南方林华耀那边也就再难以亲密,如今已经和国朝之间不再亲密,林华耀那边,他们必须抓紧。 此番之所以同意出手,并非他们傻,也并非单纯因为受到威胁,而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林素音的下落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加上洪震,四名宗师直奔那扑剑而去的宁儿身影电闪。 而也在这时,那四面八方的人影,也终于艰难赶到了现场,听闻着宗师震四方的啸声,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场中情形。 蛮子兵准备的探灯,清晰无误的映照出了场中那一块的情景。 有道门弟子,长剑横空,对准一弱龄女子下杀招。 生死一线间的时刻,又有数道劲风闪烁,身周绕着各色玄光的高人呼啸着劲风,闪电般冲那处袭来。 这一刻,没有人能分清情况,但那紧张的气氛,却没有人愿意眨眼。 梅志峰本已绝杀,但耳闻宗师长啸,心中又有惊疑,可此时收招,又如何来的及。 那少女已然欲赴死,听闻声响,更是决绝,身形竟在空中再次加速,眼看就要直奔剑尖而去。 “吼……宁儿!”也就在这紧张一刻,又有一道疯狂的咆哮声,自一处街角摄人长啸。 隐藏在周边的人,只见又多出一条黑衣背弓身影,如电闪般,疯狂奔向那决斗中央,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因为此时狂奔的身影,无论是宗师,还是他都已经快到模糊了身形。 这突然出现的身影,已经改变不了情况,纵使他再快也来不及了。 但他却改变了已经最先来到宁儿身边的崔朝远,崔朝远只要伸手,便已可救下宁儿,但却在这千钧一发间,突然眼神电闪望向了那从对面快速奔来的身影。 眼皮狂跳了一下,是白长青吗? 若真是白长青,自然无需要这小丫头,还可免去与这道门几人之间将为这小丫头爆发的冲突。 而就在他这一迟疑间,洪震,以及后面两位道家宗师也已赶到,目标全部一致,直接伸手朝着已经剑尖入体的宁儿抓去。 这一刻,太多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在下一刻就要见分晓了。 “轰!”巨大的轰鸣声,却突然如天地惊雷般炸响。 狂暴的气劲仿佛漫卷长沙般,令地面的雨点如飞石震空,发出音啸。 这一幕,很骇人。 即便在场没有一人普通,皆是承受能力极强的精英分子,也不由得浑身发紧,瞪大眼睛看着场中心的水帘惊愕。 “是谁?” “大胆!” “找死!” “放下那妖女……” 下一刻,又有惊天怒喝,自四面而起。 随即便是玄光在空中飞耀,雨帘落地,所有人第一时间瞪大双眸。 豁然只见,刚才那四大身着玄光的宗师,不知为何,竟已各自退后十数米,已退到街角,若非他们身上劲闪的玄光,恐怕难以让人置信,这便是刚才那已在场中央的诸位宗师。 “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心中竟是大惊,然下一刻,他们又僵直了眼睛,只见四个方位的宗师,几乎同时,闪动身形,再次直奔场中央而去。 也就在这时,人们眼中才豁然发现,那场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人影。 这个人身形挺拔,站在中央,两只手上,各提着一个人。 一青年,一女子。 不用多想,但凡见得刚才那一幕的,无不知晓,那女子便是刚才差点死于剑下的女子。 那青年应该便是那宗师手中提着的青年。 此刻却全都到了那根本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手上。 四方宗师疾驰,呈围攻之势,顷刻间,便已又到当场。 这一幕真的令人血脉发凉。 四名宗师围攻,谁能力敌? 而那中央墨立男子,却并未退走,只见他面对四方大敌,第一动作却是出乎众人意料。 他手臂忽然扬起,手中身影已朝侧面直接抛飞。 人们视线跟随,却发现正是之前那背着长弓口中悲愤长啸着“宁儿”的黑衣人影方位。 眼见两道人影飞来,此男子身形纵天,双手犹如大鹏展翅,在空中接下两位青年。 待他落地一刻,他身边却又有三道黑影腾空而降至他身旁,但三人没有丝毫停留,几乎在落地一颗,便再次疾驰,直奔那下一刻便要爆发的宗师大战而去。 “杀!”然,一道清脆,却又冰冷的声音豁然自那场中心挺拔的身形处响起。 那三人身形急顿,似有犹豫顷刻,但却仍是遵令:“是!” 紧接着他们身形飞纵,竟然转变方向,直奔那一众蛮子兵而去,他们口中也同时向着四方发出尖锐啸声:“小爷有令,杀!” 也正在这一刻,那场中央,再一次玄光震慑夜空,轰鸣爆响四方。 第198章 竟然是你 隐藏在明珠大大小小的势力,因为今晚明珠的大动静而齐聚在了这里。 他们在到来的第一时间,还未搞清楚状况,就已目睹了现场一连串的惊变。 道门、蛮子兵、宗师、黑衣人…… 他们在争斗,为了一女子而争斗,可转瞬间,又有一青年出现,竟从四大师者手中抢走了他们的目标…… 一侧四名不知身份的背弓黑衣人影,竟不是逃窜,而是高喝一声之后,竟直直冲着人多势众的蛮子冲去。 这让人色变,可此刻,却无人来得及关注那边。 甚至连他们口中喊出的“小爷”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已没时间思考,便只能瞪大眼睛看向了那实在令人震撼的一幕。 四名师者,浑身师者劲气鼓荡,玄光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围攻一人。 那突然出现在场中,傲然挺立的青年人。 所有人都心神震撼,死死的盯着那一幕。 并非是想看那年轻人在这必死局面中会有怎样出人意料的挣扎,只是四大宗师齐出手围攻一人的罕见局面,必须要见证。 “轰!” 玄光爆闪间,夜空下人们看不真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觉耳畔如雷动,一声远比刚才要响的轰鸣声已传来。 四道玄光猛然绽放,随之又刹那一暗,场面静止。 地面雨水惊起的涟漪,再次落地。 “什么?” “他还在那!”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也是……宗师?” “嘶……” 周边暗处,这一刻本该隐藏无声的人们,突然一个个倒吸凉气。 只因为场中央,那遭受了四大宗师倾力一击之后,却依然还站在那儿的身影。 不,他似乎移开了方位。 距离先前所立的位置,倒退了约莫七八米远。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看起来依然毫发无伤! 宗师! 这青年至少也是宗师,而且还是一个能力敌四大宗师围攻的宗师。 稍微的骚乱过后,整个场中又宁静了。 实际上,这里根本称不上宁静,甚至很喧闹。 因为得了墨白命令的几名黑色持弓人影,依然朝着那些蛮子杀去了,伴随着他们的高喝声,这四周,又有大动静在发作。 那是一道道弓弦作响,利箭横空。 那是一个个高来高区的人影从黑暗中闪现,怡然无惧的在空中闪烁身形,直接杀入蛮子兵中间,近身搏杀,刀光横过,血光道道…… 一场惊人的正面战争,就在他们不远处惊起,可这一刻对那边的骚乱,众人已经无暇关注。 所有人呼吸都在加重,眼中闪烁着各色光芒,死死的盯着那背影。 远方骚乱,这里却宁静的诡异。 “秦队长!” 一处建筑物的后方,此刻正有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此刻他们各个神情紧张。 若是墨白见得他们,定会认出这些人正是他过来时,曾遇到的那伙与蛮子杀伐的人马,他还曾顺便为他们杀了不少蛮子兵,以至于他们能够顺利过来查探。 此刻,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的汉子正瞪大眼睛盯着那站立不动的青年,他身边有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男子,嘴角明显颤抖着对他开口道:“队长,这青年是宗师……” 秦队长,秦峰,大夏国朝秘密潜伏在明珠的蜜蜂小队,队长,工作上他直接向张邦立负责。 此刻,秦峰听着耳边明显激动的声音,他的心情同样在激荡。 事实上,此刻,他的小队,甚至隐藏在周边的每一个势力,脑海中无不骤然闪过了一个意念。 一个从未想到,却又不得不刹那觉醒的意念。 宗师! 青年宗师! 能力敌师者,实力强大的青年宗师! 在大夏,道家显圣,为人尊崇,师者更是高居云山之上,却为人敬仰,天下闻名。 常有道家杰出者,证道师者,天下广颂其传奇。 他们不同于国朝至尊权贵那般权威赫赫,令人敬畏。 但却因其本领,兼之道家文化的兴盛,而让人在神秘中向往。 宗师者,于民间已可谓是难得一见的伟岸存在。 这类有着高超手段之人,万万里挑一,少之又少。 而这世间,却偏偏在五年前,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少年之身,成就宗师神话的存在诞生了,这令天下人为之称奇,谈论间时常惊叹,谈及神仙话,必然不离此传奇之才。 “明王!”秦峰口齿有些不清,他望着那背影,心神震颤的厉害。 民间都知其名,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对情况更为了解的国朝臣子。 宗师难证,天下间,至今为止,能称少年宗师者,堪得明王一人而已。 那一出世,便于众目睽睽之下立斩师者而证道的存在。 此时望着那在四大宗师一击之下却仿若安然无恙的身影,没有人脑海中不在回荡着那个五年前横空出世,又迅疾隐去的名字。 身为国朝臣子,此刻骤然得见此一幕,那传说中的明王殿下,可能就在眼前,他们岂能镇定。 秦峰深吸口气:“不能冲动,再看看。” 说到这里,他陡然回头,望向身边下属:“老张,事关重大,若真是殿下,此地必然会出大乱子,为保险起见,你带几个人即刻撤离,马上将消息上报,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秦队长,我守在这里,你去……”身旁那被称老张之人闻言却立马道。 “听从命令!”秦队长却斩钉截铁道:“咱们这么多人之中,唯有我曾见过明王殿下真容,你快走,记住,务必据实禀报,同时将与白长青有关的消息,全部整理再次上报,以供上面分析。” “是!”老张微微咬牙,也不再多言,手一拱:“秦队长,保重!” 说罢,不再拖沓,叫上四个人,飞快离去。 而那秦队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次回头看向场中,深吸口气,真是殿下吗? 他眼中有飘忽,多年前明王遭袭,他为禁军中人,曾受命守卫明王府,护卫安全,也是那时,他曾与明王有过照面。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少年明王在张大人面前,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可谁曾想到,就这模样,一转眼,却名动天下,成就少年宗师。 再回首,数年经变,已是物是人非! 国朝的人,心神激动。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百米之处,同样有一伙人暗藏在隐蔽处,也同样如此。 甚至他们不止激动,甚至心中复杂,顷刻间彷徨不知自处。 “真是明王吗?” “不可能吧!” “除了他,这世间还有谁能青年之身敌宗师,还是四名师者围攻……” “这要真是他,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是南方势力林华耀的人,能走情报路线的,皆是消息极为灵通的人。 他们对当年事,要远比普通人清楚,因为这是工作需要,必须要分析如何才能对主公有利,那就必须得有丰富的情报支持。 至如今,林华耀那边谋反,依然是打着国君昏庸无道的名头。 因为当年,乃是太子残杀胞弟明王,其不过为明王伸冤,捉拿太子,遭抵抗,故而才不得已伤其姓名,这一切只为明证典型,却遭定武帝屠杀满门,故不得不反。 故而,明王在南方势力基层官兵看来,一直都是自己人。 然而,对清楚内情的人来说,却清楚,明王是国朝的明王,他们的对手,和他们之间其实是敌人。 即便他是林华耀的女婿,也依然如此。 林素音是南方势力与上清山之间的重要人物,明王还在世间,这绝非一个好消息。 “小爷……”又有人眼中闪烁着开口道:“先前有人称他小爷,他是……白长青!” “白长青,那小姐……” 更复杂了。 明王妃原来并非被人绑走,而是落在了她夫家明王手上! 这尼玛,怎么救? 这叫什么事啊? 纵是在聪明的头脑,这一刻,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这一切! “暂时还难分明,不要着急,继续看,马上派人回去先将消息汇报,另外派人立刻重新分析白长青的一切,务必谨慎!” 青年社同样也有人闯来了,望着那场中的白长青,同样震惊不已,他们倒还没想到明王之事,但白长青他们却是知道的啊,居然这么恐怖? 无需说,立刻派人马上上报杜先生方面。 各方军阀,也几乎都是这个步骤。 真的是没想到,此次居然碰到了如此大料,实在太惊人了。 没有人全员退走,所有人都在继续观察,要确认这个难以想象的惊人消息 四大宗师已经不再是分各一方,三名道家宗师聚在了一起,就站在青年正对面约十来米的地方,浑身劲风鼓荡,须发劲舞的死死盯着那青年,呼吸粗重。 各个脸上惊容密布,心中如大海翻腾,愣是没敢再次出手。 而另一侧,崔朝远却独立一旁,眸光中也是光芒急闪,浑身宗师玄光微暗之后,却再次刺眼,隐隐愈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寒意:“是你,竟然是你!” 第199章 镇压 “他……是谁?”他话音一落,道门宗师这边那上清山出身,曾在山卫所的那位宗师,便是豁然转头,望向崔朝远,眸中凝练万分,眼神瞪爆开口喝道,不过声音却有颤音。 他没敢直接问墨白,而是朝着崔朝远喝问。 崔朝远此刻却没有心情理他,只是双目神光爆闪的盯着墨白一动不动,仿佛要看清他每一丝表情。 墨白静静屹立,默默调匀了自己刚才面对围攻而陡然激荡的气血。 此刻闻声,他终于有了动静,他的目光抬起,首先望向了道门那三位师者。 三位师者见目光望来,皆是神情一紧。 墨白望着他们的眼神犹如一滩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就是这淡漠,却令三位师者心中不断下沉。 墨白移开目光,这才看向崔朝远。 黑暗中,崔朝远在他目光望来的一刹那,浑身师者玄光就猛的一涨,可见他此时,心中有多么忌惮。 事实上,没有一个宗师能够面对墨白无动于衷。 不止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是立斩师者性命而证道的宗师! 师者艰难,多少年也未曾听闻有因厮杀而当场至死的师者,便是这场战争,也不过只死了两位师者而已。 谁能言谁手段更高强,谁又敢视对方如无物。 有一个人敢! 那位少年宗师,明王! 修行界,他在宗师境的实力很恐怖,这没人敢反驳。 而且就算没有他的名声,崔朝远也不得不对他忌惮,因为他已经确认,自己曾与这人交过手,不是刚才,而是数月之前的那个夜晚…… “崔朝远!”墨白声音仍然那么清朗,只是看似只是嘴角轻轻张合,吐出的声音却是仿佛在夜空中回荡,即便离的很远,都可以轻易听清。 这一刻,所有人凝神倾听这青年开口,没有人敢有丝毫轻忽大意。 “那一夜我曾警告过你,明珠城还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能侥幸逃得一次,算你命不该绝,但若是再敢出手伤我明珠百姓性命,我便让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你是忘了吗?” 墨白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在上空回荡不休。 他瘦弱的身形,无丝毫光泽闪烁,但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味,却令人心神震颤。 崔朝远浑身气息陡然激荡,一瞬间他恐怖的气势,即便相隔很远都令人心寒。 便是那道家三位师者,这一刻心中也不得不忌惮,他们知道崔朝远的实力很恐怖,不但是货真价实以武入道的宗师,更是曾在天下论道,力压群雄而扬名的存在,极其难惹。 想到这些,他们却更是对着敢随意对其生死威胁的青年人心中震撼,这气魄就足以令人心惊。 而且,其中意思自明,这青年人已经曾与崔朝远照过面,甚至已经交过手,并且曾败过崔朝远。 崔朝远眸光凌厉,浑身劲风鼓荡不休,眼中凶光如箭,直射墨白,口中却雷音爆喝:“白长青……” 话语到此,却突然一顿,眼中光芒更是暴涨:“不,你不是白长青,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堂堂夏朝明王,居然会如丧家之犬般隐藏在明珠城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 他的神情紧紧盯着墨白,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动静。 而道家那三位师者更是在他道出明王二字的一刹那,腮帮子不自禁的抽搐,同样盯着明王。 其实已经能够确定了,但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不是他呢? 而四周无数暗藏的人马,更是眼神一动不动,怕漏掉一点声音。 墨白面色依然那么淡漠,并不为他提及明王二字,有丝毫动容,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那样冰冷:“这数月以来,你还算识相,乖乖守在你主子身边再不敢放肆。但七日前,你曾雷音弯弓,箭伤明王妃,我斩你蛮兵数十!你当知,你的脑袋已经随时准备搬家,而今日你居然还胆敢出来兴风作浪,是真以为你那三脚猫的修为能保命?” 修行界也是一个世界。 一个修行中人的世界,这个世界比世间国度还要大。 对修行中人来说,这个世界里有他们的荣辱,有他们的道行,有他们的声名,也有他们所在乎的一切。 崔朝远除了是旗国人,他也是修行中人,而且是一个极为有成的修行中人,在修行界中赫赫威名。 三角猫的功夫 他或许可以容忍墨白羞辱旗国,但如此羞辱他的武道,他忍不了:“狂妄!白长青,当日你不过趁我不备,偷袭于我而已,老夫纵横武道数十年之久,是你区区小儿所能放肆的?” “上一次,你靠着蛮子兵侥幸逃走,今日便是你蛮子兵尽出,你也必死无疑!”墨白神色依然淡漠,仿若他堂堂宗师,真的只是一只可随时踩死的蚂蚁。 此刻那黄庭府洪震,闻听这话,面色却陡然一红,他突然记得,先前那与他交锋的少年,曾说过的那句话“宗师?我家小爷杀你如杀鸡!” 崔朝远神色冷凝,更显怒意,但却始终未有亲自动手,反而对着身后一声爆喝道:“小儿无知,之前你如老鼠般藏头露尾,得以苟存,如今已经暴露身份,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来人啊,给我拿下!” 他没有犹豫,几乎在确定了来人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果断下令。 令下,四方皆震! 崔朝远说的是事实,明王暴露了,这明珠城将再无他立足之地。 整个旗国数万兵锋,定誓要剿灭他不可。 甚至,今晚,他便过不去了。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未承认他就是明王,但此刻其实所有人都已经断定了这一点。 道门那三位宗师眉目微跳,明显心绪震荡。 他们在犹豫,说实话,包不得明王就此被蛮子搞死。 但同样,明王就在他们面前被蛮子搞死,而他们无动于衷,那恐怕不但彻底和国朝翻脸,更会被天下人所怨。 “还好,他并没承认!”上清山那位宗师眼中山东,不动声色,嘴唇微动,声音传至身边二位耳中。 另两位立刻明白,顿时暗自不动,心中很期望,蛮子就此镇压了这位明王。 这位又实在太过恐怖,才如此年纪,居然能败崔朝远,可见相比当年,其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先前四位宗师围攻,这位连师者玄光都未出,便扛住了,此时想来,更为恐怖。 这位若不夭折,搞不好还当真有一日可真人在望。 而且已经显而易见,如今他已不是孤家寡人,其手下已经有了众多好手,他的实力已经成气候了。 不提上清山曾与他结下的仇怨,单单是此番也算是与他结仇结大了,难以善了。 …… “队长,我们怎么办?” 秦峰秦峰眉心满是汗水,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想要救也根本救不了,去救就是送死, 而不救,那也绝不可能。 正自紧张,却有身边人惊呼:“咦……” 秦峰抬头。 崔朝远的一声大喝之时,他身后也正好开始枪炮轰鸣! 其实说时迟,那时快,明王手下诸人与蛮子厮杀也才刚刚热闹起来。 此刻,听得崔朝远震动远空的命令声,那些本来正欲围剿捉拿那数名高来高区冲入他们之中,近身搏杀人影的蛮子,顿时应命,准备调转枪头,拿下墨白。 可也就在这一刻,突见箭如雨下,横空而来,落入蛮子兵身上,顷刻间蛮子兵一片片倒地。 “敌袭!” “反击……” 蛮子兵的素质都是不错的,反应很快,立刻便听从指挥,开始反击。 只是反击,却也要找到敌人才行,弓箭的射程远超火枪,对好手来说,准头更是精准,箭出则伤人命。 又有高手在蛮子中间,刀起则血光飞溅。 进攻火枪不利,飞箭他们不能挡,可这些高手却能挡,几乎只是顷刻间蛮子兵便混乱了。 在这一块,本来足有数百蛮子兵围聚在侧,后方更应该有援兵赶至才对。 可很诡异,援兵居然来的如此之慢。 众人眼望着蛮子兵那边的厮杀陡然激烈起来,心中不得不震撼。 这是数百蛮子兵啊,明珠沦陷以来,他们这样的队伍,足以横扫镇压一片,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锋芒。 甚至面对那些投敌的狗腿子,各方也闻风而退,不敢硬抗。 只因这是蛮子的地盘,不可能允许能够抵抗蛮子的大部队武装存在,各方都只能再暗地里偷偷摸摸行事? 什么时候居然有人正面与他们为战,并且不落下风了? “嗯?”崔朝远豁然回头,望着空中不断腾挪身法,落在蛮子中间,虎入群狼般,展开近身搏杀的人影,心中大震:“不可能!” 道门三位宗师也回头望去。 只见不到顷刻,蛮子别说应命过来,在不知多少敌人的箭雨攻击下,已是自顾不暇,只能叫嚣着撤退。 而紧接着,更恐怖的情形发生,商铺街角处,不断有着持枪人影冲出,对着蛮子便是一阵开火,他们各个方位,各自为战,但却并不是闪乱,所有人目标都很明确。 蛮子!8) 第200章 谁敢言和平? 这一幕,让回过神来的众人不得不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才没多久啊。 在明珠一向以人多势众,从来都是撵着别人到处跑的蛮子兵,在这一刻彷如再入精锐战场,与敌人展开了大规模的正面厮杀。 并且,恐怖的是,就在这条街道的巷战之中被镇压。 也是蛮子根本没有准备,在这城池中,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么强的火力袭击,只一瞬间,竟被杀的混乱。 崔朝远的命令,他们无法达成,反而被凶悍无比的黑衣人影,杀的离这场中央越来越远。 “这是……” “哪里来这么多枪?” “听,不止这里,远处还有战斗……” “明王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势力!” “看,好像有青年社的人?” 崔朝远豁然回首,再次死死盯住了墨白:“是你!” 又是一句“是你”。 他不信这些人是青年社的人,一定是明王的人! 这一块的蛮子被突然冒出来的强大势力而镇压,在清扫。 这本该危险的现场,竟成了一片真空的安全区,暂时不用受蛮子兵锋所威胁。 道门三位师者,心中更是感觉不妙。 远方杀声震天,战斗激烈,而此处的焦点又随着崔朝远一声怒喝,而回到了青年人身上。 墨白目光瞟了一眼战场,并未出声,收回了目光,他敢来踏陷阱,又岂会无准备。 只不过,时间尚早了一些,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还不能与数万蛮子兵正面抗衡而已。 但就凭一个谍报所,想要留下他? 不再看向崔朝远,虽然说要杀了他,但却并未着急动手。 他起身,朝着正前方走了三步,微微低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他身上,盯着他一举一动。 而随着他低头,那前方道门三位师者,心中骤然一紧。 “阁下,还请交还我三位道门弟子。”终于,三位宗师中曾去过山卫所的那一位,眼中闪烁着站了出来,沉声开口道。 三位弟子? “看,那青年人脚边!” 有暗藏阵营陡然瞪大眼睛,刚才太过紧张,竟忘了刚才场中其实并不止几位宗师,应该还有人在。 那几名道门弟子! 而此刻,众人惊响,扫目一望,果然,就在那青年人脚边,此刻正有三名道家弟子倒在地上。 人们这才明白,那青年竟然不止抢走了那两人,还同时将那三名道家弟子俘虏了。 这两方之间的恩怨,仿若又再一次浮现所有人眼前。 事实上,刚才三名道家师者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便想也不想就围攻而上,正是因为太过心急,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名道家弟子救回去。 尤其是被墨白俘虏的人之中,有一位正是想梅真人之孙梅志峰! 如今这几人的性命,就在他脚下,随时可杀,难怪这位上清山的宗师出来说话了。 明王,上清山! 这一刻,所有人心又紧了起来! “上清山?”墨白低着头,顶着脚下那三名已经昏过去的道家弟子,漠然出声道。 虽然仅仅三个字,却让那老者脸色又是一沉,与身旁两位宗师对视一眼,微微沉默,却是冲着墨白拱了拱手道:“老夫,上清山刘世元!” “白日,蛮子屠街,我一百一十九名百姓惨遭屠戮,又有四十一人被捉拿带走,伤者不计其数。我闻讯下令,蛮子杀我百余人,我便杀其千余人。必血债血偿!而在此地,正有我派出的两名人手,一对还未成人的少年少女。我来时见你上清山、黄庭府、竹叶门三家道门名山,连宗师带高足,均对我手下这对年不过十六,艺还未学成,便不惜生死为百姓报仇的少年狠辣绞杀?”墨白抬头,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火意:“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无数人入耳。 不止是一众暗藏势力人手,更有着这周边居住的无数人等,虽然不敢开门窗张望,但如此大的动静,早就让这一片无眠。 可以肯定,墨白刚才的这番话,足以惊天。 刘世元等三人当即便是心中一震,面色急变,明王出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今晚不得善了了,几乎顷刻间,他同样鼓荡真气,声传四野:“阁下,此事另有玄机,我上清山之门徒,林素音在明珠为人所劫……” “我劫的,如何?”他的声音未完,墨白已开口。 刘世元陡然满脸涨的通红,任他再能言善辩,面对这句话,又能如何? 明王劫了明王妃! 这说的出去吗? “我等并不知此事内情,今晚纯属误会,并非刻意对阁下手下人出手,更非欲杀人,只是想要查探内情而已。”刘世元不敢硬撑。 “误会,为何蛮子兵举枪在侧为尔等护法,蛮子宗师崔朝远与尔等为伍共同进退,什么意思?”墨白继续道。 刘世元目光又一凝,朗声道:“今日白日间,我百姓死伤惨重,我道门诸人亦痛心疾首,但此事之根由,却是由阁下手下之人擅起兵戈而引发,今晚,阁下又凭一时之勇,再起杀戮,可知此举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明日我明珠百姓又将有多少死与兵戈之下,阁下一时意气,却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牵连生灵百姓之性命?我等今晚之所以出手阻拦,我门徒之事乃是其一,更重要是为了黎明百姓能免于祸端,战事至今,明珠百姓已饱经磨难,唯有止戈,才能真正为黎明百姓求得太平……” 说到这里,他义正言辞:“我等听闻白日惨案之后,当即便寻旗国,要求停止杀伐我百姓,寻求和平解决方式,通过和平对话来解决双方矛盾关切问题,还望阁下顾忌百姓安危,勿要再起杀戮……” 他这一番话,那当真是掷地有声。 墨白知道对百姓交代,他又如何不懂? “轰!”然而,他话说到这里,却陡然只闻一声轰鸣爆响。 “尔敢……”纵他是宗师,此刻也心中犹如重鼓锤击,脑海炸响,死死盯着地上那血花喷射。 而周边一众暗藏身影,更是倒吸凉气。 刚说不要再起杀戮,墨白便已一脚踏断了地上一人脖子,用力过巨,整个脖颈声声被踩断…… 他身形瘦弱,看着温文尔雅,然一动手,便仿若血海翻腾,没有丝毫犹豫。 崔朝远没走,他就站在一边,并不说话,但看着这一幕,也是眼眸一缩,但却依然不出声,他在等,明珠是他们的地盘,用不了多久,这一片将变成铁甲城墙,任他明王能飞天,今日也得在此喋血! 他只望能拖延时间更长些。 墨白的声音在夜空惊响:“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轻言和平?你可知在我明珠言和平的都是什么人?是走狗,是夏奸!我明珠自战起,数万兵马喋血,数十万百姓遇难,此仇不共戴天,非你死,便我亡,谁敢言和平,我便杀谁!” “你……”刘世元呲目欲裂,但却愣是没敢冲上来,不计其他,单说梅志峰还在墨白手上,他就不敢乱动,但却大声咆哮:“阁下如此凶残,是当真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轰!”墨白的回应又是一脚,地上又一人,直接被踹飞,人在空中惊醒,但却紧接着吐血,落地前已没了声息。 这一次,静了。 刘世元连声音都不敢再出,地上只剩一人,正是梅志峰 第201章 宣言 一言不合,两名道家弟子被干脆利落的斩杀。 道门三位宗师眼神又惊又怒的盯着墨白,浑身颤抖不已。 尤其是刘世元,再看着面前那张清秀的面孔,心里更是仿若惊起了滔天巨浪。 他咬着牙齿,嘴唇翕动,却不敢发出声音。 此刻脑海里回荡的只有一个意念:“他怎么敢?” 他的确有资格怀疑墨白的胆色,事实上,这天下虽乱,但他道门人却认可尊贵。 就连这敌占区明珠,他们也敢来,便是战场上兵锋锐盛的旗国,也因各种顾忌,而不敢轻易杀他道门弟子。 可就在他眼前,那年轻人却是在他大义相压之下,毫不顾忌的连斩两人。 他真的是明王吗? 他就丝毫不顾及国朝与道门之间最后的体面吗? 他怎么敢? 即便是宗师,他的心境也难以稳住。 但,此刻便是冲天的怒,他也只能满头冷汗的忍着,再不敢置一言。 只因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人,梅志峰! 道门魁首,上清山掌教真人之孙,梅志峰! 在一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敢杀人的人面前,他们道门的显贵,他们大义的威严,他们至高的武力,都将毫无作用。 若因他再有丝毫动作,惹怒了墨白,导致梅志峰被杀,那真人一怒,便是他们三位已登师者,后果也将难以承受…… “砰!”一声闷响。 那被踹飞之人落地,毫无动静。 四周暗藏人等,此刻也早已瞪大了眼睛,任凭心跳加快,呼吸粗重。 这天下间是有规则运转的,什么人是怎样的身份,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又该做怎样的事,是有迹可循的,在规则之内,大体上不应该偏离太远。 而明王! 一个消失了五年的名人,骤一现身,便颠覆了一切。 再没有人能拿规则往他身上套,没有人再能分析他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性格,他顾忌什么,又会做什么? 墨白浑身依然冰冷,他站在这杀伐场,稳如泰山。 杀了两名道家高足,他身姿却仍然笔挺,并无丝毫彷徨之意,脚步抬起,踱步而至那地上唯一躺着的梅志峰身边。 这一动作,令道门三位宗师心中愈加紧张,眼皮直跳不停,各个死死盯着墨白的脚步,浑身那刺眼的师者玄光骤然亮起,很显然,他们随时将用毕生功力,一击而至。 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一旦墨白朝梅志峰动手,那这三位宗师必然将不顾一切的发狂。 一旁崔朝远的眼中也开始急剧闪烁起来,双目死死盯着墨白,就等待爆发的一刻。 “咚!”墨白止步,停在了梅志峰身边,双眸再次抬起看向那三位宗师,发出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上清山又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山野道宗而已,我大夏立国数百年来,你们不事劳作生产,却能养尊处优,逍遥世外,你们可还记得,凭何如此?” 三位道家宗师,听着墨白羞辱道宗,心中之愤怒可翻江倒海,可以这么说,出道至今,他们也还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之人,居然敢说上清山不过一山野道宗。 要知道,他们可是道门魁首,有真人坐镇天下啊。 便是金銮宝殿之上的帝皇,也不会如此口出妄言,梅真人若亲至宝殿,至尊也要起身相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们还是忍了,眼中冒火,但一看墨白脚边的梅志峰,却又只能压着。 数位宗师,愣是沉默不敢言。 可他们不顶撞,墨白的脸色却并未好转,反而声音陡然带着锐利杀意,高响在空中,传遍四野:“你们不事劳作,那是我大夏百姓在为你们劳作。你们能得逍遥,那是我大夏兵锋在流血牺牲护你们逍遥。你们能得尊贵,那是我国朝赐予你们尊贵。即便是到了今日,我大夏已是山河破碎,军兵喋血,百姓民不聊生之境地,百姓受冻挨饿却依然在为你们劳作,军兵缺甲少粮却依然在护你们逍遥,国朝事态艰难却依然敬你们为贵。凭什么?尔等可敢告诉我,你们凭什么能得此待遇?” 远处枪炮轰鸣,墨白的话却在夜空回荡不休。 没有人知道,墨白这番话到底传达给了多少人听。 也没人知道,他们听了之后,又是怎样的心情。 但,毫无疑问的是,随着这番话,这四周的空气,却更加沉重了。 道家三位宗师,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道门不能被否认。 “阁下!”刘世元眼皮直跳,望着墨白脚边的梅志峰,终于还是开口了,但很明显他很克制,并不敢顶撞:“我道门承天下功德,自也为苍生而修法……” “为苍生?哪个苍生?”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墨白眼中的光芒陡然亮起,让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修法?修的是什么法?”墨白话音不停,接着又逼问道:“丹法?世间多传,道门丹师神通广大,可度天下一切疾恶,更传闻你上清山执丹法之首,有真人以丹入道,那你告诉我,如今战乱,军兵百姓蒙难,尔等丹师可曾下山,为天下百姓除疾?” “武法,你上清山,上有真人在世,可千军万马中枭敌首,又有师者数人,可乱军中斩敌将于马下,然,至今日,尔等杀得几名敌帅,又斩得几名敌将?再甚之,尔等就算灭得几名敌兵都行!” “器法,你上清山,更是一向贯绝天下,然如今蛮子野心,侵我国度,数十万兵锋手持长枪短炮,凭兵戈之利杀我军民百姓,非我等军法不济,非我等武力不堪,不过器械不如人也,尔等器法盖世,又可曾为我兵马制得一件挡弹之甲,杀敌之利器?” “经法?尔等经传文章盛传于世,天下敬仰。太平时,尔等天下布道,一日间,国朝境内遍地道音,而等扬名立万,著万世根基,气魄震古今。然今日战乱起,为何不见上清山道法高人复往日之气魄,下山讲经?尔等可还记得,道经至理,天地有正气!如今蛮子侵我国度,其而行妖魔都难能堪比,尔等不正该以经法之正气,为我军兵百姓树胆气吗?” “战至今日,尔等在我大夏百姓倾力供养之下,终于修得各种高身法,然而怎料到,最终换来的却是,你们出山用嘴来替我们谈和平止戈?” “止戈?血仇惊天,国恨震地,此仇未报,如何止戈?数十万英魂还未走远,就在我们头顶等着我们用蛮子的头颅血祭往生,我们如何止戈?” “和平?何谓和平?视我百姓如猪如狗的和平?肆意屠杀我百姓,不得反抗的和平?祖宗留下的土地,拱手让出的和平?” “弯腰?低头?跪着生?” “休想!别说区区弹丸小国的蛮子,纵是举世皆敌的战乱我等先辈在历史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我们哪一次跪在外族脚底下求过和平?如今区区蛮国,但凭一时之锋锐,以其凶残无道慑我人心,我等久惧了吗?你错了,我大夏不会弯腰,不会低头,因为我们不会败!” “国朝兵士至此刻仍在牺牲,各处英杰,仍在抛头颅洒热血,就连曾经令百姓惧而厌之的江湖社团,此刻都在为白日蛮子的血腥屠杀而反抗报复,区区弹丸小国,何敢猖狂?我大夏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我们便是站着让他们杀,他们又杀的完吗?” “小人得志,便不知天高,在我明珠不过五万兵马,便猖狂至此,可知我明珠有多少人?八百万!便是他们能以一当十,又当百,也杀不完我等。然而,今日蛮子凭何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我土地上作威作福,大肆屠杀?” 墨白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 他这番话,不,不是对话,而是宣言。 是明王现世,向蛮子宣战,向整个大夏国朝,向整个天下的战争宣言。 道家三位宗师,便是再如何巧嘴,这一刻也被他的气势所震。 四周无数暗藏人等,心中却是沉重而又热血奔涌。 这番话,绝非什么醒世之言,但此时此刻,明王站在这沦陷的明珠省,随时便可能陷入极度危险的地方,挺身而立,没有一丝畏惧与彷徨,从容不迫的向着这长空做宣言。 另一边,不断被屠杀的蛮子,在为他的话音而做背书。 这一幕,不得不令人铭记。 但在一旁的崔朝远却是脸色早已铁青,浑身玄光明暗不定,一双眼杀意盎然的盯着墨白,隐隐欲动。 不过,下一刻,他却浑身骤然发紧,心中那缕杀念顷刻间被压制。 因为在他眼中,那一直并未显露师者玄光的墨白,突然之间变了。 师者玄光依然未有,但他的衣襟却骤然开始鼓荡,他的长发无风飞扬,一股骇然气势突然在场中升起。 数名宗师顷刻间,眼眸爆缩,他们感觉到了沉重而庞大的压力,骤然自那青年人处爆开。 墨白的宗师气势第一次凝练了,虽然没有师者玄光,但这一刻数位宗师却坚定,此人必然是恐怖至极的宗师。 “咚!”墨白脚掌在地面轻轻一踏,漫天雨水在劲风中如飞石升天。 “且慢!”刘世元脸色大变,身上玄光骤然大亮,便要前冲。 然而,下一刻,他又陡然停步,眼皮跳个不停,死死盯着墨白的手。 墨白没有弯腰,但那地上躺着的梅志峰,却随着雨水升天,脖子已经落入了墨白的掌中。 墨白挺立,手提着梅志峰,只需轻轻一握,便可结束他性命,此刻,他眸中光芒骇人,盯着刘世元等三位宗师:“我来告诉你,蛮子为何敢如此猖狂!” “因为我大夏百姓敬仰的道家高人都已经屈服了他们,成为他们的爪牙。百姓们数代辛苦供养,才让他们练就的一身本领,最终却任蛮子驱使,成为镇压我们英雄的手段……” “有尔等这种白眼狼,蛮子能不嚣张吗?” “不过,蛮子向来犹如井底之蛙,他们恐怕错了,他们认为你们很强大,可以为他们出大力,却不知道,你们上清山,甚至所有想要投靠蛮子的道门势力,其实都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吓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墨白手中突然有一道红光闪过。 “不要……”刘世元当即大叫道:“阁下,千万手下留情,我等绝没有卖国,今晚之事真的是误会,我等也是被蛮子蒙蔽了,还请您明鉴,切莫伤我师侄性命,否则定中蛮子挑拨离间的毒计啊……” 墨白闻言,却并未出声。 只是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那么闪亮,他手中红光环绕,并不如几位师者那般刺眼,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恐怖感。 他静立当场,气势骇人望着数位道门宗师。 终于,他手中的梅志峰突然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浑身有些气闷,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悬空,一只手当即便向身后撑去…… “嗯?”他自然无法落地。 下一刻,他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情况,有些惊悚,无法置信。 但他眼神下斜,一只红光暗闪的铁壁就在他面前,而那手掌正卡在自己的脖子上,气闷…… “谁?”墨白没有下死手,故而梅志峰还可说话,他一声大喝,紧接着抬眼顺着这只手看向墨白,见他如此年轻,当即便是再次大喝道:“你……” 话未说完,他双腿骤然扬起,准备直击墨白后脑。 墨白看也不看他,便是手臂陡然一扬,然后轰然砸下地。 “明王不可!” “师侄!” 三位宗师顷刻间浑身血液冰冷,呲目欲裂,什么也顾不了便闪烁着玄光,疯狂冲着墨白冲来。 另一边,崔朝远眼中陡然大亮,却也趁机浑身气势暴涨跟随冲了过来,他的吼声传遍四方:“诸位,明王生性残暴,仗着武力强横,藐视我皇国,更残忍杀害梅师侄,此人不除,必为我等心腹大患,我等共杀之……额!” 但话说一半,他却脸色一变,又顷刻暴退。 只因那地下竟有一声惨叫传来:“啊……” 第202章 镇杀 梅志峰的叫声,他没死,正被那注视着他们的墨白踩在脚下。 三名宗师一个急刹车,心下可谓是又喜又惊! 梅志峰没死当然是好事,可崔朝远这借机一吼,却是让他们更加不利。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崔朝远太阴毒了,居然直接点明,是要杀明王。 “呔……崔朝远,休要恶毒中伤我等,我等乃是大夏道门,岂会与你为伍,休想挑拨离间!”刘世元反应很快,一见梅志峰没死,当场便是朗声喝道。 一说完,转过头来,看向墨白,他心下紧张至极,也知道再做遮掩已无济于事,直接挑明了态度:“明王阁下,还请您明察,我上清山等道门几派,此番来明珠乃是受国朝皇命参与十年一度的天下论道,绝没有投敌之说,今晚之事更是受了蛮子蒙蔽,我等本是欲为今日被屠杀之百姓做主寻蛮子交代,怎料蛮子如此狡诈,居然对我等刻意欺瞒,诱骗我等上当,我等实在不知是殿下您当面,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番解释有用吗? 当然没用,除非是傻子才信。 四周一众隐藏之人都在撇嘴,但也知道,事已至此,被明王这么一闹,此事必将传遍天下,上清山要洗清名声恐怕有些艰难。 不过,就在这时,墨白却出声了:“是吗?” 嗯? 刘世元和洪震等三人,当即心中一震,刘世元更是连连点头:“还请殿下明鉴,我上清山乃是大夏道统正宗,绝不可能与蛮子为伍!” “杀了他!”他话音一落,却突然只见墨白伸手一指崔朝远。 “嗯?”刘世元一顿,随即脸色陡然变化。 其后面两名宗师同时脸色难看,这一杀,恐怕就此和蛮子翻脸了,上清山将卷入战争…… 关键是他们一动手,恐怕就再也走不出明珠了,墨白能饶了他们,蛮子能饶了他们? “不杀?”墨白神色却并不意外,只是冷淡问道。 “明王?师叔?你在说什么,谁是明王?”梅志峰的声音却突然惊声而起,话语中之震惊和诧异根本掩饰不住。 刘世元深吸口气,看向梅志峰,又看向身后两名宗师,他们知道没得选择了,不杀崔朝远,梅志峰将死。 梅真人,会怎么选择? 毫无疑问,蛮子的命是比不得梅志峰的命的。 三人对视一眼。 而也就在这时,崔朝远却是色变,想也不想便要闪身飞退。 “崔朝远,你胆敢诓骗我等对殿下出手,实在恶毒,我等岂能饶你性命?”刘世元一声大吼,已然闪身攻去。 身后洪震两人也不敢怠慢,直接杀去。 四大宗师顷刻间轰鸣震震,纠缠在了一起。 崔朝远心头剧变,三位宗师他并不惧,一时半刻休想拿下他性命,而让他恐惧的是,却还有一个恐怖的明王…… 然而,与刘世元拳风接触,他确实心中一顿,眼中光芒直闪。 随即越发强悍的攻伐。 墨白扫了一眼四人的争斗,眼眸中冷光欲浓。 突然扬手一挥。 四周暗藏人影,只见夜空中突然有一个黑衣遮面人迅疾闪动身形,很快出现在墨白身边,躬身而下,抱拳道:“小爷!” 墨白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但却移开了踩在梅志峰身上的脚步。 那黑衣人,立刻躬身,一把擒起梅志峰,直接闪身便退。 “你要干什么?”梅志峰惊叫,但拿黑衣遮面人却根本不理,疾退而去,梅志峰疯狂大叫:“我不管你是谁,我是梅志峰,上清山掌教真人嫡孙,你敢动我……” 而另一边,正在大战的数人却是陡然心惊,刘世元一直就注意着这边,眼见着那黑衣人将梅志峰夺走,几乎想也未想,便大叫一声:“殿下!” 口中叫着殿下,身形却是飞离,闪烁着玄光直奔那黑衣遮面人而去。 同时,洪震二人,也是顷刻脱离战争,一起直逼那黑衣人。 显然,他们要借机抢回梅志峰。 崔朝远并未追击,而是陡然看向了墨白,并且脚步抬起,明显打算冲墨白冲来。 但随之却是一顿,他发现,墨白竟然并未管那三名宗师抢人,反而冰冷的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突然有不妙升起,但却不再有下一刻的思考时间。 便只见对面明王的身形,竟仿佛残影一般渐渐变淡,他脸色大变:“嗨……” 一声惊喝之间,双拳已抬起,陡然冲着面前挥出。 “轰隆!”一声巨响,然夜空如雷震。 所有暗藏人影,本来目光正转向那三位宗师处,却又陡然回神,便正好只见,崔朝远身形凌空飞退的一幕。 “明王动手了!” 所有人心生一震,连忙凝神看去。 但却只闻一声声轰鸣爆响,却根本难以看清现场情况。 也只有崔朝远,他浑身气血激荡不休,眼神爆瞪,一身功力不敢再有半点收敛。 快! 太快了! 这是他第一感觉,就连他宗师境,竟也难以辨识对方的身法。 更令他惊恐的是,这一道重过一道的拳力无休止的袭来时,崔朝远在武道宗师里,绝对是强大的,但便是他也对这拳法骇然。 最关键的是墨白身上还没有师者玄光出现,这唯一能说明的是,墨白还并没有施展全力。 这让他越发惊骇,提心吊胆,他不知道哪一击,墨白爆发,他便扛不住了。 数月前,也是如此,他发现这一点之后,望风而逃。 而此刻,证实了对方是明王,明王的强大,实在他过深入人心,他是用师者的性命证道的,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实力。 “噗……”崔朝远一口鲜血狂喷,他是狠辣之人,竟然借着墨白的拳力,飞退,他要逃。 而就在他逃的那一刻,墨白的眼神突然亮如星辰,脚下重重一踏,身形已凌天而起,正是宁儿曾施展的身份,如燕翻空。 只是此时墨白使来,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速度远超崔朝远,顷刻便追赶上。 八极拳的凶猛,仿若没有尽头一般,只要你还能活着打出拳头,那劲道就只会越来越猛,不是敌人支撑不住,就是自己支撑不住。 此刻,崔朝远已不敢打,他要跑,根本就不敢硬抗,左支右拙的抵挡墨白,且战且退。 然而,面对他这般情形,墨白却是再无顾忌,只需打出足够分量的一拳,斩他性命便可。 宗师? 墨白还不是宗师,他还差一点! 若他真登宗师,崔朝远又岂能活不到今日。 但即便不是宗师,他也能杀他,只不过那却非一时之功,不适合现在的情形。 “轰!”又是一拳,崔朝远再次吐血飞逃。 这一次,他直接转身,爆发全身修为逃…… “逃,必须逃,只要逃过这一次,明王必死!”崔朝远当然不愿就这么死在一个必死的明王手中,他已经暴露了,暴露了也就等于死亡。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等兵马到来,什么少年宗师,就是真人,他也得死! 但他的念头,也只能到这里了,背后突然强大劲风袭来,他没有转身,想要再次硬抗,拼着受伤也要借力而逃……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八道雷音炸开。 一切静止。 崔朝远身躯颤抖,背对着墨白,缓缓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满是鲜血的拳头在他胸口露出。 “我说过,你今晚,必死!”墨白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缓缓退出拳头。 “噗嗤……”鲜血飞溅。 崔朝远眼中神采顷刻黯淡,但胸腔被击穿,他却都未即刻死去,反而伸手在自己胸口的大洞旁继点,但手指却已运不到力,很快垂下。 他努力转身,盯着墨白,嘴角血水直流,眼中却还有最后的光芒,死死看着墨白:“什……” 他在问这是什么拳法,为何最后一拳,会让他受了八道拳劲…… 墨白手中白光一闪,扬手! 血迹从崔朝远颈部喷出。 墨白转身。 “轰!”崔朝远无头躯体倒下。 墨白手执着他的首籍,一步步朝着来时的地方走去。 当他重新来到那片地域,四周所有目光都定在了他,和他手上那颗首籍之上。 “明王……” “杀了!” “崔朝远……就这么死了!” 当年,明王用师者性命证道! 今日,明王用宗师性命归来! 评价不了,当世,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墨白抬眸,目视四面八方,这四周到处都有人暗藏,又几次有动静产生,岂能瞒过数位宗师耳力。 只不过,他并没有管,目光放在了那三位道家宗师身上。 他们并没能搏斗。 只因,他们此时围着的目标,静静站在那儿,身上却也有着青光在泛滥。 这让刘世元三人惊骇莫名! 师者! 竟然又出一名师者,虽然此人蒙面,但他们能确定,绝非他们所认识的人。 每一位师者诞生,都不是小事,而此处,除了明王,又一位无声无息便证道的师者。 他们不敢再冲,只能围着,因为他们可以胜,但却阻止不了他杀掉梅志峰。 墨白朝他们看来时,他们也正好将目光回视明王。 “嘶……” “崔朝远!” 他们是宗师,所以他们更明白崔朝远的实力,也更明白明王手中那颗头颅要取下有多难。 他们脑海里轰鸣炸响。 身躯颤抖不定,身上的玄光,刹那明亮又急剧隐去。 才多久,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崔朝远,已陨落! “将他带走!”墨白一步步朝着三位宗师而来,口中冷声道。 “是!”黑衣人躬身,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直奔前方拦路的洪震而去。 墨白的目光定在洪震身上,洪震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黑衣人从他身边而过,他没敢动! 能到宗师者,谁不惜命? 没有人敢再阻拦。 “殿下!”刘世元终于苍白着脸,朝着墨白躬下了身子。 令两人同样抱拳躬身:“殿下!” “只说一遍,天亮之前,杀蛮子千人,做不到,本王就杀了你们!”墨白身形跃起,消失在他们眼前,只有一句话在高空回荡。 第203章 兰妃 眼看着墨白留下一句话就这般离去了,道门三位师者脸色皆难看无比。 此番真是没想到竟会惹出这么大的变故,不但林素音的下落没有找出来,反而师门连损两名子弟,更是连梅志峰都丢了。 除此之外,还为师门惹的一身骚,背上了个卖国的嫌疑,这一趟,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位师者对视一眼,皆可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尤其是洪震,此刻他眼中不止是沉重,更残留着惊惧,浑身冷汗直流,朝着刘世元开口:“刘师兄,明王让我们杀蛮子千人,我们如何是好?” 刘世元却目光一扫周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此地不是商量对策之地。 又望向墨白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道:“走吧,事关重大,我们马上将情况汇报师门知道,然后再做打算!” 说罢,刘世元目光一转,望那仍在战斗的方向瞥了一眼,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蛮子大部队居然还未赶来此地,此事蹊跷。 目光一闪,他骤然飞身而起,直冲着谍报所方向而去。 他身后洪震与另外一师者对视一眼,最终却只能无奈的转身跟上。 很快,他们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独留场中一片寂静。 然而,这场纷争虽然已经结尾了,对四周各隐藏势力的人手来说,心中却依然难以平静。 不是他们心理素质不行,而是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实在没有心理准备。 五年未现身的明王,就这般突冗的出现在世间。 犹如做梦一般,就这短短一刻,他下令杀了无人敢硬抗的蛮子兵,斩了皇家也要礼敬的道门弟子,更拿了道门魁首上清山掌教真人的嫡孙,最后还震撼的摘了山卫所主官韩在寇的贴身护卫宗师崔朝远的脑袋。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众人惊爆眼球,有些怀疑,这熟悉的世界好像突然间变的陌生了。 这些事,真的能够如此轻易的做出来吗? 场中已经安静了一会,倒吸冷气的声音,却仍然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队长,没错,就是殿下,就是明王殿下!”秦峰身边,一人神色难掩激动,嘴唇颤抖望着秦峰急声道。 他身边其他人,也没有一人能够冷静。 “我知道,是殿下!”秦峰沉重点头,最后时刻,墨白离去前的“本王”两个字,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心底。 “胡丁山!”秦峰定了定神,突然望向队伍中一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开口。 “队长!”胡丁山应道。 “你立刻带人赶回去,马上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给长官,不得有一丝贻误。”秦峰沉声命令道。 “是!”胡丁山立刻点头,但却又追问一句:“队长,你不回去?” “不,这里离谍报所并不算远,蛮子有兵马就驻扎在那边,按道理,他们就早应该赶过来支援,可直到现在都未见他们,我怀疑与明王有关,必须过去查探一番。”秦峰目光也如刘世元一样看向了谍报所那边。 只是他心中却是另有想法,明王今日所展现的气魄与实力,都让他震动,明珠省,蛮子已攻陷半年之久,根本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在这里聚集强大力量。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必将被蛮子倾力打击,然而今日,明王一声令下,他手下人便敢对蛮子大队兵马动手,并且将他们杀退,这太惊人了。 若是当真如猜测,谍报所那边的蛮子人马,也被明王所困的话,那明王的势力将会有多么恐怖? “呼……”秦峰吐出一口长气,再不多言,带着几人,转身飞奔离去。 而这时,并不止是他们这一派,其他势力人手同样都想到了蛮子的援兵未至的诡异,这问题太严重,几乎所有势力,全都做出了与秦峰一样的安排。 唯有南方势力,林华耀的人手,却是有些头大。 眼见到如此一幕,确定了小姐是被明王掳走了,更见识了明王的惊人实力之后,他们可谓是彻底懵逼了。 这尼玛,该怎么办才好? 继续去追查白长青下落,救出小姐? 毫无疑问,这是嫌命长吧! “撤吧,将情况汇报,等吩咐吧!” …………………… …… 夜色,始终那么朦胧。 战火再如何轰鸣,也总不可能落在各方势力的掌权者头上。 即便已山河破碎,他们却依然可以住在最华丽的宫殿里安寝。 正如这座金銮宝殿。 历经数百年岁月,它始终大气而磅礴,威严耸立在这古城之中。 此刻,已然夜深,各殿宇之中早已灯灭火熄! 偌大的宫殿群,还是如往日一般安宁而寂静。 然而,却有一人,正脚步极快的穿梭在这殿宇之间。 张邦立的脸上满是惊容,一颗心难以抑制的狂跳。 快步行走间,他一次次的深呼吸,却仍旧无法阻止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 已经许多年,他没有过如此慌张。 今晚,他却实在难以平静。 “张大人,陛下今日又犯头疼了,娘娘伺候了许久才让陛下得以安寝,娘娘说若是张大人没有什么太过紧要事情,还请明日再报吧!”一内监踱步走出兰华宫,对着张邦立一礼而下,含笑说道。 张邦立闻言,目光当即一凝,但抬头望了一眼头顶那“兰华宫”三个烫金大字,最终还是沉下了性子,声音郑重道:“还请再报兰妃娘娘,臣下确有要事,须即刻禀报陛下。” “张大人,这眼看着过不了两个时辰,陛下就要起了,您看……”那内监却是又笑着说道。 张邦立,此时本就心绪不宁,见这内监一再推脱,也总算是忍不住一丝怒意升起,冷目一挑,盯着他声音冷了:“区区一个内监,居然敢替陛下做主,你当本官不敢治你死罪吗?” 那内监当即色变,眼皮一跳,看着面前这从来来此都客客气气的张大人突然发作,心中立刻惊了,连连转身便朝里面仓皇而去。 张邦立望着他的背影,微微闭眼,收敛自己的怒火,他察觉到了自己心态不平,不能以这种状态见陛下。 顷刻,再睁开眼,收敛心绪时,却又抬头看向了那兰华宫! 这是兰妃的居所。 兰妃,这几年来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子。 自从当年太子陨落,南方战起,定武帝殚精竭虑之下,患上了头风之疾,御医倾力以治,但国事艰难,定武帝思虑过甚,难以好生调养,以至此病难愈。 却有一日,兰妃自荐,说其闻陛下龙体有恙,令其也心念难安,故愿以自小学得一手按摩之术,为陛下稍减痛楚。 当日陛下感其情谊,准之。 却不想,其一手按摩之疾当真出神入化,真令陛下头风之症稍减,得以安然入眠。 自此,陛下常与其亲近,逐日恩厚,说专宠其一人都不为过。 这不,几年之间,兰妃在这后宫之中,势态便是一时无两。 便是皇后都难能及之。 想到皇后,张邦立心中就是骤然一顿,眼眸低沉下来,自当年太子身陨,明王又了然无踪之后,皇后便心中郁郁,难得纾解。 而事发后,陛下也逐渐去皇后宫中越来越少了。 张邦立其实知道其中原因,毕竟当年之事后,陛下面对着皇后也不好受。 与陛下疏远,又没了皇子作为根基,皇后在这宫中就此沉寂了下来。 事有因果,若非陛下与皇后日渐疏远,今日兰妃又如何能得今日之盛势? 便是兰妃宫中一内监面对他,也如此气焰…… “明王!”想着这个名字,张邦立再看向这座宫殿,心头却是暗道,不知明王重现于世的消息传来,这座宫殿能否还得继续辉煌? 母凭子跪! 而若按照今晚汇报上来的消息,天下诸皇子,又有何人能望明王项背? 宫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打断了张邦立的思绪。 显然定武帝还是已经起床了。 不一会,那名内监便快步出门,微微低着头,再不与张邦立笑语,直接伸手道:“张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张邦立也懒得与这内监一般见识,二话不说抬脚,便快步进门。 不一会,便已至正堂。 定武帝是标准的帝王,他的一切行事做派,皆有准则,若按帝王论,他可算明君。 即便缠绵温柔塌,当有正事,却仍是衣冠整齐,坐于正堂宣臣下问话。 张邦立行至近前,却发现,并不止陛下,兰妃居然也跟着出来了,就坐在陛下一侧,正望着他。 “臣下拜见陛下,贵妃娘娘!”张邦立并未去打探兰妃望着他的眼神里究竟有几分深意,躬身而下行礼。 “起来!”定武帝声音微凝:“你此刻来寻朕,可是有要事?” 张邦立起身,又自抱拳道:“回陛下,确有要事。” 话音刚落,一旁兰妃娘娘却是开口了,只见她看起来不过约莫三十几许的年纪,雍容华贵,此刻口中温言软语道:“张大人,本宫只是见陛下今日又犯头疼,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寝,实在不忍陛下又受惊扰,却不想险些误了大事,还请张大人原谅!” 第204章 白长青就是明王 这话究竟是敲打还是向皇上澄清,张邦立并不去深想,只是面色严肃的再次躬身一礼:“臣下不敢,是臣下无礼冲撞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好了!”定武帝开口了,又对张邦立道:“快起来吧!” 张邦立起身,定武帝又看了一眼兰贵妃,却终是没有多言责斥,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爱妃,张大人极有分寸,不是要事,绝不会深夜扰朕,下次当立刻叫朕起身。” 张邦立低着头眼神一闪,这话的意思是不怪罪了,下次还会摆驾兰华宫就寝。 这份恩宠,足可见一般。 而兰妃却是当即便点头,略带几分委屈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妃定当谨记!” 定武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张邦立:“何事?” 张邦立抬头,却看了一眼兰妃等宫中伺候的诸人,竟直接走上前去,来到陛下耳旁,轻声道了一句什么。 兰妃见他姿态,眼中当即波光一闪,却是并未说什么。 而下一刻,定武帝却是豁然色变,一把站起身来,张口而出道:“此事当真!” 兰妃以及兰华宫中之人,见此一幕,当即心中一抖,紧张万分,不知这位张大人禀报了什么事,居然让陛下如此大的反应。 张邦立,退后两步,又站在了下首位,躬身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定武帝呼吸刹那急促起来,却又顷刻平息,随即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张邦立毫不犹豫的转身跟随,兰妃在他们身后同样刹那站起身来,抬起了手,喊了一句:“陛下!” 但定武帝却丝毫没有反应,依然快步离去。 “云儿,赶紧将陛下的披风拿来……”兰妃一边吩咐又几步追上,喊道:“陛下,夜深了,外面风大,您……” 然,最终,她却只能望着那背影,没有丝毫停滞的快步离去,众侍卫跟随在后。 “娘娘,披风……”丫鬟拿来披风,但见得兰妃脸色,却是赶紧退开,不敢再多言一句。 兰妃咬着嘴唇,心中又惊又恨。 陛下对她好久未有过如此冷淡了,竟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招呼,便是连她追上去连连呼喊,都不见其回头。 她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她更惊的是,自己在陛下心中似乎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来人!”兰妃咬着牙,冷喝一声。 “在!”那名内监又来到她身旁候命。 “马上去打探,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令陛下如此反应。”兰妃沉声吩咐道。 ……………………………… ………… 御书房! “真是皇儿?快说,究竟怎么回事?”定武帝脸色少见的紧张,不待坐下,便大声问道。 张邦立躬身在他面前,开始讲述:“今日白天,旗国在明珠大肆屠杀百姓。” 这件事定武帝白日里就已经得到了汇报,此刻他关心的也不是此事,点点头表示继续说。 张邦立继续道:“这本来是旗国人为了激怒白长青,引他出来而做下的,果然,白长青在今夜展开了血腥报复,他们大肆屠杀旗国人和旗国兵……” 张邦立开始讲述前因后果,这些事定武帝虽然有关注,但对于全局来说,并不算大事,所以也只是在接到汇报时稍有了解,并未仔细深入。 此时却不敢遗漏,仔细听着。 但当听闻,白长青手下的人居然在夜里杀伤蛮子兵无数之后,倒是心下也有些惊讶,明珠的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能做到这份成绩,已经很不简单了。 “信号弹升空之后,我们的人为了寻找明王妃的下落,便也跟过去了,却正好发现,竟有道门介入其中,上清山等几大道门去明珠的几位宗师和其坐下弟子包括梅真人的嫡孙梅志峰在内,竟然在围攻一男一女……”张邦立沉声道。 “道门?”定武帝倒是很吃惊,疑惑道:“他们不是不愿参战吗,竟然也参与了报复?” 张邦立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陛下,却是摇头道:“不是,他们不是在杀旗国人,而是在杀白长青的手下。” 定武帝一愣,但随即却也只是点点头道:“嗯,他们要查林素音的下落!” 张邦立微默开口:“陛下,他们是和旗国兵一起行动的,其中动手的还有旗国宗师崔朝远。” “什么意思?”定武帝眼眸突然一凝,却没有怒起,而是平静开口问道。 “目前还未可知,但他们叛国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张邦立并不确认事实,但给出了分析。 定武帝微微沉默,上清山不可能叛国,就算要叛国也不可能是现在。 如今战事还在打,说亡国还早,上清山等几大道门若是现在叛国,他们将顷刻间在大夏将再无容身之地。 更何况他们还和林华耀搞在一起,若是判了国,林华耀也饶不得他们,毕竟若真等蛮子灭了大夏,林华耀还用得着谋什么反? 想到这里,说了一句:“尽早查清此事,同时责令上清山为此事做出交代。” “是!”张邦立躬身应道。 “你讲的这一切,与皇儿有关系?”定武帝眼眸再次凝聚,问道。 “正是!”张邦立直接点头确认,随即道:“陛下,正是在几位宗师对白长青手下那少女合力一击的时候,有一个人出手硬抗了四位宗师一击,并且在四名宗师围攻之下,还从他们手中救走了那一男一女,甚至将梅志峰等三名弟子拿下做了俘虏。” 说到这里,定武帝眼光也是精光闪烁,抵抗四位宗师围攻,竟然部落下风,还救走了人? “他是谁?”定武沉声问道,这必然是一位高手,而如此高手,他应该知道名字。 “白长青!”张邦立开口。 “谁?”定武帝眸光陡然收缩:“你说谁?” 张邦立知道陛下已经想到了,事实上,任何曾关注过白长青,得知他不过二十几许年纪的人,都会在这个故事中,刹那想到其中的关键。 张邦立深吸口气,抬头目视定武帝:“陛下,白长青就是……明王殿下!” 定武帝双眸陡然瞪大,胸脯骤然大肆起伏,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死死盯着张邦立。 “已经确认,白长青正是殿下!”张邦立随即低下了头,行大礼参拜,磕头而下,声音颤抖:“请陛下降罪,是臣下失职,得陛下信任赋予重则,然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探知殿下下落……是臣下失职,罪该万死!” 定武帝缓缓坐下了身子,之前的明王,或许并不值得定武帝铭记。 但自从那年他遇刺消失开始,国朝格局可谓几经变故,而这一切的起点,却正是因为他,定武帝皱闻他的消息,怎能不动容? 但随即,却又心神一紧,骤然开口:“如何确认白长青便是皇儿,只凭他武道实力?” 很明显,即便他相信张邦立定是有了证据能够确认,但第一时间,他还是怀疑,怕人冒充算计。 国事艰难,容不得他不小心。 “天下间拥有少年宗师的实力,至今唯明王一人而已,就算这些年中,又曾有青年登临宗师境,那也不可能是崔朝远和三位道门宗师的对手,唯有殿下,当年我曾亲眼所见其拳毙道师。”张邦立依然跪伏道。 “莫不能他们故意设局?”定武帝当即开口再次质疑。 “殿下,已经杀了崔朝远……”张邦立道。 “崔朝远被杀了?”定武帝眼神又是一怔。 “正是,殿下只在顷刻之内,便当场取了崔朝远的首级。”张邦立确认道。 “而且,白长青并非生面孔,其在明珠已经落户五年,并且名声响亮,多年来在明珠杏林早有第一圣手之称,而据调查,他第一次出现在明珠的时间,正好是当年明王消失的时间。” “白长青座下有一侍女,曾在当日与黄庭府的弟子激战,其名字叫宁儿,而殿下当年身边正好有一十来岁的侍女名叫宁儿,当年随着殿下一起失踪。” “白长青座下还有一药童,名叫小九,在明珠医道也已有声名,曾多次随白长青外出诊治,殿下当年身边也有一奴名阿九,也同时失踪。” “白长青不止一次出手对付旗国人,今夜更是杀的血流滚滚,蛮子当不可能再五年前便在明珠埋下一棋子冒充明王,更让他疯狂屠戮蛮子兵。” “而且今晚,白长青不止杀了崔朝远,更是连杀道门两名弟子,最后更是掳走了梅志峰,还厉叱道门卖国……” 张邦立将墨白那番震撼人心的宣言,就在这御书房内,一字不差的念出。 毫无疑问,这样一段话,对提振大夏绝对有志气,而对蛮子来说,绝不可能希望这段话传承天下。 “举世皆敌的战乱,我等先辈在历史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我们哪一次跪在外族脚底下求过和平?如今区区蛮国,但凭一时之锋锐,以其凶残无道慑我人心,我等就惧了吗?你错了,我大夏不会弯腰,不会低头,因为我们不会败!” “区区弹丸小国,何敢猖狂?我大夏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定武帝听着这段话,眼神陡然亮起,嘴里跟着念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陛下,综上总总,最后殿下更是强行逼迫道门今夜天明之前,用千颗蛮子人头来自证清白,这一切,都已明证,白长青就是明王殿下。” 说到这里,他又以头叩地:“是臣下该死,如此明显的情况,臣下竟一无所觉,臣下……” 御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都再无声响。 终于,定武帝接受了这个事实将目光放在了张邦立身上,微顿,却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曾大肆打探,有碰巧相似之处的人,朕也查过不知凡几,最终却都了然无果……” 定武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早已放弃寻找墨白,江山不稳,不可能总将心力放在明王身上。 多年过去,谁会凭一个下人似是而非的名字,就连想到明王身上。 “起来吧!”定武帝抬了抬手,又神思凝结,口中念叨:“白长青,白长青……墨白!” 定武帝深吸一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认了白长青便是明王,为人冒充已经几乎没有可能。 “他在明珠,一开始就在明珠,什么事都没有,为何要多年隐藏?”可突然,定武帝又是脸上豁然一怒,再次站起身来脸色少见的怒形于外。 想想这么多年来的多番变故,若明王不隐藏,又何来太子之死?林氏之乱? 又何来多年内战以至于国力空虚,令外族入侵? 张邦立沉默不言,他心中却闪过了当年种种,受命去杀明王的经过…… 怒有何用? 定武帝终究是毅力过人,最终又冷静下来:“他如今在哪?” “已安排人加紧查探,但是……”张邦立有些不好说,却又不能不说:“陛下,殿下如今已然暴露,旗国必然倾力打击,殿下处境危险,是否立即派人接触,保护殿下回朝?” “当然要命他立即回朝……”定武帝想也不想,但话到一半,脸色却又突然阴沉下来。 他听懂了张邦立的意思,恐怕不仅仅只是保护他回朝,而是如何才能和他接触上,很明显,明王多年潜伏明珠都不与国朝联络,如今在明珠他又已有势力,他若不愿回朝,就凭国朝在明珠的势力,恐怕…… 良久,定武才道:“朕去让皇后休书一封,立刻派人送至明珠!” 第205章 疗伤 天色还未明朗。 这间小院中,阁楼里的灯火却还亮着。 林素音半靠在床头,姣好的面容此刻却异常苍白,被子半遮盖住她的身躯,沉默无声的听着一个女子再说话。 “后来遇到了蛮子,我们就一路逃到了医馆,被父亲好友搭救,送来医馆治伤。”郑玲珑带着拘谨,慢慢讲述着她和她父亲出现在墨白这里的原因。 不是林素音开口问的,而是她主动说的。 而她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墨白封了林素音的修为,甚至下手不轻,还限制了她的行动,故而在离去之前,曾请她过来照看一下林素音。 但她之所以主动对林素音说起与医馆的关系,却并非墨白要求的,而是她父亲在她过来之前仔细交代的,一定要对林素音说清楚。 其实郑玲珑并不傻,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林素音说是在这里疗伤,但实际上当日的情形他们看的清楚,林素音根本就是被白大夫拿了人质扣押在此的。 都是京城人,而且她也出身望族,虽然从前并未和林素音有过太多接触,但林素音的大概情况,她自然是知道的。 凤凰之命、天之娇女、明王妃、上清山道师之徒、南方势力自立为王的林华耀之掌上明珠…… 如此身份,哪一个了得? 即便她是望族出身,也难以和林素音相提并论。 而就这样的人,却被白大夫给拿下了,这事有多严重,只要不傻,都会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父亲让她主动说一说这些,是为了白大夫一旦有祸,他们或许能够不受牵连。 说实话,她心底其实并不愿意这样,觉得这样不好,尤其是当初陈掌柜与她父亲去信时,所提到的姻缘笑说…… 这次见到墨白之后,她心中难以平静。 但是没办法,父命难违,而且事关全族之性命,她不能太过自私,她知道父亲也并非坏心想害白大夫,只是不想受牵连。 解释完后,她看向林素音,见林素音面色还算平静,心中还是忍不住开口:“林……姑娘!”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叫声姑娘。 林素音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示意她说。 先前她还曾怀疑这女子或许本就是墨白一系的人,但此刻却觉得,这女子应该说的不是假话。 他们应该并无太多瓜葛,只是凑巧也来了这里。 郑玲珑心里砰砰跳,脸上很紧张,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白大夫其实本性应该不是坏人的。” 林素音眼神微微一顿,明眸望着低头捏着衣角的郑玲珑,有波光闪烁了一下,一直少言只是倾听的她,居然开口道:“哦,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之前不是不认识吗?怎么知道他的为人好坏?” “我们之前都不认识,可在被蛮子追杀后,他却还肯冒着风险救我们,而且还答应帮我寻找我哥,这不像是做坏事的人。”郑玲珑想了想道。 林素音沉默,其实说真的,她也未必就多了解明王。 当初其在京城的恶名,早就随着他突然暴露少年宗师的修为而模糊,谁敢说一个少年宗师会是庸才? 修道,不止武力,没有一定的智慧,不是心思通透之辈,又如何得道? 林素音眉目微征,但很快却又皱眉。 当年,初次见他时,他那无礼的该死模样,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今日,他喜怒无常,突然过来给自己一掌的举动,更难以称为一个心性好的人吧。 没有与郑玲珑争论,她也不是那个性子。 也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些声音。 “林姑娘,可能是白大夫回来了,我去看一看。”郑玲珑起身。 …………………… …… 一间地下密室之内。 并排躺着的三具人影。 宁儿、阿九、陈掌柜! 三人皆是昏迷不醒,墨白并没有时间去理会林素音,他此刻正在这间密室,神色深沉,眸子微闭,盘膝坐于阿九身后,双掌紧贴阿九后背,额头竟隐隐有白色雾气散发。 很明显,他在为阿九疗伤,看他神情之凝重,在医道之上他这种时刻绝对不多。 而另一旁陈掌柜和宁儿,此刻身上却插着银针,仍然昏迷不醒,应该是阿九伤势最为紧急,墨白先行为他疗伤。 想一想也是,阿九无论在武道又或医道,如何能与墨白相比? 然,就是墨白当初动用此未伤敌,先伤己之术,都多年命垂一线,他又如何能够幸免,此术,墨白曾严令,非入死地绝不准动用。 不过,好在是他到的及时,在救下阿九的那一刻,便已施法,封住了他的心脉,延缓生机消散,这才有机会全力为他疗伤。 密室里,不剩其他人,唯有铁雄蹲在宁儿身边握着宁儿的手,望着他那满身的血污,与苍白的脸,他身躯微颤,咬着唇,脸上汗水密布。 他眼里满是惊恐与愤怒。 周身血气,在情绪太过起伏之下,隐隐不稳。 有气劲勃发,令那烛光摇摆不定,似要闪灭。 “静心!”墨白眸子未睁开,但却眉心皱纹却明显越紧,嘴唇微动,便有冷喝声传出。 虽未睁眼,但声音却极为严肃。 一声冷喝,让铁雄眼神顿时一窒,周身气息也猛然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墨白,先是低沉道了一声:“是!” 随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突然单膝跪倒在地,眼中杀意再次抑制不住的狂闪,抬起头终是向墨白微颤道:“六爷,宁儿刚才差点就被梅志峰杀了,我……” 墨白闻听声响,眉心的皱纹彻底成了川字,但似乎阿九的伤势耽误不得,他没有回应。 密室里依然静悄悄的。 未得到墨白回应,铁雄又沉默了,再次低下头,看向宁儿。 脑海里又开始闪烁着他赶到之时,宁儿飞天而起,决绝赴死的画面,再一次闪烁纠缠。 那一幕,让他呼吸困难,血液冰凉,感觉无比心悸! “保护好宁儿,照顾她!”家族蒙难,铁氏一门仅剩兄妹二人,父母临终时的唯一交代,他不敢忘! 自从那一日他背着年幼的宁儿逃亡开始,一路血染,颠沛流离,谁敢保证今日生还是明日死? 他修为已废,突围何其艰难,那些年,他所经受的伤痛,常人难以想象。 多少次望着师兄弟们舍身替死,他英雄男儿何能眼见此而贪生?多想放手一搏,杀到热血燃尽。 若非宁儿还需要他保护,他绝对活不到今天。 为了这世上唯一留下的血脉亲人,他硬生生从铁血男儿变为隐忍懦夫,一切卑微活计,甚至遭受屈辱,也只能隐忍不发,最后甚至愿意进入明王府为仆…… 多年来,他终于走到了今天,曾经做梦都没想过,宁儿能活的如此安宁,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铁雄心中欣慰,只要她过的好,并不宁愿她也如自己一般背负血海深仇过日子。 就连她不肯好好用功练武,铁雄也并不执着,和六爷一样,只让她练好保命轻功便是。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容人伤害他妹妹! 然而,今日最后一刻,他眼睁睁望着宁儿身死在即,那一刻他同侧心扉,而且极端绝望。 他拼了命的想救下她,但他做不到! 修为不够,只能疯狂的向前冲,最终却眼睁睁看着梅志峰的剑尖刺入宁儿身体。 “吼!”铁雄突然喉咙里传来一声低吼,他目光里的清明被这绝望与仇恨掩埋。 一直压制的火焰,终于再不受控制,开始轰然膨胀。 “不行,要救宁儿,必须救宁儿,死也要救……”他仿佛已然神志不清,心底并不清明的念头在一遍遍的狂闪。 是太害怕了,又是不接受自己太弱了,更或者也有一些心头曾有过的负面怨念,在此刻交织而爆发。 愤怒、憋屈、仇恨、惊恐、不甘在这一刻仿佛要将他浑身血气彻底燃烧,他须发慢慢开始劲舞,他周身劲力开始放肆磅礴。 虽单膝跪地,但脸色狰狞,尽显疯狂。 盘膝闭目的墨白,眼皮微跳,面色陡然彻底沉凝下来,再次开口,吐出两个字:“醒来!” 然而,伴随着他这声音,铁雄不但未清醒,反而他身上,突然冒出了一缕黑光,一闪而逝。 一直未睁眼的墨白,在他身周冒出黑色玄光的一刹那,陡然睁开了眸子,定在了铁雄身上。 “杀,杀,杀……”黑色玄光在铁雄身上黯淡明灭,伴随着他口中无意识的吐出杀字,他整个人变得恐怖起来。 那蓬勃的劲力,在密室里疯狂回荡的气息,已吹起了宁儿的衣角。 墨白眼望着铁雄身周玄光明灭,有宗师之象,脸上却并没半点欣喜之状。 他反而,眼神里一缕愠怒闪过,明显极为不悦。 用心培养了如此之久,却没想到,他居然脆弱到如此地步,宁儿还未出事,他便已走火入魔,而若宁儿身死,他又当如何? 倒并非不解铁雄照顾宁儿长大,如爹如娘的心情,但道家中人,需静心,正心,稳心,并非要无情,但却决不能失去本心,否则,那是懦弱,而非重情! 正不了本心,何谈道有所成? 第206章 明王的道门势力 墨白沉着脸起身,再未多花,直接一掌印出。 而感受到威胁的铁雄,这一刻竟悍然抬头,一拳直击而上。 这一拳,黑光大盛,不再是方才那般明灭不定,仿佛已经突破障碍,登师者位! 然而! “咚!” 一声轻响! 拳掌交接,只是一声轻响,完全没有他们出拳出掌时的威力。 并没有多大动静,但铁雄周身的黑光,却骤然隐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人已倒飞出去。 “轰!”他撞在墙上落地,这一次声响大了。 “六爷!”伴随着这动静,门外一道中年人声音响起,并不激动,也未破门而入,只是请示。 “进来!”墨白望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才情形过来,有些发懵的铁雄,直接转身,同时嘴里喝道。 门开,一个遮脸汉子进入屋内,先是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却见墨白依然盘膝坐着,为阿九疗伤。 目光偏转,看见趴在地上的铁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冲着墨白恭敬一礼:“六爷!” “将他带下去,和梅志峰关在一起!”墨白闭目,声音低沉道。 “和梅志峰关在一起?”汉子一怔,又看向铁雄,明显不解。 很明显,他将梅志峰一带回来,先行带着阿九和宁儿回来的铁雄便发了疯,非要杀了梅志峰不可,他奉命带回,自然不会让铁雄得手,可铁雄不依不饶,最后六爷回来,才摆平他,如今竟然要将他们关一块,那梅志峰还有命活…… 而一边铁雄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墨白这一掌不轻,否则也不可能将他一掌便干趴下,浑身好似闪了架一般。 他能忍住疼,却不得不为墨白这句话而惊,抬起头看向墨白。 墨白闭目,但仿佛知道铁雄在看向他,声音严肃开口:“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报仇,那你就去杀,我不再拦你。杀完他,若不解气,你也可杀我,宁儿是我派出去的,她受伤我是元凶,你杀我报仇无可厚非,只是就凭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够。杀了梅志峰你就离去吧吗,至于宁儿,还是留在我这,等哪一天你能有本事来杀我,你再来将宁儿带走。” 铁雄脸色大变,立刻挣扎着爬起身来,跪倒在地:“六爷,铁雄绝非背主之人!” 墨白眉心微紧,刹那又松开,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带走!” “是!”那汉子当即拱手应命,随即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提起铁雄,转身便出了门。 铁雄并未反抗,只是嘴角微颤,最后目光望着躺在那儿的宁儿,咬紧了牙齿。 并不远。 这一片地下早已有了布置,数间密室相连,梅志峰也被关在这地下的一间密室之中。 门被打开的声音,让披头散发,犹若惊弓之鸟的梅志峰刹那间朝着墙角退后。 “进去吧!”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梅志峰骤然色变,他听得出来,正是那位将他擒回来的师者。 铁雄深吸一口气,走进密室中,目光抬起便是梅志峰的身影,几乎刹那他浑身被墨白拍散的黑暗气息便再次凝聚。 而梅志峰一见,竟是就在方才非得宰了他的疤脸之人,更是吓的面无人色,口中大叫道:“你们把他带来干什么?让他出去,快,让他出去,他若杀了我,你们全都得死,一个也别想逃。” 真人嫡孙的身份,已是作为阶下囚的他,唯一保命的武器。 可没人理会他,外面汉子盯着铁雄:“恕我多嘴一句,能得到六爷的倾力培养,是你莫大的福气,莫要辜负!” 铁雄眼中又有清明一闪,他咬着牙,身躯颤抖的转身背对梅志峰,看向了门外的汉子,声音低沉:“你是什么人?” 虽然此人遮着脸,但铁雄却能肯定,今日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而且此人竟然是一位师者,他却不知。 “像你这样的实力,六爷如果想要人做事,随时都会有很多人求着上门应召,所以莫要以为六爷没了你不行,你应该想清楚,不要凭着六爷对你的恩泽而一再忤逆,身在福中不知福。”汉子并未回答自己是谁。 门关上,他声音渐渐远去。 铁雄慢慢低下了头,久久未转身。 而他身后,梅志峰一张脸早就煞白…… …… 不知过去多久,墨白睁眼,阿九依然闭眸,只是脸色却已再次升起一抹红润。 “呼……”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擦拭了一番额头的汗珠。 不敢休息,便再次为宁儿和陈掌柜施针诊治。 他们两人一个剑伤,一个枪伤。 却都还好,不似阿九那般垂死之症,虽看着吓人,但在墨白手上,却并非大事。 施针完毕,三人皆还未醒,墨白再为他们把脉,已然度过危险期,生机平稳。 只是宁儿稍麻烦一些,她今日以死相拼,已到了极限,经脉受损不轻,需要好好调养。 “也不是坏事!”墨白望着小丫头苍白的脸,眼里同样闪过了一丝心疼,但随后又摇头轻语:“论武道天资,你比你兄长更为出众,这几年,你虽玩玩闹闹,但修为实际上却已经不弱了,可空有修为,却不知应用,经历了这一战,你宗师之路将指日可待!” 墨白说着这番话,眼里却反而并不庆幸,有深深地无奈一闪而逝。 最终,他摸了摸宁儿那被剑斩过后留下的一头短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宁儿,不是六爷狠心,让你去历经生死。过去几年,你性子灵动,贪玩,我也由得你去,曾想,你那家仇有你兄长,他不行,还有我,我可以护得住你,你便是就这般悠闲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但今时却已不同往日了,战事来的太快了,我还不够强大,国土便已满目疮痍。在这举国皆战的烽火岁月,我注定了不可能眼见山河破碎,而独自逍遥。从战争爆发那日起,我必然是有一日将披甲上阵,甚至举世皆敌的,不容退缩,因为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责任,更是我两世为人所修之道!” “从今日起,我身边必将再无太平,想杀我者,遍数难清。我除了战,除了杀敌,再没有后路可退。” “我曾想过让你离开,让阿九离开,甚至让你兄长也离开,但放眼天下,何处又是净土?尔等三人一身本事,又如何能苟且偷生?便是藏到了天边,也终有一日,将会出事……” “坚强起来吧,你们既然跟了我,就只能走这条路。等着,等着吧,你只要不死,六爷也不死,便定会有再能护住你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不会再如今日般狠心,让你上战场,我会为你挑选最优秀的夫婿,我会亲自将你的孩子教导至最出色,我会让你如你的名字一般,一生安宁……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努力活着就好!” …………………… …… “怎么样?”凉亭之中,冬风凛冽,墨白静静坐在其中,任凭冷意侵袭。 那名遮面汉子正在他身旁站立,沉声禀报道:“他背对着梅志峰坐着,始终没动,但身上杀意却仍很剧烈。” 墨白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道:“他若要杀,不拦。但他若不杀,你……” 墨白没有再说下去,而那汉子眉心却突然冷汗渗出,立马跪倒在地:“六爷,老道以前不知您天威,才造成大错,得您宽恕,如今早已幡然醒悟,定将对您忠心耿耿,立道为公,绝不敢再有行差踏错之举,请六爷明察!” 他为师者,此刻却跪地伏首! 墨白没有立刻说话,又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没让他起来,却缓缓开口说道:“你无需怀疑,当年之事,于本王来说,从未放在心上。不错,本王的确不喜某些道门的所作所为,今日又大加批判上清山,更出手杀伤其弟子,但这绝非本王否定所有从道之人,只要是道门之人,本王就视之为仇。” “殿下道法恢宏,立身天地之公,老道只有敬仰,绝不敢心有遗忌!”那遮面汉子伏首立刻道。 墨白闻言,喝下了手中的酒:“起来吧!” “谢殿下!”汉子仿若水里捞出来的,恭敬行礼后起身。 墨白放下酒杯,转身看向了他:“多年来你门中数次要派人来我身边效力,被我否决……” 汉子闻言,又是眼皮一跳,再次跪倒。 墨白伸手,阻止他言语,继续平静道:“本王今日与你说说心里话。” 汉子一怔,心中当即一震,嘴唇颤抖,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信,还是不信? 心底却没来由的有了一丝期待和窃喜。 上位者与下位者,有何不同,这就是不同! “我与上清山等道门,或有私怨,或因道理不同而对立,但无可否认,本王自己也修道,也尚道,甚至我手下铁雄等人,你也见到了,他们也修道,本王并无弃道不用之理。”墨白看着遮面汉子沉声道。 汉子这一次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为何不用你们,反而要用铁雄等修为平平之辈,甚至今日铁雄还忤逆本王,本王也依旧不放弃他,尔等心中感觉不平衡,猜疑,甚至不满,自是难免,本王理解。”墨白轻描淡写般道。 “六爷,绝无此事啊!”汉子无论如何也是要辩解的,否则那不是默认了吗? “其实其中道理并不难理解,非是本王不放心尔等,也非是本王只视铁雄等为亲信,更非是本王怕传尔等本事,以至于尔等坐大!” 墨白眼神很亮:“本王之所以没有用你们,是因为你们做道人是合适的。” “嗯?”汉子被他饶晕了,实在不解,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道:“还请六爷训示!” “我助你登师者位,又传你父亲道法,尔等自此修为欲发精深,悉心向道,更欲山门广大,自然希望本王能多多提拔门人,此乃力争向上,本王理解!”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背对着汉子,目视远方。 而汉子闻言,当即解释道:“殿下明察秋毫,我山门的确心存发扬光大之念,更是奢望能有更多门人能得殿下赐法,哪怕殿下所传再微末,那也是门下弟子天大的机缘。但请殿下相信,山门自我父亲而下,绝对人人都唯殿下之命是从,纵使希望山门强大起来,那也是为了更好的为殿下效命,助殿下扫尽人间不平。” 墨白轻轻点头:“我信你,我也赞同尔等力争向上的心念,我是不崇尚人命天定,争无所争的。相反,我一直认为,争才是道家至理,要成道,必然要争,无论成否,争才是希望。” 说到这里,墨白突然转身,眼神深邃:“所以,你们做道人很合适,然而,为本王办人间事,却是需要同心协力,本王为道人,可理解尔等。但若为君王,则须有度,铁雄等人同样修道,他们也争,但他们有度,因为他们不止是道人,还是本王手下的战士,机缘他们也想要,但他们只争本王还未给出的机缘,若一旦本王决定了给谁,其他人便绝不敢动半分。尔等呢?能做到这一点吗?本王并不责怪尔等,但希望尔等也休要误会本王。” 汉子看着他的背影,陡然明白了多年来,为何始终达不到目的。 原来是自己没有看穿啊。 甚至就在今日,还故意在铁雄面前刺激他,让他知道明王并没有那么信任他,至少明王手下还有别的势力,就没让他知道。 他想让铁雄与明王生疏,他们才有机会得明王重用。 第207章 师者陆寻义 老道重新回到底下密室门前,透过窗口,看了一眼依然低头背对着梅志峰坐在门口的铁雄,目中神思闪烁。 经过墨白一番“心里话”,他此刻心思很是复杂。 既心中惶然墨白对他山门另有看法,又心中欣喜今日墨白能为他释怀解惑的举动,更有些茫然,山门该何去何从。 墨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要的不止是道人,还有士兵! 山门道人,士兵,虽然都是为明王办事的人,可其中意味却是截然不同。 老道并不傻,他当然不可能就只当明王这番话只是和他谈心而已,事实上他明白,明王是在让他山门做抉择。 是要保持如今道门与皇家互相礼敬,听诏不听宣的清淡态度。 还是彻底归属于明王麾下,为将为兵,但凡明王令有所指,他们便只能兵锋所向,再无商量的余地。 “唉!”他站在门前,看着铁雄轻声而叹,脸色变幻不休,难以抉择。 转身,盘膝坐下,眸中有思绪翻飞,似若回到了当年。 朱医师被青年社所斩,其实对太元门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被一般人给杀了,他们或许还会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不要堕了山门威严,同时也安一下其他外门弟子的心。 毕竟这些人虽然离开了山门,去了俗世,但他们也并非就和山门再无关系。 事实上,这些外门弟子其实也是山门的一部分,他们在外会一直为山门输送各种所需利益,来换取山门的支持力度,维持他们自己在俗世的富贵。 太元门无论如何,也得表示一下他们作为强大靠山的态度,不至于让这些俗家弟子起异心。 可朱医师是被青年社杀的,青年社又是黄庭府门下弟子杜鹃的势力,这就麻烦了。 虽然同属一百零八山,但太元门可不敢和黄庭府搬腕子,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人家黄庭府可是三大名山、四大名门之后排名最靠前的十大名府之一,他们太元门在一百零八山之内,只能排名到八十开外,实力上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去和黄庭府之间生嫌隙,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胆色。 甚至连出声讨个道理都不敢,别看他们在凡间自大无比,视凡人如蝼蚁,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照样有着地位高下之分。 但不管怎样,这事总还是要出面解决一下的,总得给其他人一个交代才行。 那就低调处理吧,总不能当真屁都不放一个,那面子上也实在是过不去。 怎么办呢? 对付不了青年社,也得找个仇人出来对付。 很明显,接手济世医馆的墨白,便自然成了最佳的下手对象,而且朱医师的产业他们也不可能让外人接手,毕竟朱医师虽然死了,但他们却没打算放弃在明珠的利益,再派个人来接手便是。 他们想的很透彻,就不信黄庭府能够如此欺人太甚,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忍了,不讨公道,却连他们的产业都要夺去,对付一个凡人,他们也插手。 若他们真做的出来,太元门也就认了这个栽,但他黄庭府想必在道门之中的声誉也要下降。 然而,谁料到他们忍气吞声,想捏个软柿子,却偏偏惹到了比青年社,比黄庭府还要强大万倍的对手! 老道盘膝坐地,每每想到当初,他都苦笑不已,心有余悸。 不过啊,世事无常,谁又能料知福祸,若没有当初一行,他如今也不是师者,他太元门也没有今日之造化…… ………………………… …… 墨白仍旧坐在凉亭中,寒风吹来,他也同样因为刚才那番对话,想起了当年。 那时,他还是一身伤痛,要对付朱医师,都小心翼翼。 一直很担心,最终会引出道门插手。 或许他天命坎坷,纵使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接手济世医馆不到半年时间,该来的还是来了,当时的他,不能暴露身份。 对付朱医师可以,但对付太元门却绝非朱医师那般好对付。 和他们交锋,墨白很清楚,他再没有借力的地方,青年社不可能为他出头,他们能保住齐老一家,却绝不会来保自己,更别说齐元胜等人会舍命保他。 他并不天真,很清楚,只能自己面对危机。 墨白天命不好,但他两世为人,也从未低头放弃过,即便必死,也终要一博。 还好,那时候太元门或许还心有顾忌,并没有派强势人物出面来明珠,只派了几个弟子过来处理此事。 这给了墨白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周旋的时间。 …… 一场费尽心思的博弈,最终他无比艰难的翻盘! 不但处理了危机,还实现了他在道门打下棋子的第一步。 这于他来说,很不容易,但想着当年种种,此刻墨白脸上却也并无太过激动。 脚步声传来,墨白收起思绪,其实这件事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值得想太多。 他的路还太长,一个太元门,真的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白大夫!”一道女声在凉亭外响起。 已有过通报,墨白并不惊讶,起身回头看向郑玲珑,行礼道:“玲珑姑娘,今晚有劳了!” 郑玲珑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又几分不好意思,低下头道:“白大夫多礼了,玲珑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姑娘可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墨白再次谢过后,轻声问道。 郑玲珑闻言,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林姑娘很安静,一直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 郑玲珑似乎很害怕墨白再太过于得罪林素音,不断保证林素音没有半点反抗的迹象,很友好,不但没有发脾气,连端茶倒水都没用她伺候,根本就完全无需提防。 墨白并没有打断郑玲珑的讲述,他知道,郑玲珑肯定知道林素音的身份,所以心中害怕。 也不已为意,轻轻点头:“没有给玲珑姑娘添太大麻烦,那我就放心了。天色已经不早了,玲珑姑娘劳累了一夜,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待明日,我再登门致谢。” 郑玲珑脸色微红,行过礼后,只得被人送回去。 其实她也知道,墨白不请她坐下多聊也是对的,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坐在凉亭对坐饮酒,实在不合适。 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是有些遗憾,有回头再多看一眼的想法,但到底姑娘家,最终也没有这个勇气。 男男女女,情之萌动,总是酸甜苦辣,难说究竟。 当然,墨白现在肯定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朦朦胧胧,他抬头望向楼上,那仍然亮灯的房间,眼神开始淡漠。 不知道,当林素音知道自己杀了道门的人,又抓回了梅志峰,甚至和他师门长辈也动过手了,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微微垂眸,墨白并未上楼去林素音那儿,解开她的修为,再次在凉亭坐下。 此时此刻,他还有大队人马在外面,他还有太多事要处理和思考,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她。 独自静坐良久,他眼中再次陷入沉凝:“我出世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四方……” 定武帝知道了吧! 母后此刻是什么心情? 林华耀会怎么面对? 上清山,是否胆敢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抗命不遵! 旗国会做什么反应? 墨白微微闭目,这些问题,他曾思索过无数遍,也做了太多准备,但未发生之前,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接下来要面对的各种情况。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都已经快要明朗的时候,还未有人来向他汇报的时候,墨白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 也就在这一刻,他身后陡然风声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六爷!” 同样遮面,难道也是太元门中人? 墨白抬眼看向他,又抬头看看雨停后,已经有了微微光亮的天色:“如何?” 来人遮面,看不清容颜,但声音却似乎很熟悉,而且墨白对他的态度,也并非如对待那老道一样带着一种客气,反而很像他对待铁雄的态度。 “还未动手!”来人声音更显低沉。 墨白眼中厉色当即一闪:“他们在哪?” “青年社!”来人抬头看向墨白:“所有道门中人全部聚集青年社,与杜先生对峙后,最终没有爆发冲突,他们还是进了杜先生府中。” “好,好,好!”墨白罕见的连道三声好字,一声比一声冷。 来人闻言,并没劝导,但却眼神微垂,声音慎重道:“六爷,光凭上清山,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您明王之尊,当着天下人下令,让他们摘取蛮子千条性命来自证清白,这并非是您一人之威,而是用天下人来压迫他们必须与蛮子划清界限,他们纵然敢不遵您的命令,也不应当敢与天下人为敌才是,否则如何挡住天下万民之愤怒?此事蹊跷,还请六爷万万慎重,莫要冲动。” 此人竟于墨白愤怒之时,不是立刻请示命令,而做出参谋,甚至直言进谏。 看情形他应该并非太元门之人,否则安敢如此? 墨白目光看向他,微微沉默后,却是眼神越发深邃:“你错了,他们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千条蛮子性命恐怕已经取了。好一个林华耀,居然狠辣到如此地步。” “嗯?”来人神色一震,眼神晃荡了一下,随即陡然沉默下来,片刻,他抬头,眼中已平静:“您在天下人面前逞威,下令道门必斩千人命,他们若遵之,您的威严将大盛,道门也再无退避的机会,蛮子兵锋虽利,但兵马数量却捉襟见肘,千人性命,他们必然不会放过道门。若他们不遵,那若您杀道门诸人,您则可杀人立威,索性便让上清山彻底背离国朝,逼他们造反,反正他们若铁了心不为国朝所用,留之也无用,独添风险,干脆斩猴而慑鸡。” 此人明显乃是墨白心腹,连墨白这种暗藏的心思都敢说出来。 说到这里,他眼神越发郑重:“此乃突然事件,殿下借此良机,一击便是其七寸,让其无路可走,凭上清山的能力,当不至于反应如此之快,竟会刹那便反手一击,反倒置殿下于为难之境地,这是林贼的手段?殿下,林贼为何如此?站在他的立场,应当与我们一样,同样希望道门参战才是!上清山等道门若肯参战,必然会是站在他的那边,那时他的实力才会更强大。” 反手一击? 到底如何反手一击! 墨白眼眸越发深邃:“林华耀纵横朝堂多年,其心思城府之深,绝不可小视,只是今日我倒是对他的狠辣更了解了一些,林素音此时便在我的手上,他居然毫不顾忌,便敢出头和我为难。” 涉及林素音,来人并不吭声。 墨白抬头看向越发明亮的天色,沉声道:“陆寻义听令!” 陆寻义? 铁雄的二师兄? 陆寻义当即单膝跪地:“是!” “杀!”墨白从他身前走过,嘴角一个字吐出。 陆寻义一震,起身看向墨白背影,连忙道:“殿下,您竟然已经怀疑上清山有了准备,正等着您跳进陷阱,为何……” “不管谁给我陷阱,我都跳,我若绕路走,才是取死之道。陷阱不是让我跳的,是让我忌惮的,只要我忌惮了,我就和他们一样,将畏手畏脚,如今我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和他们搬手腕,去陷入无尽的算计之中。想要赢,只有一条路走。杀!” “没有规矩,没有不敢杀的人,没有谁能令我忌惮,我不是国朝,我不是明王,我是一个消失多年一出世,便遇神杀神的明王。蛮子我敢杀,道门我敢杀,反贼我敢杀,国朝来人我也敢杀,我就站在这里,他们却不敢明目张胆杀我,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明白吗……” 墨白声音凝练,身影却已模糊不见。 在他身后,陆寻义微征,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低头,嘴角吐出一句:“杜先生已被胁迫,您要下手吗?” 没有人回应,他深吸口气,陡然身形踏空,身周有玄光在绽放,如箭般顷刻离去。 “谁?”底下密室的老道,陡然起身,身形一闪,走出门外,眼神死死盯着那前方的玄光。 却见那人陡然回头,目光在黑暗中与他对碰。 遮面! 老道心中陡然大震,那人却已飞腾而去。 “师者,六爷手下竟不止我等……” 第208章 可歌可泣 太元门的老道,眼见除自己之外,明王麾下此刻居然又出一师者境。 这一幕,几乎让他刹那心神失守,震撼非常。 虽然他们的确投效了明王,并未有异心,但正如墨白所说的那样,他们还做不到如铁雄等人一样,为兵为将,身为道门人的他们,心中的自傲始终都是存在的。 从一开始,他们慑服于明王手下,并不止是因为敬畏,更多的是出于利益考虑。 当今道门一百零八山,虽然在民间同样都是显赫非常,但实际上在内部,却等级森严,上者衡上,下者衡下。 从黄庭府弟子不打招呼就干死了他们的人,他们也都只能忍了,憋屈了事,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明王的出现,毫无疑问给了他们野心飞腾,改变如今格局的希望。 不仅仅是靠着明王的指点,自身修为的提升,更是想让整个太元门都一跃而上,有朝一日能显赫道门之内…… 正是如此,他们才投效在了明王麾下,潜心用命。 说白了,在他们心中,他们所希望的局面,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上清山而已,并非同意改变如今道门与皇室互相礼敬的格局。 在这一点上,墨白并没有看错,今日老道听了墨白的一番话之后,也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当然是希望在明王身边办事的,他的师者境便是明王助力的,当然希望能更加得明王信任,能如视铁雄等人那般也视他为心腹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要明王肯给予他大力培养,他相信自己在道法修为上定能更进一步。 然而,明王表态了,他可以给他们太元门想要的,但却不能再以如今的关系格局,他要的是臣服,彻底的臣服,如兵将一般,一声令下便不得商量的臣服。 再也没有如当今道门一般,可以想战或不想战,有的只是命令一至,便只能赴命。 这和太元门的想法绝不一样,所以他纠结,也不知师门中最终会如何抉择。 事实上,他们是有所自恃的,一直以来,包括他在内,太元门高层始终都以为,明王殿下始终有出山一日,到那一日,明王必然还是需要他们效力的。 因为明王麾下,铁雄一众人等,在实力上远远不能跟他们相比,明王未暴露之时,或许还用不到太过高端的武力,然而一旦出山,那必然要高端人手,到那时不选择已经投效了明王的他们,还能选择谁? 可是…… 就在刚才,一位师者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这里! “是谁?”那道玄光早已消失不见,而老道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刻,他心中陡然急迫了起来。 有其他道门势力也早已被明王慑服了吗? 之前他曾嘲讽过铁雄,自恃甚高,却根本不知明王的深浅,当真以为明王无人可用了吗? 而此刻,他却真实感觉到,或许自己才是该被嘲讽的那一个。 明王的深浅…… 他嘴唇颤抖着回过神来,眼神急转,最终眼中彷徨一定,牙关一咬,转身身形一闪,很快消失。 不一会,便见他手中已经拿着一封书信再次出现在地下密室,早有一个黑衣青年接替他守在了密室门前,见他到来,起身行礼。 他招招手,待那弟子走至面前,面色慎重至极的将手中书信交予他,同时低声郑重道:“马上将此信通过应急渠道,以最快速度传回师门,一定要交予掌教亲启,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有丝毫懈怠!” 那弟子脸色一肃,接过信函,呈道家礼,应声:“请师傅放心,弟子遵命!” “去吧!”老道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点了点头。 望着弟子飞奔离去,老道深吸一口气,眼中却还有担忧,嘴里喃喃:“爹,千万莫要行差踏错,明王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 老道误会了。 陆寻义的出现,让他认为已经有其他道门早已投效在明王麾下。 突然之间有了强大竞争对手,这让他骤然失去了心中底气。 再不敢有丝毫耽误,深怕就此错失了得明王信任的机会,连忙快马加鞭,将明王的意思传回师门。 他误会了! 事实上,明王潜伏期,最担忧的就是暴露身份,怎么可能一而再向道门势力暴露? 不过这也不怪老道会误判,实在是师者不易。 便是他,身为太元门掌教之子,都年至五十许,却始终差之一步,证不得师者位。 还是靠明王提点,又赐予丹法,再苦修年许,才终于得以迈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而明王麾下的这些人,并没有哪一个是半步师者,就算明王想提拔,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师者来。 那么这突然出现的师者,自然便是某道家山门的人了,与他一样遮面,似乎从身份上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 ………… 很明显,老道错了。 墨白在道法传承上的底蕴,远非他所能想象的。 师者,的确不易,但对墨白来说,或许也未必真就那么难。 虽然,墨白前世所身处的时代,并不如当世这般道法宏昌,又因身体缘故,并未亲身试法,按道理来说,他的底蕴,应该是不如当世各大道门那般强大的。 但别忘了,当世道法虽然宏昌,千年不断传承,但一百零八山之间的门户之见又有多么森严。 各家均有妙法一二,却无不深藏自家,严防丁点泄露。 这般情况下,就算道门盛世,又有哪一家能比得墨白独自肩扛一个世界的渊博? 恐怕便是当世真人,论及道法修行的底蕴,都难忘墨白之项背。 更何况,墨白还有一个在末法时代都成就了无上真人存在的师尊亲力教导。 末法时代成就真人,无需赘言,便可想象其强大,远非当世真人所能比拟。 墨白得其真法,又走三山,过五岳,览各家精髓,师从天下,其于修行一道,还如何能差了? 道法、丹法、战法、秘法…… 曾身不良于行的墨白,无法专一道而精炼,却也正因为此,而给了他深研万法的机会和时间。 这数年来,墨白自身未达宗师! 并非对他而言,宗师多么艰难,纵是前世,他也曾十数年便已宗师在望,那还是他身体不良于行。 而今朝,这道法宏昌时代,五年而至宗师,背负着一个世界传承的他,真的并非不可能。 只是他并不着急,就算非师者位,也能自立众师者间,不弱于人! 不入师者,不过是……所图太大! 所以,老道错了。 五年,墨白麾下要有师者,并不一定只能靠道门。 他自己便可以办到,甚至陆寻义早在一年前便已证师者位! 而五年前才重新恢复根基的铁雄,也不过短短五年之间,刚才便已在密室之中,要一证师者位。 只不过,墨白强势将他进阶之路打断了而已! 事实上,若非对铁雄期望甚高,这数年悉心培养,凭借铁雄的天资,当真只是想让其与其师兄一样进阶,也并非就做不到。 当然,这些足以震撼整个修道界的秘密,暂时还是不为人知的。 明王命陆寻义遮面,显然他也没有将之立即公布天下的打算,只不过陆寻义先前回头与老道对视一眼,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刻的墨白却是没有心思关注。 一夜未眠的他,神色安静的坐上了一辆黄包车。 街头巷尾,依然再次聚集了早起奔命的百姓。 生活在乱世的人,韧性之强大,很令人震撼,他们中很多人脸上都还残留着惊惧,很明显,昨夜的骚乱,他们也曾察觉,甚至许多都曾一夜未眠,然而,到了天亮,他们还是得为了生活,而重新出门踏入这不安的世道。 黄包车一路七弯八拐,很凑巧,这辆车总是可以避开各处蛮子的探查。 最高级别的戒严,毫无意外的来了。 几乎随处可见蛮子兵在设卡,举着枪,杀气森然的在各处盘查,不时便会传来一阵哀嚎声,定是哪一人又被冤枉的抓住带走,有不配合的,自有枪托狠狠砸下。 更是不时,会有刺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染一地,留下那一片惊悚莫名。 墨白耳力很强悍,虽然戴着一顶圆礼帽,遮住了半个脑袋,但却依然可以听到各处传来的哭叫声。 他眸光并未斜视,一路安静。 其实道门有一句话,并未说错。 他的铁血杀伐,只会连累更多无辜百姓受难! “昨晚打的很惨,蛮子精兵的素质确实很强,吴大帅的两千精兵,加上近七千各社团人马,狙击谍报所一带驻防的五千蛮子兵,虽然咱们出其不意,又以两倍人手形成攻势,但正面作战咱们还是不能与之抗衡,在他们手下,咱们几乎难以形成战斗力,索幸咱们本身便伪装成社团人马,待您撤退后,咱们也没有硬抗,立马四方逃窜,他们太过自傲,警惕性不高,依然如以前一样,追着咱们屁股想要围剿,让咱们有了可趁之机,昨夜一战,打残了蛮子两个大队!”黄包车夫的声音并不大。 “两个大队?”墨白声音低沉。 两个大队不过两千人而已,他们手下近万人马,只有这么个战果。 “是,社团人手虽然多,却没办法打大仗,凭着人多势众,一个冲锋过后,打的顺利,便杀的兴起,而等蛮子兵马反应过来集结,立刻便是逃窜。昨天有咱们的人镇着局面,才总算勉强打了一场狙击战,正面作战,除了一开始打蒙了蛮子,而消灭了几百人之外,后面几乎都是打的游击,蛮子太过自大,我们才有这战果,已经算是乐观的。”车夫的声音也透着无奈。 墨白闻言,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他也清楚战场上,蛮子兵都打出了一比七的战损,更何况这群乌合之众,能有这成绩已经是出奇不意相当不错了。 “我们伤亡如何?”墨白轻声问道。 说到这个话题,车夫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昨晚狙击战,几乎就是靠这两千精兵扛下来的,虽然接战不久,但伤亡却很大,牺牲了三百多人,更有超过五百人不同程度受伤,社团方面,暂时还没办法统计,不过在蛮子那边的报告上显示,昨晚暴乱,他们共击毙了一千六百四十人。” “一千六百四十人!”墨白眼中精光大放,一千多条人命,在昨晚消逝! 又是一笔血债! “至于我们……”车夫脚步明显顿了顿,声音无形中多了一丝哀泣:“府上昨夜包括您的常备卫队在内,九个小队共九百零三人,全部倾巢而出,其中刀卫队死伤最重,全队三百三十人只余不到半数归队,余者也人人带伤。弓卫队死伤最少,九十七人,归队九十一人,只六人遇难,余者大都伤势不重。而其他卫队皆有死伤,到目前为止,共有归队的六百八十二人,已确认牺牲的两百一十八人,还有五人失踪不见,可确认,没有俘虏!其中唯一落在蛮子手上的,唯有独自冲击山卫所的张展,已战死山卫所!” “据蛮子统计,昨晚,包括您出手在内,我们在各处杀伐,共斩蛮子人头一千一百余……” 战死两百一十八人,没有俘虏,杀敌一千七百余! 墨白的呼吸还是粗重了起来,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大公无私。 墨白也不行,他心里同样有着亲疏,此刻,面对这两百一十八条性命,他心中不好受。 即便战果如此惊人,他还是不好受。 并不觉得值得,只因他清楚,若真正用好了这近千人,他们将是战场上一只让人闻风丧胆的奇兵。 这近千人,是他五年来全部心血所在。 天下战乱,受波及者不计其数,他派人潜心搜罗其中堪用者,五年过去,也不过挑出不到千人而已。 虽然大都筋骨不错,但最终真正有天资能入道家者,却还是少之又少。 这也不出意外,天下道门把持各地资源,每年发现的有天资的弟子也并不多,墨白能从这细心挑选的千人中,找到近百稍有天资者,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 这也是近年来,国势越乱,道门不再如之前那般广开山门,他才有这个机会。 虽然想入内家有成者并不多,但墨白本身却也与当世道家不同。 他并非要手下全部修道,天资不行,还有外家功夫可练,或许不敌道家人士,但墨白最大的敌人,并非道家人士。 这八百根骨极佳者,便在墨白手上习练外家横练功夫,从一开始墨白便对他们寄予了厚望,不惜耗费人力、财力、物力培养,五年心血,才见得成效。 无一不是精英,若在前世,可当兵王用,就是一般道家出来的法士,若真正让他们去杀,他们也未必便办不到。 只因他们本身便是练的杀人技。 而就在这一夜之间,这些人便有两百多人遇难了。 墨白没有出声说什么,当此乱世,杀伐少不了,牺牲也少不了,昨晚非杀不可,死的值或不值都需要人去赴死。 他们两人在为死去的这两百多人难受。 在为那牺牲的一千多名社团分子而沉默。 却不知在此时,这场几乎达到了一比一点五战损的战争,在外界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蛮子、国朝、军阀、道门,皆在为此而震惊。 便是正面战场,三千多名蛮子兵的牺牲,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成果,可为国朝亲自下旨为其庆功,向天下广传其荣耀。 墨白此时还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东西,他心中有沉郁,要杀伐! 他的目标地也终于到了。 青年社! 杜家! 这一块区域,相比往日,今日要安静了太多。 蛮子兵的出现,并不算意外。 甚至在这一块的地上,随处都可见血迹斑斑,还没来得及冲洗。 很明显,昨晚,这里并不安宁,甚至有些血迹还那么新鲜,或许就在不久前,这里都曾有过杀伐。 只是不知,是蛮子的血,还是青年社的血。 不过,此时此刻,蛮子似乎已经控制了这一片的局势,他们有着大队兵马在此聚集,可不知为何,却并未进攻至杜家。 “爷!”车夫在一隐蔽处,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前方持枪站岗的蛮子兵,声音低沉。 墨白闻声下车,摘下了头顶的礼貌,放在车上,眺目朝着里面望去:“山卫所那边准备好了?” “崔朝远已经被您斩杀,如您所料,韩在寇在接到汇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将山卫所警戒提升到最高级别,同时加强兵士贴身护卫的同时,还立刻调派了如今尚在明珠的旗国法士在身边贴身警惕……”车夫闻言,立刻沉声道。 只是他声音中,却有一股杀意轰然扩散。 “又一个!”墨白却并未有杀意流出,反而有些低沉。 车夫低头:“能杀韩在寇就是值得的!” 墨白不再多说,抬起脚步。 “对了,六爷,国朝的人正对咱们紧追不舍,在加紧查探您的下落。”车夫又道。 墨白脚步不停:“不用管他们。” 不过说到这儿,他却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给他们传消息,让他们发明吗!” “嗯?”车夫一愣,没反应过来。 “还有,将林华耀的人也拿下,用他们的渠道,也发明码!” 车夫再楞,随即反应了过来,躬身道:“是!” 再抬头,墨白的身形却已经模糊,他左右看看,已不见墨白身影。 他也不奇怪,拉起车,转身回去,路上又载了一人,只听他轻声告诉客人:“您听说了吗,道门有三位宗师来了咱们明珠,他们一早便潜入山卫所,不惜性命倾力斩杀了明珠敌首韩在寇,可最终却英勇牺牲,被旗国蛮子残忍斩下了头颅,明王殿下闻其英勇,决心不让三位宗师大人受辱,故,单枪匹马独创山卫所,血战八方,最终夺回了三位宗师头颅,这一战真是可歌可泣……” 第209章 将功折罪 正堂。 杜先生沉默坐于厅堂下首方位,面色清淡,一言不发。 在她身后则是青年社一众人等,各个脸色难看,目光不时扫过坐在上首的三位道门宗师,以及数位站立在他们身后的道门弟子。 更远处的门外,一队对青年社卫士早已火枪在手,围聚在周遭目光炯炯的观察着正堂内的形势,只待堂内有丝毫异动,他们将毫不犹豫的冲进来。 很明显,这里的气氛并不太好。 有紧张气息在空气中弥漫,随时可能剑拔弩张。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道门人再次登门,便已经是这样。 “鹃儿,外面的形势想必你也应该明白,如今蛮子大部兵马就在门外,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立刻兵锋所指,将你这里夷为平地,他们此刻还未动手,你莫非以为是他们怕了你这些乌合之众不成?”洪震乃是黄庭府宗师,目视着青年社一众人等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心里很憋屈,沉着脸开口。 杜先生身后一众人闻言,脸色当即便是越发难看。 尤其是杜府管家,早已怒急,此刻闻言,再也不顾及什么宗师不宗师,长辈不长辈,直接一瞪眼,手指洪震鼻尖,愤怒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咱们还是靠着你们保护不成?真是不知所谓,若非你们这些人,杜先生岂会被围困于此?洪震,你好歹也是被称为德高望重的武道宗师,没想到你功夫不怎样,把这张脸不要了,倒是可以无敌于世!” “区区蝼蚁竟敢对本座大放厥词,找死!”如此大辱,洪震当即须发劲舞,大怒之下,身形化作残影,便要一巴掌拍死了这管家。 “砰!”一声茶杯落地的脆响。 管家身形陡然后退,杜先生已站在他面前,直面洪震掌风,目光冰冷。 洪震骤然急顿身形,掌风震的杜先生衣炔飘飘,却终是没敢落下,面色铁青的望着就在面前站的笔直,双眸冰冷望着自己的杜先生。 “怎么?不是要杀人吗?你动手啊!”杜先生面色清冷,声音平静。 洪震面色青红交加,但目光一扫门外刹那之间便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马,以及他们手中横指的火枪,深吸一口气,一甩衣袖,负手转身,口中冷哼道:“杜鹃,你受山门恩德,却一再忤逆师长,本座本当对你施以惩戒,以正门风,但念及掌教师兄吩咐,会亲自处理此事,本座便暂且饶你一回,望你好自为之!” 话一说完,他大步流星,重新回到座位落座。 “杜先生!”管家面色怒急而通红,在杜先生身后,声音中带着深沉怒意,低沉请示道。 如今此地已乃险峻万分之地,外有蛮子围聚,内有道门人手,杜先生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博,全力护杜先生突围。 身为一省之巨头的管家,岂是一般小混混可比,当真发起狠来了,岂能被洪震吓住? 杜先生面色却并无太大变化,眼中却一闪,但还是微微抬了抬手。 “是!”管家只能应命,转过身对着门外之人挥了挥手。 一众人手,目中凶光毕露的盯着洪震,慢慢退开,再次恢复刚才局面。 杜先生负手转身,就立于厅堂之中央地界,目视远方,轻声开口道了一句:“天亮了。” 声音不大,却令满室中人,面色都不得不变。 道门中的那几位宗师更是立刻眼神波荡,面色沉骏下来。 杜先生转身,目光再次放在三位宗师身上,声音依然不大:“诸位,天亮了,你们也该走了。” “鹃儿!”这一次,是刘世元开口,只见他面色深沉,眸光却很亮:“你虽然并非出身我上清山,但我与你师尊交好,也曾听他数次提起过你,每每都赞你天资聪敏过人,乃不可多得之才。” 杜先生闻言,并不出声,只是淡漠看着刘世元。 得不到半点回应,刘世元也没法发作,只能忍着怒意,继续道:“之前你可能与山门之间生了些误会,但我相信,以你师尊的道行定不会看错人,今日我等来此……” “我明白,你们来这里,是因为遇到了危险,所以来我这里寻求保护,希望在道门援兵赶到之前,能够用我手下的人命为你们拖住明王,以保得残命,然后再将我一脚踢开,去承担抵抗国朝明王的罪名。”刘世元的话并没说完,杜先生便已经替他说下去了。 静! 刹那间,三位宗师便是修为高深,也是忍不住胡须乱颤。 太直接了,简直丝毫颜面都不留。 “刘世元、洪震、张连江。”杜先生并不管他们的反应,目光依然清淡,嘴里很自然的直呼三位宗师的名字:“三位,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道门宗师境,你们都惹不起明王,我又如何能挡的住?天已经亮了,你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你们还是请吧,我这小庙招待不了你们这帮贵客,如今我已经和蛮子开战了,危机四伏,所以,我无心他顾,不可能再添强敌自寻死路,若你们一定要逼我,那便是不给我留活路。” 说到这里,杜先生眼神陡然一抹杀意狂闪:“若当真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念多年香火情!” 声音落下,也是最后通牒。 青年社一众大佬轰然抬步,来到杜先生身后站立,门外火枪手也顷刻夺门而入,很明显,真要分生死了。 三位宗师面皮抽搐不定,他们当然不怕这里的人手,身为宗师境这些许人手,他们还是能来去自如的。 只是一旦出了这个门,那他们要面对的就复杂了。 天已经亮了,他们未照明王吩咐行事,对明王,他们根本就不敢揣测其秉性,是否会什么也不顾,当即便拿了他们头颅? 在明珠除了青年社,他们并没有势力,哪里能防到明王行踪? 蛮子那边更不用说,如今恐怕也正防着他们,坐在青年社不出去,在蛮子控制之内,还好,一旦出了门,恐怕稍有动静,蛮子就忍不住要向他们下手。 三位宗师对视一眼,眸光均是冷意泛滥。 刘世元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先生,声音低沉了下来:“杜鹃,你要想清楚,有我道门在,便是你最强大的后盾,无论是怎样的危机,我道门自保你平安,然而若是今日我等出了这个门,那你则不但会被数万蛮子倾力围剿,陷入必死之境,即便你侥幸还生,也将会背上欺师叛道的恶名,并且将会被我道门不遗余力的清理门户,记住,不是黄庭府,而是包括我上清山在内的整个道门。” 不得不说,这威胁的确很给力。 几乎就彻底断了杜先生的生路,其中威势不但惊住杜先生,就连杜先生身边的人,也同样面色狂变。 蛮子围剿,大伙最终不敌,大不了隐姓埋名再寻出路,然而道门一旦发布必杀令,那将天下勇武之士,群起而攻之…… 唯有杜先生面色不变,她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依然那么稳:“这天还没变,依然是大夏立旗,我青年社血战明珠,国不灭,我不灭。” 说罢,她侧身:“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在明珠,自今日起,但有与蛮子走在一起者,皆是我必杀之敌,诸位好自为之!” 三位宗师闻言,再次对视一眼,皆心中明了,杜鹃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了。 只见刘世元微微点了点头,他身边就坐的洪震陡然身形跃起,长臂一展,玄光大放,直奔杜先生而去。 “小心!” “好胆!” “保护杜先生!” 之顷刻间,便是咆哮四起,众人面色狂变。 然而,最终根本来不及,三位宗师既然敢坐在这里,被众人持枪相对,就自有把握。 此刻惊起,未待众人声音落地,杜先生便已经落入他手中,只见他双目蹬起,浑身气劲狂舞,身边一众人被震的倒退,他狂喝一声:“谁敢动手?” 无数人狂奔,挤满整座厅堂,虎视眈眈望着道门数人,却当真无一人再敢轻动。 管家面色急怒交加,大喝道:“洪震,放了杜先生,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就凭你们,也想杀老夫?不自量力!”洪震此刻气劲勃发,端的恐怖,手掌掐住杜先生的喉咙:“杜鹃,你身为黄庭府弟子,竟敢背叛师门,当真以为凭着你手下这些人就能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哼,若非不忍你误入歧途,故而一再给你机会,你如何能活到此刻?而你竟不知悔改,还敢一再辱及师长,实乃罪大恶疾……” 杜先生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遭,被洪震所挟持,她并未吃惊,也未反抗,只是眼中却有一抹低沉升起,到底还是如此。 眸光抬起,看向管家,她眼神平静,嘴角轻轻动作:“杀!” 喉咙被卡住,声音很小。 但此时此刻,她是焦点,再小的声音,这一刻也险的那么震耳。 管家眼红了,但也并未太过吃惊,陡然狂吼一声:“杜先生有令,杀……” “你敢!”另一边,始终坐着未动的刘世元,面色黑到了极致,撕破脸皮擒了杜鹃都还是留不下来的话,那又何须如此? 他站起身来,浑身气势更甚洪震,口中雷音呼啸:“杜鹃,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等并不欲与你为难,你当知我等若真要杀你,根本无需等到此刻。如今,你就算鱼死网破,就凭你手下这些人也留不下我等,何必做无谓之争,只要老老实实听从吩咐,待明珠事了,便算你将功折罪……” “哦?将功折罪?可是要取了我的人头?”他话音未落,突然门外一道清朗声音淡淡传来。 第210章 证道拳师! 声音清朗,却让刘世元的雷啸之音就此噎在了喉咙之中。 几乎刹那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如遭电击,浑身一颤,随即勃然色变。 刘世元的额头,冷汗瞬间留下。 洪震浑身骤然一僵,卡住杜先生脖子的手愈发用力,令杜先生脸色顷刻通红。 一众道门弟子,忘不了这各声音,本来心中就曾有畏惧,此刻更是一个个下意识的靠拢在刘世元身边,浑身轻颤。 那本已疯狂的管家闻声,有一愣,但随即便是目光骤然暴睁,口中大喝:“让开,都让开!” 他的大喝声惊醒了所有人,洪震更是浑身一颤,拧着杜先生,便闪身退回刘世元身边。 门口通道让开,一身青色长袍的墨白,身后跟随者两名灰衣遮面人,缓步走进正堂之内,他眸光清澈打量了一下现场,然后轻声道了一句:“都在这里啊!” 说完,负手而行,绕过一众手持火枪,目光中满是敬畏盯着他的青年社人手,直奔主位而去。 刘世元三人,几乎下意识的便闪身让开身形,不敢直面于他。 墨白也不管他们的动作,来到主位坐下,身后跟随的两名黑衣人,则随侍左右,目光盯着全场。 其中一人突然开口:“殿下亲临,尔等还敢放肆?” “嗯?”这样的开场白,令青年社一众大佬骤然有些发楞。 老实说,雄霸明珠多年,真不知道贵人亲临,又该有什么反应。 然还是那名管家反应最快,望着墨白陡然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伏首磕头:“小的拜见明王殿下!” 跪礼,在当今时代,早已不用,皇宫中臣子都只行拱手弯腰的拜礼。 更何况是明王亲临而不是至尊亲临,这礼太大了。 不过,行了这般大礼,倒也称不上错,墨白眸光一动,已了然此人心思。 说到底,也是为了他救杜先生而已。 “拜见明王殿下!”有人带头,而且是杜先生手下管家,其他人不管愿不愿意,习不习惯,也总得有样学样,更何况明王之恐怖,昨晚过后,早已传遍明珠。 那是比这三位宗师还要恐怖不知多少的实力,就这数位宗师他们便难以对付,更何况明王? 只是有些许人,曾得白长青诊治过,心中稍有些许不自然而已。 “无需多礼,都起来吧!”墨白并不等一边道门中人行礼,便已开口道。 “谢殿下!” 管家并未起身,再次一拜:“明王殿下,小的恳请您做主,我杜府今日进了恶客数人,强行破府而入,更猖狂至极的挟持我家小姐性命,请殿下为我等主持公道。” “本王知道了!”墨白点点头,声音并不高。 又抬头,望向满室中人:“无关人等,都下去吧!” 一众人额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杜先生还被挟持呢? 虽然已经跪拜了,但说实话,君君臣臣的这些东西,还是没有自己手中的实力更放心啊…… 还是这名管家,眼神转动,他非常清楚,要救杜先生,靠府上之人不行,府上的人,只能用来鱼死网破。 不做犹豫,对他来说,自然是杜先生性命最为重要,甚至重要过青年社,不做犹豫,连忙挥退满殿之人。 很快,整间厅堂又如之前一般,所有手下都退出了门外。 管家不再多言,退到了一边,眼神担忧的望向依然被挟持的杜先生。 而此时此刻,眼见着明王如此威势而来,更丝毫不将他们当一回事的气势,刘世元等人心脏都在砰砰跳。 但却仍自勉强镇定,刘世元眼中闪烁,当先躬身而下行礼:“殿下!” 墨白闻声回头,看向刘世元,声音清朗:“本王刚才听你说让杜薇薇将功折罪,可是拿本王的人头来将功,不知本王这颗头颅,能值多少功劳?” 刘世元不由自主一颤:“殿下误会,绝无此事,杜薇薇道号杜鹃,乃是道门黄庭府门下之徒,其犯师门门规……” “哦?那你是谁?”墨白打断。 “我……”刘世元开口。 “上清山,如果我记的不错的话,你是上清山的人,怎么?黄庭府的门规,是弟子犯错,就要向你上清山将功折罪?”墨白声音疑惑。 “这……” “殿下!”墨白身边带来的一人开口又打断了刘世元,墨白朝他看去,只听他道:“殿下,道门一百零八山,乃国朝分封,各大山门不论地位高低,皆只能受国朝兼职,不容内部兼并,各山门主事皆须向国朝提请,由国朝认命才可掌事。他们也只能向国朝负责,若擅自逾越,插手其他山门内政,甚至兼并结党,则可视为有谋反之嫌。” 这一番话,当真是令人意外。 无论是刘世元,还是杜先生府上中人,都有些楞,这大帽子扣的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关键是,这究竟什么意思? 明王应当是为昨日的话来杀人的,而此刻,还用找什么借口? 而且这借口也找的忒顺利了吧,分分钟就定了个谋反之罪。 “哦,倒是个好借口,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墨白点了点头,声音依然那么清朗,不带火气。 “是!”然而,就在他话音一落,却陡然只见他身边那两人顷刻身影模糊。 刘世元骤然抬头,眼中当即狂闪,开口叫道:“殿下,还请息怒……” 然话语未完,便只见那两道身影手中已现寒光,耀眼的气劲自他们手中长剑悍然勃发,形成一米多长剑气,已向他凶悍袭来。 “师者……”刘世元根本来不及在多想其他,已然飞身闪避。 身边洪震与张姓师者,也是悚然而惊,知道明王过来,便麻烦大了,但却也未想到,明王居然动手的如此干脆。 张姓师者想也未想便闪身而上,支援刘世元。 而洪震却挟持着杜先生,额头冷汗直冒,不敢过去接战,只能惊骇的望着墨白,心中颤抖不定。 明王才是最恐怖的敌人,他还没有动手…… 洪震不敢动,他死死挟持着杜先生,脑海中有杂念在闪,听闻曾有宗师救过杜鹃姓名,又曾听闻白长青极为敬重杜先生…… 那边两两对战,墨白斜瞥了一眼情况。 手下两人,对战刘世元与张连江,刘世元倒是好手,虽手中未执剑器,倒也打的不弱。 他手下之人,功力明显逊色,但战法凌厉,又有剑器在手,倒也不落下风。 他们之间分胜败,很明显不是一时半刻。 墨白站起身来,看了洪震一眼,洪震悚然而惊,手中下意识的用力,杜先生脸上刹那通红。 洪震太过惊惧,但终于,他还是见到墨白身形动了。 他脸色大变,一把将杜先生挡在身前,并同时身形疾退…… 然而,下一刻。 “轰!”一道轰鸣传来,洪震心中一震,豁然抬头。 “师叔……”一声惊喝传来,又戛然而止。 “殿下!不可……”刘世元和张连江也是奋力一击,骤然摆脱站圈,呲目欲裂的死死望着刹那之间,两名弟子被明王斩杀。 伴随着他们的声音,墨白豁然抬头,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冰冷,抬步之间,犹如从地狱走来的杀神,就在他们面前,出拳:“砰!” 第三人!死! 墨白的眸光仍然看着刘世元与张连江,没有丝毫动静。 刘世元和张连江两人死死咬着牙齿,却只能打颤,这一刻,竟连冲上来的勇气都没有。 “师叔……” “师伯……” “救我们!” 还剩下四名弟子,慌忙退至他们身边,慑慑发抖。 墨白从洪震身前走过,嘴里终于再次出声了:“本王说过的话,自然兑现!” 刘世元面色白到了极致,他死死盯着墨白的眼睛,终于明了,今日不会再有丝毫缓和,但仍然求饶:“殿下,相信您清楚,您的吩咐,我等不敢违抗……我等自然不是您的对手,但我上清山还有真人在,我道门之中更有无数好手,还请殿下三思!” 言外之意,他们没遵令,是师门的意思,若杀他们,便是和他们师门彻底决裂。 墨白脚步微顿,却转头看向了洪震:“阿九自本王少年时便伴随身边随侍,忠心耿耿,又得本王五年亲传,方能有今日之造化。你堂堂宗师境,不思为国杀敌,竟在他为国效力之时,痛下杀手。本王恨不能当场将你五马分尸,正是念及国势艰难,方忍之又忍,给你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洪震不敢再与明王对视,只颤抖道:“殿下,我不知道……” 墨白却并未让他再说下去,而是又看向了刘世元:“上清山?你可还记得当年本王大婚之时所受的那一掌?更有甚者,号称真人嫡孙的梅志峰,居然妄图染指王妃清白,如此大辱,本王纵然匹夫之勇,也当对尔等杀之而后快。更何况本王身份何等尊贵,安能受此极尽欺辱?不想本王未杀上门去,尔等居然敢欺上门来,先是闹我医馆,飞扬跋扈,继而又不知国恨家仇,与蛮子勾搭成奸,可是见本王忍之又忍,便当本王真惧了你上清山真人之威?” 道门一众人等呼吸粗重。 明王所言俱是事实,无从反驳。 真要反驳,也只有一句话,谁让你隐藏如此之深?谁让你是少年宗师?你若是一个庸俗凡人,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三思!”墨白抬起双臂,一双铁拳足以开金裂石:“尔等以为受国难所连累,不愿身涉险境杀伐,却不知,若非国难当头,我何须忍尔等至今日?” 说到这里,他抬头:“本王本不喜杀人,但奈何,心中杀念却与日剧增,也好,尔等既然想试试本王的锋芒,本王还真求之不得!” 声音落,他身如云动,昨夜都不曾亮起的师者玄光,此刻却在他一双铁拳上骤然绽放耀眼金光。 心魔! 铁雄有! 他又何尝没有? 多年憋屈,起于道门,起于上清山。 今日,拳出,证拳师位! 第211章 宗师喋血 话音毕,墨白亲自出手。 未管挟持住杜先生的洪震,他脚步一踏,青石铺就的地面咔嚓一声龟裂开来,与此同时,他身形腾空而起,犹若离弦只箭,以一敌二杀向刘世元与张连江两位道门宗师。 墨白带着无边杀气,亲自动手了。 刘世元和张连江,虽同为宗师境,可互相依靠,但这一刻,还是悚然大惊,面对出手虽少,但战绩骄人的明王,别说他们,这世间任何一宗师与他生死相向,心神都难以把持。 眼见事已至此,明王是铁了心要杀人,刘世元心下一片冰凉,他眼皮极跳,脸色看似一片慌乱,身形连连飞退,并嘴里大啸出声急道:“殿下息怒,且住手,容我解释……” 然,话虽如此说,他后退闪避时,一双手掌却已然抬起,迎着墨白袭来的铁拳轰然击出。 几乎在他挥掌之时,在他一侧同样勃然色变的张连江,也是牙关一咬,脸上青光一闪,从墨白侧面一掌袭来。 交手只在一瞬间,若墨白当真听了刘世元的话,在这一刻收敛功力,那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不过这点小伎俩,显然对墨白无用,甚至就连跟随他而来的两名遮面人都并未为之动容,反而心中冷笑着,同时身形闪烁,直奔其他几名道家弟子而去。 别人不知道,他们最清楚不过,刘世元这点小伎俩,想欺六爷恐怕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六爷虽然出手不多,但论及实战经验,他们还从未见过比六爷更恐怖之人。 果然,任凭刘世元做作,墨白眼神丝毫不动,深邃若星。 刘世元不知道,张连江不知道,甚至连墨白手下的两名师者都不知道。 此刻的墨白不止在杀人,还在悟道! 前世今生,第一次证道! 刘世元掌风凌厉,张连江势若万钧,均乃师者多年的好手,自然不可能是枉得虚名,此刻明知再无退路,他们下手再不留情,再不顾什么明王不明王,或许倒没想过能对明王一击必杀,但却明白,这一掌若能建功,伤的明王,便有机会逃出此地,保得性命。 他们可谓是倾尽了全力,眼见墨白不闪不避,便要硬抗,他们心中彷徨之际,又同时猛咬牙关,浑身真力再次爆发,整个人都变的光芒耀眼,气劲鼓荡之间,周围桌椅物事蹦碎飞离,可见这一击之恐怖。 就在他们气势最盛之时,就在以一敌二,拳掌交接之时,墨白眸子微眯,浑身磅礴气血轰然勃发,双腿骤然停滞,身形后仰,整个人仿若凝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只见他眸子豁然张开,清秀的面目突然变得狂风,张口咆哮一声:“虎……” 啸声高昂,震的殿宇摇晃。 也令满殿之人,气血激荡。 所有人在这一啸之间,豁然回望,随即不自觉的浑身大震。 “什么?”就连刘世元和张连江,在这蓄势待发的一击之下变的狰狞的面孔,都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面色顷刻煞白,整个人犹如失魂一般。 “不可能!”另一边挟持着杜先生的洪震,更是陡然瞪大双眸,手臂颤抖狂喝出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头猛虎! 没错,墨白在间不容发之间,身形后仰,双拳收回再击出之时,他拳劲透体而出所勃发的金光之中,伴随着他一声长啸,竟有凶虎凭空凝形! 虎,万兽之王,凶气盖世,人力莫能及也! “吼……” 一声仿若自远古传来的虎啸声,在这一刻震断了乾坤,破了满殿宗师心境。 唯有墨白身若满弓之箭,伴随着虎啸,一头乌黑发丝飞扬于空,铁拳已伴随虎爪飞腾而出! “轰!” 一声巨响,震慑长空。 满殿木屑飞尘在空中盘旋,叮当落地。 堂中渐寂寥。 所有人的呼吸都紧缩在胸膛,不敢放肆,只能呆呆望着那沐浴鲜血,负手而立的身影。 “真……”有呛血的声音虚弱传来。 墨白略显苍白的脸色,凝目望向他身前三米之外的一处已经塌陷的地面。 所有还能站着的人,也跟着转移目光看向那儿。 那是刘世元。 天下莫敢对其不敬的道门魁首,上清山的武道宗师,刘世元。 他躺在塌陷的青石地板之中,已经塌陷的胸腔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宗师的生命力,果然强大,一望可知,他心脏已碎裂,却仍自未死,反而努力想要抬起头来再看一眼墨白。 但终究是做不到了,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弱,口中有微弱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之中,不断重复:“真……真……真……” 他话说不完,但也无需他说完。 墨白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了最后一名宗师,洪震! 他一言未发,洪震却已失魂落魄,强大的宗师心境,在这一刻竟似荡然无存,他仿佛有些呆滞,那只卡住杜先生脖子的手,已然无力垂下。 杜先生还是清醒的,但这一刻,她望着那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清秀面孔,眸中也满是震撼,惊疑之中,她竟忘了赶紧逃离洪震。 墨白回眸看向那两名跟随他持剑而来的师者,眸光微凝,轻声道:“杀!”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名手下。 两人浑身一颤,却仍是对视了一眼之后,向对方确认刚才那一切不是梦境之后,才开始行动。 “噗!” “师叔,救命!” “师伯……” 仅剩的几名弟子疯狂的求救声响起,让这正堂中再次恢复了活力。 但无论如何,却再也不复刚才的气势。 仿佛墨白这凝形一击过后,便已经改变了什么东西,所有的亡命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杜先生,快跑!”管家从地上爬起,满身狼狈,他被刚才宗师对决的气劲所伤,此刻自仿若废墟的餐桌烂椅中爬起,一眼便望见场中局面,但他最关注的永远是杜先生的安全。 杜薇薇到底是人间上位者,多年掌权令她心智坚硬,虽被墨白所慑,但仍是能够醒来,甚至她恢复心神还早于宗师洪震。 刹那间,身形急闪,脱离洪震掌控。 再回头,却见洪震仍然无所异动,只是满脸虚汗的站在原地,眼神惶恐。 “我没事!”杜先生轻声道了一句,随即沉默着再次看向了墨白。 她脑海虽已清明,但这一刻,却不得不回想初次见到这青年,不,少年,那时墨白年纪还小。 初次见墨白时,他很虚弱,在齐府被要求收身,也只能忍辱。 而今日,再见面,他已是明王,已是……可逍遥世间之无上真人! 眼神飘转,数名天下人敬仰,如皇宫都可不拜的道门精英子弟,已被手起刀落…… 而墨白做下了这惊世骇俗之事,却只是负手,转身离开,来到杜先生身边,停步,并未再如之前那般行礼,却是轻声道:“杜先生,抱歉,打扰了!” 杜先生望着他身后再起的杀伐,那是道门此番下山的最后一名宗师,也是杜薇薇的师门长辈,在做垂死挣扎。 再看他依然如曾经一般苍白清秀的面孔,眼神波动,却还是与她身旁的管家一起躬身一礼:“拜见明王殿下!” “告辞!”墨白并未有与他多说的意思,轻声道了一句,便径直离去。 杜先生直起身来,听着他的脚步声,看着前方洪震在两名师者的围攻下,已然注定了结局。 他心智被慑,早已没了之前的威势,只如惊弓之鸟,在做垂死挣扎。 最终!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真人?绝不可能……噗!”一声悲愤吼叫传来,杜先生在那血光喷洒时闭目。 管家眼望着两名师者,将三名宗师的头颅斩下,提在手中,踩着鲜血向着他们走来,脸色还是不免发白:“杜先生……” 杜薇薇睁眼,看向那两名师者。 “杜先生!”两人躬身行礼。 杜薇薇目视着两人,若是以前,她能坦然受之。 在明珠,何人不向她礼敬。 然而,此刻,却是两名手提着师门长辈首级的宗师向她恭敬行礼。 杜薇薇侧身让过,躬身还礼:“杜某谢过两位大人相救之恩!” 两人起身,其中一遮面人目视杜先生开口:“杜先生,蛮子倾踏明珠以来,您坚韧不屈,始终与贼寇相斗争,昨夜更是不顾安危,大义行事。我明王府对您和青年社的作为表示钦佩,同时承诺,若今后您有难,我明王府绝不袖手旁观。” “明珠是杜某的家,所作所为皆责无旁贷,杜某谢过殿下恩德,不过我社生死,却不敢劳烦殿下过问!”杜先生沉声道。 遮面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开口之人道:“之前迫于形势,多有冒犯,还请杜先生见谅!” 杜先生拱了拱手,没有出声。 两人提着三位宗师头颅,转身离去。 杜先生目视着他们离去,良久未动。 “杜先生,昨夜谍报所附近,有近七千我社人马参与大战,其中多数人手执火器……”管家也望着他们的背影,待他们离去,才眼神突转开口道。 “我知道!”杜先生点点头,刚才那两人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为昨日这件事做解释。 青年社是她的根基,被渗透了,她岂能不上心? “此事就此作罢!”杜先生最终沉声道。 “那……”管家点点头,却发出疑问声。 “该查的还是要查,无论怎样,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有一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杜先生凝眉道。 “殿下那边会不会不满?”管家有些为难,又继续道:“如今我们得罪了蛮子,又得罪了道门,若是再与殿下那边生怨,就真的危险了。” “不能靠别人,我们的根本还在青年社。暗中清查吧,明王这些年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其既然敢露面,必然还有后手,我们青年社恐怕会有不少他的暗手在内,先不要轻举妄动,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杜先生摇头道。 “是!”管家应命。 “今后咱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了……走,先离开这里。”杜先生最后望了一眼那宗师喋血之地,深吸一口气道。 这里是不能待了,蛮子随时可能攻伐。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震撼消息来报。 “蛮子撤兵了,山卫所遭袭……” 第212章 将头颅送到皇宫 山卫所。 “冤枉,长官,冤枉……” “我对皇国绝对忠心耿耿,我为皇国立过汉马功劳啊,真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长官,别杀我,别杀我……” “砰!砰!砰!” 一声声鬼哭狼嚎,自这里响起。 又伴随着一声声无情的枪响而停滞,已经整整一上午了,这里的杀伐始终都在血腥进行。 一条条人命不停被收割,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在正午时分,最后一道枪响过后,这里的枪响才总算安宁了下来。 可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却仍然在蔓延,反而越来越重。 一队队的蛮子兵持枪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本就是旗国人还好,只是暂时拘押受审,而那些卖国之人,却是惨了。 一整个上午,被严刑审讯,最终无论审出了什么,都是一颗枪子…… 山卫所在经历一场从入侵明珠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变。 而一切的源头,在于山卫所主官韩在寇,在今晨于山卫所被武道高手刺杀身亡! “说!”韩在寇的办公室中,此刻主位上坐着的已经不再是韩在寇,而是一个浑身杀气,手执剑柄,身着军装的魁梧汉子。 “报告大帅,所有夏人都已全部正法。”一名军官走上前来汇报。 原来此人竟是明珠驻兵的主帅金在成,韩在寇身亡之后,他火速接管了山卫所。 金在成面色若寒冰,转过头来,目视着仍然躺在地上胸口被利刃刺穿的韩在寇,沉声道:“可查到什么?” “昨夜我皇国宗师大人崔朝远被大夏明王所杀,韩大人征调在明珠的旗国法士暂时护卫,等待皇国再派宗师来人,却不想凶手伪装成我旗国修行法士,混入山卫所来,今晨八点整,有疑似宗师级修行者突袭山卫所,混乱之时,这名法士护送韩大人撤往安全地带,抵达保卫室之后,趁我军士驻守在外,凶手趁韩大人不备,突然刺杀……后来凶手逃亡时,被我军士乱枪打死。”军官汇报道。 金在成目光从韩在寇身上抬起:“伪装成我国修行人士?怎么伪装?” “昨晚,夏朝明王扰乱明珠,曾派人大肆杀伐我旗国人士,我旗国本有数名修行界法士在明珠,但因昨晚之事,独剩一人幸免,昨夜宗师大人陨落的匆忙,韩大人紧急调人,未能细致查探,凶手又精通易容术,故而得逞。” 蛮子的能力自然是不弱的,才一会儿,已经将事情调查了八九不离十。 “未能调查细致?”金在成嘴角一抹冷笑浮现,眼中杀机四起:“给我查,所有参与调派此人的人手通通给我杀了!” 这一次明显便涉及到他们旗国自己人了。 但军官却仍是丝毫不带犹豫的直接行礼道:“是!” 说完,立刻出门,很快门外又是一阵枪声响起。 金在成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眼中杀意仍然沸腾。 事情很明显了,昨夜崔朝远被杀,今日派人潜伏刺杀韩在寇,定然是有关联的。 金在成不会想不到,这事绝对与昨晚露面的明王有关。 “明王……”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口中念叨这个名字,嘴角冷笑沸腾:“来人!” “是!”门口立刻脚步声起,又是一名执甲军士。 金在成站起身来,沉声喝道:“传我命令,黑鹰军一大队,二大队……全军出击,给我将那白长青曾接触过的人,全部杀绝,一个不留……” “嘟嘟嘟嘟……”话没说完,桌上那部红色电话却轰然作响。 金在成声音一顿,眸光一抹厌烦闪过,将手中的匕首骤然砸在桌子上,同时对着站在门口候命的士兵挥了挥手。 士兵出门,他才接起了电话:“我是金在成!” 电话接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感觉到金在成浑身的杀气却是越来越烈:“大人,我早就说过,对大夏,只能杀,杀,杀,战场上要杀,百姓也要杀……” “不将他们杀怕,韩在寇就是迂腐,他落到如今的下场,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吗?” “什么混乱,谁敢反抗杀了便是……” “我已经下令,要血洗明珠,我旗国威严不容冒犯……” “撤我的职……你敢!” “我定会亲自向陛下进言……轰!” 金在寇愤怒至极的挂断电话,眼中冷意森然:“一群腐朽,懦弱,该死的老东西……” 口中冰冷怒骂,但最终,他却仍然只能压下怒气,再次大声喝道:“来人!” “在!” “传我命令,明珠即刻戒严,警惕各方暗谍闹事,大力侦查明王墨白,一旦发现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 终于,他还是没敢大开杀戒,只能忍了。 对夏政策,旗国也分两派。 尤其是对于已掌控地区,鹰派主张严刑镇压,可抽调更多兵马如战场,速战速决。 而鸽派却主张稳扎稳打,保持稳定局面,营造和平假象的同时,为前方战场提供政治与军事资源。 其实说白了,还是出于利益。 鹰派大多军人,他们一心立功,只想攻城略地,至于治理那是主政官员的事。 而鸽派,大多文臣,他们不愿鹰派坐大,同时若步伐太快,他们在后方根本没法稳定,出了问题是他们的责任。 而且,对于战争的认识也各不相同,鸽派认为没有可能很快结束,必须稳扎稳打更有利。 而自古以来,文臣永远掌权,地位高于武将,这也是金在成最终不得不屈服的原因。 对于鸽派来说,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王,若能擒下明王,那对这场战争的局势将会极为有利。 “大帅!” 金在成仍自怒火膨胀,却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金在成抬头,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年纪约七十许的老者,在向他行礼。 金在成眼神一动,竟站起身来,还礼道:“叔父!” 叔父? 已过古稀之龄的金怀友眼神微动,这是他第二次听金在成称呼他叔父。 第一次在今日早晨,韩在寇的死讯传来之时。 他也姓金,若按照辈分来讲,倒真是金在成的叔父,只是虽然都姓金,却其实并非一家人。 金在成所在的金家乃是在整个旗国都赫赫有名的家族,而金怀有却不过一小家族之人,若非入了修行界,这一辈子恐怕连金在成的面都见不到。 之前金在成对他倒也客气的狠,毕竟是宗师,即便金在成已是一方大帅,也不能不敬。 但倒不至于有如今这般郑重,金怀有知道原因,那是韩在寇的死讯让金在成担心了。 韩在寇因宗师不在身旁,便立马被刺杀…… “大帅,我已查探过现场!”金怀有沉声道。 “哦,可有什么发现?叔父请坐下说!”金在成立刻伸手示意其坐下说。 金怀有拱手谢过,面色沉凝了一些道:“凶手的确乃是修行界人士,而且修为不俗,如此年纪便有这份修为者,在夏朝道门当也不至于乃是无名之辈,相信很快便会查探出身份来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其实也没办法,人都死了,除了查探出是否修行界人士又还能查出什么来? 金在成点点头,也不反驳,继续道:“那今晨袭击我山卫所的人马呢?不知叔父可曾看出端倪,他们是何来历?” 说起这个,金怀有的面色变凝重许多,沉声道:“未曾交手,很难断定来历,我仔细查探了我兵士遇难者的尸体,的确有气劲透体而出冲击的痕迹,恐怕来者修为的确已入师者境,而且修为极为恐怖……” 金在成的面色陡然下沉,眸光不断闪动,突然,他喃喃开口:“在明珠的师者,除了道门,便只有明王势力,道门三位师者还在青年社,莫非……明王如此胆大,居然敢亲自来过山卫所?” 而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门外一声大喝:“报告!” 金在成抬头:“进来!” 一名军官快步跑进来,声音中带着急切:“大帅,刚刚收到消息,刺杀韩大人的凶手是道门三位宗师……” “什么?”金在寇和金怀有同时一愣。 ……………………………… …… “金在成,旗国鼎鼎大名的金氏门阀之后,靠山强硬,同时又是旗国军方赫赫有名的战将,乃是朝堂上主站派代表性人物,入侵明珠时,他所率领的旗国黑鹰军曾大肆屠杀俘虏与平民,导致两名宗师大打出手,同归于尽。” “因此事,在明珠沦陷后,他没能继续在战场上作战,而是驻守在明珠与韩在寇搭档。他生性噬杀,朝堂之上鹰派代表性人物,在此次入侵大夏的战争中,他曾立下无上功勋,打得陈可战望风而逃那一战,便是他做为主帅,他常驻军中,有众兵马环绕,身边又有旗国久负盛名的老宗师金怀有在侧,想要刺杀极为艰难。” “韩在寇死了之后,他已经立即接手山卫所,同时第一时间下令杀了所有在山卫所卖命的叛国之贼,同时驻守明珠的数万蛮兵倾巢而出,戒严明珠,正全力缉拿我们……” 宅院。 一间密室之中,墨白盘膝而坐,调息着元气。 他身边陆寻义依然遮面,正在汇报着山卫所如今的情况。 良久,墨白才睁眼,面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些,眸中些许朦胧散开,长长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此人战场上或许是把好手,但在地方上,他比之韩在寇却还是不如的,此事过后,他并未大肆屠杀泄愤,非其本性,可见旗国上层并未让他全权做主,有着制约,想必不久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接替韩在寇的位置,他在这位置上坐不了多久,暂时可以不用管他,消息放出去了吗?” 陆寻义闻言,连忙点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三位宗师仗剑高歌阵斩韩在寇的事迹已经第一时间宣传,在青年社的大力配合之下,如今明珠省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消息。” 墨白点点头起身,负手出门。 陆寻义知道他关心什么,继续道:“国朝和林华耀那边在明珠的探子也已经第一时间发明码向全国通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墨白脚步微顿:“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陆寻义想了想,用了来得及这个词。 墨白回头看向他,想了想也是,恐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接受。 想了想,墨白道:“将三位宗师的头颅送到国朝至尊宝殿上去吧,他们应该都想看一看。” 第213章 不用等他了 难得的雨过天晴。 在这正午时分,墨白独立院中,任由金色阳光挥洒,如薄被覆盖己身。 陆寻义还站在他身后,并未马上离去,他还有事要请示:“殿下,道门一众人等抗命,包括三名宗师在内,都已被咱们正法,如今仅剩梅志峰还活着,被拘押在此,恐怕还需及早处理为妙。” “梅志峰!”墨白仰头微眯着眸子,望着天空垂射的金色光线,轻声呢喃了一句。 见墨白并没有马上拿意见,陆寻义等在一旁,低头沉默,并不催促。 他知道要处置梅志峰,相当棘手。 此番道门诸人虽然通传天下的死法是英勇就义,但实际上这也就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罢了。 事实上,但凡有点实力,能雄视一方的势力阶层,谁会真的相信这无稽之谈。 恐怕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对明王亲赴青年社,铁血正法一众道门精英的事实了如指掌了。 没有人会不明白,明王这是在立威。 他用毫不遮掩的态度,在告诉天下人,谁敢藐视他的亲令,他就敢果断杀伐! 即便是在乱世中,高高在上,各方势力都只能拉拢,不敢得罪的一众道门精英,他也毫不容情,没有丝毫顾忌的说斩便斩! 消失数年,他一朝现于世间,没有虚张声势,没有大肆宣言。 他只在一日夜间,用实际行动,在告诉天下人他是谁,他有怎样的立场,怎样的实力,又有怎样的胆量。 对外,斩蛮敌数千,又斩宗师一人! 对内,他强势无比,直言道门叛国,更下亲令,道门不证清白,他便斩尽杀绝! 之后,不过半夜光景,道门三宗师,数精英弟子,当真被正法明珠…… 毫无疑问,风雨飘摇的国朝,从今日起,将出现一个出乎意料,无惧一切,敢杀伐果断的强势人物。 …… 不用说,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希望见到这样一个强势明王的出现,他将会被很多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番震撼之后,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或明面上国内无人敢惹,但暗地里的明枪暗箭,将会数不胜数,他今后的每一步都将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 墨白做出立威的决定之后,就不会不知道自己今后面临的处境,但很明显,他依然做了,他的决心不可谓不大。 然而,事却还未完,还有一个梅志峰! 三位宗师之命,的确震撼人心,足够立威了,可梅志峰无疑在身份上比宗师还要敏感。 若此番连他也杀了,那这世间恐怕再无人敢漠视他的决心与胆量。 而若是独留他不杀,此番立威虽依然不能让人小视,但毫无疑问,却会让外人认为墨白终究是惧了真人之威…… 事情显而易见,利弊也清晰的狠,但陆寻义却只是沉默等着墨白做决定,并不出声。 原因很简单,他是真人嫡孙,杀之,则与真人成仇! 墨白仰头望着阳光,轻声道:“先等等吧,真人不易,不能轻辱之,梅志峰毕竟是他的孙儿,若当真被我已叛国之罪正法……” 陆寻义并不反驳,点头应命,却又问道:“若上清山依托国朝所要梅志峰,我等又该如何?” 并非胡乱猜测,十有八九,上清山会请求国朝保证梅志峰的安全,而国朝……恐怕不会拒绝。 到那时,国朝传令让明王护送道门英勇之士梅志峰回山,明王又应不应命? 此事倒是提醒了明王,此番之后,国朝恐怕会有多番计较用于他身上。 并非不愿还朝,而是如今的国朝,已经彻底腐朽,想凭他们一正乾坤,可能性几近于无。 还朝之后,恐怕不但不能做事,还会陷入夺嫡之中,难以脱身。 阳光下,墨白闭上了眸子:“你亲自带道门一众首级上京,处理国朝杂事,若上清山,仍然作祟,你帮我带话给梅真人!” “嗯?”陆寻义一楞:“带话梅真人?” 墨白睁眼,负手望天际白云:“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下生死战书!” “战书……”陆寻义浑身一颤,眸光骇然。 ………………………………………… ………… 院中很安静,整整一日夜的疲惫过后,到此时,墨白才总算能稍得安宁。 陆寻义已经走了,会为早已沸腾的世界,再次带来怎样的滔天骇浪,他心里并无太多激动,只需等待便是。 此时,他独自一人,低头望着自己那双拳头,拳头握紧,有有丝丝金光在阳光下绽放。 却并不见上午在杜府之时,曾出现的化形真影! “真人……”墨白眼眸微微闪动,口中呢喃,最终却慢慢摇头:“虽然真人还远,也总算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他当然还不是真人,只是拳师而已,只不过五年细心雕琢的拳师,却非当世宗师可同日而语。 拳头散开,光影淡去。 墨白负手身后,仰头望向了那间开窗的阁楼。 眼神微微波动,还是提起了脚步朝楼上走去。 刚才提起梅志峰,他才记起来,阁楼上还有一个人。 让郑玲珑回去后,他去杀道家中人,倒也没有再安排人去照顾她。 房中安静。 林素音依然靠在床头,从郑玲珑说下去请示墨白再未上来开始,她便没有再动过。 被墨白一掌封了经脉,浑身酸软,根本无力移动。 而且从昨日下午至此刻,她连半点水米都未近,此刻嘴唇明显有些干枯,但面色却不知何故,有些许艳红。 听得门外有终于又脚步声传来,林素音微闭的眸子睁开,却又低垂,紧咬着牙齿,没有转头去看。 墨白在房门口微顿脚步,眼神看了一眼床头一动不动的白衣身影,微微沉默,才抬起脚步走进房间。 没有马上靠近,而是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沉默喝了起来。 看到林素音,又想起了她父亲,林华耀。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林素音的呼吸明显有些异常,很短促。 也是他修为深厚,否则隔这么远,还真未必听得出来。 眸光微动,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起身来到她跟前,低头望去,只见她面色有些许潮红,眸光低垂,呼吸倒是因他走进而放缓了,看似平静,但眉心却明显隐隐跳动。 身为医者,墨白一看便知此乃三急难忍之态。 见她如此模样,墨白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不过,心底却也并没有什么动容,这宅子并非平日常住的宅子,并没有备多少女佣。 如今整座宅子,除了郑玲珑也就是宁儿,墨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去找一个专人来伺候她。 抬起手,一拉她的手臂,便要给她解脉。 林素音抬起了头,眸光带着清冷看着拉住她手臂的墨白并未出声。 墨白直接将她从床头拉至坐起,然后身形一动,已坐在她背后,手掌一扬,就要向她后背穴位拍去。 然,不知为何,他手掌又是一顿,眸光动了动,再次站起身来,来到窗口看了看窗外,一片宁静。 随即转身,又来回走了几步,目光抬起又看向正看着他的林素音。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快步走到她身旁,双臂一抄,已将她抱起。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林素音终于色变了,但却无力反抗,口中大声道。 “刮噪!”墨白冷声喝道。 直接将她抱到相聚并不太远的一间卧房之内,然后一脚踢开一个暗室,未等林素音反应过来,墨白已转身出门。 门被带上,随即这暗室里灯光点亮。 林素音咬着牙齿,目光一动,随即身躯陡然颤颤,面色刹那羞红一片。 毛巾,水盆,水桶…… 很明显,这间暗室的格局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个人就能分辨,这是洗浴之所。 眸光低垂,只见就在自己所坐的凳子下面,便有一只便桶…… 毫无疑问,这一刻,便是林素音也再难保持心中平静。 她一抬头,张嘴便欲喝骂那登徒子。 但最终张着嘴,却终是发不出声音。 眼中羞恼至极,但人有三急,便是道家之人又如何,一样控制不了。 身躯无力,尽力抬起软软的手臂,拉过腰带…… ………………………… …… 良久。 墨白将衣衫勉强“齐整”的林素音抱出来,仍在床上,二话不说便一掌印在她后背。 “哼!”林素音一声闷哼,骤然浑身一震,一震酥麻过后,终于再次恢复了知觉。 原本满腔的怒意,却因为刚才那一幕,此时硬是不得发作,只死死低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墨白负手背对她站在窗口,沉声道:“你应该还在等着你梅师兄来救你出去吧!” 林素音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他背影,随即又垂下眸子,清冷道:“在这里,我没有能力反抗,如果你觉得这种恶毒的讽刺能够让你高兴,那随你!” “呵……”墨白冷笑一声,转身背靠着窗口,看向面色清冷的她:“你想太多了,梅公子的事迹我也不是今日才有所耳闻,都已经五年了……” 林素音深吸一口气,眸光更沉。 她听得懂,都五年了,现在才否认,太晚了。 墨白起身,向门口走去:“不过,你也不用再抱太大指望,恐怕他是救不了你的,现在他更想救的应该是他自己。” 说到这儿,他在门口顿了顿:“你还是去看一看吧,或许,过了今日,你们便再难有机会见面了。” “嗯?”林素音终于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看向墨白站在门口的背影:“你什么意思?” 而墨白却已经转身离去。 第214章 仇人见面 “他什么意思?见梅师兄?去哪儿见?” 林素音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望着那扇敞开的大门,眼眸慢慢凝神。 她并不傻,只是从墨白口中提及梅志峰,让她没办法不多想罢了。 但眼见墨白话音,似乎并不完全是讽刺,难道…… “等等!”林素音神色骤变,身形一动,便冲出了门外。 左右张望,却哪里还有墨白的身影,这一刻林素音也不多想,便快速朝着楼下而去。 楼下门口,有两名青年正在守卫,闻得声响,立刻看向楼梯。 望着两名守卫,林素音身形当即一窒,面色一沉,眼中闪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抓来的,根本不能在这儿随意走动。 然而,就在她停步不前,眼神复杂之时,却突然只见那两名青年,面朝她躬身而下,行礼道:“王妃娘娘!” 嗯? 林素音一怔,随即心中骤然一紧,这一刻,便是多年修道如她,此刻也难以自持。 王妃! 多年未有听到的称呼,终于还是在今天被人在她耳边叫响。 好半晌,她才微微闭眸,面色逐渐平静下来,再睁眼,缓步朝着两名青年走去,来到他们面前两米处便站定,眸光低垂,轻声道:“能否麻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我有事要见……你们殿下!” 两名青年起身,其中一名道:“殿下临走前交代,娘娘若是要去地牢,可自行前往。” 地牢? 林素音眼中又是一紧,果然,梅师兄已经陷入明王府中。 这几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能否请阁下帮忙带路!”林素音压下心绪,开口道。 “不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便是!”那守卫青年又是一躬,随即直起身来道:“娘娘,请这边来!” 这还是林素音自来到此处后,第一次下楼。 今日阳光很好,风并不大,虽此刻已是午后近黄昏,但阳光照射在身上,却依然令人极为舒服。 林素音跟随着守卫前往地牢,一路上并不见人烟往来。 “娘娘!”地牢门口依然有人守卫,见到林素音的身影,同样躬身行礼。 林素音依然眼睑低垂,对这些人的礼节,沉默回应。 然而,心中却是有着彷徨,她知道,终于还是到了要面对“明王妃”这身份的时候。 实际上,从认出明王开始,她就有了准备,迟早要面对这一天。 只是思考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不知如何面对。 她还没有证真人位,自然无法随性逍遥! 当年事早已铸就,如今更是早已物是人非,再回首之时,恩怨纠缠早已不是那么简单。 …… 多年清修,所得自在,在这一刻却还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地牢并不深远,那老道依然垂坐于地牢门口,见得林素音身影到来,眼中一愣。 站起身来,虽然本来便遮面,但却仍然下意识的低了低头颅。 那青年守卫上前一步,对老道躬身行礼道:“大人,王妃娘娘过来了!” 老道闻言,眼中微微一闪,这才上前对着林素音行礼:“老道不知是娘娘驾临,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包涵!” 林素音听那青年称他为大人,又见他遮面,不免在这老道身上多打量了几眼,只见其虽遮面,但头顶豁然扎着道髻。 而且这老道所持礼节与之前诸人不同,其他人是躬身而下,执上下尊卑礼,而这老道却只是身形微微前倾,双手互扣,做的是道家人士对世俗权贵的问候礼法。 道家之人? 林素音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但此时却并非深究之时,却还是还了一个道家礼,轻声开口道:“阁下,不知上清山弟子梅志峰可就在这地牢之中?” 老道这才起身,依然低着头道:“是,梅志峰正关押在此处,老道正是奉殿下之命在此镇守,娘娘可有吩咐?” “我想进去看看!”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言道。 老道却是微微沉吟起来,心中有些纳闷,王妃怎么突然来了,铁雄那家伙可还关在里面呢。 不过眸光微瞥,只见刚才送王妃来的那青年,已然退至一边,明显没有阻止的意思,心中明白定是殿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多虑,反正他就在门口,保证王妃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娘娘请!”老道伸手示意,随即上前替王妃推开了里面那扇门,但目光一看到那依然背对着梅志峰盘坐的铁雄,他还是严肃提醒道:“铁雄,娘娘驾到,还不相迎?” 铁雄? 林素音是记得这个名字的,而且脑海中也突然回忆起当初医馆中那个遮面汉子,宁儿口中的大哥。 没有多想,林素音深吸口气,走上前来,眸光抬起朝着里面看去。 只需一眼,便是瞳孔皱缩。 那墙角深处,一个狼狈身影正满含惊恐的朝着这边望来。 此时的梅志峰一身白衣被血水、雨水、泥水浸泡,早已乌漆嘛黑,不成样子。 又披头散发,满脸彷徨惊惧,缩在墙角慑慑发抖,这哪里还有当初的英俊潇洒? “师妹……”此刻,他也正看着门外,见得仪态端正的林素音就这般完好的站在门口,他整个人明显一怔,随即口中喃喃。 下一刻,只听他一声大喝,骤然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激动叫道:“师妹,林师妹,你终于来了,快救救我,救救我……” 他双手张开贴着身后的墙壁,硬是没敢上前一步,背靠着墙壁激动无比,冲着林素音求救。 身为真人嫡孙的他,无论何时总是傲气非常,什么时候有过如此模样,连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的林素音,在这一刻都恍惚。 “师兄?”林素音终于回过神来,口中称呼一声,便抬脚欲过去。 然而,脚步刚起,却又陡然一顿,眸光刹那惊转,望向突然拦住自己的男子。 铁雄。 铁雄一双眸子盯着林素音,红光直闪,铁拳紧握,身躯微微发抖。 老道还未退出房间,若是在之前他能见此一幕,说不得任凭铁雄冒犯了王妃再说。 但如今,他就在跟前,却是不敢使小心思,当即凝神喝道:“铁雄,王妃驾临,还不行礼?” “关门!”就在这般情形之下,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老道一怔,回头望去,却不知道何时,墨白的身影就在门口不远处,他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里面铁雄与林素音。 “是!”老道眼皮狂跳几下,最终还是转身关上了门,任由铁雄与王妃对峙。 “殿下!”老道放轻脚步,来到墨白身前行礼。 墨白眸光深邃,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轻声道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是!” 有明王亲自站在门口,老道知道出不了事,不过离开之时,却是心中满腹疑惑。 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让明王妃过来,甚至还未提前通知他避开。 他心神微转,想起王妃见到自己的反应,很明显,定会有所怀疑自己的身份。 老道看了一眼平静的明王,完全不知道明王究竟在做什么? …… 墨白转身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眼眸越发深邃起来。 多年心结,不能再拖下去了,何去何从,就今日定下吧! 地牢之中。 墨白的出现,不止惊动了老道。 同样惊动了林素音与铁雄。 林素音回头看向已经关上的门,门外墨白的气息,她却还能感应到。 再转头望向那已经低下了头的铁雄,她眉头微皱,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铁雄刚才那冲自己而来的浓郁杀气,她却不会感觉不到,稍稍沉默过后,她看了一眼被铁雄站起而惊的再不敢出声,却仍然望着自己的梅志峰,回过头来看向铁雄,轻声开口了:“你是宁儿的哥哥铁雄吧?” 铁雄今日眼见宁儿主动赴死的一幕,彻底点燃了他心中多年的恐惧与杀意,虽然被墨白一掌打醒,但梅志峰就在身后,那站起身来便可杀之的冲动,却实在难以压制。 已在此地静坐良久,他都无法恢复正常心智,而就在此时,林素音,这个在他心中仇恨多年的女人,站在了早就杀意徘徊的他面前。 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忍不住了,但墨白的声音却响了。 铁雄低着头,眼眶通红,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当初宁儿满身鞭痕的惨状,他死死咬着牙齿,拳头握紧又放松,终于,他紧闭双眸,再睁开,抬起头来,直接看向了门外。 门外无声。 铁雄目光重新落到林素音身上,终于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丝丝沙哑:“铁雄叩见王妃娘娘!” 林素音紧皱着眉头,望着这个满身杀气的男人,杀气都还未收敛干净,却又躬身向自己下拜,她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也就在这一刻,那居于墙角的梅志峰眼见铁雄向林素音跪下,眼中一怔之后,却是陡然大亮,连忙一声大叫:“师妹,此人凶悍,他要杀我,快将他赶走……” 林素音闻声,正欲抬头,然而却是陡然只见眼前那跪地的身影一闪,已向着梅志峰冲去,她豁然色变,娇喝一声:“住手……”8) 第215章 问 眼见铁雄突然暴起,身形杀向梅志峰. 林素音也顾不得其他,身形电闪便追上铁雄阻止。 然而,却终是慢了一步。 她虽天资出众,但到底修行还短,不过五年而已。 而且本身伤势也还未痊愈,哪里拦得住铁雄,铁雄此时暴起,已是红了眼,根本不顾身后林素音,骤然一拳直击梅志峰胸腹。 梅志峰想要闪开,但他根本闪不开,只听一声巨鸣:“轰!” 梅志峰眼眸骤然暴突,身形飞起,鲜血喷洒于空,闭目落地。 已是不知身死。 铁雄含恨一击,太重! 林素音晚了一步,花容变色,绕开铁雄,直奔梅志峰,先是拦在他面前,目视铁雄。 却见铁雄一击之后,喘着粗气,双臂颤抖,没有再攻击。 她也顾不得太多,连忙蹲下,一探梅志峰气息,已是呼吸微弱。 她脸色发白,这一刻,她也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或许很多。 梅志峰是真人嫡孙,他若死了,将会影响太大。 林素音,当即抬头,朝着门外焦急叫道:“墨白,梅志峰快不行了,赶快救人!” 门外。 墨白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但他那双眸子,却是在铁雄一击之后,明显黯淡了一丝。 随他去吧! 他如果定了抉择,墨白也不拦了,铁雄不是一般手下,多年共患难,情义早深厚。 随他去吧! 门外无动静,林素音瞳孔一缩再缩,她终于知道外面那男人胆子有多大,他是真的可以看着梅志峰死在这里。 林素音眸光暗了,望着昏迷的梅志峰,她站起身来,防范铁雄,她能做的实在太少。 铁雄这一拳已忍耐太久。 杀意得以纾解,铁雄嗡嗡作响的脑袋稍稍清明,他拳头松开。 微低抬头,他再次看向王妃,终是没有动手,再次单膝跪地:“娘娘,属下有一事相询!” 林素音望着铁雄再次跪倒,眸光紧缩,但终是忍住了一切心绪,她知道墨白就在门外,他没有出声,那自己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说!”林素音拦在梅志峰面前沉声道。 “当年殿下大婚之日,殿下遭上清山来人刺杀,重伤在床,明王府戒严,您当时被迁往北郊林园。我有一妹,名宁儿,随您身边伺候!”铁雄低着头,声音沙哑响起。 林素音早就察觉这铁雄对自己杀意深沉,但却不想,他却突然提起了当年旧事。 很多事她没有忘,或者说,就算修一辈子道,已经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了,注定留在她心底。 “是有此事!”林素音点头承认。 铁雄深吸口气,声音越发低沉:“只两日后,殿下得令赴明珠,曾传信北郊,请北郊林园将宁儿送还殿下身边伺候……” “嗯?”听她说到这儿,林素音突然眉头一皱,她觉得哪儿不对,当年似乎并非如此:“你说王府曾传信让我将宁儿送回?” 铁雄一顿,抬头,眸中已是一片深沉:“不错,直到天明,王爷车架启程,也不见宁儿被送回。” “此事或有误会,当年宁儿的确在我身边,但我并未接到将她送回明王府的令旨,后来你们启程后,我见宁儿还小,既然回不得王府,便准备将她带在身边,但宁儿却哭闹,执意要回王府,所以我才命人送其追赶你们。”林素音微微沉默,回忆当年旧事,沉声说道。 若说其他不记得,但宁儿她确实记得,因当年宁儿还是个小孩儿,却非要回去那登徒子身边,这事让她印象深刻。 这件事,宁儿自然曾说过。 但当年她太小,不知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而此时见林素音也是这般说法,门外墨白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又随即平静。 无论是墨白还是铁雄,此刻都没办法搞清楚其中究竟。 当年事暗地里有太多阴谋,林素音所言真假,很难分辨。 铁雄微顿,他继续道:“那娘娘可知,宁儿是如何送回来的?” 林素音点头:“你什么意思?” 林素音并不傻,从一开始铁雄对自己满是杀意,又提起宁儿,她就知道很有可能当年宁儿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她也曾见宁儿安然无恙长大。 铁雄抬头,眸光中再次红光闪烁,浑身杀意骤然暴涨,却又死死压抑,声音低沉到了极致:“宁儿在北郊,被污蔑偷盗娘娘金钗,被娘娘身边侍女环儿,亲自带四名您府中壮妇施以鞭刑,她才不过十岁,却整整被鞭打了半个时辰之久,送回王府之时,已奄奄一息……” 铁雄一双铁拳再次握紧,他目中含泪,声音停了,呼吸却仿佛已经抑制,他只是盯着林素音一动不动。 有最紧张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升起。 仿佛只需下一刻,那纠缠数年的恩恩怨怨将爆发开来,用最炙热的方式燃烧。 林素音感觉到了铁雄此刻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息,但她却沉默着半晌都未开口。 铁雄低下了头:“您贴身婢女环儿,曾对宁儿言道此事乃是娘娘亲自下令,对宁儿施鞭刑,本应极刑处死,但念及宁儿还小,故而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残命!” 林素音眼中有愠怒在闪烁,但很快又平息,目光落在了铁雄身上,:“环儿说的?” 铁雄低头不言,重复了一句:“属下斗胆,请娘娘告知,当年娘娘是否曾下此令?” 林素音微微闭目,脑海再次回忆当年,她令环儿将宁儿带走,追赶墨白马车,之后,环儿曾回来禀报,已将宁儿送回。 她睁眼,再次看向铁雄,很明显,铁雄一身杀气,绝非作假。 那这中间,明显有着许多事,她还不知道。 包括明王府要接宁儿回去之事,宁儿岂能有如此大胆,居然敢暗中做下这么多事。 她脸色微微发白,心中沉下,她已经想到这些事,定然有林家的手脚在内,甚至还可能有上清山的手笔在其中。 想起当年宁儿相貌,不过一稚龄女孩而已…… “此事,我今日方知,但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却还需查证,若我还有机会见得环儿,定会严查此事,若在我手下的确发生过这事,那我自需负责。”林素音眼睑低垂,沉声道。 铁雄闻言,头低的更深了。 地牢里安静下来,林素音没动,不管这事真假,她此时都无力去反抗,只能被动接受。 正如她所说,就算此刻要寻她报仇也可。 但终于,铁雄还是双膝跪地,叩首:“属下今日冒犯王妃,罪该万死!” “起来!”门外,一直未出声的墨白终于开口了。 铁雄身躯一震,最终起身,与林素音一起看向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墨白就站在门口,眸光深深的定在铁雄身上,缓缓开口道:“你跟我来!” 说完,墨白转身离去。 铁雄低着头跟上,刚才的气势已完全泄掉。 而林素音站在地牢中,看着脚步的梅志峰,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然过得一会,门口脚步声再响,却见那老道再次出现在门口,冲她行礼道:“王妃娘娘,晚餐已准备好了。” 林素音深吸口气,望向老道:“还请阁下告知,除我梅师兄外,可还有其他道门中人被羁押在此?” 老道眼中露出一抹为难之色,不知当说不当说。 林素音却道:“阁下也是道门中人,当知我师兄身份,他身边人绝不会坐视他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如今他既然已经深陷囫囵,那他身边之人想必也定难幸免。” 老道终于还是点头道:“道门一众人等胆大妄为,藐视殿下亲令,除梅志峰外,余人皆已于今日上午被殿下亲手正法!” “什么?”林素音心中陡然狂震:“什么叫正法?” 老道低头,还能什么叫正法? …… 凉亭中。 墨白负手而立。 铁雄站在他身后,两人都未开口。 “怎么不杀?”良久,墨白才轻声问道。 铁雄闻言,看向墨白后背,终还是跪下,闭目道:“六爷,铁雄罪无可赦!” 墨白转身望向他,声音很平静:“无罪!你杀了梅志峰也好,杀了王妃也好,都无罪!” 铁雄低头,沉默没有出声。 事实上,若刚才王妃说的确是她下令,或者辩解当年为何对宁儿施刑罚,他已经决定要秉持一口热血,在今日彻底了断恩仇了。 他的性子其实很硬,是有过杀心,他便不会作态说不敢,即便他听出来了,墨白口中的称呼是王妃,而不是林素音,他也不在墨白面前隐瞒或者狡辩。 “起来吧!”墨白轻声道。 铁雄并不起,低头垂首,低沉道:“铁雄愿请罪责!” 他不起来,墨白也不强求,来到石凳上坐下,端起一杯茶,微微沉吟道:“自当年离京,转眼便是多年,你我之间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多年来我们几番生死与共,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日,这份情谊,我心中没忘!” 铁雄浑身一抖,头伏下:“是我让您失望了!”。 a 第216章 谈 失望? 墨白眼神有波动,却终是慢慢摇了摇头。 他放下茶杯,微微沉吟,转头看向跪地伏首的铁雄:“的确有些失望,但却并非因你不遵我命令。” 铁雄闻言,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伸手拿起茶壶,又取出一只茶杯,放于侧位,将其甄满,轻声开口道:“过来坐!” 铁雄抬头,望着墨白替他甄的那杯茶,眼神却是骤然波动,这一刻竟硬是不敢起身。 墨白回头,看着他苍白而又惨然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这是茶,不是离别酒!” 话音刚落,就只见铁雄眸光陡然一晃,随之亮起,看向墨白:“六爷,我……” “过来坐吧,有些话,我很早便想与你谈,只是……”墨白说着又一顿,微微摇了摇头,端起手中茶,喝了一口:“算了,说来话长,起来吧,坐下谈!” 铁雄总算是放下了心中惶恐,在明王身边已经五年。 这五年,他早已彻底归属于明王府,这里便是他的家,如何能接受以王府罪臣的身份被赶出去? 他心中杀意滔天,然而却硬是背对梅志峰而坐强忍杀意,不是怕被明王责罚,而是不愿,不愿多年恩义,就此于今日了断。 正如墨白所说,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主仆之别,共患难过,都对彼此有莫大情义在。 “是!”铁雄起身,对着墨白一礼,终还是在墨白身边坐下了。 墨白并未对他请茶,待他稍稍平复心绪,才轻声开口道:“我明知你与王妃之间的恩怨,却依然去救了王妃,并且一连数日,并不与你提及当年恩仇,将你这刻骨铭心的仇恨置之不理,你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 声音虽轻,但听在铁雄耳里,却还是让他骤然色变,几乎下意识的他就要站起身来,墨白却一抬手,阻止了他。 “无妨!”面色平静的再次举起茶杯,将茶饮尽,看向他道:“宁儿之事,当年便是因我而起,与林家的这份仇怨,不止你没忘。她虽是王妃,但从当年至今,你对她的仇恨,从未隐瞒过我,你应当清楚,若我介怀此事,不信任你忠义,我岂会数次将性命都交托于你手中?所以,你不用忌讳,这件事也终究是要解决的。” 铁雄闻言,微微沉默,有些事,他能放在心中去想,也未曾隐瞒民王,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毫无负担的说出来。 不过,他终究不是那种怯懦之辈,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今天不说,今后将更没有机会说。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六爷,这么多年来,能够得您信任,我对您,心里绝对只有感激。您是知情的,当年家破,我带着宁儿历经生死,颠沛流离,在初时,我的确满心仇恨,一腔热血要为家人与众师兄弟报仇雪恨,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种生活一过便是数年,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年幼的宁儿为了不让我挨打,哭着自愿被抓走,当时那种心痛与惊恐,远远超越了我的仇恨。” 墨白点点头,当年事,他的确早已清楚。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日他救下宁儿的事情,闻言轻声道:“所以,从那时起,你觉得保护宁儿与你那些师兄弟的性命,要远比报仇重要,我救下宁儿之后,你才会愿意去我王府为奴。” “是,当年我们师兄弟曾饱受官家欺凌,但当您救下宁儿之后,我却还是决定了,只要能让宁儿安好,只要能让师兄弟们不再为了我们兄妹而死人……”铁雄此时说的平静,但墨白能想到,以铁雄的秉性,在当时他双膝跪下,自请为奴的时候,是经过怎样的挣扎。 当年的墨白看不出来,可如今的墨白回忆起当年救下宁儿的那一幕的记忆,他脑海中却浮现铁雄咬紧牙齿跪倒的画面。 “后来,有了您的照拂,宁儿不再面黄肌瘦,每日里惶恐不安,逐渐她开朗起来,活的很好,我也因为在王府当差,总算能够照拂一下师兄弟们,不至于让他们为了一个馒头而担负着危险出门寻活计,您的恩德,铁雄曾发誓,今生但有机会,定当以命相报。”铁雄低着头,沉声道。 之后,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明王府遭劫,他最终不离不弃。 墨白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没有出声。 他知道,铁雄在说,他能够放弃一切仇恨,心中仅剩下的却是对宁儿的守护。 他能够体会到,当连这最后的守护,也难以周全的时候,会有多么绝望。 铁雄眸中又红了,他声音更低沉:“爹娘临终之时对我唯一的交代,便是照顾好年幼的妹妹……她当年所受到的伤害,我实在无法淡漠,每当想起当初宁儿的惨状,我……” 说到这里,铁雄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了,他忍不了,这份仇得报。 墨白没有出声。 铁雄,沉默片刻,却抬起了头,继续道:“铁雄虽心有仇恨,可却还能分辨是非,当年宁儿在北郊皇林之事,并非是您所愿。而且不论是之前,还是这些年来,若非有您照顾,宁儿绝不可能有今日之安宁,她能够如此长大,是您的恩德,所以请您相信,从始至终,我对您都只有敬重与感恩,绝无半点怨言。” 墨白闻言点头:“我信,当年北河我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你在这种情况下,却仍然宁冒命丧之险,也未弃我而去,我便当信你!” 铁雄闻言抬头看向墨白眸子,这一刻,他不能不怀疑,六爷这句话中“未弃我而去……”的深意。 很明显,当年他师兄弟们曾想过要杀明王,甚至还已经动手,是他拦下。 这件事,他始终深埋在心里。此时听明王的意思,他不能不惶恐,明王是否已知道当年旧事! 然而,他却见墨白眼神清明,并无半点异样。 但,铁雄心中很惶恐,他隐瞒明王的事绝对不多,独此一件,却时常为他担忧,不是不信明王会怪罪师兄弟们,而是根本不敢赌。 最终,他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不敢六爷是不是已经知情,他也绝不能说。 好在墨白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言,已经又开口了:“嗯,所以这么多年来,你虽然仇恨没有淡忘,但却恩有头、债有主,始终只是想找王妃报仇。但王妃是我的王妃,虽然他林家已与国朝反目,但她终究还是名正言顺的明王妃,而且此次她来明珠,我还救下了她,你该如何报仇?” 这话就敏感了,直击问题中心,就算是铁雄的性子,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事实上,铁雄何尝又不正是为了这个问题,而纠结。 多日以来,心中郁闷非常。 他半晌才道:“六爷,我知道无论当年事实真相如何,是否与王妃有关,我身为明王府中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对王妃不敬。这段日子,每当听宁儿说起,当年事与王妃无关,王妃是好人,不是王妃要打她……” 说到这里,他头低的更深了:“我想过,或许真如宁儿所说的那样!” 墨白能体会到铁雄的为难,一面恩义,一面仇恨,这句“或许真如宁儿所说的那样”包含的却是铁雄对他墨白的无比忠义。 他是已经打算要放弃仇恨了。 墨白相信他这句话,因为,铁雄只要不想和他墨白为敌,就永远也杀不了明王妃。 只要墨白一日不开口废了林素音的王妃名分,铁雄要杀王妃,就是以下犯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敢防抗,便是犯上。 这道理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很可笑,但在当今,却是压的人很沉重。 若铁雄杀了王妃,明王颜面何存,明王府其他人又当如何自处? 可铁雄为难,墨白又何尝不为难。 尤其是在林素音真的出现之后,他知道,不止是铁雄在等着解决王妃的事,还有着他的那群师兄弟也在等着。 今日陆寻义走时,问如何处置梅志峰,却没问林素音半句。 可事实上,越是他们忌讳不提,就越证明他们心里对这事的在意,只是不敢提起来,引自己怀疑罢了。 处置林素音的事,可以说,已经关系到明王府能否上下一心的问题了。 陆寻义他们或许没有铁雄这么大胆,敢直面自己表露仇恨,但越是藏在心中,却越不容易处理。 从救下林素音的时候,墨白就已经在考虑这些问题,但他的考虑,却只能放在他自己心中,永远不可能对别人敞开心迹,也没有人可以与他商量。 此时,接着开口道:“你放弃了杀王妃,因为他是我的王妃,明王府的女主人,你不能不敬,所以为了忠义,已经我们之间的情义,万般考虑之后,你决定让自己受委屈,放弃了。你给自己找了理由,宁儿也许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不关王妃的事。” 墨白的话,很平静,但铁雄却是抬起了眼,看向墨白,这段话的语气他觉得不对劲。 第217章 能不能杀 墨白嘴角此时泛起一抹微笑,又喝了一口茶,然后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的水道:“你只要宁儿安好,其他的你都可以忍痛放下,可是你没想到,在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情况下,宁儿却在昨晚被我派出去了,你唯一的妹妹在你面前差点遇难,你看着她主动赴死……你不得不不愤怒,不得不悲伤,不得不憋屈,与王妃如此深仇,你都决定放下,可最终竟然还是保护不了宁儿,那你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新仇旧恨,多年集聚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看着宁儿躺在那儿生死不知,你不再管她能不能被我治好,你只想释放你的杀意,无论如何这一次决不再忍了……王妃你不能杀,难道连杀一个梅志峰给妹妹报仇,也要受到压制吗?也不行吗?” 这段话在耳边响起, 铁雄神情发楞,但顷刻,他脸上骤然通红。 很明显这段话之中的意味只有一个,对墨白的怨! “六爷,我绝对没有如此想。”铁雄坚定摇头。 “你知不知道,在密室中,你曾向我出手。”墨白却对上他的眼神,声音很轻。 “不可能!”铁雄陡然站起身来,连退数步,面色刹那惊慌。 “向我出手的不是你的本意!”墨白没有再让他坐下,反而神色越发平静了,眼神和他对视:“任何人在那一刻要阻止你,你都会出手,你为了杀梅志峰,走火入魔了!” “砰!”铁雄当即单膝跪地,脸色发白,他知道,六爷不可能说谎,此事只能是事实:“铁雄该死!” “若你真的该死,你在向我出手之时,你就死了。又哪里有机会,再去考虑杀不杀梅志峰,杀不杀王妃?”墨白摇摇头,声音开始沉了一些。 铁雄一怔,不解此话何意。 “刚才我便说过了,你想杀梅志峰,甚至想杀王妃,没有错。”墨白继续道:“我让你见梅志峰,又让王妃去地牢,就是给你机会,让你去杀。” “六爷!”铁雄嘴唇翕动,却无声,这时候。他不知该说什么 “我并不是说笑,先前你动手杀梅志峰我没有拦你,你杀王妃我一样不会拦你,并且我已经做好了你杀了他们的准备,”而墨白却站起了身来,转过身去瞭望远方:“和你一样,从王妃来明珠,我也想了许久,到底该如何处理她。” 铁雄闻言,低下头,他相信六爷的话,因为他知道六爷并非无情之人,不可能完全不去顾忌他和宁儿的想法。 墨白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让你杀梅志峰,想必你能明白原因。” 铁雄低头沉吟片刻,他也不傻,虽然之前冲昏了头脑,但这一刻细细凝思片刻却道:“您抓来梅志峰,是为了逼道门诸人杀千蛮之命来自证清白,将他们彻底推向蛮子的对立面,是为了大局考虑,并非是为了杀敌泄愤。若是杀了梅志峰,一来当道门杀了蛮子复命之时,您没法向道门和天下人交代,二来也会彻底与梅真人成为敌人,真人阁下在道门影响巨大,您杀了梅志峰,梅真人极有可能会将此罪迁怒于国朝,更加不会影响道门来帮助国朝抵抗外敌,反而会针对国朝。这和您的意志不符合,您并非要与天下势力为仇,只是想要逼他们出手抵抗外敌。” 铁雄还不知道道门已经被墨白正法的事,因为他被关在地牢中,没有墨白的命令,没有人会对他说什么。 墨白闻言,也并未多说,不可置否道:“那我非但不理宁儿那份仇怨,反而还要救王妃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铁雄便不答了。 他再如何冲动,只要还有理智,也知道这不是个能回答的问题。 杀王妃,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话题,从最初到现在,他们两人的交谈之中,铁雄从没有直言一句要杀王妃,始终都在避讳。 他不说,墨白却自己开口道:“就算不提她是我的王妃,单只说她是林华耀的女儿,我们就杀不得她。” 墨白转身,看向铁雄,眼眸深邃:“如今国朝值此,旗国在我土地上横冲直撞,国朝虽在抵抗,但却节节败退,形势很不好看,我曾说过许多遍,我们最终会赢的,但如何赢?” 铁雄咬了咬牙齿,还是开口:“您说过,必须全民抗战,统一抗战!” 墨白闻言,点点头:“国朝如今四分五裂,各自为战,更互相之间多有猜忌,你坑我,我坑你。不提外部环境,就拿国朝内部来说,我父皇定武帝,指望消磨外系部队,而保留自己的嫡系部队,有好装备便给嫡系,让外系地方成军,吃苦恶战,就这么打,怎么可能是旗国的对手?” 铁雄自然不会当着墨白的面评价定武帝的事迹,只能低头沉默无声。 “可我父皇为何如此,因为外面林华耀与众军阀虎视眈眈,他害怕自己实力受损,将来镇不住林华耀,所以他明知这么打,打不赢,也还是只能这么打下去。结果就是恶性循环,军阀们谁是傻子,你让我去打,可以,但他们真打吗?无不是拉着部队跑一圈,就报上去打不赢,战损多少……你追究他责任,他有理由,你得给钱,给装备,给军饷,他才能打硬仗……” 事实上,如今便是如此,旗国军械是精良许多,士兵素质也的确是强悍,但在我本土作战,他们在天时地利人和上面却不占忧,我国朝随时响应便已百万级的兵马,真正要一心的打,岂会是如今的局势。 “天下势力,军阀虽多,但真正能挑旗的也只有国朝正统,与林氏叛党,如今外敌之下,林氏已成气候,天下军阀虽然明着受国朝调动,但实际上却暗中养着林氏叛党,林氏不除,国朝就必须倚重军阀势力,甚至害怕他们被林氏叛党拉拢,只能对他们优待,甚至示好。” “所以,说白了,如今国朝之乱,就乱在林氏,甚至道门之所以能够如此主动,说到底也还是林氏暗中在支持,要真正统一抗击外敌,不将林氏摆平,就绝没有可能!” “如今无论是国朝,还是林华耀心里都应该明白,再这般下去,便是灭国,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唯有联合,但谁肯让步?国朝正统,必然要林华耀交出军权来让国朝指挥,这是谈判的基本条件,但林华耀是傻子?定武帝对付外系部队的手段早已经彰显的清楚,若交出了军权让国朝来统御,恐怕会被吃的渣都不剩,他肯定不会同意。总之一句话,没有一个能够互相信任的契机出现,他们就算再想联合,都做不到。” “铁雄,你说要让他们能够尽早联合的契机在哪?”墨白轻言淡语之间,描绘天下大势。 铁雄当然听明白了,事实上,墨白之前虽未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但跟着墨白多年,他也能看出许多了。 尤其是当墨白在阿九和宁儿的请求下,当真救了林素音之后,他便想的更清楚了。 “明王与明王妃这对夫妻,曾轰动了天下,两个皆是名人,而且我们之间的恩怨纠缠,就连民间都多有各种版本的传言,若明王妃被明王抓住给杀了,这对当今形势的影响,你可想而知。”墨白声音很严肃:“林素音的命很重要,如今想杀她的恐怕数不剩数,最想她死的应该是蛮子,但他们不能直接杀她,怕一起国朝和林氏同仇敌忾而联合,他们闯我医馆拿林素音?为的便是在她身上做些文章,从而破坏统一。” “很多人都想要她的命,但我明王府却是绝对不能成为杀她的人。”说到这里,墨白抬眼目视铁雄:“但是,若你刚才真要杀了她,我也不会拦,由得你去。” 第218章 宗师路 地牢。 林素音盘膝坐在梅志峰身后,运功为他推拿气血。 她虽非习练木之生气的但是,不能做到气之所度,妙手回春。 但她所习功法却属水,水润万物,且真气柔和,也可在紧急情况下,为梅志峰延缓伤势。 不过,毕竟不是丹师,而且修为还未达师者境,又有旧伤未愈,即便她倾力施为,收效却甚微。 到得梅志峰气息稍稳之时,她额头已密布细汗,面色苍白若金纸,显然已消耗巨大。 身躯微晃,收功欲扶昏迷的梅志峰,将他安置放平。 但才稍有动作,便是一阵头晕目眩,那老道一直就守在旁边,眼见她身躯摇晃,不由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肯定是不敢触碰林素音身子的,却是上前一步,帮她扶住梅志峰,开口道:“娘娘,您真力消耗过甚,还需尽早调息恢复,以免伤及自身!” “谢过前辈!”林素音深呼吸几下,勉强起身站稳,稍稍调息片刻,待缓过来一口气,目光重新看向面无人色的梅志峰,沉吟道:“前辈,我师兄此刻情况不妙,还请您帮忙照看一会。” 照看一会儿? 老道眸光瞥她一眼,这莫非是打算去让明王来救梅志峰? 老道心中很是有些无语,殿下、王妃、梅志峰他们三人之间的那些故事,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如今王妃拼了命的要救梅志峰,很明显,这对明王府来说,局面很尴尬。 这不是在明目张胆的打明王的脸吗? 当然,这想法,老道肯定是不敢表露出来的,不管明王与王妃之间究竟是怎样纠葛,也不是他能够干涉的。 想了想,林素音的要求,他也不说应或不应,只是躬身含糊道:“娘娘言重了,老道本来便奉殿下之命看守梅志峰,自当小心谨慎!” 林素音闻言,点了点头,对老道执道家礼,未在多说,转身便朝外走去。 来到地牢门口,却见先前引路而来的青年早已不在,她左右打量一下,并不见人迹。 微微沉吟,便抬起脚步,独自走出地牢。 “娘娘!”来到地牢门口,才见两名青年仍然守在门口,见她身影,躬身行礼。 站在地牢门口,她望着这间宅院,一双明眸之中,各种情绪交织。 “你们殿下在哪,请你带我过去见他。”林素音面色显苍白,气息有些不足,对两名青年开口。 两人闻言,并未起身抬头,有其中一人开口回复道:“娘娘,殿下正在前面凉亭与铁统领叙话,未得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凉亭? 林素音转头,看向阁楼对面,她记得,曾在窗口见到墨白与郑玲珑在那里相对而坐。 没有再强求那青年人,她径直抬步,走出地牢。 抬头望向凉亭方位,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老道刚才说的一个个令她再难以镇定的消息。 震惊! 惶恐! 难以接受…… 眼眸中情绪交织,呼吸急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向着凉亭疾行。 一路上再无人阻拦,甚至连跟随之人都没有。 很明显,在这府中,她获得了自由。 但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她只想马上找到墨白。 问他为何要对一同来到明珠的道门子弟下如此杀手? 是为了报仇吗? 当年仇怨起于她身上,要报仇找她便是,为何要如此牵连无辜,大开杀戒? …… 凉亭之中。 墨白与铁雄之间的谈话仍然在继续。 他们之间的气氛,随着墨白的话,也越发紧张起来。 “你要动手我不拦你,不过你杀了他们之后,我会兑现在密室中说过的话,让你离开明王府。”墨白目视着铁雄,眼眸平静。 “六爷,铁雄知错,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冲昏了头脑,罔顾大局忤逆犯上,险些铸成大错!”铁雄闻言,当即紧张道:“铁雄自知罪无可赦,不敢求饶,但只请六爷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将我驱逐出府!” 墨白摇头,又看着铁雄道:“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就算你真的杀了他们也无罪。我希望你明白,这一次我对你失望,甚至想让你离开明王府,并非是因为你要报仇,不遵我命也要杀人,甚至你就算真的杀了他们,我也扛得住后果。” 铁雄嘴唇翕动,不知该如何回应:“铁雄愚钝!” 他不是不信,而是真没听懂。 墨白眸光微微低垂了一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就拿梅志峰来说吧,他们道门一众人等,其实在今天早晨你被关押于地牢密室的时候,包括昨晚曾出手的三名宗师在内,就已经被我们杀了个干净。” “什么,您已经杀了他们……”铁雄一愣,随即吃惊,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点点头:“没错,昨晚千蛮之命,他们没有照办。此刻,他们的首级已经送去了京城,将会呈在金銮宝殿上,供所有人观看。所以我明王府和上清山等道门之间,其实已经撕破了脸皮,就算再多杀一个梅志峰,也没什么大碍了。” 铁雄心中波动剧烈,他实在没料到,殿下居然已经杀了他们。 “杀了梅志峰,实际上并不会对我明王府中造成什么难以接受的后果,但即便如此,你若是杀了他,我依然会让你从此离开明王府。”墨白沉声道。 “嗯?”铁雄眸光抬起望向墨白,却见墨白眼神坚定,神色没有丝毫放松之意。 他垂头思索,半晌不言,最终才道:“铁雄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他话音一落,墨白声音便响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明王府有明王府的规矩,您没有开口,我不能擅自行事,无论是否造成后果,都乃忤逆犯上!”铁雄低沉道。 墨白静静看着他,眸光波动了一下,嘴唇微动,又忍住,但见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摇摇头道:“铁雄,你心里是清楚杀了梅志峰会对明王府不利的,但你却下定了决心,不杀他不罢休,这是你从没将明王府放在心中,还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念与行为?” 铁雄闻言微征。 这问题问的突然,也让他骤然茫然。 没将明王府放在心里,这绝不可能,他是最早跟随明王的人,这府中早已成为他的家,怎么可能不在乎明王府。 然而,控制不住心念与行为,虽然有过一段走火入魔,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失去过理智,沉默半晌,他开口沉声道。“六爷,我是见宁儿受伤,一时悲愤交加,以至于迷失了心智。 墨白并不否认,但却轻声道:“你很清楚,我已经投身于这乱世中,今后我身边不会那么安宁了,甚至连你我都随时可能会死,不管是宁儿还是你那些师兄弟,我们再也没有办法保证任何一个人绝对安全。” 铁雄面色一点点的变化,他听懂了墨白的意思。 “今后明王府的路不好走,若才如此,你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住,今日,你若杀了梅志峰和林素音,我尚能扛下后果,若有一日我扛不住的时候,那就是整个明王府,甚至危及更多人。” 铁雄一直跪着,此刻墨白望着他沉声道:“如果你这次真的最终也不能控制住自己,只想就着杀性,什么也不顾的释放杀意,那么,咱们还是趁早分道扬镳,尚可恩义两全。” “六爷,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铁雄脸色彻底白了。 “你起来吧,不仅仅是你能否继续在明王府效力,你心魔太重,同样关系到你的道法成就,你与宁儿同样天资极佳,但在心性上,你却差她甚远。这一关你自己过,过了,你立地证道,入宗师境。过不了,离开明王府,我还是会助你入师者境,能让你在这乱世中能够有些保命之本吧!” “心魔?”铁雄喃喃。 “一、当年长刀会一战,我明明令你见机而撤退,你却最终死战不退,差点全军覆没,为何?” “二、自当年家门遇难,你根基被废,眼见师兄弟惨死于杀戮之中,却始终无能为力,重复根基后,若你身边师兄弟都在武道上成就了宗师,就独留你一人始终证不得道,再次成为一群人中最弱小的一个,甚至宁儿都超越了你,你依然保护不了任何一个人,你会如何面对?” “三、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手下已经有了宗师境效力,我还可以明确告诉你,的确有,而且并不止一位。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一应大小事宜,我很少瞒你,而这件事,你却从头到尾根本不知情。你怎么看待这件事,认为我为什么要瞒着你,你今后又将如何自处?” 三个问题,让铁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僵。 没有一个不敏感,他心跳如雷。 “我……”铁雄牙关微颤,开口。 墨白伸手,摇头:“想清楚了不用告诉我,告诉自己就可以了,能证本心,便可以入道宗师。证不了本心,宗师路难。” 第219章 懦弱男人 “娘娘,殿下……” 不远处传来手下人的声音,墨白抬眸瞥向正被人阻拦的林素音,眼中很平静。 她一路行来,墨白自然早有察觉。 他身边铁雄,同样听到了动静,也下意识的偏头看去。 又见这白衣身影,他眼中却不见了杀意,眼中仍然是一阵阵的光芒散聚。 似乎墨白的三个问题已经彻底占据他全部心神,连又见这仇恨多年的林素音,也无法让他醒过神来。 墨白回眸又朝铁雄看去,见他恍惚,心中更是明白,铁雄这一关恐怕难过。 他问的三个问题不是随口说说,不让铁雄杀梅志峰,当然也并非单纯只是为了大局。 很明显,若只是要在铁雄与梅志峰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毫无疑问,墨白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梅志峰将曾数度为保自己性命而不顾生死的铁雄给赶出明王府。 铁雄有问题! 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境,他要杀梅志峰甚至林素音,是因为宁儿,是因为仇恨,但却绝不仅仅是因为仇恨。 他身负家仇,却武道根基被废,无能为力! 之后辗转逃离,一路杀伐中,他作为义气好汉,却见师兄弟为他赴死又无能为力。 与宁儿相依为命,却始终都没有过真正靠自己的能力保护住宁儿,反而最终眼见年幼的她差点被人抢走,却因害怕连累一众生死相随的师兄弟,只能眼睁睁的含恨望着! 自他被废武道根基开始,他的心境就出了问题,在一次次的无能为力中,他眼见的是身边人一次次的生生死死,可想而知他内心的折磨有多么可怕。 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宁儿好,师兄弟们不用再未了他们遇难,能够好好活下去,他就是为奴为仆也认了。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真的心志已经彻底淡了,那当年在北河墨白昏迷苏醒之际,他又为何仍然不忘要学八极拳? 那时他们还在四面楚歌的危险之中…… 很明显,即便这黑暗世道已经将他压的难以踹息,让他不得不低头。 可他却并不服,只要能给他一点点希望,他都还会站起来拼命挣扎。 只是虽然不服,虽然还在挣扎,可他却还是输了。 输给了他的内心。 他心中有让他慑慑发抖的大恐怖和强烈的自卑感! 他要学八级,可他当年根基已废,没有内家道行,他学得八极拳的架子,其实也不可能有多大成就。 但对他来说却是够了,因为他就没想过能赢,他只是希望能够有拼命的资格,他相信学了八极拳,即便报不了仇,也能让他杀几个仇人。 这便很好了,能在此生还有机会亲自报仇,为了家族而浴血,对他来说,真的已经很好了。 不得不说,于道理上讲,铁雄很懦弱,但这份懦弱,却可悲到令人不忍,想要落泪。 他的刚强与硬气绝对不输当世任何血性男子,然而那一次次无能为力,靠着身边一个个师兄弟的血而苟且偷生的经历,却足以将任何一个男人给打趴下,再也翻不起身来。 现实已经让他不能再去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强大”起来。 强大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于奢侈了,虽然他仍然时时刻刻都在为了强大而努力。 可在他内心深处,却仿佛被定了格一般,他还年轻,却没有了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朝气。 所有的一切努力,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能够多一分挣扎的力道就好。 没错,挣扎! 这便是铁雄,一个虽然不怕流血,不怕死亡,却偏偏没有了自信的男人。 其实自从当年,长刀会那一战,墨白便发现了铁雄的心境很有问题。 当年那一战,实际上原本按照计划,是为了逼得齐家对付朱医师。 而要想齐家对付朱医师,那么就要将朱医师逼得狗急跳墙,朝他这能为齐老大治病的大夫下手。 当年,墨白先是将治疗齐老大的方法告诉了朱医师,给了他杀了自己也能去替齐老大治病的信心。 又在大战当日与朱医师翻脸,表露出要借助齐家抢他身家的意思,让朱医师开始起心对付自己。 但墨白怕这点压力还不够,担心朱医师最终因为忌惮齐家而决心难下,所以才让铁雄当晚杀人闹事。 尽力去杀,不怕事大,铁雄等人与长刀会的恩怨缘起朱医师,只要这事一闹大了,巡防司插手,那朱医师必然牵涉进去。 墨白又替楚老爷治病,朱医师当然不能指望巡防司还会帮自己,而且这事闹大了,长刀会也负不起责,这件事最终要负责的必然还是朱医师。 朱医师能走的路只有一步,便是重新成为齐老大的大夫,那么便谁也动不得他了。 否则,不但巡防司,齐家、甚至青年社都会成为要找他麻烦的势力,这么沉重的压力,朱医师根本就不会再有选择。 只能杀了墨白,杀了墨白,便只有他能治齐老大的病。 所以,当日墨白下令给铁雄,但是当时他便已经防着楚家那边因为楚小姐的事情,而给他颜色看,故意不配合。 但墨白却相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袖手旁观,毕竟当时的情况,楚老爷正需要立威对象,长刀会送到他手上去,他不可能不笑纳。 故而,墨白曾对铁雄说过,只要尽力去杀,事情闹大就好,若最终巡防司没有出现,情势不妙的话,他们则见机撤退便可。 就算没有巡防司,光是齐家与青年社,朱医师便扛不住压力,定会下手了。 可却怎料想,最终铁雄却死战不退…… 这么多年来,墨白虽然没有问过这件事,铁雄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他没办法彻底看穿。 或许,他害怕墨白最终付不了朱医师,他害怕自己的事闹的还不够大,所以他一路杀,要杀到即便巡防司不来,也能给朱医师难以承受的压力的地步。 所以他在坚持,可当坚持到了最后,发现师兄弟们再如以往一般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许真的不想撤了,数年来,他曾多少次心中热血狂涌,只愿与大家一起共同血染,一路赴黄泉…… 对他来说,墨白算是唯一一个可以有能力,又愿意保护宁儿安宁的人,这一战打完了,墨白能摆脱困境,宁儿也就无忧了,至少比跟着他颠沛流离要强,他能安心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当时的情势下,他师兄弟数人将墨白的药草给弄没了,不但对墨白无法交代,更是令他师兄弟数人陷入长刀会的麻烦之中,不得解脱,铁雄心中早有自责,更有着对这世道难以想象的怨气,对当时的他来说,几乎处处受困,没有一处光明,憋屈到了极致。 杀伐是武人发泄的最好途径,不止是他,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也彻底杀到狂巅,难得放手,最终以致于到了那个地步。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不变。 铁雄真的扛不起了,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光明的未来,他早有准备一死,战死! …… 当年墨白最终选择了沉默,直到今天,他也从没对陆寻义等人说过半句自己当年的命令,他依然背负着当年他们师兄弟数人死的死,残的残的责任。 他知道这是铁雄的经历所致,并非铁雄这个人真的懦弱了,心念需要时间和环境来培养。 为了培养他,墨白甚至很注意,连助陆寻义成就师者的事情都瞒着铁雄。 就是怕他会重新又浮现出自己始终是最弱的一个这种概念。 事实上,铁雄和宁儿的武道天资都极佳,远超他那些师兄弟们,墨白对他的培养,也绝不仅仅只是向当世道门一样,都以追求师者,甚至尽快成就师者为念。 墨白对铁雄抱有很大期望,当世有五大真人,墨白愿意有朝一日,铁雄能有这份机缘。 所以从一开始,对他的修道之路,便极为上心,每一步都让他走的扎实。 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铁雄今日的表现,却是让他心凉。 多年培养,他仍然做不到自信。 昨夜他救不了宁儿,多年来心中的大恐怖与自卑感再次浮现,顿时心魔丛生,再也无法冷静。 杀梅志峰报仇没问题,若他心中清明,可以杀。 可他这种状态,却是绝对不行,不让杀,便走火入魔。 这种道心,哪里还有真人之路? 宗师之路都得断绝。 不说经历与否。 但看面对问题的态度,墨白便与他有着太多不同,能够修持己身,本心不动,任何情况,任何事情不论多么令人无法接受,最终也都可以去面对。 别提道行修行,单说为人,这也是必要的。 只有坚信自己只要前行,必然会强大起来,才能从容面对一切。 梅志峰如何? 上清山又如何? 甚至国朝至尊又如何,若有仇,我终有报日! 宁儿遇险,我救不得,便努力强大起来。 今日我能力还不足,但我明日定可以护她安平! ……………………………… ………… 墨白眸光中有哀叹,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心底摇头,有些事不是讲道理,必须要铁雄自己度过了这心劫才算真的过了。 最后,墨白还是轻声开口了:“民间常有话本传说,有许多道家大能在成道之前,都曾行走于世事人间,留下了段段传奇。有道人身处太平,便漫步红尘、望山、望水、望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有道人身处乱世、便仗剑安民,见生、见死、见胜之欣喜,见败之哀鸣!” “有道人执教鞭教化弟子、有人执金针度尽疾患、有人为工匠精于技艺、有人为苦力尝遍汗水……” “这些神话故事很多时候都有一个共通点,便是这些道人放下了原本苦修的道法,却在多年后突有一日,只见天空龙飞凤舞、仙乐奏鸣、有七彩云光从天而降铸成万丈金桥,伴随着仙鹤飞舞,道人纵身一跃,便踏金桥,从此入仙班,得万世逍遥!” 有声音在耳边轻语,铁雄微征,回头正好只见墨白那双深邃眸子看着他:“这些故事或许当不得真,但若是真有其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些道人是在历劫,只要是人,便心有千千结,无论有情道,无情道,皆有不自在,都得寻找本心,我也在找。” 铁雄眸光渐渐凝聚,他明白了六爷的意思,躬身抱拳沉声道:“是,铁雄明白。” “你剑走偏锋,走火入魔被我强行截断血脉,服下这枚丹丸,最近不要再练功,已经吩咐人为你煎药,闭关静思!”墨白递来一粒丹丸道。 “是!”铁雄接过,眸光仍然沉重,却道:“谢六爷!” “去吧,让王妃过来!”墨白转身负手。 铁雄眼中神光一动,再次偏头看向那正望着这边的白衣身影,这一刻他才醒悟到王妃来了,眸光仍有波动。 缓缓吐出一口气,最终躬身而退:“是!” 今日这一番长谈,令他心神震动,尤其是最后的三个问题! 林素音看着先前对自己杀意盎然的铁雄朝着自己走来,眸光低垂,并未出声。 “娘娘,殿下请您过去!”还隔两米远,铁雄便已躬身低头道。 先前拦着的侍卫立刻让开身形,朝林素音躬身礼让。 林素音并未出言,望着墨白的背影,沉默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待她离开,铁雄起身望她背影一眼,深吸口气,转身而去,步履沉重。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却并不好受。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墨白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看过你梅师兄,可心安了” 林素音脚步一顿,望着他的背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而又虚弱。 墨白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蓦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在她脸上微定,神色冷然些许。 再回头,将茶饮尽:“替他疗伤倒是挺拼命的!” “墨白!”林素音第一次叫出了墨白的名字。 第220章 天真 夕阳西斜,已是黄昏。 从昨日下午到现在,已整整一日夜有余,发生了许多事,这间小院中很多人在这一日夜间都未曾进过餐,也包括墨白与林素音。 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 此刻,石桌上便摆放着几碟小菜,一壶热酒,两双筷子。 这是刚刚被人送过来的! 凉风袭来,逐渐酒冷了,菜凉了,凉亭中的两个人虽然相对而坐,但却仍然未曾动过筷子。 气氛似乎并不算太好。 墨白的目光已经停留在林素音脸上许久都未曾挪开,让林素音原本与他对视的明眸终于还是受不住而移开了。 这还是墨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量这个被称为明王妃的女人,良久,他垂下了眸子,面上彻底平静无波,伸手从桌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林素音又抬起了眼睛看向他,与他一样,林素音对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 只是此时此景,她却并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望着不言不语独自吃饭的墨白,她又一次开口道:“梅志峰的情况很危险,再不救他,他随时都可能毙命。” 墨白闻言,面色依然淡漠,头也未抬,只轻言淡语道:“就这几样小菜,无论你合不合胃口,现在不吃,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我这里比不得你林家,更比不得上清山,没有那么多下人随侍随时伺候。” 林素音的确已经一天未曾吃饭,但此刻的她心绪起伏,哪里还有食欲,见他如此淡漠,她眼中神一紧,强忍的情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墨白……” “砰!”墨白手中的筷子拍在了石桌上,抬眼眸光豁然凝聚,盯着林素音。 林素音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但也只是少顷,墨白眸中散发的强大压力又缓缓散开,伸手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盯着酒杯,轻声道:“墨白?墨白是谁?” 林素音眸光一顿,但紧接着便是心跳加速,苍白面孔闪过一抹红润,墨白是谁? 墨白放下酒壶,再抬头,眸光里并不隐藏讽刺:“你记得我是墨白,那你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 林素音放在桌子下的拳头紧握,最终又松开,眸光中有水润,深吸口气,尽量平静道:“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墨白提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放下嘴角裂开一抹笑容,随即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理直气壮?” “流言蜚语,我堵不住别人的嘴,我也不想解释,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与梅志峰之间绝对干干净净。”林素音闭眸,再睁开,望向墨白眼神并不退缩。 墨白嘴角的笑容收敛,眸光又冷了一下,站起身来转身道:“算了,再说下去,恐怕被羞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明珠这段时间很不太平,你就留在府中不要出门,宁儿受伤了,府中暂时没有女眷能陪你,我最近很忙,如果你有事可以让府中人去办。” 说完,墨白抬起脚步欲离开。 “等等!”林素音急忙站起身来,可气息太虚,身形一晃,连忙双手撑着桌面,呼吸急促。 墨白没有转身,但也没走,只听他声音中带着冷意开口道:“林素音,不管梅志峰和你之间是否清清楚楚,但你别忘了,在天下人心中你们并不清楚,曾经也就罢了,屈辱我忍着。但你最好记住此刻,你所立的地方是明王府,你是明王妃。我要杀他,你居然豁出命去救他,你救不了,居然还跑来求我去救他?你什么意思?是在用你的不要脸,来当着所有明王府中人的面来证实那段流言来羞辱我吗?” “你听清楚了,这一次是我让你去见他的,我不多说。但你最好不要再继续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保证,最后被羞辱的绝不止我一个!” 林素音稳住了呼吸,听着这段话,她脸色彻底涨红:“你……我……” 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合适,可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梅志峰命在旦夕,她不能不管。 这么多年她在上清山,受到倾力培养,恩惠极重,她不能坐看不理。 “够了,梅志峰是死是活,我说了算,别说是你,任何人都别想干预我的决定,我要他三更死,阎王也不敢五更来。”墨白抬手,声音越发冷漠。 “我知道你敢杀,我道门一众人此番不就被你杀绝了吗?”林素音望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开口了,她看出来了,墨白可能真的不会救梅志峰:“墨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切恩恩怨怨都始于你我,你若要报仇,找我便是,为何要牵连无辜?道门一众人等,三位宗师,数位精英子弟,此番不顾危险深入敌方腹地,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来,最终却惨死在了你的手上,你是明王,却将他们屠杀殆尽……” 墨白缓缓转身,看着眼眶已彻底通红的她,眉心早已皱紧,脸色难看。 林素音的悲愤与伤心彻底爆发,但其中却没有恐惧,到了如今,她很清楚已经没有了善了的可能,声音微喘,带着激动:“墨白,当年婚事,是我不从,也是出于我的请求,上清山来人闹婚,非上清山与你有仇。” “我与梅志峰同门师兄妹,是有流言蜚语,但我与梅师兄之间绝对没有半点逾越,他也是受我连累,才背上了这些蜚语。” 墨白依然不语,眼神却越发冷漠。 林素音看着他那冰冷神情,身躯颤抖,闭眸,有泪珠滑过脸庞。 “我知道你不信我,你……”这是她自来到明王府第一次落泪,也是墨白第一次见她落泪,只见她身躯颤抖幅度加大,咬着嘴唇,面色越发苍白,口中突然颤抖道:“你可以派人……” 她声音难以成句,仿佛背负着无尽屈辱,低着头闭着眼,泪流满面,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查验!” 查验! 可以派人查验。 墨白眼中一晃,怎会听不懂,林素音是愿意查验贞洁! 然而,听得这句,原本一直还沉默的墨白,却陡然乙炔飘荡,发丝飞扬,眸中仿佛绽放出雷光电闪。 他心中起真怒。 墨白前世未曾婚配,至死遗憾,今生未睁眼之际便已有了原配,再如何,****的他对林素音,心中肯定无法完全淡漠。 所以每当想到林素音身上的流言,他身为男人,心中也会有郁闷。 但到底是经历新时代的人,有时候他又能想通,毕竟和林素音之间,虽有名分,但并无真情,所以想起时,稍有郁闷,不过他心中其实明了,明王一日不死,国朝一日不倒,上清山就绝不会让梅志峰真正染指了林素音清白。 只是想起来,会心中不舒服,但要说如何雷霆大怒,那也不至于。更多时候却并不为之纠结,他隐身明珠,还有太多事情要忙。 然而,不管如何,她终究还是墨白的王妃,此时此刻,她就站在墨白面前,愿意为救梅志峰,而甘愿受此大辱,墨白心中一瞬间便起了真怒。 有时候道理好讲,人心却难测。 良久,林素音听不到动静,慢慢睁眼,泪眼迷蒙间,她只见墨白就静静站在原地,浑身气劲依然平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她的脸,一动不动。 到底刚才的话太过屈辱,林素音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去,然,又只是一瞬,她又抬起头来和墨白对视:“墨白,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枉杀无辜,我不求你救梅志峰,只求你将他放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我自己来承担。” 墨白脸上恢复了平静,一双眸子彻底淡漠,眉头也松开了。 他移开了眸光,不再看这张如画面容,转身。 林素音看着墨白转身的背影,她身躯微晃,双拳紧握,再次闭眸。 墨白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慢慢负手而立,仰望远方苍穹,声音再不复曾经对待林素音时,不经意间便会带情绪的语气,此刻他很平静,道:“林素音,你认为,我杀了道门中人,又要杀梅志峰,都是因为你吗?” 林素音睁眼,眸中又凝神,听得墨白回应,她强振精神。 然而,却只听墨白声音继续道:“你几乎可算是在各种阴谋,阳谋之中长大的,你家里一门显贵,尤其是你父亲林华耀,他城府深沉,为人老辣,纵横朝堂百官之间,多年权势不倒。后来又判出国朝,一朝称雄,至今不弱声势。若不论德行,光凭他的能力,也可称的上当代盖世之枭雄,其心机谋略之深,令人望而心惊。” “你又入上清山,虽说乃世外道门,但这些年国朝不稳,上清山执道门牛耳,这些年同样不是净地,其自恃能为,在这乱世中,也是机关算尽,只为左右逢源。” 林素音眸子微顿,看着墨白背影呼吸微窒,不知墨白突然说起父亲与上清山是何意? 又下意识的感觉到墨白提起这些,恐怕接下来的话,不会太过容易接受。 果然,紧接着,墨白的声音便继续响了起来,似乎带着某种感叹:“我实在没想到,出身在林家,又从小在京城权贵之间长大,后来更陷入多番大事中间,再居于上清山冷静数年的你,居然会有如此天真,我不知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又或者视我为傻子。” “你想说什么?”林素音伸手擦拭泪痕。 “不懂?”墨白望着远处,眸光平静,声音也越发缥缈:“算了,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有些话,本来我并没准备说,因为你也不会想听。但到底夫妻一场,就算见你去死,也总得让你死个明白。” 第221章 何为残忍 林素音柳眉一跳,但刹那又平稳。 死! 确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擦拭了眼角泪,眸光清明:“好,你说!” 墨白依然未曾转身:“首先便从你的凤凰之命说起。” “嗯?”林素音一愣,突然听到这个,凤凰之命?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旧事了,她不解。 “当年国朝已有乱迹,定武皇帝有心革除旧弊,施新政中兴大夏,你父亲林华耀便是旧势力的领军人物之一,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凤凰之命就传了出来……” 墨白从当年事态讲起,林素音那时虽身居闺阁,但到底是京城权贵子弟,又乃名人,对形势还是了解的。 但说实话,她知道一些权贵家女儿的最终结局,但还从没有人如此鲜明的对她讲述过这些,太过直接。 “因你容貌确实不错,又身为一品大臣之女,众成年皇子一时间争锋,指望能取得你于帐下,以召示自己天命所归!”说到这个,墨白眼前似突然闪过了当年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那时太子曾三番五次针对他,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林素音最终许配给了他墨白的原因。 挥去杂念,墨白继续道:“当时有人猜测,你父亲此举,当是为了向国朝表忠心,向定武帝证明靠近立场的意思,所以想将你嫁入皇家,那自然和皇家关系更近一步,也就不愁定武帝会拿他开刀。” 林素音沉默听着,这之间的许多事,她都是明白的。 还好,她还算冷静,还是那句话,即便如此鲜明的证明着她是在被利用,但权贵子女,婚姻大事,又有谁能例外。 墨白也不在意她的想法,继续道:“只是你父亲当时恐怕也并未想到,你会再此期间被上清山看中了,并且更幸运的是,甚至梅真人的亲孙见你倾城容貌之后,可谓一见倾心……毫无疑问,在当前国朝乱象的情况下,若能将你卖给上清山,虽然不比皇家荣耀,但真人孙媳的地位,却无疑比嫁入皇家还要稳妥。” 林素音心中一抽,虽然已经是事实,但就被墨白如此说来,她犹如货物一样转卖…… “很可悲,就在这当口,定武帝却插手了,你的凤凰之命,令国朝皇子为之蜂拥,定武帝心有不喜,故欲敲打,将你许配给了我。这种情况下,你父亲怎能愿意……” 说到这里,林素音心中一紧,但墨白却轻言淡语的直接道:“他不敢反抗国朝,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故而自然是要通知上清山来想办法的,可皇帝已经下旨,上清山也不敢插手,你爹老辣,从中挑拨,送去上清山的消息却是国朝明知真人亲孙欲娶你,却仍然横刀。真人自然是有尊严的,如此一来,上清山也不得不出面,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正义,真的为了你,便不惧强权与国朝作对,甚至杀我造反,为你主持公道。你爹都不会为了你造反,冒灭门之险,上清山难道比你爹对你还亲?” “他们在当时做出的反应,其实并非派人来杀我,只是派人来与国朝交涉,但却出了意外,上清山中有一个人,梅志峰,他却暴怒了,认为我一个区区六皇子居然也敢与他真人嫡孙争锋,在他看来我是找死之举,故而在大婚夜,他派人来当场击杀于我……” 听到这里,林素音倒是满脸诧异,这些事她当然不知道真相,没有人会将这些东西告诉她。 她张嘴想要反驳,质疑,但见墨白说的如此平静,又想到梅志峰已经落在了墨白手中,墨白说的必然已经得到了证实。 “梅志峰的插手,将事情推向了末路,也让你和我从此成为了一系列阴谋的焦点所在。”墨白面无表情继续道:“我重伤垂死的路上,你父亲派了一位道师外加多名杀手,于此途中暗杀于我,原因很简单,只有我死了,你才能以寡妇之身,再嫁梅志峰,我不死,上清山便不敢娶你过们。” “什么?”林素音骤然一惊。 墨白却还是那么平静:“暗杀我的那一战你应当听过,自那一战后,我不得不消失,因为只要我还活着,你父亲和上清山就不会停止暗杀我。”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林素音摇头,涉及到他父亲,她不能不紧张,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墨白,很可怕。 墨白根本没理她,只继续道:“我消失了,你去了上清山,你父亲也借我之名,杀了我胞兄太子殿下,就此和造反,他势弱,自然有赖于上清山……” 说到这里墨白突然一顿,回过头来,看了林素音一眼,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凤凰之命曾有人猜测,是要将你卖入皇家,以保地位,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引得众皇子相争,乱了国朝。后来卖女上清山,你父亲几经筹谋,最终导致上清山与国朝裂痕就此拉大。当初并没有人能想到你父亲竟早有雄心壮志,可当他一遭奋起,他当初的所作所为,才终于让人看得真切。” “你这个女儿,于他而言,当真是价值很高,不但用你加速国朝内乱,只是我很不解,当初若我没事,你就在我身边没去上清山,你父亲一旦造反后,你说你的下场会如何啊?” 林素音身躯蓦然一震,但紧接着却是立刻反驳:“我爹不是要造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话虽如此说,但墨白刚才那段话,却是将因果说的分明,林华耀分明是早已做好准备起心造反,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在为一遭称雄而努力。 “呵!”墨白轻笑:“我只是在想,你说你爹有没有可能会因为你顾忌你的性命,而放弃造反?” 说到这里,没等林素音再反驳,也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继续道:“你的作用很大,去了上清山,你爹造反,毕竟是弱势,他需要道门的支持,故而你和梅志峰的流言也开始漫天飞,因为真人嫡孙和你将联姻的事实,会让无数人确信,梅真人已经站在了你爹这边,梅真人在道门的影响很大,这无疑对你爹的反叛势力是有帮助的,而且如此一来,还能向全天下表明,国朝已经不行了,上清山梅真人就敢抢定武帝的媳妇……” “只是还是那句话,林华耀派人满天下散步流言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你已为人妇,并且天下皆知你乃明王妃,更可悲的是,我只要一日没有明确已死的消息传来,你就嫁不了上清山。也不知你爹是否有过内疚,你作为一个女人,却背负着最不堪的名声活着!” “你住嘴!”听到这里,林素音终于激动起来:“不是我爹……” “转眼便是多年,因缘际会,时势造英雄,你爹站稳脚跟的路途中,你的确功劳匪浅,但怎料世事变幻,你也终于到了贡献最后价值的时候。”墨白依然不与他争辩,自顾自说道。 林素音气急,真如墨白所说,有些话,她未必愿意听。 但墨白既然开口了便不会停,即使残忍:“你的存在是他维持和上清山关系的重要一步棋,只是多年过去,上清山早已绑在了他的战车上,再也跳不下去了。林华耀也早已今非昔比,他发展迅速,将来打退了蛮子,他将有望与国朝一争天下,他的雄心壮志也开始爆发了,如今他已经年至六十上下,有生之年,若想要坐上那他期盼了一辈子的龙椅,便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然而,纵观天下大势,蛮子这一场灭国之战让国朝元气大伤,举步维艰。但却让林华耀借此风生水起,不停的喊着抗敌口号,收买天下人心,一面却装作弱势并不真的参加大规模会战,只借机发展。此消彼长之下,他终于强大起来了。而到了如今,蛮子势力也越来越大,战况糜烂,他和定武帝一样,都想坐江山,那边不能任由蛮子真的灭了大夏,否则何来那一日。故而到了此刻,他开始思索下一步了,毫无疑问,共同抗敌方可有机会赢得此战。” “然而怎么联合?定武帝身为皇族,自有气魄,他绝不可能与叛逆谈和!林华耀自知这一点,但他却不会放弃,他从微末走来,只要有利益,便是做狗都在所不惜……” “你混蛋!”林素音压抑不住怒气。 墨白始终对林华耀直呼其名,林素音也只能沉默,而如今他竟然当着她面骂她爹。 纵使墨白口中的林华耀有多么阴险,那也是她爹。 墨白声音微顿,却还继续道,当然没有再用做狗来比喻:“只要有利益,你爹随时都可以与定武帝谈和,但谈和需要契机,本来你的明王妃身份,自然是最好的契机,但我却失踪了,甚至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你又多年身背流言蜚语,定武帝更不会接受你这儿媳妇。” “机会来了,道门在这场大战中,眼见蛮子凶威,早已心寒胆颤,身怕一个不小心卷入了战争中去,他们只想待在山上享福,可不想真的奔波于生死中去,毕竟修道中人,应该视天下如浮云,生死有命,这是天道运转的结果,他们不应该逆天。” 说到这儿,墨白又看了林素音一眼,问了一句:“我还听说,如今道门内有一种声音,有人观天机,紫微星已黯淡当灭,此乃天意大夏国朝气运已尽,当有新主自东方来,你在道门中,可知此论断,是哪位高人夜观天象所得结论?” 林素音先前说过道门仁义,为天下苍生而赴险地,此时墨白之言,毫无疑问是将她的话彻底反转,但这一刻,林素音却反驳不了。 墨白口中的说法,她也听过,甚至这事在道门中还曾引起过年轻弟子的讨论,眸光低沉,开口道:“道门流派众多,这只是一家之言,至今为止,各方战场军中,皆有道门人守护军将安全。” 墨白点点头,继续道:“不错,可这很危险,说不得就会引起大战,尤其是蛮子已经按捺不住,几次三番派内家高手行暗杀,窃听等诡事的情况下,上清山作为道门牛耳,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不想战。” “林华耀也很清楚他们的想法,虽然林华耀最终是想打退蛮子的,但他却能隐忍,依然如以往一样,与国朝定武帝持相反意见,继续支持上清山不战之信念,甚至将自己的女儿上清山高徒林素音也一同派来明珠与蛮子谈和,这深刻表达了他对道门的支持,也让道门更加有底气敢在天下论战之时,他们却来求和。” “我来明珠,和我爹没有关系!”林素音脸色更沉。 “林华耀此举,可一箭三雕,一来这让道门此行坚定,来了明珠,上清山就算是彻底与国朝之间再无缓和了,天下人皆知,定武帝是没有退路的,他只能拉拢一切力量战到最后一刻,道门在如此时机,公开不战……” “二来,林华耀苦等的与国朝联合抗战的契机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将他女儿派来明珠,若不出意外,林素音此番明珠之行,必将死于非命,而凶手也定会是蛮子无疑。林素音不仅是林氏之女,更是明王妃的身份,她被蛮子所杀,林华耀此时提出联合国朝,无论双方手下势力,均再难以提出反对意见,联合契机产生。” 林素音眼中明显征然,然后有暴怒在酝酿。 “更重要的是第三点,林素音身为明王妃在明珠为了家国而遇难,林华耀借机而起,在为女儿身死的悲痛中,主动发起与国朝合作抗战的倡议,这时候国朝将拒绝不得,上清山等道门因保护不利,也难以再反对。更有天下百姓会为林家一门英豪而感动,这种局面下,有志之士自然纷纷投效,与国朝统一抗战的谈判中,他也将占尽先机,毕竟丧女之痛下,他忍辱与国朝谈判,国朝对他还一再压迫,那岂不是自绝于天下百姓人心?” 话到这里,天色已经黑暗。 夕阳已坠,寒气又来。 林素音不知是气急,还是心悸,又或者先前运功过甚,她突然连续咳嗽起来。 墨白眸中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又坚定下来,缓缓抬起了脚步,朝亭外走去,有声音传来:“只是阴差阳错,我还活着,你还偏偏遇到了我,并被我所救。” 林素音抬起头望着那黑暗中逐渐隐去的身影,她抚着胸口,那双曾经璀璨的明眸,在无法阻止的泪光中,一点点的伴随着这黑暗而晦暗。 “到底夫妻一场,没有人能在我手上杀你,就算是你爹。”墨白声音慢慢远了,最后传来的声音是:“送王妃回去休息!” 第222章 墨白的武道实力 “呼……” 一口浊气成线,凝于空中不散,已盘膝于蒲团之上不知多久的墨白终于睁开了眼。 有明亮光线自窗外折射至地面,墨白抬头,望向那已当空的日头,手势变幻,收功而起。 却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略低头,抬起自己双拳缓缓握紧,呼吸微凝,便只见双拳之上耀眼金光绽放,煞是刺眼。 望着这师者玄光,墨白眸中没有半点异样,看不出激动,也看不出欣喜,唯有一缕缕思索在流转泛滥。 顷刻后,拳光收敛,眸中光华也平复,他站起身来,负手立于窗前,嘴角轻启,声音呢喃道:“苦修数年,倒是不枉辛苦,终得这一拳之力……” 刚刚说到这儿,他却又不禁微微摇头,轻叹一声,似有无奈般:“只是可惜,威能虽大,却也只能击出一拳而已,还是太过勉强啊……师父,您常说道法自然,道心其上、勤奋次之、修为末之,然,徒儿却为得这一拳之力,数年中强压修为不愿证道师者,是否也算执于心魔……” 口中虽似无奈念叨,但他望向远空的眼神中却那么明亮,天空白云朵朵,伴随威风飘动,并未有称奇之处,但墨白却仿佛能见一道人手执拂尘,驾云而行,逍遥世间。 他立道髻、正衣襟、双膝跪地,恭敬三叩首,叩叩有声。 再抬头,他眸中微定,跪地抱拳,对着天穹朗声开口:“师父,徒儿不肖,当年得您厚爱,一身通天本领悉心传授,却终是未能成器,徒儿一生罪大莫过于此。然,得您不弃,展仙家手段,易日月星河,转宙宇时空,再赐徒儿一世生机。此大恩大德,徒儿无以为报,却愿为恩师遗念而试法,徒儿天资虽亦愚,只得以勤奋辅之,得您天佑,终有小成……今特上禀恩师得晓,以期告慰,徒儿秉承您之教导,博取众家之所长,既修内家一口气,也练外家一把力,道路虽艰难,但于日前,徒儿终证得拳师位,虽未曾凝丹合身入道成就内家师者位,但却得一拳之力,虽不战真人,却也无敌宗师……” 不战真人,却无敌宗师! 原来,这便是墨白数年苦修后的境界。 道家修行,是为仙班,共分九大境界。 不过人间法,却只得四境而已。 其余五境只见于典籍中,人间未能确证。 人间法,顾名思义,乃为人所修之法。 有法士者、乃闻道法、立道基、丹田聚气。 此阶段又分三道、开脉、筑基、培元。 此三道又以自身修为分高下,其实此境在开脉时,若论能为,也不过与普通武人相当。 都只是身体更为矫健,气力更为充足而已。 然而,这一道在道家看来却是小觑不得。 因为开脉乃是道家成就的第一步,人体奇经八脉多数淤堵,但有些人却天赋异禀,他们有些脉络天生畅通。 有些虽不畅,却可行气攻伐,彻底疏通。 这便是所为道家天资的由来,若可开脉数量多、且彻底,甚至扩张经脉、强化经脉,便能更好行气。 如当初的朱医师也曾道家开脉,但最终却无法开辟丹田,只能下山。 而又如林素音,宁儿便是天资出众之辈了,她们还未练功,脉络畅通的程度便是许多人勤修苦练都达不到的成就。 一旦修行之后,她们开口将更容易便行气开辟、温养、扩张丹田。 待丹田稳固后也就成就筑基了,这事一口劲气由丹田而起,遍及全身,挥拳踢脚之间,威能摄人。 紧接着便是培元,毫无疑问,便是气行经脉入丹田,温养凝练,令杂乱无章,又如细丝一般的内气凝练至温润顺从,在丹田存储起来,直到聚满丹田。 所谓的功力高下,实际上在这一阶段才能体现,因为前两阶自身其实都没有多少实力,不过是气行快慢或者厚重与否,并非自身随时可调动的内气。 而当丹田温养内气至浑厚,饱满,量变就将引起质变,不断压缩、温养、再压缩、再凝练,便可以凝气丹。 这时再施展内气之时,内气便不再是丝般柔软,而是勃然而发之时厚重到可怕,气劲甚至大到可直冲体外,甚至赋予兵刃之上,摩擦空气可起玄光,这便乃是道家师者了。 师者之前的法士三阶,光说来都可见艰难与不确定性,每一个人的成就都没办法一样,最终能成就师者的也必然是少数。 尤其是最后一步,凝丹的过程所需要的天资、决心、勇气、智慧……很多关隘都缺一不可。 尤其是决心与勇气,例如铁雄他之前走火入魔,一时间心不正,强行凝练气丹,若一朝破入,自是为师者,但很明显,他的根基绝对不稳。 然而更多可能性却是轻则失败,伤及败脉,一身修为半废,重者更是丹田破碎,修为尽废,人亦重伤垂死。 师者,艰难而又恐怖,一口内气成丹,从此时刻功行全身,气通而消百病,可想而知其寿元如何能不增加? 又如何能不被世间看做活神仙? 但却还有一种师者,比这种内气成丹的师者更为恐怖。 在世间几乎没有人会去尝试,然而,在当世,有了一个。 他叫墨白! 一个并不满足于寻常内家宗师的宗师! 内练一口气已经足以耗尽人一生寿元,要知道人从落地脱离先天母体开始,便会不断接触人世间的污浊气体,与五谷杂粮的各种杂质,经脉无时无刻都在不断淤堵老化,修道者需勤修苦练,一边对抗消除这种影响,一边还要不断扩充经脉开阔,提升韧性,并温养丹田气劲,极为艰难。 但凡有时间,都会想尽办法,尽量开脉,以期有机会早入师者境,走上长生久视路。 就算有时间,也不可能用来外家横练。 外家横练,毫无疑问,乃是炼就铜皮铁骨,本来筋骨强韧,肯定是好事,但很明显筋骨太过强韧,再想要开阔也将更为艰难。 这不是自己限制自己的成就吗,本来就难如登天的道路,谁不是想办法减轻难度,谁还吃饱了撑的去增加困难? 当然,若既能开阔,也能强韧,那自然是最理想的。 但谁又有这个把握能做到,又有这个时间去修? 墨白! 他便这么做了! 因为他的志向太过可怕,若是说出来,恐怕连当世真人都会为之而惊。 他要在师者境之前,成就一道宗师! 宗师,其实也是师者,师者是成就,而宗师则是精通于一门技艺到了绝颠的师者。 如武道宗师,那便是他定是精于拳法、或腿法、或掌法之中的一门或数门,在这一道已然窥得门径,登堂入室了。 一般来说,在师者之前,不可能成就宗师,因为无论拳法、掌法、腿法,要真正练出门道来,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未到师者境,浑身气劲根本打不出微言大义,也体会不到技法精髓,怎么可能成就宗师? 都是在入了师者境后,才开始选择一道,用心专研,在法士阶段追求的是快速入师者,那么便想尽办法多开脉,以加快和增加内气行走,早日开辟丹田。 而到了师者境,则是锤炼真气,这时候,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傻练了,需要精粹,一般会选择一门法,每一门法,内气游走的经脉都不同。 所以这时候,师者便会有选择的专攻技法所需的经脉,一门心思练法,锤炼真气。 虽然想成就一代宗师艰难,但练的多了,智慧到了,成就也就出来了。 如此说来,便知道墨白如今到底有多恐怖了。 他还未成丹,便已经证了拳师,在拳道打出了师法玄光。 并且还不止,这一击之下,更是取三位师者的性命,可以想象,他的技法已经精孰到了怎样的地步,若这般拳法都还称不得宗师,这世间还有谁敢称宗师? 光是拳法就已经很可怕了,但要施展出来的难度…… 可以想象,未入师者境的他,如今内气已经有多么可怕? 经脉又有多么粗壮,强韧? 未经丹气温养,便可经受住如此磅礴、厚重的真气冲击。 一旦成丹之后的他,又将会恐怖到怎样的地步? “不战真人,无敌宗师!” 没错,墨白是这么说的,这就是他在法士培元阶段对自己的评语。 入师者后,他到底有多大的成就,恐怕谁都不敢预料。 不过墨白虽强,但也终究不可能违背世间法则。 他的能力却还是有限的,只有一拳之力。 那一拳,被称作真人。 然而,实际上他当然不是真人,不过他却乃拳道宗师,那一拳乃是形意拳,前世道家至理体现的拳法。 这一拳,也坚定了他的信心。 “宗师之路,不急!”墨白从地上站起身来,眼中精光绽放。 这一拳,彻底肯定了他的路,前世恩师所言之境界,他达到了,极境! 在前世道家三大内家法,形意、太极、八卦。 他恩师曾言,此道家三法,精炼可成就无限,便是他自己也还未曾打到极限,至少乃是地仙所创。 地仙法! 真人施法,亦不能查探到究极的无限。 这三道传承,已非国宝能言之! 只不过便是他恩师也没试过,在法士境打出这道法,故当时难说能否可无敌宗师,至今日,墨白做到了,也验证了。 墨白低头,再次看向自己的拳头,嘴里喃喃:“拳道已证,接下来……佛门,横练金钟!” 第223章 太元门归心 “嗨!” “砰!” “嗨!” “砰!” “嗨,砰!……” 从清晨天还未亮开始,宅院中便只听一声声闷响有节奏的不断传来。 一直到此时,都已经天明日高,足足快有两个时辰了,这声音都还未歇止。 寒冬腊月里,墨白赤裸着上身,大汗淋漓,一腿屈膝前弓,另一腿笔直斜立于后,身形亦前倾,脊背斜上对日。 而他身边,正有两名青年,同样汗水已然湿了衣襟,满头大汗,却各自手提着一炳布锤,各立于墨白腰背一边,不间断挥动手中布锤,直直朝着墨白腰背砸下。 那一声声令人心惊的闷响,便是出自于此处。 老道就站在约莫十米远的地方,依然蒙着脸,一双老眼却盯着那不断被击打的场面一动不动,嘴角不时抽搐一下,但眸光却很亮,仿佛要看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一般。 这场面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自三日前开始,每日清晨便定会出现这一幕。 但就是看了三日,老道却仍然眼中疑惑,实在难以看出这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因为这很明显,就是硬抗击打而已,要说起来,也可算是凝练真力的法门。 到了师者境,总会需要选择一门精妙法门来继续锤炼自身真气,以增强修为。 但老道实在搞不懂,墨白怎么会用这么…… 迂腐! 虽然不相信,但老道还是忍不住要如此形容墨白这抗击打的法门。 若非前方那人是墨白,他眼中深不可测的墨白,要是换了一个人,在他面前用这种法子锤炼真气,他必然要嗤之以鼻,讥讽一句“白费功夫!” 其实啊,倒也不是说这么做无用,毕竟布锤如此不间断击打肉体凡躯,光凭血肉是肯定扛不住的,必然要运行真气硬抗,在不断击打之际,真气自然也在不断炼化。 但这种法子实在是太傻了,哪里比得上一门精妙拳法或者剑法那般运行的彻底,还能锤炼经脉,精炼技法,早日踏上真力化形的逍遥之路。 说句不当听的,似这种锤炼之法,一般只是没有天资的凡人,横练外功,铸就体魄时所无奈用之的。 “不可能啊,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定有奥妙在其中,定有……”老道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双眸在疑惑中,观察的越来越仔细。 其实啊,在之前他是不敢这么打量的,修行界门户之见不是开玩笑的,偷师乃是大忌。 然,今日他却实在是忍不住了,又加上连续几日,墨白便在这露天习武,又并未有遮掩之意,他才敢如此放肆。 但直到,那最后一声闷响响起,墨白开始收功,他都只能无奈,实在是啥也看不出来。 难道这真气护体,还需要运行什么特定经脉不成? 谁会这么无聊,创这无用之功? 毕竟,谁难道还会在斗法中,站着不动让人打不成,需要练这劳什子的功法? 要是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挨打,那就算炼了这个,最终也只有败亡一条路啊,何必炼这费力不讨好的鸡肋功夫? 修行的时间是紧张的,这般浪费,实在……愚蠢啊!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他会如此认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墨白所炼功夫会是下乘? 墨白浑身汗水密布,赤.裸的皮肤上片片青红,平常穿着衣服时甚至稍显瘦削,但此时光着上身却并不瘦弱,肌肉虽不夸张,但却匀称。 此时汗水密布,肌肉隆起之下,倒也少见的尽显阳刚粗矿之感。 随着他一口浊气吐出,顿时只见皮肤之内,经脉暴起,幅度很吓人啊,更令人惊骇的却是,经脉之中,可清晰可见一道道气劲如龙,奔流在百脉之中游走。 也就是这一瞬,老道陡然浑身一震,眸光刹那爆发阵阵精光流转不休,可见他此时内心震动有多么骇人。 他见到了什么,百脉皆通,气走如龙,他敢保证,即便自己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真气,凝显于外之后,居然不是如发丝穿行,而是如溪流流窜,太恐怖了。 “这就是真人吗?”老道眼神颤抖,满头巨汗顷刻遍及根根发丝。 墨白双臂垂下,眸中神光收敛,阳刚深隐,待接过身旁递来的热毛巾,擦拭身体披上衣衫后,又再次复了儒雅,对着身边人挥了挥手。 “是!”手下退走。 待他走远,墨白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已紧闭几日未开的窗子,眸中波动了一下,随即收敛,偏头看向了一遍还自失神的老道:“可有要事?” “殿下!”老道闻声,这才醒神,连忙收敛心中震动,躬身朝墨白行礼。 “嗯。”墨白点头:“说吧!” 老道收束心神,正色看向周边,只见早有守卫立于远处,镇守周边。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阁楼窗子,眸光微动,看向墨白。 墨白知他是防着林素音,心中想道,看来确实是大事。 “跟我来!”墨白点点头,转身步入屋内。 正厅有人,见他二人到来,立刻行礼,随即退开。 墨白在上首站定,转身看向老道轻声道:“坐吧!” “谢殿下!”老道躬身。 “无需多礼!”墨白轻语,随即在上首坐定。 老道坐于下首,墨白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未请茶,独自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开口道:“什么事?” 老道眸光中顿时有明显激动与紧张一闪,连声说道:“殿下,师门刚刚来信了。” “哦?”墨白抬眸看向老道,倒并不显惊讶,能够如此隐秘说事,当然只是关系到他们身份的事。 老道又自站起身来,对着墨白行礼道:“师门掌教来信,让我向殿下请示,师门听闻殿下此番扬威,阵斩上清山等道门人士的事迹,担忧上清山等山门会来人报复,故欲亲自带人过来为殿下的安全尽一份力,不知殿下意思如何?” “令尊要亲自带人过来?”听闻这话,墨白倒是一怔,似有些出乎意料。 老道连忙点头:“正是,父亲说殿下神威,自不惧宵小之辈,但殿下大业重要,总不能纠缠于这些武勇之事,太元门既为殿下所属山门,纵然能为有限,但此时不为殿下出力,又更待何时?” 殿下所属山门! 墨白眸中微微一动,目光看向了老道的眼睛,老道依然戴着面具,但那眼神却坚定,显然此事不虚。 实际上,此时老道心中也着实紧张的狠,要知道那日谈话后,至今他已送信回去整整三日了,但却两日都未曾有回信过来。 这让他心中一直悬着,一直到了昨日,他突然得到消息,殿下当日在青年社斩道门宗师之时,竟一击而化形,似爆发了真人之威。 这个消息,当场便将他吓的浑身冷汗直冒,二话不说,又加紧将此消息传回。 果然,至今日早间,师门立刻便有了反应,终于还是不出意料的臣服了。 但他却担忧师门三日才回消息,殿下心中会不会有意见。 若是这个消息一旦传遍天下,那天下道门想为殿下出力的将会层出不穷,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区区太元门? 那不是白白放弃了近水楼台吗? 在刚才见得墨白之威后,他已彻底归心,再无任何异念了。 道门人求什么,不就是求长生久视? 殿下如此恐怖,跟着他才能走正确的路。 “嗯,替我感谢贵山门的盛情,暂时明王府倒还能够应付,有你在我身边相随也便够了。”墨白微微沉吟,嘴角挂上一抹笑意,轻声谢道。 老道眼角一跳,干脆一躬到地,这可不再是道家礼,而是执下礼,起身不敢怠慢道:“不敢当殿下谢字,我太元门上下虽乃世外之人,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太元门乃是殿下臣子,又深受殿下大恩,本当为殿下之令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敢当殿下谢意,老臣惶恐!” 房间内微静,墨白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起身,亲自扶起老道,微微摇头道:“唉,何须如此,尔等之忠心,我岂能感知不到,太元门虽乃世外道门,但多年来追随本王,尽心尽德,本王当然信任有加,当今道门修行界,鱼龙混杂,尔等一门却可称得上正道典范,对尔等,本王亦是颇为欣赏。” 老道顿时眼含热泪,眼角直跳,激动之情尽显,再次躬身,被墨白伸手拦住。 却依然激动道:“殿下如此嘉誉,老臣……太元门上下全体人等,当赴死以报!” “何来赴死?这天下虽乱,但正道永存,尔等且放心,当收拾旧山河,战旗之下,尔等将名录功勋,在盛世太平尊享荣耀。”墨白笑道。 “誓死追随殿下……” 好一番君贤臣忠之画面,当值得铭记。 该表达的态度都表达了,那么再交流自是不一样了,墨白眼眸有思索闪过,最终却仍是摇头道:“临海这边的情况无需太元门关注,尔等另有操劳之处……” 说到这里,墨白抬眼看向远处,那是京城的方向,嘴里轻声道:“三日了,那几颗头颅应该已经到了至尊宝殿吧!” 第224章 终于来了 “站住,包袱里都是什么,打开看看。” “行了,过!” “等等,这是什么,说!” “竟敢带刀兵入京,来人,给我拿下……” 细雨纷纷,前方一阵阵喧嚣传来。 一辆马车便在城关门前不远处停下,有着数名头戴青色斗笠,外套棕色雨衣的汉子,脚踩牛皮靴子,立于马车旁随行。 看他们穿着打扮,再加上腰垮长刀,体格又颇为健朗的模样,倒是与那些走镖跑马的汉子并无甚差别。 可若细细一观,又有些诧异。 只见他们斗笠下的面孔均年轻了一些,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几许,至多不过三十的模样,这么年轻的镖师队伍,倒是并不多见。 不过,要说奇怪倒也不至于,这年头兵荒马乱,别说二十几许,连七八岁的孩童都拉来护卫队伍凑人数的也不出奇。 看这些人虽然年轻,但各个体格强健,或许因年轻经验尚少,但也算得上是能撑得住门面的汉子了。 此时,这数人便立于马车旁,望着前方城门口兵丁巡查出入的场面,面色都还镇定,但那眼底深处,却也有着隐藏极深的紧张与凝重。 虽然雨落,但到底是京城,城门口依然车马不绝,兵丁也明显与其他城池有着差别,他们要仔细、负责的多。 其中一人偏头看向坐在马车上的一个老汉小声道:“二先生,前面就是京城了,咱们……” 这被称为二先生的老汉,眸光同样看着前方,只是却略微抬起,望向的是城门上方那两个大字“平京”。 老汉眼底有着无法抑制的波动在沉浮,再次来到这里,他无法不想起当年岁月。 当时这座城,他们进的艰难,却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在这座城里找到伸冤的机会。 却不想最终却落得数年藏头露尾,走的更为艰难。 而今,他又来了,却无论身份、抱负、际遇都再与当年那丧家之犬不同,今时今日,他所思所虑已然是家国天下,重若泰山。 没错,他便是被墨白派入京城送头颅入至尊宝典的陆寻义。 并未走官路,而是一路潜行,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里,虽然所花时间更多,但却要保险的多,否则若被道门知晓,恐怕这一路将难以太平。 陆寻义眼眸平静下来,轻轻点点头,极为镇静道:“无妨,进城便是!” 身边青年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对着身边数人点点头。 马车再次启动,来到城门口,立刻便有数名兵丁将他们拦下,看着他们光明正大的腰垮长刀,面色倒并未大惊失色,反而神色一肃,沉声问道:“尔等何人,从何而来,入京何事?” 陆寻义从怀中摸出一张文牒递给身旁青年,青年立即走上前去,朗声道:“我等乃北河黄家药栈之人,此番是为与京城昌华药铺的一笔药材生意而来,这是北河省衙门开具的通关文牒,请查验。” 一名兵士接过文牒,立刻转身行至城门口,将之交予一位看起来是他们长官存在的兵士。 这位长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同样不过三十来岁模样,接过手中文牒,随口问了一句:“做什么的?” “说是北河黄家药栈去昌华药铺进货的,这是文牒!”兵士道。 “嗯?昌华药铺?”那长官手中当即一顿,眸光抬起,看向那马车处数人。 却恰好也见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陆寻义也抬头朝他望来,眼神深邃。 此人眼中一动,随即低头看向文牒,嘴角笑了笑:“昌华药铺的生意可做的不小,走,咱们看看去。” “啊?”兵士闻言,面色当即一惊,连忙又小声提醒道:“吴头,最近不太平,风声紧,而且昌华药铺在京城生意不小,这……” “怕什么,”说到这里,这位吴头站起身来,嘴角一撇道:“弟兄们在这里挨饿受冻,也得添衣吃饭不是,咱们秉公执法而已,难道还怕这些生意人找麻烦?走,有事老子担着。” 那兵士闻言,立马眉开眼笑,再不多说,跟着这位吴头上前而去。 吴头过来时,正有兵士开口要陆寻义下车,检查马车内的情况。 “让开,让开!”那吴头呼喝一声,手握着腰间刀柄,便来至马车近前。 其他兵士见他过来,连忙散开,任他交涉。 这位吴头,面色一正,威严的狠,手中腰刀紧握,大喝一声:“尔等这文牒是真的吗?” 不得不说,他这架势一起,当真是有些唬人。 “这位军爷,咱们这可是北河衙门胡大人亲自盖印的文牒,这当然是真的,还请你仔细查验。”马车边上上前交涉的青年,眸中顿时一动,立刻开口道。 那吴头瞪大眼睛,环视周边兵士一眼道:“哦,听到没有,得仔细查验,来人,将这文牒送去上头,细细查验,一定要查验清楚了,最近可不太平,咱们值守京畿,出了问题可是要掉脑袋的,弟兄们别看拿的俸禄不同,责任可是重大,都得小心点。” 一说罢,他将文牒交予身边刚才来朝他汇报的那位兵士,示意让他快去。 “是!”那兵士立马接过应命,却又当着众人大声道:“大人,今日上官不在府衙,怕是没办法立刻便出结果。” “哦,竟有此事?”吴头眉头一皱。 “正是,小的刚才便再府衙当差,大人受召入宫了,未曾说何时才归。”兵士立马肯定道。 “既然如此,那便将文牒还与他们。”说罢,吴头一转头看向那青年:“你们明日再来,上官说不准便回来了,再与你们查验。” 这一番做作,坐在马车上的陆寻义起身开口了:“这位军爷,咱们受了主家吩咐,实在是耽误不得,您明察秋毫,定能分辨这文牒真假,还请您操劳,帮忙查验一下。” “这个嘛……”那吴头顿时犹豫起来。 陆寻义从怀里立刻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直接塞到那吴头手上,而那吴头眸光与陆寻义一对,动作极快,便已将那荷包收起,一看便是老手了。 收了东西,似乎很满意,立马笑了:“嗯……既然如此,本官也体谅尔等一番,便担点风险,昭华,去将文牒呈上去……” “唉,长官,您看咱们这真等不了……”陆寻义脸色一急忙道。 “放心,放心,上官不在,衙门里却还有其他人在,尔等既然着急,本官便为尔等想想办法,定会帮尔等查验清楚。”吴头却大手一挥,笑咩咩道。 “去吧!”一说完,那兵士立刻持着文牒,朝着城内跑去。 陆寻义身边那一众青年,眼见这一幕,皆是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暗自摇头,还以为京城不同,却不想这国土之上,还真已经没有清明之地了。 很明显了,哪里是什么查验问题,根本就是要钱。 不过众人此时心中却也轻松了些,收了钱,或许马车上的东西便好过关一些。 “马车上什么人?”这时吴头目光一瞥马车道。 “没有人了,老朽身体不好,东家体恤,便让老朽乘车而来,顺便拉了一些礼物过来代东家拜会一些朋友……”陆寻义躬身笑道。 “哦?打开看看!”吴头立刻上前一步,说着根本不待陆寻义动手,便自己打开马车帘,张头朝里面望去。 “嚯,这东西还真不少……”吴头的声音传来。 陆寻义连忙道:“东家在京城朋友不少,都得去拜会一番,呵呵。” 说着又上前,也探进马车,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递给那吴头:“您几位兵爷如此风雨之下,仍然尽忠职守,维护我等太平,实在辛苦,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行,不行,咱们可是有规矩的,受不得礼,你那通关文牒要是假的,你送再多礼,我也不会让你过,还得招呼弟兄们……”那吴头手一摆,放下帘子,刚正不阿道。 “不,不,军爷,文牒绝对真的,咱们都是本分生意人。”陆寻义连忙摇头,保证道。 “行,等着吧!”吴头转身,对着数位兵士使了个眼色。 几人正心花怒放,知道吴头今天又为大家捞了一笔,最近这机会可不多,还是跟着吴头起劲。 他们的马车被带到一旁,吴头则又回头城门口那张小桌旁坐了下来。 不一会,那查验的小兵,便已回来,文牒自然是真的,陆寻义一行人被放走。 待他们走远,数名兵士立刻围上来:“吴头,真有您的!” “嘿,不算什么,如今形势不好,兄弟们也都清苦久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喏,拿去分了!”吴头将怀中荷包拿出,看了看,只见里面有着五枚银币,其余则全是铜币。 也不算少了,五枚银币,也抵得上他三月俸禄了。 没说的,直接拿了自己先从里面掏出三枚银币,装入自己怀里,然后将剩下的扔给其他人:“待会换了班,哥几个别走,今天江华楼,老子请客!” “吴头威武!”其他人也没意见,欣喜不已,这样就很不错了。 吴头却又朝着那刚才去查验文牒的兵士加问了一句:“昭华,文牒可曾真拿去查验了?” 那叫昭华的兵士,立刻笑道:“吴头放心,小的明白,自然得让人挑不出理来,可不能让人去告状说咱们讹钱,咱们可是按规矩小心办事,谨慎有加,不嘉奖咱们,也不能找咱们的错。” “有前途!”吴头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 “都是吴头,您睿智,这法子不错,咱们……” “算了,收收心吧,最近形势不太平,能有几个意外之财不容易,不能常来,否则别捞不了几个钱,将自己搭进去了,只能等机会!”吴头摇头道。 “有理,有理!”兵士顿时奉承道。 那吴头端起桌上的茶,眸光不经意间少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眸光闪动:“殿下终于来了!” 第225章 昌华药铺 “二先生,我们已经平安入城,是直接入宫吗?” “就算进了城,也未必就能进得了宫,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咱们现身,不着急,再等等,先去昌华药铺。” “昌华药铺?” “嗯,那是咱们府上的生意。” 进得城来,一行数人并没有直接进宫,此番行来,陆寻义极为谨慎。 他深知这几颗头颅关系重大,道门不会愿意见到他们将这些头颅送到皇宫,林华耀也不会愿意。 为了安全,他甚至都并没有提前将消息传至京城,而是在天下都将目光聚集在明珠的时候,他一路潜行至京。 然而,这一路上即便小心谨慎,他们还是察觉到了风声在收紧,显然他们也在严防死守,猜到了明王府会将这些头颅送到京城来的可能。 陆寻义并不迷信,国朝的人能够保护他们不出事,即便在京城,他也不能将安全都交给别人保护。 如今的局势,除了自己人,谁也不能依靠。 一路辗转,容不得在这最后关头出事。 并没有耽搁,一行直奔昌华药铺而去。 …… “哟,陈老板,您今日竟亲自来了铺子,看来这是又有大生意上门了吧?” 昌华药铺,一看起来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着绸袍,尽显富贵的坐在药铺柜台之上,正与手下几个掌事的说着话。 便只见两个同样差不多年纪,穿着的富态之人上前笑嘻嘻的冲着柜台之内的老者抱拳,大声笑着招呼道。 老者抬头,立马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原来是刘老板,胡老板,这可有日子没见了,欢迎,欢迎,二位快快请坐!” “陈老板,我这月里已经来第三回了,可不算稀客了。”刘老板笑着寒暄。 胡老板也是拱手笑道:“是啊,我来您这铺子,也比去我自家生意都勤,是陈老板您贵人事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到。” “抱歉,抱歉,最近不太平,各地生意复杂,实在抽不开身,怠慢二位老板了,还请勿怪。”陈老板坐下,又冲着身旁几位管事挥了挥手,同时喝了一声:“来人,快快上茶。” “唉,陈老板不必客气,我们也不能久坐,就像您说的,这天下不太平,咱们这跑药材的,也清闲不了,今儿是加急上您这调一批货,我马上就得启程前往苏北,耽误不得。”刘老板含笑道。 而胡老爷也苦笑道:“我这边也是,这个年恐怕是不能在家里过了,也得马上赶去苏南。” “唉,再忙也得喝杯茶再走,不耽误这一会。”陈老板却一挥手,招呼人上茶。 那两人也并未真的拒绝,笑了笑,一众人坐了下来。 又自寒暄客气了一番,待茶上来,刘老板与胡老板对视一眼,面上皆现几分尴尬之色。 “看二位脸色,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陈老板观二人面色,不由含笑问道,其实他也清楚,两人联袂而来,又坐下了绝非只是客气。 甚至连他们二人所为何来,都心中有数。 果然,他开口,便只见二位老板站起身来拱拱手,其中刘老板苦笑道:“陈老板,我与老胡这趟过来,其实就是有事来找您商量的,刚才听说您在铺子里,我们便马上过来了,是不得已,有事相求啊。” “是啊,人命关天,只能求陈老板救命了!”胡老板也开口摇头道。 “哦?竟有此事?”陈老板闻言,立刻面色一正:“二位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何事如此严重,竟让二位联袂而至,陈某若有效劳之处,二位尽管道来便是,何来求与不求?您这是不把我陈某人当朋友啊。” “这……好吧,那我就汗颜直说了,陈老板,您也知道,最近局势紧张,药材紧俏,单这一年,从年头到年尾药价就足足涨了七成!”刘老板正色道。 “刘老板,这可非我老陈心黑,实在是……”陈老板面色一苦,连忙摆手。 “陈老板不要误会,我等自知这非您之故,只是啊,就这一个月,苏北战场那边我就已经发了三趟货了,这眼看年关了,却还没来得及回款,我等手上确实周转不过来了,资金压力很大,本以为再熬一熬,等开了年,回款了便轻松一些。却哪里想到,这帐还没汇,苏北居然在年关之际并不消停,又要催货,而且这一次要的量更是巨大。我这儿一时间拼拼凑凑了一些,却也只能勉强凑到一半货款,实在是不够,可这和兵家做生意,哪里是能讨价还价的事?若误了事,动则是要掉脑袋的。” “我也一样啊,苏南那边,也在年前催货了……”胡老板也面色发苦。 陈老板一听就懂了,这是要赊货,不由面色一紧道:“刘老板,胡老板,您这……唉,您二位应该也知道,我这儿到了年关比您还要艰难。” 刘老板,胡老板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 昌华药铺的生意做的大,这一年来,各方战场的药材生意,这昌华药铺一家便占了三成以上。 这生意好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如今战况吃紧,哪家的资金都不足,昌华药铺如今不知道都已经有多少外债了,而且这昌华药铺生意做的活,陈老板为人也仗义,更是替他们这些人扛了不少资金压力,如今恐怕也确实艰难。 “陈老板,您这可得救命啊,若非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求到您头上来,您看,今年这生意难做,各家各户在您这,哪家不欠了一些,可我们二位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扛着的,能不麻烦您那绝不开口,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也知道,我那小舅子如今正在钱将军帐下当差,他承下的差事,那要是办不到,可要军法处置,关系人命啊。我夫人最近日日在家里哭哭啼啼,实在是不得安生,没有办法啊……”刘老板诉苦。 胡老板同样倒着苦水。 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人家都欠了,您不能就不让我们欠吧,我们知道您也难,但我们也不是无理取闹啊,都是生意错不开手,没办的事。 陈老板却心里如明镜,哪里有什么人命关天,哭哭滴滴,怕是高兴到不能自已才是,这位刘老板凭着小舅子的关系,今年一年入账那可不是小数。 那位胡老板,这是其堂兄弟在朝中兵部效力。 他们的帐,国朝不管胜败,都自然会结清的,恐怕不是没给他们回款,而是他们心太大,想捞一笔大的。 之所以之前没欠账,便是准备一次做把大的,如今就是典型的明明吃不下,却也不愿意分给别人,就指望着把压力先转嫁到昌华来。 不过想着这些,陈老板却也没有在意,商人逐利,太正常不过了。 最终也倒了一番苦水,却在两位死磨硬泡下,还是答应下来:“好吧,二位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老陈还能如何?便是砸锅卖铁,也只能应了,只是还请二位老板务必要上心,相信二位也清楚如今我老陈的情况,我脑袋也已经掉了一半,若是年后,资金回不了笼,您二位便每年清明重阳为我老陈上柱香吧!” “陈老板放心,我老刘是什么人,您清楚,您这大恩我定谨记于心,三个月,三个月绝对回款。”刘老板当即站起身来,抱拳保证道。 “好,好,坐,坐,最近这局势实在是让人担心啊……”正事谈完,老陈又一叹,随即又不经意问道:“刘老板,胡老板,现在苏北、苏南战场怎么都年关了,还准备大规模会战不成?那边情形如今究竟如何啊,实在让人担忧。” “谁说不是,我那小舅子传回来的消息,着实让人心悸……”刘老板开始讲述苏北那边的情况。 胡老板也说了一番苏南的情况,二位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茶还是上来了,陈老板低头喝着茶,一双眸子中却是精光闪闪,用心听着这些内部消息。 “对了,老陈,明王重现天下的消息,您都知道了吧!”刘老板突然道。 陈老板眼中顿时波动一闪,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振奋色:“不错,明王在明珠现身的事,我也有听闻,此事着实让人振奋,听说明王殿下一出手便斩了旗国宗师崔朝远,更令道门宗师成功斩了明珠韩在寇,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刘老板却苦笑道:“要说起来,苏北战事加紧,可就是因为这事,如今蛮子全线收紧,要为崔朝远和韩在寇之事行大举报复……” “正是,我也听到消息,如今兵部那边很着急,听闻此番道门三位宗师遇难,各家道门皆是大震,战场上护卫各方将领的道门人士均人心不稳……” 二位老板走了,老陈却是眸光中狂闪不断,一转身,回了屋子,将刚才所得的一切信息,全部记录下来。 “东家!”一四十来岁之老仆上前,来他身边。 老陈眸光深沉:“有消息了吗?” 第226章 明王府 老仆抬头,眼神郑重,连忙点头:“城门口传来了消息,二先生已经入城!” “哦?”老陈当即眸光一瞪:“当真。” “是吴长官亲自确认。”老仆道。 “好!总算是平安到了。”老陈一挥手,有些激动,却又一顿,忙问道:“如今他们在哪?可曾安顿下来?” “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他们回信,直接上我们这儿来。”老仆沉声道。 “直接过来?”陈老板一征,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却没说什么。 来回踱了两步后,沉声道:“马上调集人手,暗中布置在药铺周边,警惕一切动静。” “是,那我们是不是派些人去保护二先生他们?”老仆问道。 “不用,二先生既然未开口,便定然有着想法,我们贸然派人前去,或许还会令他们被人注意到,不要画蛇添足了。”陈老板摇头。 “是!”老仆不再吭声,一转身,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地。 看不出来,这老仆居然是一个内家高手。 陈老板却没有为之称奇,反而重新坐下,眸光闪动,最后摇摇头:“有负六爷啊,都已经三年了,却未能为六爷分忧,当真愧对大恩……” …………………… …… “瞧见了吧,我就说陈老板绝对扛得住。咱们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出了门来,刘老板含笑对胡老板道。 “真是想不到,不过三年而已,这陈聚丰的实力就恐怖到这个地步。”胡老板也是心中惊叹,来之前他还真没想到居然几句话就摆平了。 “当年,当年其父本来也官居三品,却由于新政改革受了牵连,他们这一房被陈家弃车保帅,发配了明珠,却不想这陈聚丰却是了不得,其父在明珠故去之后,居然从了商,还不过十来年便风生水起,三年前强势回了京城,连陈家也不得再小看他,这些年,凭借着其父生前的一些至交好友,门生故旧,在加上陈家的关系,又财力雄厚到恐怖,如何能不风生水起?” “要说起来,还是半年前国战爆发时,这位的眼光惊人,竟然主动献了大批药材助战,一举受了国朝嘉奖,还被定武帝亲自接见,御赐了牌匾,如今天下战场的药材生意,他一家独占三成……” “走吧,咱们这笔生意还需尽心,可不能出了岔子,否则别看陈老板好说话,但若是到时当真交代不了,那恐怕将有大难。” “说的是,咱们当谨慎!” 两位老板感叹不已,而他们却绝对想不到,这陈聚丰的真实背景,居然是背后靠着明王。 他们更不会写想到,就在他们马车离开时,曾与陆寻义一行相错而过。 望着前方昌华药铺是个御笔亲提的大字,陆寻义眸光微闪,一回头却只见身边数位青年人,各个面色低沉。 他轻声一叹,微微摇头,并未多说。 数名青年人未曾入过平京,众人晃晃悠悠,若无其事的穿行于这乱世中依然威严而又繁华的大夏京都。 看看酒楼里的高朋满座,看看戏院门口的川流不息,看着街上的车马如龙,再看看路上行人的笑语嫣然…… 见这些场景,数名青年心中自然起波澜。 从不曾想到,从明珠而行,至此地千里之遥,所见所闻,无不乱世悲歌,反而这一国之首都,竟然如此安享太平,走街串巷,竟无半点悲愤与激昂? 这可是大夏国都,那承受战乱的悲惨之地,是大夏领土,怎么竟好似与这儿无关? 若非是他们亲眼所见,真的难以置信,这便是大夏国都,正为了战争而努力的平京城。 陆寻义却早知这这情况,正如那郑家父女一样,若非去了明珠,在京城听到的永远是国朝又消灭了多少敌军,收复了多少要地,如何战场称雄,如何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那区区蛮子,仿佛可挥手便散一般。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场景在六爷口中,便曾毫不隐晦的讲述过,直言非商女不知国恨,而是听曲的不想听她唱悲歌。 当朝统治者报喜不报忧,强行维持出一个虚假的稳定的局面,是为安稳人心。 可却不知,如此乱世,已经到了岌岌可危,非众志成城不可破之的地步,国朝如此言过饰非,将来必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哟,陆先生来了,陈某有失远迎,勿怪,勿怪……”前方传来高声喝道。 陆寻义一行人抬起头来,只见药铺之中陈老板正含笑迎来。 “无需多想,走,咱们到了!”陆寻义对几名青年轻声笑道:“我们来,正是来改变的。” 他们来此,便是来打破虚妄的。 数名青年皆目光随之望向陆寻义,陆寻义点了点头,下了马车,含笑朝陈老板抱拳迎去。 ………………………… ………… “二先生,这一路可还太平?”暗室中,陈老板与陆寻义见礼。 陆寻义点头:“还好,一路上都有提前布置,总算平安抵京!” “如此便好,信上说,此番过来是为……可曾妥善带来了?”陈老板眼中有着精光在闪烁。 陆寻义瞥了一眼他的神情,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在摆放在桌面上的那几个木盒之上。 “这便是那道门宗师的首级?”老陈斜眼望去,嘴里惊声道。 “不错,被殿下亲自正法的三位宗师头颅加上崔朝远的头颅悉数在此。”陆寻义沉声道。 老陈上前来,似乎想要打开看一看,但最终却还是放弃了,毕竟一个凡人去看几颗脑袋还是需要有些心理承受能力的。 再次抬头望向陆寻义,他眸光一正,问道:“六爷可曾安好?” “放心,区区几位宗师而已,六爷走一趟,斩之而返,安然无恙!”陆寻义语气淡定。 “那就好,闻听此事后我一直心有不安,便是担心六爷可曾安好。”闻言,陈老板心中一安,拱手向明珠方向行礼。 过了一会,才收回心神提醒道:“二先生,您来京一行,怕是已经走漏了消息,近日京城风声鹤唳,各派云集而至,鱼龙混杂,二先生,恐怕还放松不得。” “不是走漏消息,否则我们不可能到得了京城,而是他们有所怀疑我们可能会这么做,此事我心中有数,此番来此,便是想要找你打探一下京中目前的情况,再做决议。”陆寻义平静摇头,眼眸闪动。 然而,说到这里,他又一顿,望向陈老板,声音略紧道:“陈先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六爷交代我问一问,皇后的情况,可曾有了什么消息?” 陈聚丰闻言,面色当即便是一阵惭愧,摇头低声道:“唉,这些年我日夜打探,可皇后身居深宫之中,自从当年太子身陨后几乎就再没有露过面,就连她宫里都几乎没有人出宫走动,这两年来我已想尽办法打探,都难以得知详情。” “陈先生,你也知道,六爷离开生母多年,心中甚是想念,尤其是挂念皇后身体,故而才在当初派你赴京之时,便郑重交代,这一转眼便已三年之久,我等不能为六爷解忧……”陆寻义声音低沉了一些,眸光在陈聚丰脸上扫视,眸中有光华闪动,又开口道:“罢了,后宫之中的消息也的确难以打探,陈先生又不能暴露身份,没有进展也是正常,六爷也能体谅,此番我到来时,六爷便曾交代,让陈先生不要为此心忧,这件事便交给我好了,想必今次定有机会被娘娘召见,到时自能一探究竟。” 陈老板面色更是惆怅,点点头,满是愧色:“是我没用啊,有负六爷大恩!” 似乎只是突然开口说下这件事,又转回了话题。 陈老板开始讲述最近京城内的情况,因为明王复出,强势斩道门宗师的事件,如今国朝又热闹了起来。 朝堂上为了明王之事,各种纷争,有坚持要迎殿下还朝的,也有坚决反对的。 各有各的理由,有认为殿下千金之躯,岂能陷于险地,自当迎回。 而反对者也有说法,殿下英明睿智,武勇盖人,如今局势下正需大将之材镇守明珠,殿下为明王,自能收服明珠,为国朝用命。 “之所以引起分歧,有多方面原因,除了各方势力在使劲之外,还有国朝内部储位争端,担忧殿下回来……” “无需理会这些,殿下不会回朝!”陆寻义没有掩饰,直接道明。 他很清楚,六爷根本无心那所谓的储位,就算想要,也不会回来与其他皇子纠缠,六爷不死,这位置,又有哪位皇子能够能坐稳? “我关心的是,道门在京城有什么反应,还听闻林贼居然也派人来了京城,甚至连旗国都有谈判使臣来京?还真是热闹!”陆寻义眼眸微紧。 “是,一切都是因为殿下,上清山已于事发当日,驻守京城的冲玄道长便立刻入宫,紧接着三日来,上清山接连来人,并兼之黄庭府、竹叶门、万灵山等一切此番派人去明珠的山门都已经派人赶至京城,求见皇上。” “林家来意还未名,他们的人来到这儿,只做了一件事,光明正大的去明王府拜会了一次。” “至于旗国使臣,来此是要求国朝惩治明王殿下,扬言,明王殿下破坏两国和平,若不惩治,便定将兴兵报复,他们态度很嚣张!” “另有各方军阀,以及各方势力皆派人前往明王府拜会,他们所持敌我,暂时还难以看透。” 陆寻义潜心听着这些情况,沉吟良久,问道:“关于道门斩韩在寇的事,京城有什么反应?” 陈老板摇头道:“起初消息传来,京都也极为振奋,但很快风向就变了,有人在故意散步此事真相,如今便连一些商家富贾,在酒楼谈起,都知道此事有猫腻,道门为此极为恼火,国朝也已经开始抓捕传谣之人……” “林华耀!”陆寻义根本无需考虑便吐出这个名字,但也没有在意,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闹的天下皆知,否则与道门之间就要出问题。 “看来如今京城确实水深的狠。”陆寻义沉吟半晌,抬头道:“国朝这两日可有大朝会?” 陈老板倒知他心意,点头道:“有,今日下午,国朝便会接见旗国使臣。” “哦,今日下午?”陆寻义一把站起身来:“道门可会作陪?” “会!”陈老板点头确认。 陆寻义眼中闪烁,半晌后,又自坐下,轻声道了一句:“听你几次提到明王府,明王府如今什么状况?” “明王府?”陈老板看着陆寻义,眉头微皱:“您是想……” 陆寻义没有出声,他只好出声道:“明王府自当日,六爷消息传到京城便重开了。” 第227章 回家之路(上) “当年六爷离京,本来并未带王府奴仆随行,所以最初,王府也始终有人在打理。可后来,六爷没了消息,时间一长,那些奴仆便都慢慢被调离到其他皇亲府上当差,最后就独剩一个六旬老仆住在这儿照应,一年到头也没开过几次大门。” 一辆马车,行驶在通往明王府的大道上。 之前那些跟随的青年,只剩下两人赶车,其他人并未随行在侧。 陈聚丰轻声讲述着明王府这些年来的情况:“一直到前几日,突然有许多人出现在明王府,他们将王府打扫一新,重新开了府衙。” 陆寻义眼波微泛,他当然知道是六爷重新现世的消息传来之故。 “开府之后,多年未出宫的皇后曾凤驾至此,待了半日光景。随即各皇子、公主而至,又有皇亲国戚临门,再后来国朝权贵,甚至豪商巨贾皆登门送礼,直至今日,王府都仍然宾客不绝……” 陆寻义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如今国朝战乱,但到底正统还是墨家天下。 今日之明王,早已今非昔比,此番强势现身,于这平京城而言,绝对是炙手可热的新贵,权贵们上门攀交,再正常不过。 而皇亲国戚,龙子龙孙到来也不称奇,毕竟六爷多年了无踪迹,如今现身,那些兄弟姐妹过来表示一下关心,还是不能少的。 “二先生,如今明王府乃是京城关注的焦点,周围遍布各大势力眼线,而且府中人手也皆是宫里布置下来的,没有一个心腹人手,您可想好了,咱们真要现在就回去?”介绍完情况,陈聚丰眸光深沉凝重,再一次问道。 陆寻义眸光微敛,轻声道:“这一趟回京,我们不是来做贼的,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回明王府落脚。” “可是……”陈聚丰眉心紧皱,显然心神并不安稳:“何不等将那些首级安全送到朝堂之后再回来?此时回府提前暴露行迹,恐会多添变数?” “无妨,若是王府仍然冷清,那或许危险,有人可能为了这几颗头颅,胆大包天的冲进府中去行凶。然而,如今既然明王府已经重开,成为京城焦点,反而更安全了,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咱们出手?”陆寻义声音平静,然眸中却并不平静,仍有着忧虑在闪烁:“最危险的就是这最后一段路,只要能够安全抵达明王府门口……” “那倒是无碍,就算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咱们,有我陪在你身边,问题也应该不大,他们只会以为我是陪你来拜访权贵的。”陈聚丰对着最后一段路的危险,倒是并没有那么担心,眉心仍然皱紧,显然他还有忧心之事。 “可是担忧昌华药铺的生意?”陆寻义瞥他一眼,轻声问道。 陈聚丰也并不掩饰,重重点头,声音忧虑无比:“二先生,如此一来,昌华药铺可就暴露了,咱们在这间铺子里投入了巨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国朝、林氏、道门、各方军阀皆和我们生意牵连,一旦他们发现这是六爷的生意,我们将立刻承受重创。” 在他说这段话时,陆寻义的眼睛一直隐晦的盯在他脸上,眸光身处闪烁的是探寻,探寻陈聚丰心底的一切活动。 “我此番入京,不论是从时间,还是安全上都极为紧迫,不能从长计议,慢慢打探情况,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清楚如今的局面,除了和你见面,我别无他法。一旦和你见面,又必然会将你暴露……”陆寻义点头,轻声一叹道:“唉,昌华药铺,当舍则舍吧,钱财之事固然重要,也比不了此番六爷交代的大事。” 陈聚丰眼皮狂跳了两下,显然对昌华药铺的摊子极为不舍。 这也正常,毕竟这不是小财,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到得如今的局面,别说是他,便是定武帝恐怕都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说舍就舍。 可最终,这位陈老板还是长声一叹,只问道:“此番安排,可是六爷所授?” “正是,出发之前便已考虑周全,如今明珠形势艰难,尤其是六爷杀了崔朝远之后,蛮子几乎地毯式搜索咱们的踪迹,我们的准备还没有完全,不能和蛮子硬扛,故而暂时只能保持静默,连接收外界消息,都只能小心翼翼,我出发之时,连明王府重开的消息都没能收到,原本的打算是,我来之后,明王府便由我们重开,六爷虽然还需隐忍稍许,但明王府却不能再隐匿,从今以后,这天下大势中,将有我们一席之地。六爷不会亲自出面与各方交际,但交际却是少不了的,如今咱们在明珠还未能彻底站稳脚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跟,京城的明王府便是六爷最合适的选择。” 说到这儿,陆寻义微微一顿,接着道:“明王府重开,少不得要一个合适的人接管,六爷纵观府中上下,既了解天下大势,又已经涉足,更有足够能力周旋于各方的人,没有谁能比陈先生您要更合适的。” “嗯?”陈聚丰一怔,有些茫然的手指自己:“我,二先生,您的意思是?” “没错,昌华药铺固然生意不小,可将来您要做的生意确实这谁主沉浮的生意,六爷让我与陈先生您商量,今后这明王府的管家位置,您可愿担任?”陆寻义眼眸郑重起来。 陈聚丰陡然眼中瞳孔皱缩,浑身乱颤,良久难以平静。 最后却还是在马车上跪下,抱拳应道:“殿下大恩,敢不效死?” 陆寻义一双眼盯着陈聚丰一眨不眨,一直到陈聚丰应下之后,眸中才放松下来,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挚:“陈先生,殿下有言在先,此事关重大,更有可能会涉及身死,殿下远在明珠,恐一时难以周全……” 说到这儿,陆寻义见陈聚丰眸光没有丝毫分散,一片坚定之色,才继续道:“陈先生,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强势复出,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探殿下根底,可殿下行迹并不好打探,也没有几人有胆子敢朝殿下本尊动手,可却未必没有胆大包天之辈朝陈先生您动手……” “二先生,勿须再言,请代我转告殿下,老臣家族五代,皆在朝堂报国,老臣自小也读书明理,盼能为官济世。只叹造化弄人,老臣最终弃了圣贤书,下海从商……当年,老臣险些家破人亡,父子二人的命皆乃殿下所救,今日能有如此之造化亦乃殿下所赐。殿下千金之躯赴险地,只求为苍生立命,如此宏图大志,老臣此生还能有机会为国效力,为殿下效死,乃是老臣万世荣光,岂有不愿之理,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陆寻义眉目一挑,浑身气势勃发,一拱手,毫不质疑声音没有半点彷徨。 陆寻义眼眸狂闪数次,终是平和下来,最终笑道:“陈先生高义,请受我一拜。” 纵是马车上,陆寻义仍单膝跪地,诚而败之。 “二先生快快轻起,老朽何能当您之大礼……” 马车内安静下来,而此刻坐在车辕上的两名年轻人,却是眸光交汇了一下。 他们皆修为不浅,马车内的谈话他们听的清楚,此刻对视,眼中却都有着疑惑、不解。 最终却化为了一抹警惕,眸光扫视四面八方。 …………………… …… “来,我们敬吴头一杯!” “对,咱们跟着吴头,才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兄弟们,快举杯……” “哈哈,怎么着,这是想车轮战灌醉老子不成?来,来,满上,老子可不怕,哈哈……” 江华楼,吴守城与一众同僚痛快饮酒,可谓是来者不拒。 他显然是这桌子上的中心,被阿谀奉承的对象。 不过很显然,他极为享受,在这富家子弟才能出入的江华楼,与一众兵士大声喧嚣,引得周围客人,多有不满。 “嘿,我说是谁?原来是几个兵痞子,这江华楼什么时候连这些莽汉也能进来了?”终于还是有人不满了,一群刚刚走进来的公子哥中,一个白面青年,在这寒冬腊月里,手持一把折扇,面露嫌恶的看向了吴守城几人。 “砰!”吴守城顷刻间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把站起身来,转身看来,对着那白面青年怒喝问道:“你这小白脸是在说老子?” “嗯?”那白面青年被他凶悍弄的一惊,不过立马便是脸上挂不住了:“大胆,竟敢对本公子出言无状……” “砰……出你奶奶个腿……”吴守城拿起空酒坛就是一把朝着那白面公子砸来。 当即便是令那白面公子额头渗血,倒地大叫:“反了,反了……” 他身边其他人也当即慌了,立刻一个个大喝起来。 “哪里来的兵痞,居然敢如此猖狂?” “你们惹大祸了,这位乃是礼部吴大人家的三公子……” “来人,还不来人将这群兵痞拿下!” …… “嗨,敢吓唬老子,老子乃是方有群,方大人手下当差,谁敢骂老子兵痞?看老子不揍死你们这帮二娘养的……”吴守城似乎喝多了,大怒,抄起腰刀便要开仗。 第228章 回家之路(下) “唉,吴头,吴头,使不得,使不得!” “吴头,冷静!” “不能啊,吴头……” 一众兵士却还清醒,但这吴守城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分分钟就爆了,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已经见血了。 一望那些人,各个都是权贵家子弟,当即吓的酒意全无,疯狂拉着吴守城,不让他动粗。 然而,这吴守城却端的厉害,这么多人拉他,却硬是拉不住,被他冲上前来,将那几人一顿狂揍。 一阵哭爹喊娘之际,江华楼的管事的终于带着人过来了,一看这情况,根本没说的啊,二话不说先救人。 这吴守城却着实勇猛,仗着一股酒劲,愣是好一阵折腾,这江华楼都险些被拆的七零八落。 而跟着他过来的那一群兵丁却并无上前来帮忙的,可又不敢溜,一个个冷汗直冒,哭丧着脸,瑟瑟发抖。 好在是这吴守城当得大丈夫,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带来的兄弟从来未帮过他,而且已经被拿下了,仍在大喝叫嚣:“呔,人多欺负人少是吧,等着,你们等着,昭华,田子,你们别怕,给老子死死的打,打死这帮二娘养的货……呃……” 一众兵丁,顿时脸色煞白,恨不得吐血,我们啥时候动过手啊? 一番闹剧,吴守城和几名喝酒的兄弟一起被五花大绑,带走了。 …… 巡防司衙牢! “咦,怎么把兵汉送到咱们这来了?看他衣服是城守?” “喝醉了酒,发酒疯打了礼部吴大人的公子,还差点将江华楼给拆了……” “哟,胆真肥啊,这是找死啊?” “嘿,这还真不好说,人交给你了,大人不在,先关着他,不过千万注意了,不要让人乱来。” “嗯?怎么着?” “虽然是个城防兵,却自称是兵部方大人的手下,搞不好还真是神仙打架,大人说了,不想惹麻烦,先关着他,等他们双方自己处理,有结果了再说。” 牢守一怔,随即点头:“知道了,不会让他出事!” 他明白交代的意思,那权贵子弟被打了,搞不好就要来此寻报复,一般他们也不会拦,还能落得些好处,这特意交代,就是告诉他,不能乱来。 “方大人最是霸道,不过,这家伙不是城守吗?怎么是方大人手下?”牢守嘀咕一声,将他锁了起来,又吩咐几名狱丁,不容任何人接触他。 衙牢里安静下来。 躺在地下呼呼大睡的吴守城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哪有半点浑浊之意,眸光看了看牢房的环境,一抹精光闪过,随即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而也就在此时,林氏使团驻地,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的中年汉子,正坐于驿馆之内,眸光抬起,沉声道:“你说什么?醉酒闹事?被抓进巡防司了?” “是,刘先生,我们跟着他到了江华楼,江华楼里没办法动手,咱们只能等候,不想礼部吴大人的三公子带着几位公子去江华楼吃放,出言讽刺于他,这吴守城喝的太多,酒醉之下,竟然动了手,连江华楼都差点拆了……见他被抓走,咱们不敢妄动!”一名身穿青衣的汉子,沉声汇报道。 刘先生,正是当初在皇庄王妃要送宁儿回府时,吩咐环儿将宁儿鞭打的那位刘先生。 多年后,他再现京城,此时站起身来,眸光深沉踱步,半晌他眸中精光闪动,抬起头道:“北河黄家药栈可查过了?” “属实,北河衙门确实为黄家药栈开了通关文牒,黄家药栈也确实派了这几个人过来,但您吩咐的将这几人的画像送到北河去确认,却还需要时间,暂时没办法查证!最快也得今日晚间。”青衣汉子道。 “晚间,来不及,来不及了!”刘先生握拳,嘴里念叨了几句:“昌华药铺乃是明珠迁来,陈聚丰在明珠时就经营药铺,他独子还学医道,白长青在明珠医道上被尊称为无上圣手,陈聚丰经营昌华药铺,乃明珠首屈一指的大药铺,很有可能曾与白长青有过交集。而这样一个人,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在白长青证实了明王身份之后,居然和普通人的反应一模一样,好似之前并不认识白长青,这不正常,极不正常。” “这吴守城,原本乃是方有群的亲兵,因为在军中犯了错,才被惩罚到城守来的,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有心情会做这贪污受贿的事?而且还如此豪迈的喝酒?这不对。” “虽然没有证据,但事出反常即为妖,明王斩了道门一众人等,最新消息唯有梅志峰与小姐未曾出事,如今国朝给了上清山等道门一个名誉称号,又有梅志峰为人质,道门……”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们与道门接触,道门回不了国朝,却未必不能与明王合作……还有那道门众人的头颅,若能帮道门拦截到手,也可绰明王威严……” 那刘先生喃喃自语片刻,陡然回头看向那青衣男子:“那伙人此刻到了哪里。” “那皇家药栈的主事老者,此刻正被陈聚丰陪着朝名府大街行去,他身边带着的数人有五人留在了昌华药铺,还有两人则为他们赶车!”青衣汉子道。 “对,赶车,赶车的两人皆是那皇家药铺的人,而非陈聚丰的人,这也不对,来了京城,当由陈聚丰负责他的衣食住行与安全,怎么可能还自己的人不离身?名府大街,除了权贵云集,明王府也在这条街,嘶……”刘先生眼眸彻底眯起:“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来了,可惜,那吴守城和那些士兵偏偏闹事被抓了,可恶……不行,不能等,就算错了,也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想到这里,他眼眸暴瞪:“立刻传信上清山,告诉他们确切情报,明王的人已经来了……” “是!”青衣汉子应命,却微顿又道:“大人,他们此刻是前往名府大街,在那里,恐怕没人能光明正大动手吧!” 刘先生眸中狂闪:“那也要他们到得了名府大街才成,所以要快。” “是!” “等等!”刘先生见他转身又叫道:“想办法给旗国使团也送信,告诉他们崔朝远的头颅被明王送到了京城……” …………………… …… “啪!”梅云清脸若寒霜,一拍桌子,浑身气势若寒冰,虽是女人,此刻却恐怖森然。 相比当初国朝时初见,这位面貌几乎没有变化,五年的光阴未能给她留下岁月痕迹,反而一举一动越发气势威严。 可见这些年,上清山在这天下乱世中左右逢源,她又作为天下最强军阀之女的师尊,气质养的极为不错了。 她一声不发,站起身来,转身便于出门。 在她身旁,冲玄面色急变:“梅师妹,不可冲动!” 梅云清停步,微顿,声音传来:“冲玄师兄当知,刘世元师兄为山门战死,上清山不能亏待了他,绝不能让他的头颅受辱,我上清山也绝不能受此奇耻大辱!” “可师妹,你要知道这里是京城,咱们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若惹出了大事,莫说你我性命,便是于师门也将惹下大祸。”冲玄几步拦至他面前。 可梅云清却面色冰冷,声音更是寒意四射:“哼,那孽障缺失狗胆包天,敢杀我师门中人,更挟持志峰性命,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天大胆,敢尽诛我梅家人性命?” “师妹……”冲玄服了,真的服了,数年过去,这位的傲气不但丝毫未减,反而越发骇人,他只得道:“师妹,切勿冲动,我并非说不想办法,只是就算是动手,你也不能亲自出手,否则若当真出了问题,就是真人阁下也将陷入不利局面。” 提到真人,梅云清才稍稍收敛,而这时,一位坐在椅子上一直未动的中年人也终于开口了:“云清,莫冲动,且听冲玄师兄道来。” “大哥,明王派来的人,绝对乃是他心腹,若能拿下……”梅云清沉声道。 “好了,志峰是我儿子,我不比你轻松,但冲玄师兄说的有理,乱来于事无补,而且你又怎知,连林家都已经得到的消息,国朝会不知道?他们又会不会设了陷阱等咱们去跳?定武帝的心胸没有你我想的那么宽广,他未必做不出这种两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败俱伤的事!”那中年人原来是梅志峰的父亲,梅真人的长子,梅云天。 看气势他却不如梅云清,事实上他的道行也的确不如梅云清,师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天资不足,即便是真人之子,结果却也只能止步于师者之下。 “冲玄师兄,依你看,此事当如何是好?刘师兄的首级绝不能落在国朝手上,否则这于我上清山在道门内的威望影响将极为不好。而且志峰的性命如何,咱们也一无所知,本来,志峰的性命或许事小,但他身为真人嫡孙,若真在明王手上出了事,梅真人的威望也将遭到亵渎!”梅云天沉声道。 冲玄很苦涩,说来说去,这位看似冷静,其实却更为迫切,冲玄深吸口气,眸光思索,他的确为难,既要为上清山考虑,也得为梅家考虑,一边也放不下。 根本没有完全之法,他闭目再睁开:“那咱们只能一试了,不论成功与否,我们的人,绝对不能暴露,不过不能派太多宗师出手,最多只能一位!” “嗯?”梅云清眸光一紧:“一位宗师,如何能成事?” “如今京城境内,宗师几乎全是我道门与国朝中人,若真的众多宗师一拥而上,岂不就等于是在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这就是我们做的?而且他们一行人少,皆面色年轻,唯有一老者,最多也就一位师者而已,他们随行的那位陈聚丰还不是修者,昌华药铺如此巨资生意,陈聚丰的身份绝对不低,只要利用好他的性命,就能拖住那位师者,未必不能成事。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只要能抢回刘师兄等人的头颅,便算功成!”冲玄沉声道。 “不行,必须拿下明王手下的师者……”梅云清想也不想就否定。 “师妹!”冲玄语气重了:“别忘了,这是京城,除非真人阁下下山,否则在这里,绝不是我们能够肆无忌惮出手的地方。” 其实这话太大了,就算梅真人亲自下山,也别想在这里为所欲为,五大宗师,国朝其一,皇室其一,不提这千军万马,单提修者力量,梅真人也不可能在这里逞威。 梅云清身上气势愈发冷了,但却最终未再开口。 那中年人脸色也不好看,但却道:“就听师兄的。” 冲玄心中一松,语气又软了下来:“而且这么做,若真出了问题也能有个推词,若是我上清山所为,怎会只派一名宗师,这分明是有人要嫁祸于我等。” 梅云天和梅云清一愣,随即两人坐下,再不出声了。 …………………… …… 另一边旗国使团,突然得到的消息,也令他们措手不及。 此番使团到来之人,乃是旗国外事副臣,之前曾常驻明珠省的赵明睿。 此刻,他也与一众智囊在一起,眉头深沉。 “诸君怎么看?”赵明睿沉声问道。 “若消息为真,自然必须迎回宗师首级,如此,当可灭大夏威风!”有人毫不犹豫道。 “不错,此番大夏老六太过嚣张,阴谋斩我宗师,对我修行界中人产生了威慑,这于我相当不利,必须立刻施以强大打击,让这群懦弱的大夏人,明白我们大旗皇国是不可战胜的。” “说的对,我们应当毫不犹豫的出击!” 与上清山不同,他们这群人,几乎就没有顾忌这里是京城重地,意见很统一,出手。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嚣张,不嚣张也不敢来这里。 强势的军队给了他们无尽的底气,国都要被我们灭了,你凭什么还不跪在我面前? 这是一种强者的无尽底气。 赵明睿点头,目光一斜,看向坐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位手执长剑微微闭目的老者:“金先生!” 被称为金先生的老者睁眼,随即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声音平静道:“是,请等我片刻,定迎回师弟首级,并取明王爪牙数颗!” “拜托先生了,请在这大夏的京都,为我大旗皇国扬威!”赵明睿站起来鞠躬。 “自当效劳!” 第229章 如入无人之境 说起来昌华药铺和明王府都是在宫城边上的城中心境内,可实际上真要跑起马来,距离也还真不算近。 昌华药铺所在是京城最繁华的西市,而名府大街则是在京城最为清静的南街。 虽然说起来双方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实际上却也不近,真要步行绕上一遍,恐怕也得走上个把两个时辰,还只能走马观花的随便瞧瞧。 即便是如陆寻义一行乘着马车代步,也足足跑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了名府大街的影子。 当然,若非是在这正好午间,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或许还是要快上一些。 毕竟马车不能放开了来跑,那比步行也不能快上多少。 不过,到底还是快到明王府了,陆寻义伸手打开马车门一脚,目光瞥了一眼四周。 身后的嘈杂还清晰可见,而前方却是一条宽广大道,直通名府大街。 一路上可见有些车马正在通行,却井然有序,并不复杂。 “到了这里,便应该安全了,此刻正是各部大人们午间收班返家的时间,您瞧,这些车马里坐着的便应该是各部的大人们,与他们同行,当不会再有胆大妄为者敢乱来。”陈聚丰这一路上心绪有些激荡,不过并未失了分寸,见陆寻义挑门观望,知他心意,便出声告知。 陆寻义闻言,眸光中的警惕却并未真的彻底放松,依然对车前的两人吩咐了一声:“还是要多加警惕。” “是!”车前两名年轻人闻言,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寻义关上窗子,对陈聚丰笑了笑,轻声道:“此行重大,容不得放松,为了这几颗首级,咱们绝不能低估某些人的胆量,当年殿下大婚之际,便是王府中不也出事了吗?” “不错,谨慎些也好。”陈聚丰闻言,也并没反驳,不过很显然,他却并没有陆寻义这么担心,这一行已经足够小心了,按说不应该再出现什么问题。 眸光再次散开,他又开始继续思考那即将面临的王府管家重责,嘴里不无担心道:“二先生,王府中如今皆是宫里派下来的人,管事、下人、接应,应有尽有,咱们就这么回去,恐怕想要接手,也不容易啊!” 陆寻义闻言,并不动容,只随口道了一句:“无需担心,明王府乃是殿下的府衙,咱们才是殿下的人。” 陈聚丰看了他淡定的面孔一眼,嘴唇动了动,话虽这么说,但眼看明王府就要兴盛了,那些宫里派下来的人,有陛下撑腰,未必会肯放权给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王府之臣。 明王毕竟不在身边,没有靠山,想要斗过他们那些人,很难啊。 但最终,陈聚丰也并未再多言,只是苦笑了一下,陷入了思索,想应对之计。 而陆寻义却真未在这些事上多费神,他还有太多大事要考虑,微微闭目,一边警惕四方动静,一边养精蓄锐。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剩车轱辘的咯吱声一路响个不停。 又过去了稍许,眼看前方便是名府大街了,车中闭眸的陆寻义却陡然浑身一紧,睁开双眸,一声爆喝:“小心!” 声音落下的刹那,陆寻义左手一把抓住身旁被他声音震的发懵的陈聚丰,右边已经一掌印在马车大门之上。 “砰!”只听一声炸响,马车右面木门已整个炸开,而陆寻义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陈聚丰抛出了马车,随即又一把抓起座旁的一个大木箱,飞身跳下了车。 而在此时,前面两名青年也几乎想也没想,在闻声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飞身向右,凌空一个翻转便落在了滚落在地的陈聚丰身旁,将他直接一把抓起,也不管陆寻义,便飞快远离马车,朝着前方一辆距离他们并不太远的马车飞奔而去。 这一切说来迟,那时快,就在马车中一行人刚刚飞出马车的一瞬间,空中陡然一声雷音仿佛自天际袭来。 “轰!”紧接着便一声剧烈炸响,只见那先前陆寻义一行人所坐的马车车顶轰然炸开。 “嘶……”飞屑四起,马匹受惊,前蹄一跃而起,一声惊鸣过后,拉着残存的马车疯狂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前方跑的也不知是哪家大人的车马,马车前方竟是双马拉车,应该还真是一位权柄不轻的贵人。 可这时候,那疯马却是认不得谁是贵人不贵人,受惊之下,毫不犹豫的就拉着残垣断壁朝着前方马车撞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前方马车根本就没想到会突然出这等事故,那车夫还正因为刚才的炸响声而惊,正为了大人的安全,准备刹停马车,下车查探。 哪里想到,这一回头,便是一匹疯马已经迎面而来,他唯一的反应便是当场脸色煞白,口中大喝一声:“不……” “轰!”又一声轰鸣。 伴随着马匹长嘶不停,整辆马车侧翻而倒,只见似乎有人影从马车窗户里摔出,一声苍老的惨叫被隐埋在轰鸣中。 随即那双马亦受惊,拉着侧翻的马车,继续向前,那车夫早已摔出老远,眼见这一幕冷汗淋漓,犹如痴傻。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直到前方两辆马车出事,后方的车马才大惊之下,紧急刹停,也在这一刻,这条路上彻底沸腾了。 “怎么回事?” “快看,曲大人的马车翻了!“ “什么?曲大人?” “大人小心,危险!” “快来人……” 一声声惊呼与爆喝,彻底响遍此地。 不怪他们没有定性,乱做一团,而是当真没有人预料到会在家门口发生这么震撼的事。 在这条路上,多少年来也未曾发生过这种事,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要知道这里可都是贵人,便是声响大些都怕惊扰了贵人,岂能想到会有这一幕震撼画面发生。 不过到这时,都还没有人知道具体,大部分人都听到了那声雷音,但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陆寻义的马车出了问题。 一位位大人,慌忙下了车辕,观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谁家的马车,车夫呢?他们竟然撞翻了曲大人的车,好大的胆子,他们疯了吗?” “曲大人呢?快,快去看看曲大人怎样?” “还不赶紧通知巡防司,快派人来救援……” 一位位身穿官袍的大人,走下了车,眼见前方那疯马还在横行,引发越大的骚乱,无不惊骇莫名,连忙朝着前方急赶,要表下属之关心。 可也就在此时,突然一声仿佛要突破天际的惊骇声,让整个骚乱仿佛骤停了一下:“大人小心,有刺客!” 刺客! 陆寻义并未离去,他手中那木箱已然背在了背上,手中一炳长剑也已出鞘,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马车出事的中心点,脚踩在几片木片残屑之上,眸光里杀气电闪,凝视着突然从后方一辆马车上飞身而起,落在自己身边的数名手持刀剑,冷眼望着自己的人。 只一瞬,他便被包围了。 杀气凝练了整片区域,让这长街上所有人都慌了神,震骇无比。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地行凶……” “大人,快退!” “旗国人,他们是旗国人!” …… 长街喧嚣,四周尽是达官贵族,却有旗国数名修行人士,肆无忌惮手持刀兵围一人。 惊骇声稍息,那一众气的癫狂的大人们顷刻冷静了下来,冷汗自额头落下,却是随着身边人疾退。 陆寻义手持剑柄,也见到了这些大人们的反应,虽然早能预测,但还是不由心中一痛。 大夏的权贵,见旗国人如此嚣张,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他收回眸光,目视四周数名气势浓烈的旗国武士,面色一片寒冰,最后他目光看向了最前方正迎面朝他走来的一名老者。 一名老者不知年岁,抱臂持剑,在这大夏权贵聚集地,他从容不迫,一步步行来,仿若行走在自家大门口。 他眸光深沉而凌厉,每一步落地,皆沉稳至极。 身边围聚之人,并未动手,他们仿佛并不着急,也不害怕,便等着那名老者一步步走到了近前。 陆寻义瞳孔爆缩,这两人的气势让他浑身肌肉在发紧,有面对上清山宗师刘世元的感觉,不过心虽紧,陆寻义气势却不落:“旗国蛮子?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们?” 老者抱臂而立,眸光定在陆寻义身上顷刻,随之轻蔑移开,落在了他身后背着的木箱上,一只手抬起,点指陆寻义:“还我师弟,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陆寻义眼神越发凌厉,长剑持起,声音震慑四方:“区区弹丸小国一武夫,既然敢在我大夏京都逞威,你,活腻了吗?” “大夏?”老者神色平静,重复了一句。 但他面色明显没有丝毫惧意,不错,他听的明白,的确他不过一宗师,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自然不算什么,光是道门在此的宗师就能斩他千百回。 但那又如何,他抬眸道:“就算是大夏,那又如何?明王阴谋暗害我师弟,便是大夏也要给我哥说法,今日,我要迎我师弟归故土,谁敢阻我?” 嚣张! 此乃大夏,他竟敢如此放肆,无人敢阻吗? 可在这一片那么多权贵,却硬是没有一人出头反驳,很多人面色都不好看,但却不能不想到人家背后的千军万马! 老者眸光扫视四方,他很满意这种情况。 今日来,便是两个字“立威”,还有两个字“复仇”。 眸光一垂,盯着陆寻义手中的长剑,似没了耐心:“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若是你主子明王在此,或许有资格能让我亲自动手,你,不行。” 明王? 四周一众达官贵族,当即眸光爆瞪,全部看向了陆寻义。 “居然是明王的人!” “他要什么?他师弟?” “头颅,崔朝远的首级,那个木箱,崔朝远的首级在那个木箱里。” 这些人无一不是头脑聪明之辈,只言片语,根据他们所掌握的信息,便查明了真相。 然而,此刻,他们却更显惊色。 “明王,竟然真将那些首级送来了……” 这不得不惊,这是天大的事,不论是旗国崔朝远的首级,还是道门一众宗师的首级,这一送来,是彻底的强势。 有人觉得振奋,这是国朝之威,明王之威。 有人自然也觉得担忧和不满,这是匹夫之勇,激化矛盾,不应该如此冲动,逞一时之凶。 “哈哈哈……与殿下动手?殿下若在此,便是真人也不敢仗剑,就凭你区区弹丸小国一宗师?旗国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崔朝远如此,韩在寇如此,你亦不出奇,却不知殿下取其二人狗命,不过顷刻之间而已,你又何有幸哉。”陆寻义也见了周遭情况,却仰天长啸:“你究竟哪里来的狗胆,居然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是忘了崔朝远的首级此刻便背在我身后吗?” 他长啸,四周风云随动,却令这一片静默如尘。 真人不敢言武! 于京城这群达官贵族,甚至旗国宗师而言,绝对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嚣张的言论,真人不敢言武,古往今来,有人说过这个话吗?有人敢说这个话吗? 明王! 今日,在场所有人注定要在心中,对那数年未见,并不了解的明王,有真正的印象。 论强势,论霸道,世间无出其右! “放肆!”那老者也似乎震惊了,不过片刻,却眸中杀意惊起:“念在此番来此,乃为使臣,然,你竟敢辱我大旗皇国威严,那便只能取你性命,再去找你大夏皇帝要个交代。” “放肆的是你!”不过,比他更杀意深沉的是他眼中的蝼蚁,陆寻义眼神已冷,怡然不惧:“既为使臣,安敢仗剑,此罪当凌迟,欺我大夏无人吗?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大夏是否无人,纵使殿下不在,但你区区一蝼蚁耳,敢在我明王府门前放肆,过来,斩你!” 陆寻义手指那老宗师,没人敢阻你,明王府敢! 不得不说,便是没人敢出头,但见得此人之英豪气,还是不免为之心折。 “锵!”老者剑出鞘。 “哗!”而他剑出鞘之时,陆寻义手中剑已横起,首剑染血。 那老者自仗身份,然怎料陆寻义居然出手便杀人,他大怒:“混账!” 横剑飞来,而陆寻义却根本不理他,虽只几步之遥,于宗师而言片刻便到,然陆寻义却一转身,浑身光芒大绽,手中剑又已横空,除去老者一人,其他人并非宗师。 这也是他们未动手的原因,来此不过助威严而已,这时又岂是陆寻义一合之敌。 不过,陆寻义杀敌,那老者却剑已到,这一幕很惊险,陆寻义背对老者,仿若为杀小兵而送死一般。 但陆寻义从容不迫,那老者眸中一跳,心道不正常。 没有一个宗师会如此赴死,他不信,也几乎就在顷刻间,突然耳廓一动,眉目狂跳了一下,刹那放弃只需再向前便能一剑了结陆寻义性命的目的。 身形于不可能之间一个转身,手中剑长空而上。 “砰!” 太快了,围观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听雷音,与铁刃相撞之声刺耳,爆发出一团炫目光芒。 众人被光耀闪花了眼,再睁眼之时,却惊住。 “又一人!” “宗师,又一宗师!” “是谁?” “肯定是明王的人!” 这是废话,能帮明王杀人的人不是明王的人是谁,老者也面色一变,情报有误,不止一宗师! 不错,又一人在那炫目光芒耀眼之际,出现在了战场,他手中一把长刀,红光耀眼,身躯魁梧,气势骇人。 “杀了他!”陆寻义的声音传来,仿佛催命之符。 第230章 明王手下人 “怎么回事?”陈聚丰摔的头晕眼花,被两人提在手上狂奔,醒过神来慌忙叫道。 “有人出手行刺,陈先生勿慌!”提着陈聚丰的青年快速说道,脚步不停。 “二先生……”陈聚丰在颠簸中惊道。 “二先生自有安排。”那人再回道,更是加速,与身旁青年,直奔明王府而去。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却有一双眼睛,隐于一辆马车之内,死死定在他们身上。 “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武道宗师暗中跟随护卫,还好有旗国人横插一脚,否则恐怕还真不顺利!”一道年老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李师,如此正好,咱们现在趁乱动手,正好让旗国人背黑锅,若能趁乱抢到那箱子,咱们到时还可借题发挥,逼国朝让旗国交出三位宗师头颅来,到时国朝和旗国之间定越发紧张,咱们也能越从容。”马车中一稍年轻的声音响起。 “嗯,可惜,若早知如此,当变换一下着装才好。”年老声音有些遗憾。 “无妨,咱们皆是黑衣蒙面,虽非旗国装束,但也可说是旗国来人一明一暗,旗国已经明目张胆,这个黑锅他们背定了。”稍年轻的声音开口,随即又道:“先将那两人在明王府门口杀了,现在已经不怕事大,记住,一定抓住陈聚丰,此人定是明王心腹无疑,掌管明王手下万贯家财,要对付明王,此人价值很大,趁此机会,一定要抓住他。” “好,就依你之言,你们动手吧!”那被称李师之人,并不质疑,直接点头应允。 “是!”只听数道声音应命,随即便只见马车门打开,一众黑衣遮面之辈,身形电闪,直朝那前方两名青年追去。 而马车内,又传来声音:“我去也!” “李师切记,务必要快,时间有限,若不能成事,也当立即撤退,绝不能缠斗,否则一旦暴露身份,被当成与旗国搅在一起,那后果咱们将承担不起。” “放心,区区两名年轻宗师,还没有留下老夫的本事!” 说罢,这位李师,身形一矮,人仿若残影般离去。 一名四十几许的中年人,沉声道:“走,慢慢靠到前面,与张大人的马车靠在一起!” “是!”车夫应命,很快不动声色的将马车慢慢移动,与前方几位停下观望的大人靠在了一起,那中年人下车,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大家身边,面露惊色,与大家一起观望局势。 此时,大家的心神都在那战场之上的宗师之战上,并无人察觉到他这一番诡异。 战场上,正自激烈,虽只片刻之间,但宗师之战,何等凶险。 光芒耀眼之间,刀剑相交,声音震耳。 陆寻义杀得数人后,与长刀男子合围旗国宗师,一时间声势大涨。 两人虽修为不如,但跟随明王多年,得传精妙战法若干,虽修为不足,但战起来势头之猛,却令那旗国宗师不得不脸色阴沉。 以一敌二,他并不怕,毕竟成名多年,修为更甚崔朝远,对付两名新晋宗师,还不至于险象环生,但却也难赢。 此番带人来是为逞威,而现在这情况目标肯定是达不到了,而且还被杀了数人,丢脸无比,想起来之时承诺的那么响,令他更加难堪。 “哼,你们大夏人便是懦弱不堪,本事不济,便只知以多欺寡,不成气候,谁敢与我单打独斗?”旗国宗师怒喝,响遍长空。 “欺软怕硬的东西,殿下曾言,区区弹丸小国,不过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弱则奴颜媚上、卑躬屈膝,强则耀武扬威,猖狂不可一世。此实乃无半点传承底蕴之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懦夫罢了。天下万国之中,唯尔等从不知天朝上国究竟凭的是什么?可知真正的强大源自何处?” 陆寻义仗剑出声,攻势欲凌厉,声音也同时传遍四野:“先前你曾耀武扬威,口出狂言,天下无人敢阻你,然,你不过对付我一明王坐下不值一提的武夫一个,便带齐数名武士围攻,恬不知耻的懦夫一个,此刻居然还敢提单打独斗?不过徒增笑耳罢了!” “论英豪之辈,你当见我明王殿下,年不过二十几许,便敢只身入你千军万马环绕之中,从容来去。片刻间拳杀崔朝远,盏茶时剑斩韩在寇,如此之英雄,如此之气魄,你可有半分?” “你苦修武道数十年光景,称宗师更不知年月,然又如何?面对我家殿下,你可有半分胆气?怎不见你赴明珠与殿下寻单打独斗?我家殿下不惧你数十年修为,也不论你宗师多年,他便已弱冠之身,斩你大将而不易半寸之境,就在你引以为傲的攻占区迎战天下蛮子,只要你敢去,便是你躲在万军之中,我家殿下便敢只身赴险而取你首级。” “你不敢去,就算那里有千军万马保护你,你也不敢去。可笑之极,当真可笑之极,尔等明知明王殿下乃只身斩你大将,尔等却派千军万马围剿我明王殿下一人,怎不论单打独斗?如今你带人来围杀我,见我一人之时,怎又不论单打独斗?此刻明知不敌了,倒是厚颜要论单打独斗。” “今日过后,天下当知,旗国净是如你之辈,纵修得宗师之境,为民间百姓所敬仰,实则也不过一欺软怕硬的懦夫罢了。就算能得一时之猖狂,也注定不得不长久,天性软弱,外强中干,何敢征战四方,欲称天下之主?懦夫至此,一遭挫之,便定败也。我族数千年历史,战乱不知凡几,然每代皆有气魄撑天之雄主生,今我国朝皇帝陛下,六子明王,于险地披战袍,独身战天下,尔等瑟瑟发抖不敢迎战,便是尔等覆灭之始!” 这一番话,内息勃发,不知传遍多少范围。 天地仿佛宁静下来,无人不为之震撼。 这一番话,就犹如一面绝世画卷在面前铺开,上面有着千军万马,有着宗师武胜,更有着大将在咆哮。 便有一人,身着蟒袍,手持战剑,独对千军万马,施展盖世之资,从容赴沙场,视天下敌如无物,于万军之前,取宗师首级,斩大将与马下。 年轻的他,转身而去,背后刀枪剑戟,却无一人敢上前,皆伏地而发抖…… 何等震撼! 唯有那老宗师面色通红,仰天大吼:“吼,小辈竟敢胡言辱我,拿命来!” 他爆发了。 这一番话远比刀剑伤他更甚,被打入了懦夫的耻辱架,更连累整个旗国,他承受不了。 此行已乃大败也,他受不了后果,更受不了这份耻辱。 唯有杀,必须杀,今日非杀这二人不可,只有鲜血能恢复他的荣誉,能让旗国威严在这京城重新高空绽放。 他在爆发,浑身炽烈光芒,在这白日里,让人无法直视。 他吼声震天,一把利剑,耀出数尺剑芒,很是可怕。 陆寻义是他的目标,他必斩之不可,陆寻义手臂染血,又肩头破洞,鲜血横流。 老宗师拼命了,他终是修为尚浅,难以敌之。 当然,老宗师拼命,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事实上,另一人手中的长刀,已数次在他身上划下刀痕,只是无力伤他性命。 两人缠斗,其实本也难敌此人,只待大夏反应而已,他们不可能露怯,明王人马,在这京都,众目睽睽之下,战死也不会逃。 “吼!”陆寻义手中剑断,一声低吼,眸光越发凌厉。 他呼吸很重,但意志却无半点退缩,明王坐下之人,似乎性子皆恨坚韧。 “师弟,拦住他!”眼见老宗师又扑上来,陆寻义眼眸中一抹狠绝闪过,虽这些年为明王坐下智者,但他们这一伙人,谁不是生死多年,铁血何时缺了。 那持刀之人闻言,却是眸光一闪:“师兄不可,我来!” 说罢,身形陡然飞退,那老宗师根本不理他,誓要斩陆寻义于剑下:“死!” 陆寻义持断剑挡之,心中却急:“师弟……” 然已来不及,却只见那持刀之人,已然在脖子上一抹,便见一个药瓶破碎,想也未想,便将丹药服下。 手中又现数枚金针,熟练无比刺在胸前数处穴位。 他动作太快了,唯有陆寻义能看清,见他脸色豁然一阵红光如火烧,他心中一沉,却也不再多言,只是眸中微红,口中大喝一声:“老匹夫,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宗师怡然不惧,手中长剑惊起锋利,一把跃起,从空中横斩。 陆寻义扔掉手中剑,一双拳已握紧,同样纵身而上,铁拳击出,要近身而战。 然而,就在他气势凝练到了极致的一刹那,身后却突然劲风四溢,庞大的压力骤然袭来,陆寻义脸色大变。 前方剑光已至,后方却又见狂澜。 “谁?”陆寻义一声狂吼,心中大急,他本当闪身躲避剑锋,然他却已感觉到,只要身躯横移,后方一掌,将必然击中自己。 关键时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并未转身,也再未侧身,而是眼眸中铁血红光坚韧,身法迅疾而向前。 他选择了无论如何给这旗国老宗师一拳,师弟已服绝丹,明王并不在侧,今日要杀这旗国宗师,师弟必然耗尽一身精血。 无论如何,他也得给这老宗师一拳,只要能伤得他数分,师弟或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拳凝练了他的精气神,从未有过的精气神。 他的武道在墨白眼中并算不上强,所以才这么早入了宗师境。 然而,此刻,他仿佛此生要击出的最后一拳,却好似击破了自身眸中极限。 “噗嗤!”剑光入肩头,一只拳头垂下,可陆寻义另一拳却越发凌厉,浑身精神紧绷的他,这一刻没有疼痛。 人生中的一切都凝结在这一拳上。 “哼,想同归于尽,做梦!”那老宗师不屑,正欲横剑而下,将他力劈两半。 陆寻义的身体却仍在前冲,直至剑柄处。 “轰!”这一拳终于击出。 老宗师早已算到不会再要害处,的确只击到他肩头。 可就在这拳劲临身的一刹那,他脸上骤然一红,有鲜血自嘴角溢出。 不过还好,他能撑的住,冷笑一声:“去死吧!” 握住剑的手,放弃了剑柄,而是豁然凝掌,横切近在咫尺的陆寻义脖颈。 可陆寻义眸光中没有丝毫波动,反而他嘴里一口鲜血狂喷,那正击在老宗师肩头的拳头,陡然一震。 “哼!”老宗师双眸骤然狂瞪,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拳劲已末,为何…… “砰!” “砰!” “砰!” 接连三声脆响早拳骨交接处响起,老宗师口中鲜血狂喷,原本切向陆寻义脖颈的横掌再也切不下去,他已经预感到,若任这就近在咫尺,却一下比一下大的拳劲在自己身上继续爆发,那或许真会被击爆。 “轰!”他挥掌而下,直击陆寻义那依然紧贴自己的手臂。 “咔擦!”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陆寻义手臂垂下。 “老匹夫,受死!”老宗师口中鲜血喷射,眸中惊惧中带着厉光,要一掌结束陆寻义性命。 身后却又一道爆喝响起,他无及他顾,伤势已不轻,想闪避浑身筋脉却如炸裂般疼痛,已来不及,他只得一手握住陆寻义肩头的剑柄,再一脚踹出,将陆寻义踹飞,长剑在手,一个反身,挡住后方攻击。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不但预估错了陆寻义打出的那一拳寸劲。 更预估错了这持刀汉子此时的威力。 剑断,刀至肩头而下。 “啊……”老宗师一声疼痛兼之愤怒的长嚎惊天。 一掌也随之击出,将那持刀汉子击飞。 而此时,他的一只手臂,已然在血雨中飞天而起。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臂膀被斩,望着那从天而降还在握拳颤抖的臂膀,他声嘶力竭长嚎,身形一纵,要抢住。 “唰……”然一声刀光闪过,按长臂断做两截。 这一刻,四周无数人面色呆滞的看着这惨烈一战,无不心神震动。 “吼!不!”老宗师怒急,长嚎,血目望向那已无刀之人,一手握住自己肩头,身形电闪,接过一截断臂。 “杀!”长臂废了,他一身修为,也将折损一半,至今日后,他往日之威将再也不存,他还未去明珠寻明王报仇,还未在这场战争中,名震天下。 “杀!”他口中再次大喝一声,执着于武道之人,往往也难以接受武道的失去,铁雄不行,他为宗师也不行。 或许这便是他不能晋入真人的原因。 这一刻,他不管伤势,他满心的悲愤化作了杀气,要杀人。 然,此时的对手又哪里会惧他,一双猩红的眼,犹如地狱走来,他太决绝了,当初阿九为了拖延时间,而战宗师,是一次次加大潜力爆发。 而这位却是狠绝,直接将自己精血调动大半,若非墨白未传他绝死之针法,尚留了一线生机,他恐怕什么也不会留。 此刻的他,满脑子师兄的惨状,同样狂吼一声,硬拼而上。 近身战法,墨白称第二,当世恐怕无人能称第一。 老宗师一身技法在剑,拳虽不弱,但却比不了墨白所传。 不是寸劲,八极再现。 一拳狠过一拳,老宗师被陆寻义一拳已伤的很深,又断臂,虽悲愤,但终还是难敌这汉子此刻的爆发。 “吼!”那汉子也口中喷血,但却越发勇猛,声嘶如野兽,拳头上光芒已可比肩太阳。 “有我无敌!”最后一拳,老宗师已从悲愤中醒便是一道可燃烧空气的拳头,锋利已可断他之发。 老宗师惶恐,他退! 想逃。 然而,已是末路,一代宗师,被两名新晋宗师用不要命的狠绝,给生生打死。 “轰!” 现场光芒轰鸣爆发,随即收敛,老宗师飞天而起。 汉子却已转移目光,身形如电飞射,口中骇人咆哮:“你敢伤我师兄,我活撕了你!” 第231章 谁敢拿我 旗国老宗师自仗武力过人,瞧不起两位新晋宗师的实力,只一时大意之下,终于还是玩脱了,最后想退缩,也逃不了。 老宗师被一拳轰上了高空,浑身那一直威严刺目的玄光也就此无声无息的熄灭,一代宗师殒命! 在场贵人与家仆不少,他们眼睁睁的目睹了这惨烈一战,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宗师被硬生生打死在当场。 这一刻,现场很安静!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都在狠狠收缩,呼吸抑制,对他们来说,心理冲击太大了。 大都权贵,平日里对宗师并不陌生,甚至在过去,都还曾见过这些绝世高手对决时的震撼场面。 在他们心中,固有的印象,也始终是,双方风度翩翩,衣襟飘舞,负手而立。 挥手间,便有剑光滔天,身形潇洒变幻,二人已交手,各掐剑诀、倒映绝世之资。 剑鸣声响,只见双方一触而分,两人而立,静止于时空。 有风吹来,一头长发吹起,才见一人染血,原来玄之又玄时,胜负已分。 那场面,举重若轻、诗情画意,大能风采一展天下,一幕人间盛景! …… 他们真的不曾见过,更不曾想过,真正的宗师对决,竟会是如此惨烈,比世俗凡人兵伐还要惨烈万分。 哪里有什么潇洒若仙,只有雄狮在血腥征伐,饿狼在伤痛中决绝。 很多人头上冷汗如雨,眼中惶恐万分。 虽然大部分人不通武道,但刚才那老宗师的强悍实力,大家还是看的出来的。 在先前,他虽被围攻,却绝对占有优势,就好如一头威武雄狮在狩猎两匹饿狼。 两匹饿狼浑身浴血,道道伤痕,难以敌其一合之力,但他们却仿若疯狼,死战而不退,血腥刺激之下,竟凶气越发横贯四方! 疯狂咆哮中,用宁死也要同归的凶悍,生生啃断了雄狮的咽喉! 老宗师,陨! 这难得一见的真实战斗场面,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观念,也震慑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舍弃了那飞天而起,还未落下的老宗师,而不自禁的定在了那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尽显凶悍之资的魁梧汉子身上。 下一刻,他们心神再次狂抽。 那汉子一战而功成,却凶气不敛反增,咆哮震长空:“你敢伤我师兄,我活撕了你!” 无人能不颤,眸光刹那电转,却瞳孔再缩,只见得,场中竟不知何时又多一人,黑衣黑袍蒙面,手中一炳长剑已然扬起,在万丈光芒中,要向那已伤重,倒地不起的陆寻义斩去。 又一宗师! 所有人心惊胆颤间,便只见那宗师手中剑已扬起,却似乎也因那老宗师飞天的一幕而惊,竟征在原地。 因这汉子一声爆吼才蓦然一颤,刺目光芒中隐约可见那黑衣人陡然身形退了一步,目光看向了这凶悍汉子。 他这一步退,那咆哮汉子身形却早已如光电飞起,犹如霸王执戟,睥睨四方,一招占尽诸般敌。 这一刻,仿若永恒一般,又一场惨烈对决,将惊起。 所有人压抑了呼吸,死死睁着眼睛望着这即将到来的震撼对决。 然而…… 下一刻,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剑芒骤然闪烁了一下,身形便已凌空而起,于众人眼中怅然而去。 “嗯?” “这!” “逃了?” 这凝重的现场,突然一阵嘈杂。 那汉子却似已癫狂,竟不顾满身伤痕,浑身劲风鼓荡,疾追而去,口中咆哮镇京城:“区区鼠辈,也敢鸡鸣狗盗与殿下为难,休逃,拿命来!” 这羞辱之重,却令那宗师狂奔的身影骤然一顿,浑身光芒陡然暴涨了顷刻,可那追去的汉子却丝毫不惧,拳光简直要比肩太阳,浑身的杀气更烈,与那人还相距甚远,便仰天长啸一声:“杀!” 杀…… 这一声,乃这汉子全身的气势勃发,内息震的周边马车都晃荡不已,令人不自禁的心寒。 终于,那前方身影没敢转身,反而越发鼓荡气劲,几个起落间,若残影一般,已消失在名府大街。 那汉子却仍自紧追不舍,他仿若已经疯了,必要杀人。 突然,到了岔路口,人们只见那汉子本欲狂奔继续疾追的身影一顿,竟返身而行,往明王府奔去,身形刹那不见,只剩一道震天响:“鼠辈受死!” …… 这一片安静了,远处也终于有了兵马踏地的杂乱声响传来。 现场权贵心中终于稍安,欲抬手抹汗,但却突然一声闷响自刚才的战场传来:“砰!” 众人回首,那宗师落地。 陆寻义伤重,呼吸短促而沉重,他头枕着背后的木箱,一手握着心脏上方被贯穿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撑在地上眼中爆发精光,艰难站起了身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深吸一口气,调转浑身最后一口不散的内息,身躯微晃,睁开了眼,眸光望向了那就在他不远处的老宗师尸体。 “踏!” “踏!” 老宗师胸前一个窟窿,流出的血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所有人看着陆寻义一步步走到老宗师身边,抬起了头,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一口内息化作音浪响彻这块区域:“还有谁?” 还有谁? 前方已见兵马疾驰而来,已是嘈杂,但现场却雅雀无声,无一人敢开口一言。 宗师都被吓走,除了倚仗金戈铁骑威风的旗国人,谁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凶威尽洒的陆寻义对抗? 即便他已伤重,即便他只是明王府坐下一武夫,也依然无人再敢猖狂。 陆寻义目转一周,终于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缓缓躬身,捡起了那把斩断其手臂的长刀,放开了自己捂在肩头的手臂,任凭那恐怖的血洞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双手持刀柄,高高扬起。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斩首! 要目睹这一幕,无疑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但这一刻,却没人愿意低头,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把要斩下的刀。 “何方狂徒,竟敢行凶名府大街,还不束手就擒……”前方兵马已至,一声威武大喝震人。 这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将军,他马踏长街而来,身后诸将紧随,又有数不清的兵丁狂奔在侧,各个矫健非常,威势煞是惊人。 “不是巡防司!” “是京畿卫!” 有声响惊起,京畿卫,大夏第一军,专司保卫京城。 此军骁勇,非大事不出,一般用于外敌围城,又或者城中有兵马谋反,众人没想到,因这里的大战,居然直接派出了京畿卫,可见陛下之重视。 “噗嗤!” “大胆!” 嘈杂间,两道声响几乎同时想起,一道是刀入血肉的声音,一道乃是上将军的爆喝声。 众人慌乱回头,啥时只见,陆寻义满脸鲜血,手中已多一首级。 正是那老宗师。 军马刹那围困周边,将他包围。 “你是何人,竟敢逞凶,众兵士何在……”上将军虎目炯炯,盯紧陆寻义想也没想执起手中长戟对准他,一声爆喝。 “杀……”众兵士举长戈对准陆寻义。 “拿下!”上将军眸光一凝,高声下令。 陆寻义却并不惊惧,他满身血污,双眸意志却坚若磐石,一手提刀,一手握着首级,胸前空洞仍自血流,他仰头声音高昂:“我乃明王座下之将陆寻义是也,今奉明王之令入京面圣,谁敢拿我?” 那上将军一顿,目光在陆寻义身上一打量,倒是眸光微凝,这汉子如此伤重,却仍气势如狂,当得一条好汉,但却依然眉头一挑,道:“原来是明王府之将,陛下有令,拿下一切名府大街行凶作乱之人,你既然乃是涉案之人,放下刀兵,跟我走一趟!” “是!”军士齐声而喝! “放肆,陛下所令乃是拿下作乱之人。旗国修行人士胆大妄为,于王府门前袭杀我等明王府之人,此乃外敌作乱。我明王府斩旗国一行作乱之辈,斩旗国宗师头颅于此,此乃扬我国威,镇压外敌之举,何来作乱?你乃京师守将,竟敢信口雌黄,混淆黑白,视我明王府作乱,你是要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谋反吗?”陆寻义须发劲舞,眸光若电,直视那上将军。 现场彻底静寂无声! 所有人心神都紧绷起来,情形不对,这明王府凶人,居然和京畿卫硬顶…… 京畿卫背后是陛下,若无陛下指令,京畿卫绝不可能擅拿明王府人,这凶人是不懂,还是疯狂了? 这是要让明王与陛下硬顶? 上将军刹那脸色通红,好大一顶帽子,他可戴不下去:“休要血口喷人,此地乃宫禁门前,竟生如此凶案,还有外国使臣涉凶,你既然涉案其中,自需……” “休要多言,我奉明王之令,有要务入京面圣,却遭旗国所谓使臣执兵戈袭杀,既然敢止戈行凶,我明王府便不认其使臣身份。明王曾有言,今国战起,但凡敢在我大夏执兵戈之旗国人,凡我大夏之兵将、书生、农夫、艺人、商贾、皆可持刃而起,杀之,此为功不为罪!”陆寻义的呼吸已然急促起来,他不能再多做纠缠,直接打断了这位上将军,口中道:“我只问你一句,明王言我有功无罪,你可言我有罪?” 第232章 掌权并不难 但凡旗国执戈之辈,我大夏可人人持刃而杀之,为功不为罪! 有这说法吗? 一片肃静,那上将军就坐蜡了,这段日子听闻最多的便是明王之事,早知那位之霸道,今日一见还是震慑他心神。 心中却冤枉,不是老子说你有罪,是陛下所令啊! 但此时,他却不敢多言一句。 只因陛下交代,带他们回去,是保护他们。 若是硬来,岂不是代表陛下否决明王的话,他哪里有胆子让陛下与明王当众死磕! 陆寻义见他面色通红不言,声音虚弱了些:“在下有伤在身,素不奉陪,待我回府稍作休整,便当立刻进宫面圣!” 说罢,他一转身,口中叱道:“让开!” 一众兵士看向上将军,上将军终究是一抬手道:“立刻将这些尸体收敛!” “是!” 陆寻义并不理会,背着木箱,提着首级,一步步前行回府。 上将军望着他手中的首级,眉目一阵阴沉,很想开口让他留下,但最终却忍耐不发。 眼看陆寻义一手持刀,一手提着宗师首级,浑身染血的走过这条街,所有权贵心中都是震撼的。 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在心底对那并不了解的明王,加深了印象。 虽未见其本尊,但就只凭今日他这两位手下的凶悍与硬气,便可知那位少年明王绝非一般。 至少,这么凶悍的人,言谈中表露出来对明王的毕恭毕敬,就足以说明明王的能力不浅。 再凭借他流传出来的那些故事,最少也让所有人明白一点,明王极其强势! 一场征伐结束,所有人冷汗淋漓。 上将军很快派人,送这些大人回府,这些人也不得不提振精神,他们知道这事还没完,下午国朝宴请旗国使臣的盛会,恐怕是不会平静了。 说不得又将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巨大风波。 “什么?当真?”上将军眼眸瞪大,望向身边将领。 “不错,王府门前还有厮杀……”将领道。 “还等什么,走!”那上将军直接打马狂奔向明王府,如此正好,可一路保护那陆寻义入宫! 当他们狂奔向明王府,一众大人们面色又是一变,还没完? 也顾不得回家,赶紧跟过去,看情况。 可这一来,却无不嘴角直抽搐。 …… “师兄?”那汉子浑身浴血,眸光已满是通红,浑身真力鼓荡如雷,难以收敛。 陆寻义来不及多话,用尽最后一丝真力,手臂连连在汉子周身要穴点动,却根本压制不住。 “师兄,没用的,不用管我,我还有片刻余力,不如再杀数敌……”汉子眼眸猩红,很是骇人,说话之时随着摇头,发丝劲舞。 陆寻义眼红,又急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已然破碎的丹瓶,好在药丸仍保存完好,直接递给他道:“敌人杀的完吗?留住有用之身方为上策,无需绝望,你只管拼尽所能,留一线生机,宫里还有真人,就算真人无解,只要你能撑得数日,我送你回去,殿下自能保你太平!快,赶紧服下,立刻回府闭关镇压真力。” 那汉子沉默,却抬眼看向四周,显然犹豫。 “放心,没有人再敢轻易对咱们动手,按我说的做!”陆寻义知道他的想法,虚弱道,但眸光却扫了一眼,他脚旁的十数具青年尸体,黯淡的眼神微闪。 说罢,他自己也服下一颗丹丸,微微闭目,看向仍自有些颤抖的陈聚丰:“陈先生,你可安好?” “二先生,您,您……”陈聚丰慌乱。 “无碍,死不了!”陆寻义轻声道,随即看向王府紧闭的大门,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为何不进?”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那护送陈聚丰的两人,却只见一人身上染血,另一人不知踪影,陆寻义脸一沉,低头一看那些尸体,果然有一具衣着不同。 “他们不让我们进!”陈聚丰声音压抑:“若是他们不关门阻拦,小路不会死!” 那青年低声开口:“我已明示令牌,他们不认!” “嗯?”陆寻义长吸一口气,看向那还活着的青年:“去敲门!” “是!”这青年眸中怒意狂闪,点头应道。 这时,也正是那些兵马到来之时,那上将军下马,直奔这些尸体处。 陆寻义并不管他们,强提精神,被陈聚丰扶着来到大门处,只听那青年敲了半晌,却仍不见动静。 令得众兵士不由得侧目,尤其是上将军等一众将领,不由得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寻义并不出声,只是带着师弟与陈聚丰在外等着。 好一会之后,才见动静,只见门被打开一条缝,有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打量情况。 第一眼便见得青年,微楞,又望向陆寻义几人,见得他们身上血污一片,当即门缝又合拢了。 不过似乎听得门外还有人,而且似乎是兵将的声音,门又开,这次门缝开的大了些,果然见得门外诸多兵马在,此人大松了一口气,一把打开大门,他身后正有数十名家丁手持各种武器,躲在院中张望。 “没事了,没事了,兵士来了!”那人也没出门,便回头对众人道:“快去禀告王管家!” 待王府中人,皆松了口气之后,那人才转身又看向一众站在门口的人,见得那一身血污,明显还是有些心悸,但又望着诸多兵士倒是放下心来:“你们……” 说着话,眸光却是微闪看向那青年与陈聚丰:“哦,原来是你们啊,我已向王管家汇报过了,王管家请你们进去!” 那青年不出声,看向陆寻义,陆寻义点了点头:“走,进去!” “唉,等等,你们是什么人,王府重地岂能乱闯……” 可他声音还没完,人便已离地而起,一声惊叫:“啊……” 他的惊叫,引起了一边上将军等兵士的注意,但却只是看着,并未干涉。 “放我下来,大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人被抓着脖子提起来,大声叫喊。 陆寻义点点头,那青年才将他放下,陆寻义开口:“先前为何要关门?将我们拒之门外?”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明王府门前放肆,这是要杀头的大罪!”那人似没听清陆寻义的话,慌忙退后几步,指着陆寻义疾声厉喝道。 陆寻义不多说了,看向那青年道:“是谁不让进?” 那青年沉声道:“令牌昭示后,我们便在门外等,这时正好刺客袭来,我们只得迎战,王府却骤然关上了门,之后,府里便再无动静。” 很明显,已经有人去请示府中掌事的人,但最终那掌事之人,却明知他们遭遇此刻,但依然将他拒之门外,没有理会。 陆寻义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师弟,这位气息又自鼓荡,那双猩红的眸子气息越发惊人。 “不耽误时间了,杀了!”陆寻义轻声吐出五个字。 他师弟几乎没有犹豫,刹那身形变淡。 “轰!”所有人没来的及反应之前,便只听两道巨轰声传来。 门口兵士骤然一阵,却只见门外,已然多了一具尸体,一动不动,正是刚才那开门之人。 “将军……”上将军身旁将领震惊。 上将军同样面色大变,先前狂则狂也,此刻回了王府居然还敢如此大开杀戒,这也太…… “啊,杀人了!” “这是明王府!” “你们是要造反吗?” 只是一瞬,原本聚集在府中的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尖叫起来。 “王管家是谁?”陆寻义抬眸看向那些人。 但众人皆是大惊之下,谁回答他的问题,有人朝着门外兵士大喝,让他们抓人。 “全杀了!”陆寻义眼中淡漠开口。 这一次,是身旁青年出手,一把掐住那狂呼兵士抓人的府丁,咔嚓一声,脖颈被拧断,扔出了门外。 上将军见状,当场冲来大喝一声:“住手!” “明王殿下亲令,王府内务暂时由在下统领,将军可是要干涉?”陆寻义的声音越发虚弱了。 上将军止步,生生未敢进明王府半步,但声音却有些发颤:“京师重地,岂能胡乱杀人!” “明王府,连处置家奴的权利都没了?”陆寻义淡然道,随即却对傻眼的陈聚丰道:“走,咱们进去。” 陈聚丰有些呆,他下意识的扶着陆寻义踩着血迹,踏进门。 “将军小心……”上将军站在门口,突然身边将领将他一把拉开,只见又是一具尸体飞出门外。 “将军,难道任他们……”将领难以接受这场面。 上将军眼中情绪骤然起伏,但最终未出声,只是盯着陆寻踩着血迹,一步步前行的身形。 陆寻义也不转身,继续向前:“明王府从不惧外敌,便是在那千军万马环绕之间,我等家门前也从不曾任人放肆。却不想到了京城,眼见府中落难,竟抛弃同僚,眼见同僚遇难而闭门。宫禁门前,却失了气魄,留尔等何用?杀,一个不留,扔出门外。” “放肆,我是陛下派来的,谁敢杀我……”有人大喝。 “陛下没有说过明王不能处置家奴!”他的声音还没完,便只听陆寻义很干脆道:“杀!” 当王管家的尸体伴随着惨叫声落在上将军眼前,他彻底沉默了。 王府大门,重新被关上。 陆寻义等人,已经在这府中掌权。 陈聚丰有些恍惚,他依稀明白了陆寻义当时为何并不为这些事烦心,因为处理起来似乎真的不难。 整个名府大街,都在望着那门口叠起的尸体…… 第233章 朕负手以待 明王府大门紧闭,门前却尸积如山。 血水自门前尸体缓缓蔓延至四面八方,红的刺眼。 整条长街,有许多人,或远或近,在明王府关门之后良久都无声息。 终于,上将军身旁的一位小将抬头看着上将军开口请示:“将军!” 上将军缓缓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那是刚才尸体飞出时喷溅在脸上的。 他垂眸看着手中鲜红,深吸口气,再次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明王府,口中吐出了几个字:“退后十米,戒严长街!” “是!”小将得令。 兵士们快速后退的响动,让这条街再次有了动静,权贵们有些恍惚的回神,望着那因兵士后退,更加清晰暴露在眼前的尸体,瞳孔愈发收紧。 “各位大人请回府,圣谕未至之前,请各位大人配合,不要随意外出。” 上将军的声音在这块区域扩散,名府大街戒严,兵士们马踏散开,步哨整条大街。 京城气氛,从这一刻开始沉重,紧张。 一众权贵沉默转身,脚步越来越快,回府之后,大门紧闭,各府中静寂。 唯有一位位大人们,独自回到书房,理清自己的思绪。 不止是惊惧,其实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战火遍地,这里却还是京城,他们还是养尊处优的权贵,任凭远方的生灵涂炭,鲜血漫天,却也难以将凛冽的杀气弥漫这里。 这里还是遵循着以往的规则,施展任何一点点手段,依然都有着各种忌讳,所有人都在早已习惯的条条框框里翩翩起舞。 可今日,一个本该熟悉的明王,却如此陌生的展现在大家眼前。 他用不属于这里的处事方式,将大家难以接受的风波在毫无准备中带来。 旗国使臣来围杀明王府人,他们是能够接受的,因为旗国人本来便乃外邦,他们一贯嚣张,大家都已经习惯他们的胆大妄为。 然而明王府毫不犹豫的将旗国人连带他们的修行宗师,一起给斩了。 这便让大家难以适应,是能随便杀的吗?不知道如今的形势之下,这一斩将会给本就紧张的局势带来爆炸性的灾难后果吗? 可明王府的人,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明王府中的下人,虽然不算什么,但到底也是宫里派来的人,这是陛下派来的人,明王府仍然干脆利落的说斩就斩了! 他们的杀伐果断,与肆无忌惮真的让心思城府颇深的权贵们,无法平静接受。 这辅一归来便大开杀戒的明王府,让他们感到陌生和危险。 累累尸体、如此直接的杀伐,让他们不得不在颤抖中沉默,尤其是原本出于各种目的,在朝堂上曾力争让明王回朝的一些权贵,此刻心中复杂。 这一瞬间,他们觉得自己错了。 这样霸道、铁血、残酷、恐怖的明王,绝非他们所能掌控,绝非他们希望见到的明王。 或许,真的错了。 这样的明王不能回京,那会让他们无所适从。 即便明王本尊还未至,只几个府中之将初现,却已经让所有人对着明王府保持了最深层次的惶恐与忌惮。 …… 就在这名府大街,有一处府宅名曲府! 当今曲府的主人名曲孝仁,也就四十多岁,可别看年纪还不算太大,官职却是不轻,居从二品,已经可在金殿坐班议事。 虽说二品大员,在这京师算不得什么,但到底已是金殿为臣,也算是显耀门楣了。 而且这曲家,祖辈数代都在大夏为官,最显赫时还曾有人为相,在这大夏朝堂之上也算是老牌权贵了。 只是如今相比当年,自然是比不得的,可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世事就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是如此。 不过正逢乱世,才四十来岁的曲孝仁却也有心在这乱世之中再博一个显耀…… 与众位大人一样,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后,曲孝仁也沉默着回了自家宅院。 他却远比其他权贵要激动,几乎在听到门关好的一刹那,他便一个踉跄,仿佛虚脱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满头虚汗,瞳孔焦灼。 已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见状立刻面色慌乱,扶起他来:“老爷,您没事吧!” 曲孝仁站起身来,深吸口气,才算稳住。 “老爷……”然而,管家附耳过来的一句话,却是令他又再次心绪大乱,面色当场惨白:“你说什么?” ………………………… ………… 金銮宝殿。 御书房! 此刻本来是午膳时间,可定武帝却已经无心用餐。 名府大街的情况,正详详细细的记录在他手中文件上,定武帝面色一片沉凝。 “砰”良久,他一把将手中文件砸在了桌面。 御书房内一众内侍,以及张邦立立刻垂首,心跳急速,呼吸紧张。 “皇儿派人来京,为何旗国人都知道了,我们为何一无所知?”定武帝抬眸,面色看不出喜怒,那双眸子却略显锐利盯着张邦立。 从事发到现在,他第一次责难张邦立失职。 张邦立低头站在他面前,心中却难以分析,陛下究竟是因为明王府还是旗国人而怒,躬身垂首道:“是下臣失职,有负圣恩!” 定武帝盯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眸中锐利又慢慢褪去,抬脚在书桌后,踱步几次后,又一顿,开口:“你解释一下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旗国使臣却能知道?” 两句话,看似一样的内容,却掉了个顺序,意思却是完全不同。 第一句明显是降罪于张邦立,而第二句,却明显放过了他,变成了考虑问题。 张邦立心中有愧,陛下的确对他信任,这般重大失误,也不追究了。 他低着头,面色依然难堪,稍顿,开口解释:“据目前调查,明面上他们的消息来源很有可能是来自上清山!” “可能?”定武帝眸中又是一沉,有不悦升起,盯着张邦立。 张邦立大愧:“将情报送给旗国探子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只是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此人乃是上清山在民间一俗家弟子,只是……我们查到的时候,他已经突发暴病而亡!” “呵呵,上清山!”定武帝手撑着桌面,怒意明显在脸上闪过,但很快他又清醒:“明面上?” 定武帝的确冷静,这般大事,虽怒却不失分寸,在张邦立眼中他绝对英明值得效劳,跟着他只要尽心效力,不担忧会被怒而误杀,绝对明君,抬起头沉声分析道:“微臣虽愚钝,但京城是咱们的大本营,微沉一向不敢放松,上清山只是一道门势力,他们在京城并没有大动作,仅有一些俗家弟子风闻传事,情报能力不可能超过咱们。” “明王座下入京的事,应该是入京之后才泄露了消息,否则旗国绝不可能等他们到京城才动手。如此谨慎,到了京城咱们还不知道,上清山却提前查到了,这绝不符合常理,而且消息源头直指上清山,似乎有意让咱们查到一般,这更令人生疑!” “哦?”定武帝眸中也开始精光乍闪:“是谁?” 张邦立微默:“暂时无法确定,从入城,陆寻义只在两个地方停留。一个是城门口,另外便是昌华药铺。他们如此谨慎,要暴露,应该便是这两处。城门口已经查过了,不大可能出问题,今日守将是方有群大人的亲兵,他们没有异样,更所有人都一直在一起,最后又因在江华楼斗殴被抓进了巡防司。所以只有可能是昌华药铺出了问题,昌华药铺的生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意做遍大江南北,几乎所有势力都和他们有牵连。” “昌华药铺?”定武帝当然记得他们,还曾亲手御赐牌匾嘉奖,却想不到他们居然是皇儿的势力,心中对皇儿的能力又是感触极深。 不过转念又一想,略有些遗憾道:“皇儿还是太过年轻啊,安排昌华药铺入京,短短时间发展到如此地步,本是一步好棋,但最终却为人所利用,还需磨炼方可成事啊!” 说到这里,又面色一凝,口中杀气四溢:“哼,背主之臣最是可恶,当杀,给朕立即封锁昌华药铺,全面详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朕背后搞事!” 张邦立闻言,低着头嘴角抽搐,这位心思变的还真快,转眼间开始评论自己儿子的能力了。 不过他不敢违抗命令,连忙道:“是!” 但却没有立刻离开,沉声道:“让旗国人闹事,又嫁祸上清山,目前看来有很多人都有可能这么做,但最有可能的只有一家,林贼。” “不错,此逆有负朕之信任,在京城蒙蔽朕多年,暗中定有势力,他如一条哈巴狗,抱着上清山不放,的确最有可能挑拨离间,让朕和道门进一步决裂,哼,朕迟早将此贼诛灭九族!”定武帝根本不待思考,便肯定了这说法,可见他心中对林贼有多么恨。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此事还真是林家所为。 定武帝眸光转动:“将那探子送到冲玄那里去,让那老儿给朕一个解释,另外,让他明白事情原委,看看林贼是不是真心待他们。” “是!”张邦立点头,但还是提醒道:“陛下,目前没有明确证据。” “哼,此贼一贯狡诈,阴谋暗算,成不了大事!”定武帝甩手评论,却又道:“嗯,那便作罢,想必上清山也不傻,总会查原委,暗中放消息给他们查到便是。” “陛下英明!”说到这儿,张邦立才请示:“陛下,如今那陆寻义等人,并不愿随同京畿卫前来,那些尸体还堆积在明王府门前,京畿卫请示,此事当如何处理?” 说到这个,定武帝脸色明显难看了一瞬,即便他隐藏的很快,微微沉默,他方才开口:“皇儿派来的这两人或许不知朕其实是想保护他们,他们此刻如惊弓之马,不肯随意被人拿下,倒也有理。” 张邦立闻言,嘴角再抽,尼玛,人家摆明了不配合,到你这儿,就这样解释了。 不过他也明白,不这么解释岂不是要打自己脸,说自己儿子不信任老子,连忙躬身道:“正是如此,那两人初入京城便遭背叛,想必此刻定是要加倍小心的。” 定武帝点头,却又垂眸看向手中文件,略带惊意道:“这两人当真能杀的了金成霸?昨日旗国使臣放出消息,说要在今日下午朕接见他们时,在金銮宝殿上提议宗师演武,朕特意派人问了几家道门,却都回应朕说就凭各家在京城的宗师一对一的话,没把握绝对胜之,让朕最好将演武延迟,召四大家的老宗师出手。” 说到这里,他又面色不悦:“如今我皇儿手下随便出来两个武夫,就将这金成霸斩了,哼,朕倒要问问这帮人,这道门如此人才聚聚,难道连我皇儿手下随便两个武夫都不如,既如此,朕还要他们作甚?” 张邦立是知道这事的,消息还是他上报的,旗国使臣嚣张,崔朝远被杀后,他们不服,放出消息说明王乃是阴谋暗杀崔朝远,非真本事,他旗国有的是强者,可碾压大夏,将会在今日向大夏提出挑战,进行宗师演武。 意态很明显,便是在扬威,更是给陛下、给国朝难堪。 此刻,陛下明显是在怀疑道门不想出力,故意欺瞒于他而震怒,他连忙开口说道:“陛下,这个金成霸在修行界名的确声极大,早在二十年前的天下论道时,金成霸便已经成名,当时他曾连挫各国武道宗师,后来还是如今已任赵家家主的赵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istyle=‘olor:#4876ff‘>——这是华丽的分割——/i> 子寻亲自出手,也是交手过百招之后才败了他。” “哦?”定武帝眸光又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又略带不解道:“既然他这么厉害,却怎么就被皇儿手下的这名不见经传的两名宗师给杀了?难道说皇儿手下的宗师已经能比肩我朝号称四大名门的最强武道宗师了?” 张邦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因为他也没办法知道其中具体,明王和他身边的人做出的事情,总是让他难以找到头绪。 明王杀崔朝远如此,杀韩在寇如此,又杀三位宗师…… 而今日,他手下两人便可众目睽睽之下杀金成霸,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最终,他只能实话实说道:“此战打的狠凄惨,那两人是围攻,论个人实力应该是不如金成霸的!但他们几位凶悍,宁可战死也不退,非得在对方身上挖下一块肉,最后算是惨胜,两人伤的也很重,尤其陆寻义重伤!不过他们实力之强,却是不能否认的,否则也不可能不战而退另一名旗国宗师。” 定武帝闻言点点头,实际上,这两人能赢就足够让他吃惊了,能不能比的过四大家族的宗师境,并不那么重要。 “陆寻义!”都来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稍顿后出声道:“他们的身份确认了?” “是,他应该便是铁雄的二师兄陆寻义,这个人是殿下身边那扈从铁雄的二师兄,按照现在的资料分析,这些年铁雄一众人应该都在殿下身边,他被派来京城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一点很难说通……”张邦立慎重点头,却又有些迟疑道:“当年所得到的资料上,这陆寻义并没有如今的修为实力。” “是隐藏了吗?”说到隐藏,定武帝的脸色明显闪烁了下,当年明王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了宗师修为,让他做出了错误决定。 “这可能性应该不大,当年铁雄他们一行人一路至京,曾被太和门杀了很多人,师兄弟们可谓一路浴血逃亡,到最后铁雄还做过苦力,在此期间更差点被东家之子抢走了妹妹,也是因此一事,得殿下搭救,才从此跟在了殿下身边,若他们当年能有如此实力,又怎会经历这些?”张邦立却满是不解,望着陛下同样思索的眸子,他心中不禁有大愧。 面对陛下,以他的身份,是不应该说不知道,更不应该用可能等字眼的。 但已经很长时间,他却实在难以查到墨白的情况。 能查到的都已经查到,比如他以白长青身份看病的事,但他不让人知道的,却始终难以查到丝毫,比如他的武道,比如他的势力。 定武帝倒并未责怪,思索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这些年中成长起来的,还记得那个小婢女吗?” “是,他就是铁宁儿!”张邦立知道陛下说的是当日和小刀动手的铁宁儿。 “如今她可与道门年轻一辈的精英动手,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定武帝沉声道,但说完又莫名的面上难堪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与自己的臣子猜测着自己儿子身边的情况。 这对他而言,真的很难堪,随即不再谈这个,摇摇头,直接道:“待会直接问那陆寻义便是。” “那些下奴见皇儿令牌,却闭府不迎,此乃不遵皇家之大罪,当杀!吩咐京畿卫,将尸体移交巡防司,速罪之!”说到这里,定武帝终于开始处理现场情况。 “是!”张邦立明白意思,此事就以此理由,当快些终结,不要再生事了。 “至于旗国……”定武帝面色沉重了太多:“杀了就杀了,是他们先出手,人多势众,朕之京畿卫又未曾出手,他们便已经被皇儿座下之将灭之,传话那旗国使臣,此事朕不追究已是恩典,安敢滋事?另外,他不是要演武吗?告诉他,朕负手以待!” ps:感冒了,先更一章,明早再更。 第234章 定武不敢,明王敢! 上清山驻地。 冲玄一脸正气,赌咒发誓道:“上清山深受国朝大恩,一向奉公守法,如今国战,我上清山门徒更是在各方战场上为护卫诸将领安全而不计生死,与旗国修行界的一场场恶战,有目共睹。还请公公明鉴,此事定乃居心叵测之徒栽赃陷害。” “冲玄道长,这究竟如何,咱家可不敢论断,咱家奉陛下口谕,问一声,此勾结外敌之人究竟是否乃你上清山门徒,冲玄道长只管答复了咱家,咱家也好回去向陛下回禀!”宫里来的内侍面色清淡道。 冲玄面色难看,低头望了一眼地下担架上的尸体,嘴角抽搐不已,但却只能苦涩道:“公公,此人的确曾在我上清山学艺……” “好,既然如此,咱家这便回宫禀报陛下。”那内侍一扬手中浮沉,冲着身边兵士道:“咱们走!” “等等!”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 冲玄面色一变,转头望向梅云清,连忙阻止道:“师妹!” 然那公公闻声,却已经停步转身,面对梅云清这真人之女,倒是不敢无礼,行礼道:“不知梅道师有何指教?” 梅云清面色若寒冰,手一指低下那尸体,已然开口:“公公,就算这人是我上清山俗家门徒,但您就送这么一个死人来,便指责我上清山背负勾结外敌之重罪,恐怕难以令我等心服!” 冲玄闻言,更是心中发苦,这位当真是嫌事态不够乱啊。 来不及再指责梅云清,目光朝着那内侍一打量,果然只见那内侍脸色不好看了,直起腰来不咸不淡道:“这等当诛灭九族的大罪,究竟是不是贵山门所为,咱家可没敢胡言乱语半个字。咱家只是奉令来问话而已,梅道师可切莫要冤枉咱家。” “公公切莫误会,梅道师绝非此意……” 那内侍却看向冲玄:“道长放心,咱家可不敢随意揣摩梅道师此言深意,咱家自会将此言呈禀陛下,由陛下决断,公务在身,告辞!” 说罢,直接一甩袖,再不做丝毫停留,抬脚便离开。 冲玄脸色急变,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一再苦着脸解释:“公公息怒,梅道师常年居于山野,故而不知世故,若语出冒犯,还请公公一定见谅。至于那门徒之事,还请代老道承禀陛下,此事突然,上清山满门惶恐,但请陛下明鉴,此事绝非我上清山所为,只求陛下能够宽限些时日,容我上清山查明事实真相,自证清白,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一边说着,一边搭上那内侍的手臂衣袖,一个丹瓶隐晦的便落入了那内侍袖中。 那内侍微顿,面色稍显犹豫,但转念一想,冲玄这话意思明显,并不求公公多做什么。 只求他不要记恨梅云清无理,不要在陛下面前恶言告梅云清的状便好,其他事绝不牵涉到公公头上来。 内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收了那丹瓶,语气也好了一些,轻叹一声,望着冲玄深沉道:“道长放心,咱家定会将道长的话带到,唉,恕咱家多嘴一句,此事非同小可,陛下震怒非常,道长还请好自为之吧,若不及时处置,恐将误了此生啊!” “嗯……”冲玄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微颤,随即对着那内侍一躬身:“多谢公公告诫,老道定当铭记!” 那内侍再不多言,再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与一众兵士扬长而去。 冲玄眼见他背影,脑海中不停闪现“若不及时处置,恐将误了此生”的话语。 这句话摆明了是在告诉他,屠刀已经举起来了,莫要再侥幸! 脸色沉重转身而回,正好听到梅云清一拍桌面,怒不可遏道:“哼,凭一个死人,就想对付我上清山,真是欺人太甚,我上清山能成为道门魁首,岂是随便任人宰割的?” 冲玄抬头,眼中一抹愠怒闪过,却还是劝道:“师妹,刚才那位公公乃是陛下近臣,咱们不能得罪了他,若是他在陛下面前故意进献几句谗言,惹怒了陛下,那会给咱们造成大麻烦的。” 梅云清正自怒不可遏,闻冲玄指责于她,心中更是恼火,眸光一转望向冲玄:“师兄,你要知道,我上清山能有今日之威严,靠的不是奴颜媚上,卑躬屈膝……” “云清,休要胡言!”在她身边,其兄梅云天见她说话如此伤人,眸光一瞟那冲玄气的通红的脸色,当即开口喝道。 然梅云清微顿之后,却站起来依然道:“大哥,你看到了,他竟然异想天开的妄图凭一具尸体,便想将勾结外敌的罪名,栽赃到咱们头上,这说明什么?那畜生杀了咱们道门三位宗师,咱们却一味退让,已经给了那定武底气,让他开始得寸进尺。哼,若再如此纵容于他,恐怕会让他当真忘了,如今的大夏皇帝早已不是当初开国时的圣武帝,如今的上清山更不是圣武帝时候的上清山!” 说到这儿,梅云清越发气势凌厉,又看向冲玄:“师兄,莫说师妹无礼,定武帝何时对咱们满意过?他几时又不想除掉咱们?可结果呢?他敢吗?他有这个胆子吗?今日之天下,国朝早已四分五裂,外有旗国金戈铁马,攻略国土,内有林帅与他抗衡,各方军阀更是首鼠两端。除非他定武帝想这国朝更乱,否则他绝不敢对咱们动手,我等何须如此惧之?” 梅云天闻言,嘴唇微动,但最后却硬是没说什么,反而看向冲玄道:“冲玄师兄,云清虽然无礼,但却还是有些道理,我等虽不能蛮干,与国朝撕破脸皮,但定武帝又何尝没有顾忌,我等该硬的时候也得硬。” 冲玄心脏砰砰跳,满面通红,他不是不知道梅云清对自己的处事方式有些看不上,但却真没想过这位居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卑躬屈膝、奴颜媚上、给上清山丢人…… 这不是普通人说的,这是上清山真人子女对他的评价,几乎就决定了他今后在上清山的地位。 多年来,驻扎京师,为了上清山殚精竭虑,而如今居然落得这么个评价,便是冲玄在京城早已磨炼到圆滑无比,这一刻也还是难以接受。 太不值了! 太愤怒了! 抬眼望向梅云清和梅云天,他呼吸粗重,不是不知道这两位性子高傲,从小便被高高捧起,一向缺少敬畏,眸光微红,声音略带嘶哑:“二位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京师,只要国朝一日未倒,只要定武一日为帝,在这京师,他就是独一无二的霸主。如今的确不是当年,天下也算四分五裂,可尔等难道没有想过,要论这大夏之主,也唯有他一人敢当之?” “师兄,你可是忘了林氏也已称雄!”梅云清闻言,眉目有不屑,很明显她对皇家从无敬畏。 “那又如何?”然而,这一次她话音一落,便只见冲玄骤然抬眸紧盯着她,甚至从来不在他们身前临显的气势都升了上来:“林氏生而为民,又为臣一生,今日便是称雄,师妹便以为他与定武一样了吗?” 梅云清没见过这位老好人的师兄发怒,她虽然不惧,但见师兄之激动,还是忍了一刻,沉声问道:“有何不同?圣武帝当年不也为民?不也同样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错了,你错了!”冲玄毫不迟疑的直言道:“圣武爷当年的确也为民,也曾跪拜四方权贵,但定武帝不是,他自小便是王尊,一生除了拜父帝,未曾拜过任何人。圣武爷开国,铸就五百年基业,这五百年中是墨家天下,早已养成了皇者气魄与荣耀,这是林氏没有的。定武帝皇心术,可以为权衡四方而隐忍。但这不代表咱们就能当面扫他的威严,他的皇家荣耀是不能亵渎的,就算是今日之天下,就算他在亡国前的最后一日,他也绝不会容忍国朝境内任何人当面挑衅。你信不信,若我上清山敢当他的面认下此勾结外敌之罪,他将会立刻对咱们下手。” “师兄,恐怕未必,林氏也为反贼,更是已称王,结果又如何?”这一次是梅云天开口。 冲玄眉目一挑:“那如今外敌而至,国朝如此艰难,师弟又可曾见他为了国家利益,而忍辱与林氏合兵共战?这便是他的皇家气魄,绝不可能对反贼妥协,不错,我上清山也一样,若明面反他,他也许没办法立刻抽调兵力剿灭上清山,但他却绝不会再如以往般隐忍,定第一时间将咱们叱之为反贼,并用我和你们二位的头颅来作为对付反贼的决心。” “他敢?”梅云天面色陡然一变,梅云清却是疾声喝道。 冲玄抬头看着梅云清已然扭曲的面色:“其他势力之主,可能会因各种顾虑而隐忍,但定武却不会,他能忍天下事,却绝不能忍明目张胆的造反,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不能退的一步,否则放过一个就有第二个,这天下处处称帝,他还如何在这大夏为君?一个林氏,便曾令他不顾外敌,也势要灭之,才造成了今日之乱象,你们还敢怀疑他的帝皇荣耀与决心?” 梅云天嘴唇微颤,梅云清眼中厉光瞪破苍穹,她依然不信:“当年可不比现在,那时候对付林氏他还有底气,可如今他还有什么,若对付我上清山,将引发整个道门乱象,我道门不再出力,旗国修行界将肆无忌惮,到时战场一片弥乱,除非他想亡国,否则我就不信他敢贸然对我等动手。” 冲玄看她自信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好,就依你,定武帝不敢,他会为了国家稳定而继续隐忍。可他不敢,他那六子明王敢不敢?” “明王?”提起明王,梅云清和梅云天皆是一顿,随即梅云清却冷笑一声:“那畜生不过区区竖子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看似疯狂,逞一时威风,实则有何能耐,可与我上清山相提并论?” 冲玄沉默了,他真是无话可说。 这位太高傲了,说明王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其实她才是真正无所敬畏。 至此刻,冲玄有些怀疑,这梅师妹之所以如此恨皇家,甚至仿佛心智都被迷失,极有可能是在当年入宫,定武帝在金殿上曾对她施展过的下马威的原因。 她一世高傲,从未受过委屈,那一次受辱,或许令她终身记恨。 但不管如何,话已经说到了这地步,冲玄也不怕长他人威风,否则迟早也被这对兄妹害死在京师,他轻声道:“不错,明王的确才年二十几许,可他面对千军万马围攻,却数招之内就取崔朝远头颅。师妹,你说,我上清山除真人阁下之外,谁能做到?” “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不提明王身份,就单只说他自己手中就已有着庞大势力,出动不过数百人马,便可硬悍千军万马,更强势突袭山卫所,于万军中取韩在寇性命!就在这份实力,真比不得我上清山?” “更在旗国敌军倾力围剿之时,他却悍然赴青年社,面对我道门三位宗师,却如入无人之境,只一招便杀我道门两位武道宗师……”说到这里,冲玄心中一颤,抬起头看向那兄妹二人:“一招,仅仅只用一招,更有几乎能够确定的消息,他那一拳,有猛虎咆哮相随,二位,明王之威当真还能小视之?” “谣言!这绝对是那畜生刻意放出的谣言,不过二十几许而已,怎么可能成就真人,他做梦也别想。”梅云清声音变色,但那原本通红的面色骤然苍白,却可知她心中仍然惶恐。 冲玄不反驳,声音更低:“是否真人,我不知道,但就在刚才,不过两个他手下年不过四十之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旗国老宗师金成霸,这可不假吧,李师兄的实力,二位应当清楚,可结果呢?却到了近前都只能被逼退,如此威势,不说我上清山,就说整个道门,可有哪一家,能有四十岁之下的宗师,有如此能为?明王是否成就真人,我等可以不论,但就他手下这样的人,我们就必须小心了。” “他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他自己的实力又到了何等地步,实力也就罢了,可最恐怖的是,他就仿佛一个杀神一般,没有什么能够制衡他。天下各方势力,包括我上清山,都有着各种顾忌,权衡交错,不敢轻易过线。” 冲玄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见那二位面色皆苍白了,他沉声一叹:“而明王,谁能制衡他?如今战势颓废,举国上下皆在想如何罢战,可他却肆无忌惮的杀旗国人,不论宗师还是高官,他根本就不怕旗国人会不会大肆报复,他就一句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宁死不做亡国奴。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的意志,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胆气与决心?” “不止旗国人,国内一样,那陈可战天下皆有传言是我们道门所杀,但实际上我们最清楚,此人之死,和我们无关,如今凶手是谁,二位心中有数了吧,这位连国朝将领也照样杀之,那可是定武帝的心腹手下……再看看今日,明王府那些定武帝亲自派人选的下奴,他们杀之前,可曾有半点犹豫,可曾如其他皇子那般,担忧过此举会令皇帝心生不满?他根本就不在乎!” “更别说我道门宗师,你们见了,晚间下令,次日一早便杀人,我等可曾想过他竟有如此决绝?丝毫不顾我道门会不会因此而反叛。” “你们告诉我,他怕什么?有谁是他不敢杀的?这样一个杀神,会惧我上清山,会考虑动了我们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师兄也不必将那畜生说的如此恐怖,他如此癫狂,这是在与天下人为敌,迟早定将死于非命!”梅云清恨恨,咬牙道。 “不错,历史上这般无所忌惮的人,肯定活不长。但恐怕他却一时半会还不会死,除了旗国人,国内便是再多人想他去死,也没有人真敢去一试,至少,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有人轻易与他开战。就连那金成霸,如此自负,敢言于金殿之上挑战整个大夏宗师境,他也未曾直接赴明珠去杀明王。更何况我国势力,我上清山有人愿意去明珠击杀他吗?”冲玄反问。 这句话,让梅云清羞辱,的确,她也知道,就凭明王的实力,除了真人,恐怕没有宗师敢去明珠与他对决。 她自己当然更不用说,连崔朝远、刘世成都非明王一合之敌,尽管瞧不起明王,但她若独自一人,连站在明王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见他们不出声,冲玄凝眉道:“只要他还不死,谁敢成为他的对手,谁就将面临一个可怕敌人。他太霸道,不像国朝那样能够隐忍,他摆明了要杀旗国人,并且天下势力,人人都得杀,谁不杀,谁就是他的敌人,他就杀了谁。我上清山就是他第一个立威的对象。” 梅家兄妹难以接受,上清山居然只是那畜生一个立威的对象。 但想要反驳,又能说什么? 说到这里,该说的几乎都说了,冲玄沉沉一叹:“二位,不是我冲玄胆小怕事,也不是我在京城待的太久,失了道门骨气。二位说要抢回那三颗头颅,不是我冲玄胆怯,不敢孤注一掷,也不是怕了明王威势,不敢与他作对,而是明王真的不能用常理来度之,咱们就算能够抢回了头颅,挽回了被明王打下的脸面,可最后明王是否会认为咱们不好惹?而就不敢对付志峰了?我更担心,明王会想也不想的将梅志峰的首级斩下,大张旗鼓的亲自送到京城来。” “他若是敢如此……定让他来得去不得!”这一次是梅云天怒了,牙齿缝里蹦出声音。 冲玄沉默,直到此刻,这两位依然还是抱着上清山的荣耀与威严在考量,他们始终未曾感受到真正的危机。 这是没办法的,人家是真人子女,在这乱世,恐怕连皇家子女,都没有他们尊贵,有此傲气,自然也难避免。 但冲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绝对容不得他们再胡来了:“如今局势,我上清山其实已经是被天下势力驾在火上烤的一枚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咱们和明王翻脸,用咱们来试探明王的底细。毫无疑问,以明王的铁血凶悍,咱们一旦与国朝翻脸,他必将用最快的速度,最血腥的手段,对我们上清山斩尽杀绝。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连真人阁下都将会是他必杀的目标,因为他要立威,要用更大的凶威震慑整个天下。” “二位,若是你们仔细考虑一下,定会发现,面对明王,我们的优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大,尤其是今日明王手下这两位宗师于金成霸一战之后。我们的底气,在于掌教真人,可明王的实力却是深不见底,没人能够揣测。我们的底气,也在于道门魁首地位,可道门一百零八山又真的就会唯我们马首是瞻?就说如今,明王崛起,他如此年纪便有此修为,若不夭折,将来成就将恐怖的吓人,或许会达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地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这些人都非道门中人,明王却能将他们培养到如此地步,这代表着明王手中有完整的道家传承底蕴,他比咱们上清山更有能力带领道门前进,多少人卡在宗师境前不得前进?又有多少人期盼着修为能再进一步?明王如此本事,他们真的会为了上清山而得罪明王吗?” 这一番话,才真正让梅云清,和梅云天两人忌惮了。 几乎顷刻,便是冷汗淋漓,道理太过浅显了,若明王真有能力帮助道家中人,一些道门倒戈绝非笑话,甚至上清山本门中人,都有可能心思诡异,这才是掘上清山的根基。 “此子当死,绝不能活!”梅云清还没说话,梅云天却是一把站起身来,面色狰狞,一抬头看着冲玄道:“冲玄师兄,明王如此大害,你为何不将这些考量上报山门。” 冲玄真是无语了,若非今天被逼到这一步,他又岂会说这个,谁说这个就证明谁心中曾想过,谁曾想过,就证明有可能想要倒向明王,冲玄自不会在山门多嘴,证明自己心思诡异。 此刻只一摇头道:“此事何须我多言,山门中多有智慧通达之辈,自然早有考量。若非是山门早知暂时绝不能与明王撕破脸皮,又怎会一再隐忍,派人前来与国朝交涉,而非直接派人去明珠斩明王。” 梅云天心中一闷,这话无疑是说他蠢,别人都能想得到的浅显道理,你却看不出来。 可梅云清却是眼眸一亮:“那畜生的确诡异,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能为,定有秘密,或许我们当立刻出手,将其……” 冲玄真是服了他,要是有这可能还要你去想? “先不说能不能派人大肆进入明珠,旗国会看着我们过去而不管?就算能进去,我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杀明王?若是暗中派人,谁又有把握能在明王经营日久的明珠对付明王?而在实力上,除了真人阁下,甚至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冲玄淡淡道。 梅云清面色一沉,她父亲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明珠这等险地,开什么玩笑。 这不就结了,你家父亲不去,其他人就傻吗? “二位,如今形势堪忧,马上就要入宫了,还请二位一定要隐忍,绝不能再添事端,就算不为其他想,也要为志峰师侄的性命着想。我们真的不能再招惹麻烦,否则一个不慎,我等当真会有性命之忧,还会祸及师门。”冲玄拱手拜托。 见两人终于脸色不好看的闭口不言,冲玄心中微松,若这二位在国朝大殿上乱来,那可就真是找死了,他甚至很怀疑,国朝就算不动手,那明王座下之人,却很可能当场执刀。 转身望向门外又一叹:“唉,国朝送来了这具尸体,还不知究竟是谁在算计我们上清山……李师兄他们的此番行动已然失败,却至此刻,李师兄都还未有消息,其他人死则死矣,李师兄却乃是成名多年的宗师,若有事则乃我上清山之重创啊,而且……” 其实他是想说,李师兄乃是成名多年的熟面孔,若一旦出了事,落在了国朝或者明王手上,那可就麻烦了。 ps:昨天头疼,吃了药,本来说睡一会,却没想到一觉睡到下午,早上没能更新,抱歉。 第235章 入乱世,不止豪情万丈,也有血泪满襟! 这震撼人心的一战之中,其实不止金成霸,还有一位修行界宗师也曾出过手。 只不过那位逃走之后,不论是皇家,还是各方势力,似乎都没有太过关注他,甚至连提起他来的都少。 其实倒非各方都忘了这事,而是真的对那位提不起太大兴趣。 他的出现太过滑稽了,剑都已经扬起来了,最后却被一吼而震慑,逃之夭夭…… 他的出现除了给明王府更加增添威严之外,实在没能留下太多让人铭记的事迹,甚至大家都知道他是宗师,却根本不能升起半丝敬意。 正如那汉子在他逃跑时吼出的那句话“不过一鸡鸣狗盗的鼠辈而已!” 这样的角色,逃了也就逃了呗,就如一个路人甲一般。 而且,在所有人心中,今日出手的都是旗国人,如今他们都已经被明王手下斩掉了一位宗师,已经足够震撼,有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此事会带来的影响,谁有心思去关注那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说起来,身为一个世间敬仰的宗师境,却在凡人心中落得如此待遇,当真是有些可怜可叹呐。 不过事实上,除了上清山之外,并非真的就没有人对他上心了。 明王府。 庭院楼阁早已被收拾的精致,再复往日之光景。 可此时雨后威风荡漾,空气中却漂浮着丝丝血腥。 还好,此刻待在这院中的人,却并不为之动容,除了陆寻义等人之外,此刻这里又多了一些人。 曾留在昌华药铺并未随行的青年汉子们,此刻已经尽数赶来,一个个自发居于院中各个角落警戒。 虽然人手依然不足,但有他们在,这偌大府宅,伴随着血腥气息,却还是再添几分威严肃穆之感。 陆寻义自是伤重,在刚才那一战中,他承受了金成霸极大打击,几乎是以命相搏,在为三师弟创造机会。 浑身被剑锋拉出的血口,难以数清,胸前肋骨亦是断了两根,肩胛骨也被震裂,这些都还好,身为武人,这样的伤势少不了,有内息支撑,身上又带着明王所赐的内外伤药,有得数日修养便可无碍。 可那心房上方,被金成霸一剑刺了个对穿的伤害,却不是那么轻松了。 宗师御剑,真力附着病人,并不仅仅只是贯穿伤口,更有真力摧毁陆寻义肩头筋脉,不但令陆寻义浑身气劲难以通达,更是在被刺穿的那一刹那,金成霸的淬炼多年的真力便顺着陆寻义筋脉延伸至五脏六腑,伤及内脏。 也正是因此,那一剑之后,陆寻义强撑着打出了一拳咏春寸劲之后,便伤重倒地,几乎再无反抗之力。 这伤太重了,换了其他人,没有丹师在旁即使救治,恐怕顷刻间便会内伤爆发,重责当场殒命,轻则修为尽废、形同废人。 还好,陆寻义等一众人跟随明王身边多年,手中除了明王谋四方珍药,亲自开炉所炼制的保命丹丸之外,明王也曾对他们讲述过各种伤重危急性命之时的最佳处理办法。 可是,即便明王医术再通神,那也得病人配合才行…… 此刻,陆寻义没有时间替自己疗伤,他第一时间要处理的却是三师弟胡彪的情况。 “快过来,立刻卸掉真力,我来帮你镇压内息!”陆寻义面色苍白,居于蒲团之上,对着站在身旁满脸通红似火光在燃烧的胡彪疾声喝道。 “师兄,我不要紧,你先疗伤吧,还有一个宗师隐藏在暗中,我帮你警戒!”胡彪一双犹如入魔般连眼白都早已通红的眼盯着陆寻义那苍白的脸,以及嘴角仍挂着的血迹,摇头道。 “让你过来就过来!”陆寻义人虽虚弱,声音却带着威严,冲着胡彪吼道。 胡彪脸上却出现一丝笑容,伴随着他脸上渐渐犹如蛛丝网一般凝起的筋脉,再加上那发丝无风飞扬,显的极为狰狞恐怖。 他没有过去,反而转身一步数米,就在门口盘膝坐了下来,轻声道:“师兄,我真的没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得进宫去面圣,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你赶紧疗伤,不要误了时辰,我先替你护法。” 陆寻义见状,眸中顷刻怒火暴涨,竟一把从蒲团上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口中又渗出血迹,然他不顾浑身撕裂般的疼痛,眼神急切,张嘴便要怒喝,可话到嘴边,望着胡彪那执着的眼神,他眸中又一红,语气放软道:“外面有兵马戒严,不管还有多少宗师在门外,他们也没胆进来,你放心,绝不可能出事,我都是外伤,无碍,有六爷的丹药,只需调息片刻就行,你再不卸功,就真的来不及了。” 胡彪闻言,似乎正准备说什么,但却突然一低头,身躯颤抖了一下,声音才传出来:“话虽如此说,但如今乱世哪里有绝对的安全,逃走的那人修为很强,恐怕不弱那旗国宗师,就是我如今的状态,都追不上他的身法。后来,我发现有人在明王府门前追杀小路他们两个,我只能放弃去追他,可当与这些法士境一交手,却发现他们并不是旗国人的路数,恐怕今天出手的人,并不止旗国人,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只是分不清究竟是林氏还是道门,又或者其他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寻义听着师弟平静的声音,心中却陡然更是慌乱,快步朝着三师弟胡彪走来,也不要蒲团,便直接在他身后坐下,口中疾声道:“不要再管这些,有什么话先疗伤,待会再说。” 话毕,直接用自己还算完好的手掌,印在了胡彪背后。 胡彪背对着他抬头,陆寻义在他身后,却并不能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里,不知何时竟已然流出了两行血迹,在抬头的一瞬间,鼻子里也正有鲜红在滴下…… 他抬起头,仰望门外天空上白云朵朵,不让鼻中血滴落地,口中声音继续道:“发现这些,我便不敢掉以轻心,想要回头去追那位宗师,但只是顷刻间,他就不见了踪影,再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师兄,你知道我现在很强,纵使不如他,但也差距并不大,我是绝对做不到在顷刻间,便能消失在名府大街,并且能完全隐匿浑身痕迹的。我怀疑他并未走远,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附近,我们能将明王府中人斩尽杀绝,可其他人府上我们却没办法,他很有可能就隐藏在某位权贵的府上,师兄,你切不可轻忽大意,在这京城,我们四面皆敌,旗国人敢出手,其他人也未必就不敢,就算杀了旗国宗师,也不一定就能震慑住他们,你此行重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任何人都不能作为依靠,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能侥幸。” “你喋喋不休的废话什么?”陆寻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一张脸苍白若纸,刚才服用过的保命丹丸,化作温和内息,一丝不留的尽数运功至胡彪体内,想要助他平息那还在不断狂涌的真力,可却仿佛杯水车薪一般,根本无大用,他哭了,声音却在狂吼:“除了徐师弟,就属你性子最冲动,鲁莽,不喜欢动脑子。这些东西,你都能想到,我还想不到吗?不用你来操心,你好好练功就行,动脑子的事,有师兄在,给我运功,快运功啊!” “师兄,没用的,不用管我了。”胡彪没有回头,轻声道:“六爷早就说过的……” “说什么屁话,阿九,阿九不是没事吗?”陆寻义直接打断他,口中爆喝:“你听不听话?” 胡彪沉默了,能活谁想死? 但他明白,他卸了功也活不下来,他和阿九不同,阿九才法士境修为,他们所服之丹剂量并不同,功效也不可同日而语。 能救阿九,却未必能救他。 就算能,他也不能那么做,师兄的伤一样致命,不能再为他而耗尽元气。 六爷曾说过的,此丹除非必死之战,否则绝不能服。 师兄将在这混乱的京城独木支撑,并且还要照顾他这个累赘! “救不了你,便一起上路!”陆寻义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意,声音决绝。 胡彪身形一颤,他并不怀疑师兄的决心,眸中血泪淌下,深吸一口气:“好,我运功!” 话毕,他双手掐诀,眸中一凝,浑身如龙气血骤然沿着经脉倒流,逼着那狂暴的真力,压缩回丹田。 这一招太险,经脉支撑不了,丹田也支撑不了,但筋脉尽折,丹田破碎,却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陆寻义同时一声低吼,不顾自己口鼻渗血,压榨着浑身本就枯竭的真力,强助胡彪镇压气血。 然而,却只听一声暴鸣:“轰!” “噗!”陆寻义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地上倒飞而起,直直撞到身后墙壁上,又一口鲜血喷出落地,他泪眼顷刻模糊了视线,隐约间看到师弟浑身衣襟飘舞,发丝飞扬站起了身。 “我没用!”陆寻义哭了。 胡彪强压暴动的生机,却反而促使他的丹田暴动,浑身气血越发鼓舞,顷刻间便将他那微弱的功力给反射弹开。 他没有墨白那般如山般厚重的气血,也没有墨白那如海般渊博的真力,他没办法压制住胡彪体内的暴动,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帮助都做不到。 “是我没用,我不该成就伪师,我不该……”陆寻义口中喃喃。 胡彪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师兄不用担心,黄泉路上,会有师兄弟备好酒肉来接我的,我先走一步。告诉各位,不要急着来,我们不会走远,时间多的是。” 说到这里,他转身,已是七窍流血,凝视陆寻义,只吐出两个字:“师兄,保重!” 话音毕,他伸手抹过自己满脸血液,整个人浑身那压抑已久的气势彻底爆发,一部踏地,犹如狂风扫落叶,方圆二十米,灰尘遍天扬起。 他身形已飞天不见。 “砰砰!”陆寻义拳头狠狠砸地,嘴中颤抖,他知道师弟是用最后的时间,去为他扫清在京城的道路。 他泪眼模糊,青年相交,至今已十数年光景,那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回荡。 最终他颤抖着闭上了眼,在长空传来一声巨大咆哮之时,他盘膝于地,开始疗伤! 未走完的路,他来走! 无所畏惧的坚韧心性,往往是在一此次的苦痛经历中得来。 因为他们肩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所以他们必须走下去,即便知道这才是磨难的开始,但荆棘万丈,也容不得退半步,身后的眼睛,永远在注视着他前行! 入乱世,不是说说而已。 铁雄一众师兄弟剩不了几人,他们是墨白的嫡系班底,是他征伐乱世成就盖世功勋的最得力人马,然而,才刚刚露面,威名才得以稍传,所付出的代价,就让人血泪满襟。 这条路上,绝不止英雄铁血、豪情万丈,更需随时面对难以承受的白骨累累,画卷虽美,但那鲜红很刺目。 第236章 曲大人与李师 曲府! 曲大人快步来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又正了面容,这才推开了门。 是什么令他在自家府上居然都如此小心翼翼?很明显,此事有诡异。 门打开! 顿时只见一个黑衣老者,面容阴沉的坐在书房中,此刻正抬头看向曲孝仁。 曲孝仁在看见他的那一幕,眼角还是没忍住狂跳了几下,但随即却是一个转身,遮掩自己异状的同时,也急忙关上门。 待门关好,才快步上前,面上露出一抹焦急与关心道:“李师,您怎么样?刚才可有受伤?” 李师? 难怪这位曲大人如此小心翼翼,原来这位黑衣老者便是刚才那一战中,曾出现过的黑衣遮面宗师。 他竟然真的被那胡彪猜中了,还藏身在兵马环绕的名府大街。 “哼,老夫能有什么事?”曲大人溢于言表的关心,却没能令这李师面上好看,反而站起身来,背转身形负手沉声哼道。 曲孝仁在他身后,望着他那傲然的背影,瞳孔里却闪现极致阴沉,但嘴里却道:“您没事就好,还好您当机立断撤退,否则就算您杀了那两人,也定会惹到麻烦。哼,亏那金成霸还声名卓著,真是浪得虚名,居然连那明王两个手下都收拾不了,还以为他能帮咱们一把,却险些被他们坏了大事,万幸是您没有纠缠,否则要是连累到了您……” 那老者闻言,眼神里更是透出难堪,金成霸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未必能强过此人,如今金成霸被曲孝仁这么骂,他也感同身受。 但无论怎样,他也只能受着,而且还不得不顺着曲孝仁的话说,只有这样,算是把他刚才逃跑的责任扔在了旗国人头上,也算是稍稍挽回脸面吧:“哼,的确没想到,这金成霸也算成名已久,却如此不堪……若是没有他介入,由老夫直接对付那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却因金成霸暴露了踪迹,只能含恨忍辱撤退,当真是混账之极!” 曲孝仁听他话语,嘴角又再次不自禁抽搐,尼玛,还敢吹牛? 是谁还没见你当时吓破胆亡命逃窜的样子不成?连自己山门子弟被屠杀都不管,转身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似的。 曲孝仁自是从头到尾看的分明,当时那背箱之人已然重伤,只要这李师伸手便可斩他,取他身后木箱,得手之后再逃也不是来不及。 总不至于连和那汉子对着干一下都扛不住吧? 可这位呢,剑都已经扬起来了,那汉子还离他数丈之远,他居然硬是没敢下手,直接转身而逃,白白放弃了这大好机会。 一代宗师,被骂成鸡鸣狗盗的鼠辈也不敢转身,注定成为笑话的东西,此刻居然还有脸大言不惭。 曲孝仁心里真的不爽,暗自骂道:“怪不得,你们上清山在明王手上不堪一击,若都是你这模样的货,那还有个屁用?” 不得不说,从前他对宗师极度敬畏。 可今日这一遭后,他却对面前这李师鄙夷到了极点,不过一个贪生怕死的货而已,要是放在他府上,有这样的下人,非得一刀劈了他不可。 其实之所以如此愤怒,说白了,最让曲孝仁愤怒的是,这老家伙眼看事情失败,居然不远走高飞,反而又躲到他府上来。 这是开玩笑吗? 一旦露出马脚,他曲家必然得血流成河,这可不是以前,皇家还得经过一番调查,有些回转余地,可如今那杀神一样的明王能给他机会,不杀的他家里鸡犬不留,那才是笑话。 可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得小心道:“李师说的是,我也没想到那旗国宗师连片刻都撑不了就被打死了,险些害得李师赴险,还请李师恕我不知之罪!” “罢了!”那李师闻言,心中才算是好过许多,挥挥手云淡风轻道:“外面如今如何了,我那些门人可曾得手,安然撤退?” 曲孝仁心中更是鄙夷,装什么? 他们死绝的时候,你还没消失呢,你能不知道? 曲孝仁面露悲苦:“唉,明王府那人实在太凶残了,他们……他们都已经……” 话语哽咽,然而心中却真的摇头,上你不行也就算了,连手下十几个精英,也干不过人家手下两三人,清山还真是将熊熊一窝。 这一刻,或许这曲大人的怨气实在太大了,几乎是哪那都看上清山不顺眼。 “啪!”李师一巴掌拍在桌上,一把站起身来,面色狰狞:“岂有此理,居然敢杀我门人!” 对他的愤怒,曲孝仁只能低头不语了,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口口水吐到这老家伙脸上。 跟着默哀了一会,他又正色开口:“李师,如今那些尸体都已经落在了京畿卫手上,若一旦被查出身份,定将引发大祸,必须马上将此事通秉冲玄道长,早做准备,可名府大街现在已被戒严,我暂时无法派人出门。现在只能凭借您的本事了,还请您一定将消息尽快带回去。” 李师瞳孔明显一缩,他躲在这里,美其名曰是打探门人弟子的安全,实际上当然是心中有惧。 怕被那汉子缠上,金成霸被杀的那一幕,真的震慑住了他,同为老牌宗师,本事至多也就相当,能杀得金成霸,难道还杀不得他? 这李师不能不心中发寒。 眼看那汉子屠杀门人弟子,也知道那几人拖不了那汉子多久,他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了曲府,隐藏痕迹,明王府再骄横,还能杀进这里来不成? “嗯,此事当真紧要,不知明王府那边如今什么情况?”李师没办法,这时候拒绝不得,而且也不能自打脸面说不敢离开,只能仔细打探一番外面的情况。 曲孝仁眼中微转,连忙将明王府把宫里派来的人屠杀殆尽的事,说了一番。 李师眼中又是闪烁,更是深刻感觉到明王府中人,与自己之前认为的并不一样,危险度又增加了许多。 曲孝仁,又说道,明王府已经闭门,那两人应该是回府疗伤,准备为下午入宫之事做准备,如今京畿卫正重点警戒在明王府周围。 “李师,如今京畿卫在,他们定会一路护送那几人入宫,我们暂时恐怕已经没有再下手的机会,还请通传冲玄道长,那几位宗师的首级,恐怕是难以回天了,若一定要动手,便只能加紧规划,在他们去宫里的路上动手……” 李师闻言,眼皮一跳,还动手? 他肯定是不愿再冒险的,听闻了如今明王府那两人以闭门不出,并未搜索他痕迹,京畿卫又驻扎明王府门前,重点在那边,不会轻易擅离,他想着,凭借自己的本事,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或许并不难。 故而一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李师稍等,若不介意还请从后门走,京畿卫虽戒严整条街,但重点还在明王府附近,从后门走,会安全一些。”曲孝仁提醒道。 李师却不知哪根神经被触怒了,或许是这形同逃跑的话,刺激了他吧,只见他一甩袖子:“哼,区区京畿卫,还能拦得住老夫?” 曲孝仁看着他身形一纵,便消失在眼前。 连忙快走几步,出门寻找,只见这位已然走远,又一纵身,便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墙之上,再一闪,便不见踪影。 曲孝仁心中还是为这宗师本事而惊,简直非人啊! 但转瞬,眼里闪现的却是一抹放松,总算是将他送走了,擦擦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口气。 站在原地眼中波光流转之后,还是觉得不保险,连忙快步走到正厅,只见管家正行来。 他眸中一闪,在管家耳边轻语数句,令管家神色苍白,反问了一句:“老爷,都……都杀了?” 曲孝仁眼眸中闪过的却是一抹冷光:“但凡见他进来的,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那小陈呢……”管家又喃喃问道。 “杀!”曲孝仁一转身负手冰冷道。 管家身形一颤,那小陈乃是今日曲大人心腹,特意挑选作为今日车夫用的。 此时却被曲孝仁如此冰冷的要杀之,包括先前那老宗师进来时所有曾在书房附近出现过的府丁丫鬟。 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见,全部诛绝。 管家脸色已苍白到了极致,他不能不想到,自己也是知情人之一,老爷这是要绝不留丝毫证据…… “吼……”而就在这一瞬,门外突然一声震慑长空的咆哮惊起。 曲大人一个转身,眸子里惊惧顷刻密布,口中下意识的便低吼道:“去,快去,杀,杀……” 管家仓皇应命,快步而走。 …………………… …… 离国朝接见旗国使臣,只剩不到一个时辰。 明王府的现身与杀伐,又愈发挑动了整个京城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名府大街的权贵,无不在此刻平静中,收敛着心神,调整着内心波动。 没有人能想到,刚刚才经历那么震撼杀伐的明王府,居然会再起风波。 名府大街已然戒严,相隔数米,便有兵士持戈而立。 很安静,几乎无杂响。 上将军亲自马踏长街,游走于明王府门前,戒备四方。 他不会容许在明王府中人未入宫禁之前,这里再生任何事端。 可当明王府门突然开启,那先前曾大展雄威的汉子,须发飞扬的低头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心中一紧。 身为将军,有敏锐的直觉,那汉子出门,虽未有什么动作,但几乎一瞬间,他察觉到正有凛冽杀气铺面而来。 他面色变了,想打马上前,然而却只见胯下战马突然倒退,任凭他牵紧僵绳,马儿也不听使唤。 胡彪此时脸上那蛛网已退下,甚至连那曾经的通红都已消退,唯独那血眸依然红的渗人,他没有理会这兵马环绕。 他一生习武,却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有这一刻般气势鼎盛,他觉得自己一抬手一触底,都可令苍穹震撼。 他的神觉也敏锐到从未有过的地步,先前因丹药而混乱的眸子,也骤然清晰,这周围一片的任何一丝异响,仿佛都难以逃脱他的敏锐。 他知道这强大代表着什么,代表他这一生,走到了终点。 盛极而衰! 如今,便是盛极,他心中没有太多悲伤,有的只是空明与坚定。 最后的时间,他不会浪费。 他抬起了脚步,在上将军眼中,他仿佛拉出了残影,眼未眨,人已变位。 “站住!”上将军一声大喝。 “将军!”身旁有将领变色,请示是否要有所动作。 上将军却又一抬手:“不对劲,其他人别动,你们几个随我来,跟上他!” 话音毕,他再次打马,上前追去,此时马儿终于动了。 胡彪不理会身后上将军等人,他全部心神用在了寻找潜在危险的踪迹。 他并不能确定,那位宗师是否还潜伏此地,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得到。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实在找不到,他也会想办法用人命来震慑一番。 有时候,因缘际会这东西真不好说,若这位李师稍早一点,或者再稍晚一点离开,也就不会有事了。 只是或许上天怜悯英雄,让铁血汉子胡彪,注定在最后一战里轰轰烈烈吧! 李师身形电闪,未走地面,借大树之力飞跃而行。 他修为高深,跳跃之间,若大雁翩虹,轻巧而又潇洒,地面上兵士而立,并未察觉宗师痕迹。 他的确有资格自负,就在要离开之前,他还回头一眼,打量那明王府,不知是不是要暗暗记在心里,他日一报今日羞辱之仇。 可这一眼,却是让他心神拒颤,一双血红的视线正好落入他眼帘,随即是一个飞跃而起的身影,再接着便是一声震慑苍穹的咆哮:“鼠辈,拿命来!” 第237章 入宫! “鼠辈,拿命来!” 名府大街上空传来的疯狂咆哮声,再一次震动了整条街上权贵们那颗本就还处在惶恐不安中的心。 几乎下意识的所有人,第一时间起身抬头,眸子惊惧的望向高空。 当然,处在室内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可无需看见,他们已经听出了那道声音的来源出处。 明王府! “又出事了!”太多人脸上冷汗刹那惊起,随之快速冲出门外,也不管身前有人没人,便是大喝道:“快,快出去看看!” 喊罢,他们便直接冲在了前面。 很明显,虽然心神不宁,但这些在朝堂纵横多年的权贵们,在面临大事时的勇气与风度,依然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其实也不能就说他们比普通人优秀多少,只是对普通人而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趋吉避凶自然是第一选择。 而对这些大人们来说,却根本不一样。 不管明王府又要做什么,都将影响到京城的局势,而京城的局势又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密切相关。 所以无论如何恐惧,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获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最快的情报才能支撑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来把握自己接下来的行事作风。 各府乱了,大人们带着惊惧要出门,家丁府将们又如何能够不随行在侧,一片慌乱中,无数府门开启,再不管戒严,第一时间便冲到街上,眸光在惊骇中四处电扫,寻找那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之地。 其实也不用他们过分寻找,此刻的长街上早已混乱,一队队兵士正在疯狂朝着某一处聚集,并且他们的头颅无不高高抬起,正盯着名府大街边上,那一排已不知种了多少年的大树。 几乎不用人提醒,所有人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朝着那一块聚集。 此时寒冬,树上仍有未化之冰雪。 阳光照射下,一片片冰钩很有几分刺眼,让人看不真切那树梢之间究竟正发生着什么。 紧接着,就在大家要凝聚目力打量的时候,却只听那光芒刺眼之处,骤然传来了一声巨大轰鸣。 “轰!” 这声音若雷霆,让地面上的人不得不浑身一颤,眼睛也下意识的闭上,因为在这轰鸣爆发时,那冰钩所折射的光芒也同时炽盛了起来,刺的人不能不避开视线。 “不,不是……” 也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醒悟了,那光芒不是冰光折射…… 是人! 是宗师在战斗。 心中的颤抖不能不扩大,下方人们顷刻间便又再次开眼,不顾那炽盛光芒,也定要看个真切。 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枯枝漫天飞舞,无形的劲风在高空呼啸。 隐约间,还似有鲜红点点,正从高空喷洒而出,伴随着枯枝冰屑从长空落地。 有两道光芒,从树梢上分开,一人疾退而来,另一人却爆射而去。 “轰!”没待人有所反应,又是一声巨大轰鸣。 名府大街地面,兵丁围聚处,一道人影落在他们中间半跪在地面。 他降落力度太大,令地面青石板炸裂,碎石飞舞,看不真切他的模样。 兵士们疾退而散开,人们才能隐约可见此人一身灰衣,身形魁梧,半跪在地面的他,低头拂袖在嘴边一抹,再次抬头。 那狂暴的杀气,也仿佛随着他抬头一刹,骤然朝着四面八方宣泄。 几乎一刹那,所有人就认出了这道身影,不,或许是认出了他在先前一战中,曾留下的满身血污。 也或许是认出了他那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是他!”很多人眼皮乱颤,其实早知是他! 明王府那犹如饿狼一般,疯狂拳毙旗国老宗师金成霸的铁血宗师。 他在杀人,他要杀人! 是谁? 他又要杀谁? 仿佛是为了解答众人疑问,另一边,同样从树梢而被击落在地的另一人处,灰尘漫天之间,只见刺目光芒又起,原来却是一道身影一声未吭的,正朝着远方极速飞纵。 很明显那是在逃! 也就在这一刻,那半跪灰衣汉子也是骤然起身,一双衣袖早已不见,铁壁之上道道深可见骨之伤,他呼吸如雷,胸腔颤动。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早已伤重,早已疲惫。 但此刻,他却昂头挺胸,一双铁拳紧握,浑身气势不但不落,反而更是暴涨,一脚踏地,地面飞石更是狂卷四面八方。 众人不得不仓皇后退,躲避飞石,也就在此刻,他的身形,又再次如他一直在人们心中的那样一往无前,朝着那远方玄光,狂追而去。 他太快,人们视线根本追不上,但却能听到仿佛要声传万里的凶悍啸声:“鼠辈,明王府斩逆,上穷碧落下黄泉,今日,你必死!” 人们抬头,空中一滴滴鲜红血珠,那么清晰。 在场多有凡人,但此刻便是凡人,也仿佛亲眼看见了,那刺目的血珠是伴随着那汉子的声音而从他嘴角一滴滴落下的。 曾经历过恶战,已是重伤垂死的明王府之将,他还要杀人! “明王府斩逆,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逃不了!” 如此决绝,如此肯定,他的声音,他的气势,他的行动,让这片区域彻底安静。 就连那上将军,此刻双手紧紧握着的马缰,颤抖得嘴唇,也好久不得放松。 远方,又有阵阵轰鸣传来,隐隐约约可见的是那汉子一次次暴退,而又疾追。 “砰!” “轰!” “轰隆隆!” 而那前方宗师,始终在逃。 他们之间唯有那汉子的咆哮在不时响起,即便越来越远,也仿佛就在耳边,因为人们能够感觉到他的凶威气势,仿佛还在无尽上升,蔓延。 正如他所说“上穷碧落下黄泉!” 不杀人,便不罢休,没有穷尽! “踏,踏,踏!”终于又有声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包括上将军转头望去,皆只见,声音出自的地方,正是明王府。 那是马儿在踏地。 大马之上坐着两名青年,他们一言不发,尽情扬鞭,路口已被兵士们堵死。 兵士紧张望着疾驰而来的两匹战马,一边上将军嘴唇微颤,扬手喝道:“且慢,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尔等何往?” 这话虽然好似笑话,但刚才那场宗师之战,本就非常规,又因有明王府中人在其中,事发突然,他根本就无所能为,总不能让人将这誓死要追的灰衣宗师给乱箭射死吧。 要知道宗师境,在金銮宝殿陛下也给他们一席之地,没有上令,他只能看着。 可让他去了,却不代表陛下的命令,他的职责便真的不顾了。 可这两人却并未稍缓马势,反而愈发迅速冲来,简直毫无顾忌,要冲破千军万马而去,上将军眸光狂跳,眼底又有怒气而升。 正欲下令拿下他们,但却只见这两批马儿在路口急停。 喧闹后陡然寂静,让人不适应,又无形紧张。 所有人都盯着战马上的两人,却只见两人默默垂首,微默之后,也不知是两人之中谁开口。 声音并不大,也并不激烈,但却令全场悚然而惊。 “将军,我明王府大将胡彪伤重垂危仍在战场杀敌,已是英勇就义不远,府中派我二人送胡将军最后一程,为将军之英勇挽歌,迎英灵归府!”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抬头,其中一人拿出一面金令,高高举起,目视八方,眼中光芒骇人齐声喝道:“明王有令,谁敢阻拦丝毫,明王府上至王尊,下至小卒,满门上下当血尽而屠之!” 话音一弊,不待众人反应,不待上将军开口,他们已扬起马鞭,冲着那手持兵戈的兵士,直冲而去。 现场所有人,包括上将军,再未发一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冲破军马而去。 …… 马儿远去,他们顺着战斗的波动而一路狂奔。 他们看似平静,但却悲戚而又壮烈的声音,久久在名府大街回荡不休。 “他说什么?”有一位大人颤颤巍巍的问着身边人。 “他说……”身边有人回答,但却只有两个字,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英勇就义! 一位如此修为的宗师,已然将死却不下战场,不,他去了便不准备再回来, 真的很多人难以置信,但此情此景,如何质疑? 这一刻,不止是内心的震动,更是有难以言喻的恍惚,宗师不是不能死,金成霸就死了。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金成霸来之前绝对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可此刻,明王府大将,他是明知必死而主动为杀敌而赴死! 宗师! 一位如此强大的宗师,真的令人不能不恍惚。 两国交战,血染磅礴大地,多少白骨森森,却一位宗师战死,便令道门却步……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此时此刻,人们沉默,内心在疯狂颤抖。 …………………… …… “咚!”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从宫禁中传来的钟声响起之时,这条街上的人才如梦初醒。 有人抬起了头,望向那巍峨宫殿,时间到了,该进宫了。 人们再望向远方,那里早无宗师痕迹。 最后,人们看向明王府。 明王府中,没有马车出来,却早有战马一骑,不知何时停驻在那儿。 权贵们微楞,随之面色惊变,那是一个背着木箱,浑身血迹仍在,胸口伤处插着几根金针,虽未在流血,但那血洞依然骇人的身影。 陆寻义! 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是谁! 他一个人未曾沐浴更衣,也未曾有马车随行,连护卫都没有,就他一个伤病残将! “驾!”他脚踢马腹,众目睽睽之下,他独自出府,往京城而行。 那数颗引宗师来战的人头就在他的肩头,他暴露自己的伤势,面色平静,缓缓而行。 没有人敢挡他的路,权贵不敢,上将军不敢,兵士也不敢。 所有人看着他的马一点点的快了起来,将他身上那早已被剑痕划出的道道伤口,再次颠簸的渗出血迹。 他在前方独行,长街任他驰骋,直到消失在人们眼前,都再未有一人敢拦路。 人们从他的背影回神,上将军最先反应,一声咆哮:“走!” 兵马疾驰,追赶陆寻义,随后夹道两旁,留出中间大道供陆寻义一人而行。 “老爷要进宫了,您还没沐浴……” “休要多言,快备车!” 各府上慢慢骚乱起来,一辆辆马车,沿着这条血染的路进宫。 “咚!”第二声钟响。 路上尽是达官贵族,驶向宫禁的车马。 很快,又有更多的兵马从宫禁窜出,就在车马中大人的眼前,向着整个京城蔓延。 没有人为之露出惊色,他们知道,这第二次宗师杀伐,让这京城越发气氛凝重了。 他们的目光却仍然盯着前方那背着木箱独行的人,也在四面八方打量,他们在等待,想证实那明王府口中“英灵”究竟是否真实。 突然,前方那独行之骑停了步伐! 上将军停了马! 兵士止了步! 后方各权贵车马也下意识的停滞。 权贵们心中一惊,不顾仪容,便颤抖着快步从车中出来,站在高处,望向那独行陆寻义之处。 陆寻义前方有两骑,正在兵马戒严的大道上疯狂驰骋而来,慢慢的,他们近了。 脚步也慢了。 整条道路被戒严,有民夫聚于两边观望这盛事,见得那独行人身上之伤势,皆惊,稍显嘈杂。 然而,整条街上的富贵之人,却都那么宁静,气氛开始感染,不论场内场外,目光均望向了那慢慢靠近陆寻义的那两骑。 终于,他们停了。 上将军就在陆寻义身侧不远,他瞳孔早已爆缩,他望着那前方两人,一人手中举着一面旗帜,用血书就“明”字! 另一人背上用布袋绑着一具不动的人影,手中还握着一颗滴血的头颅。 两名青年下马,一人举旗,一手挽着背上那人的腰,一手提着首级,朝着陆寻义行来。 陆寻义没有下马,他只是伸手,接过那颗血淋淋的首级凝视。 举旗青年,将那血染的旗帜铺在地上,然后帮身旁青年解下腰间系带,将这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铺在旗帜上。 权贵们已经上了前,望着那道身影,那张面孔,无不倒吸冷气,浑身巨颤着抬头看向陆寻义手中的首级。 这一刻,整条大街的气氛顷刻间变的沉重。 上将军上前,眼中波澜狂闪,最终开口:“将胡将军遗体送入宫中……” 话才一半,却被一直未开口的陆寻义打断:“我入宫便可!” 说完他仰头望着天空微默。 上将军欲言又止,如此壮烈之国臣,怎能不送入宫中? 可此时此刻的明王府,威严何等之盛,纵使陆寻义单人独骑,满场权贵谁又敢不重视。 这明王府太过刚烈,没有商量可打,上将军不敢乱起事端,最终竟不敢言。 “送他回府!”陆寻义低头,轻声道。 “是!”青年点头,再次将胡彪尸体款于背上,陆寻义举起手中首级,手微颤,又稳住:“旗杆!” 另一青年沉默举起旗杆,陆寻义陡然伸手,一把将手中首级插入旗杆顶端,血顺着旗杆染墨了那“明”字。 “回去的路上,告诉所有人,明王是谁,胡彪是谁,此首级是谁,我等为何而来,又因何而战,将战至何时,何地!”陆寻义饱含内息的铁血声音高了起来,震响在场内场外。 “是!”两名青年豁然抬头,飞身上马,高举明王旗帜,一路狂奔而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流出的男儿泪,听着他们悲愤而又高昂壮烈的而声音。 “定武十八年春,三月初八,凌晨两点,东蛮旗国背信弃义,发兵十三万,对我大夏不宣而战,在我大夏明珠海岸打响了第一枪,国朝奋起抗击,最惨烈的民族生死存亡之战就此爆发……” 第238章 气煞朕也 “八日凌晨,旗国先锋军趁我不备靠近口岸,令人发指的将枪口对准了当日正在海面上作业的八百渔民船只,两千渔民遭到残忍屠杀后,旗国先锋军派兵伪装成我渔民靠近兰江口岸,趁我守军不备时开枪,明珠常备军八万紧急集结,阻敌兰江口岸!不足一日,下午四点,我常备军败退!拦截旗国侵略军登陆的兰江口岸就此失守。” “当日夜间旗国先锋军完成登岸,旗国先锋军将领在令人发指的屠杀我渔民之后,将枪口再次对准了我平民!凌晨,先锋军将领金在成为隐瞒其屠杀渔民的真相,借口百姓冲击军营,对七千渔民屠杀,下达屠杀令,上至九寻老翁,下至待哺婴儿,无一活口,鲜血染红了海面,肆虐的海风都吹不散那弥漫的血腥味。” “十日,明珠常备军再战旗国先锋军,当地百姓已闻兰江口岸之惨状,在无尽的悲愤之中等待着守备军击退敌军,为乡亲报仇雪恨的消息,可最终仍然只是坚持一日时间,常备军再败!东区三镇就此沦陷。金在成再次用莫须有的借口,下令对三镇百姓用残忍与鲜血展示他们旗国军队的强大!这一次,三镇百姓承受了长达三日的烧杀抢掠,鲜血彻底染红了大地……” “此后,国朝源源不断增兵,但一败再败的消息接连传来,旗国兵锋每克一地,必寻借口纵兵为乱,目的是要在他们的占领区内,用最残忍的手段让百姓快速臣服。至六月初五,国朝全线撤退,宣布明珠失守沦陷,偌大的明珠已是家家披麻、户户戴孝!尸浮遍野、生灵涂炭,不足以形容明珠百姓惨状之万一!” “六月初五,明珠……亡了!” 盛大朝会,在宫禁里传来的钟声鸣响中,被整个京城无数人的注目! 兵马戒严京都,权贵车马云集,不知多少百姓驻足路边眺首观望。 众人正在打量刚刚发生的变故,目光都聚集在那两骑身上,尤其是那高举的旗帜上,仍血淋淋的头颅让人心惊。 都是平民百姓,看到这首级就这般被挂在旗杆上,如何能不惊惧。 见众大人在场,又有兵马戒严,大家不敢喧哗而已。 正心中猜度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很突冗的这么一段震撼人心的话,从那两名青年口中悲壮传来。 这段血淋淋的话语,当场便让很多人心绪起伏,刹那间面红耳赤者甚多,场面哄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再不能无动于衷,这看似简单的叙述,却仿佛字字带血,其中悲惨一目了然,便是想想那恐怖画面,都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名青年早已不在陆寻义所在的这片区域,可这里,却仍然静止。 权贵们有人大惊,有人震骇,有人发抖,有人抽搐! 他们想不到,明王府居然将这些国朝一再隐瞒的信息,就这般公之于众,胆子太大了,简直在肆意妄为。 这是要出大事的,可以想象,满怀血仇的民众必定会要求国朝夺回明珠,并且为他们报仇,但如今形势,国朝哪里能够做到? 民众的爆发绝对会给京都带来无法想象的压力,甚至引起暴乱,难以镇压。 但此时此刻,如此作为的是明王府,他们深知只能看着听着,根本不能抵抗。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明王府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让所有闻声百姓再难以保持平静。 “六月初六正午,明珠城有多处街道铺面被旗国兵马包围,尤其以餐馆为甚,理由是旗国商人因酒菜不合胃口怒而打砸餐馆,餐馆老板跪地哀求阻拦时,不慎将旗国人推倒在地,因此这些店铺中,所有在场之人,不论餐馆中的老板还是掌柜亦或是跑堂小二,包括客人在内,皆被旗国士兵当场枪杀,随后,这些被杀之人的家属,亦被株连!” “又数日后,又有多名旗国人,出现在各条大街上滋事,专寻有夫家男人在身旁的女眷,众目睽睽之下肆意侮辱,夫家男子无法忍受这等羞辱,故有反抗,旗国士兵当即赶来,将男子全部诛绝,女眷带走,随后,同样连带满门杀绝,现场有人不忍出言阻止,亦被满门株连!” “又数日后,有一夜,旗国夜巡兵马嫌一老夫夜间咳嗽烦人,故满门杀之,并下令,夜间各门各户绝不许发出丝毫声响,否则视为图谋不轨,将满门杀绝!那一夜,长街染血,数户被生生株连殆尽,随后,明珠许多家中出殡,乃是老人自杀而亡,又或许多婴儿下葬,更有一家数口难忍此惨痛,满门自杀者也不在少数!” …… 在场人真的难以置信,明珠城居然发生过如此荒谬的场景。 这帮禽兽,怎么能做出如此天理难容之事? 便是此刻听闻都震惊不已,实在难以想象明珠人究竟是如何活在这样非人的环境中? 这一刻并没有人去质疑这声音的真假,没见这是什么场面,无数权贵集结,谁敢胡言乱语。 “这……这还让人活吗?” “必须让这帮天杀的畜生付出代价!” “杀,杀光旗国人!” 许多人怒了,呼啸声四起,一股难以想象的风浪仿佛正在疯狂聚集, 画面的确血腥到可怕,但此时此刻在还未曾真的经历过的人心中,升起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恐惧,而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两名青年所言,皆是针对平民,这让所有大夏人不能不感同身受,绝对没有人愿意自己待在那种恐怖中生活。 国朝权贵们一个个面色狂变,那上将军此刻握着马缰的手都再难以自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国朝就要接见旗国使臣,可明王府却如此挑动民众情绪,他们疯了吗? 这如何了得,上将军还未接到陛下命令拿下明王府的人,可他却知道,绝不容那两人继续下去了。 否则定要出大事,他豁然转头盯着陆寻义,疾声喝道:“陆将军,还请快快阻止……” 陆寻义回头,一双淡漠的眼盯着他,一言不发。 就这眼神,却让上将军声音噎在喉咙中,只能发抖,这双眼神里没有情绪,那淡漠让人心寒。 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唯有淡漠! “这……是明王的命令?”上将军颤抖道,他根本拿捏不住眼前的人,他唯有提起明王。 陆寻义心中当然明白这话不好答! 国朝对林贼,那绝对不死不休,但对旗国,恐怕定武帝还真未必决绝,想要罢战也不奇怪。 此时若说明王的命令,无疑是说明王在挑衅父皇,不但于孝道有缺,更会令父子二人顷刻生嫌隙。 身为儿子的明王做出这种事,当然会令定武帝恼羞成怒。 陆寻义微微沉默,但脑海中想着明王那双坚定的眸子,吐出了一个字:“是!” 上将军浑身一颤,瞳孔再度收缩,紧紧盯着陆寻义半晌,最终再未发一言,却是马鞭一扬,骤然疾奔向宫廷。 他不能等了,要直接去宫门口,等候命令。 陆寻义望着他打马而去的背影,默不出声,心中无所畏惧,无论皇家什么反应都好,若怕死,他与师弟便不来! 望着那宫墙,他同样打马上前,独行在长街,前往宫禁,他的事还没完。 无数权贵心中颤抖,也立刻进宫。 车马再次动了起来,速度很快,而那两名青年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并且骤然高昂,铁血,振奋! “旗国如此强大,兵锋锐盛令我国朝不堪一击,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屠我百姓,可明珠沦陷了,他们真的就恐怖到能在明珠想杀谁,就杀谁?” “痴心妄想,明珠的王还在,至今还在,他们能奈何否?” “五月战时,陈可战不战而退,明王千里赴军营,取其首级而回,挂在旗国占领区,旗国震怒,然,无可奈何!” “六月,国朝兵退,明珠沦陷,六月十五,旗国人在一裁缝铺,屠杀了裁缝铺一家五口!当日夜间,明王虽无兵无马,但却下令家将数人,屠杀旗国兵士十倍之,五十颗首级被摆成京观予以报复,旗国高层震怒,然,最终有着千军万马,却又能如何?至那日,旗国未再肆无忌惮。” “数日后,有民间女义士,杜薇薇杜先生受旗国宗师崔朝远暗杀,明王出手数招惊退,靠着兵马护卫而逃,至此,崔朝远再未敢轻易踏出山卫所一步!” “又日前,明王妃抵明珠,旗国宗师崔朝远箭伤明王妃,明王下令,斩旗国百名兵将,旗国怒而报复,擒杀我百姓两百多人,再次犯下无边血债,欲逼明王自投罗网。明王明知陷阱而行之,下令全府上下十倍还之,一夜间我明王府牺牲百人,阵斩旗国兵将两千余人!明王亲自斩杀旗国宗师崔朝远!” 说到这里,所有人豁然醒悟,明王! 这是那明王的人! 不得不说此刻,听着这些,众人脸红心跳,热血在流动,国朝皇子在人们心中终究是正统,他在杀敌,在报仇,这让人振奋。 “然而,却有人说明王杀害蛮子,乃是在制造祸端,正是因为明王之针对蛮子之暴行,才导致那日前被屠杀的两百多明珠百姓,无辜受牵连,此乃明王之大罪!旗国人也警告明王立刻束手投降,否则将杀害更多的明珠百姓为死难的旗国兵士陪葬,要用无尽鲜血逼迫明王认罪!” “有许多人都认同这个观点,认为面对强大的旗国,我们唯有忍辱偷生,唯有忘掉那已经发生的血债,唯有低声下气的去求旗国谈和,才能迎来和平,就算割地赔款,也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兵士不至于枉死,才能让百姓得以安宁。” 几乎顷刻间,现场陡然一静! 而那声音已经铁血传来:“就在今日中午,旗国两位宗师带领大批人马竟胆大包天,于京师重地截杀我明王府诸将,我明王府大将武道宗师胡彪将军,先斩一人,重伤之际,又不顾性命,追击逃走之宗师数十里地,终斩之头颅,挂于我旗帜之上,胡彪将军英勇就义,此刻背负于我身后!” “这就是我明王府给天下人的答案!” “血债必须血偿,本王不惜死,明王府诸将不惜死,但此生却绝不跪着死!若亡命,定在沙场!” “和平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不是求出来的。自即日起,本王对天下起誓,旗国兵锋在我大夏所犯的罪孽,倾尽三江水也洗不清,本王为明珠之王,今生一日不死,便定将十倍偿之!莫说大夏割地赔款求和,便是旗国即日投降,本王也绝不依他,血债不报不罢休!” “此言,天地共证!” …… 宫城 定武帝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握着拳头,难以自抑心绪。 张邦立满头大汗:“陛下,刘将军已在宫门口待命!” “待什么命?”定武帝豁然回头,声音带着暴怒的气息。 张邦立顷刻低头,是啊,还待什么命? 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 难道还众目睽睽之下,阻拦百姓得知真相?还与明王父子反目不成? 张邦立苦涩不已,这事他真的无能为力,可以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明王府如此强势,于陛下来说是一张威慑天下,尤其是威慑道门的好棋,当然只能对他予以支持。 可哪里想到这明王行事,实在是不顾大局,他太任性妄为了。 “混账,真是混账!”定武多年的不动声色,此刻再也忍不住,连连几巴掌拍在书桌上,低声怒喝。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逆转乾坤?啊?小小年纪如此叛逆,岂能成大器?” “朕乃天子,难道还不如你这逆子关心国事?朕难道就不知旗国狼子野心,可如今国力匮乏,旗国兵锋又盛,朕便是想打,拿什么来打?就靠你这逆子一身武力吗?” “蠢货,当真蠢货,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半点头脑,还自以为聪明,来将朕的军,你怎么就不想想,外敌安能占我江山?内贼才是心腹大患,只要灭得林贼,就任那旗国嚣张一时,忍一时之辱,待统一国力,重整山河,区区东蛮小国,还愁不灭吗?” “朕怎么生了这么个鼠目寸光的逆子,气煞朕也!” 定武帝是真暴怒了,当着张邦立的面就开骂了,怒不可遏。 张邦立将头垂的很低,就当没听见,他绝不开口一言,果然片刻后,定武帝还是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就仿佛刚才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又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罢了,任他胡闹吧!” “是,那陛下,我们现在该如何面对旗国使臣?”张邦立心中已然有数,但还是需要问清楚。 定武帝没有回头,微默后道:“那逆子胡闹,朕又能如何?便看看旗国使臣面对皇儿,又是否还那般嚣张……” 张邦立一愣,好半晌才明白陛下的意思。 脑海一转,不得不说他对陛下更为钦佩了,如此大怒,居然顷刻间就清醒了过来。 凡事有利有弊,这就开始考虑利处了,也对,明王这一闹,反而显得陛下没了退路,必然会全力抗战,再不生退缩之心,这会给旗国人压力,反而谈判的时候,陛下将占据主动! 当然,对陛下来说,若当真谈和了,陛下也确实脸面上肯定不好看,毕竟儿子如此铁血要战,皇父却昏庸压制…… 至尊大殿里,权贵云集,站班而立。 众多道门宗师已然在列,其中上清山诸人也在,冲玄胡须微微颤抖的和梅家兄妹落座一旁,目光中明显有着些许不宁。 旗国使臣也来了,他们落座于最前方一侧,各个面色铁青,一双眸子中凶光闪闪盯着独自站立在大殿中央,浑身血染的陆寻义。 林家代表也来了,不过他们是没地方坐的了,只能站于一旁仿佛是国朝臣子一般,还好,林家的人也并没有放肆,反而在这国朝大殿,很是沉默,只是为首之人目光不时在各人身上飘忽而过。 其他皇子也都在列,各个面色看似平静,但目中却皆是绽放着各色光芒,显然他们都不平静。 今日,这朝堂真可谓是各方势力聚于一堂,极为难得。 当然,这一刻,也没有人能够轻松,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发生每一件事都可能直接影响到天下大事。 定武帝高坐上首,面色威严,他目光在下方一览,各人神色已落入眼帘,最后又看向陆寻义终于开口,拉开了这注定不寻常的朝会序幕:“殿上何人!” ps:说出来都脸红,这么一章竟然卡了我两个通宵! 第239章 不合心意 如果没有午间的变故,陆寻义应该会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入宫,在这样盛大的场面之中觐见天下至尊,而且还是所有人的焦点所在,他即便已经成为一代师者,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压力。 但此时,他一身血污默立在当场,面色却当真平静极了。 也对,一个人若连生死都无惧,也真就没有多少场面能令他害怕了! “殿上何人!” 定武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陆寻义目光微抬,看了上方的定武帝一眼,随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抱拳,行战场武将礼:“明王府帐下小将陆寻义,参见陛下!” 嗯? 他这一跪,几乎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瞬间一惊,有些回不过神。 包括一向不动声色的定武此刻都神色不由一晃,眸中瞳孔有惊愕一闪,望着陆寻义竟没有立刻出声。 “哼!” 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一声冷哼传来,让大家回神,众人目光不由朝声响处望去。 只见正是那道家山门师者落座之处,一位位师者此刻明显都沉着脸,大家的目光却落在了梅云清身上。 因为刚才那声冷哼,明显是一道女声,而在场师者,女子只有梅道师一人在列。 定武也从惊诧中回神了,面色却是微冷,眸光扫向梅云清,正待开口说话,冲玄却快了他一步,站起身来,便冲着定武一礼:“陛下恕罪,梅道师近日身体有恙,刚才惊扰了陛下天威,请陛下恕罪!” “哦?梅道师可有大碍?”定武面色不露喜怒,轻声问了一句。 冲玄连忙回头,梅云清看着他那双满是沉重的眸子,终于还是不得不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定武一礼:“不敢劳陛下关心,小道只是练功过度,身体稍有不适,无甚大碍,不日便可自愈,方才一时难忍咳嗽,惊扰陛下,请陛下恕罪!” 定武嘴角这才挂上了一抹笑容,轻声道:“无碍,只是你当注意,你不到四十便已成就师者,也称得上惊才艳艳,已是大成就了,无需过于执着苛求,勤奋虽好,但也得量力而为,过犹不及!” 梅云清浑身一颤,低着的头,脸上刹那满面通红,这番话放在从前,或许会让她觉得自豪,不到四十的师者。 而放在今日,先不说那古今罕有的明王,就说这当堂跪地的陆寻义,恐怕至多也不过四十吧,人家的修为却毫无疑问,不知超她凡几,这不到四十的师者,从此以后恐怕就只能是羞辱了。 而且还“量力而为,过犹不及”,这是嘲笑她吗? “陛下教诲,我等道人必当谨记于心!”冲玄知道不妙,深恐身边这真人之女忍不住,连忙高唱一声提醒梅云清。 梅云清还是开口了,她终不敢乱来,就是想到那李师之死,她也不敢再过于放肆:“是,陛下教诲,小道定当遵从!” 定武满意了,不再追究此事,眸光再次落在了依然跪地垂首,他不开口就始终抱拳,一动不动的陆寻义。 众人目光也跟着他望来,见得这一幕,心中更是情绪万千,难以平静。 这可是一个道门师者境啊! 恐怕还是这大殿中,论本事,最为出众的师者境,真的,众人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大殿中,丝毫不顾道家身份,竟真如下臣武将般如此大礼…… 忠于皇室的臣子眼中在激动,心怀异心的臣子眼中在担忧,而那些皇子们眼里隐藏的则是无尽的愤怒与越发的忌惮。 至于那些林家使臣,尤其是那位刘先生的眼眸则更显沉重了。 一直嚣张无比的旗国人,则依然是目中不时闪过凶光。 “起来说话!”定武到底城府深沉,此刻尽管心中同样惊喜,面色却不露丝毫异样,声音平静。 “谢陛下!”陆寻义站起身来,却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呈上。 有内侍下来接过,交予定武手上,定武点点头:“是明王令牌,你不在明王左右,此番何事来京?” 陆寻义从肩头卸下背后木箱,目光抬起,看向定武帝,声音微沉道:“回陛下,小将奉明王之令,入宫觐见陛下,并呈上此物!” “哦?”定武帝眸光一扫道门那些人凝重的眼神,又一扫另一边旗国使臣那难看的脸色,眼中微微一闪,轻声道:“此乃何物?” 陆寻义抬头,开口:“数颗首级!” “嘶……” 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染血的木箱中,究竟装的是什么,但当真正听陆寻义确认,这一刻却还是不由有了骚乱惊起。 “什么?”定武帝面色一怔,随之豁然坐正身形,仿佛为之而惊一般,眸光盯紧那木箱,声音凝重起来:“首级?何人首级?” 对定武如此吃惊的表现,满殿中人皆默,同时群臣们极为配合,议论声更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寻义也并不犹豫,他很从容,再次单膝跪地,直接将箱子打开,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便直接伸手从中拎出几颗首级。 当第一颗首级,被他拿在手上的时候,殿中归属于上清山三人刹那便站起了身,随之满殿道门众人,皆是起身,盯着那颗首级,无人能够保持平静。 那首级被特殊处理过,披头散发,面色苍白。 “是刘师兄……”冲玄一步冲出,面色激动来到陆寻义身边,颤抖伸手要从陆寻义手上接过。 “啪!” 一声脆响,满堂皆寂。 冲玄有些迷茫的伸手摸了一把还残留着血迹的脸庞,那血迹是陆寻义手上原本残留的血,一个血掌印正好印在他脸上。 冲玄是很圆滑的,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给他一耳光。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一刻他有些空白,抬头看向陆寻义:“你……” 陆寻义却早已一改刚才模样,浑身血气轰然勃发,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冲玄,他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并不高,但却凶气无边,一字一句道:“再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那杀气,让殿中所有人心中发寒,瞳孔在紧缩。 冲玄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身体开始颤抖,脸色爆红,手抬起指着陆寻义,嘴唇乱颤,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但他还能用理智去忍,另一边的梅云天与梅云清,以及一众上清山人,却是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豁然变色,梅云清当场便是一个闪身来到冲玄身边,狂怒,盯着陆寻义大喝:“你竟敢如此无礼……” “师妹!”陆寻义眼中越冷,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冲玄竟然从大怒中硬生生回神,连忙拦住了梅云清,他一个转身,便对着定武躬身一拜,声音颤抖:“请……陛下做主!” 定武从惊愕中回神,他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刹那间发生了这种事,眸光一瞥旗国人明显是看热闹的神情。 而那林家使臣方面故作平静,但他却分明看出他们心底的雀跃。 定武面色沉了下来,望向陆寻义,这事不好处理。 他很失望,陆寻义办事太过鲁莽,即便此番他的确是要借明王给道门压力,但不是要撕破脸皮。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连遮掩都没有的动手,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实在太愚蠢。 而且这陆寻义也太过目中无人,当着他的面敢这么放肆,这也令他脸上不好看。 心中很不高兴,先前还很欣赏此人,此刻却只觉得不过一莽汉,太过嚣张,不堪大用,好好的局面给弄成这样。 “放肆!”定武帝手掌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怒视着陆寻义:“莫以为你乃道家宗师,就可以在朕面前无礼。” 此言一出,群臣无不暗自撇嘴,不说明王的人,而说是道家宗师,轻描淡写就将矛盾划分到道家之争上了,刚才人家参拜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是道家宗师呢? 陆寻义却依然平静,他转头看向定武帝,声音并不紧张:“请陛下恕罪,非小将不敬,而是明王有令,命我亲手将这数颗首级呈予陛下,小将不敢失责,否则明王定斩小将不饶!” 嗯? 定武一征! 群臣亦楞! 斩? 陆寻义却继续道:“这一路从明珠行来不乏有敌人截杀,就在今日午间,又有两名宗师带队来袭,最终明王府胡彪宗师立斩宗师两名,法士数位,小将本人亦重伤,虽然已经到了金銮宝殿,可还没有呈上,小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誓死不容人抢!” 这番话说出来,定武倒是眼神微动,又看向冲玄,没有说话,可意思很明显,人家说的有道理,这众目睽睽的你让我怎么为你做主。 冲玄浑身乱颤,显然是气的:“陛下,老道只是见师兄归来,不是要抢……” 陆寻义眸光却豁然抬起,再次看向了冲玄,还有梅云清等一众闪身而来,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道门众人。 他们无不气势凝聚,上清山此次来了五位宗师,此时一起聚势,倒是恐怖。 陆寻义也不等皇帝开口,同样气势爆发,眼中凶芒滔天,直接一手将那颗首级直接拿到冲玄眼前,胸口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重新渗血,陆寻义却仿佛毫无所觉,目光定在冲玄脸上:“我知道你是宗师境,来,给你,你伸手碰这首级一下试试?” “我说了,我不是要抢,这是我师兄!”冲玄听到这里满脸通红,看着眼前的首级,却哪里还敢真的试试,很明显,不管是不是抢,人家说了,绝不容人过手。 自己要当真敢伸手,那恐怕这位会当真取自己首级,别说他不敢于国朝,或者明王翻脸,就是敢,他此刻也不会动,至少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从这位手上逃生,即便人家已重伤。 开玩笑,能杀金成霸的人,是他能对付的? 谁会想死,至少冲玄不想。 “你敢还是不敢?”陆寻义眸光冰冷! 真的寂了! 呼吸都沉寂了。 满殿中,所有人都心弦震颤,这一刻就是定武帝也眼中爆闪着光芒,可他还没完。 冲玄当然不敢,他尴尬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寻义却放过了他,又上前一步,同样,将首级对准梅云清,依然问道:“你不服是吧?那你来试试!” 梅云清眼中厉芒闪烁,这一刻,一口气在胸口回荡,她不是冲玄,再严重的后果,她也没法忍受如此羞辱,豁然怒而伸手就要接过:“我……” 可冲玄却是不敢让她试,一把将她拉开:“师妹,冷静……” 陆寻义的手却颤都没颤一下,目光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上清山数位怒气勃发的宗师:“你们呢,敢还是不敢?你们人很多,我已经重伤,肯定杀不完你们,不过,你满门宗师,又能否敌明王一拳之威?” 说到这里,只见那数位宗师豁然色变,刹那间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陆寻义眼神又一扫其他各山之人,让那些人心中狂跳,他们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也体会到了那肆无忌惮的威胁。 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忍,身为一百零八山前列的众家山门,哪一家不是横行惯了,什么时候接受过如此直接的威胁,而且还是武力威胁…… 然而,此刻众人脸色难看,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还嘴。 都忍了。 只因为陆寻义口中的一拳之威,让他们想到了那一拳,墨白那一招杀三位宗师的一拳。 唯有那梅云清却越是暴怒,上清山满门敌不了明王一拳之威? 别说宗师,还有她爹真人阁下,那竖子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 她无法忍受,可不用她开口,陆寻义仿佛知道他所想,便豁然回头,随之将那首级放下,又从箱子里摸出一颗首级:“金成霸来抢,我敢杀,你,我为何不敢杀?为何杀不了?” 梅云清刹那僵住,浑身气势仿佛刹那被冰冻,脸上的通红也变成了苍白,这句话无可争辩,不管墨白能不能敌宗师,她却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人家连旗国人都杀了,至少是不会害怕上清山的,此刻,绝对敢杀她,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危险。 她自然也不想死,但心高气傲的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忍住这口气,忍住众人那令她难堪的目光,她僵在原地。 还好,有人替她解了尴尬。 “混账!” 旗国人正在看着这出好戏,眼中各种光芒闪动,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什么心思,却不想陆寻义突然掏出一颗血粼粼的首级,令他们满腹心绪骤然打断,只剩下愤怒再燃烧。 顷刻间,旗国使团,几乎尽数站起,更是有人当即怒骂出声。 陆寻义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就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下,直接将那颗头颅,如扔垃圾一样仍在地上,又再次从箱子里取出崔朝远的首级,同样扔在地上,与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并排。 “敢侮辱我大旗皇国……” 话未完,陆寻义抬头:“侮辱?” “轰!”话一完,只见陆寻义豁然抬脚,轰的一声,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已然脑浆飞溅。 离得近的冲玄和梅云清陡然暴退,满脸惊骇。 不错,就是梅云清此刻也眼神乱跳,也被吓了一跳。 就更别说此刻殿中群臣了,无不悚然而惊,望着那地上脑浆,反胃不已,到底是大人,虽受了惊吓,却能镇的住,任凭心跳狂震,额头虚汗,却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而上方定武帝明显也没想到这一幕,他眼中瞳孔一缩,也在此时,他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老者。 那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可他一出现,陆寻义就注意到了,望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陆寻义微微沉默,调整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看向旗国使臣,却并没说话。 不需要说什么,他敢还是不敢,这就是答案! 转头对着定武再次单膝跪地:“陛下,这颗首级非明王让我呈上之物,小将一时愤怒,弄赃了宫殿,愿受惩处!” 定武身旁老者深深盯了陆寻义一眼,随即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定武踏前一步,望着陆寻义眼中转动心思。 旗国人怎能忍,不过他们虽然嚣张,并不代表他们无脑,此刻眼望这一幕,愤怒到了极致,若此刻能杀陆寻义,必然要将陆寻义千刀万剐,嗯,还有明王! 不对,是这满殿中人,凡是眼见这一幕的,都斩尽杀绝! 那旗国使臣赵明睿此刻脸色铁青,眼神里的凶光却并不对着陆寻义而发,反而一抬手,直接制止身边人怒喝,一转头就看向定武帝,口中愤怒,饱含威胁:“大夏皇帝,你国皇子,一再对我大旗皇国的勇士阴谋刺杀,并且如此羞辱,此事若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皇国的每一个士兵,都一定会用鲜血来为我皇国勇士洗清耻辱!” 威胁! 绝对的威胁! 站在大夏的皇宫,对大夏的皇帝进行威胁,直言要杀大夏人来报复,这种嚣张程度…… 陆寻义却看了一眼定武帝,并不开口。 定武帝此时望着那地上脑浆,紧闭着嘴唇,他真的觉得今日没有强行提前与这陆寻义见一面是个错误。 事情的发展,完全与他预料的不一样,这殿下之人太过鲁莽,横冲直撞,只知道逞强。 “哼,朕还要问一问,你我两国仍在交战,朕秉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方才接待尔等,可尔等竟敢在我京师重地滋事,尔等还没给朕一个交代!”定武帝脸色阴沉,说完甩手坐上龙椅。 旗国使臣闻言,昂头:“大夏皇帝,是你们明王先阴谋刺杀了我国宗师崔朝远,我们没有直接去杀了明王,只是要取回英雄的头颅,这是我们对你的尊重,有什么需要交代?” “啪!”定武帝再次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边,他到底是皇帝,再隐忍,也容不得他们如此霸道:“笑话,你们在朕的京师闹事,还是尊重朕?” 很明显,他还是克制的,一直用闹事这样的字眼,没有直接用截杀明王的人,劫夺明王呈上御览的东西。 “我们只是迎回我们的勇士,可你们的人居然不但不配合,还再次阴谋残杀我勇士,这简直丧心病狂,大夏皇帝,你们是在拒绝我们的善意与友好,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将在战场上用手中的枪为勇士报仇!” “岂有此理,天下岂有用兵戈释放善意与友好的道理,在我大夏京师闹事,居然还敢颠倒黑白?说是善意,简直欺人太甚!” “若要用兵戈说话,我们就不会派老宗师去,而是派战场上的勇士!” “哼,我大夏京师,是你兵士说来就能来的?” “你是在小觑我大旗皇国战场上的勇士吗?这是挑衅!” “你休要胡言,是你旗国入侵我大夏……” “是你们的士兵先挑衅我国威严……” …… 皇帝开了头,自然不可能一直亲自上场争吵,而谈判,就是这般你来我往。 陆寻义听着这扯皮拉筋,他心中悲哀。 至始至终,很明显,连臣子都一直在避讳战场上用兵,始终只讲道理,不敢决绝。 果然如六爷所料,旗国狼子野心如此明显,朝堂上所想的却依然是要罢战,并非打赢,这很悲哀。 果然,只要能得以苟延残喘,他们不会记得战区的人到底遭受过怎样的伤害。 陆寻义又看向定武帝,定武帝阴沉着脸,始终没有再开口,但陆寻义看得出来,定武帝也不想战。 他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听下去,此番来京,他的任务有三个。 低下头,自顾自将箱子里的头颅一个个取出,箱子很大,但也装不了太多。 实际上带来的也只有三颗宗师头颅而已,他将之取出,却没有立刻呈予陛下,而是取来梅云清坐的那张桌子,将头颅放在桌子上。 三颗宗师头颅,外加崔朝远的头颅,一共四颗,就这样放在了大殿中央,所有人一目可见。 大殿上因为他的动作,声音慢慢停歇。 陆寻义再次对定武帝行礼,口中说道:“陛下,明王吩咐我有话带给诸位臣工!” 所有臣子面色陡然一凝。 定武帝也是心中一跳,此刻都有些不敢再让陆寻义说下去,实在是没有把握到底是说什么? 莫不是,又要来狠的,这不能乱来,会让诸臣离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有意培养墨白,毕竟众皇子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冒尖的,到底是自己儿子,怎能没有想法? 可若得罪了所有人,他今后还如何上位? “今日乃接待旗国使臣之日,其他事下次再说!”定武沉声道。 “哼,明王以为他的阴谋能得逞吗?想要栽赃我们?是他杀了道门赴明珠参与天下论道的所有人,这就是他破坏和平与友好的最好证据!”定武不让说,旗国人却是开口冷笑道。 然而他的话,陆寻义却根本连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那旗国使臣环顾一周,也发现整间大殿,居然没有一人响应,而且那三大道门,包括刚才受辱的冲玄,都立刻大怒:“胡说,休要挑拨离间,我道门三人乃是为国为民而牺牲的,此事天下皆知,怎容你如此污蔑?” “正是,尔等当真以为我大夏无人吗?山卫所千军万马,我三位宗师就取尔上将首级,尔等还不快快醒悟,竟仍然敢用心不良企图陷害我等?” “陛下,我道门一片忠诚日月可鉴,还请陛下万万不要受奸人迷惑……” 满殿大臣望着这一幕,无语。 而林家那位刘先生,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纵使是他也不能真将道门给推到了旗国那边去,只能默认。 “哼,大夏人就是虚伪,口是心非!”那旗国使臣却也不在意,他的目的达到就行了,他知道他们不会承认,但有什么关系,至少他们会越发互相忌惮。 陆寻义并没有回应,是谁人所杀的事实,他终于开口了:“京师杀人是你们的友好与善意,崔朝远和韩在寇的死,也是明王殿下对你们的友好与善意。” “你们战场上士兵勇盛,炮火锐利,要用我士兵的鲜血洗清耻辱,讨回交代。明王殿下没有枪炮,但他可御剑千里,万军之中取将军首级而回!暂时杀不完你们的士兵,但却可用你们将军与重臣的头颅来祭奠我死去的百姓与战士英灵!” “你旗国战场上雄兵数十万,称可一当十。明王殿下却曾言,我大夏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你举国之力,也不过能养百万兵,我大夏万万青年,谁先死绝?” “明珠你们有五万兵马,你们却为何如此恐惧明王殿下一人?不过就是因为说是五万兵,明王殿下一夜却斩你两千人,若再来上几次,你的五万兵还能用吗?明珠是你们的后方,不容有变,到时你们只能调更多兵防卫明珠,征服大夏将会成为个笑话,反而会因为明珠不稳,各方战场皆受影响,大夏本土作战,兵源不绝、粮食不绝、武器不绝、虽一时败势,但此战从一开始,你们的时间就不多,唯有速战,否则你们必败无疑。”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敢跑来这里放肆?你是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如果我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恐怕是你自己的安全,明王殿下已经下令,任何在大夏持戈之人,皆杀之,今日尔等派宗师袭杀我等,便不再是使臣,你们恐怕回不了旗国了!” “大胆!”旗国使臣赵明睿脸色铁青,可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却是勃然色变,他还是清醒的,立刻看向定武:“大夏皇帝陛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听见了吗?他公然威胁要谋杀我们,如果我们被杀,我国皇帝陛下,一定从此切断两国所有联系渠道……” “你不知道明王殿下说过,将来连你们投降都不会接受吗?联系渠道没有必要存在!”陆寻义淡淡道。 “放肆!”定武帝终于开口了,冲着陆寻义道:“不过区区一小将,岂可胡言乱语,来人……”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话说到一半,他却又突然一顿,接着只是说道:“将他带下去!” 陆寻义并不惧,也没有反抗。 说实话,他今日有些出格了,很多事做的有些过分,明王的吩咐,虽然是这个意思,但并没有让他选择这样的方式,这一个不好,就可能陷入死地,至少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和定武心意。 定武可能为了给上清山交代而杀了他。 也可能为了给旗国交代而杀了他。 临走前,他却目光依然望着旗国使臣方位,眼中那凶悍的杀意令那群使臣,心中再难以安宁。 出了宝殿,陆寻义面色慢慢沉默,或许,他师弟的死,真的让一贯头脑冷静的他,胸中那口热血不得发泄吧,有时候人会很期盼死亡,那是一种义之所在。 “进去吧!” 并未被拘束,却来到一处宫殿。 “嗯?这是……”陆寻义眼中微征,随即心中有些惊诧,他原以为会是被带到一处安静之地,被人详细问许多问题。 然而这里,他刹那便有所悟。 皇后! 第240章 宗师?明王府的厨子也是 来到后宫门前,内侍止步! 却有一个老宫女出来,与那内侍交涉了几句之后,内侍便离开了。 老宫女则是向着陆寻义迎来,眸光先是带着几分慎重,打量了陆寻义半晌。 尤其是在他那身满是血污的衣服上注视,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又抬起头问道:“各写便是明王府来的陆先生?” “不敢当嬷嬷先生之称,在下陆寻义,只是明王府中一小将。”不再如先前金殿上之时带有显而易见的锋芒,来到这里陆寻义明显收敛了气势,便是面对这区区一宫女,他也躬身表示敬意。 见得他这姿态,老宫女倒是微微一愣。 今日中午名府大街的事,她已经一清二楚,刚才大殿上的情况,其他娘娘宫中或许暂时还不知道,可皇后这边却是知道的。 这位的气势,那视上清山如无物,甚至连旗国使臣都争锋相对的胆色,着实令人心惊。 可此时,这亲眼所见后,却发现此人并不锋芒外露,反而态度恭敬的不像一个宗师。 有些意外,眸光微转,也还了一礼道:“陆先生,皇后娘娘要见您!” 果然是皇后! 陆寻义脸色一正,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道:“嬷嬷,在下来的冲忙,也不知要见娘娘,之前未曾整理过衣衫,您看这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并一边用手整理着衣衫,可身上早被剑光划的破烂,又到处血迹都还未干枯,怎样整理,也没办法真的掩去痕迹。 老宫女见他模样,眼中又是微顿,再次垂眸看了陆寻义一眼,才开口道:“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老奴让人带您去换上一身整洁衣衫再过来如何?”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麻烦嬷嬷了!”陆寻义当即点头应声。 很快,便有宫人带他离开。 当然不可能在皇后宫中换衣服,去到一处空着的宫殿里,梳洗了一下,然后换上一身便服,才重新在老宫女的带领下入到宫内。 陆寻义一路微微躬身垂首,但眸光却并没有闲着,再暗中观察。 见得这宫内灰尘不染,雕栏摆饰一应俱全,花草亦新鲜,并每隔一段,都可见内侍、宫女在走动。 他心中判断,看情况,皇后在宫里的情况,应该还好。 并不如六爷所担忧的那般。 此番入京,打探皇后近况,也自是陆寻义的重要职责之一! 自当年墨白暗走明珠,胞兄身死之后,墨白就一直对皇后有着担忧,毕竟他无法现身,太子又死了,皇后膝下等于就此断绝了。 丧子之痛的打击,即便是一国之母,也不可能轻易能够承受。 而且皇后本身就有疾在身,也不知道如何了? 这么多年,墨白始终都有安排人打探,但皇后身居后宫,多年来几乎就再没了消息,反而是有消息传来,有一个独得圣宠的兰妃出现了。 墨白并不管兰妃是谁,也不管他如何得宠,他只担心,在这母凭子贵的复杂后宫里,一个没有了子嗣依托,皇帝又另有专宠妃子之后,皇后在这漫漫深宫中会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陆寻义本来也曾认同六爷的担忧,但此时见得这环境,却觉得,至少,皇后在这宫中,应该地位还稳,不至于被慢待! 一路行来,不多时,便已入一处正厅。 “娘娘,陆先生来了!”老宫女止步门口,先朝着陆寻义示意了一下,随即朝着厅内请示道。 陆寻义能够感知到厅内正有一人坐在上首,并且目光朝着自己望来,但他并没有随意抬头观望,而是躬身垂首,等候召见。 “来了?那让他进来吧!”里面的人并没有马上出声,而是稍稍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声音还算冷静,可陆寻义身为宗师,却还是能听得出其中夹杂着的那一丝颤音。 “陆先生,请!”老宫女开口。 陆寻义抬脚入内,却依然没有抬头,一直走到厅内人三米开外时,便定住脚步,合身而拜:“陆寻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三个头落地声声! 他身边那老宫女,面色陡然一怔,随即眸中翻起大浪,着实被惊到了。 皇后却还好,似乎并未多想什么宗师不宗师的事,只是轻声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陆寻义起身,第一次抬头看向身前的皇后。 皇后身着风袍,头戴凤钗,虽也人至中年,但面容却依然可见曾经风采。 他观察的自然不会是皇后的容貌,而是皇后的气质与精神状态。 粗略一观,倒是还不错,皇后的气质看起来很平和。 说实话,在陆寻义看来,他甚至从皇后身上感觉不到这深宫大内,贵人们自带的那种高贵气质与压迫感。 此时,她双眸微红,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有着微微颤抖幅度,一双凤眸盯着自己,明显有情绪波动在闪烁。 陆寻义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却是理解,皇后再闻明王消息,激动是正常的。 初见之下,他没有看出皇后有何异常,然而,若是墨白在此,却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犹记得,墨白初入宫,皇后面相年轻到他诧异,哪里是如今人已中年之相? 又有当年,皇后即便静坐不语,但一个眼神透露出来的高贵便可让人折服,而如今浑身上下却再无光芒,坐在那儿,若非因思子心切,眼中尚有情绪在流转,恐怕就如垂坐在静谧的千年古寺,百年不语之佛徒。 “先生,皇儿他真的还……”皇后望着陆寻义开口了,但话至一半,便止住了。 陆寻义知道她想问什么,眸光抬起,面色郑重确认道:“娘娘放心,殿下安好无恙,临来时,殿下曾交代,若有机会蒙皇后召见,便将信物交给您,您便可以知道他安好。” “什么东西?”皇后闻言,眼皮一颤,当即问道。 老宫女也是眼神一动,千万人都说明王还活着,可是皇后的心却从来没安过。 只要一日未见面,她便不可能安心。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陆寻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与一个信封呈上:“殿下说,这是当年他回来时,您曾收走的,离去之前您又赐给了他的荷包……” “娘娘,这,这是殿下……” “嬷嬷,快拿来我看看,快!” 眼见那荷包,皇后与老宫女的面色都立刻激动起来,尤其是皇后,眼见那荷包更是当场眼红落泪。 老宫女忙不迭从陆寻义手中接过,拿着这荷包,她不能不信想起当年那夜,还是她亲手交给墨白的。 只不过,此时即便激动,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握住那荷包,先用力握了握,检查无机关暗器之后,又运气功力在那荷包上微微烘烤。 即便暗藏毒物,经此也难以再顷刻伤人,随之才递给皇后。 陆寻义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却没说什么,谨慎是应该的。 皇后握着那荷包,留着泪看了许久口中道:“嬷嬷,是皇儿,一定是皇儿!” “是,娘娘,殿下肯定好着呢!”老宫女点头安慰。 陆寻义又将手中信封举起:“娘娘,殿下还带来了信!” 闻听这个,皇后将荷包握在手中不肯放开,眼神看向陆寻义手中信封,明显带着忐忑和希冀看向了那封信:“是皇儿亲手写的?” “是,殿下说,娘娘定能识得他字迹!”陆寻义点头。 “我识得,识得,当年皇儿还曾给我开药方呢……”皇后点头,不断说道。 老嬷嬷接过信件,一入手,便觉得沉。 眼中微动,看来此信内容不少,心中又自放松了些,看来明王是用了心的。 希望娘娘看过之后,能高兴一些。 检查无误后,递给皇后,拆开信封上蜡丸,果然,其中怕是不下十张信纸,足可见此信之长。 皇后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却是快速看向第一张上字迹,只一眼,便抬起头来,又泪流:“嬷嬷,是皇儿的字,没错,你看看,你也能看出来的……” 老宫女并未接过,只靠近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肯定是殿下的字,殿下的字天下间独此一家,独具一格,很特别。” 皇后闻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手中信件。 信里写的什么不得而知,但老宫女和陆寻义都眼见皇后,初时,落泪更凶,手中颤抖幅度加大,但渐渐,泪停了。 她看得很慢,十来页的信纸,她仿佛每一个都要盯上半天,看到后面,她没有再哭,反而嘴角不自禁的挂起了一抹弧度。 当看完最后一页,她开始有些呆滞,信握在手中,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儿。 老宫女没有打扰她,陆寻义更不敢。 好一会过去,皇后才清醒过来,又低头看了一遍信,这一次眼中却再次含泪,最终竟轻声叹道:“傻孩子,只要你安好,只要你回来母后身边就好,母后不求别的……” “娘娘,陆先生一直伴在殿下身边,您不了解一下殿下的近况吗?”眼看天色不早了,老宫女终于还是出声提醒道。 皇后抬眸,再看向陆寻义,却似乎清醒了过来:“嗯?嬷嬷,怎么还不请陆先生坐下!” 陆寻义当即躬身:“娘娘,在您面前,卑职不敢坐,卑职站着就好,” “您是一代宗师,在我这里,便是在金殿都赐坐,又有什么不能坐的?”皇后说到这里,面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多年伴随在皇儿身边,你的情况皇儿都说了,不过便是不拿你当外人,却也不能太过随便,他还年轻,想必平日里,处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陆寻义却是面色一正,当即躬身:“娘娘,卑职虽修为入师者,但却只是明王府中一家臣,娘娘乃是殿下之母上,卑职若以宗师修为在娘娘面前自恃,岂非家臣越主?更何况卑职今日有此造化,亦皆乃殿下所赐,今日莫说卑职不过区区宗师修为,便是真人境,也不敢在娘娘面前要座!” 皇后闻言还未开口,那老宫女却是心中感慨,这番话与她的想法,如此相似。 然而,这也令她不得不想起当年明王,她与皇后不同,那是本来便是皇后家中人,又看着皇后长大,有着亲情在,此生才能维持这份关系。 可当年明王,一个纨绔小子,要做到这一步,能让一位修为绝世的武道宗师如此臣服,她知道有多难,至少除了皇后,恐怕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让她如此对待。 “皇儿身边能有陆先生辅佐,真乃皇儿之幸!”皇后轻声叹了一句。 陆寻义却微微摇头:“不敢当皇后赞誉,卑职才疏学浅,能蒙殿下不弃,实乃追随殿下较早而已,若论本事,明王府中人才济济,卑职怕是只能称末?” 此言一出,皇后和老宫女顷刻间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惊色,这一次老宫女懂了,恐怕明王信中都未必写了这些东西。 皇后微默,却最终并未问具体,反而又道:“陆先生,皇儿信中大概交代了这些年的情况,知他如今尚还安好,我心中便已是大幸。孩子大了,自有他的路要走,其他事我也就不细细打听了,只是有一件事,却在我心头百转交接,不知陆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老宫女闻言,眼皮一跳。 而陆寻义更是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道:“娘娘请问,卑职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后却又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儿当年为何暗中离京,这么多年为何音讯全无?” “当年,殿下离京之时,遇道师伏杀,殿下虽最终斩敌脱险,但却受了些伤,身体倒是无碍,可记忆却出了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了以前的一切,一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恢复过来……”陆寻义低头道。 老宫女撇嘴,这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忘了一切,那怎么记得医术? 而且他忘了,你们也忘了吗? 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吗?不知道告诉他是明王?那时候明珠可还是国朝的,你们不知道带他去府衙? 这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可若是硬要这么说,你也没办法。 “真是如此?”皇后听了这番话,却是半晌不出声,最后又问了一句。 陆寻义身上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汗水流到伤口之上,他低头:“是,殿下……是如此说的!” 老宫女也低下了头。 皇后则是再次沉默,最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看看天色,又对陆寻义道:“听皇儿说,你会在京中待到年后,我给你一块牌子,若有事,你可随时进宫来找我!” “谢娘娘!”陆寻义知道送客了,心中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皇后竟然没有多问。 老宫女亦是如此! 临走前,陆寻义却开口问道:“娘娘,殿下还交代我问您,不知您腿疾如今如何了?” 说到这个老宫女便是眼神一紧,然而皇后却已开口笑道:“已经无大碍了,多亏了皇儿当年曾留下了方子,不想,连宫中众多御医都未曾治好的病症,皇儿却有办法。” …………………… …… 出得皇后宫来,陆寻义却眉头紧皱。 “据殿下说,他当年曾留下方子,若按方服药,不出半年,皇后便可痊愈,然而,方才皇后却说已经无大碍了!” “而且方才那老宫女明显面色有异,她是准备送我出来的,皇后却叫住了她,另派人送我……” “从进门到出来,从未见皇后起过身,这……” “不应该啊,皇后若腿疾未复,何须蛮我?言明症状,让明王再开方便是,能加紧治愈不是好事么?莫非是担心明王挂念,又或者是我想多了,皇后的确腿疾早已大好。” “罢了,皇后应该还会召见我,下次过来再找那老宫女打探一番便是。” 陆寻义本就在明王府充当智囊,方才最后离开前,他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却是难以想通,不过此事倒也一时不急,只要能见到皇后,这总是可以弄清楚的。 此时,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感受着包裹里的重量,他面色又自黯淡了下来。 这是刚才皇后所赐的一些名贵物事,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三师弟的。 这是皇后抚恤,曾言明,总得给三师弟留下的家人一些抚恤。 三师弟的确已经成家,但其实并不缺钱财,他走了,明王府自不会让遗孀受苦,可皇后赐下的,他也只能接受。 抬起头望望微微黯淡的天色,他眸中一丝柔软闪过。 或许不久之后,他那两年前才成亲的妻儿,也将收到这样一份抚恤,她们能不能安稳的过下去? 想到明珠那黑暗世道,他眼中柔软渐渐淡去,心中再次铁血,这世道,不踏出个青天,便是钱财又如何能保太平? 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宗师大人,请!”内侍开口。 陆寻义望着这间显的安静的衙门,他站在门口,一点也不吃惊。 自然,国朝不会放过找他了解明王的信息。 “好!”不似在皇后宫中,他的腰又挺了起来。 一间不大的办公室,色调很简单,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人影正站在办公桌后面。 “原来是张大人,多年未见,可还安好!”陆寻义望着那张脸,倒是没有半点惊色。 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他,并且知道他的职责。 “咱们见过?”张邦立却微微一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明王离京的那个雨夜,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当时大人还是站在阳光下的大人物,那时,您恐怕不会关注我等无名小卒。”陆寻义走进,似有些感慨道。 “哦?那一夜确实人不少,不过若是晃过我的眼的,我当能记住,莫非阁下当年是那群未曾露面的人中一员?”张邦立伸手示意:“宗师大人,请坐!” “不错,当年我的确藏头露尾,不敢露真容,否则我又岂能活着站在您面前,怕是早已死在您手上了吧?”陆寻义点头坐下,轻声道。 “却是际遇非常,没想到啊,当年京城贫民窟里的亡命之人,今日竟已成为了一代武道宗师,为天下人敬仰,张某佩服,佩服!”张邦立拱手恭维,随即回到陆寻义对面坐下。 陆寻义却一笑:“宗师?我师弟也是宗师,修为还在我之上,可如今又如何?其实到没什么不同,不管宗师也好,贫民也好,都如当年一样,还是一随时殒命的武夫而已,没什么不同,倒是张大人就真的际遇非常,没想到经历当年旧事,您不但未获罪,反而水涨船高,这可就当真令陆某佩服之至!” 张邦立到底还是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道:“张某也是一心为国,当年却曾有罪,赖陛下吹炼,给我机会戴罪立功,此生只望能鞠躬尽瘁而死,一赎当年罪孽便心满意足了。” 陆寻义眼眸微闪,倒是不想,这张邦立确实很有几分担当,如今的明王,天下臣工皆忌惮,这位居然肯心甘情愿认罪,替陛下背黑锅,着实不容易。 不过,这并不代表陆寻义会给他好脸色,正如明王所言,张邦立不适合陪在陛下身边,他太过保守,畏手畏脚,如今乱世,唯有一拳开,方能成天地。 声音冷了一些:“恐怕是难,殿下千金之躯,又文武冠绝当世,莫说年轻一辈,遍数天下英雄,恐也无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如此英雄,若当年遇难,却不知,如今在痛苦煎熬中的明珠百姓,张大人能否虎躯一震,给他们活下去的骨气与希望。” 张邦立面色黑了。 陆寻义却继续道:“若是不能,张大人怕是只能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了。” 张邦立手扶着座椅,半晌没出声,但到底不是凡人,如此刺激,他却依然受住了,虽然心头实在憋屈。 当年之事成了他的心结,这一生最大污点莫过于此,平日里自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可此时此刻却被人如此直白讽刺,他如何不难受。 “好了,宗师大人,叙旧就留待以后,咱们先办正事?”张邦立低头,拿出纸笔。 陆寻义笑了笑:“张大人号称掌控天下情报,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行,看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我便说说。” “当夜,那群伪装成青年社的兵马,是谁的人?”张邦立笑了笑,随之冷不丁道。 第一个问题,便让陆寻义眸子深处骤然一缩,不过面色却不显异色:“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高看我了。” “嗯?”张邦立皱眉。 “我说了您却不信,我只是明王府一武夫而已,如我那刚刚牺牲的师弟一样,随时都可能战死沙场,像您问的这种大事,我岂会知道?”陆寻义淡淡道。 张邦立并不信:“你们师兄弟自当年跟随明王出京,你师兄弟更得明王府培养,成就宗师境,陆先生,你是想告诉张某,你只是一小卒,什么都不知道?这答案,恐怕我无法回禀陛下啊!“ “哦?张大人,毕竟您掌管天下情报,我是不想当面给您难堪的,但不说又不行,好吧,那对不住了,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错了,在您眼中宗师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可是说实话,在咱们明王府,宗师真的算不上什么?说出来怕是您不信,就连给明王下厨的厨子都是宗师境!”陆寻义面色更为清淡。 “咚!”张邦立正准备拿茶杯倒茶,听到这话,咚的一声,茶杯掉落桌上:“厨,厨子?” “嗯,厨子!”陆寻义点点头:“在明王府,宗师就是这地位!” 第241章 君臣论明王 “就这些?”御书房,定武帝翻看完已经整理好的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记录,深深蹙眉。抬头望着张邦立,面色明显不悦道。 张邦立却只能苦笑点头,人家不配合,他又能怎样:“只是初步交涉了一下,他警惕心很重,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哼!”定武帝闻言,冷哼一声,将手中文案仍在桌上,站起身来叱了一句:“警惕?” 张邦立岂能不知道,这话定会让陛下生怒。 儿子防着老子,别说是陛下君威,便是普通人家,身为老父恐怕也难心悦。 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他也没办法,面色更苦,却只能小声道:“他初来京,便风波不平,他师弟又战死,故而心中激荡之下,恐怕是有些四面楚歌,只待他平复一些,再来交涉,想必会有结果。” 定武帝不语,这话哪里能糊弄的住他? 若非自己那皇儿下了令,他手下人还敢自作主张防着自己不成? 可这话好说不好听,纵使再怒,他也只能压在心里,难道还和张邦立讨论一番儿子不忠不孝? 压着不满与怒意,定武帝重新坐下,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他回明王府了?” “是,只初步谈了一会,他便以身上伤势颇重,需回去疗伤为由提出告辞!”张邦立点头道。 “既是有伤,为何不让他留在宫里,让御医为他诊断!”定武帝闻言,微微一顿,又出声问道。 “臣亦有此意!”张邦立一听就明白陛下的意思,是想将人控制在宫里,慢慢挖。 其实这哪里需要定武帝来教,这理由他当然看得见,只是人家一句话,就将他噎的无话可说:“他拒绝了,并告诉臣,若论天下医者,出明王之右者甚少,些许伤势,明王府自能处理得当!” 定武帝眼神一晃,嘴唇微动,却终是没有出声。 他倒是忘了,皇儿在明珠似的确数年从医! 陆寻义抬出明王来,张邦立确实不好办,难道他还敢鄙视明王医术不成? “而且皇后娘娘下了谕旨,令陆寻义回去处理中午战死的胡彪宗师后事,故而,微臣便没有久留,派人送他回明王府了。”张邦立继续道。 “嗯。”又抬出了皇后,连定武帝也只得点头,不再说留下陆寻义之事,转念一想,反正人在京城,在不在宫里其实区别也不大。 提起皇后,他倒是记起来又问道:“在皇后那儿,都发生了什么?” “陆寻义转交了殿下写给娘娘的信……”说起那边的事,张邦立明显都了若指掌。 不过刚刚说到信,定武帝的眼神便是陡然一抬:“信?” “是,一封很长的信,足有十来页,想必殿下心里一定是惦念着皇后奶给娘娘的!”张邦立这一刻没反应过来。 定武帝闻言盯着他半晌,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想问,但却又不好开口,张邦立见陛下模样,突然心中一动,暗道糟糕。 连忙低下脑袋,再不敢抬头。 他这一动作,让定武帝脸上那原本的期待慢慢褪下,逐渐沉下了脸,最后直接黑了:“哼!总算逆子倒还没忘了孝道!他母后当年为了生下他来,至今还遭罪,他却一去多年无音信,哼!” 似乎越说越怒,从桌上拿起茶杯一揭开,却见水已干,当场便雷霆暴怒,一把将茶杯“咚”的一声砸在桌上,对门外内侍喝道:“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一声爆喝,当场将御书房**侍吓的连忙跪地。 张邦立却是已然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殿下给娘娘带了家信,却什么都没给陛下,反而还如此防着,陛下怎不生雷霆? 他紧低着头,背后的手却是微微打手势,让那跪地内侍赶紧出去。 果然,内侍跪地倒着出门,定武帝却也并未管他们,只是鼻音喝道:“继续说,那逆子都写了什么东西?” 张邦立连忙道:“信是娘娘亲自阅览,内容暂还不知,不过听奶给娘娘言道,其中大概交代了殿下近些年的情况。” 说到这儿,他抬头,着重讲道:“娘娘看过信之后,并未再多问陆寻义殿下的事情,想必那封信中应该写的很详细。 “她看过了信,就什么都没问?”定武倒是一顿,似有些意外。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问……”说到这个张邦立就有些欲言就止了。 定武帝微微蹙眉:“说!” “娘娘最后问了陆寻义,殿下为何当年要暗走,这些年为何又始终不与宫中联系!”张邦立没办法,硬着头皮道。 果然,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就骤然凝重了起来。 定武帝坐在那儿,向来深邃的眼神,刹那波动巨大。 张邦立却是赶紧又道:“陆寻义说,殿下是因为当年受伤,得了失魂证,记忆出了问题,很多年都不曾记起从前,故而才未能联系娘娘,一直到近来,才终于恢复……” 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御书房的气氛慢慢放松下来。 但定武帝依然沉默了许久,最后声音很轻:“他……果然知道了?” 张邦立闻言,心中一颤,却是一跪地:“臣该死,当年护卫殿下不周,陛下却开恩没有降罪,以至于殿下心中不满,至今没有释怀,就在刚才陆寻义还曾对臣敌意深沉……” 这时候,就能看出张邦立为何能够深得定武看中了。 有些事,不论是心里还是嘴上,都不能想,不能说。 即便此时只有定武和张邦立两人,张邦立也依然必须如此,这件事他必须扛,就算是做梦,也都只能认为是自己的过错,绝不能牵涉到陛下身上半分,哪怕只是掩耳盗铃。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动的情绪慢慢平复,话语再次开始铿锵有力:“他还年轻,终有一天,等他来看这万里江山时,终能理解的!” 跪在地上的张邦立心中一缩,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 陛下心中真的已经对继承人动了念! 果然是明王殿下! “起来吧!”定武帝摇了摇头,开口。 “谢陛下!”张邦立起身。 “今日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这陆寻义你怎么看?”定武帝平静下来,再次开始谈正事。 这次张邦立就慎重了,眸中微凝,却是首先看向定武帝道:“陛下,从陆寻义入京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我们已经可以初步确定一些事。” “说说看!”定武帝闻言点头。 “首先,陆寻义此来,其目的之一,应该是来为明王正式介入天下乱世而张目。”张邦立眼中闪动精光。 “介入天下?张目?”定武帝微微皱眉,很明显,即便说的是他的儿子,他也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因为,天下是他的,不论是谁,想要介入,那无异于叛逆。 不过,此时却并未发怒,张邦立也并不隐晦,必须为君上分析清楚明王府的格局,才利于陛下做决断。 “观明王此次出山气象,无论是那晚明珠出现的兵马,还是明王府暴露出来的实力,都在证明,明王暗中早有准备,并非只是图一时之勇。” 定武帝闻言,手指敲打桌面,心中却有些复杂。 他不知皇儿究竟是何时开始暗藏势力的,若旗国还未进攻便已开始,那他积聚实力又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身为皇帝,要维护自己的统治,也真的挺累啊,连自己儿子都得时时刻刻防着…… “从殿下的准备和此番在明珠搅动风雨的动静,就完全可以看出,殿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就此介入天下大势。只是他到底深陷明珠,即便他在明珠省搅动着大风波,却还是太远了,并且孤家寡人,难以真正扬起声势。” “殿下要的绝不止这些,他是想要让天下所有人都重视他的意志,以,他此番派陆寻义等人来了。不但带来了旗国将帅之头颅,以及道门宗师之首级来震慑朝堂上所有人心。更是在京中悍然用两条鲜血淋淋的宗师之命,将他在明珠的气势刹那便延伸到了这天下人瞩目的中心。他在向所有人发出宣言,用最能震撼人心的鲜血让所有人铭记,他是国朝明王,一个离大家其实并不远的人,也是一个大家绝不能忽视的人,从此以后,他的话谁都得记在心里,谁都得重视万分。” “倒是不错!”听完这番话,定武帝竟然点了点头,赞了一句。 只是不知是赞明王的手段,还是赞他的气魄。 不过转念,却是又看着张邦立道:“这么说,在你看来,皇儿这次是打算重归明王位,借国朝大势为他增威严?” “正是如此!”张邦立很确定。 定武眼中微动,却看向桌上那份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稿。 很明显,若是这样,陆寻义何敢这个态度对国朝? 张邦立却是有些尴尬了,但此时倒也不顾忌:“陛下,观明王言行,殿下对国朝肯定是忠诚的,陆寻义来此以宗师之身向您参拜,除了说明在明王府,明王即便对宗师都能视之位家臣的强势外,也代表着,明王对君父的敬重与臣服。” 这番话定武倒是爱听,闻言当即点头道:“嗯,这倒是不错,无论对朕,亦或是皇后,都可看出陆寻义不敢有丝毫放肆。” 张邦立自然连连点头,可接下来却又道:“可同样观之陆寻义对明王之敬,以及明王行事做派,亦可看处,明王府确实已有格局,殿下令出所至,属下莫敢不从,这非武力能震慑,还需大威严,殿下主政明王府多年,当已早定胸中乾坤。” 定武面色又微微发青,这番话无疑是在说明王已经翅膀硬了,他有他的想法,虽重新回到国朝持王位,但他或许很多事早有自己打算,未必能如其他皇子那般,事事遵从陛下,以陛下意志为尊。 “殿下是已定下决心,必要霸道到底的,为了展现铁血,一个如此出众的武道宗师之命,明王府亦忍痛牺牲了,这足以看出殿下的意志之深。”张邦立神色慎重起来:“今日陆寻义在大殿上,也无时无刻不再表达这一点,他看似霸道狂放,但实际上究其目的,却无外乎就是为了倾力破坏和平谈判,他是贯彻明王意志,要决绝战斗到底。其实这也是明王为何一定要派人来京的原因之一,他必须要在朝中发出声音,不能让大势脱离他的预判,他要阻止一切与旗国谈判有关的事项,并且还要威压所有人不敢吭声谈和!” 说到这里,张邦立神色陡然一正:“陛下,恐怕旗国使臣的安全,咱们必须注意了,陆寻义的威胁恐怕不是虚言,殿下当真会动手,而且说不得他会在京城动手!” “嗯?”定武却眉头骤然飞扬,在京城动手,若让他成了,那他这君父的脸该放在哪儿:“加强使臣团的护卫,绝不容他们出事。” “是!”张邦立点头。 “另外,提点一下陆寻义,告诉他朕的意志!”定武又板着脸道。 张邦立闻言,心中却担忧,若真说了,殿下还动手,陛下面上岂不是更难堪,到时需要隐晦一些。 第242章 明王不敌真人? 在兵马护持下,一路骑马回到名府大街的陆寻义,眼神扫过整条大街上所有府邸,隐有杀气在狂澜。 师弟离去前曾说过的话,他自然记在心里。 那后来的宗师,定然便藏在这某一家权贵府上。 只是此刻,陆寻义眼眸扫过整条长街,却根本无法分辨是哪一家。 在京中他们根基还是太浅,针对这些权贵,就更没办法快速清查。 不过没关系…… 他自然有办法查出来! 此事他放在心里,在宫里面对皇后和张邦立的时候,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针对敌人,明王府会比皇家更彻底! 天色已暗,整条街上很静! 明王府的门却还开着,一众兵马护卫陆寻义回府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开始就地在名府大街布放。 陆寻义没法分辨他们究竟是针对明王府的保护,还是针对下午发生的凶案在布防。 他没法干涉皇家的决断,也无心干涉。 “二先生!”有人迎出来,对陆寻义行礼。 “嗯!”陆寻义点点头,踏进府中。 待门关后,陆寻义伸手取下自己肩头的包袱,交给身边年轻人,抬头望着星空,轻声道了一句:“你师父呢?” “师父安置在偏厅!”年轻人抱着包袱,声音明显带着哀泣,原来此人是胡彪的徒弟。 这年轻人,名为范武,不但是胡彪的弟子,同时还是他小舅子。 数年前,范武姐弟二人,家中遭了天灾,父母亡故,她们姐弟二人为了生存,也只有随大流入临省乞讨为生。 当年范武还小,不过十三四岁,其姐姐又为弱女子,便是乞讨,也非易事,可谓受尽磨难,后来一次,因其姐受欺负,被胡彪所救,之后胡彪与他姐两情相悦,又发现这小子竟有武道资质,便将他收归明王府了。 此次来京,风险很大,需要的不但要是精英,还是必须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手。 所以这次随行数名年轻人,陆寻义便是在他们师兄弟的徒弟中挑选出来的,这范武便是其中之一。 “师伯,我们要将师父送回去吗?”偏厅中,陆寻义站在师弟遗体前默然,他身边范武眼含泪光,望着陆寻义问道。 陆寻义沉默半晌,最后抬起头看向范武:“送不回去,路上会有人劫杀。” “我师父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放过他?”范武握紧拳头。 “你师父死了,送行的你们却还活着,此番暴露了行藏,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探咱们明王府的虚实,一路山高水长,定然会有人朝你们下手!”陆寻义微微摇头,平静道。 范武眼中发红:“我不怕死,有本事就来……” “啪!”陆寻义伸手一个耳光,便将范武打的摔倒在地。 “师伯……”范武坐倒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陆寻义。 陆寻义目光平静,盯着范武:“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 范武眼红,嘴颤! “如果你师父还在,我不打你!”陆寻义又转头看向师弟的遗体,轻声道:“可他不在了!” 陆寻义沉默半晌,又道:“你起来,看看你姐夫!” 范武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看向胡彪的遗体,即便经过收敛,那苍白的脸上却依然掩饰不住的伤痕。 “你说,你姐夫怕死吗?”陆寻义沉声问道。 “不怕!”范武眼中流泪。 “啪!”陆寻义反手又是一耳光挥过去。 范武再次被打到在地,这一巴掌很重,范武嘴角有血迹,眼神抬起却更是难以理解。 陆寻义盯着他声音却沉重了:“你错了,你姐夫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他怕死,比谁都怕死。” “师伯……”范武颤抖,盯着陆寻义虽不敢反驳,但目光明显不服。 “怕死很丢人吗?”陆寻义不理他仿若受了屈辱的眸光,沉声问道:“你姐夫三岁无爹,六岁无娘,流落街头多年受尽苦楚,之后去了铁家,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转眼又临家破人亡,再次喋血生涯……你说,如今他总算有了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家,他会愿意死吗?他不想死,他想过几年好日子很丢人吗?” 范武眼神垂下了,泪流满面。 “你给我记住了,他不想战斗,也不想死。之所以他死了,不是什么为了当大英雄,大豪杰。只是因为他不死,死的就是我这师兄,死的就是你这小舅子,死的就是你姐姐,你外甥!” “明珠人是怎样被践踏在蛮子脚下的你看见了,可你记住,说我们为了天下苍生是没错,可我们最根本的心愿都很普通,很卑微,只是不想你们这些亲人,不像那些受尽屈辱的明珠人一样如猪如狗活着罢了。” “你姐夫死了,他不是冲动去死的,也不是热血冲头,他只是为了我们,为了责任。” 说到这里,陆寻义一把将范武拉起来,目光对视着他的眼睛:“你给我记清楚了,从今天起,珍惜自己的小命,不止为你姐夫,也为了你那失去丈夫的姐姐,为了你失去父亲的外甥,如果有一天非死不可,那你也得和你姐夫一样,是为了他们能活着而死,绝不能枉死,明白吗?” “是!”范武心中酸痛,点点头。 …… 房间中 陆寻义低着头,半晌不动。 虽然如此教训范武,其实他心中又如何没有冲动? 皇宫大殿,煽了冲玄一耳光,又点指上清山满门,在殿中连真人都挑衅,又何尝不是一口热血冲头,欲以血舒怒气。 不止是怒,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孤儿寡母…… “呼!”一口气长长吐出,他抬头望向门口。 “咚咚!”门口正好响起敲门声。 “进来!”陆寻义沉声道。 门开,正是刚才那范武,脸上的手印仍在,手中却抱着一个木箱:“师伯,这便是那宗师的首级!” 陆寻义眼中一抹厉色闪过,点点头:“好,放在这儿!” “是!”范武将木箱放在他面前。 陆寻义打开木箱,望着上清山那位李师的头颅,他认不出此人是谁。 今日带去的头颅,少了这一颗,可旗国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根本未曾提起过此人,再根据师弟的话,他就已经能够确定,此人应该便是道门中人。 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让陈先生来一趟!”陆寻义微微沉吟开口道。 范武也盯着那颗首级,看得出他眼中的仇恨仍然惊天,此时闻言,却是一怔,随即连忙抬头道:“对了,师伯,陈先生被抓走了!” “什么?”陆寻义一愣:“谁被抓走了?” 话一说完,又反应过来面色变了,站起身来连忙问道:“他被谁抓走了?” “宫里来的人,说昌华药铺涉嫌谋反大罪,圣上以下旨查封,一应人等悉数缉拿。”范武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似有些复杂。 “怎么不早说?”陆寻义眼中一缩,随即又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范武先前便准备说的,可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心绪激动,一时疏忽了:“就在您前脚进宫,后脚兵马就来了,我们挡不住他们。” “是之前?”听闻并非是与张邦立谈话后才发生的事,陆寻义神色又微微变幻,似放松了一些。 其实他此番过来,与国朝之间也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明王府是肯定要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可也不能和国朝彻底背离,这便要看定武帝的容忍度究竟在哪里。 他很担心,若是自己与张邦立谈话之后,国朝便立刻动手拿了陈聚丰,那就说明国朝在对明王意志的影响力上,态度极为强硬,需要慎重对待。 “二先生,先前那内侍见咱们阻拦,他说咱们行踪暴露可能与昌华药铺有关!”范武见陆寻义不语,又眼中闪动光芒道。 听到这话,陆寻义倒是彻底平静下来,却是一转头皱眉看着范进:“此事休要胡言,在没查清楚之前,府中上下决不许妄论一个字。” “可是二先生……”听闻此话,范武神色明显有迟疑:“陈宇说先前那些人在明王府门前动手的时候,应该有保留,他们似乎并没有真的对陈掌柜下杀手,否则恐怕不止路大哥战死,陈宇也未必能留得性命在……” 陈宇和小路便是先前护卫陈聚丰,在明王府门前与那些人交战的两个人。 其中小路战死了,陈宇还在。 “好了!”陆寻义一抬手,沉声道:“陈聚丰此人,深得殿下信任,多年来更是为明王府屡立大功,没有证据的事,不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嗯?师伯,您也怀疑他……”范武眼神一亮。 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陆寻义眉头更深:“出卖咱们的可能是任何人,警惕之心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妄自下结论!我知道你想为你师父报仇,但千万别妄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注意看周边动静,尤其是观察,看有没有人会刻意在你面前激发你的仇恨,引导你去对付陈聚丰……” 说到这儿,陆寻义眼神深邃:“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范武微愣,但他又不傻,当然明白陆寻义的意思:“您是说,陈宇?” “不是说他,也不是说在你面前,你要学会动脑子,比如陈宇既然跟你说这些,那证明他心中对陈聚丰也有疑心,那么你便要去思考,他的疑心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因为那场战斗,还是有其他因素,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引导了他的思绪……总之,你要注意观察,并不止是陈宇,或许是其他人对陈聚丰有疑心了,你也要去考量他的疑心来源于何处,只要充分的观察过后,确定没有外在因素,没有人为挑拨,你才可以去采纳,并去求证,如果一旦发现有异常,那么事出反常即为妖,不管陈聚丰是否有问题,首先那挑拨之人便有异心,那么你便要暗中观察,他为何要挑拨,只有掌握全局,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你师父为何死了,因为京城咱们掌握不了,所以咱们便要吃大亏!” 很明显,陆寻义对着范武是在提点,不知是他心底对师弟的歉意要刻意培养范武,还是尽力在为师弟留下的牵挂做安排。 任何时候,一个智囊都是最宝贵的,也能获得最大的保护,这也是为何是他师弟去死,而非他陆寻义去赴死的原因。 因为他的价值更大,这或许也是陆寻义为了保住师弟亲人而在努力吧。 这年头的人,在文化和信息获取上远没有后世那么充足,故而别笑话他们蠢,事实上他们不是蠢,只是缺乏配备资源而已。 比如范武,此时听的便感觉很复杂,这是由于他一直跟随胡彪,胡彪个性爆发,武道路子也直接霸道,不是说蠢,却绝不善于心计类。 最后时刻,胡彪能动些心思,和陆寻义说了那些诡异之处,也是人之将死,考虑的便多。 范武跟着胡彪,性子也相似,此时还需慢慢培养,不过到底还是心底有了个意向,其他需要慢慢磨练。 他自然不会想到,自今日起,他的人生便截然而变,直到有一日地位举足轻重时,再回想今日,方知师伯对他恩重如山。 此时他还不会想那么多,心中却仍自挂念报仇,始终不忘陈聚丰:“那陈先生被带走了,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救他?” 陆寻义皱着眉头,眸中思索闪现,最后微微摇头:“不必,你不是心中怀疑陈先生的忠诚吗?不管是不是他有问题,咱们就任他留在陛下手上一段时间,不也可以求证一些问题?若是他向陛下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明王府中的事,那就说明此人就算不是叛徒,之前没有出卖我们,以后也必不可重用之。若他始终宁死不屈,最后又证明之前并未出卖我们,那么此人便可以重用之。” 陆寻义依然在倾力教导。 这番话直白的狠,范武倒是听的明白,一想也对,但同时又问道:“可陈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陆寻义又摇头:“你想想昌华药铺如此大的生意,国朝如今又如此用钱,就算陈聚丰是谋逆之罪,国朝不搞清楚,完全控制这巨额财产,他们会让陈聚丰出事吗?” 说着,陆寻义也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太多,要调教,也非一日之功,随即道:“这件事就先看着,今日发生的事,我已整理成函,去发给殿下吧。” “是!” “记得,你亲自去办,不得假手他人!”陆寻义交代道。 刚刚说完,就陡然听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陆寻义抬眸。 “二先生,上清山冲玄来了!”门外响起禀报声。 陆寻义眉头陡然一挑,眼中有火光在闪烁,低下头去再次望向那首级:“果然是你们!” …… 梅家大爷梅云天与冲玄站在明王府门口,面色皆很沉重。 梅云天似乎很紧张:“师兄,志峰不会有事的吧!” 冲玄明白他的心理,是在担心梅志峰,万一李师被查出是上清山人,那以明王的霸道性子,梅志峰安有命在。 “师弟且安心!”冲玄却只能安慰了一句。 然而,实际上,他心中却并不安稳,今日被陆寻义一耳光着实打的发懵,这么大年纪也没挨过这份屈辱。 可这一巴掌却把他打的心中颤抖,不能不想,那陆寻义未将那颗头带到皇宫去,又如此肆无忌惮给自己耳光,若非已经心中有数了李师的身份,又岂会如此霸道行事。 这是笃定了自己不敢反抗,其实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若这颗头颅真被拿到了皇宫大殿,那便说,李师本是在曲家做客,见得旗国人截杀明王府人,本是欲救援的,后来见明王府误会,故而才退走,没想到后来却当真被明王府给杀了,此事,明王府需给出交代。 这理由就犹如胡搅蛮缠,可李师已经死了,曲家除非想灭族,否则他们也不敢乱说,这事也就是无头冤案了。 最后不就是两方扯皮的事,只是上清山吃亏却是吃定了的,毕竟当时那蒙面之事,却是肯定不好解释的,赌注只能压在付出代价,让陛下不会翻脸。 名声上,肯定是有损的。 可谁想,这明王府居然压下了此事,这并不让冲玄轻松,相反,他心中反而觉得更麻烦。 明王府绝非是怕了的原因,明王说杀就杀自家宗师,其手下又在国朝大殿上连自己都敢打,哪一点像是胆子不大的人? 压下来的原因,只可能是避免国朝插手,要私下报复了,这么一来,反而令他不安,实在是明王府的底细摸不清楚,人家到底有多强悍? 那明王若真能敌真人? 正自心中纠结成一团,明王府终于来人了:“二先生让你们进去。” 非请,而是让! 这让冲玄心中更是不妙,今日他不敢不来,来了,还有办法解决,若不来,恐怕就真要翻脸了。 再大的委屈也得受着。 梅云天这时候倒还好,主要是关心儿子,倒也受得,两人入内。 但结果,却未至正厅,反而被引去了偏厅,首先入目便是灵堂,再入眼便是一颗头颅,被摆在祭坛上。 这让冲玄心中陡然一缩,不过到底久经考验,面色倒是丝毫不变,目光看向那唯一坐着的陆寻义。 “道友……”冲玄率先拱手行礼。 梅云天也同样执礼。 座肯定是不想了,陆寻义眸光也未看他们,只盯着师弟遗体:“虽然我师弟重伤,但能力敌我师弟,最终同归于尽,上清山果然不凡,不愧四大名山之称!” 梅云天瞳孔骤然一缩,冲玄嘴里却似乎没听懂般道:“道友,我等冒昧拜访,却是失礼,还请见谅!” 陆寻义抬眸,看向冲玄:“此番上京,殿下本来是有话要带给贵山门掌教真人的。” “嗯?”正事都还未开口,陆寻义这话,就让梅云天和冲玄一惊。 陆寻义却已站起身来:“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作生死战书!” 轰! 梅云天和冲玄两人犹如同时遭天雷击之。 确定了! 多少年来未有之事,当真发生了。 明王…… 生死战书! 他真的要挑战真人! “道友,明王当真此言?”冲玄回神,陡然眼神瞪大,死死盯着陆寻义。 “真人不易,不能轻辱,本王亦敬之,若愿为国为民,护持天下苍生性命,本王亦拜之!”陆寻义神色平静,话语无半丝浮躁:“二位,我家殿下本来顶天立地,贵山门与我家殿下的恩怨之重,二位心知肚明。” “上清山,梅志峰一属入我家殿下属地,不但违背家国天下,更与我家殿下仇深似海,然,我家殿下却能为家国计,忍辱负重,本不欲理会,但怎料,上清山诸人着实蛮横,竟主动上门来挑衅。冲玄,换你上清山,能忍吗?” “仗着有宗师,竟敢伙同旗蛮杀我王府中人,我家殿下仍然忍之!” “可尔等却着实不知天高地厚,还当我明王府真惧了尔等,竟视我家殿下之容忍为玩笑,真乃欺人太甚,结果,却原来三位宗师联手,也不过殿下一拳可镇之而已,真乃不见棺材不掉泪。” 冲玄有苦难言,若知道是明王,还知道你家殿下如此厉害,梅志峰哪里会送上门去? 这实在是个坑啊! 只是这话没法解释,然而梅云天却想为儿子辩解道:“道友……” “放肆!”陆寻义却豁然回眸,眼中厉光闪烁盯着梅云天:“你区区一法士,竟敢与我称道论友?上清山果真狂妄至此吗?” 梅云天陡然面色通红,死死咬住嘴唇,何时曾被如此羞辱过。 他是法士,但天下道法之人,有谁是他不能称道友的? 天下宗师想与他攀交情的不要太多,然,此时陆寻义的话,他却没法反驳。 冲玄想打圆场:“道友,此乃梅真人之子,梅云天是也!” “那又如何?子不教,父之过,如此嚣张,难怪梅志峰敢狂妄到对殿下一再无礼!”陆寻义面色寒光闪烁:“真人阁下莫非常年闭关,对你疏于管教了么?” “你……”这下梅云天忍不了。 冲玄也红了脸:“阁下,你敢辱真人?” “他儿子敢辱殿下,我如何不敢辱真人?”陆寻义半步不退,话语反而陡然透出杀气:“话已带到,你们的回应我也明白,我师弟的命便是答案。” “明王不敌真人是吧?我定当转达殿下,数日后,我家殿下究竟有何能为,究竟是否惧了真人,自见分晓!” 第243章 走吧,带你去看看明珠 “砰!” 看着明王府的大门,在眼前砰然一声紧闭,冲玄和梅云天两人皆是面色难看,他们被赶出来了。 当真是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客客气气上门来,话没说上几句,就被人家直接轰出门来。 这种屈辱与难堪,实在不容易接受。 便是冲玄,在京城久矣,已经算是够圆滑了,此时也是通红着脸,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 当然,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止愤怒和屈辱,还有着心底的沉重与担忧。 崩了! 彻底崩了!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崩的,他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梅志峰的问题,今日动手的问题。 可这两个问题根本就没开始谈,关系就直接破裂到了冰点! 并且根本不容他们反驳的便直接上升到了明王殿下与真人决裂,要论生死的地步。 这事太大了,说不得便直接要危及上清山数百年根基! 冲玄被震的脑子很混乱,他有些发懵! “明王府分明早就做好准备要和我们翻脸……”冲玄嘴唇颤抖,声音喃喃。 这一刻,在他心中,明王府的意志不再是威吓! “嚣张!”梅云天没听清冲玄的呢喃,此刻眼中愤怒无比,但转念却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回过头来脸色难看的看着冲玄:“师兄,我们怎么办?” 冲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颤抖,微微摇了摇头:“师弟莫急,咱们且先回去,立刻将明王传话回禀山门,待真人阁下赐下法旨,再做决断!” 提及父亲,梅云天下意识的点头,但见识了明王府的霸道之后,他也不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师兄,万一他们立刻便对志峰下手……” 冲玄抬头,眸光一颤,再次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明王府门,声音略颤:“应该不会……” 明显他也难能确定,仿佛自我安慰一般:“既然明王带话给真人阁下,那证明他本心还是不想与真人阁下冲突的,肯定得等真人阁下表态吧……” 梅云天一听,也不由点头:“师兄此言有理!” 说罢,一甩衣袖,立马转身:“走,咱们立刻回去,将此事通秉真人阁下!” 冲玄点头跟随,临上马车前,却是再次深深回望一眼明王府,夜色下的明王府,此刻在他眼里却仿佛有着杀气冲天。 就怕明王的话,不是在请示真人阁下的意见! 而是在下最后通牒! 而今日李师的动手,明王府宗师战死,便已经被明王府视作这就是上清山的回应。 冲玄心中惶惶不安,若真如此,那当明王仗剑闯山之际,他冲玄便很有可能成为戴罪羔羊,用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没有人比他清楚,天下势力彼此纠缠,上清山看似安然若素,国朝不敢轻动,但实际上上清山又如何不是如履薄冰,他们又敢轻易和国朝开战吗? …………………… ………… 陆寻义还坐在师弟灵前,眸光深沉盯着那颗李师的头颅。 良久,他才站起身来到师弟遗体旁,静静望着师弟,嘴唇微动:“不要走远了,等着,等着,终有一天,师兄定会为你报仇!” 说罢,他转身出门。 没有进屋,望着漫天星空,他在院中就地盘坐调息。 不知过去多久,他身前突然有轻微声响传来,陆寻义睁眼,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穿粗布麻衣,做仆从打扮的老者正朝他走来。 原来正是之前曾在昌华药铺,出现在陈聚丰身边的那位老仆。 陆寻义并未睁眼,却轻声开口:“昌华药铺被封了,皇家正在缉拿药铺中一应人等,最近你不要再露面。” “是,我会小心。”老仆点头。 “好。”陆寻义点点头,不再出声。 而那老仆却是没走,眼神看着陆寻义,稍稍沉默后,神色略显复杂的开口:“二先生, 此次行踪泄露,并非陈掌柜之故,从得知您入城的消息,到与您一起来明王府,他没有半点异常。” 却是轻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查出来的。” 那老仆闻言,又沉默了顷刻,声音微沉:“您还是在怀疑他?” 陆寻义终于睁眼,看向他,却是微微摇头:“你想多了,若不信任他,我岂会一入京便直接去昌华药铺?” 老仆眸光微垂,沉声道:“听陈掌柜说,您已经准备将他调离昌华药铺?” 陆寻义眸中当即锐利了起来,盯着老仆:“怎么了?是你觉得不妥,还是陈先生心中有想法?” 老仆见他神色,面色明显一沉:“二先生,看来您不止怀疑陈先生,还在怀疑我,若您觉得我有问题,大可直接一刀斩了我的脑袋,我老何若是皱半下眉头,有半句怨言,都不算好汉!” “老何,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生死攸关之际,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这些问题。”陆寻义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二先生,您觉得我老何是胡搅蛮缠的人?“那老仆面色微怒,话语中又似有悲愤:“我只是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要这么做?您如何对我老何没问题,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也无什么牵挂,只要能对殿下有微末之功,我这条命,随时可拿去。” “所以,你现在是在不满我们调离陈先生?你在为他抱不平?”陆寻义眉头更深了:“老何,你可还记得,你究竟是在为谁效忠?” “我知道!”老何神色更哀:“我就知道您已经开始怀疑我老何背叛了殿下!” “我说过了,我没有怀疑你对殿下的忠诚,当年我不会让你潜伏在陈先生身边,正是因为我相信你。即便现在,我也不怀疑你的忠诚,可是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吗?你是在为了陈先生而与殿下的考量而对抗?”陆寻义神色分不出喜怒,但语气却很重。 “我危险?”老何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面色满是复杂:“二先生,调离陈先生,真的是殿下的意思?还是你二先生的意思?” “嗯?”陆寻义豁然起身,眸光中刹那杀气沉浮盯着老何:“你怀疑我背叛了殿下?” 老何并不惧,声音却很低沉:“当年殿下本来是派我随同保护陈先生安全,可最后却因您的意思,我变成了暗中潜伏在陈先生身边。至今为止,陈先生都还不知我原本就是明王府中人,更不知我在他身边是在做卧底,一直视我为心腹,我暗中监测他一举一动,眼看着他为陛下竭心尽力,屡立功勋,说实话,有时候我暗中针对他做动作,心中着实有愧!” 说到这里,老何神色越发复杂,很显然,多年过去,他心中是有煎熬:“可我还是赞同您的考量,如此巨资,这乱世里人心易变,若陈先生出了问题,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明王府,所以我从不敢忘自己的职责。可我实在不懂,为何已经确认了陈先生没有问题,为了殿下他鞠躬尽瘁,这样的有功之臣,您为何依然不信任,是怀疑我上报了假情报吗?若是如此,您可以将我拿下,严刑拷打,我绝对没意见。可您上来便不由分说直接换了陈先生,昌华药铺是他一手经营至此,他心中有牵挂,与我说上两句,便是不忠了?二先生,咱们都是为殿下办事,您这么做,不让人寒心吗?” 陆寻义沉默了下来,最后他又再次闭上眼睛:“还是当年那句话,明王府满门上下人等的性命为重,如今我们已经来了京城,今日我们已经战死了一个宗师,绝不能再这么下去,昌华药铺经营的渠道,必须转由我们更了解的人接手,这无关陈先生是忠是奸,他在这位置上三年,接触各色人等,对我们来说,只要有风险,便必须杜绝。不错,这是我的决定,不过殿下已然全权于我,你若着实不满,可向殿下直言,我不拦你,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殿下没有斩我的脑袋,只要我还在明王府做事,这个恶人我来当。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个恶人,只能我们来做!” 老何眼中含泪,抬首望天,半晌,他终于转身,然而却有声音传来:“二先生,还有件事,我想问您。” 陆寻义盯着他背影,道:“说!” “刚才,您为何没有逼问冲玄,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老何眼睛死死盯着陆寻义,沉声开口。 “嗯?”陆寻义睁眼,眸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已经打算斩草除根,取陈先生性命了?”老何声音带着颤抖。 陆寻义眸光却一愣,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老何的意思。 老何是在怀疑他故意不想查清真相,就是为了用这个罪名,将陈先生冤死。 陆寻义眸中陡然复杂起来,不经意间,他居然成了老何心中如此狠辣之人,他沉默良久,望着那等待回应的背影道:“我陆寻义这一生虽不敢言光明磊落,但还不至于如此心怀狡诈!之所以不问冲玄,只是时机未到,上清山不是好惹的,他们不会轻易就范,没有绝对的压力,他们不会老实配合!” 老何点点头,走前道:“二先生,我不想留在昌华药铺了,能否继续留在陈先生身边。” 陆寻义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好,这一辈子,都绝不会有人再说当年旧事!” 老何沉默离开。 陆寻义仰首望天,眸中复杂无比,他着实没有顾虑到,老何在陈聚丰身边三年,会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人心,最是复杂! ………………………… …… “殿下!二先生的信……来了!” 墨白正站在地图前凝神,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他抬头,望向来人,见来人眼眶微红,他心中一顿,转瞬镇定:“何时到的?” “刚刚!”来人将信递来,声音越发颤抖:“师父,师父他……” 墨白没有出声,接过信垂眸。 内容并不复杂。 寥寥几条信息。 “已平安抵京,见昌华陈聚丰,忧其知其子之难,故换其掌柜职……” “消息泄露,名府大街旗国宗师金成霸来袭,又有道门宗师伙同,胡彪服丹而战,终力斩二宗师,胡彪陨!” “入宫,国朝欲与旗国谈和,倾力破之,又见皇后,情况安好,您亲笔信已呈上!” …… 墨白手握信纸,眸光定在胡彪陨之上。 半晌之后,才移开眸光,盯在旗国宗师金成霸与道门宗师伙同数个字迹之上。 良久,他放心信纸,起身临窗而立。 明珠临海,冬日的夜很凉。 “回,查!一切自行拿度,先斩后奏!”他轻声言道。 “是!”屋内青年人眼中含泪,声音高昂。 他出去后,墨白一人独立,眼眸漆黑望着天穹,良久,转身出门。 不一会,来到宁儿房间。 “小爷!”宁儿已然清醒,只是却还起不得身,躺在床上,见墨白到来,开口道。 “嗯,好些了吗?”墨白来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没事,小爷,怎么没有见我哥他们来看我?”宁儿有些疑惑。 墨白笑了笑:“他们可不像你,都有事在做!” 宁儿不好意思,低头:“小爷放心,我以后再不偷懒了,一定好好练功!” “先养好伤再说!”墨白闻言,眸中微顿,站起身来,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小爷,王妃娘娘那边有人伺候吗?”宁儿在身后问道。 “不用你操心,她很快便要走了!”墨白摆摆手,转身出门。 “呼……”站在门外,他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说到底,铁雄一众师兄弟最初的初衷只是想要带着铁家最后的骨血活下去而已。 没有办法,路终是要走下去的。 眸光一瞥,就在他隔壁房间,那门紧闭。 墨白站在门口微默,随即推开了房门,便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静坐窗前。 自从墨白当日对她讲述了那番话后,她便似乎再没有了往日的气质。 也是,世间残酷,无外乎自己被亲的亲人所无情抛弃。 门开了,她也未回头。 墨白走进房间,来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明日,我送你离开!” “嗯?”或许实在出乎意料,林素音回头有些恍惚的看着墨白。 墨白和她对视,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走吧!” 林素音依然抱着膝盖坐在窗口榻几上未动,目光却看着墨白背影。 墨白停步,转身:“来了一趟明珠,也不能白来,总得带你看一看明珠究竟是什么样?” 第244章 我恨你 风如钢刀,夜空寒! 虽才入夜不久,但在明珠,却早已人声寂寥。 一辆黄包车,在夜色下穿行。 车上坐着两道人影,服饰一黑一白,正是墨白与林素音。 他们都并未伪装身形,真就仿若要吹着海风,行走明珠大街小巷,一观这海滨城市夜景的情侣。 只是两人坐在一起,却又都未曾出声,就这般无言穿梭在这满目漆黑,而又冰冷寂寥的城市夜空里,气氛无形沉重。 风很大,吹起了林素音的衣角发丝,她伸手拂过,终于还是回眸看向身边人:“你要送我去哪?” 声音虽如灵鹊,可此时声调却低沉,听不出雀跃,也少了期待,仿佛只是因不解而问道。 这于她而言,似乎不太正常。 墨白眸光回视,看向身边那白衣出尘,发丝飘扬的人影。 虽夜色漆黑,但墨白的视线却看的清晰,才几日光景,这女子已明显清瘦许多。 那倾城面容之上,低沉极了! 墨白能够理解,林素音的这种状态,正是他亲手造成的。 再冷静的人,也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亲身父亲,居然无情到要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的残忍现实。 “你想去哪?”墨白收回视线,眸中复了平静,轻声问了一句。 想去哪? 林素音眼波一颤,她有些迷茫。 回林家吗? 还是上清山? 半晌后,她又一顿,眼眸低垂,开口道:“我能选择吗?” 墨白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也就在这时,那黄包车却突然速度慢了下来,两人皆抬眸看向车夫。 只听车夫的声音响起:“六爷,前面就到了!” 到了? 到了哪儿? 林素音抬眸四望,但被封住了修为,在这夜色下,她看不远。 却只听身旁墨白平静点头道:“嗯,去吧!” “是!”车夫将车停下,没有多说,只是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飞驰而去。 也在这一刹,他们身后豁然闪出道道身影,随着那车夫一起闪身赴了黑暗中。 “下车吧!”墨白站起身来,两步下车后,转头对林素音道。 林素音又看了一眼四周:“这是哪里?” 墨白没有出声,林素音还是起身下车来到墨白身边:“他们去哪了?你想干什么?” 她早已知道,墨白不会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看看这么简单! 这夜色漆黑,人声寂寥,能够看到什么? 墨白神色平静,目视远方,仿佛黑暗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他在看着那刚才飞奔而去的众人,口中轻声道了一句:“这是明珠,我要杀人!” “嗯?”林素音一愣,但下一刻,却只觉小腹上一震,一只手掌已然印在了自己小腹。 她面色急变,伸手便朝墨白袭来,拳风震耳,可只听一声闷响,她的手臂却已被墨白不知何时扬起的手掌闹闹抓在了手里。 林素音挣扎,然而那只手掌却如刚如铁,任她挣扎,也无法撼动丝毫。 她面色潮红,眼神逐渐清晰,盯着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呼吸急促了几下,终于还是平静下来:“放开我!” 墨白松开手掌,抬脚向前走去。 林素音站在他身后,感觉着一股熟悉的热流,自丹田轰然勃发,很快遍达全身,出发前被禁锢的修为,已被墨白刚才一掌解开。 只是她眸子并无多少惊喜,反而眼中情绪闪动。 她站在原地未跟上,前方已前行数步的墨白止步! 并未回头,却听他平静道:“封你修为,不是怕你逃走,而是怕你落在蛮子手上。如今蛮子为了抓我,几乎警戒整个明珠,只要你敢露面,将插翅难逃。”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盯着林素音:“一旦落在他们手上,我敢保证,你临死之前会遭遇难以想象的折磨,那时你恐怕会生不如死!” 林素音眼眸一顿,微微咬了咬嘴唇,却还是没动。 墨白转身:“你到底是明王妃,在我身边让你出事,我脸上也难看!” 林素音面色一哀,抬头望了望天,眼眸微润,终于还是抬起了脚步,跟上了墨白。 和墨白一起,走出这条街,便隐隐听到前方似有人声嘈杂。 远处更有光亮传来,林素音已恢复修为,运及目力,隐隐见到前方,似乎有一座小楼。 周边都黯淡,那座小楼里却有灯光。 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很明显,墨白的眸光也定在那座小楼。 他脚步并不快,林素音想问那是什么地方,但终究沉默没有出声,便跟着他前行。 突然,林素音脚步一顿,身体略紧。 就在此时,只见那座小楼里,几名蛮子兵正说笑着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在观望左右。 见得他们两人身影,明显一顿,随即手中的手电灯光,朝着他们照来。 林素音已然警惕起来,但她身边的墨白却并无反应,已然朝着前面走去。 灯光射来,在墨白脸上微微晃了一下,便直接照在了林素音身上。 林素音微微低头,然而前方几名蛮子兵,却似乎来了兴趣,几人的目光全部望了过来。 随即,便快步走来,手中洋枪已端起,口中还呼喝着:“什么人!” 林素音止步,墨白却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掌,继续前行:“走!” 手被墨白突然牵住,林素音明显有些下意识的慌乱回避,但她挣脱不开,很想出声,前方却有蛮子兵。 这几人,她还是不怕的,可她却知道自己与墨白身份的敏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故意去闹大动静,让墨白和她陷入危机。 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体,和墨白迎着那几名蛮子兵而去。 “站住!”不多时,双方便已相遇。 墨白止步,数名蛮子兵手中的枪杆直接挑了过来,一人持枪抵住墨白胸膛:“快快趴下!” 墨白盯着他们并不动,这时其他几人却是将林素音围了起来,其中有人更是嚣张笑着:“你们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说着便有人直接伸手要去抓林素音的头发。 林素音见墨白没动,但却不可能真让这些蛮子兵碰自己,抬起头来,口中轻叱一声:“让开!” 然而,这一抬头,却是立刻让几束灯光同时照在她脸上。 几乎顷刻间,只见那几个蛮子兵,眼中一呆,明显为林素音的容貌所震,下一刻,让林素音出乎预料,只见那几名蛮子兵,竟直接朝她冲了上来。 那手持枪杆顶住墨白的一人,也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抢,便是要一枪托朝着墨白头上砸去。 林素音面色当即怒起,岂会容他们近身,也在这时,墨白放开了她的手,她舒展身形,几招便将数名蛮子击飞,随即转头便对墨白道:“我们走!” 可却只见墨白身形一淡,人已不在原地,下一刻,有数道闷响传来,再回眸,刚才被他击飞的几人,已再无声息。 “走吧!”墨白平静的声音传来。 望着突然铁血,不发一言,动则取人性命的墨白,林素音抬头望他背影,呼吸微紧,但终是再次跟上:“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林素音再一次问道,她已经有预感,墨白是来这儿杀人的。 果然,下一刻,墨白口中传来两个字:“杀人!” 小楼似乎是个兵站。 却又不像! 小楼门是关着的,里面似乎有喧哗嘈杂声响传来。 当靠近,里面传来的声响更是清晰了一些。 林素音的神情却是陡然一变,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神色依然平静,直接一掌印上小楼大门。 “轰!”一声脆响。 那门,炸开。 林素音抬眸望去,小楼里灯光敞亮,然而其中之景,却让她刹那浑身颤抖,下一刻豁然转身。 墨白没有转身,他站在门前,朝里面看去,却只见那灯光敞亮处,数名蛮子兵赤裸着上身,不顾这冬日寒冷,正对数名赤裸身形,痛哭不止的女子尽情施虐。 门口的炸裂声传来,让他们微惊,下一刻有人怒喝道:“什么人?” 也在这时,墨白的身形动了。 一片尖叫声传来之际,整间小楼内,轰然喧嚣。 枪炮鸣响中惨叫不断。 不多时,站在门口背转身形的林素音便听到一个依然那么平静的声音:“走吧!” 林素音俏脸发白,手中拳头紧握,抬头望着墨白。 墨白身不染血,语调冷漠:“这里是这一片蛮子兵夜间巡逻时的一个休息站,整个明珠,这样的休息站不知凡几。” “她,她们……”林素音未曾回头,手却反向扬起,指着那些仍在痛哭的女子声音。 墨白却回头,看了一眼拿着衣衫遮挡自己,缩在无光处痛哭的女子:“附近平民百姓!” “她们怎么会……”林素音声音微颤。 她还****,羞于回头见这一幕。 “如果刚才你没有自保能力,此刻你也和她们一样!”墨白转身离开:“走吧!” “走?”林素音终于回头,看向屋内,眼眸已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砰!”一声脆响,林素音眸光豁然瞪大。 一名女子便在她眼前,穿好自身那被扯烂的衣服,撞死在墙上。 墨白没回头,看向远方,已有火光惊起,又有枪炮鸣响,拉起了林素音的手臂,抬起了脚步:“走吧!” 林素音挣扎,墨白道:“这时候,她们不会愿意有人注视,如果还能活下去的,她们会离开,这里已被清空,她们有时间逃。” “砰!” “砰!” 然而,就在林素音转头离去之际,却是一连串脆响传来。 她颤抖落泪! “姑娘家,都早已被藏了起来,这里大多是早已为人妇的女人,夜晚被抢,她们已难再归家!今晚自杀的不会只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墨白似轻叹了一声,拉着林素音离去。 那辆黄包车不知何时已然就在小楼不远处等着他们,很快载着他们离去。 ………………………… …… 这一晚,这辆黄包车,前行了许多地方。 林素音不知是因天气凉,还是其他,她的身躯始终在颤抖。 直到凌晨时分,明珠省已乱。 蛮子兵开始疯狂肆虐各个角落,枪炮声始终不绝于耳。 所幸,他们安然归来。 墨白身上也已然染血,送林素音回到房间。 墨白却并没有走,倒了一杯茶,站在窗前,仿佛能够看到远方混乱的明珠城:“今晚,我又杀了不少蛮子,明日蛮子兵又会大肆报复,而如上清山之流,他们也依然会继续将这些人命的死伤归咎于我。用大义凛然的旗号,痛斥是我在制造事端,连累苍生遇难!” 林素音抬头看着墨白,脸色苍白。 “也有人说,皇帝轮流坐而已,江山谁属,自有定数,如此征伐,不过是权贵为了自身富贵而枉送他人性命,谈和才是唯一解救苍生的渠道!”墨白继续道。 说到这里,墨白转过身来:“你看见了,这就是沦陷后的明珠,你所见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谈和,或许是不用打仗了,但已经沦陷的地区,百姓们却将永远在这种环境下苟活,你认为我们是战是和?” “当然得战!”林素音开口了,她的声音悲愤。 墨白眼中一凝,盯着林素音半晌,又转过了身,默默喝完了杯中茶。 直到喝完杯中茶,将杯子放在榻几上,才重新抬头看向林素音道:“你可想好了?” “嗯?什么?”林素音抬眸,没听懂。 墨白却缓缓朝她走来,竟就在她身边坐下。 这令林素音面色微变,要知道她可是坐在床上。 想要起身来,但墨白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这令她神色慌乱,忙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为我明天送你去哪吗?”墨白抬眸与她对视。 “你先放开我!”林素音道。 墨白却一用力,林素音哪里敌得过他,身形不稳,直接撞入墨白怀里。 她面色彻底大变,口中大喝一声:“你……” “府中还有他人,若你想他们闯进来,尽管喊!”墨白眸子漆黑,声音波澜不惊。 林素音的声音立刻卡在喉咙里,眼神却慌乱无比,用力挣扎。 墨白微微放松,她总算从墨白怀中挣脱,但手臂仍被墨白拉着:“你,你别……乱来?” 墨白并未放手,但总算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桌面上的烛火:“我会送你去京城!” 林素音心脏砰砰跳,这一刻连被送去京城,她也难以再去感受愿不愿意。 她只觉得不妙,从落在墨白手中数日光景,墨白始终未曾动过她分毫,本以为不会出事了,然而此刻,她真的觉得不妙。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不讨论是否去哪,她慌忙开口。 “去了京城,你要去见父皇与母后,之后,你便待在明王府!”墨白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般,继续道。 林素音不吭声,这气氛实在让她难堪,烛火下,两人坐在一起,她这一生从未有过这一幕。 墨白回眸:“你应该记得,你是明王妃,从此以后,你也只能是明王妃,定武帝得认,林华耀也得认,上清山也只能认!” 林素音抬头,对上他眼睛,下一刻,她再次起身欲逃。 然墨白弹指,烛火灭! “不!”林素音真的怕了。 可没有用! 墨白挥袖,窗子关上,房间黑暗! 林素音用尽全力反抗,可即便未封修为,她又如何能是墨白对手? 便是想自绝,都做不到。 只能一滴清泪滑过。 心中绝望。 眸中恨意深沉,但最终只能伴随一声痛呼,而彻底闭上了眼睛,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第245章 相比陆寻义,我更放心你 天还未明,老道便已站在阁楼门前,望着墨白常练功之地,神色略带几分诧异。 往日里,这时候殿下应该早已开始练功才是,怎么今日却还未起身? 正有些奇怪,便听脚步声传来,有阁楼护卫上前来行礼:“大人,殿下请您上去!” “好!”老道点头随行。 随着护卫上得楼来,本来欲直往墨白房间而行,却不想刚刚走到王妃所居之房间门前,便只见那扇门打开。 随意披着衣衫,都还未束发的墨白出现在门前。 “嗯?”老道见他如此大早,如此模样从王妃所居出来,面色当场一呆,连行礼都忘了。 那护卫却记得礼仪,躬身行礼:“殿下,大人到了!” “嗯!”墨白面无异色,轻轻点头:“杜先生来了吗?” “还没到!”护卫答道。 墨白点点头:“去准备吧!” “是!”护卫行礼,退去。 墨白转身将林素音的房门关上,眸光这才看向已经回神,向他行礼的老道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吐出声音:“可办妥了?” 老道在他身后,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刚刚被关上的门,随即连忙跟上答道:“接到殿下谕令,山门人手已经即刻出发!” 墨白闻言,并未马上答话,却是在进了自己房间坐下之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抬头看向那站在面前神色似有些不宁的老道,轻声道:“京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老道面色一悲:“殿下还请节哀,胡先生的壮举,小道敬仰万分,心头又有万千悲意萦绕,万万没想到,此前与胡先生一别,竟从此天人两隔,天妒英雄,当真是英雄天妒啊……” 墨白再次端起茶杯,默默喝着。 “不过只是数颗死人首级罢了,陆寻义谨慎再谨慎,但最终,还是风波不平,付出了惨重代价!”半晌后,杯中茶水已干,他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老道,神色深沉:“此番王妃之行,其中风险,勿须我再多言吧!” 老道面上悲意立刻收敛,神色当即变得紧张起来,立刻躬身坚定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誓死护卫王妃安宁,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 “说!”墨白沉声道。 “只是殿下,自崔朝远被您除掉后,旗国修行界已增派多名好手抵达明珠,为不惊动他们,我山门中人无法入明珠,只能在明珠省外接应,昨晚您又再次出手,威震明珠,明珠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就怕王妃这从明珠出去的一段路不好走……咱们是不是行程稍缓,待他们松动些再作安排!”老道面色有些担忧。 “这一段路,此事无需你操心,我自有主张!”墨白却很冷静,放下手中茶杯道。 “是!”老道见墨白已打定主意,也不敢再多说。 墨白站起身来,负手,眸光深邃:“王妃的安全,重中之重,万万上心!” 老道身躯一抖,神色惶恐,却是不敢耽误,立马抬头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必效仿胡先生之忠义!” “去吧!”墨白点头:“太玄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 …… 退出房间,再次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老道的神色复杂万分,陡然间,他只觉肩上更添万钧重担,压得他有些踹不过气来。 他不是傻子,当然看懂了,明王当着他的面从王妃房中披头散发的走出来,意味着什么! 又是在告诉他什么? 之前,明王妃可以说是有名无实,敌友难辨! 然而,从刚才他眼见的那一幕过后,明王妃刹那间便不一样了,她已经成了真正的的明王妃,这明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她的安危,对明王府来说已经截然不同。 而且,刚才明王虽然话语不多,但却句句都让老道心怀震动。 没听殿下说吗? 陆寻义一行,不过是为了几颗死人首级而已,便战死不归!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明王府女主人,你太玄门该如何对待,应该心里有数了。 而且太玄门的实力明显远超陆寻义一行,若是最终却将事情办砸了…… 老道毫不怀疑,如果明王妃出了事,太玄门上下尚有一人活着归来,明王殿下必将动雷霆之怒! 想到这一点,老道浑身陡然一个激灵,再不敢耽误,脚步飞快离去。 不多时,只见他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手书信件一封,交予一名弟子,额头冒汗,声音郑重万分:“切记,万万让掌教知晓,王妃之安危,重若泰山,关乎我太玄门满门上下之存亡,山门当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弟子悚然,不敢怠慢,立刻离开。 明珠已沦陷,这里通向外部的通信渠道都早已被严防死守。 不过无论如何防守,却总是不可能完全杜绝,只是为了安全,明王所居之地,却是绝不可能留下半丝隐患,不可能在这里设下通信渠道,被蛮子侦查。 故而消息收发的渠道,均是隐藏在外! 老道那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墨白的眼睛。 不是他不信任太玄门,太玄门将筹码投注在自己身上,不仅想从自己身上得到道家逍遥,更想要如当年圣祖爷时的四大山门一样,博一个从龙之功,享来日荣耀! 按道理,以墨白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实力,他们不应该不忠心辅佐。 但他们终究是道门势力,往日里太过自重己身,没有强大的压力,想让他们如铁雄等人一样,在关键时刻为了明王府的利益,能够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人,那可能性太小。 经此一幕,太玄门却是没了退路,只能全力以赴,有他们全力出手暴涨,林素音这一路上的安全系数无疑便增大了许多。 而且,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有一便有二,他要让太玄门渐渐习惯他明王府的规则。 处理好了此事,他低头,望了望自己披散的服侍,神色不由有了些许恍然。 眸光抬起,看向了隔壁,眼神深处,浮现几许复杂。 风吹来,微凉,渐刺骨。 他眸中有迷茫在闪! 曾几何时,他心性淡薄,于万事,他争而不强求。 然,如今,他思绪深沉,坐小间而算人心,棋步天下, 他也曾天心向善,他亦善,行慈悲医道,以圣手度人间。 然,如今手染鲜血不知几何,杀心愈盛,血气渐浓! 他坐了下来凝望朝阳,吹着冷风,在这宁静时,他也需回首片刻。 “身属道,法自然!”墨白嘴角轻念,眸光望向高空,渐渐分散嘴唇喃喃:“生而战乱,我不为圣谁为圣,我不为雄谁称雄?心不宁,何须淡薄?” 眸光渐渐凝聚,他心亦缓缓安宁。 然而,伸手拂过那被风吹乱,飘散背后的长发,眼底深处,却还是有着几分难以化解的情绪再缓缓沉淀。 纵有千般理由,昨晚之事,却终是背了德行! 没有去为自己开脱,他曾淡薄心性,但从来男儿,顶天立地,该承受的折磨,他不会逃避! 既已行错事,便不推脱。 将来若不得逍遥,他不怨苍天,不恨自己。 将来若遭天谴,他昂首从容便是。 面色平静下来,他束发穿衣,洗面净脸。 收拾齐整,他又来到书桌前,执笔,不知道写些什么。 最后,转身出门,再次来到这间门前。 门内无声无息,他微微闭目,随即睁眼,推开了房门。 窗关着,光线微暗。 那张床,有纱帐垂下,内里影像朦胧! 耳闻着那略沉的呼吸声,墨白来到桌边坐下,纱帐内的人便仿佛不知房内动静,不言不语。 墨白静坐片刻,最后却还是站起身来:“过了午后,便要出发了。这一路上,我派了一些人保护你,如果遇到危机,你以自身安全为重即可,万万不要因顾忌他们死伤而误了自身安危。” “京城虽然比明珠会安全一些,但如今局势,哪里也不太平,我府中陆寻义现在留在京城,他可以信任,但还是那句话,切记一点,当危险时刻,必以保住自己为重,切勿多想其他。” “你回京后,我不会阻止你与他人见面,不管是林氏还是上清山,都随你意,可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当你有危难之时,你切不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我写好了一封信,你带着到时交给母后。如果真的感觉到了危机,母后便是你唯一可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放心的人。” “只要国朝还没亡,只要我还没死,在宫中母后身边,有她照拂,当无人敢明目张胆对付你!切记,我说的是母后,不是国朝,也不是父皇,或者其他宫中重臣。” 纱帐内始终无回声。 墨白终是站起了身来,微微沉默,起身来到窗前,欲将窗子打开。 “关上!” 然而,刚刚打开一点,纱帐内却终于有一道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 墨白手一僵,最终还是依她之言将窗子关好。 随即转身,从衣袖里掏出三个信封,缓缓走向床边。 当靠近,他却又止步,眸光抬起,似乎正在与纱帐内那双眸子对视。 良久,他将手中信封递进纱帐:“其中一封是给母后的信,一封是给你的!” 里面并无动静。 “最后还有一封,是一篇道家心法,我已查探过你的根基,你天资的确不错,所修之法亦是上乘,但却并非最适合你的,而且那梅云清自身修为便有限,她的资质不如你,也称不上名师,用她所修之经验来教你,只会误了你!”墨白平静道。 这一次纱帐内似乎有了动静。 墨白能感觉到里面那双眸光在盯着自己,意义难明。 “就算要找我报仇,你也应该活着,更应该苦练本事!”墨白眸光微垂。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手中三道信封已然被纱帐之内的人接过。 却并未有声传来。 墨白静默,随即转身,出门而去。 站在门口,他思索片刻,转身快步下楼。 不一会,他来到一间密室中。 房间中,有人 “六爷!”阿九手臂缠着纱布,想要起身行礼。 “躺好!”墨白神色威严,似乎每当来到阿九身边,他的神情都会如此。 他们两人也都早已习惯这主仆身份。 坐在床前,伸手为其拿脉,顷刻后放开,沉声道:“今日,我会送王妃回京,你也跟着她一块走!” 阿九豁然抬头,眼眶当即通红,嘴唇乱颤,神色肉眼可见的灰暗:“六爷,我,我,我……” 连续三个我之后,他却吐不出言语。 “有话就说!”墨白却神色威严,沉声道。 阿九低下了头,已是青年的他,这一刻忍不住泪水:“是,阿九听令,阿九一定好好侍奉娘娘!” “哭什么?”墨白皱眉。 阿九连忙忍住泪眼,不敢抬头。 “让你回去是养伤,不是让你去养老!”墨白起身,负气双手,沉声喝道。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却又低下头:“六爷,我修为废了……” 墨白眸光看向他,开口道:“废了就再练,只要人还没死就行,区区小伤,用得如此作态?” “六爷,我筋脉……”阿九也习医道,他自知自己情况,一身筋脉不亚于崩裂寸断,今后莫说言武,便是手提重物,也难。 “当初我就说过,医道博大精深,别以为有了几分造诣便敢下药开单,你忘了吗?”墨白面色一凝。 阿九当即一抖,又低下头。 “不过才半桶水不到的功夫,也敢下定论,谁教你的?”墨白又沉声叱道。 如此严厉,阿九反而神色一顿,偷偷抬眼看着墨白,眼中又有亮光。 墨白却似乎怒起:“你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长进?人只要不死,有何惧之?别说你武道还没废,便是废了又如何?你就从此是废人了?那你这么多年的医道,学来又有何用?” “六爷息怒,阿九错了!”阿九见他发怒,又忘了悲切,面色惧意盎然,连连道。 墨白一挥手:“你的伤很重,要想恢复,不是一两日之功,去了京城后,会比这里相对安全,而且王妃身边也必须有一个我能信任的,又能办事的自己人,目前来看,只有你最适合,就算你功夫一两日不能恢复,却也还习过几天医道,最起码在王府饮食方面,有你在,不会出大事。” 确定自己还有救,而且还有用,阿九精神状况立马不一样,又恢复以往:“是,六爷放心,我一定谨慎,确保娘娘安全。” 见他恢复状态,墨白点点头,又坐了下来,眸光却是更为深邃,沉声道:“阿九,我们这边的情况你清楚,王妃的情况你也清楚,去了京城后,切记要用心,绝不能让王妃出事,她的存在关系到国朝与林氏能否顺利联军抗旗,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递给阿九,声音深沉:“京城那边,明王府现在是陆寻义在掌事,你的身份只是王妃的侍从,只管自己那一档子事。你回去后,对于其他事,一切听从陆寻义安排即可,但有关王妃之事,你便需多想想再为之,一旦觉得不妥,你可持此令,调明王府一切资源听用,确保王妃安危!” 阿九神色微顿,伸手接过金牌,却当真是有些没听懂。 但转瞬,他眸中惊骇闪过,抬起头来盯着六爷,满是恐惧:“六爷,二先生他……” 墨白摆手:“别多想,我信任陆寻义,但是王妃的安危交给他,和交给你,我更放心的是你,听明白了吗?” 第246章 走吧,杜先生! “六爷,杜先生到了!”还在与阿九交代,便有府中人来报。 “好!请她客厅稍坐,我马上过去!”墨白回应一声后,再次看向阿九道:“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是,六爷放心。”阿九点头应令。 “嗯,午后便要出发,到了京城,具体事情你自行把握。”墨白不再多说,负手转身。 阿九跟在他身边数年,也经常会替墨白办事,只要他弄明白了重点,具体处理方面,墨白相信他的能力。 “六爷!”阿九又叫道。 “说!”墨白回头。 “宁儿?”阿九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六爷,宁儿也受了伤,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她不去!”墨白摇摇头,眸光在阿九脸上定了一下:“不要以为京城就真的能比这里安全,宁儿和你不同,铁雄一众人等为我明王府嫡系,她是铁雄的妹妹,想在他身上动心思的人会少吗?一旦有危险,你护不住她。” 阿九脸色一暗,没有再吭声。 …………………… …… 杜先生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韩在寇死后,旗蛮的报复,比预料的还要剧烈。 明王府能够隐藏,青年社却不行。 青年社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在明珠省内,几乎在任何行当都有他们的生意与势力。 想要找到杜先生这等巨头或许不容易,可想要对付青年社成员却是不难。 这几日里,旗国重拳出击,几乎每一日都有众多青年社人落网,随之而来便是一些重要人员或被擒,或被杀! 面对这种情况,青年社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正面交锋,他们肯定是赢不了的。 能够使出的手段,依然是是用明珠的稳定相胁迫。 他们在工厂,在码头制造混乱,组织罢工,让旗国人无法顺利在明珠生产物质,在码头组织货运。 堵塞交通,四处制造爆炸,饭馆歇业,报纸挺送、甚至破坏水源电源,扰乱社会动态。 针对旗蛮有关人士进行暗杀、绑架! 烧掉旗国人的货仓,挤兑抢劫银行钱庄,破坏社会经济。 不得不说,青年社所给出的手段,的确是令蛮子焦头烂额,长久如此下去,不论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军事目的,蛮子都肯定是坚持不了的。 光是镇压这些叛乱都足以让他们东奔西走,哪里还有余力支援各方战场? 但这一次,蛮子并没有妥协。 很明显,他们已经对杜先生彻底失去了信心。 宁可付出大代价,也必须将她赶下台,否则青年社便始终是他们在明珠的心腹大患。 而且蛮子也并不是蠢货,只会杀人镇压,针对杜先生的手段,他们同样给出了对策。 事实上,也不算出奇,他们一直都在做,便是让青年社脱离杜先生的掌控,培养他们自己的代言人。 只不过之前是不想付出代价,不想将杜先生逼急,想要徐徐图之,而现在则是直接而霸道。 他们重拳出击,拔出萝卜带出坑,在死亡的威胁,与权威的利诱下,总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眼看着杜先生是旗国人必然要除之的对象,青年社里有别样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没有。 故而,杜先生本来唯一的手段便是熬,熬到蛮子妥协。 可如今,她却恐怕难以支撑太久,内外交困之下,失败是迟早的事。 不过还好,杜先生在与蛮子撕破脸皮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尽力撑下去,到最后,无论什么结果,也得咬得蛮子疼! …… 墨白走进客厅,一眼便见到在客席平静而坐的杜先生。 说实话,自当年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墨白每次见她都会不自禁诧异。 杜先生无论相貌身段,都显轻柔,并且身上并无掌权者那股大威势。 而且她也并不刻意模仿男子,妆容打扮从来都是正经女子装扮,一举一动,也柔美的狠。 若不知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杜先生”,单单只是看她的人,往往会有错觉,这便是一个稍有些清秀的大家闺秀而已。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手掌青年社大权,至如今地步都还无人能撼动。 “殿下!”脚步声传来,杜先生抬头,见到墨白,并不显激动,施施然自客席起身,行礼道。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微定,见她如此平静,心中倒是更为欣赏,笑了笑,点头道:“杜先生,抱歉,让您受委屈了。” 这说的是之前,杜先生被要求遮眼来此之事。 “殿下安全重过天,理当如此,殿下不必客气!”杜先生似乎并不以为杵,摇摇头道。 “请坐!”墨白也不矫情,来到主位,伸手示意道。 “谢殿下。”杜先生拱手坐下,这才抬头,直接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谈不上!”墨白倒也不介意她直言相问,道:“今日请杜先生您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殿下面前,不敢当先生之称,若殿下不介意,可叫我杜鹃!”杜先生抬眸望着墨白,虽神情镇静,但眼中还是有些许复杂浮现。 当年初见此人之时,何曾想到原来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少年宗师明王殿下! 至今,她都没忘当年这瘦弱青年曾被小刀一声呵斥而咳血的模样,而画面一转,他已是一拳可毙宗师的威严模样…… 刚刚想到小刀,便只听墨白提起了此人:“杜先生,当日小刀之事……请您见谅!” 话并未多说。 杜先生倒是微顿,眸光与明王对视一眼,随即垂下,微默后沉声道:“当初并不知殿下身份,在齐家,小刀冲撞殿下,这件事因我而起,殿下震怒,本该由我来付出代价!” “我饶他,是因敬您英烈,我杀他却与您无关!”墨白眸光一正,声音诚恳。 杜先生再次抬头看向墨白,她倒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饶过小刀,是因当年之事。 可杀他,却与当年之事无关,既然如此,那墨白杀小刀,并没有她的责任在,她亦无需为此背负心理负担。 杜先生沉吟片刻,也不知她究竟如何想,只听她轻柔道:“殿下所言第二件事,不知是什么?”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一扫,微默后,也不再提这事,神情微正:“杜先生,如今旗国人正在疯狂对付青年社,不知您有何打算?” “请恕杜鹃愚钝,不知殿下此问,可是有指教?”杜先生并不吃惊墨白的问题,轻声问道。 “形势紧张,我也不与您客气,明珠乃是沦陷区,旗国兵强马壮,青年社强撑下去不是上策!”墨白倒也并不客气,直接出声道。 杜先生微默,不言,等他继续说。 墨白从椅子上起身,背负双手,望向门外青天,缓缓道:“青年社扎根明珠多年,根深蒂固,蛮子想要连根挖起,几乎没有可能,他们要做的只是为青年社换一个主人,所以杜先生,您的安全很重要。” 杜先生抬头,望他背影:“我还是没听懂殿下的意思。” 墨白转身面对杜先生:“恕我直言,如今形势下,您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不知您可曾想过暂逼锋芒?” “暂避锋芒?”杜先生站起身来,眸光顷刻变的深邃:“殿下是让我交出青年社?” 墨白见她眸中情绪微闪,便知她误会了,也明白,她定然已经知道自己插手进青年社的事。 并不讳言:“杜先生,我的确曾在青年社安排了些人手,但您不必提防,您当知于我而言,对青年社并无野心,只是身在明珠,不得已之下借青年社之势而已。” 杜先生神色又微闪,低头沉吟片刻,她倒是认同墨白的话,一个青年社,就算是之前,都不值得墨白抢夺,更何况是如今千疮百孔的青年社。 毕竟是她祖辈传下的基业,还是关心的,此刻面色微缓,声音又柔了起来:“那不知殿下……” “离开明珠!”墨白沉声吐出四个字。 杜先生一愣,随之平静下来,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想必殿下对青年社如今的情况已经了然,便是我还在明珠都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若一旦出走,怕是青年社从此真要变成助纣为虐的夏奸组织了。” “不,杜先生悲观了!”墨白见她没有立刻拒绝,便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口言道:“只要您还活着,无论您在何地,您的意志都能影响到青年社,您也知道这些年,我也在青年社安排了一些势力,有您的人马和我的人支持,青年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员反叛。相反,您若不在了,青年社才真正意义上改姓!” 杜先生闻言,并无太大反应,却是轻声道:“话虽如此,可是殿下必然明白,我若人走了,还想维持话语权,便只有将我的嫡系人手继续留在青年社掌权。我走了,旗国人必然会安排他们的人上位,我的那些嫡系怎么办?旗国人如何能够放过他们?我这一走,岂不是就将他们彻底抛弃了?”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墨白当然也想过,可有些事本来就不可能两全其美。 “您若信任我,可以留一份名单给我,我会倾力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若当真形势不妙时,我尽力安排他们撤离明珠!”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盯着墨白:“杜鹃何德何能,岂敢劳殿下如此费心?” 墨白抬头:“杜先生不必疑心,白某之所以如此相劝,非是对您或者您的青年社有所图谋,只是您的生死,于我亦有关。” 杜先生眉头微蹙。 “当初崔朝远暗杀,我保住了您。于旗国人而言,您和我早便是盟友,韩在寇死了,是我打击了他们的威严。您若被他们杀了,同样是他们在对我还以颜色。如今形势,您应当清楚,面对旗国,不论是明珠,还是全国,我们都缺乏能赢的信心与气势。他们金戈铁马,仿佛谁与他们作对,就必死无疑,这种势态是不能延续下去的,否则于我国而言大不利。我们必须让世人明白,他们也是人,也会死,我们能杀之,杀了之后还能让他们无可奈何。”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闻言不语,她不得不承认,墨白说的有道理,但让她离开,她又岂能轻易抛弃一众弟兄。 “杜先生,我知道您的考虑,不过您即便留在明珠,又还能撑多久?”墨白看的出她的为难,继续道:“当然,若您执意留下,我也绝不会任由您的安危受到威胁,若您有难,明王府自我而下,定将倾力保之。” 杜先生抬眸看着明王那双没有丝毫闪烁的眼,深深吸了口气。 很明显,她若不走,反过来还会让明王府遭她连累,如今形势下,一旦她有难,想要保她,明王府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终,杜先生微微闭眼,问道:“想必您已经为我安排了去处。” “京城!”墨白轻声吐出两个字。 “京城?”杜先生睁眼。 “您是黄庭府弟子,京城亦有黄庭府的驻扎机构,如此危机之下,您去那儿掌权我觉得最为合适。”墨白点点头。 杜先生却是眼神一呆:“黄庭府?” 明王难道不知黄庭府已经将他逐出师门吗? 墨白当然是知道的,可他却继续道:“于青年社而言,真正要改姓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跟着您实在看不到希望,所以不得不改姓,可若是您回了黄庭府,那便代表您身后有道门势力支撑,您的威势将更甚从前,自然更加能够安稳人心……” “殿下,我如何能回黄庭府?”杜微微不得不开口打断。 墨白看向她:“如何回不得?” 杜薇薇望着墨白无语,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如何回得? 墨白却掷地有声道:“我正想收拾道门,莫非黄庭府要当这只出头鸟,敢试一试我的拳头能不能将他们打下神坛?” 杜鹃微张着嘴,看着墨白那明亮的眼睛,半晌都没能再吐出半个字。 第247章 杜薇薇看明王 “这……您答应了吗?” 杜微微并未在墨白那里待太久,回来后,她面色平静的将明王邀请的目的告知了身旁的管家。 管家却无法如她这般冷静了,反应很剧烈,明显难掩惊喜之色。 这不奇怪,身处万般无奈的死路之中,突然冒出一条安稳生路,他怎能不惊喜? 只是望着杜先生如此宁静的神情,他心中狂蹦乱跳,深恐杜先生因当初小刀被明王府所杀之事,而最终拒绝明王相助。 杜薇薇抬头,眼眸透着深邃,轻声道:“我能拒绝吗?” “呼!”即便是这寒冷冬季,管家额头还是渗出汗水,听到肯定答案后,手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犹如虚脱,可见刚才他有多么紧张。 杜先生站起身来负手,来到阁楼阳台,望着远空不语。 良久,管家才终于收敛了心神。 心安了,也就能够重新镇定的考虑问题了。 见得杜先生如此深沉模样,他眼中闪过思绪,又快步跟上来,轻声道:“杜先生,您不必忧心,殿下应当不至于处心积虑图谋咱们青年社。而且……”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顿,似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杜薇薇闻言,没有看向管家,望向远方的眸子却清亮,声音依然柔软:“你想说如果他真有所图谋,反而我们可以更放心?” 管家一听,顿时明白,自己所能想到的,杜先生恐怕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也不再掩饰,点头肯定道:“是,如果殿下真的对青年社有想法,咱们至少可以放心,短期内,殿下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保住您的性命,没有您在,青年社只会被旗国人拿走。只有您还活着,他才能借青年社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道:“杜先生,其实要我看,您大可不必多想,殿下乃是潜龙,迟早有一日是要飞天而起的。以殿下今日之威势,将来定会志在天下,若真有那一日,咱们能与殿下关系莫逆,这对您,对青年社都是福非祸。” 杜先生回头,看向管家,微微摇头,眼神清明道:“我不担心他要青年社,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若最后我撑不住了,将青年社交到他手上总比被蛮子所用要强,所以我没有在青年社中清除他的人手。明王殿下能称得英雄,他不卖国,不卖民,如今这世道,这青年社就算为他所用,我也无憾,不论今后我还能不能回得来,只要我杜家几代人倾力发展的青年社最后不成为卖国组织,为明珠子孙后代所唾骂,那我就无憾了。” “那您是在担心……”管家点点头,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想通,又为何如此,他开口问道。 杜先生眼睑微垂,声音中终于略带无奈:“我可以走,但没办法带大家一起走。” “这一点,您大可不必多虑,如今情势大家都明白,没有人会怨您的,只要您能安全无忧,那咱们大家心里也就有底气了,不至于群龙无首,而且就算他们的安全,不是也有殿下在尽力保证吗?您只管放心……”管家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我不是担心大家会对我有想法,而且就算我要带人离开,有些人会愿意放下权势跟我走,但更多人恐怕放不下权势,不会愿意离开。”杜先生摇头,声音中终于多了惆怅。 管家闻言,默然不语。 他很清楚,杜先生离开,对青年社高层中很多人来说,或许不但不会有想法,反而会更加雄心壮志。 并非他们不忠于杜先生,而是权利这东西,一旦品尝过了,就难以轻易放开,就算明知这里再危险也一样,只要刀没有砍到脖子,那争名夺利的心就不会少。 杜先生抬起头来,望着苍天白云:“自当年扫除青年社元老一辈,如今青年社掌权一辈,都曾伴我多年,其中不少大功之辈,在多次困难局面中,坚定站在我身边,也正是他们,我才能以女子之身,镇住这偌大的青年社这么多年。” “但同样,这些年为了镇住他们,青年社我始终保持一人独大,以至于如今,我就是想找个足够威信来代替我的人都没有。可以预料,我走之后,大权之争是必然的。高层中有人激进,有人谨慎,有人暴躁,有人阴沉,有人心志坚定,有人贪财好色,有人背景复杂……我在明珠,还能够掌控大局,我离开了,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权之争,我倒是不惧,甚至他们自相残杀我都不怕,可如今是什么局势?蛮子处心积虑就在制造我们内乱,一旦争斗激烈起来,几乎可以确定,在蛮子的用心之下,定会有人投了蛮子来借势,有一则有二,二则三……” 管家无言以对,这是事实,却只能道:“可是杜先生,如果您不走,万一……” 说到这里,他有些忌讳。 可杜薇薇却轻柔一笑,她年纪虽已过三十,但因有修为在,面向仍自青春,这一笑很似花般淡雅,似水般柔和,说实话,她这姿容却当了这社团头子让墨白诧异,真的不奇怪,若不知她姓名往事,任何人初见都得惊讶莫名。 管家却已习惯了,只专注听她道:“就是因为我明白啊,我留在明珠,死了之后这一切还是会发生,会更凶猛,更不可控,所以我不能拒绝明王。” 话是这么说,但人死了一切皆休,正是因为活着,才会有念想,有担忧。 “或许事情并不会这么发展,您忘了,还有殿下在呢,他要用青年社,想必绝不会坐视青年社内乱而不管。”管家继续安慰,舒她的心。 其实他知道这样没用,杜先生多年掌权,靠的绝对是智慧与手腕,就他这几句话,哪里能糊弄住杜先生。 可没有办法,他真怕杜先生最终心一横,坚守明珠到最后一刻。 “殿下?”杜微微回头,深深望着管家:“这次,我不准备带你走!” 管家一愣,倒并非心中有怨或惧,他是杜家家生子,从小照顾杜先生长大,说是亲人不为过,杜先生的安危重过一切,他拿命换,亦无丝毫犹豫。 此时发愣,却是当真意外了:“您让我留下?” 话一说完,便连忙摆头道:“杜先生,我恐怕不行!” “不是让你做杜先生!”杜薇薇眸光愈发深邃:“我是打算将你留在明王殿下身边。” “嗯?”管家愈发懵逼了。 杜微微神色却沉了下来:“明王殿下的确英雄盖世,但今日我见过他之后,却是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不是多年前的那个白长青,如今的他,威严深重,正如你所说,他是志在天下,这样的人物,青年社于他而言便是一枚棋子而已,他若真贪图青年社之权,我倒放心,至少会保证青年社的发展与利益。可我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对青年社的觊觎,他的眼里,身上,格局,完全放在整个天下,考虑的是国家。” 说到这里,杜薇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在明珠多年,她也算权并深重,但要说接触权贵,那也不少,但今日见得墨白,却让她心头不宁,有一种自身渺小的感觉。 这个人身上不止皇家威严而已,而是真的格局广阔,但也正因如此,让她很担忧:“一枚棋子,他会怎么用?于这国家安危,青年社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对他有用的,他会保护,例如他要救我,便是因为他在考虑大势,不愿让刚刚打下的威严被蛮子轻易镇压回去。可青年社有几个杜先生?又有几个能让他觉得确实有大用的?” “青年社对我等来说是家,可对他来说就是一把暂时能用的刀而已,他只在乎其锋利。如果有人犹豫不定,要投蛮子,我会去镇压,杜绝这种事的发生,而他却不需要,只要有苗头,他就会直接灭了,他不会管这个人是不是曾经青年社的功臣,是不是对我杜微微有恩义。” “而那些性子暴躁,为人脾性刚烈,如齐叔这样的人,对殿下而言,他只会无限的去激发他的锐气,而不会压制,任凭他们去往前冲,往前战斗,最后战死!” 说到这里,杜薇薇心中愈沉:“明王府陆寻义赴京的消息你知道了,胡彪一个堂堂顶尖宗师,就这般战死了。” 她眼中沉重,抬头望向管家那发白的脸:“那是殿下明王府的自己人,我们青年社呢,谁有胡彪宗师的本事?又谁有胡彪与他亲近?如此人物都这般牺牲了,你说在殿下眼中,我们青年社谁人不能死?只要于他有利,人人可死!” 恐怕墨白难以想到,自己在杜先生心中居然是如此看法。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他所表露出来的形象便是如此,霸道、刚烈,现在又多了一个冷血而已。 也的确,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可怕与疯狂。 才会忌惮与不敢轻易试探。 第248章 离开 管家嘴角轻颤,这一次,他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最终只能低头:“殿下终究是为国为民,并非为恶之人,这么多年,虽然咱们不知道他身份之贵,可无论贫民权贵,这些年来在他手中活人无数,为人多有善迹,绝非虚假,如何观之,其也定非穷凶极恶之象。而且,因您品性,殿下对您始终敬重有加,从未有半点轻视,当年还未暴露身份,便曾赴险救您于为难,并未曾与您知会,不图恩报,如此之人,当绝不至于是昏庸之主象!” 这番话,倒是令杜微微沉默了顷刻,她也矛盾,或许也是墨白这个人出现的太过诡异。 和他不算熟,但也不陌生。 一开场,便是一副忍辱君子的少年模样,虽有刚烈,但却难见锋利,反而很是儒雅得体,让人心生怜悯。 就在眼皮子底下,数年过去,再见面,再闻名,却突然之间形象大变,他霸道、恐怖、威严盖世,太过突冗了。 这让杜薇薇这等心智的人物,都难以琢磨他的心性人品,唯有忌惮最深沉。 最后,她摇头:“罢了,希望如你所言吧,即便不是……我也没得选择!” 说到这里,她脸上倒是并不沮丧,反而目光清亮的看着管家,郑重道:“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防范,所以我要将你留在殿下身边。” 管家脸皮微抽,眼中明显有怯意:“杜先生,我……” “不用你做什么,我留你在他身边,他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毕竟我的命对他还有用,他不可能完全忽略我的存在,你在旁看着,他怎么也得对青年社稍稍用心一些,不至于寒了我的心。而且,京城局势未名,此番我过去是祸是福,还难料的狠,你留在青年社肯定不行,那些老臣定不会容你继续充当我的耳目,说不得要对你下黑手。你留在殿下身边,或许还更安全一些。殿下不出事,应当不会让你出事,若最终,殿下也出了事,那无论是你还是我,结局都一样。”杜薇薇沉声道。 这一次,管家倒是听懂了,嘴唇一碰便要说话,但看着杜先生那双坚定的眸子,他最终眼神微红,只得躬身应是:“可是,您就孤身前往,身边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用得着吗?”杜薇薇又移开了目光,望向远方:“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去了京城,名义上独立,但实际上便等于向天下人宣布,我归顺了明王府,我……还要自己人又能做什么?” 管家抬头,眼神终于通红,他最清楚,杜先生看似柔和,又为女子,但傲气绝不输男子,如今这轻柔话语中,透露出的心酸实在让他难受。 “将人都叫来!”杜薇薇转身,口中轻声道。 “是!”管家点头,知道杜先生临走前,要给大家开会了,却又问了一句:“已经接触蛮子和已有迹象投靠蛮子,甚至已经投靠蛮子的那些人……” 杜微微脚步一顿,随即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管家却已明了,杜先生没有时间去镇压他们了,管家抬头看着杜先生背影:“是,我会安排人将他们带来!” “也好,也免得他们再连累其他人。”杜微微抬头,半晌才道:“家眷别动!” “临走前,也得让青年社的人再一次铭记,谁才是杜先生!”管家眼中却有锐利闪过,他要带来的不是人,是人命。 ………………………… …… 杜先生一身傲骨不怕死,刚烈亦不输男子。 而且她精明睿智,多年掌权,心智城府与手腕都不弱他人。 明王此举内在含义,她看得一清二楚,并不天真以为真的就是被明王敬仰所请去当菩萨供起来的存在。 她看的很明白,此次同意入京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同意了。 没有选择,天下之大,除却明王之外,却无她容身之所。 其实,若以她本人意志,她绝不会走上明王安排的这条路,于小刀之事,不论报不报仇之说,至少不会去承墨白恩惠。 毕竟小刀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但对她却是绝对有情有义的,她不能忘了这份旧情。 可最终,她同意了,所以说很多时候,人到了一定的地位,真的身不由己,很多事,不是想不想去做的问题,只能考虑该不该去做。 墨白并不知道杜先生的感慨和对他的看法,就算知道,也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该去做的,就必须去做。 于他而言,亦无愧于心。 杜先生如今境地,除了如此安排,他又能怎样? 难道坐视她被蛮子所杀,方才真英雄? 留在自己身边,他无恶心,尽力护之,又如何不光明正大了? 不管怎么说,杜先生的归附,算是让他在明珠的局面又开阔了一些,如今来说,他实力不够强,因林素音赴明珠一事,让他提前暴露,许多准备还没有做完,以至于如今局面艰难了许多。 至少他还没有能力,对抗在战场上因武器犀利而横行的旗国兵马,本来应该再等等,等等……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午后。 因杜先生坚持要回去一趟的原因,原定于午后出发的队伍,还是延迟到了黄昏时分。 说实话,夜晚,便是墨白,也当真没有完全把握,能安全出城。 老道曾提醒墨白,昨晚他的杀伐,定会让明珠风声愈紧。 无需说蛮子必然再次风声鹤唳,拼了命的在明珠各个角落活动,掘地三尺的搜寻明王府的一切踪迹。 这时候让王妃离开明珠省,想要避开满大街的蛮子耳目,安全出省,难度很大。 他的意思是不如再等一等,等风声小一些了再走。 这建议本身,其实老道并非只是单纯担心王妃会不会在明珠省出事,实际上他有私心,是想要为师门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从今早明王的态度,他就已然意识到,王妃的安全是绝不容有失的。 师门恐怕必须对此行重新慎重安排,增派人手那是必然的,可陆寻义一行造成三位宗师喋血的消息传来,师门中的师者又岂能心中不打寒颤? 一安排,他们就能欣然接手?就算接手了,又怎能保证他们能做到如胡彪一样,为确保王妃安全,战死也不退? 陆寻义不是怀疑,而是几乎能够肯定,师门中没有一位师者会心甘情愿接这烫手山芋。 可到了如今地步,再撂挑子说不干了也不可能。 毕竟太玄门是主动臣服的,好嘛,现在明王第一次安排了任务,你一见有困难就说不干了,那不是拿明王在开蒜? 所以,陆寻义才想要替师门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可最终,墨白拒绝了。 如此一来,除了山门掌教亲自下山镇住局面之外,根本就别无他法,太玄门也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算是注定打上了明王的烙印。 毕竟你整个山门,自掌教而下都已经出山在为明王办事,难道还想解释,这只是山门中个别人私自投了明王? 不过,除了老道的私心外,他的话也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正是风声紧的时候,贸然行动,风险太大了。 可墨白却也并非单纯只是逼太玄门而已,实际上,他这考虑也是反其道而行,陆寻义一行离开明珠的事,蛮子如今对各出境口,控制太过严密,不闹出点动静,让他们将精力收回放在城内,那才是真危险。 而如今,有了杜先生相助,并且她亲自随行,出城却是无需操心了。 青年社横贯明珠多年,在这种事上,他们的能力,墨白比不了,这也是他一定需要青年社鼎力相助的目的所在。 黄昏易到。 夕阳西斜,墨白没有再进林素音的房间,阿九拄着拐杖来报,王妃已一日未食。 墨白点点头,却没多语:“差不多了,去吧!” 阿九放下拐杖,慢慢跪地,冲墨白磕头。 墨白没有阻止,只说了一句:“凡事小心,谨慎再谨慎!” 都说离别是伤感的。 尤其是新婚夫妻,可在这间府上,离别却是很漠然。 林素音一顶白纱遮面,整个人毫无异状,仿佛从来未曾出过什么事一般,竟比当初进府时还要坦然。 她眸光到底是低垂还是在看着谁,有纱帐遮掩,难以知晓。 墨白眼神还是有些下意识的回避,但一见在他们身边的那老道,与明王府一众护卫,他又走上前来,在夕阳下,微风拂面,他眼神微闪,还是伸手拉过林素音的手。 林素音静静站在那儿,竟没有反抗。 墨白最终却没有说话,转过身对着老道点头:“去吧!” “是!”老道躬身。 他将亲自送上一程,会将他们交到师门手上再回来。 临走前,林素音似抬起了头,深深看了一眼墨白,才转身上了马车。 “恭送王妃!”墨白站立,他身后是一群明王府人,躬身拱手相送。 林素音没有停顿,直接上了车。 阿九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墨白点点头,他坐上了马车车头。 车架离开,墨白轻声一叹。 望着夜幕慢慢侵袭,他终究还是起身了。 身边一群明王府人,只觉他身形缓缓变淡,犹若一道影子,向着马车离开方向飘去。 第249章 梅真人 墨白心底还是不放心,所以他一路暗中随行,怕出意外。 毕竟林素音,杜先生的身份,不是陆寻义等人可比。 针对她们的追捕,蛮子下的决心之大,便是墨白也不敢真的掉以轻心。 可当他隐于暗中,在一路太平之下,跟随者那辆马车,来到码头上。 看着一艘静静等候的商船上,从容站在船头迎接林素音一行到来的杜先生,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极大诧异。 码头上,有蛮子兵安置巡查的巨大射光灯。 此时灯光明亮,杜先生走下码头,她一身白衣,不掩姿容,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容貌被聚光灯所映照,会露出行迹,引来蛮子的目光。 她没有一丝慌乱,也不急于登船,就这般光明正大的站在灯光下,犹如此地之主,与走下马车的林素音一行见礼一番,才一起登船。 墨白隐于暗中,望着她们这一行如此从容不迫,他并未露面催促。 最后,一行人登船! 一声好似汽笛鸣响般的划破黑暗的宁静,缓缓起航。 直到进入船舱前,墨白也未能见得林素音回望一眼。 这让墨白眼中微微波动,但却只能沉默。 船行很远,隐于暗中的墨白都还未离开。 直到确定了周边依然毫无异常之后,他略紧的心弦才微松。 心中不由升起感慨:“强龙不敌地头蛇,横行明珠多年的青年社果然不容小觑!” 很明显,今日这一行,并非是走的他明王府经营的渠道。 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明珠省,若论底蕴,无论是蛮子还是他墨白,在青年社杜先生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 真的出乎他意外,绝对没想到,在如今形势下,杜先生居然能够走的如此从容,没有半分紧迫感,就只犹如出游一番而已。 这份强大的自信与实力,确实让人心生动容,便是墨白,也不得不再次为这女子惊叹。 没有杜先生,他要送林素音离开,自然也有办法,但很有可能,这一路,又得血染。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杜先生这么从容。 临走前,他再次运及目力,凝望已陷入黑暗夜幕中的商船。 竟依稀得见,那船尾之上,杜先生再次迎风而立。 已经很远了,便是墨白也无法看清她神态姿容,但却能模糊得见,她衣襟伴着海风飘舞,发丝在风中飞扬。 她很安静,一动不动的负手,凝望着这片土地。 墨白准备离开的身形微顿,似隔着空间,与杜先生在对视。 最终,他轻声一叹。 杜先生。 这不弱男儿的女子,终将在他心头留下一抹难以褪去的色彩。 其实,他们并不熟,交际更是谈不上。 但这个女子给墨白的印象,却是很深,无关儿女之情,只是她这个人便足以让墨白铭记。 若说这乱世中,论遍英豪,杜先生恐怕还排不上号。 但墨白却觉得,历史应该记住这颗明珠! 明珠! 没错,这是墨白对她的评价,明珠省,当之无愧的明珠! 她生而不为男,心性、智谋、气魄、格局、手腕,却足以让天下男儿汗颜。 “保重!”墨白对着黑暗拱手。 转身,身形渐模糊,随之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路走下去,会有许多人令他心头铭记,但他只能留待将来,再回忆点评当年惊艳人与事。 “噼里啪啦!” 已经深夜了,在回去的路上,墨白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这令他如风身形,骤然止步。 眼神刹那中,锐气电闪,转身凝望远方。 但这一回眸,直视那轰鸣传来之处时,眸光却又不由一顿。 在离他并不算远的地方,有一片富人区,此刻夜深,却一家家点亮了灯火,随之便是一阵阵“噼里啪啦”的轰鸣声,不断在夜空震响。 墨白眸中的锐利慢慢在这令明珠人恐怖的声响中散去。 他没有靠近,却已经听出来,那不是枪炮,而是鞭炮声。 半夜传来的鞭炮声! 有些恍惚,听着鞭炮声,再看着那些小楼上高挂的红灯笼,他慢慢回神。 “要过年了啊!”墨白驻足,嘴角轻声呢喃。 这段日子过的太紧张与匆忙,一回首,竟是忘了,原来今日已是小年夜,除夕只剩不到一个礼拜了。 抬头望了望天,又回头望望黑暗而又寂寥的明珠。 这一年,这一年……终于过去了! 他韬光养晦的五年,也终于结束了。 ………………………… ………… 这一年,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都注定难忘。 但有一些人,在这一年里,却其实过的还算不错。 比如道门一百零八山。 世间纷乱,他们却独坐青山,望云起云落。 战火遍布,他们更多忙碌的却不是铁血与残酷,反而在回忆圣武当年,那一战定数百年荣耀的光辉。 没错,又到乱世,又到了他们左右逢源的时候,他们本就荣耀,所以不如当年激动,但却也在用心良苦,于这乱世中翩翩起舞,欲求荣耀永存。 并无危险,他们也无心血腥,还算顺利,这一年,任世间谁主沉浮,他们依然高居云山之上,惯看春月秋风。 只是…… 竹江省多山,又有长江在畔,地理位置于大夏来说,正处中央地带,这里水土肥美,向来为农作物生产大区。 竹江省最为出名的一座圣山,便命名为上清山,相传出自这里乃是古老神话中,上清圣人的道场。 要说这山的确不凡,地势极高,若高居顶峰之上,便可见云山屋饶周边,当真是有仙居圣地的气势。 但到底上清圣人是否曾在这里修道,却是难以考证真假的,可如今这座仙山之主是谁,却是天下共知。 没错,便是道门一百零八山里,最辉煌显赫的四大名山之一,上清山是也。 只是啊,即便以圣人之道号为山名,这里也依然是人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仙,依然是凡人。 是人间便定有意外,比如上清山,这一年他们本来过的是不错的,这乱世于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恐怖,但谁料想,这都已经年尾时节了,他们却突然淡定不下去了。 山门并不轻易开启的金殿,自昨日夜间开始,便不断有人开始进进出出。 这让一些弟子吃惊,要知道,这些进出之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很多甚至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山门大能前辈,平时深居简出,难瞻仰其真容一面。 可这两日,他们却都频繁出山,一次次聚集金殿议事,这让山门弟子无形中感觉到了紧张气息。 今日,就已经有许多人心里开始惶恐,担忧会不会是梅师兄出事了。 明王的出现,即便道门不故意宣传,数位宗师战死的大事,也不可能完全隐瞒住,有人的地方就有传言,不可能完全不透风,这是永恒的规律。 这两日,高人们的聚会,让这座名山,在不如往日安稳。 即便长辈严禁私下传谣,一再澄清“事实”,但连长辈自己都无法镇定下来,弟子们又如何能够不心生动摇。 “志峰到如今都还未能回山,那白长青之嚣张,想必诸位已经心中有数,如今连山门内弟子都已然人心不稳,多有惶恐,我等恐怕必须得尽快商议个结果,否则志峰恐怕真有性命之忧!”上清山组织规模庞大,毕竟旗下不算其他俗家,或者牵涉周边人等,光是入门弟子就有数百人之多。 这等组织,门下掌权者自有分工。此刻说话的,正是如今上清山副掌教冲灵道人。 只见他面色严肃,眼中满是愁思。 虽然是副掌教,但实际上在这上清山,至高无上的却只有一人,那便是梅真人。 梅真人又有子嗣,故而,他在这上清山中,其实地位略有尴尬,有名,但却实权并不高。 说白了,就是个替掌教真人,处理山门俗物,不耽误真人修行的角色。 可这么个角色,责任却是不小,如今冲玄的话穿回来后,他真有些坐蜡,话都不敢说句肯定的,维护了真人阁下的威严,便会妨碍梅志峰的安危。 面对这一众山门大佬,他心中也是颇为无奈,只得求请各位做主。 然而,此刻,坐在大殿中的人,却是各个脸色难看,但又眼中难掩忌惮。 有仙风道骨之辈,再次开口问道:“那白长青究竟是何师承?他真有如此能为,可曾调查清楚,刘师弟当真被他一拳而毙?” 此言其实已不知被一次论证,冲灵很无语,但却只能点头:“此事,早已确证。” “真有一拳化虎?冲灵师弟,非我不信你,而是此事也太过虚妄,他才多大年纪,安能有此能为?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修道七十余年,便览典籍,却也未曾听闻过有人能做到如此荒诞之事。”又有人质疑。 冲灵默然,这他可不敢确证了:“此事只是调查所得,具体如何,我亦不敢断之,但师兄,那白长青当是有些本事的,不提他一拳便败了我道门三位武道宗师,便说他府中那陆寻义,胡彪之流,此次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杀了金成霸,而且李师最后……” 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道:“这陆寻义,胡彪,均只在明王府为仆为将!” 这话,当场令一众人等,脸色更加难堪了。 实在难以置信,人家府上一家仆,便有如此本事,你还说人家不过一竖子? 再不信又如何? 已经论了两天了,虽然质疑人颇多,但却始终无人肯接这乱摊子。 没有人开口说,去一趟明珠,探一探那明王深浅。 便连那在京城的陆寻义,都无人开口说去会一会。 这就很尴尬了,其实倒不是怕,主要是心中没底,而且也放不开手脚,比如陆寻义,你再厉害,上清山多去几个,你不死? 但却做不到啊。 “各位,不论白长青本事如何,但此人之嚣张霸道,如今诸位心中亦是有数了,我极为担忧,若再不给回应,不但梅师侄会危险,那白长青搞不好还真敢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亵渎真人,我等绝不能容这等事发生,诸位如何看?”冲灵再次道。 能怎么看? 还有人敢说就让他去亵渎真人不成? “那副教觉得当如何?” “嗯,此事棘手,我等亦都多年深居苦修,已多年未处理这等山门事务,副教若有决议,只管吩咐便是。” 众人再次将事情推到冲灵头上,就算再不悦白长青,也没有人会主动揽事。 冲灵不傻,他这两日就拖住这一帮元老,便是让他们一起担责:“此事事关真人威严,与我上清山荣耀,更兼之志峰安全,何其重大。白长青到底是国朝明王,我们一举一动皆受限制,依我看,此事还需诸位与我一起上禀真人阁下,由真人阁下亲自来决议方可,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却不吭声了。 活了这把年纪,谁还是傻子? 这事要是上禀了真人,让真人怎么说? 不敢应战,还是当真去应战? 关键是那明王底细实在不清楚,若真是修为到了真人,那还无碍,他们处理不了。 可这实在不可能,他要没那本事,大家却束手无策,将此事推给真人处理,那上清山留他们这一众人又还有何用,真人又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大家伙也是很为难,面对凡人,他们高高在上,可如今面对白长青,他们谁还敢不可一世? 众人无语,殿内又再次陷入沉默。 冲灵也是无奈。 然,就在这时,突然金殿中,气势陡变。 所有人仿佛同时心中有感,刹那间全部抬头,看向金殿上方那张无人敢坐的蒲团。 却见一灰衣老道,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蒲团前,负手背对众人,仰望头顶上方那张祖师画像。 从背影看,他发丝乌黑,身影并不算高大,但一股摄人的天地大势仿佛伴他而行,他站在那儿,便可震慑人心。 众人神色一惊,顷刻间所有人从蒲团上站起,无论修为多么深厚,无论年纪多么老迈,这一刻,均躬身而下,手执道礼,口中虔诚:“恭迎掌教真人法驾亲临!” “诸位道友无需多礼!”灰衣人声音从容而清淡。 众人抬首,只见灰衣人已经转身,他背负的双手亦散开,胡须很长,但却乌黑,面上皮肤并不松弛,一双眸子仿若星空深邃。 目光清淡一扫殿中诸人,他神色从容,微抬首:“诸位请坐!” “掌教真人请!” 灰衣人,毫无疑问便是天下闻名的五大真人之一,上清山掌教真人梅清风是也。 相传他今年已经七十好几,但却不想看起来竟还犹如四十中年,看来修为驻颜之说不假,难怪世间修道者,坚信长生! “听闻世间又出一位同道,还是位小友,并且送信于我,可有此事?”真人垂坐,一双眸子太过清淡。 众人无言,冲灵却心中一紧,连忙道:“回禀真人阁下,国朝明王殿下墨白,其自道号白长青,于日前与我上清山、黄庭府、竹叶门一众前往明珠省的道友冲突,动手之下,其一拳败三位宗师,至我三位道门宗师身死道消……”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顿,抬眸看向真人,真人眼神并无波动,他继续道:“经调查,当日其一拳出,有猛虎化形而出,又有虎啸相随!” 真人眸光陡然波动了一下,但片刻后,却又复了平静:“真气化形,此乃拳道究极,小成大义,能成此功,足可称一道之宗师也!” 众人连忙起身,再次弯腰谢过真人赐教。 之后,众人眸光微转,有人开口了:“掌教真人,那白长青自称已登逍遥位,并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蔑视天下道友,但纵是他有些能耐,但我依然觉得,不过障眼法而已,请真人赐教!” 掌教真人微默,轻声开口:“真气化形,倒非一定得登逍遥。”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脸色大变,随之一个个顿时怒于形色,口称明王果然奸诈,竟虚张声势,想要瞒过天下人。 真人意思很清楚了,真气化形,不一定是真人,那不是障眼法是什么。 “我道门上下千年,传承如何渊博,也从未听说有二十而入真人之境者,此事原本荒谬!” “白长青狼子野心,依我看,所为猛虎化形相随,亦有可能乃是其阴谋所策,刘师弟修为何其精深,就凭他一拳便想败之,此绝无可能,当是其以众欺寡,并故意放出消息,想要让天下人惧之,多亏真人阁下法眼如炬,一眼看破虚妄!” 一众高人感觉受到了羞辱,更重要的是,为自己先前的忌惮而不好受,声讨白长青,很正常。 冲灵脸色很尴尬,消息是他报上来的,却被真人如此否决。 不过该请示还是要请示,没办法:“真人阁下,如今白长青拘押梅志峰师侄,前日冲玄去交涉,却不想那明王府之将,竟敢替明王下了战书,要……要挑战真人阁下您……” 冲灵有些说不下去,众人亦安静下来,无杂音。 倒是有人很愤怒,想要直接走一趟明珠,但真人面前不敢放肆。 真人太过高大,他们连做做样子也是放肆不得的,一切逃不过真人的法眼。 提到挑战之事,所有人只能等真人赐下旨意。 但最终真人却问道:“二十之龄,有如此修为,上下千年,也可称奇才,便是与我论道,也未尝不可!” “真人心怀大度!”冲灵躬身。 “听闻他给我带了信,不知这位小友有何指教?”真人又复清淡,他不提梅志峰,仿佛丝毫不担心。 冲灵抬头,嘴唇有些发干,但真人垂询,他只能开口低声道:“他说……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作生死战书!” 梅真人一直清淡的眼,伴随着他话音而落,陡然似有精光浮现,顷刻间令这间大殿所有人等呼吸抑制。 所有人低头,殿中安静,真人却已站起身来,再次负手,微微抬头,口中呢喃道:“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 良久。 一声不知含义的轻声在众人耳边回荡:“修道至今,却不想竟被当成了邪逆,这位小友……当真好大的气魄!” 第250章 战 明王府。 冲玄一早便过来了。 果然,并没吃闭门羹,很快就被请进客厅安坐。 这让他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稍安,眼中微转,心道:“真人阁下不可能错,看来明王的确非已真人境,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想到这个,他面色更是从容了些。 稍许,脚步声至,他放下茶杯抬头,果然是那陆寻义。 他连忙站起身来,眼神朝着陆寻义快速打量一番,只见此时的陆寻义,和当日所见已有很大不同。 一身血衣褪下,须发又已打理过,倒是再不见当日的血气冲天之景,反倒多了几分儒雅之象。 重点打量了一眼陆寻义的面色,心中微惊。 才不过一两日光景不见,那日伤重的陆寻义,气色居然已经明显好了太多。 “若是没有高明丹师为其对症配置疗伤丹丸,他怕是难以恢复如此迅速!”冲玄眼中一闪,对此留心。 不过此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见陆寻义面色淡漠,并未对自己改变态度,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之后,便不言不语的直接朝着座位走去。 冲玄在京城待久了,脾性倒也的确圆滑,依然保持一张笑脸,也不怪冲玄无礼,主动拱手,就仿若多年老友般,毫无滞碍的笑道:“陆先生,老道又来搅扰了,没有耽误先生修行吧!” 陆寻义并未走向主位,这是明王府,主位只有明王能坐。 他来到冲玄对面的座位前站定,面色并无多大波动,抬头看向冲玄,眼神淡漠,不欢迎之态,显而易见。 不过到底上门是客,他还是微微拱手,直接道:“道长再次登门,莫非还有指教?” “不敢!”略显僵硬的语气倒并没让冲玄变色,反而脸上笑容更加和善了,看得出,他此来依然没有与明王府翻脸的意思。 也对,真要翻脸,其实也就不必来了。 笑容更盛,再次拱手寒暄道:“陆先生修为深厚,更身居王府要职,老道哪里敢在陆先生面前不敬。” “道长说笑了!”闻言,陆寻义面色却更加淡漠了,眼角微抬:“在道长面前,陆某何敢谈修为深浅,天下谁人不知贵山门乃道门魁首,法力无边之辈众多,只需随便出来一人,抬手便可让陆某重伤垂死。” “哪里?哪里……”冲玄嘴角微抽,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寒暄下去的好,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李师的事情就要点穿了。 气氛明显再次僵硬起来。 “若道长此来只为提醒陆某贵山门的威势之盛的话,那请道长放心,陆某对此早已铭记于心,无需道长专程来此一趟。”陆寻义也不坐下,直接负手转身看向门外:“道长恕罪,陆某还有伤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罢,便要抬脚离去。 又是两三句话就崩了,不过这一次,冲玄却没如上次一般当真离开。 毕竟上次是心中没底,这一次已经有了真人法旨,他自然不可能不办成就走。 “误会,误会……”冲玄连连抬手,留住陆寻义。 陆寻义脚步一顿,嘴里道:“对了,怕是也要提醒道长一句,陆某的确不才,但我明王府三五能用之人还是有的,贵山门的确气势惊天,可我明王府似乎也并未当真丢了脸面,至如今,我师弟灵前,依然挂着一颗首级。” 说到这里,陆寻义转身,看着冲玄那张僵硬的脸,眼中微亮:“道长可还记得?” 微默。 冲玄想要的和煦气氛,终究是难以办到。 的确,他应该想到,上清山对明王府多番出手,就在前两日还多添了一条人命,明王府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笑脸相迎? 或许其他家族可以,但这里,恐怕不行。 冲玄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既然寒暄不了,那便直接谈正事吧,他抬头望着并未真个离开的陆寻义,心中却并非真的多么担心。 很明显,他认为已经猜透了明王府的心思,真人已经有言了,明王不可能是真人境。 换句话说,明王不可能真的有能力和真人对决。 既然如此,那挑战之言,便毫无疑问,只是虚张声势了。 不过是想赌上清山先妥协罢了。 所以冲玄亦是明白,也理解陆寻义如此强势,不强势,能镇住上清山吗? “陆先生,老道此番上门,确实有事相商,还请陆先生稍留片刻,上次您代明王殿下去信我上清山真人阁下之事,想必,您还记得吧!”冲玄和陆寻义对视,神色慎重。 陆寻义眼眸微挑,却出乎冲玄意料,只见陆寻义面色似稍有意外道:“此事已有定论,我等还何须相商?” “定论?”冲玄微愣:“这……何来定论?” 陆寻义神色倒是恢复了,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说,转身便欲走。 冲玄看着他转头而去的背影,心中微跳,但神色却并未大变,一双眼盯着他的背影,默默闪动光泽。 他并未着急开口挽留,他不信陆寻义当真就敢替明王做主,将明王府与上清山彻底决裂。 若真如此,明王府就不会再请自己进来! 若真如此,梅志峰不可能到今日还活着! 若真如此,明王就真的要与真人论武,再没有退路。 然而冲玄的瞳孔,却随着陆寻义始终未转头的身影,而越收越紧。 一切重新定义的揣测,终究只是揣测! “陆先生……”到底,还是冲玄先坚持不住,陡然开口高声叫道。 声音一出,冲玄道长的心弦也跟着一颤,感觉羞恼。 出声,即示弱。 心中刹那后悔、觉得应该再忍忍。 却又紧张,忐忑,怕陆寻义不停步。 很是复杂,一双眼盯着那背影。 终于,陆寻义停步了,他站定,再次转身,声音依然清淡:“道长还有事?” 冲玄脸上挂上了一抹苦笑,果然,他转身了,根本没准备翻脸,是自己定力不够啊。 他很遗憾,但已然开口了,只能深深吸了口气,神色越发郑重道:“陆先生,明王来信之事,老道已上禀门中,真人阁下亦已然闻讯。” 陆寻义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见他说到这里就盯着自己不语,陆寻义才开口道:“就这事?” “嗯?”冲玄心底顿时有些暗怒,但忍了:“明王殿下传信真人阁下,莫非陆先生不欲向殿下转达真人的回音?” 听到这里,陆寻义好似才弄懂一般,点了点头:“原来是因为这事,这么说,道长此来是代梅真人回信的?” “正是!”冲玄神色一肃:“接到明王传信,老道不敢怠慢,立刻传信山门,真人阁下本来正在苦参造化,闻讯之后,亦是慎重非常,破功而出……” 听闻这些,陆寻义微微摇了摇头:“可惜啊!” 冲玄声音一顿,望着陆寻义,眼露不解:“陆先生此言何意?” “也好,既然真人阁下有话要说,那便请道长言来,我定然上禀殿下!”陆寻义却是想了想,又点点头,走回原地,一伸手,示意冲玄坐。 直到此刻,方才请人坐下。 冲玄倒也不介意了,见他回来商谈,也不再多客套,一脸慎重模样,正襟危坐,一副准备慎重相商的势头。 “请吧!”陆寻义随意道。 看着他面色还是那么平淡,冲玄有些不满,但也只是按捺心头,不欲再生事,争些场面上的功夫没什么意思了,既然对方认为自己没有看破,那就让他继续撑着吧。 冲玄手抚须,正色沉声道:“陆先生,真人阁下初闻明王修为之惊艳,表示高度赞赏!对明王之德行,亦是深感欣慰。” 此言让陆寻义微愣,不过转念便明白,人家这姿态还真是摆的挺高。 赞赏,欣慰! 听来自是无问题的,但毫无疑问,语气语调均是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明王……后辈也! 冲玄说完,就看着陆寻义,等他开口表示一番。 陆寻义微默,才开口:“殿下亦曾有言,真人不易,更当谨持己身,造福天下故大幸也,祸及百姓亦大害也。” 冲玄当成呆愣! 他敢保证,这辈子绝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如此评价逍遥真人! 很想发火! 但还是忍了,嘴角反而挂起了一抹笑,并不接着这个话题,只见他眼中发亮,盯着陆寻义呵呵笑道:“尤其是真人阁下听闻明王殿下竟以二十几许便已真气化形之时,更是心怀大肠,露出笑容,言之,真气化形,此乃宗师之极道,闻上下千年,都少有人能证此修为,可喜可贺。时有我上清山诸位掌事之人于金殿听训,真人示下:明王之能为,明证我道家大法之不虚,诸道友皆须谨记,只要勤修苦练,长生之日自见也!” “嗯!”这一次,陆寻义心中剧震了。 他没能忍住面色上的波动,冲玄一直盯着他,对他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宗师之极道。 陆寻义眼眸垂下了,他心中确实不平静,他当然不确定墨白的修为究竟是哪个层次。 墨白从不说,底下人自然也不会去问,但所有人都知道,殿下的修为很强! 宗师! 此时老道给出了答案,是真人给出的答案,真气化形亦是宗师! 陆寻义信了! 因为他记得,墨白也曾言过,世间所谓宗师,大多并未真正证道。 宗师者,功与技、气与力,缺一不可! 而世间大多宗师,只能称之为伪师,还未真正圆满,便迫不及待用药效攻克丹田,只求师者之位。 包括陆寻义亦自己是如此,铁师弟将来走的才是宗师之路。 此时真人用了宗师之极道这个称谓。 可陆寻义不能不明白,极道宗师,亦还是宗师,不是真人。 冲玄未再出言,他面色却平静了太多,淡定了下来。 陆寻义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看向冲玄:“就这些?” “嗯?”冲玄猛然抬头。 “好吧,真人阁下的话,我会传给殿下,不过道长可能误会了,殿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真人阁下的回应,已经很清楚上清山的意思。”陆寻义再次站起身来。 “什么?”冲玄面色一变,什么时候有回应了? 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师弟的命,以及灵台上那颗首级!”陆寻义注视冲玄,一字一句:“没有比这更清楚的回应。” “陆先生……”冲玄眼中顿时狂闪,他急忙开口,眼神却死死盯着陆寻义的脸,想看出究竟。 都到了这时候,他是还想讨价还价,还是明王府真的…… “无需再多言,明王已有旨意,本来我准备伤好,便亲自去上清山一趟。不过既然道长今日来了,那说了也无妨!”陆寻义眼神没有丝毫闪烁,与冲玄对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上清山执迷不悟,定要与本王为敌,也罢!本王本欲携战书亲自走一趟上清山,然明珠战区,千万百姓仍在,本王不想擅离。故若真人有胆,可明珠一行!如此,其孙梅志峰本王便暂不斩之,此战,双方道武论成败,死生一人!本王若胜,梅志峰完好无损交还!若胜,上清山除名!” 冲玄瞪大了眼,然不等他心中波动,陆寻义已再次开口:“当然,若真人不愿走一趟明珠,无碍,本王亦践行诺言,当亲自携战书踏上清山!” 说到这,陆寻义眼中一抹厉光:“上清山在殿下眼中不算什么,那满门高人不过云烟,只因敬梅真人一代真人而已,故才愿执剑一战,若上清山不识趣,妄图心思诡异,那便别怪明王府将尔等斩尽杀绝!” “等等!”冲玄不能再听下去了,也无法再镇定下去:“陆先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山门掌教真人从未要与殿下为难啊,此事,误会,误会!” “道长无需多言,你我皆为人下,殿下决议非我所能插言,与我解释并无大用!”陆寻义摆摆手:“道长请回去吧,且代我将殿下的话转达真人阁下,待我伤好,定当亲自上门一趟!” “陆先生且慢,真人阁下当真没有这个意思,并且有信给明王殿下!”冲玄不再端着,急切道。 第251章 国朝施压 冲玄早已离开,陆寻义却仍然站在客堂里,久久未动身形。 他神色凝重,眉心紧皱,仿若有着化不开的结。 这副模样与他之前面对冲玄时的从容,明显大不相同。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客堂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陆寻义才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回过神来。 他舒展眉峰,收敛自己心底的沉重,即便这是在明王府中,并无外人,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此刻的惆怅。 门口很快出现人影,是一青年,朝他躬身行礼道:“二先生,宫里来人了,要见您!” 陆寻义眼中微顿,波光一闪道:“是张邦立?” “是!”来人应道。 陆寻义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随即点头道:“请他进来。” 张邦立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足明王府,可这一次,他的神情却比之前明显要慎重的多,满眼沉重。 这模样倒是与之前陆寻义的神情相差无几。 一入客堂,竟不等双方见礼,便是眸光一瞪,直视陆寻义,直接开口喝道:“陆寻义,你好大的胆子!” 陆寻义原本拱手正要见礼,听闻此言,身形一顿,抬起头来与张邦立对视,淡然开口:“张大人,您此言何意?” “陆寻义,你最好从实招来,究竟是何居心,竟敢挑拨国朝与道门之事?”张邦立手一挥,神色越发威严。 陆寻义眼眸一挑:“张大人,您是在跟陆某开玩笑?” “玩笑?”张邦立一反往日不动如山的模样,此刻尽显锋利:“陆寻义,你自己要寻死,张某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张某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给张某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今尚还未到绝地,若你仍然冥顽不灵,那张某也不怕真的跟你开个玩笑……” 说到这里,只见他丝毫不假颜色,眼中杀气爆闪,声音更是深寒:“只待一时三刻,便有千军万马而来,将你陆寻义万箭穿心。而且紧随其后,便是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要因你而丧命,陆寻义,你觉得这玩笑好不好笑?” 张邦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语气森森,此刻他这副模样,任何人也不敢当做玩笑。 他的反常,陆寻义当然明白。 他的话,陆寻义自然也不会不懂。 答复不是给他张邦立的,而是给陛下,给国朝的。 连累的也不是他人,而是明王本人和明王府。 很明显,冲玄已然将情况通报了国朝,张邦立此刻正是为了上清山而来,更准确的说是为了明王的那个“战”字而来。 只是即便如此,陆寻义却并不为所动,反而眼中一抹光芒乍起,声音中更没有丝毫游移:“张大人,你这玩笑怕是开大了,若说陆某被万箭穿心,陆某还是信的,自从入京城那日起,陆某这条命就早已做好准备被人拿走,是被千刀万剐,还是万箭穿心,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要说陆某会连累世间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却怕是张大人高看了陆某,陆某早已说过,不过是殿下身前一小将耳,只遵王事而已,有何能耐连累他人之生死?” 说到这里,陆寻义抬头,面色越发从容,竟微微一笑道:“玩笑之事还是作罢,张大人有事但请直言便好,陆某如今还有伤在身,仍需尽快调养。” 张邦立神情越发深寒,死死盯着陆寻义:“你既然早已准备赴死,那这伤势又哪里还有调养的必要?” 陆寻义抬头,与他对视:“话虽如此,但只要一日未死,自然便得为殿下尽忠一日,如今脑袋尚在脖子上,也仍有王命在身,自是需要调养,早日赴命!” 王命在身? 张邦立心神不由自主一颤,他不能不想到,这王命便是去上清山为明王下战书! 张邦立心中火焰怦然而起,他眼眸顷刻通红,盯着陆寻义一字一句道:“陆寻义,你当真要陷殿下于不义?” “张大人!”陆寻义脸色当即一变,眸中似有火花:“陆某虽一届匹夫,但还请张大人自重,切莫信口开河,有些罪名,陆某担当不起,张大人虽贵为国朝重臣,但最好也别挑战陆某的底线!” 张邦立并不惧他,闻言当即冷笑:“张某知阁下乃是宗师,岂敢胡言乱语,但阁下做都做出来了,今日就算能堵住张某的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陆寻义抬头与其对视,眼神深沉,终于,他开口道:“张大人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我不会久待!”张邦立神色亦是越发冷了下来,不似刚才那般锋利,但却更显渗人:“我也没有时间久待,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便请陆先生给个答复。” “恕陆某愚钝,却不知刚才张大人究竟说了什么?要的又是什么答复?”陆寻义说是送客,可此时却一转身,直接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好!说了这么多,不管阁下如何想,张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张邦立微微垂首:“当年事,张某有罪,但却敢天地证,只是一心为国,绝无半点私心。得知殿下幸存于世,更英雄世间,张某亦是振奋不已,便是知道有朝一日,或为殿下罪罚,亦敢问心自问,从未有过半点怨意,更不存在半点暗反之心,只盼有朝一日,殿下能够大展雄风,中兴国朝基业,张某便是身死也无憾!” 陆寻义听着,并不多言,也不去判断他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也知道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张邦立对殿下说的。 说到这里,张邦立不再继续说这些事,而是抬头看着陆寻义道:“陆先生,上清山冲玄道长今日可曾上门来?” “来过!”陆寻义也收起了一切表情,直接点头。 “上清山上报陛下,称明王府中陆寻义暗藏祸心,企图阴谋挑拨明王与上清山的关系,可有此事?”张邦立说是已然仁至义尽,此刻公事公办,但其实问出这话,他的声音却仍然在颤抖。 陆寻义闻言,如何不知冲玄定然不是如此上报的。 什么自己暗藏祸心,挑拨? 不过他也明白,国朝是已经准备定性了。 要将一切推到自己身上,拿自己的命来安上清山的心,同时向道门表明国朝的态度。 虽然清楚这些,陆寻义却并不动容,直视张邦立便要开口。 也就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张邦立却又陡然开口,拦住他说话:“陆先生,张某还有一言,不知阁下可愿听之?” 陆寻义沉默,张邦立也不等他开口,直接道:“国朝如今内忧外患,已甚是艰难,天下百姓更是凄苦,陛下励精图治,明王殿下亦身在陷阱与敌抗争,如今已是到了紧要关头……国朝经不起内乱了,否则不但是国朝基业难保,百姓苦难更深,便是殿下安危怕也是难保啊!” 这番话,不再那么强硬,太过深刻。 从他一来,陆寻义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国朝维稳,决不允许再生大的事端,上清山并不仅仅只是上清山,他所代表的是道门,一百零八山,上清山在其中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很难估量。 之所以难以估量,是因为没有人敢揭开这个盖子。 很有可能上清山只是上清山而已,其他山门并不会随他反叛,但同样也很有可能,上清山一反,一百零八山便彻底乱起。 便是之前,林氏反叛,上清山暗地支持林氏,国朝也从未将他们真正列为公开的敌人,依然虚以为蛇。 为什么,就是因为不敢彻底揭开这个盖子,一旦揭开了,很有可能便造成一百零八山彻底战队各方诸侯。 也许他们的实力没什么,但不要忘了,每一次改朝换代,也正是从道门择取各方诸侯景从而战这一步开始,之前国朝都不敢下这个决心,更何况如今外敌入侵,国朝已是民心不稳,举步维艰之时。 如今明王要明目张胆和上清山决裂,开口便是要灭上清山满门。 若是仅仅论武,国朝倒是说不定会大张旗鼓的宣传,毕竟不论胜败,二十之龄的明王战真人,都足以为皇家增添传奇。 可明王如今却要掀了桌子,直言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骇人了。 最主要的是,国朝掌控不了明王的思想动态,把握不了事态的发展,岂能当真容许这事发生。 国朝希望打压上清山,希望借着明王来打压道门,很明显,这是有度的。 这事当真只是明王府个人而已吗? 国朝当真能置身事外?定武帝当真能不管? 很明显,这不可能。 别说天下人,便是熟知明王与国朝之事的各方都不会相信。 可这事要真发生了,国朝能怎样? 是灭了上清山,还是与明王父子成仇? 都不行! 所以,不能决裂! 其实明王对于国朝而言,就是一颗棋子,维持平衡,镇压道门野心的棋子。 这些陆寻义当然早就想到了,事实上,他还能想的更深层次一些,若明王当真胜过了道门,国朝还得打压明王来维持平衡。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对国朝陛下来说,谁威胁到他的位置,谁就是他的敌人,便是他的儿子也一样。 清楚是清楚,但陆寻义却是要让张邦立和陛下失望了,只见他抬头:“张大人,您恐怕错了!” 张邦立瞳孔骤然一缩。 陆寻义却已站起身来,负手望向天际:“明王殿下怕是与您所虑之不同,在明王府,殿下之威严无人敢逆之,亦无人可逆之!陆某不过一小将,没这个胆子违逆,其实便是逆了也无用!” “大人恐怕是也错估了殿下之英雄气魄,您岂不想想,当初,上清山曾以百姓之死,罪责于殿下头上,殿下是如何回应的?殿下说以血还血,便必然以血还血!任何阴谋,阳谋,说辞,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如今区区一上清山,能敌蛮子千军万马?便是蛮子千军万马中,殿下一样敢孤身杀个来回,更何况如今,殿下既然下令要灭上清山,那便必然言出必行!今日陆某便是承认这暗藏祸心之罪,那恐怕在陆某万箭穿心之时,殿下便已经手执三尺青锋,于上清山金殿之上,斩真人首级来作为回应!” 第252章 兰妃忠君 张邦立走了,如同冲玄一样,都并没能在明王府久待。 也依然如同冲玄离开时那样,陆寻义再次独自静坐于客堂之中,久久不见起身。 只是相比先前,他的面色显然要更为沉重。 坐在客堂中,只要但闻门外有些许异常响动,便会见他紧皱的眉峰微跳。 相比前几日,今日的时间似乎要过的格外慢些。 但无论多难熬,天色也终于还是慢慢暗了下来。 陆寻义站起身,抬步来到客堂门口,眸光眺望府门方向。 那里依然如往常般安宁,无任何异常。 陆寻义微微闭了闭眼,紧皱的眉峰终于是缓缓松开,一口浊气徐徐吐出。 最危险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再睁眼,眸光从府门方向收回,望向整间明王府。 已是年节将至,明王虽然尚未归来,但宫里显然还是重视的,已赐下了诸多年礼。 府中虽人丁不多,却也还是为年节张罗了一番,入目所见,已有了些许年节气象。 还好! 看来,自己这颗脑袋还有机会过年! 张邦立走后,尽管陆寻义明知道张邦立的话绝非威胁而已,他陆寻义这条命也的确有可能在旦夕之间便被万箭穿心而过。 可他并没有逃,也没有命府中做任何随时准备抵抗的准备。 不是不怕死,而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就凭他陆寻义,就凭明王府中这寥寥数人,又怎能硬抗国朝? 若国朝真的下了决心,要拿他性命给上清山做为说法,又或者要拿下他严刑逼供明王联系通道的话。 那么他逃与不逃,准备与不准备,没有任何意义,面对下了决心的国朝,任何反抗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过,还好,他赌赢了,国朝下不定决心。 ……………… …… 定武帝头疼症又犯了。 连续几日的疲累,加上中午张邦立回来时带来的消息,令他午膳都没能用完,便苍白着一张脸被内侍送到了兰妃这里。 兰妃,一个连续几年独得圣宠的女人,终于在好几日的焦虑之中,又得见圣颜。 一个下午,使尽浑身解数的悉心伺候之后,定武帝终于慢慢平缓,慢慢入睡。 或许的确是这几日殚精竭虑,太过疲惫,自下午入睡后,直到此时已然入夜,他都还未醒来。 就在榻几不远处,有内侍低声禀报道:“娘娘,张大人还在候着……” 榻几边上,兰妃妆容精致! 虽已不再是二八年华,但此时灯光下的她,却气质高贵无比,闻言从榻几起身,缓步踱至门口处,望向内侍,面容清淡,淡淡道:“陛下累了,告诉张大人,有事待陛下醒来再议便是!” “娘娘……”内侍面色发苦,微微抬眼,似有话不敢说。 灯光下,兰妃抬眼瞥了一眼身边内侍,嘴角微微翘起:“怎么?还怕他张大人吃了你不成?” “娘娘!”内侍连忙跪地请罪:“张大人上次来便说了,若是小的敢耽误了大事,便要拿小的脑袋……” “你去告诉他,这是本宫说的!”兰妃眼眸一抬,声音却依然柔和。 “娘娘,张大人,张大人他……”内侍却仍然不退,显然为难,依然跪地不起。 “怎么,把你吓成这样,莫非他还敢拿本宫的性命不成?”兰妃似有些不悦。 内侍跪地低头答道:“娘娘,陛下曾交代……” 兰妃沉默顷刻,却似无奈道:“也是,本宫便被陛下责斥了,也的确是不敢再得罪张大人。” 说到这里,兰妃却是一转身,又回到了榻边上,对着安睡的定武帝打量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到门口小声道:“陛下今日龙颜大怒,又犯了头风症,可是遭了大罪,听说当时便是与那张大人在议事才动怒的,此时他来找陛下,怕是又会令陛下刚刚舒缓些的身子不妥,本宫没本事,不能代陛下受罪,却是不能容人这时候再打扰陛下,你去,就照本宫的话说,待陛下醒了,本宫再替他禀报!” “娘娘,这……”内侍闻言苦着脸站起身来,却还要再劝。 “不必再说了,陛下连日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本宫虽知张大人此来,必然是国之大事,但对本宫来说,却没有什么事比陛下龙体安康更重要,陛下醒了后,本宫再去向张大人赔罪便是,便是真耽误了国事,那便请陛下砍了本宫的脑袋,本宫也心甘情愿的认了,只要能让陛下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就好……” “娘娘……”内侍大急,声音略高了一丝。 “罢了,无需再多言,陛下对咱们皇恩浩荡,咱们不管其他的,只要伺候好陛下就行,那些什么国之大事,对咱们来说,都不重要,只有陛下的安康最重要!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怎还不记得本分?去吧,莫要再搅扰,否则休怪本宫重责!” 这话重了,当即吓的那刚刚起身的内侍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的……” “何事喧闹!” 突然,就在那内侍不住磕头时,只闻榻几之上陡然传来一声略虚弱,却仍威严无比的声音。 这一下,整片空间,都陡然一静,那磕头的内侍,身形微颤,却再不敢有任何声音。 而那兰妃,却也是身形一僵,却又瞬间醒悟过来,连忙转身看向床榻。 却只见床榻之上,那定武帝竟已睁开了一眼,正缓缓坐起身来,目光正看向她们这边。 兰妃连连行礼:“臣妾有罪,惊扰了陛下安寝!” 定武帝一手扶额,目光在兰妃脸上定了定神,才微微摆手道:“无事!” 说罢又看了看天色,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兰妃赶紧起身来到陛下身边,轻声含笑道:“刚刚到晚膳时间,陛下饿了吧,臣妾已经命人炖了……” 定武又看了看天色,微微摆了摆头,伸出手来,兰妃连忙扶住了定武帝。 定武帝站起身来,抬眼一扫,似这才看到那跪地内侍,随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江福来请示用膳的,却不想惊扰了陛下,是臣妾考虑不周,没有远些问话,还请陛下恕罪!”兰妃看了一眼跪地内侍,笑着对定武说了一句。 定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被兰妃扶着坐到桌前。 兰妃则回过头来,对着内侍道了一句:“还不下去为陛下传膳!” 看着内侍战战兢兢离去,定武眸光在他背影上微微瞥了一眼,又看向一边正安排人忙前忙后身形婀娜的兰妃,没有说话。 待晚膳来,定武帝吃的并不多,兰妃嘘寒问暖:“陛下这几日可是操劳过度了,待会臣妾伺候陛下沐浴,今夜便早些安寝吧!” 定武点点头,却是随意问了句:“外面可有要事来请示朕!” 兰妃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白,赶紧从座椅上站起来,向着定武帝跪倒:“臣妾有罪!” “爱妃这是……”定武帝目睹她的一举一动,站起身来,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兰妃却已是泪眼朦胧,请罪道:“陛下,先前张大人来过,臣妾看陛下正在安睡,不欲打扰……” “胡闹!”定武脸色一正,当即叱道。 “陛下息怒!”只闻普通一声,却是门口处传来,原来正是那内侍江福,跪地乞饶:“陛下,都是奴才误职,请陛下恕罪……” 定武一抬头,眸光一扫那内侍,眼神中厉光一闪,口中道:“拖出去! 声不大,却如雷霆。 那内侍当场身形一颤,随即瘫倒。 门外已有持械内卫入内,两人左右将内侍一叉,便自拖走。 整间内殿,奴才丫鬟,顿时满跪,再无一道余音。 帝皇之威,动则生死! 定武坐在那儿,身形都未动过,眸光再次看向那也同样跪地,娇躯明显发颤的兰妃。 半晌后,他才开口,这一次声音和缓许多:“去请张大人过来!” “是!”门外有声答道。 内间依然寂静,满殿诸人不敢有声,待门外脚步走远,定武帝这才再道:“起来吧!” 兰妃缓缓抬头,脸色苍白,眼神怯怯:“陛下……” 定武望着她模样,眼中有柔和一闪,第二次起身,亲自将她扶起,待坐好,声音却依然有些严厉:“爱妃,朕继位以来,从不敢懈怠一日,朝臣有要事启禀,朕岂能贪睡分毫,今后切要注意轻重,莫要再耍性子!” 兰妃当即泪流满面,又自要拜,被定武帝拦住,却道:“臣妾该死,竟不识大体,误了陛下英明,臣妾自请责罚!” 定武嘴角有笑容浮起,微微摇了摇头,对着周边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吧!” 兰妃连连应命,并亲自端茶为陛下沏茶。 不一会,张邦立入内。 才自行完礼,便只见兰妃竟主动对张邦立歉意赔罪:“张大人,本宫多有怠慢,请张大人切莫责怪!” “娘娘切莫如此,下臣万不敢当!”张邦立连忙一躬到地。 定武帝一瞥张邦立之尴尬模样,嘴角淡然一句:“那江福太过骄横,不识规矩,兰妃以后用人要好好管教,望你这宫里,莫要再有这等不知轻重的下人,张大人乃是国之重臣,岂能为下奴所怠慢,莫要再有下一次。” 第253章 定武君心 “是,臣妾谨记!”兰妃又冲陛下一礼。 “陛下言重!”张邦立闻言,微微一顿,低头道。 “好了,朕还有事要忙,晚些再过来!”定武帝站起身来,转身出了门。 张邦立心底一叹,抬头看了一眼那恭送陛下的兰妃,再次躬身一礼,这一次比先前更为恭敬,嘴里一丝不苟道:“娘娘,下臣告退!” “张大人慢走!”兰妃满脸笑意,一脸柔和,礼数周到。 望着她模样,张邦立还不知道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中却是犹如重锤一击。 他知道,问题更严重了。 这兰妃怕是真入了陛下心底,从此以后,皇后那边将更为尴尬。 直起身来,跟着陛下而去,他的脚步很沉重。 倒并不想管宫中事,他也管不了,但皇后,那是明王的生母! 如今事态下,明王那边已经与这边出了大问题,关于皇后,张邦立毫不怀疑,这会成为明王与国朝真正决裂的重要砝码。 之前几日,陛下明显已经注意到了此事,在刻意疏远兰妃,怎么今日…… “还好,陆寻义等都是外臣,宫中这些事,一时半刻却还难以让明王摸透!”张邦立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但离开时,却心事沉沉,眸光在宫中一众行走内侍身上扫过。 他觉得,需要更加严密的清查一下这些人了,看这情况,陛下恐怕会经常过来,务必不能让这些人再乱嚼舌根。 他当然知道,这是徒劳的,但……能拖一日是一日。 …………………… …… 定武帝神情紧绷,眼神中说不出是火还是水,难分喜怒。 不过在张邦立眼中,定武帝这模样就代表已经不会再如午间那样,暴怒而起了。 “冲玄一直等到晚间才退去。”张邦立再次打量了一眼陛下神情,才慢慢道:“看情况,这一次他们真的紧张起来了。” 定武垂眸望着桌面,眉心越紧:“依你看,若梅志峰当真被杀了,上清山会怎样,道门一百零八山又会怎样,林贼等军阀又当如何?” 张邦立微微低头:“梅志峰的命,其实原本不重要,虽然他是真人之孙,但明王也是天之贵胄,当年梅志峰敢向明王下手,如今明王报仇取他性命,也不过意气之争。” 提及当年事,定武帝下意识的眼神中一阵怒意汹涌,但终究一世为君,未曾吭声。 “但如今,时过境迁,明王早已不是当年之明王,杀了梅志峰,意义不同,天下间,无人会再视作以其之争。” 很明显,想大事化小,是不可能了。 见定武帝没有否认,张邦立才继续道:“但即便如此,若是明王先前连同上清山各弟子一起杀,那也罢了,毕竟那时他嫁祸于蛮子手中,还给上清山以及各道门留了退路。可如今明王偏偏留下了他没杀,而上清山也接招,聚了一众道门而来,说是为了梅志峰的命,其实也是害怕明王如此轻视道门门人之命,所以想要施压,将这种风气压下去,绝不容人无视道门威严,若明王当真连真人之孙都敢杀,将来道门中又还有何人不能杀?” 定武帝闻言,眸中微动,却接口道:“还不止,道门人被说杀就杀,的确令各道门不适,但此次各道门随上清山过来,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忌惮梅志峰会成为导火索,忌惮朕会破釜沉舟当真趁着明王杀梅志峰之际,直接扫平了上清山,打破了当前这种国朝与道门互相忌惮妥协的局面。” “陛下英明!”张邦立躬身礼赞,随即眉头更深道:“的确如此,国朝有心先内乱的想法,一直未各军阀和心有不轨者所忌惮,故而在此与外敌国战之时,他们处处掣肘。” “啪!”定武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到底还是没忍住怒气。 的确作为一国之君,面对这种局面,心中岂会没有不甘? 但他不是昏君,所以此时到底还是没有发作,继续沉默。 张邦立稍等,见定武帝确定无恙,依然冷静之后便道:“如今,明王将梅志峰留着,作为妥协的态度明证,给了他们压力,也给了他们不翻脸的希望,在他们看来,此次进京会晤,便是一次相当敏感的谈判,会迫于明王的压力妥协部分利益,同样也可借此,将双方都僵着的局面抬到明面上来议一议,让大家心底都能有个底,故而此次各道门随上清山过来,看似支持上清山,实际上却比支持上清山更为严重,他们是已经将此事看做自己的事了。”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深沉,忽然抬头:“明王战真人之事,如今也不是秘密,能否将此事单纯化,让各道门都明白,此事乃是私仇论道之事,不会扩大化?” 张邦立沉吟,最终却抬头道:“陛下,关键是我们已经插手了!” “嗯?”定武帝眉心一跳。 “明王!”张邦立吐出两个字,眸光也疲惫下来。 定武帝听完,嘴角竟露出一丝笑容,难以分辨这笑容深意,但只听他道:“是啊,朕乃是一国之君,朕的儿子,国之亲王,难道还能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朕能不管他的死活?” 张邦立是不敢评论帝王究竟想不想管的。 他只能继续道:“所以如今,先不说明王战不战真人,单只说梅志峰,就已经是道门的心理底线,他死,道门自乱!” 定武帝沉默了,不再开口。 张邦立也沉默,其实这段话,不需要说,若不清楚这些,他为何会火急火燎的立刻跑去明王府找陆寻义? 但此时不得不分析,因为君臣二人都清楚,明王那边,无可掌握! 张邦立沉默好一会,才再次开口,话题自然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上:“梅志峰不能死,否则一切都乃下策!” 定武帝微微握了握拳头,眼神眯了眯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却是为难起来,深吸一口气道:“臣下不建议对陆寻义动手,主要是担心,即便拿下他,也依然无法与明王亲自通信,就算能有渠道,明王也未必同意通信,陆寻义最后跟臣下说的那段话,拿下他性命之时,明王便将立刻手持剑锋千里赶赴上清山之言,实在令臣心中没底!” 午间时,定武帝一怒便要当场将那狂妄的陆寻义拿下,但张邦立却提出否定意见。 定武帝不得不摇头,来到窗口,望向明珠方向,事到如今,他根本就看不清那远方的儿子究竟是怎样的,他连想也没法去想,因为没有参照物。 正如张邦立所说,那是个怎样的人。 曾经的印象早已模糊,就算不模糊,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确定,那绝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白儿。 张邦立说没底,那是给定武帝留面子,其实明王在他们的印象中已经恨清楚了,他绝对刚烈,恐怕陆寻义不是在说笑。 “这么说,唯有杀之?”定武帝声音有些疲惫,又似乎有些压抑。 杀之,杀谁? 当然是陆寻义。 张邦立没有立刻回答,站在定武身后,他低头良久,才轻声开口:“最终若结果不妙,恐怕也只有如此才能降低影响,毕竟道门一百零八山,最终担心的其实是陛下您的态度,杀了陆寻义,不能安稳上清山,但至少可令部分道门心中犹豫,不至于让他们再无退路的联合起来狗急跳墙,也给咱们减轻些压力,但到时情况恐怕仍然不轻松,有太多人心怀叵测,旗国也绝不会放弃咱们内乱的大好机会,而且除此之外,一旦杀了陆寻义……” 一旦杀了陆寻义。 定武帝微微闭眼,是啊,一旦杀了陆寻义,不,陆寻义? 不是陆寻义,而是明王府! 是灭了整个明王府,将明王府从国朝序列赶出去。 将他的亲生儿子定罪,从此势不两立! 这是好在京城只有陆寻义,若是在京城有明王的亲属,如妻妾,子嗣…… 定武帝这一国之君,曾杀过儿子一次,但这一次,决定绝不好下。 “还请陛下宽心,事情还没到最后,臣定会努力!”张邦立看着陛下,最终躬身,语气坚定道。 定武帝回头,望向他,半晌摇了摇头道:“去吧,告诉他!” 他! 他自然不是陆寻义! 张邦立心知肚明,陛下已经下了决心,若最终无解,到了关键时刻,陛下会选择父子反目。 有了这个决定,那么张邦立也只能尽尽人事,去向陆寻义真正意义上下最后通牒。 只能期盼明王能够认识到厉害关系,莫要行差踏错。 张邦立走了,定武帝独坐片刻,有内侍进来。 定武帝眼望这宫殿,最后轻声道:“去兰妃那儿!” …… 君臣二人愁眉不展。 上清山此时也已经开始纠结各道门,紧张无比的准备动用最大的力量施压。 各朝臣、世家,都在这个夜晚感觉到了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慢慢凝缩,让人心慌。 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队车马,已经快要接近京城。 第254章 吴守城官复原职 “罚咱们轮班也就罢了,可凭啥连这御寒的新衣也都给克扣了?” “就是,看这天冷的,咱们这儿又无遮无挡,这是要活生生冻死咱们。”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待在牢里,至少冻不着饿不着……” “小声点,别真传到上边耳朵里去了!” “怕个球,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算了,都少说几句吧,至少咱们还都是个全乎人,吴头这次可是真栽了,听说都被整的没人样了,能不能有命过年都不知道……” 一大清早,城门口正执勤的兵丁们在寒风中骂骂咧咧。 仔细一瞧,原来这些人,正是当日曾与吴守城一起患难与共被抓进去的同僚们。 不知为何,他们竟都已经被放出来了,而吴守城却是不在其中,听其话音,似乎吴守城如今仍被关在里面。 也就在他们正苦着脸抱怨时,却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正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来。 或许是他低着头又穿着制服的缘故,大家伙还真没在他身上太过在意,直到这人径直走到他们身前,二话不说,突然出手,一把抓起一个正坐在矮凳上喝着小酒暖和身子的兵士,狠狠往外一拽…… “哎呦……” 一声痛呼毫无意外的响起,所有人面色当即一怔,愣愣的看向这不速之客。 确实没能反应过来,在他们这儿居然有人敢如此嚣张,是谁吃错药了不成? “我艹你祖宗……”然而,摔了一跤的那位却是当场怒从心起,口中大骂一声就要起来干仗。 可一回头,见到那已经僵硬的场面中,一双满是凶光盯着自己的眼睛,当场就蔫了,冷汗自头上落下,嘴唇蠕动着干笑一声:“是,是您啊……吴,吴头。” “滚!”吴守城一双眸子在现场一个个当天与他一起被抓的同僚身上划过,最后黑着一张脸在椅子上慢慢坐下,也不管那小桌上的酒是谁的,拿起来便一口干了,然后口中寒声一喝。 话毕,众人脸色皆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吴头,您出,出来了……”一个平日里和吴守城相处最为不错的兵丁,想要化解一下尴尬。 “滚,都给老子滚!”然而,却话未说完,便只见那吴守城陡然站起身来,又是一声大喝! ……………… …… “都以为老子铁定玩完了是吧?” “都他么上赶着去巴结那礼部大人家的公子是吧?” “老子还真是小看了你们,好样的,一个个还挺有手段的啊!那些往老子头上倒的脏水,你们怕是没少废心思吧,都往死里整老子是吧!” “真当他们能要了老子的命?老子借他们个胆,也不敢割了老子的头!” “可以,真的可以,既然老子没死,你们恐怕就得仔细点了,吴某人向来恩仇必报,从今天起,你们这帮人都仔细着点,千万莫犯到老子手里,否则可别怨吴某人心黑手辣。” 吴守城黑着一张脸,活也不干,就坐在矮凳上,喝着小酒,吃着花生。 不时抬起眼睛冲着那些正在战战兢兢干活的兵丁们一阵冷笑,每盯着一人,便只见那人顿时脸色苍白,心底没来由的冒着寒气。 是真害怕啊,怎么也没想到,犯这么大事,这位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但回来,还明显官复原职,继续在这城门口当头。 众人无不冷汗直冒,一个个对视间,眼皮不住乱跳! 情况很明显了,吴守城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火,足以证明这些曾经患难与共的战友翻脸了。 而事实上,自从这些人在关进去当天晚上就被放出来了,吴守城却一直被关到今天,就足以说明问题。 城门口难得的风气正派,再听不到兵士们那些吆五喝六的说辞,许多经常来往城内外的商贩心底不由的古怪。 而有些外地赶来的则是莫名的对京城升起一股向往,看看,这如此清明的环境,果然与地方不一样,真不愧一国之都。 …………………… ………… 近乡情怯! 这句话其实并不算恰当,若放在以往,可以这么说,毕竟她曾在这里长大,自然怀恋。 但自从那一年明王离京,林氏叛逃,对她来说,这里便不再是她的家乡,这里对她来说是禁区。 可今日,她坐在马车里,等待着城门口同行时,她那一直沉寂的眸子,却还是不由起了波澜。 人,只要不死,就不可能真的一念不生! 人生之重,莫大于生死,林素音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生与死。 即便她入道家,修长生逍遥,炼淡薄道心,本该事事看淡,绝不会轻易为世俗挂心,更别提自己结束生命这种事。 但处在她的角度,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经历了那难以言续的一夜之后,又如何能够轻易承受? 无论她承不承认,她也的确太过骄傲,虽然看似清高。 傲人的家世,倾城的面貌,惊艳的天资,老天似乎将一切美好尊贵都赋予了她,她又如何能不傲? 但凡这种人,总是自我的过分! 她们难以承受挫折,自己身上只要发生一丁点小事,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要为自己的遭遇而震颤,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 当年她逃离了明王府,入了上清山,她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这是自己妥协了人生,既然不是良配,便清幽一生吧! 梅志峰的追求,其实很难说她究竟有没动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从了梅志峰,但这实际上却并非单单只是品性清白,实际上又何尝没有坚持自我的成分在? 毕竟她不从梅志峰,会让她对自己更满意,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为了贞洁而放弃幸福,这才应该符合她的清高。 对明王,她更是有着深深的执念。 这执念可不是爱,而是一种固执,曾几何时,明王为人中败类,天下谁家姑娘能为其倾心,她林素音何等倾城绝代,岂会甘心,自然不愿。 而今时今日,明王又是何等惊艳世间,论天下男子又有几人可与之论英雄,问世间女子,如此大丈夫又有何人不念? 可林素音却不能,或许若当年从了,便也从了,但不提他们两家渊源,就只说让林素音这种自我的人认定是自己当年错了,如今见其英雄盖世,便上赶着去从了明王,这实在不可能。 她太自我,太清高。 所以,那一夜,那么突然的一夜,突冗的结束了她内心中一直以为该纠纠缠缠,永远难以完结的情仇,这种感受,普通人真的难以体会。 马车内,林素音面色突然苍白。 那一夜,她绝对没有准备,不止夫妻之礼,而是她林素音,不能接受她如此出众的一生中,居然会有一个没有爱恨情仇的初.夜。 是的,那一夜,仿佛例行公事! 这种耻辱,她想过解脱,但最终却没有,还是那句话,她便是什么都不念,也做不到就那么憋屈的离开。 但,不死,如何生? 所以从那晚后,她莫名的沉默。 成了真正的女人后,仿佛一瞬间,脑海中许多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就急迫跳了出来。 比如,明王妃! 这不想认同的身份,虽然依然不想认同,但她知道,自己从此就是明王妃了。 墨,是她只要活着就要背负的姓氏。 明王,是她这一生,注定再也摆脱不了的男人。 面对不了,所以沉默,终于离开。 可是,就连离开,却也轻松不了。 她睁眼,看向马车车窗,她知道自己来了京城,她不想去想,却不得不想,京城是哪里,代表着什么? 世界仿佛突然就变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也变了,至少胆色要比从前小了太多。 因为她再一次开始害怕面对,这个城市里的墨姓! 在不需要去考虑,认或者不认! 只需要去想,认该怎么认? 不认,又该怎么不认? “夫人,您没事吧!”清雅的声音传来。 林素音眼皮微顿,慢慢回头看向身边坐的杜先生,默默摇头:“没事!” 杜先生面色无异样,也未多追问,只又轻声道了一句:“咱们身后好像没有人了。” 林素音闻言却并不是太关心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马车再次开始移动,这是要入城了。 林素音却又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杜先生安坐在自己身边没有一丝紧张的模样,眼神微动,轻声道:“师姐,要进城了,你不担忧吗?” 杜先生微愣,却又微微一笑:“应该无碍的吧,毕竟夫人也在车上。” “怕是在我身边更不安全,在这里想杀我的人更多!”林素音微微沉默,随即伸手将耳边的白纱笼罩在脸上,同时并无多大情绪波动的说了一句。 杜先生闻言倒是收敛了笑容,不得不说,这一句话确实令她有些感慨,这里再不是明珠了,和身边这个女人相比,自己的确不算什么。 她微微摇头:“夫人不必担忧,您身份尊贵,心怀不轨之徒或许有,但真敢在您面前放肆的却怕是不多的,只要进了城,咱们会安全的。” 带着白纱的林素音究竟是什么表情,杜先生看不见,也没有去看。 外面已经传来:“娘娘,咱们进京了!” 第255章 吴大人找茬 负“他就是吴守城?”距离城门口不远,一中年汉子负手而立,眸光定在一脸阴沉的吴守城身上。 他身边有一壮汉,闻言立即恭敬道:“正是,按您的吩咐,小的一直派人在衙门那边盯着,今日一早见他被放出来了,就立马派人去通知您。张爷,这小子究竟有何不同寻常,竟劳您亲自过来?” “一放出来就过来了?”中年男子闻言,嘴角不由呢喃了一声,却又立马醒神,看向那壮汉正盯着自己闪烁的眼神,警告了一句:“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瞎打听,否则要是坏了我的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是你上头那位出面也保不住你!” “瞧张爷您说的,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坏您的事,就是好奇,好奇……”那壮汉闻言,心中又是一凛,立刻回道,态度上又恭敬了几分。 “好奇会害死人的,让你办的事莫说出了岔子,就是走漏了消息……”那张爷闻言,眼中锐利一闪。 “不敢,绝对不敢,张爷您尽管放心,我成老五在道上这么多年,出了名的守信用,办事也绝对稳妥,您大可放心,绝对出不了事。”成老五心中越发慎重,连连做保。 “最好如此,只要你把事情办利落了,答应你的好处,绝不会少半分。”张爷说着,就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袋扔到成老五手上:“今天这事办的不错,你的人也辛苦,这点钱拿去给弟兄们喝酒。” 钱袋一入手,便沉甸甸,成老五脸上顿时一喜,连忙道:“成某就代弟兄们多谢张爷赏,接下来还需要成某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打了一棒子,又给了一颗糖,成老五自然服服帖帖! 中年男子又盯向吴守城的方向,轻声问道:“这小子出来后,可有接触什么人,或其他异常?” “没有,我的人一直盯着,这小子从衙门一出来,就怒气冲冲的直奔城门口。到了之后,立刻对那些兵士又打又骂,闹了一通之后,便坐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藐视上官,威胁报复同僚……”那壮汉倒是事无巨细,将吴守城来了之后的表现一一汇报。 中年男子闻言微愕,这吴守城如此张扬? 再次盯着吴守城仔细打量起来,半晌之后才道:“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坐那儿,可曾与进出城的人接触?” “没有,他啥活也不干,就坐在那喝酒骂人!”壮汉闻言,摇头道。 “行,继续盯着,盯仔细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张爷沉声道。 “是,绝不敢马虎!”成老五应道。 “还有,莫要露出了行藏,如果有意外,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张爷转身,最后交代一句。 “您放心,出不了错,就算有事,也绝对牵连不到您头上,我成老五在道上竟然敢挣口饭吃,那自然得有解决麻烦的本事,否则哪有胆量接您的活!”成老五拍胸脯保证。 中年男子却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吴守城,他心中很怀疑,这帮家伙早就被那吴守城给发现了,就算没发现,也定然是在防范有人盯着他。 否则,若他真是明王那边的人,绝不可能是表现出来的这副样子。 但没办法,他们在京城办事,并不方便,除了用这帮人,也没其他法子,更何况他们也没抱太大期望,真的指望从这家伙这里查出什么重要事情来。 今日之所以亲自过来,主要是听说这家伙一出狱,就直奔城门口,他心中怀疑,莫非今日明王府中又有人要进城,所以他来接应? 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如今明王府在进城,已经不需要那么麻烦了,经过陆寻义他们上次那铁血杀伐,不管是谁,再要大庭广众对他们下手,恐怕都得想想是否能承受的起后果。 “行了,你忙吧,有事立刻派人通知我!”张爷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准备转身而去。 却也正在此时,城门口却突然似有骚乱! …………………… …… “停车!” 马车终于进城,随着兵士一声断喝,坐在车辕上的阿九,眸光随意瞥了一眼四周环境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沉声对周边一众准备来检查的兵士,道:“明王府出入,立刻放行!” “什么?明王府?”周边数位兵士闻言微楞。 几乎下一刻,所有人目光下意识的盯向了阿九手中的令牌。 金灿灿的“明”字熠熠生辉,肉眼可见所有人的面色下意识的紧张起来,随即二话不说,一众人马立刻躬身后退,让出通道。 就这数日间,明王府中人归来当日的事,早已成了茶余饭后! 凡是和公门沾边的没有谁不印象深刻,惹不得,不能惹! 一见众兵士模样,阿九心中便明白,明王府在京城已有威严。 既然没人敢多事,说要查看马车里的人,阿九自也不会自找麻烦,收起令牌,便马鞭一挥,要直接打马进城。 “站住!” 然而马车刚刚跑进城,却突然只闻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喝:“给老子站住!” 阿九手中马鞭顷刻一紧,眸中光芒也刹那凌厉,却未曾停车,依然任由马匹缓步前行。 “嗨,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京都,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快将他们速速拿下!”吴守城一个暴起,手中的酒瓶砰的一声摔得粉碎,然后操起腰刀,便快步朝这边赶来。 只是腿脚似乎受了什么伤,这一下动作太大,一把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连滚两个圈,好不狼狈。 现场还在等待过往的行人车马,见此一幕,无不嘴角微抽,却又不敢出声。 百姓们还好,毕竟都还不知道是明王府的人进城,而那些兵士们,却是面色一白,只见一人立刻开口:“吴头……” 然而话才出口,却陡然只见身边人拽了他衣袖一把。 他身形一震,眸光在数位同僚身上一扫,豁然只见大家都暗暗盯着自己,眸光很是隐晦。 他心中当即砰砰跳,骤然明了,大伙是不准备管吴头了,要看着他送死! 嘴唇蠕动几下,这位终于还是没有再出声,躬身低头立在一旁,眼角余光,看着重新爬起来,因为出了丑,而愤怒到了极点的吴守城。 说实话,为什么都说公门中的人聪明,其实啊,身处这个环境,谁都得聪明。 看看,就这城门口一些最下层的小小兵丁,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轻易就要坑一个人至死地,在这环境中,若不能聪明点,谨慎点,谁能活得长? 当然,此时的吴守城,似乎是不知道的,爬起来后,他挥舞着腰刀,满脸煞气,一边朝马车跑去,一边狠狠对着一众指挥不动的兵士大吼道:“你们好胆,竟敢里通外敌,待会看老子怎么剁死你们……停车,再不停车,老子砍死你!” 阿九终究还是停了车,眉心满是阴郁的盯着前面那个满身狼狈,却已经拔刀的人影。 看得出,这人似乎神经有问题,说故意针对他们,却如此大呼小叫,说不是针对,他却偏偏拦着不让走。 “娘娘!”阿九身形后侧,小声请示了一句,同时一只手伸出马车臂,看似扶住车侧,实则这一刻,在后面等着进城的人中,明显有许多人的气息微顿。 同一时刻,城中也开始有人在不动声色的急速靠近这边。 “别慌,问他干什么?”林素音沉默,杜先生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阿九闻言,微顿,里面还是没有传来林素音的声音,他慢慢收回了手,眸光直视,那已冲到自己面前,伸手就卯住自己胸口要将自己往车下拽的吴守城:“有事说事,你要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砰!”话刚说完,阿九便被吴守城一把从马车上拎了下来,摔倒地上。 不得不说,便是阿九这一刻也是愣住了,看着吴守城一手叉腰,一手握着腰刀,恶狠狠盯着自己道:“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你找死吧!” “砰!”话毕,吴守城一刀柄磕在阿九肩头。 阿九一声闷哼,额头见汗,他浑身本来伤势严重,被吴守城这么一弄,顿时满身剧痛,却一言不发,缓缓从地上爬起,又要走到马车边上去。 见阿九老实了,吴守城倒也不再继续动手,却面色威严无比,冲着身后那些依然不动的兵士大喝道:“全都给老子过来,将这辆马车扣了!” “吴,吴头,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这是……”这时候,那群人动了,当真跑了过来,却一个个的将吴守城拉住,直接驾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刻,阿九一手握住了放在马车车辕上的剑。 “锵!”的一声,剑已出鞘,站在马车边上死死盯着那毫无防备就被一众同僚驾了起来的吴守城,连同那一众兵将,嘴里一声轻啸:“全部拿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老子,是要造反吗?” “吴头,快快给明王府的大人赔罪!” “吴头,您听劝,明王府的车架不能拦,拦不得,这是死罪啊!” 正自喧闹,突然,这些人,只闻道道风声,便见血光飘起。 根本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众人连同吴守城在内,已全部染血倒下,倒还是吴守城硬强些,也有几把刷子,竟然手持腰刀,半跪地上没倒,只是此时,却明显已受伤,一双眼睛依然桀骜的盯着现场突然出现的数名刀手。 人不多,只十来位。 出手的更少,不过三人,其余人早已将马车围起,护佑左右。 “明王府?”吴守城像是如梦初醒,额头有冷汗流下,但眼中却不弱半分,盯着三名持刀青年,大喝道:“明王府又如何?本都头职守城门,任何车马进城都得接受检查,明王府擅自反抗,该当何罪!” “先离开!”马车内又传出一道声音,依然是杜先生。 阿九眸光盯着吴守城,又只见身后城门方向开始有兵马响动声音,这是常驻城门上方的兵士,显然已经意料到出了事,正在反应。 他也明白杜先生意思,不要被纠缠,先走再说。 应该没人敢追! “拿下他!”阿九指着吴守城。 那三名刀手,二话不说,立刻挥刀上前。 “老子战场上出生入死,还没当过俘虏,战就战,谁怕谁?”吴守城狂啸一声,手从地上一抄,又握起一把同僚身上的腰刀,双刀在手,竟凶悍莫名。 虽然难敌三人,瞬间便身上道道刀口,但行家一看便知,此人完全护住了要害。 “住手!”阿九出声,盯着吴守城:“你打过仗?杀过蛮子?” 吴守城喘息,他也不傻,立刻回道:“吴某乃是方有群方大人麾下亲兵,自然打过仗,杀过蛮子!” “走吧!”马车内又传出声音,这一次是林素音。 阿九坐上马车,对着周围一众人轻声道:“走!” 马车离去。 十数名刀手却未走,留在原地看着那城门方向奔来的兵马,很明显,他们不会让寸步。 那吴守城在马车走后,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却又突然暴起,不顾浑身疼痛,手中腰刀收壳,对着一众被砍伤倒地的同僚,使劲乱砸,口中还大啸:“艹,你祖宗,你们竟敢陷害老子冒犯明王府,老子砍不死你们这帮……” 一顿哭爹喊娘。 兵士很快到了,上面的头头速度也快的出奇,吴守城自然没能将那些人全部打死,很快就被五花大绑的拿下,才出狱一天的他,再次被扔了进去。 而那十名刀手,眼见兵士不敢追,也身形闪烁间,很快不见踪影。 城门口发生的事,注定用不了多久便要传遍整个京城,揪起多少人的心。 第256章 吴守城背后的方有群 “阿九?”定武帝目光陡然从桌上文案抬起,眼神微顿,随即道:“是一直跟在老六身边的那个阿九?” 城门口闹出的事虽然不大不小,但事关明王府,自然第一时间便牵动了张邦立的心,消息还没有完全散开之际,张邦立便已经第一时间整理好现场文案,呈报定武帝。 “正是那阿九!”闻定武问话,张邦立神色慎重,毫不迟疑点头确认道:“车架一出现在城门口,咱们的人便注意到了他,只是他乔装打扮,没能第一时间确认身份,正待上报查探比对,此人便直接亮出了明王府的牌子,而且之后此人与那吴守城接触时,明显还有伤在身,身为一车夫,却能指挥众多行动人员,综合这些特征,已经确认,此人正是明王心腹,阿九!” 定武帝放下手中文案,神情也慢慢慎重起来,思索片刻,眸光突然一凝,盯着张邦立:“车内何人?” 张邦立见定武神色,便知道陛下已经想到了关键点,他这么急亲自来汇报,当然不可能是要和陛下讨论一下城门闹事的细节问题。 那些都是小事,重点便在这阿九,张邦立沉声道:“接到汇报,我第一时间便下令城守不许妄动,到目前为止,车内人始终未曾露过面,究竟是谁,暂时还不能确认。此时那车马正在向明王府而去,咱们的人一直在持续监控中。” 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去查吗? 定武眼中当即微怒,但却只是霎时,他就想明白了,不管那马车里是谁,却能让老六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驾车,就算此人不是老六本人,也定然是明王府中的重要人物。 事关明王府,没有自己的命令,张邦立不敢随意处置。 沉吟少许,他冷静下来,开口道:“既然马车直接回了明王府,那便无需大动干戈了。” “是!”张邦立就是来请令的,闻言,自然没有意见,却又开口说道:“臣下原本今日便要去明王府寻那陆寻义。” “嗯!”定武帝点点头,没有反对,虽然人已经来了,但到底是谁,还是要尽快弄清楚的。 眸光再次垂下,继续看着文案,眸光突然落在了吴守城的名字上面,似有些意外道:“朕好像对这吴守城有点印象……” 张邦立点头:“前几日,这吴守城与礼部吴大人等几位大人家的孩子起了纠纷,引发了斗殴,因为此事,礼部胡大人与兵部曹大人、刑部令大人曾为了此人争执!” “是有此事,朕想起来了,当日就是他们扯皮时提到过,哼,不知所谓!”一听到这里,定武帝立刻想了起来,前几日礼部、兵部突然掐了起来的事,心底暗怒,国难当头,他们还为这些小事攻歼,不堪大勇。 他提起了吴守城,张邦立却接起了话题:“陛下,关于这个吴守城,下臣觉得恐怕需要好好查一查!” “嗯?”定武抬眸,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再次低头看了文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要说异常,唯一的便是此人身手不错,能经得住明王府中三名刀手围攻,但定武知道,张邦立话中有话:“怎么,这吴守城背后还有谁是你都不敢碰的?” 这话够直接,让张邦立脸色有些尴尬,但却不得不说:“这吴守城乃是方大人的亲兵,此人极得方大人看重,之前是因在执行任务时,贪功冒进,险些身死,故而方大人一怒之下,将他发配到城守磨性子,前几日他在江华楼斗殴,被关进了巡防司,礼部数位大人不依不饶要严惩,方大人听闻此事后,更是亲自派人回来,将这吴守城狠狠打了一顿军棍……” “方有群?”定武神色明显一愣,脑海中立刻出现那混汉的模样,嘴角不禁一抽,骂了一句:“简直胡闹!” 张邦立闻言不吭声,何止是胡闹,他不远千里亲自从战场上派人回来将吴守城打了一顿,这尼玛简直就是插手地方,徇私枉法。 这顿打,让礼部再不敢吭声,刑部也二话不说,直接放人,人家方大人表明了告诉所有人,这吴守城就是他的人,犯了错,他打也打了,谁还敢不依不饶? 这位的确霸道! 说实话,张邦立是不敢惹。 定武帝骂了一句,却又说道:“方有群虽然混,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而且看着文案上,吴守城倒的确是个好兵,临危不惧,誓死不屈,朕看倒是咱们京中诸位朝臣家中后辈的确需要好好管束一番了。” 这话对方有群的袒护,实在是太明显了,张邦立自然知道方大人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别看自己和陛下亲近,但若真敢惹了方有群,那位还真敢直接杀上门来,陛下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罢了。 不过张邦立也服气,莫说从当年陛下登基前,这位便始终跟随,立功无数,便说此次国战,蛮子兵凶,而方大人却硬生生的在数次大战小战中,狠狠咬了蛮子一大口血肉,为国朝保住威名。 这位确实值得陛下对他恩待! 但今日,他却是不得不在陛下面前碰一碰这位了,神色郑重起来,在陛下目光下,张邦立突然瞥了一眼左右。 定武心中一惊,几乎顷刻,他眼中便杀气狂澜,但忍住了,还是开口道:“都下去!” “是!”屋内内侍皆躬身倒退。 定武帝站起了身,眸光肉眼可见的深邃,盯着张邦立:“说吧!这吴守城究竟有什么不对。” 话语中,吴守城三个字,定武帝咬的略重。 张邦立自然懂,陛下这是在警告,查吴守城可以,可方有群,却不是谁都可以信口开河的。 定武生性多疑,能对掌握千军万马的方有群信任到如此地步,足可见此人究竟有多么简在帝心。 “陛下恕罪,下臣不敢妄自揣测方大人!”张邦立连忙躬身道。 “说!”定武帝来回踱步,负手道。 “自当日陆寻义等人进京,下臣未曾得到消息,旗国却率先一步侦知后,下臣就始终在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张邦立不敢再耽误,直接汇报道。 “和吴守城有关?”定武帝闻言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张邦立。 “没有,线索到了上清山身上就断了。”张邦立摇头,说完不待定武反应,便接着继续道:“正因为这条线断了,所以下臣只能开始从自身找问题,毕竟不管旗国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我们没有得到消息,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嗯!”定武帝微微点头,认可这句话,不管别人情报系统如何,自身情报系统的发达才是最重要的。 张邦立见他神色还冷静,继续道:“他们能带着数颗人头一路从明珠走到京城,我们都始终不知道。地方上因为战乱,咱们力量有限,可就连在京城,咱们也没能提前收到风声,这就是下臣工作的问题了,他们要进城第一步就要过城门口这关。” 城门守卫,其实并非张邦立的管辖范围,定武帝也明白这一点,故而并不会真的怪责到张邦立头上,所以张邦立敢自承罪责。 说到城门口,定武帝就知道吴守城的事来了。 果然,只听张邦立道:“当日,陆寻义等人进城的那天,正是吴守城当值。” “继续说!”定武帝还算平静。 “并且当日陆寻义入城时,他曾向陆寻义索贿,并亲自检查过马车内的物品。” 张邦立话音一落,定武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是他故意放陆寻义进城?还是他发现了陆寻义等人的身份,却知情不报?亦或者他发现了陆寻义的身份,却没有向朕报告,反而透露给了旗国人?” “也不排除,他并没有发现陆寻义等人的身份,或者因为陆寻义的贿赂让他没有太过刁难便放陆寻义过去了。”张邦立并没有下断言,反而又多说了两种可能。 定武帝眯起了眼睛,张邦立的话,说明了他的中立态度,并非是刻意要打击吴守城,或者通过吴守城来打击方有群。 从这里真的可以看出定武帝的疑心之重,连张邦立也未曾彻底信任,平时或许是信任的,可当涉及他心中同样重要之臣时,他便开始怀疑张邦立的用心了。 帝者,果真是注定称孤道寡的职业。 定武帝未曾出声,张邦立也就接着道:“臣细查了当时情况,当日与他一同当值的守兵,也一一细查过,却还是不能确认,当日究竟有没有什么猫腻存在,下臣原本是倾向于这其中不存在问题的,因为调查了吴守城的背景后,发现其实方大人的人,能做到方大人的亲兵,常伴方大人左右,而且他履历也一目了然,并没有和明王府有关系的痕迹。至于旗国人,他在战场上手中已经染了不知多少条蛮子性命,帮旗国人做事的可能性也不大。” 定武帝开口了:“可是今日,明王府有人进城,他又刚好再次出现在现场,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正是,陛下,今日之事更是反常的过分,上次他是让陆寻义等人过去了,而这一次,原本明王府车马已经进城,他却又主动找麻烦给拦了下来,将事情搞的人尽皆知,这实在古怪!”张邦立眉心紧皱。 定武帝眉梢一抬,想要出声,但话到嘴边却又没再开口。 他是想说,这岂不是证明了吴守城或许真的没有问题,至少与明王府没有关系,上次只是意外,否则,这一次他何必为难明王府! 但,同样他也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上一次,他是要让旗国人去杀,不想打草惊蛇,而这一次,他是故意搞的人尽皆知,因为旗国人已经动不了手了,可想找明王府麻烦的人,不止旗国人,打草惊了蛇,或许便会有那胆大包天之辈真敢动手的。 想到这里,定武帝神色大变:“马上加派人手,对明王府车马进行护卫……” “陛下放心,臣已妥善安排,不但安排数十暗线防护周围,更明令沿途驻防一路警惕!”张邦立立刻答道。 闻言,定武帝才稍显安心,张邦立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心道,陛下到底还是将明王府视作自己人的。 “陛下,如今这吴守城看起来很不对劲,他这两次行为有什么目的先不说,他是否有着其他身份,咱们也暂且不提。关键问题便在于若他真有诡异,那他原本是方大人的亲兵,为何能对明王府中之人事如此清楚的?两次明王府进城,他都能提前得知,这需要细查!”张邦立躬身道。 话到这里,御书房内已经落针可闻。 定武帝却久久未曾出声回应,张邦立额头慢慢冒出细汗,他知道,查吴守城便是查方大人,尤其是在此次方大人亲自为吴守城出头之后查,那就更敏感了。 但他不能不查,将头埋的很低,他嘴里又冒出了一句话:“陛下,明王曾在明珠暗藏过人数众多的兵马,这些兵马的来源,至今没能查明!” 轰! 犹如一道巨雷轰击在定武帝心头,让他刹那间面色一白,紧接着脸色又骤然苍白,双拳下意识握紧,整个人顷刻狂暴。 张邦立这最后一句话,让定武帝反应太大了,犹如一头沉睡的猛虎顷刻被惊醒。 方有群,他最信任的镇国将军,在定武心中他只能是自己的人,他不能和其他任何人关系密切,更别说调动兵马相助,这有多恐怖。 有多大信任,在变故来临时,就有多大愤怒。 “查,立刻查!”定武帝的声音带着低吼,他的位置至高无上,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即便是他儿子。 到了这里,他听出来了,在张邦立心里,最怀疑的不是吴守城投靠旗国或者其他,更确切的说,他就不是怀疑吴守城,因为吴守城没有与明王府接触的痕迹,他是在怀疑吴守城只是奉命办事,真正与明王接触的是方有群。 “是!”感受着帝王之怒的张邦立此刻却是额头冷汗越发猛烈了,他在害怕。 查方有群,为了帝朝,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怀疑,但若方有群没有问题,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第257章 恭迎王妃 一辆马车进城,一场权贵人物恃强凌弱的小小纷争,却仿佛无形之间就拉开了一场大幕。 成老五未发迹前别说在这平京城,其实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而已。 可这天运哪,真是说不清楚。 他这个人,平常绝对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更别提做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了。 偷鸡摸狗祸害人的事倒是没少干,可偏偏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却突然好事天降。 那一年,有一日他刚好在赌坊里面赢了点钱,本来准备去窑子里风流一夜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底觉得腻味,想要玩点新鲜的,便跑到牙行里去寻好苗子。 要说什么好苗子? 童女! 没错,就是童女。 这成老五要说别人讲什么好话他不记得,可但凡坏的冒油的事情,他却记得异常清楚。 他听说在江南那边,许多富家大户都喜欢这个调调,简直欲仙欲死,所以就留了心,自己也想尝个鲜,这不,赢了点钱,心里就开始痒了。 要说这成老五也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比如上牙行挑人,他却是门清。 毕竟他与牙行交到打的不少,更是曾经也在牙行打过中介,这一次,他运气就不错,真发现了一个极品。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说起来他也真是够畜生的,就说别人干这事,也不会挑这么小的,可他就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小丫头。 他眼神很毒,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必然出自大户人家,说不准曾经还是位千金小姐,二话不说,拍了钱,在小丫头的哭闹下将人骗走了。 那小丫头还不省事,但却始终哭闹,虽然吧,他也不在乎,但这坏心情。 要说,他也真挺有耐心,一顿好吃好喝,又给那小丫头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新衣服,一副好叔叔的模样,终于将那丫头哄住了,不再哭闹。 眼看着夜幕降临,他也终于要在那小丫头天真的目光下行那畜生之事时,门外却突然来了大队人马。 那些人很凶,直接踹了他的门,手中刀锋已架在了脖子上,这突然的变故,当场将他吓的半死。 当他看着一个中年人冲进来,抱住那小丫头,并且那丫头喊着“爹”的时候,他知道出事了。 大难临头就在眼前,生死当前,他却有急智,当场大叫冤枉。 有些人可能上辈子真的做了好事,成老五就可能是如此,如果这小姑娘再大一些,如果他再早一些行那畜生之事,都不会有后来的成老五了。 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那小姑娘不懂这个叔叔究竟好人坏人,在她眼中,这叔叔人很好,给她好吃好喝,还逗她开心,比牙行里的人都好了太多,她喜欢跟他玩。 一转眼,多年过去,京城道上出了一位名人,人称五爷! 听说其人黑白关系皆硬朗,在京城只要有什么为难的事,去找五爷,肯定没问题。 听听,道上传的这话,好不威风! 这不,这段时间接了一桩活轻松,报酬却丰厚的大活,他一直都认为这是自己在道上的威名所致。 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桩轻松活,却让风光了几十年的自己,终于踩到了雷。 “砰!”一声闷响,成老五只觉得浑身仿佛散了架般难受。 他没有被打晕,只是被装在麻袋里面,但浑身再疼,他也不敢大喊大叫, 周围没有声音,可他知道有人正盯着自己,他心中发寒,尽管他不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绑。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对方或许是……“明王府”。 城门口出事时,当得知对面竟是明王府时,他当场受惊,再回头,却只见那位张爷已在人群中消失。 几乎习惯性的,就算他并不觉得盯梢吴守城,会和明王府扯上任何关系,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就准备速速撤离。 然而很意外,就在逃跑途中,身后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他没有叫,没有喊,甚至没有回头,只听从吩咐的继续向前走。 再僻静处,被装进麻袋,然后到了这里。 “姓名!”声音很年轻,但冰冷。 成老五一听心中就寒意莫名,道上多年,他知道哪些是狠人。 “成老五!”成老五很老实。 “是谁让你做的?”声音换了,略带文雅。 成老五浑身是汗,没有立刻回答。 一片寂静中,并没有挨打,也没有催促。 最终成老五道:“张爷!” ………………………… …… 一辆马车进城,一个城门守兵闹事,却在这京城,翻起了莫大风浪。 当然,市井之间看不到这场戏,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最多不过是又对“明王府”多了几分谈资。 能参与这场大戏的只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聪明人们。 张邦立和定武帝是聪明人,所以他们便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序幕。 而聪明人绝不止他们两个,林家能够在这大好江山争得一份话语权,自然不能小觑。 就算只是他们林氏手下的一个办事的,那头脑也绝对不简单。 吴守城,林氏对吴守城关注的速度比张邦立还要快。 只是今天这一幕,却是让他们感觉懵逼了。 张爷,不过一小卒。 林氏真正主事的乃是当年阴谋暗害宁儿的那位刘先生。 此刻,这位刘先生便坐在驿站里,眉思凝结。 张邦立想不通的,他也想不通。 明王府又来了谁?吴守城又是怎么回事? 房间中,均是林氏在京的谋士,此刻却难有什么有意义的提议。 “莫非我们搞错了,吴守城并非明王府的人?他差点就被明王府给杀了。” “我反倒觉得这是欲盖弥彰,明王府或许是想搞这么一出来洗清吴守城与他们的关系,毕竟上次的事的确会引人怀疑到吴守城的身上,如果明王府真的要杀他,刚才便可以做到,但最后却放了他一马!” “明王府不至于这么蠢吧,先前只是有怀疑,如今两次明王府来人,都被他撞上,不更让人觉得反常吗?” “罢了,不管他们什么关系,这吴守城又被抓进去了,这一次明面上他毕竟冒犯了明王府,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咱们想通过这条线去摸明王府的底,怕是又断了。” 刘先生听着众人的推断,一直没有出声,而此时却突然眼神一凝:“不,没断!” “嗯?”所有人顿时眼神看向他。 刘先生站起身来,眼中神色闪烁,沉吟半晌才道:“你们说吴守城要是被杀了会怎么样?” “被杀?” “就算他不是明王府的人,他也是方有群的人,就算冒犯了明王府,应该也不至于。” 刘先生却是没有回应这些话,反而嘴里喃喃道:“可惜啊,如果先前明王府真把吴守城杀了该多好……” 房间中骤然一静,大家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方有群的名字。 “那不管他和明王府究竟什么关系,咱们都帮明王府杀了他?”半晌后,才有一道微弱声音道。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人再继续讨论。 刘先生也重新坐下来,似乎不再想这个问题,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明王府来人身上。 “会不会是明王本人?” “不是没有可能,上清山那边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明王的确很有可能离开明珠!” “这阿九乃是他心腹,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伺候。” “如果真是他,那就可惜了,如果早点得到消息……” “就算是他,此时他的目光也不在我们身上,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上清山。” ……………… …… 上清山自然是着急的,甚至整个道门心中都不宁静。 阿九是谁,如今稍有点层次的谁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怀疑那马车中有没有可能正是那传说中的明王殿下。 这一辆马车入京,整个京城都在关注,只是关注点各有不同罢了。 对明王府来说,却是无所谓,阿九坐在车辕上,走长街,过闹市,不带丝毫遮掩,任凭各方人马关注与猜测。 威望还真是打出来的,这一路,真的没有任何人敢来摸一摸老虎屁股。 明王府门前,依然还没解除戒严。 职守上将军也早已闻讯赶来,亲自坐镇,当然他也没进府,而是就坐在马上,镇守明王府门前,严防死守。 当马车驶来时,他顿时心中一紧,口中对左右道:“来了,小心防范,绝不能出事!” “是!”身边一众职下同样严阵以待。 马车并未在意他们,直接在他们夹道之下若无其事的保持平缓速度行至明王府门前。 这时,各家各户中的大人们,也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前,虽然不敢靠近这边,但一双双目光却是盯了过来。 马车在明王府门前停下。 整天大街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盯着马车。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明王府,没有下车,他的眸光有些感慨与恍惚。 一别多年啊! 眸光渐渐垂下,看向门口,只有两名守卫正站在门前,阿九面色平静,眸光深处却明显有波动。 不过还好,下一刻,他眼神深处的阴影划开,嘴角露出了笑意。 而四周所有人则是下意识的心弦陡然提起,他们目光越发惊惧的盯着明王府门口。 而马车不远处的上将军,此刻也是握着僵绳的手,豁然一紧,心中刹那一震。 他们看见了什么。 明王府中门打开,自陆寻义以下,全员迎出府外。 这也就罢了,离马车还有三米之遥,便见陆寻义与一众明王府侍卫躬身而下。 陆寻义口中出声,响遍长街:“陆寻义恭迎王妃回府!” “恭迎娘娘!” 第258章 回府 平地起惊雷! 这话经常听人说,可如果要说谁真的见过,那恐怕很是难寻。 但此刻,明王府周边,但凡在场注视着那辆马车的人等,几乎无一例外,双目圆睁,止不住的震惊与诧异在泛滥。 王妃! 此次到来的竟然会是明王妃,已叛逃国朝的林氏之女,林素音! 在场人等无论是谁,都绝对没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是她? 她怎么可能就这般突冗的出现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乱世,明王妃的骤然出现,带给人心灵的震撼甚至要远超明王本人亲至! 只因为王妃不止是王妃,她也有可能是一个能够在这乱世江山里,掀起一场波及到国运乾坤的最敏感符号! “恭迎娘娘!” 所有人难以压制心底骤然袭来的震撼,但那恭敬而又简短的声音,就如此清晰的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让他们不得不在心跳如雷的惊色中,强制稳住神思,双眸死死盯着那辆始终安静的马车。 现场诡异的安宁,越发寂静的让青天白日下的人们都感觉自己不似身在人间。 就连上将军屁股底下的马儿都仿佛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强烈的压迫感令它心慌,却又不敢再摇头摆尾,一双硕大的圆眼里竟也如所有人一样,盯向了那辆马车。 风拂过,晌午阳光斜照,陆寻义等一众躬身面对马车不敢起,车内却半晌无动静。 或许等待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这一刻,人们却仿佛已煎熬了一个世纪。 “娘娘!”所有人目光下,车内无人出现,站在马车边上的阿九,眼里紧张之色也再难掩饰。 他的手在袖子里小幅度的微颤,却不敢轻易打开马车门,终于按耐不住,面对马车轻声开口请示。 杜薇薇眸光清雅望了一眼身边发丝如绸,面覆白纱的林素音。 却只见林素音仿佛没有感觉到外面气氛之紧张,微垂着眸子,似乎独立于世界之外。 杜薇薇移开眸光,她并不出声,也不做任何动作,就只安静等待。 她不出声,是不该出声,也不想出声。 这是明王府的家事,也是林素音自己的事,而她如今没有闲心去插手别人的事。 与明王府接触在一起,却并不代表,她需要为明王府分忧,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低贱到以下人自处,主动巴结明王。 不似明王高贵,也不似林素音尊贵,但她曾纵横明珠多年的杜先生,不缺傲气。 似有一声轻叹,又似没有,杜先生却再度回了眸光,正好见到林素音抬头,那双宁静而有万千思绪的眸子复杂的令人感叹。 林素音微微偏眸,对视杜先生,覆盖着白纱的面容上,似浮起了一丝笑容,有轻声而出:“师姐,若能如你般自由,那该有多好……” 杜先生神情微愣,眸子里划开愕然,但不待回应,林素音已经转眼望向车门:“下车吧!” 马车外候着的阿九,终于是长舒一口气,那一直微颤的手,打开了马车门。 下一刻,一袭白衣绝世,轻纱遮面的林素音,在万众瞩目下走出了马车,站在了世人面前。 风拂过,她发丝翩翩,裙角飞扬,接受整个世界的注目。 在寂静中,她明眸微转,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最后定格在明王府,不知是艰难还是从容的迈出了脚步。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她那众人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微风斜阳伴随之下,消失在明王府高墙之内。 “砰!” 明王府大门合上的声音,如鼓锤震响在众人耳边,让众人醒来。 再然后,上将军一声“驾!”,如风而逝远方。 再然后,整条长街沸腾了,人群急速奔走。 待最后,一切又如往常般宁静,似一场盛宴已曲终人散,但事实上,狂澜才刚刚惊起。 ……………… …… “什么”定武帝长身而起,手中的茶杯溢水,那张威严面上,顷刻难分颜色,双眸死死盯着那前来汇报的内侍,声音中寒气惊四方:“你再说一遍,是谁?” 内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是明,明王妃……” “咚!啪!” 定武手中的茶杯精准的砸在了那伏地内侍头上,刹那粉碎。 血迹、茶迹从内侍发丝蔓延。 内侍强忍头破血流与滚烫茶水刺激的疼痛感,伏在地上慑慑发抖,不敢出声。 周边一众其他内侍,也早已伏地不起。 帝王一怒,山河碎,谁人敢在这时抬头看一眼帝王那怒形于色的难看画面? 难以抑制的粗重呼吸在宫殿中起伏,定武帝面色骇人,嘴角鼻尖荡漾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铁血金戈,随时准备划出血海漫天。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略显沙哑的“滚”字传来。 内侍们忙不迭的双手双脚并用,倒退出殿宇。 定武帝低着头,胸口起伏剧烈,突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轰隆一声,桌上各种东西滚落的四处都是。 紧接着,他又抬起脚,一把踹翻椅子,面上怒气却仍然不歇。 “陛下,息怒!”也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悠远,却又仿佛只在定武帝耳边独响。 定武抬头,只见一身量不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掀翻的桌子旁边,正身形微欠,眸光清正的望着自己。 定武帝收回目光,微微抬头,胸口的起伏慢慢放缓。 老者见状,亦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躬身,三根手指握住掀翻的桌角,手腕轻轻一抖,那长桌便已被凌空翻起,然后轻轻落回原位,竟无落地声响发出。 随后,老者眸光微移,身形仿佛跟随心念而动,目之所及,身之所在,依然如之前般,椅子也再覆原位。 地上那些散落的东西,老者则没有收拾,重新回到桌下不远处站立,轻声开口道:“大怒伤身,恐加重陛下头疾之症。” 话音才落,却仿佛言出法随,便只见定武帝面色突然苍白,额头顷刻冒汗,胸口起伏再次加剧。 老者面色却还算平静,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定武身边,将定武扶至椅子上坐下,口称:“陛下静心!” 并无忌讳,老者挥手便已握住定武脉门,稍顿,便只见他双指并剑,有莹莹之光散发,色纯白无杂,并不接触定武皮肤,便只见手指剑气,竟直入定武脉门,肉眼可见自手臂游走而上。 “不用了!”定武扶额手臂又突然放下,伸手档开老者剑指,眼神痛苦,面上早已满布细汗,声音略带痛苦与疲惫:“君叔,不必为朕空耗内元!” 老者闻言,一直清淡的眼神,也不禁摇摇头,放开定武手臂,轻声道:“陛下还是静心为主,老道本源非属青木,于陛下之头疾,却是难以能为!” 定武头痛剧烈,无心多言,只强忍疼痛,气息微喘。 老道在一边沉默,半晌,见定武稍稍舒缓了一些,再次出声:“大千世界,能人辈出,陛下此疾,未必就不能解。” 定武睁眼,眸光微红,整个人仿佛片刻间便衰老许多,似自顾自般道:“外有虎狼环绕,内有奸逆篡权,如此局势,已是艰难,朕若广招天下医者进宫为朕治病,怕是立刻便要谣言四起,人心思变!” 这话语之颓废,无奈,恐怕定武帝也只能在老道面前,才能暴露自己心底的无力。 “君叔,朕自继承大宝,自问从不贪图乐享,为这万里江山,勤勤勉勉,无一日敢懈怠,尽己所能只求不负祖宗基业,可为何,至如今,这五百年江山,却在朕手中千疮百孔,已至国之将倾地步?”定武声音越发虚弱无力,但其中郁郁不平却是那么深刻。 老道无解,五百年大夏,他已百年身,历经四朝,见识过强大,见识过繁华,也见识了如今的衰败,于心而讲,四位帝君之政,定武帝当得明君之称。 然,惶惶大夏,却已至如今地步,老道微微垂首,声音依然清淡:“天道自有命数,却无定数,人命如是,江山亦如是,都不过争渡而已,陛下还当正年,乾坤依然正道,陛下何来如此感慨?” 定武闻言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君叔无需担忧,朕身在帝王家,背负帝王业,纵然真要做那亡国之君,也定不辱祖宗威名,不到最后一刻,朕也不会服输!” 老道点头,无丝毫犹豫,断言道:“千秋万世后,陛下也定当得明君之称!” 定武面露微笑,显然这话他还是在意的,微微坐正身形,沉吟稍许,开口道:“君叔,对朕那六子可还有印象?” 老道清淡眸光微动,抬眸看向定武:“明王?” “不错!”定武点头,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或许因为刚才的疼痛让他身子发虚,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才道:“朕这一生子嗣不少,却未曾想到,当年遗落民间的六子明王,如今倒是令朕颇为意外!” 第259章 听王妃的意见 一  老道不会去分辨定武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是对明王满意,或者不满意,一般,他也绝不会干涉陛下对子嗣的评判,不是怕卷入风波,而是他不该卷入进去,无论将来谁登大宝,他依然是他,无需画蛇添足。 但今日,他却开口:“老道近日对明王事迹亦是多有耳闻,其品性,能力,老道不知也不敢擅言,但其于道家修为之上,却是令老道深感意外,当年明王初归之时,老道也曾一见,却是走了眼,没有料到其如今竟然能有这般成就。” 定武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些,但听老道提起当年,他也记了起来,皇家之人,若有道家资质,自然是要倾力培养的,不说其他于国之好处,至少于人也能够延年益寿。 故而,帝王嫡系,自有真人亲自把关,当年明王寻回来的时候,真人便已看过,确定过不论是其智慧还是身体,都无慧根。 想到这里,定武也是意外,但念及真人颜面,再加上此时也无心再去说这些,面色微暗,摇头道:“莫说是君叔您,便是朕,当年又何尝能看出此子不同,否则,又何至于会对其疏于管教,以至于其如今一再忤逆于朕!” 老道眉峰微抬,他总算明白了,定武帝这是对明王已经极度不满了,眼里神思一转,想到王妃之事,心中明了。 这次明王是真的犯了定武逆鳞,对于国朝如今局面,定武心心念念归咎于林氏,对林氏的很甚至远超蛮子,定武有生之年必杀之人,林氏绝对当首位,千刀万剐不解其恨。 面对林氏麾下都还好,可一旦涉及林氏家门之人,那便怒火中烧,只欲杀之而后快。 故而,如今明王妃归来,定武就算心知这乃是一个暂时与林氏共击外敌的契机,他也依然不愿意,岂有帝君妥协于叛逆? 五百年大夏,曾何等辉煌?他定武英雄一世,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所以,在得知明王妃归来的一瞬间,他杀意盎然。 老道眸光又垂了下去,此时此刻,定武在这里怒不可遏,可却并未下令真的杀了林素音,可见他心底还是清醒的,知道不能杀,可正是这清醒愈发令他觉得耻辱与愤怒。 “陛下可有吩咐?”老道知道定武不可能轻易和自己说这些,低头问道。 “那逆子不能留在外面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朕怕他终将走上不忠不孝之路!”定武眼底严肃。 老道却是道心一动,显然连他也是惊讶了:“陛下是想……” “朕想麻烦您一件事,走一趟明珠,将那逆子给朕带回来!”定武帝沉声道。 果然如此。 老道又慢慢平静下来,微微沉吟后道:“陛下,老道望天而知名,寿元已无多,走一趟明珠,老道倒是不惧那千军万马,只是便是老道去了,怕也带不回殿下!” “嗯?”定武闻言,心头一惊:“君叔何出此言?” 老道摇摇头:“梅清风说明王未达真人境,可他却绝不敢亲自走一趟明珠,与明王论道。毕竟殿下那镇杀三位宗师的一拳,绝非普通宗师所能做到。就算我等已入逍遥境,但却绝对不敢说能顷刻间败明王于手下,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生死搏杀,就算我等最终能胜,那动静也足以惊动蛮子的千军万马!” 定武这一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太过复杂。 真人当前,都对自己儿子修为忌惮,这让他不得不自豪,但一想到自己竟然拿明王束手无策,又恼怒非常。 “老道已知天命,便是闯一闯千军万马,能为大夏再做些事,也未尝不可……”老道继续道。 定武却已抬手:“怎能让君叔冒险?朕之前着实未曾料到,老六于道家一脉竟已有如此能为,此事便就此作罢!” 若能不声不响带回来,那当然好,可一旦闹出了动静,那就麻烦大了。 皇家的安危不能不顾,虽然不信道门那三位真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行刺他,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能冒这险。 若事有万一,那就可怕了,国朝共两位真人,一位如今已在战场之上应对危机,若这位出了事,那就麻烦了,虽然寿元已不远,但只要活着一日便是威慑一日。 而且听到这里,他又突然心中一动,君叔寿元已至,若明王修为真已到了这一步…… 可下一瞬间,他眼中又不悦了,那逆子人都不在,想这些又有何用,突然,定武又问道:“君叔,依您看,若明王当真挑战梅清风,结果会如何?” 老道抬头,微微摇了摇头:“必败!” 房间中,又只剩定武一人,说实话,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吃力。 国,国不宁,家,家不安! 既忌惮儿子墨白,对他不满,又拼了命的想要护住。 他闭上眼,挥去心底那些浮杂,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王不能归来,那么也不可能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地恳求自己饶过王妃林素音。 没错,他就是这个打算,即便先前愤怒到了极点,他脑海中也依然在思索对策。 林素音他想杀而不能杀,所以要体面不杀,就得想法子,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明王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念及六子明王抗敌有功,又曾多年遗落民间,帝王心中对其有愧,故怜之,爱之,不忍殿下伤心,暂且放过了林素音! 面子! 皇帝的面子比天大!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打扰了定武的思绪,定武豁然睁眼,眸中杀气直射来人。 “陛下,张大人求见!”内侍浑身冰寒,心里真的想哭,但却不得不战战兢兢禀报。 “嗯?”定武眼中杀气一顿,张邦立,他不是去了明王府?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收拾一下,让他进来!”定武帝负手站起,沉声道。 内侍连忙将地下的狼藉收拾一遍,再宣张邦立觐见。 “陛下!”张邦立见礼。 “去过明王府了?”定武帝重新坐下,点头问道。 张邦立额头有汗,显然回来的很急,却不想只见他摇头道:“还未曾去过,却因一事,故而急返!” “朕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定武帝沉声道。 张邦立一瞧定武帝神色,有些意外,想不到定武帝还能如此平静,他自然不知道,刚才定武帝发了多大的火。 “下臣此来,一为明王妃归来之事,二则是因林贼那边派人拦截了臣!”张邦立连忙禀报道。 “嗯?你说什么?”定武帝眸光又厉,顷刻间似有暴起之象:“他们活腻了不成?” “陛下息怒!”张邦立连忙躬身安抚。 ……………… …… 明王妃归来。 动静最大的当然是国朝与林贼。 两边一样意外,一样震惊,还有一样的纠结。 只不过两边的态度到底还是不同的,国朝这边太过重面子,定武帝险些按捺不住杀意。 而林贼那边却不同了,他们震惊于林素音竟然真的自己走进了明王府的门,这令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片刻,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息怒?”定武已经平静了,神思电闪:“他们找你就是这件事?” “是,林贼那边获悉明王妃归来,同样心惊,他们害怕陛下怒火正盛,又无资格觐见陛下天颜,故而拦截了下臣,祈求臣能求陛下念在明王妃虽出自林氏,但却已名正言顺嫁入皇家,实乃皇家之人,只求陛下开恩,不要迁责于王妃!”张邦立的话说的很好听,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哼,既是皇家之人,朕如何处置,岂容他一逆贼指手画脚,真当朕手中的刀杀不得人了吗?”定武一声冷哼,面色满是怒火。 “陛下息怒,下臣观林贼态度很是卑微,其也言道,明王妃到底出自林氏,林华耀爱女心切,故而出于父女之情,才斗胆求陛下开恩!”张邦立赶紧道。 其实林氏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就只有张邦立自己知道,但很明显,张邦立非常清楚陛下是需要一个台阶的。 林素音杀不得! 眼见陛下仍自满脸阴沉,他知道陛下这一次不只是做做样子,定武帝一向喜行不于色,今日这是真的动了杀意。 “陛下,下臣此番立刻赶来,并不只是林贼所求之事,而是下臣担忧明王妃的安危,故,恳请陛下立刻潜派大内禁卫护持明王妃安危。”张邦立直接跪下了。 定武帝气笑了:“你说什么,让朕派人去保护她?” “是,陛下,下臣担忧那林贼心怀不轨会对明王妃下毒手,以栽赃我国朝,以谣言称陛下不顾外敌犯境,不顾孤军困明珠,正血战蛮子的明王殿下,只因心头之怒火,而冤杀明王明媒正娶,已入皇家宗祠的明王妃林素音……”张邦立垂头,也不管陛下此刻脸色,快速说道。 而他面前的定武帝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变了,大喝一声:“简直混账!” …………………… …… 国朝与林氏都第一时间就动了,那和林素音关系密切的另外一家势力,自然也是忍不住的。 而且他们相比国朝与林氏那就直接多了。 明王府门口,冲玄又来了。 这还没过晌午,看模样就知道,一得到消息就不敢耽误,立刻赶来的。 这一次附中人依然是通传的陆寻义。 范武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寻义,眸光很担忧:“二先生,您说王妃会不会……” “放肆!”陆寻义陡然双眸一瞪,严厉之极直视范武:“忘了何为忠义吗?竟敢非议主母!” 范武被他突然发怒吓的一颤,连忙道:“二先生息怒,是我错了!” “你给我记清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陆寻义站起身来,声音很重。 “是!绝没有下次!”看出陆寻义真怒,范武真的被吓住了。 陆寻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微微闭了闭眼,开口道:“还有,从今日起,来求见王妃的人,你应该向王妃汇报,而不是我的意见,或者这府中任何人的意见。” 第260章 下马威 从心底来说,林素音当然不愿意掺和明王府的事。 之所以最终她走进了明王府,只是没得选择,也的确无处可去。 在墨白那日当着她面一番残忍至极的评价她于林家而言的价值过后,她的确被打击的很重,伤的很深。 即便在她心底一直在否认,不可能是墨白说的那样,她父亲再怎样也不可能为了利益,会对她这亲生女儿下杀手,这实在荒谬。 墨白心底该有多么阴暗,才会想到这般恶毒的推断,来如此中伤她父亲。 就算…… 就算退一万步…… 林氏那边真有这种打算的可能性,也定然不可能是父亲的主意,一定是南方集团那边某些人为了利益,背着父亲私自定下的打算,父亲一定是被蒙蔽了…… 她一直在否认,去找一切推翻墨白说法的可能性,但不管如何,每当脑海里回想起当日墨白那番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喘不过气来,心如刀割一般生疼! 父女亲情,重若泰山。 这种感情坚不可摧,可一旦真的摧毁,颠覆了一个人一直以来最依赖的安全感,那会令人彻底痛不欲生! 即便这种可能只是万一,也没有人敢去接受。 甚至连去探究真相的勇气都不会有,所以,就目前而言,林素音甚至宁愿待在明王府,面对那个禽兽,也不愿意回去林家,甚至接触林家任何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慢慢去想,去给自己勇气面对。 这间明王府,她虽然曾来过,但却真不熟悉。 很明显,这也没什么所谓,根本不存在什么熟悉地方,更不存在什么熟悉人事,就更别提以主母身份给大家开个会,听取一下府上各方面的汇报了。 就仿佛依然如在明珠时被软禁的状态一样,她直接回了房。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这明王府中,不管她愿不愿意,能让她住,也只有她能住的房间,也只能是那间曾被作为大婚使用的新房。 是阿九带的路,站在房门口沉默好一会之后,最终她还是没有反对,走了进去。 坚持换间房又能如何,人生中就能够抹去那一夜吗? 就这般,主母归来,未留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人眼前。 如果能够让她安安静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或许对她来说,都能缓一缓自己压抑的心。 但世事没有如果,并不会尽如人意,她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那一日起,这明王府,她此生就从此再也别想摆脱。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强迫,她就不得不自己走出这间房,代表明王府出面。 “娘娘,上清山的冲玄道长求见。”阿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盘膝而坐的林素音睁眼,微微抬头,望了望头顶天花,轻吐一缕香兰,稍默,还是起身道:“知道了,请道长去正厅奉茶!” “是!”门口阿九闻言倒并无异状,来之前,墨白该交代的都交代过。 ……………… …… 正厅。 冲玄平稳而坐,但仔细看,他眼底深处去还是很不安。 林素音突然来了京城的消息,在初闻时,上清山在京诸人,包括冲玄在内,都激动不已。 身为林素音恩师的梅云清甚至当场起身,立马就要赶来见她徒儿。 她很有信心,认为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信心,只要见到了林素音,林素音必定会毫不违逆的向她知无不言。 很明显,对这徒儿,梅道师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掌控力,但最终,她却没能来。 是冲玄拦下了她,相比梅道师,冲玄自然心里的弯弯道道要多了许多,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心里的那一丝惊喜便转化为了不安。 他可不是心思简单之辈,他也不信如今誓要与天下势力争锋的明王会真的是个棒槌,既然他敢送林素音回京,那岂会任由林素音出卖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林素音已经落在明王手上很久了。她是个女人…… 后堂有脚步声传来,冲玄心底一震,立即起身转向,眸光死死盯着后堂出口。 果不其然,很快便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熟悉人影,正缓步行来。 冲玄几乎下意识的便瞳孔微凝,定在了林素音脸上,一动不动。 见冲玄,林素音未曾遮纱,倾城面容显露,明眸微抬,便见得前方之人果然是冲玄道长。 “师伯!”对冲玄她并不熟悉,还是当初初入山门时,曾有过数面之缘,毕竟冲玄常驻京中,而她又不可能经常过来。 不过真的见到他的一刹那,林素音心底还是波动起来,仿佛已经太久没能再遇到一个令她能感觉心安的人,即便这冲玄并不熟悉,她的心情也还是突然好转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而冲玄却似乎有些走神,面对林素音的问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他的眸光死死盯着林素音的脸…… 林素音眸光微顿,看向他的视线,只见其目光对准之处,正是之际的眉眼之间,一个可能性几乎刹那间浮现在她心头。 林素音心里豁然一震,眼中一缕慌乱闪过,面上笑意也陡然消失,浮起一抹苍白,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躲避冲玄目光。 “大胆冲玄,竟敢对王妃无礼,来人!”而也就在这时,林素音身边一道人影陡然踏前,眸光若利箭,只是冲玄,语带杀意一声厉喝。 冲玄眼见林素音如此……,正自心中失望之际,突然闻声,眸光一聚,只见一面色苍白青年,正自目光如火,满带杀意盯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欲开口,却已来不及。 只闻突然道道风声呼啸,他急忙身形向着椅边一退,却只见四周突然剑光闪烁,数道人影一声不吭,便要下杀手袭来。 冲玄大惊,下意识的便要还手,但好在理智陡然回到脑海,口中急忙道:“都是误会,还请住手!” 但府中卫士,哪里会容他解释,挥剑便已袭来。 冲玄不敢真的动手,只得身形腾起,到底宗师之境,这府中数人动手,却未有宗师,他一跃而过椅子,向着后方退去,人还在空中口中又急道:“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话刚完,便只见那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若他慢一步,这令他瞳孔再缩,若慢一步,成两半的人便是他。 豁然抬首,看向林素音,这是真的要杀他,不留一丝余地啊。 林素音其实也并未想到,这变故如此突然发生,也顾不得刚才被冲玄看破的慌乱,反应过来连忙道:“都住手!” 相比冲玄,她的话就言出法随了。 数名青年丝毫折扣不打,立刻身形倒退,却并不收剑,依然指着冲玄,等候指令。 “娘娘,此人无礼冲撞于您,当立斩之!”阿九没有管冲玄,对着林素音躬身道,语气很坚决。 “误会,启禀王妃,老道只是初见王妃,心中一时激动,绝无冲撞之意,请王妃恕罪!”老道听得阿九之话,也不敢再有丝毫无礼,直接王妃相称,他知道不能容他们再次动手,否则今日怕要出大事。 虽然这几名卫士还拦不住他,可借他天大的胆,他也不敢在这里冲杀,别提门外就要驻防兵马,就只说这府中最少还有一个陆寻义,他就扛不住啊! “大胆,不过一山野道人,竟敢在娘娘面前自尊,谁给你的胆子,娘娘,不能饶了他,当立刻召府上宗师境,将其斩之……”阿九未等林素音开口,又插言急声道。 “罢了,我没事,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林素音眼见阿九摆明了是不杀冲玄不罢休,不愿再纠缠下去,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能杀了冲玄? 不想承认明王妃这主母身份,此时却只得以主母身份直接下令, “是!”她明令,数名剑手自然不敢不遵,躬身应命,很快退出门外。 阿九也并未再言,但人却并未离开,身形一转,立于林素音椅子侧位,眸光依然毫不松懈的盯着那冲玄,沉声道了一句:“娘娘大度饶你不死,还不立即谢恩?” 林素音正要摆手说不用了,冲玄却心底苦笑,躬身恭敬道:“老……小道谢娘娘恕罪!” 他认出来了,边上那位,正是那如今已经名声于外的明王心腹阿九,这位曾被上清山联合其他山门宗师打伤,他不想再起事端,忍气吞声对久经京城官场磨练的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师伯不用如此!”林素音微微摇头,随即瞥了一眼那被打碎的座椅,心中五味杂陈,明王妃,明王妃…… 心情又沉落下来,不想多说其他,对冲玄示意道:“师伯请这边做!” 经过这一遭,冲玄不敢再有丝毫不妥,恭敬回礼,老老实实安坐,却不开口,主要是经过刚才这一遭,他这一会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寒暄两句? 这阿九就在旁边盯着,搞不好,一句不好,这位又找麻烦,他也看出来了,人家这是不想他和林素音接触。 有些尴尬。 第261章 打探 林素音倒是有话想说,眸光一扫那被剑碎的椅子,口中轻声道:“阿九,安排人来收拾一下,给冲玄道长重新上茶!” 阿九看向林素音,只见林素音目光微微低垂,他躬身:“是,阿九这便去安排,门口自有侍卫护卫,娘娘有事可随时召之。” “去吧!”林素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阿九,倒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容她单独与冲玄说话。 之前墨白的确应过他,但刚才那一闹,她还以为明王也不过是明着不拦,实际上却下绊子。 阿九退去,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人后,却不想,竟比刚才还要尴尬了。 冲玄万般话说不出口,眼眸每每挑起,望着林素音那已散开的眉心,他就张不开嘴。 果然,还是不出意外,林素音果然不再是处子之身。 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先前一观,便知道林素音已经历人事。 会是谁干的,冲玄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除了明王不可能有其他人。 否则今日林素音怎么可能坐在王妃位置上? “师伯,您此来,可是为了梅师兄之事?”林素音虽然难堪于冲玄的目光,但沉默一会之后,还是主动开了口。 有些事,瞒不住的! 冲玄抬头,对视了林素音一眼,见她眸光了然,却清澈,心中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不问也不行,否则回去了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轻叹一声,还是开口道:“娘娘睿智,此番小道前来……” “师伯,何必如此?”又听他仍自小道自称,林素音很不习惯,也尴尬。 “尊卑是得有的!”冲玄略微苦涩的说了一句,身为上清山宗师境,就是去了皇宫大殿,以他的年纪修为,都也可称得“老道”了。 但今日却在这明王府,生生被人逼着改称“小道”…… 这叫什么事? 传出去,恐怕要颜面尽失了。 但于他而言,这明王府,实在不可以常理而度之,在这里,他真不觉得自己这宗师境得到过半点应该的尊敬,想想那日,连梅真人之子亲临,却也被羞辱一番…… 想平安办事,在这里不能计较那么多啊! 此时正好有人端茶过来,林素音也就低头稍默,待来人退去,她才望着门外轻声道:“师伯想必也知道,近来我身上发生许多事,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冲玄含笑,并不接茬,只神色略带恭敬的听她讲话,见她停顿还回应一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尽可安心!” 林素音抬眸,正见他应对自己那皮笑肉不笑的不敢得罪的恭维之色,心底突然疲惫,一时间突然的就再感觉不到半点亲切,垂下眼眸,似笑了笑,轻声道:“罢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不说这些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我师尊如今情况,师伯可知道?” “嗯?”冲玄微愣,打量了一眼林素音,见其似乎当真不知,眼神动了动,答道:“梅道师自当日明珠传来师侄被贵府上请去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京城,如今正在驻地等候。” “师尊也在京城?”林素音眼中一亮,脱口而出道:“师尊为何没有过来?她可曾知道我来了……” 话到这里,林素音又一顿,知道自己问了傻话,冲玄师伯都来了,师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消息? “自从你们在明珠的遭遇传来,梅道师便心急如焚,今日听闻您归来的消息后,当即便要起身立刻过来看望您,只是……”冲玄面上越发苦涩了几分,低沉道:“只是之前梅道师曾与贵府上陆寻义曾起纠纷,梅道师虽然很想见您一面,但却又怕徒惹事端,凭白受辱倒是不说,却担心会令娘娘为难,故而就拜托我过来问一问您的情况,想要得知您如今究竟过的好不好?” 林素音几乎顷刻间,眼眶便润了。 角度不同,永远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别人的心思,梅道师在其他人眼中客观来说,太过清高,在明王府这边看来,已经不能用清高来形容,应该是傲慢自私。 自当年,她可视明王之命若蝼蚁,根本不认为杀了他又什么问题,便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但对林素音而言却不一样,是她将自己拯救出明王府,让自己不至于在明王府孤苦一生。 又是她将自己带进上清山悉心教导,成为她最可靠的后盾,在整个上清山,甚至整个道门,都无人敢欺负于她。 多年苦修,陪伴她最多的也是这位师尊。 就算她一直撮合,想让林素音与梅志峰在一起,但在林素音看来,这也是为她一生的幸福着想,故而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在她心里,梅云清可说是她除了血缘关系外,最亲近的人。 尽管明王曾说,在上清山,她也不过一颗棋子而已,可就算如此,她却始终对梅云清是有深厚感情的,骤然听到梅云清带来的问候,她过于感动。 眼角一滴清泪滑过,林素音问道:“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师傅如今一定很难受!”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梅道师得知您如今平安归来,心底想必定然能轻松许多!”冲玄眉梢微跳,语带安慰道,不过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唉!只是梅师侄却仍在险境之中,生死不知,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梅道师也实在难以安心啊!” “请师伯转告师尊,师兄如今还平安活着,性命无忧!”林素音立刻道。 冲玄眼底顿时一缕亮光闪过,下一刻却又心神突紧,眸光急速扫了一眼门外的情况,他很警惕。 很快,他便心底松了一口长气,门外毫无动静,显然明王府并未对这屋内谈什么做出干涉。 冲玄心底意外,但却又振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一连两声轻叹过后,又急速低声问道:“那不知娘娘可否告知,如今梅师侄究竟情况如何?” 林素音自然发现了他故意压低声音的动作,不过她却并无太大忌讳,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明王府若真因为她说了什么要杀了她,她也无力反抗,更不会怕。 不过想到梅志峰,她面色又沉了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师兄虽然性命还在,但情况却不太好,之前曾被打成了重伤。” 冲玄始终警惕着门外的情况,闻言心中一跳,但却硬是没敢立马发问,而是又快速扫了一眼门外,依然无动静之后,才开口道:“师侄受了重伤?是明王殿下出手?” 林素音回忆当日,铁雄动手的情形,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宁儿曾因她而遭受的遭遇,竟没提铁雄的名字,只微微摇头道:“是我连累了师兄。” “这……” 连累? 话说的不清不楚,冲玄很想问具体,但心底念头一翻转,他又了然了,定是因师侄与林素音的那些传闻,所以导致明王大怒,故而出手伤了梅志峰。 冲玄眼神急速闪烁,又抓紧时间开口道:“娘娘无需自责,此事事出有因,师门能理解其中缘故,只是娘娘,不知您能否告知,明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梅师侄,会不会下杀手?” 这就是在打探隐秘了。 其实也是没办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问其他问题,比如明王修为,明王藏在哪儿,明王府人员具体情况,明王府究竟打算做什么,他们有什么安排…… 可此时此刻,他不敢,既担心门外,也害怕林素音。 他心眼很多,从见到林素音已失贞开始,他就不会再完全信任林素音,只期望能够凭借其多年在上清山学艺的情谊,能够透露几分梅志峰的情况就好。 可他问林素音明王想如何处置梅志峰,却真是问错人了。 林素音哪里知道明王的想法,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这,我也不清楚。” 冲玄神色一窒,面部当即便有些僵硬:“不……不清楚啊?” 林素音倒是想为师尊分忧,心底也着实担心梅志奋的情况,想到当日墨白的冷漠模样,铁雄差点就真的杀了梅志峰,墨白也丝毫不阻止的情况。 再加上如今的墨白在她眼中印象很鲜明,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过分的人,想一想那些师门长辈,想一想一同赴明珠的那些同道中人,林素音感觉心中冰冷,她不怀疑墨白随时可能杀了梅志峰的可能性。 “师伯,我离开明珠时,师兄虽然尚还活着,但师门还是必须尽早想办法接回师兄,否则恐怕夜长梦多,墨……”林素音深深吸了口气:“墨白心硬如铁,对师兄的态度也极为冷漠,我很担心,他会因为任何一丁点变故,而随时可能对师兄下杀手。” 这番话是她自己的臆测,却让冲玄眼皮开始不住都抖动。 他眼神细细打量着林素音说话时的每一个神情,既怀疑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不是在故意替明王误导自己。 又觉得她或许真的对梅志峰还有几分旧情在,故而才透露消息。 “殿下真要杀志峰?”冲玄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定。 第262章 又关一扇门 林素音却以为他不信,直接点头道:“师伯,墨白此人心性狠辣,而且胆大包天,绝对是做事不计后果之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他发怒,那真的不会顾及师兄乃道门中人,甚至连真人阁下,他也不会忌惮。所以还请师伯一定重视,最好想办法和他和平谈判,千万不要拿师门活着其他去威胁他,那只会惹怒他的凶性!” 冲玄听着林素音的话,手指不住滑动,他越发拿捏不准林素音究竟是什么立场了。 他觉得自己要试探一下,只见他突然满脸担心的开口道:“真人阁下已经听闻此事,传下了法旨,欲与明王殿下言和,但殿下拒绝了,并且已经发话,不日便要拿师侄的头颅来向真人阁下下战书做出生死挑战!” “什么?”林素音豁然起身,双眸中突然一慌,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娘娘可有事!”门外阿九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冲玄几乎瞬间便提起了心神。 林素音却头也不回,声音竟带着愠怒,喝道:“没你们的事!” 门外一静,再无声息。 冲玄额头冒汗,看看门外,又看着紧盯着自己的林素音…… 半晌,他才道:“您还不知道这事?” “不知!”林素音立即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墨白真的说他要挑战真人,分出生死?他疯了吗?” “嗯?”冲玄眼神一闪,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冒险问一下了:“这事千真万确,明王如今修为盖世,相传已至真人境,因当年许多旧事,殿下一直与我们上清山误会颇深,此次上清山虽然不欲起干戈,但殿下主意已定,上清山怕是一场灾难难免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去挑战真人?”林素音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紧张,突然,她冲着门外喊道:“阿九,进来!” 冲玄一愣,原本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有用消息,比如明王怎么可能是真人对手?又或者,他修为的情况。 却没想到,她竟然叫那阿九进来,不知她想做什么,急忙端正精神,眸光微垂,再不胡乱扫视。 心中还真有些担忧,她不会突然命人向自己下手吧! 阿九身影很快进来,到得近前冲林素音行礼:“娘娘!” “殿下要挑战上清山梅真人的事,你可知情?”林素音并不含糊,直接问道。 阿九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低着头,眼底微微一闪,便已明白情况,毕竟来之前,京城这边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了一番的,如今陆寻义在干嘛,他也清楚,故而点点头开口道:“是有听说此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林素音双眉皱起,直接问道。 阿九很是意外,这一刻他很想抬头看看王妃,您什么时候关心过六爷的事? 不过下一刻,他便想通了,看来殿下是在为上清山担心,在生气。 不得不说,阿九这一刻心中很不平,抬起头来,又对着林素音行了行礼才道:“请娘娘恕罪,六爷做的决定,阿九也不敢多问,其中内情故而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情况是,六爷虽然得知上清山有不忠于国,不忠于君之心,但因当前形势,主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蛮子身上,本来也无心去理会上清山这等山外之人作乱,反正灭不灭他们也只是无关大局的一点小事,故而是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定思痛,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而且六爷本身也修道,认为不管怎么说梅真人于道家一途,能有今日之成就,还是值得欣慰的,若能够悬崖勒马,忠君体国,六爷也觉得总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梅志峰一再冒犯六爷威严,六爷依然只当他不过还年轻,胡闹而已,毕竟是真人子孙,六爷也愿意给真人留下颜面,上清山若能幡然醒悟,定会带回去自行管教。” 上清山……一点小事? 真人之成就……值得欣慰,望其悬崖勒马! 梅志峰……年轻人胡闹? 林素音纵使此刻怒起,却也不由为阿九这如此轻松的一番话而愕然。 实在是此生都没听过如此狂妄的大话! 而另一边,那冲玄早就愣住了,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颠覆,一双眼睛铜铃大,死死看着阿九,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 修道一生,竟还有幸听到如此狂言,当真是没有白活啊! 然而,阿九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真不是开玩笑,在他心里,真人又如何,能与六爷相比? 只见他说到这里,豁然一回头,直视冲玄:“但是,六爷如此苦心,上清山居然不打不能体会,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竟以为六爷惧了他们。面对殿下之大度,他们居然变本加厉,竟伙同敌国一起,至我明王府在对敌战场上战功彪炳的胡彪宗师血战而死,此仇此恨,明王府不将上清山满门屠尽,如何能干休?” 上一段话,可觉得滑稽,然这后面一段话,却令冲玄彻底毛骨悚然。 林素音不知道胡彪是谁,但也意识到其中内情恐怕严重至极,急忙看向冲玄。 果然冲玄连忙指天否认:“绝无此事,娘娘,绝无此事,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恶意挑拨,上清山乃国朝亲封的四大名山,道门领军魁首,自圣祖爷手中便屡受国朝大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敌国为伍,此实在荒谬,大谬!” “你这老儿,当我明王府好欺吗?还敢指天发誓?真当天道无方吗?如今已是证据确在,你竟还敢胡言欺瞒娘娘,你莫非以为我等认不出胡大哥亲手斩下的那颗头颅?就算我等认不出,可娘娘也能认得!”阿九疾声厉喝! “什么头颅?”林素音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却见冲玄额头冒出冷汗,沉声开口道。 “这……”阿九还未答,冲玄却是心惊了,这话题一揭开,便是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 这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林素音为何到来。 是啊! 明王府未必能够确认那颗头颅是谁,虽然或许怀疑,但却不敢实打实的确认,可林素音乃是上清山倾力培养的嫡系,她可能认得出李师兄来。 “娘娘,此事完全是误会,误会!”冲玄心跳如雷:“娘娘,您一定知道,我们上清山绝对不可能与敌蛮为伍!” “阿九,你先出去!”林素音沉默片刻,开口道。 阿九躬身退下。 林素音缓缓坐下,冲玄却依然站着,只是此刻,林素音却也没有管他,再请他坐下。 良久,才听林素音出声:“师伯今日来找我,可还有其他事?” 冲玄微征,但下一刻却又大急,他认为林素音这话是选定了立场,从此和上清山敌对了。 这可不行。 不提她能不能影响林氏,但在当前,上清山却绝对不能冒一丝遭受腹背受敌的风险。 而且她此来,便是意味着开启了国朝与林氏合作的可能,到时候,上清山真被当做他们合作的弃子,那就危险了。 冲玄真的吓住了,他又发现了林素音归来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明王讨伐上清山的开局。 心中冰凉,只得开口一再保证:“娘娘,您在上清山学艺多年,当知我山门中人,绝对不可能投敌!” 这一刻,林素音发现自己的心有些乱,想要安静,只低声道:“师伯此来若无他事,那我便不留了,失礼之处,待有机会再向师伯告罪!” 已经送客了。 冲玄也再顾不得体面,直接抢着开口:“娘娘,此来之时,梅道师也曾有话让我带来。” “嗯?”林素音抬头:“师尊所言何事?” “娘娘与梅师侄师兄妹多年,想必也不愿看到梅师侄就此遇难,故而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请娘娘看在多年情谊之上,能够救一救梅师侄性命……”冲玄似乎要长篇大论。 林素音眼底却突然悲哀一闪,原来这才是他们如此着急过来的目的:“这是师尊的意思?” “正是,娘娘,其实梅道师心底也是在为您考虑,您当知,明王殿下虽然天资盖世,但若当真冲动与上清山彻底决裂,那您到时一面是夫家,一面是师门,又当如何自处?自当日明珠消息传来,梅道师屡屡想到此处,都无比担忧您的处境,尤其是得知梅师侄被带到明王府之后,梅道师心知娘娘您定会苦心力保梅师侄的性命,所以十分担忧明王殿下会迁怒于您,她一面担忧侄儿安危,希望他能平安。一面又担忧您真的为救志峰而出事,很是焦急。” 林素音沉默不语,既然如此,如今又让她去找明王说情,这时候就不担心她的安危了吗? 冲玄一见她沉默,还以为她是深有感触,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如今情况本不该要让您再涉其中,但您想想,此刻若是任由事态发展,那后果将会更大,梅道师绝不愿见娘娘您为难,可是您当知道,明王要挑战真人阁下,其结果无论是怎样的,梅道师都不忍见之,相信您也一样,能看着明王殿下胜,灭了包括梅道师在内的上清山满门吗?一样的道理,生死之战,梅道师也绝对不忍看着她最牵挂的徒儿夫家会出丝毫变故,痛苦一生。所以不得已,如今我们的态度绝对是友善的,对明王殿下也绝对尊敬,就连真人阁下也欣赏明王之德才,实在不至于走到你死我亡的那一步啊。” “可是我们见不到明王殿下,也无法与明王殿下亲自相商,没有办法让殿下切身感受到我们的善意,娘娘,我代表上清山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投敌不忠之意,更绝无刻意不遵甚至反叛殿下之心,一切皆是内情复杂,其中又有奸人陷害,才至此境,只要明王殿下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互相了解,表明心迹,殿下定能感受到我们的真诚!” “娘娘,我们知道您为难,我们也不忍见您为难,所以只要您能向殿下说明一下我们的善意,让殿下能够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那无论殿下作何决定,上清山都绝不会再牵连娘娘分毫,毕竟如果上清山真的满门灭了,至少还在世间留下了娘娘这颗火种。” “不过我们相信,殿下志高才远,值此国难之际,背负使命而来,定有大气魄,能识得人心,我上清山一门,虽力不足以助殿下平敌,但好歹有一颗忠君之心,愿意为国朝百姓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同时,真人阁下对殿下于道家之惊艳,也颇为欣赏,曾言,若有机会,愿与殿下论大道之浩瀚!” 冲玄怕是走错了路,他不该去修道,去当一个外交官绝对是合适的,称职的。 看这番紧张之下的即兴演讲,哪里像一个清心寡欲的道人,而是满腹谋略的政治家才是。 只可惜,今天或许太紧张,他没能搞清楚对面的林素音内心之中真正在想什么。 他在这里长篇大论,说的却是和林素音完全无关的东西,话里,句句将林素音归纳到明王府一边。 并且还在软硬兼施,告诉她,若是关心明王,就该知道,帮助上清山,也是在明王,是在对明王好! 他所透露出的意思中,最让林素音感触深刻的一点便是,上清山,从此以后将彻底将她归属于明王府。 上清山,再不是她能躲避俗世之烦恼,可清修之所在。 她的心本来就在风雨飘摇,林家已经回不去了,此时此刻,上清山也向她关上了门。 有些疲惫的站起了身来,她笑了笑:“师伯,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请您代我回禀师尊,师尊待素音的恩情,素音永世不忘,梅师兄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尽力周旋。” 第263章 似乎不敬 来寻陆寻义,却远远便见一人,正在陆寻义所居的院子门前站着。 阿九也没在意,以为是府中人有事向陆寻义禀报。 然而随着他走进,却发现此人似乎有些古怪,在院子门前徘徊不定,却始终没有进去。 行迹莫名的显的有些鬼祟,这倒是让正朝这边走来的阿九心底升起几分好奇来。 倒不担心真是什么鬼祟之人,毕竟那人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身上着装却是明王府侍卫服侍。 再说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必也不会蠢到就这般大庭广众的直接摸到陆寻义门口来吧? 就算明王府其他侍卫疏忽了,房里的陆寻义也不是好惹的啊。 “看来陆大哥平日太过严肃了,这府里惧他的怕是不少!”阿九嘴角不由微微一窍,有些莞尔。 随即也不再等待,快走两步,直接朝着房间而去。 听到脚步声传来,范武立马回头观看,见得阿九的身影,连忙拱了拱手:“九哥!” “嗯,是你啊!”阿九笑着点了点头,眸光仔细瞅了他一眼,难怪觉得背影熟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是他记得,此人先前曾来王妃处请示过冲玄求见的消息。 “范武,道武的武,拜在师尊胡彪门下!”范武并不意外阿九记不得他的名字,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胡大哥门下?范武?”阿九一怔,随即立刻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胡大哥的小舅子吧?难怪先前见到你我就觉得有印象,怎么,这一次你也过来了?” 他确实见过此人,当年胡彪成家的时候,他也曾去祝贺过,那时确实在胡家见过此人一面。 “是我!”范武点头,只是提起胡彪,神情却是暗了下来,低头道:“这次就是跟着师傅一起过来的,只是师傅他……” 见他神情,阿九嘴角的那一缕笑容也收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胡大哥的事殿下已知情,已经将你姐姐母子做了妥善安置,你也别太伤心,胡大哥虽然走了,可咱们却还活着,他的仇,还需要我们来报!” 范武抬头,眼眸微红,重重点头道:“是,九哥放心,我将来一定亲手为师傅报仇!” “好样的!”阿九其实年纪并不比范武大多少,可两人经历不同,见识也不同,此时站在一起,阿九明显要老成很多,再次拍拍他肩膀:“接下来我也会留在府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说!” “谢谢九哥!”范武点头道。 阿九笑了笑,转头望了一眼陆寻义的房门,又记起了他刚才徘徊不定的样子,便问道:“是有事来找二先生的?怎么不进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却没想到范武却反应异常之大,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事,我没事!” “这……”阿九一愣,正待再问,却只见这小子又一拱手,直接转身而去,口中还道:“九哥您先忙,我先走了!” 望着他一溜烟的直接跑没影了,阿九不由摇头失笑,转身走进院子。 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陆大哥!” 很快屋内就传来陆寻义的应答:“是小九?进来!”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阿九朝屋内看去,只见陆寻义盘膝坐于床上一蒲团之上,此刻还并未睁眼,正手掐道决,显然正在运功,嘴里却开口轻声道了一句:“你先坐!” “好!”阿九点头,也不客气,他和陆寻义等人自然是熟悉的,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下,眼底带着几分担心的仔细看了一眼陆寻义面色。 这边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之前进府也没时间与陆寻义单独待会,问一问他的情况,不过胡大哥都已经战死了,他不用想也知道,陆大哥的伤势必然不轻。 他的医道虽然常被墨白称才不过刚得皮毛,但实际上他的造诣当然是不低,否则何以在墨白深居简出之后,他也在明珠杏林挣得一份名声。 细细一观,阿九的脸色便难看起来,陆寻义的面色明显蜡黄,这乃重疾之象,他受伤已有了些许时日,随身又带着六爷秘炼疗伤丹丸,至如今,却还是如此模样,可想而知其当初所受之伤绝对已危急性命之重! 想到这里,阿九眼眶几乎刹那红润! “呼!”榻上,陆寻义收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冲玄走了?” 阿九回神,连忙站起身来,点点头,一边朝着陆寻义走去,一边说道:“刚走一会,来,陆大哥,我扶你!” 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扶陆寻义起身,陆寻义却是笑了笑,摆了摆手:“你陆大哥还不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放心,经过这些日子疗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阿九闻言,只得罢了,随着陆寻义一起走到桌旁坐下,阿九主动为他倒了茶。 陆寻义握起茶杯,朝门外看了一眼,神色已经严肃:“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他有心打探!”阿九没给自己倒茶,说完冲玄的意图,目光便正视陆寻义,转过话题道:“陆大哥,这些待会再谈,我先给您看看情况!” “我没事!”陆寻义摇摇头。 “这是六爷交代的,让我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您瞧瞧,六爷还等着我回信呢!”阿九也不纠缠,直接搬出了墨白。 却没想陆寻义闻言,直接哈哈一笑:“少蒙老子,你那点医道功夫,在六爷面前还上不得台面,六爷岂会让你这小子给来老子瞧?” 阿九无语,但心底却是动容,更加坚持了:“陆大哥,您要这样,我和六爷都只会更担心。” 陆寻义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无奈伸出了手,嘴里却依然轻松道:“伤势是有些麻烦,不过不要紧,已经服过丹丸,如今好了许多……” 阿九不管他说什么,也不回声。 神情肃然,伸手搭脉,半晌,都未曾松开。 陆寻义慢慢沉默下来,一直待阿九微眯的眼睛彻底睁开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才轻声道:“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告诉六爷!” 阿九看着他盯着自己的严肃眼神,微微低头,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心脉、肺脉皆受损严重,陆大哥,您得回明珠让六爷亲自出手,为您疗伤才行,否则一来徒增痛苦不说,也怕延误伤情!” “不行!”陆寻义几乎根本不做考虑,语气更严肃:“些许痛苦算得什么?你胡大哥出门之前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阿九抬头对视陆寻义那双绝不容质疑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陆大哥即便不通医道,对自己情况心里也恐怕是大致有数的。 既然这么长时间瞒着六爷,便证明,他心底早已下了决心,绝对不会立刻回去。 站起身来,从屋内一书架之上,取了纸笔,望着陆寻义声音略微低沉道:“其实即使您不说,六爷只凭当时你们交战的经过,便已然心中有数,您的伤势怕是不止您说的那般轻松,六爷也知道您的心思,所以我来之前,六爷曾和我就您的伤势谈了许久,什么情况用什么药,都细细交代了。” 陆寻义神情略有些动容的看着执笔书写药方的阿九,半晌都未能再出一声。 将药方写好,阿九递给陆寻义,继续道:“六爷说了,若没有性命之忧,您坚持不回去的话,他也不会强迫,但请您记住,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如今才只是刚刚开始,现在的敌人,还没资格让咱们丢命!胡彪之死就已然让我们痛惜,您这条命,不能再为他们而死!即便血仇再深,也要活着,只要人还在,咱们终有血偿一日!” 陆寻义手握着这张药方,听着阿九继续道:“上面所用的药材,六爷交代,就从宫里取,下午便要安排皇后进宫,六爷已经为此事写了亲笔信,到时候只需呈给皇后就应该没有问题。” “嗯!”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并未多言其他,只是点点头。 屋内气氛沉默了一会,直到陆寻义重新开口:“刚才具体什么情况?” 阿九收拾心情,点点头开口道:“冲玄想要打听,不过王妃并未多说其他,他们只说了有关梅志峰的事。” “冲玄恐怕是想多了,咱们既然敢让王妃见他,又岂会能让他占到便宜!”陆寻义闻言,突然冷笑一声。 一旁阿九闻言,却是眉梢陡然一跳,这话无礼! 眼眸微瞥,却见陆寻义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脑海里却蓦然回响起,临来时六爷的郑重交代。 对陆寻义,他阿九绝对不能干涉他的任何想法与决定! 六爷的话在耳边,但阿九对陆寻义等人的感情却是真的,他当然不愿见到陆寻义有一天会走错路,最终,他第一次违逆了墨白的话,伸手握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望着那茶水升腾的热气,他轻声开口了,道:“陆大哥所言不错,冲玄再阴险想要套话,也只能是做梦,他也不想想,王妃是咱们明王府的王妃,怎么可能向他透露咱们府上的情况,简直痴心妄想!” 陆寻义偏头看向阿九,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聚精会神道:“嗯,你将他们谈话的具体情况说与我听!” 若是刚才,他这要求,阿九怕不会多想什么,可此时,闻听这话,让他将王妃谈话具体情况说与他听,这话就很刺耳了。 第264章 究竟在做什么 阿九清晰感觉到,在陆寻义眼中,王妃似乎就只是明王府的一颗棋子而已般,可随意操作。 阿九低头喝茶的眼里闪过复杂,但终究他没有再多话,心道,或许陆大哥还不知道殿下已经与王妃圆房的事。 此时他不好说这个,担心会挑破了陆寻义不尊重王妃的事实,让大家都尴尬。 放下茶杯,将林素音与冲玄会面的谈话情况,复述了一遍。 他不时看看陆寻义脸色,只见陆寻义微眯着眼,仔细听着他描述的每一点细节,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分析情况,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我向冲玄表明了我们明王府的坚定态度,最后娘娘都没能再多说一个字,想必那冲玄,如今应该是不敢再怀疑我们明王府一定要灭了他们上清山的决心。”阿九最后沉声道。 “从始至终,王妃与你都未曾向他透露过一丝六爷的修为情况?”阿九话音落,陆寻义依然眯着眼,却开口问道。 “没有,您也知道,六爷从不会与我们谈论他的修为,至今为止,咱们整个明王府除了六爷自己,没有人知道六爷究竟达到了怎样的成就,不过在我出去后,那冲玄却依然在软硬兼施,看似在向王妃求助,保梅志峰性命,实际上却是在隐隐威胁,他几次提及真人境这个话题,看起来,他心底始终都是有底气的,认为六爷不到真人境,不可能真的战胜真人!”阿九摇头。 陆寻义点了点头,未再出声问什么,反而站起了身来回踱步,好半晌,才听他似自言自语道:“不管如何,经过今天他与王妃的见面,他应该是赌不起了,也撑不住了,毕竟就算真人威严再大,他们上清山难道还真敢打不成?咱们六爷不管是宗师还是真人,只要咱们敢打上去,他就扛不住!” “哼,所谓道门魁首,不过坐井观天罢,六爷若真出手,天下何人能抗?”阿九闻言,补上了一句。 陆寻义没有理他这盲目的自信,虽然他也清楚,自六爷出手以来,还从未有过败绩,不是宗师便可斩宗师于剑下,但说实话,真人境,这在修道之人心中,完全是个不同的概念。 不是对墨白没信心,而是他根本就不会让墨白真的去尝试,就算真要战,也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到打的时候,要动上清山,也不是战败了真人便算赢了,他们传承久远,虽然远居深山,但是动了他们,毫无疑问会对整个道门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最直接的反应便会在如今正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上,道门怕是受惊之下,将立刻抽回他们在战场上所投入的道家力量相威胁,这会令我们的将领们安全遭受到严重威胁。这种变故,咱们承受不起。”陆寻义依然来回踱步,口中喃喃。 “这么说,咱们就根本不能动上清山?”阿九一听,面色不甘! “不是不能动,而是路要一步步走!”陆寻义沉默片刻,声音倒并不慌乱:“若是不能动,那咱们如今又在做什么!” “您的意思是?”阿九是知道内情的,但他来的仓促,很多事明王只交代大概,其他事,他需要到这边与陆寻义沟通。 “上清山是道门魁首,他们之所以威严,除了多年统治道门的威望,最重要的便是真人之威!”陆寻义眼中闪烁精光。 阿九点头,但却又不想承认上清山厉害:“真人又如何?六爷剑下未必斩不得真人!” “没错!”不想,陆寻义居然直接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要动上清山,便需要再制造一个上清山出来,六爷本身便是替代品,梅真人威望过甚,所以六爷便需要更加惊艳,要让整个道门都认同,在道家,六爷之强,梅真人也不如!所以才有了六爷一怒,便要剑挑梅真人,必分生死的话题,懂吗?” 阿九眼中顿时思绪狂闪,连陆寻义都是墨白教出来的,他跟着墨白的时间比陆寻义还长,又得墨白不时教导,岂会没有几分头脑与本事。 闻言只稍作考量,便眼前一亮:“难怪六爷让我等现身,原来早已做好对上上清山的打算,我等年纪都不大,修为却个个不弱,单论这一条,上清山教导之功,就无法与六爷想提并论,若六爷真的出手,以弱冠之龄剑斩梅真人,那六爷之威,将彻底君临道门!” 陆寻义回头看他一眼,眼底明显欣赏,这些年只见这小子医道精进,却不想其在谋略方面也成长到如此地步。 嘴唇瞥了瞥,又移开目光,想也白想,阿九是六爷亲自培养出来的人,陆寻义也不敢挖墙脚,关键是也挖不来,阿九绝不会愿意放弃六爷,投到他门下。 可惜了,还是慢慢培养范武吧! 他这番话好在是没有说出来,否则要是传给明王府其他人听,怕是要笑死。 你都是六爷教出来的,他阿九跟着六爷就可惜了? 要不要脸? “是不错,但这不是咱们现在说起来,好像六爷一剑飞仙,千里斩真人,就万事无忧了。”陆寻义继续道:“上清山承气运悠远,根基之深厚,会让你难能想象,谁真以为他们只凭真人之威,便可在林贼叛乱之时,左右逢源而不灭,那就将上清山想的太简单了。国朝千军万马,却动不得区区一道门,这可能吗?但你信不信,如果国朝开廷议论灭上清山,那么会有无数朝臣立刻跳出来反对,只在朝堂之上,这一决定就过不去。” 阿九彻底明白了陆寻义的打算,也站起了身来,心悦诚服点头道:“难怪,所以您才坚持一定要找出那日窝藏上清山宗师,导致胡大哥身死的官员来!” “不然呢,你以为你陆大哥真只是一是不忿为了报仇?”陆寻义回头看着阿九。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这么想过,不过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也恨极。 “报仇之心当然是有!”陆寻义又叹道:“但胡彪能从容赴死,我这做二哥的又岂能对不起他的英雄气!” 说到这里,陆寻义微默,显然又想起了胡彪,心底不好受,好一会才听他重新开口:“名府大街,所居之人,无一不是非富即贵,几乎家家户户皆能在朝堂上发挥影响力,我们无法断定,是一家或者几家隐藏在背后支持他们,这还只是上清山,你想想整个道门一百零八山,朝堂之上又有多少贵人和他们牵连紧密。有他们这些人在,国朝绝不可能下得了决心去动道门。” “嗯,陛下若一意孤行,那朝堂必乱!”阿九点头。 “不止!就是陛下不出声,只是殿下出手也不行!到时朝臣将倒逼陛下调转枪头对付殿下,名曰为国朝平稳计!陛下到时不管能否弹压得下去,此事都将风波巨大,如林氏一般的枭雄,必定不会坐视良机逝去,定趁势而起,极力点火扇风,陛下威严一旦受到亵渎,那国将灭!当今天下,能抗蛮者,唯大夏正统而已。无论换了谁都不行,内乱都足以灭国,再加强敌在侧,恐怕灭种都非玩笑。”陆寻义说着,说着眉梢就紧皱起来。 “嗯,必须先剪掉道门在朝堂的牵连!”阿九沉声道。 “整个朝堂上,谁是清白的,谁又和道门没有丝毫联系?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吧,不过这些人其实并非都是道门的走狗,不过是和道门交好能够互惠互利罢了。我们只需要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一个早已深入心底的观念,让他们从此清楚,道门不再是从前那般能够历世事沉浮而不灭,。如今,已经变天了,在面对我们明王府时,道门不但不是他们在遭遇危机时救命的稻草,反而随时会出卖他们以求得苟延残喘。面对明王殿下,道门不可信,不如靠国朝!”陆寻义眼中很亮。 “现在您有把握让上清山交代那只鸡了吗?”说到这里,阿九神色微紧。 做了这么多,一再给冲玄绝对的压力,所图的其实并不多,只为当日曾窝藏上清山宗师之府邸而来。 说起来目标好像不大,但实际上,让上清山自毁根基,他们如何能够轻易就范,所以自胡彪战死第一日,冲玄几人上门来,陆寻义就一直决绝的给他们一个概念,无需再多说,双方除了分生死,再无第二条路走。 明王府是不敢打上清山,但这是关在家里说。 在外人眼中可不是这样,自明王重现江湖,他怕过谁来? 他又忌惮过谁来? 谁敢赌他的刚烈性子,如今谁不知道,当初国朝那陈不战将军可是陛下的亲信,这位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凭什么你上清山就敢说明王不敢动你们? 不敢动你们,那你们两位宗师的命和那些弟子是怎么死的? 如今他们就抱着一条,上清山有真人阁下,修道之人,谁敢亵渎逍遥境? 这不可能!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们死撑着,一直在找出明王府虚张声势的破绽来。 这就是一场拉锯战,只不过明王府在暗,上清山却在明,信息不对等! “差不多了,那位杜先生该出面了!” ps:许久未见,感谢依然投票、订阅、打赏以及对我各种支持的朋友,大多数都是一些老面孔,甚至还有上本书在新书期就见过的朋友,突然看到投票的id那么久远与熟悉,真的动容,谢谢! 第265章 杜先生辞行 一  “师姐要离开王府?”林素音站起身来,很是吃惊的看着面色恬淡过来辞行的杜薇薇。 她知道杜薇薇来京,是因明珠局势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暂时离开避难的。 一直以为杜薇薇是要暂时隐藏在明王府中的,没想到这才刚刚归来,她便前来告辞。 “殿下能帮我离开明珠,便已是恩重,如今既然已经抵京了,自是不能继续叨扰!”杜薇薇倒是平静,浅笑致谢。 “可是……”林素音听她这么说,嘴角微张,却一时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想留她,但怎么留,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 不过她毕竟与这杜薇薇曾有同道之谊,再加上去到明珠也得杜薇薇款待,来京路上又是一路同行,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见杜薇薇出事。 虽然她始终不愿意将自己当做明王府的主母,但稍稍沉默后,却还是开口了:“师姐,京城虽然不是敌占区,但也不见得就是安稳地,蛮子未必在这里就没有眼线,你刚来京城,如今还人生地不熟,贸然露面,怕是不妥,而且各大道门名山在京城里都有势力,你这般出去,便是没有被蛮子寻到,也极有可能会引起道门的注意,要不然,你还是先在这里暂时待着,等确认安全了再离开也不迟,墨白既然护送你离京,想必也是不愿见你出事,又岂会在意你留在明王府?” 杜薇薇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倒是确实没想到林素音会留她,虽然一路同来,但在马车上两人交流并不多,这世道,尊师重道乃是大义。 她杜薇薇叛逆了师门,想来在林素音这等名门正派嫡系精英看来,是不妥的,即便表面不说,心底也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如今林素音如此真心留她,倒着实令他意外,不过情分承了,走却还是要走的,笑了笑道:“多谢娘娘关心,我虽然一直久居明珠,但在京城却也不是半点门路都没有,总还有三五朋友在的,而且此来,也还有事在身,确实耽误不得!” 留也留了,说也说了,正所谓交浅言深,两人毕竟没那么熟悉,杜薇薇既然心意已决,林素音也没有办法,微微沉吟后,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姐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在京城待多久,但只要我还在这边,你若有事,便尽可来寻我。” “娘娘大恩,来日杜某若有能力,定竭力想报!”杜薇薇做男子拱手礼,眼眸很亮,郑重道。 林素音倒是并不意外杜薇薇的作态,在明珠时,便已见其虽着女装,却男子风范。 不过她自己自是不可能与杜先生一般,做男子态,只是回了个道家礼,轻声言道:“师姐无需如此,在明珠时,素音便有赖师姐照顾,方才能活命,此乃救命大恩,师姐如今有难,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说来已是惭愧!” 杜薇薇闻言,顿时明白林素音是仍然记着当日中箭后,曾在她那儿受到的款待。 但其实杜薇薇心知,自己从头到尾并未真的帮到林素音什么,最终虽然是因她建议才找到墨白,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又岂会不知,墨白之所以救林素音,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真正说来,她带众人去找墨白,反而让道门遭遇了大祸! 今日林素音这番话,却令她对林素音有了几分好感,杜先生在江湖漂泊半生,能以女子之身社团话事,其为人处世,自有她可令人敬服之处。 义之一字,杜先生不缺,人待我有恩义,我必恩义报之! 而且明王府需要林素音,她却需要明王府,所以她最终决定,或许自己应该尽一份心。 她眼睑微垂,稍默后抬头,再次拱手致意:“娘娘,杜某临去前,却有些话想与娘娘说道几句,只是……却不知合适不合适?” “可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师姐无需顾忌,有事但讲无妨!”林素音笑着摇头,表示不在意。 杜先生抬眸,微微摇头,似仍有犹豫状,不过看着林素音一片真心之态,她终究是开口了:“娘娘身份尊贵,杜某不过一卑微平民,原本是不该在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的,但既承娘娘恩德,杜某心中有些想法,若是不说,只恐心中难安,而且此时不说,这一走,却不知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娘娘,故而,若杜某所言不对,惹娘娘不悦,还请娘娘恕罪,只当杜某是在胡言乱语便是!” “嗯?”林素音身形顿时一僵,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杜先生恐怕不是有什么相求,而是有些关于自己的话题要说,而且话题恐怕还离不开墨白, 说实话,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墨白的名字出现在他面前。 杜先生一望林素音神态,便知道自己还是多嘴了,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罢了,本来就不该自己操心的事,何必惹人不悦。 想到这里,她决定告辞了:“娘娘,杜某也是一时胡乱多言而已,得罪了。既如此,那杜某便告辞了,今后山高水长,还请娘娘一定珍重!” 说罢,他再次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林素音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她知道杜先生并无恶意,而且其话语中也明显意识到了,离开明王府后,她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活着,活多久。 眸光微顿,她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好心当做驴肝肺? 便是听听又何妨,微微低头,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师姐且慢!” 杜先生回头,只见林素音对她伸手示意,请她坐下,她略有不解,却只听林素音道:“我如今的处境,师姐想必也是知道一二的,什么身份尊贵,师姐只是好心给我留颜面罢了,素音心里是明白的,师姐也无需妄自菲薄。” 说到这里,她提起桌上茶壶,亲自倒茶,眼神望着茶水涓流,轻声又言道:“师姐是想劝我与墨白的事吧,没关系的,我知道师姐定是为了我好,请坐下说吧!” 杜先生眸光在她身上定了定,说实话已经有心不说了,但此时见她如此模样,却终是觉得,不管如何,自己说上几句,也算了却了林素音真心想要相助的情义,她最终听与不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点点头,最终又走了回来,在林素音相请下坐下,轻声道:“娘娘,您与殿下之间的事,杜某不过是外人,虽然也曾听闻过一二,但不知其中内情,再说这也是您与殿下两人之间的私事,杜某不过是外人,又如何敢多言!” 林素音微愕:“师姐不是要说这个?那是……” 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杜某与娘娘一同入京,只是观娘娘一路而来,似乎都心事重重,兴致不高,一路上很少与贵府上那阿九谈论,回府之后也甚少过问俗物,是否是因为娘娘才从山门归来不久,对这些世俗之事,尚感觉不太习惯?” “嗯?”林素音微微愕然,随之淡淡笑了笑,明白了。 她和墨白之间的事,早已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她不信杜薇薇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说白了,杜薇薇拐弯抹角,其实说的还是这件事,想了想,双手端起茶杯,轻声道了一句:“或许是有一点吧,师姐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娘娘知道,杜某之前也曾入过道门,同时又一直在青年社里管着事,所以对此倒是有些经验,所以今日想和娘娘说一说,可能有些班门弄斧,若是娘娘觉得不对,便姑且听之,要是能对娘娘稍有裨益,那就再好不过!”杜先生点点头道。 “师姐客气了!”林素音也未反对,点头道。 “娘娘可知道,杜某是如何拜入黄庭府的吗?”杜先生开始了话题。 这个林素音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只是曾听说,师姐当年天资惊艳,很小便被黄庭府看中,带入山门学艺,不数年便成就斐然,道门中很多同门都极为羡慕。” “娘娘过誉了,杜某岂敢在娘娘面前论天资!”杜先生倒也坦然,直言道:“不过我当年入门,确实年纪不大,说起来,我也曾听说过娘娘当年拜山门的一些事情,就是不知真假。” 林素音闻言,眸光看了一眼杜薇薇,见其目光坦然无比,并无闪烁回避之意,才点了点头道:“不知师姐听说的是什么事?” “可能是谣言,只是有一阵子,风声传的比较夸张……说是师姐之所以在大婚之后,立刻拜入上清山,是因为对婚事不满,所以想要图清静!”杜先生声音明显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 这种风传,林素音自己所知的就很多,杜先生这话还是还是给她留了面子。 其中有关她是倾心梅志峰,甚至与梅志峰有染而入上清山的话,也不少见。 “当年确实去的突然,各种猜测也是少不了的。”林素音还算平静。 第266章 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  “不遭人嫉是庸才!”杜先生见她神色,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年娘娘天资惊人,总会有些眼红,谣言中伤,这也不奇怪,不过请恕杜某直言,在如今看来,娘娘当年刚刚大婚,便直接拜入上清山,其中怕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缘故存在。” 林素音眉峰稍挑,看着杜薇薇不说话。 她有些搞不懂这杜薇薇究竟是想说什么,是在刻意打探她的情况吗? 杜薇薇长相很柔和,清雅,此刻眸光也清正,见林素音稍皱眉,她便知其心意。 说实话,杜先生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人称杜先生,除乃尊称外,更是她行事作风,气度都不弱男子。 只是说实话,涉及人家家事,确实不是杜先生的为人,她也不喜欢管这样的闲事,只是承人恩德,必报之而已。 “娘娘,杜某是说,也许杜某当年拜山,也与娘娘的境遇相似,都不仅仅只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也都有自己情非得已的无奈!”杜先生直言了。 “嗯?无奈?”林素音有些意外,虽然对杜先生不了解,但能拜入山门修道,在世间绝对是幸事:“师姐此言何意?” 杜先生握起了茶杯,没有喝,而是盯着那茶水片刻,才慢慢开口:“杜某家中自太爷爷辈,便在明珠经营社团……” 杜先生没有回答,反而突然讲起了青年社。 林素音不解,但也不急,她知道杜先生说这些话,总是想告诉她什么。 虽然她自己认为可以直言,但转念一想,自身的那些事,的确敏感,涉及明王,也涉及自己这王妃,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直言评论的。 “一场大火来的突然,我能活下来,是一位叔父冒死冲进火海,将我和哥哥救了出来。而家里其他人,却全部葬身火海。那年我才十岁不到!”杜先生说起了生世。 林素音很意外,坐在面前的师姐,居然曾有这样的生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安慰了一句:“师姐还请节哀!” “没事,都已经过了太多年!”杜先生面上却没有哀痛之意,依然如她一贯表达出来的气质,云淡风轻。 此时林素音倒是突然有些理解了她一个女人却可称作“杜先生”这个称呼,她身上这份面对任何事都冷静与淡然的态度,的确非一般人能做到。 “青年社是杜家产业,数代人,龙头只能姓杜。所以我唯一还活着的哥哥,虽然还年轻,却也当之无愧的做上了龙头。”杜先生继续说着她的故事,面色依然恬静:“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自火海中活了下来,却在刚刚接掌青年社不久,又突然遇难了。” 林素音嘴唇动了动,但最后没有再安慰,杜先生的神情告诉她并不需要。 “自我哥哥死后,数代姓杜的青年社突然就没了再可接手的杜姓男丁,我也姓杜,但却是女孩,我根本就没有接手的可能性。偌大的社团突然之间群龙无首,那从未被外姓所得的龙头之位,也第一次成了会中元老可以染指的权柄。一夜之间,曾情同手足的结义弟兄开始你争我夺,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他们的争夺,让整个青年社从上之下一片混乱,每到夜里,整个明珠省便处处流血,让民间恐慌不已。” “自古以来,权利争夺,就总是残酷的!”林素音对这点倒是感同身受,她自己如今的境遇,说到底不也正是权利作祟吗? 情绪也低沉了几分,不过听到这里,林素音却已然能猜到后面的事了,到底不是普通家族出来的,她也不知道杜先生给自己讲述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轻声道:“所以最后,是他们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眼看将出大事,所以才认同了你?” 果然,杜先生点了点头,嘴角那始终挂着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她声音越发轻柔:“当时其中最有资格继承龙头位的共有三人,他们都是我父亲生前的生死弟兄,也是会中威望最高的元老。不过其中一人,也就是那救我出火海的叔父,并未出来争权,争夺最激烈的是另外两人,这两人在会中势力旗鼓相当,一时间很难分出输赢来。而且随着他们越演越烈,连青年社中的一些元老也因为这场争端而接连丧命。就算是我那叔父,也再难以置身事外,两边都在逼着他支持。” 她说的叔父,自然便是齐老大。 当年齐老大与杜薇薇的父亲关系最好,他为人义薄云天,并不愿意在弟兄尸骨未寒之时,便抢了杜姓之位,即便他知道杜姓已经没人了。 可他不抢,却不能置身事外,但不管他支持谁,都一定会得罪另一个。 一是都是一起混出来的弟兄,他做不出选择,二则是他不傻,无论支持谁,到最后他都没有好下场。 输掉的那个,定然会恨他至极,而且就算是赢的那个,也绝对会忌惮他的威望,很有可能在掌权之后对他下手。 无论支持谁,他恐怕都没法落得好下场。 林素音听到这里,就懂了:“所以,师姐你那叔父,便给出了除那两位元老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由你来出任龙头!” 杜先生笑着点头:“娘娘说的不错,当时会中许多元老,甚至已经选择立场的元老,都已经发现事态不受控制了,再这般下去,恐怕青年社会分裂,甚至他们的人身安全已经得不到保障,随时可能被对方暗杀,就在这种情况下,我那叔父便联合一众人,抬出了我,为了自保,这方案一出来,出乎意料的并未遭到大规模反对,虽然那两位争斗的元老并不甘心,但会中大势在前,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加上官方也出面了,不容青年社在这样打下去,破坏地方治安。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到了这地步,也都心中没底,根本没有把握最终能否可以赢,还不如暂时平息,继续谋划妥当之后,再行动手。反正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也制约不了他们,所以,就这样,我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儿竟然成功上位了。” 说到这里,杜先生突然抬眼,看向林素音:“娘娘,您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内情的吗?” 林素音闻言摇头。 杜先生又笑了笑道:“就在我正式接掌龙头位的前一天晚上,我叔父来找我,亲自来向当年还年幼的我,讲述了这一切。当时我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因为我害怕,虽然我那时还小,但到底也十二三岁了,在我哥哥死后,我曾听说了一些事情,说我哥哥正是因为当了青年社龙头才会被人刺杀的,突然听闻他们又让我去,举目无亲的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林素音想想,也不得不觉得,相比自己,杜先生的遭遇或许更为凄惨。 好歹自己在幼年时,还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 “可我居绝不了,见我不愿,我叔父对我说了一番话,他告诉了我一切,并且毫不讳言的说,如果不做龙头,我会被人杀死。因为杜家在青年社的威望太高,即便只剩我一个女孩,也依然会被斩草除根,尤其是此番会中众多元老都同意我做龙头的情况下,更将遭人忌惮,他们不会等我长大。我只有做了这龙头,才至少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杜先生的神色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轻描淡写的问道:“娘娘,您一定想不到,我那叔父那一日竟然还对我说,他会尽力护佑我,让我努力活下去,再过几年,等到我十五六岁,可以生孩子了。他就会帮我立刻帮我选择一个夫婿,然后立刻生个孩子,这样我杜家将来才会有人在逢年过节之时,能为我杜家列祖列宗上柱香!” 这一刻,林素音心中是震撼的。 或许任何人听到这番话,恐怕都难以平静。 怎能想象,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家破人亡,正举目无亲时听到如此残忍的话时,该是怎样的恐惧与绝望。 至少林素音确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承受力,她没办法去想自己如何还有勇气去坚强。 她眼眸微红的看着对面的师姐。 而就在她面前曾经历过这一切的杜先生,却依然面色如旧,依然云淡风轻的握着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很柔和,整个人光从外表看是一种极为清雅干净的气质。 即便此时此刻,林素音也难从她脸上看出半点苦楚来,就仿佛那真的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了的事而已。 “你……”林素音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这时,她已经不再去考究杜先生突然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最后答应了叔父,第二天,在众元老面前,我为祖师上香,从此成了青年社的龙头。”杜先生声音越发轻了。 林素音很想问当时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做这个决定? 可不答应又能如何? 不答应就是死! 第267章 那些苦难都只会是传奇 一  杜先生抬眸,对视林素音,面带微笑,问道:“娘娘,青年社龙头在当时的明珠各界人,甚至官方眼中,这都是一张人人艳羡的宝座,几乎可以控制整个明珠的夜晚,如此大的权柄,却被我这本没有资格继承的女子给继承了,这在当时,许多人都说我太幸运,您觉得呢?” 林素音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这一刻也终于从杜先生的故事中抽身出来,她回神了。 她也明白了,杜先生不只是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同样还在暗喻,她的明王妃身份。 没错,如今自己不也是人人艳羡。 可以说自从明王复出,其无论身份背景,还是人才本事,在当今天下青年男子之中,怕很难找出其右者。 明王妃这个身份,在外人眼中,该有多么尊贵。 而且再加上自己林氏之掌上明珠、上清山嫡系门徒的身份,这世间女子,又有何人比自己更幸运? 可就如杜先生当初一样,这一切美好之下掩盖的种种触目惊心的苦涩,却从来只能自己品尝。 “我不想做龙头,却非做不可,我能怎么样?”杜先生声音依然轻柔,没有变化:“我也只能做了!” 林素音眼中似有光芒一跳,但随即又沉了下去,半晌才轻声问道:“只能认命吗?” 这话她自己也觉得问的无力! 明王妃,天下皆知自己乃是名正言顺的明王妃,名份上自己便是现在死了,墓碑上也是明王之妃的称号! 而且经过那一夜,她微微闭眼,连事实上,自己也是了! 不认命又如何? 能摆脱吗? “当然不认命!”但她却没想到,杜先生却几乎想也没想的就答道。 杜先生的声音很有力,没有半点迟疑。 林素音睁开眼,看着她那已经收起笑容,满是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脸:“不认命? “不认!”杜先生再次确认,虽然声音不再那么高昂,但话语却更加有力:“若认命,我此刻如何还能坐在娘娘面前,恐怕十多年前,我便已埋黄土,真的只能等待我那十四五岁生的孩子,为我上香了。” 林素音无法理解她所言的不认命:“师姐,你最终还是做了青年社的龙头!” “娘娘觉得我不该做吗?”杜先生反问。 林素音微愣,这是该不该做的问题吗,这是被逼无奈,摆脱不了。 “青年社乃我太爷爷所创,自我太爷爷辈,青年社数届龙头,均乃我杜家人所仗,他们的全部心血都在青年社,我身为杜家最后一人,就算是女儿身,但这龙头,又有何人能比我更有资格?”杜先生的态度一反刚才,此刻的她,或许才是传说中那位杜先生,声音轻柔,却落地有声。 “可是……”林素音觉得她们之间的谈话偏题了,之前的谈话不应该是这个意思。 杜先生却又笑了:“娘娘,这就是十几年前的我,与如今的我之间的区别,在当时我自然不会想该不该我做的问题,没错,那段日子是难熬的,我坐在那把椅子上,唯唯诺诺的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元老,满是杀气盯着我的眼睛时,我吓的慑慑发抖,我不止一次的想要逃离,甚至想自杀了断,我受不了,撑不住那种无穷尽的恐吓与心理负担!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帮你分担,只能自己承受其中的苦楚。但是今天,我的想法却完全变了,我想的更多的是,若回头看看,也许就算当年他们没有逼我,我没有因为性命之忧,而不得不做。可只要我当年不死,我迟早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做那把交椅,就算冒着更大的生命危险,我也要去坐,因为那把椅子本身是没错的,我身为杜家儿女,在名分上,我理所应当,我去坐了又有何不可?” 林素音眼中突然一慌,心中陡然如雷震。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她却下意识的在摇头:“不,师姐,问题不是这个,刚才咱们说的是……” 杜先生仿佛察觉到林素音的慌乱,她的声音再度变的轻柔:“娘娘,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林素音眸中再次一震,盯着杜先生再开不了口。 就是这个? 是什么? 林素音听到的不是龙头,而是明王妃的位置。 “不,不同!”林素音终究还是摇头了,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连声道:“师姐,我与你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可以论该不该坐那把椅子,我不一样,根本就不该论!” 林素音从未对任何人讲述过自己的内心,这一刻,她的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却可能是她第一次,最大限度的在人前表露自己最难堪的内心。 杜先生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但很快她就松开:“或许椅子不同,但道理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复杂,我的椅子是家传的,您的或许也是正当名分的,有时候,当局者迷,正如我当年,初时,我又是如何迫切的想要逃离,我一再认为,我不该接受这种命运,我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我要面对如此悲惨的境遇,这张让我承受了无尽压抑与恐惧的椅子,为何要一定要给我,既然大家都想抢,那就拿去好了,我从没有要和人争着坐,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角落,只求不要在面对这些人,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一切原本并不需承受的折磨,将变的毫无意义。”杜先生声音微顿,但最终还是继续道:“当年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如今在外人看来,反而成就了一段“杜先生”的传奇故事,没有这一段境遇,我没有可能成为青年社历史上威望最盛的一任龙头!所以娘娘,我认为有些事情当中,那些最难堪,最难以接受的波折,反而正是一段精彩故事,所必须存在的内容,若干年后,回想之时,甚至不会再感觉到那些日子的苦楚,只会觉得那是这断故事中,最有价值的回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波折,反而越发珍惜。” 林素音眼眸还是湿润了,她嘴角微张又闭合,可始终却是发不出声音。 很多话,根本不足以对外人道。 她并不傻,她听得懂杜先生的规劝。 的确,明王妃这张椅子没有错,但错在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过去。 她曾少女心,愿嫁探花郎! 可那时的明王,在她眼中,只有无尽的厌恶。 而就是如此的厌恶,结果却是她在所有人当做笑话一般无法反抗的嫁过去。 并且,即便如此,她还要被“羡慕”是攀龙赴贵! 若如此也就罢了,但这世事又是何等神奇,新婚夜却成了解不开的血仇。 她在漫天风言风语之中,去了清修之地。 而他在刀枪剑戟中,消失于人迹。 其实这多么简单,只是一段错误的姻缘,不,孽缘罢了。 以为这段孽缘,此生,漫长岁月中,她将孤老,他将慢慢被世人遗忘。 人是长心的,有些话从未说过,有些事从未提过,却不代表人没有想过。 杜先生说椅子没错,她可以坐,是啊,正当名分,又不犯禁条,为何坐不得。 当年曾怀少女心,如今明王之才俊又岂是探花郎? 还有什么理由不愿?不从? 但是,岂能愿,岂能从? 当年因果已铸成,更有双方家族之仇,除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外的无二结果。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谁不骄傲? 即便这些难以承受的因果,真的会成为一段轰轰烈烈的姻缘中,最终最令人珍惜的一段回忆。 可谁能低头?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低头! 她也确认,自己并没有错,当年离开就离开了,也并不后悔! 即便今日你再贵极,但我也绝不回头受辱,人活一生,总有一些东西是要坚持的。 生来孤傲,如何贱之? “当然,我也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才会有这种感觉,在当初,亲身经历时,却并不容易。”杜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在之后,我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叔父再次给我重重一击,他告诉我,那场大火,我的哥哥,死的或许都不简单,原本我就要撑不住了,结果却又要面对也许就是我血海深仇的仇人唯唯诺诺,被他们当成傀儡对待,确实几近崩溃。” “不过又能怎样呢?我最终放弃的话,将会一败涂地,外人也许会在我悲惨死去后怜悯我两句,但我深知,最终我的结局不会与他们有关系,我的一切都与他们没关系,我将来的结局,只与我自己有关系,就算是我那叔父,他也不会在我死去后,真的能为我做什么,他有他的家,他的利益,出于感情,他能帮我一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的日子过成怎样,其实只是我自己的事,好在我没有放弃,反而我越发隐忍。就算他们在我面前谈论起我父亲时,某些时候语气中不自觉的出现的不敬,我也很自觉的忍耐,我开始认真的做一个傀儡,或者说我开始学着做一个成功的傀儡,这也并不简单,会让我全部心思去应付,却不想,让自己忙起来之后,反而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心情反而不再那么压抑,日子好过了许多,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的,我还是选择了面对。” “不管最终我想活着的心愿能不能做到,我想报仇的心思又能不能成,我也总得去做,什么也不想,去做了再说,一点点做,果然,有句老话是不错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等到了黄庭府的到来!”说到这里,杜先生的声音倒是有些不稳了,竟沉默了下去。 林素音一直没有反应,她默默听着。 直到提到了黄庭府,她才恍惚记起,这段谈话最先开始的时候,就是因道门而起。 她抬眸看向杜先生,却只见杜先生面上笑容早已消失:“黄庭府其实一直就和我杜家有生意往来,杜家也一直在世俗帮助黄庭府提供资源,他生前便曾去信黄庭府,言道我有资质,希望能拜入道门之内,只是后来父亲故去,这事也就耽搁了,直到我父亲那位朋友因事来到明珠,正好又记起此事……” “道门不能涉足地方势力,但我的出现,却让黄庭府突然有了涉足地方势力的借口,收我入门,并不犯忌,还可以让青年社从此更加紧密的成为他们在世俗的势力。就这样,有了他们成为靠山,我从此多了一些保命的资本,虽然付出的代价其实很大,那是我杜家数代经营的祖业,从此,将成为黄庭府予取予求的私产!” 杜先生如此直言黄庭府真实面目,这又让林素音心中沉默。 很多东西突然之间便不一样了,如这道门,曾几何时,那是她心中最为清静之地,而如今,她眼中的道门,和真实的道门似乎相距很远。 墨白便曾在她面前揭开过这盖子,如今杜先生再说,她的反应已不再是当初那般坚定,而是选择沉默。 因为冲玄的到来,也切切实实让她看到了她从前不曾见的一面。 “可我并没犹豫,这就是选择,我必须选择的路,首先活着,然后才能做事,想要做成事,就得付出代价,不管有多难堪,多不愿,也必须付出这份代价,并且这份苦楚,也永远只能自己一人承受。” 话题终了,杜先生要说的话,也终于是到了尾声。 杜先生尽力了,她站起身来,对林素音抱拳:“娘娘,有些事真的没有那么难,只要换个角度去想便可,或者根本不去想其他,咱们总是会有许多事是必须要去做的。正如我一路走来,要活着,要报仇,要保住家业,再到如今,要和蛮子为敌,每一件事我都有必须要去做的理由,那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明珠有多么难堪,我只需要去想,这是我该做的就可以了,但还是那句话,若老天不负我,当有一日,明珠光复,这段难堪,也只会是我此生传奇之中的又一件值得写进历史的光荣。到那一日,我不为声名,也不负此生!娘娘珍重,后会有期!” 第268章 入宫 “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可以随时出发了!” 阿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素音才如梦初醒,略带茫然的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方才从内心迷茫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 “去哪?”林素音望向门口,下意识的问道。 门外阿九似被这个问题弄的一愣,稍顿之后,才传来声音:“娘娘,该入宫觐见了!” 入宫? 林素音眼里的迷茫尽退,深吸口气,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稍默,声音缥缈:“我知道了!” 回了京,自然不能就在明王府待着,连皇父母都不拜见一下。 要说啊,换了其他皇子久居远方,多年未归的情况下,怕是回京之后,连家都不回就先入宫拜见了。 毕竟这样才是表达她对天子凤后的尊敬,又能说明她在外时对父皇母后究竟有多么思念与牵挂,这才是挚诚孝道的表达方式啊。 不过明王府显然不需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也不想这么做,只要行事不越距,犯不着去那般媚上,反正再如何表现,明王也不可能事事依了定武帝的意思去做,最终还是没办法营造出父慈子孝的局面! 明王府门前果然已经车马停当。 这一次不再是如归来时那般随便,马车虽然还是马车,不过马却是双马,均精神抖擞,皮毛光亮! 车是明黄,雕龙玉凤,虽不似帝王车架那般堂皇,但普天之下,这等贵气却也绝对不多。 车旁,又有数人带刀,手执马缰站于马车左右,鹰眸虎视周边,便是他人之前不知这些人乃明王府侍卫,此刻也只需一眼望其风范,也定要在心里暗道,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更别说,在那马车车辕边上,还有一中年男子正围绕马车一圈圈的检查,看其穿着却是寻常,只似一车夫而已。 但此时此刻,这周边却还有一些人的目光始终盯在此中年男子身上。 因为,这中年车夫,他的名字叫做陆寻义,不久前曾在名府大街上以宗师头颅立下赫赫威名的宗师陆寻义。 而盯着他的那些人,也非泛泛,他们人数不多,但却也不下十来人,正一个个背弓带剑,正高坐马背之上,安静立于马车前方,约数十步远,默默盯着马车这边。 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直在周边负责警戒的上将军与他手下的精锐兵将。 看这架势,这一趟王妃入宫,他们也将随行护佑。 不得不说,就算不提明王妃所受到的关注,光只是这阵仗,就足以让啥也不懂的普通人都能看出,这是冲撞不得的贵人要出行。 现场并不嘈杂,所有人都不时目光瞥一眼,那早已中门大开的明王府,等着正主现身。 林素音当然是要出现的,不需要逼迫,她今日也必须走上这辆马车,去拜见帝皇凤后! 不管她怎么想,天下却皆知她乃明王妃,今日她若不去,那便不是她一人得了不遵孝道的事了。 而是她整个林家都将遭到天下人口诛笔伐,即便你已自立,但嫁出去的女儿却仍然要上别人家的族谱,竟仗家世而违背孝道,这何来的家教? 恐怕其父辈不但未曾教导,反而在后面为其撑腰,这等人家简直羞于立足天地? 所以林素音不但出来了,而且此刻再次亮相的她,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素装打扮。 服侍奢华,金玉点缀,妆容之典雅配上其容貌,足以让她一出现在门口,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柳眉轻抬,明眸微绽,周边人的注目尽收眼底! 是啊,谁会相信,如此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不敢出错,认认真真盛装入宫拜见公婆的她会是不想当明王妃的女人? 不得不交代一点,林素音身边并没有贴身丫鬟在,所以她此时这如此用心的精致妆容打扮,只能由她亲自上首。 对这外人看不出来,却在她自己内心里无比悲哀尴尬的局面,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九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站在门口,沉默不动,他眼底微急,就怕王妃出问题。 此时无奈,他也只得快步上前,出现在林素音身边,朝着陆寻义问了一声:“二先生,可准备好了?” 陆寻义是唯一只看了林素音一眼,就立刻垂眸不再观望的人,听到阿九的声音,他点了点头,却又一偏头,看向那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上将军。 上将军回眸,也正好和陆寻义目光碰在一起,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们那边没有问题。 陆寻义才看向阿九开口道:“可以请娘娘出发!” “娘娘,一切以准备停当,您请!”阿九这才对着林素音躬身行礼道。 林素音似轻轻吐出了一口香兰,明眸缓缓低垂,提起裙摆,抬起了脚步。 阿九在她身旁一米之外随行,目光却朝着她那依然有些拖在地上的裙角望了一眼,心底暗自责怪自己,疏忽了。 不该没有想到,娘娘身边得有侍女在,这连裙摆都无人能替她牵起,这不行。 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找个侍女自然不难,可问题是他不可能随便放个人在王妃身边,如今的形势,若是稍微出点差错,让王妃有了变故,那阿九就百死难赎了。 稍后定要将这事办妥,阿九心道一声,又赶紧小跑两步,来到马车旁边,主动摆下脚蹬。 好在林素音不是一般女子,她乃是修道之身,倒也无需人搀扶,便轻灵上车。 车轱辘响起,林素音默默闭上了眼睛。 稍缓,她又手掐道决,开始用功。 只是不知,她是否只是想让自己那颗纷杂的心静一静而已。 车架平缓,很快消失在名府大街拐角。 这条静逸安然的街道,却仿佛突然之间随着这马车离去,而莫名喧闹起来。 并非真的喧闹,而是一种先前被死死压制的紧张终于散开。 并不需要去过分打探,也可知,在方才这马车定是牵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管他们有没有亲自张望,他们的心思也离不开这辆马车。 只是关注的人心思各有不同罢了,有些或许没那么紧张,只是想要看一看。 而有些却是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马车离去一会,一些人影开始从各家出门,他们形色冲冲,很快也如那马车一样消失在京城的各个角落。 …………………… …… 杜先生并不习惯骑马,明珠省与京城不一样,那里因各国人士聚集,在生活方式上与这古老的城邦有很大区别。 甚至不夸张的说,虽然地不过千里之遥,但却仿佛两个世界。 那里在蛮子未入侵之前,电力已覆盖广泛,汽车虽然不敢说普及,但在宽阔主街上,也从不少见。 更有一辆辆黄包车奔流不息的穿流在街头巷尾,京城也有,但名府大街肯定是没有的。 而且就算有,明王府也不会同意她坐,毕竟明王府不可能真的不管她死活,此番她离开,明王府总要安排人护卫在她身边,保证她的安全。 黄包车太慢,岂能与马匹相比,一旦有事,将会对安全有碍。 所以杜先生只能骑马! 马儿并未疾奔,杜先生边走边看,她来过京城,但转眼回望,那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当时的明珠与如今的京城相差的还并不算太大。 可如今再看,杜先生却彷如隔世! 抬头,只能见到寥寥几根电线穿向四面八方。 左右,有楼却不高! 再看人群,悠闲而自在,不慌不忙,服侍、气质确实不差,但与明珠那种已然充盈的活力截然不同。 蛮子来袭,我国威不盛,天下有志之士,均在找其根本,意图变法救国。 很多东西并不高深,单是明珠与京城的区别,就已经在无声讲述,大夏为何连一区区小国都能欺负。 杜先生摇摇头,明珠格局不一样,在那里言论相对自由,报纸上更不乏长篇剖析形势的文章,有的温和,有的却无比激烈。 所以很多问题,杜先生心中也有数,国朝终究是不会放弃他们一直以来营造的社会! 杜先生抬眸,那座威严的宫殿离她很远,却依然可以望见其雄威,杜先生叹了一口气。 她心智不弱男子,但站在京城,她却再不能有曾经站在明珠任何角落时的那种煌煌大气,在这里,她的声音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别提影响那座巍峨皇宫。 “杜先生!”身旁突然有声音短促。 杜先生刹那回神,眸光低垂看向那为他牵马青年,青年模样看起来似乎才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量不算高大,身形也不算特别健壮,但杜先生只望一眼,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此人有一种在寻常人身上很难见到的干练。 “别慌!”杜先生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开口,却眉思镇定极了,面上浮起一抹柔和,随意抬起眸光,四处扫了一眼,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那牵马青年闻言依然面色平静,轻声道了一句:“已经确定,从我们出现在这条街上,便有眼睛开始盯着我们。” 第269章 秘密动手 杜先生闻言心里不由意外,自己都毫无发现,此人却如此确定,不过并未细究:“能找出他来吗?” “可以!”青年很确定,不过紧接着又道:“刚才盯着咱们的人之中,有人离去了,十三已经跟过去了,但现在还无法确定他们的底细,也不确定这周围还有多少他们的人,而且如果有宗师境赶来,您的安全将会受到严重威胁,我建议,先送您回王府,待我们摸清对方底细再来安排。” 杜先生越发意外了,他与这青年一路同行,并未发现他有何异状,他是何时发现这些问题,又是怎么安排人跟上的:“多久了?” “就在我叫您的时候!”青年话很干脆。 杜先生眉目中闪过一缕思索,随即轻声摇头道:“咱们还有多远?” “若无意外,半个时辰就能到!”青年听他下了决断,也没有再劝。 “行,那别管他们,继续走!”杜先生点点头,望着前方,眼底一闪。 她的确有很多仇家,但在京城地面上,会向他下手,也敢在她一路面就下手的,却绝对不多。 不是蛮子,就是黄庭府! 不过杜先生却并不倾向是这两家,若真是他们,恐怕反应不会这么慢,到现在竟还没动手。 “如今各家道门是不是都派人入京了!”杜先生突然问道。 “有,前段时间,旗国使臣入京,各家道门均有人赶来!”青年沉声道。 杜先生没有再出声,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自己判出道门的事,怕是如今整个道门都已经通传了,刚才发现自己的或许并不是黄庭府和蛮子,而是其他道门在京中的活动人员。 他们不会亲自动手来打杀自己这欺师灭祖之徒,只会在发现自己之后,通知黄庭府自己来处理。 “你刚才说,有人离去,往哪边走了?”杜先生又问了一句。 青年并未用手指,只是微微抬了抬额头,朝正前方道:“前面!” “黄庭府驻京处的方向?”青年点了点头,后又道:“那一片不止黄庭府,还有其他道门也在那边驻扎。” “嗯,我知道了,你怎么称呼!”杜先生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未知此面前这人姓名。 “墨九!”青年道。 墨九? 杜先生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他刚才说十三跟过去了! 九,十三! 这些名字很寻常,但此时此刻,杜先生眼中却疑惑一闪:“你姓墨?” “嗯!”青年惜字如金! “刚才你说跟过去的那十三姓什么?”杜先生接着问道。 青年微顿,这一次似乎想了想,最终还是道:“他叫墨十三!” 墨十三! 杜先生明白了,这些人以号做名,怕是人数不少。 而且都姓墨…… “冒昧问一句,你修为如何,待会或许会有意外。”杜先生又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我没有资质,不能修道。” 杜先生一愣,难道自己猜错了,他们不是明王专门培养在身边的贴身护卫? …… “什么?你没看错?”黄庭府驻地,一房间之内,一个身着长衫的消瘦老者脸露惊讶,看着刚刚赶来报讯的弟子很是意外。 “绝对不可能认错,弟子曾与这杜鹃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她!”那弟子当即确定。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离开明珠来京城!”老者眼中疑惑一闪,随即又面色一正问道:“她身边可有什么人?” “没有,就她一人,骑着马在街头闲逛,对了,还有小厮替他牵马!”那弟子摇头道。 “你确定?”老者越发意外了,虽然杜鹃在他眼中不过一小人物,但他也知道,这女子在明珠是有些本事的。 “弟子因为急于回来禀报,所以并不敢确认,她身边暗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那弟子很想确认,但见老者如此郑重,他也不敢瞎说,只好道:“不过应该是没有,弟子发现他时,曾稍微注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老者眼中一闪:“此事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发现!”青年摇头。 老者闻言,眉头不由一皱,眸光突然朝门外看了一眼,眼神急剧闪烁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立刻回去通知门内诸弟子,盯着那杜鹃,摸一摸她身边的情况,想办法将杜鹃拿下!” “是,弟子立刻去办!”那弟子并不迟疑,立刻点头。 “拿下后,不要声张,将她藏起来,等我回去再说!”老者抚须又道。 “咱们不将她交给黄庭府吗?”弟子一愣,脱口而出问道。 原来这老者竟然不是黄庭府的人,实际上他是竹叶门在京办事处的主事人,就与那冲玄一样。 此人亦是道师境,名叫黄深,今日刚好过来黄庭府这边商量事情。 “别管这么多!”老者神色一肃:“记住,如果秘密得手,就按我说的做,如果有其他道门插手,那就直接将她拿下后,交给黄庭府。” “是!”弟子不敢再问,应声欲去。 “等等!”老者却又觉得还是不妥,又摇头道:“通知赵师也跟过去,以防意外!” 弟子急速而去,老者独自在房间沉默稍许,眼中思绪电转一番后,转身出门。 不一会,便来到一间房。 里面早已坐着一个老者,此刻正听着一名弟子在汇报什么情况,见黄深进来,便挥手对那弟子道:“好,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就是!” 黄深听着他这句话,却是心里骤然一顿,莫非他们也已经发现了? 刚这么想,就听那老者看向他,沉声道:“你都知道了吧!” 黄深听他这么问,又看他脸色,心中一跳,有些无语,这杜鹃怎么搞的,不知道如今她已经是道门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了吗? 怎么还敢如此招摇,简直找死。凭白无故浪费自己一番心思,没办法,既然瞒不住,只得轻轻点头道:“嗯,刚才弟子过来禀报,很是意外啊……” “哼,这有什么意外!”黄庭府的老者姓秦,名秦泰之,此时从桌上端起茶杯,摇摇头道:“搞不懂上清山究竟怎么搞的?培养了这林素音这么多年,结果最后还是便宜了明王,真搞不懂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嗯?”竹叶门的黄深微愣,刹那间发现,他们两人说的似乎不是一件事啊,额头微汗,还好这秦泰之打断了他的话,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了,连忙含糊问了一句:“怎么说?” 秦泰之回眸瞥他一眼,嗤笑一声:“怎么着,你还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打算去上清山告我一状还是怎么滴?” “看看,看看,你老秦又小心眼了吧!”黄深打了个哈哈。 “哼,你告状我也不怕,当着他冲玄,我也敢这么说!”秦泰之再次冷哼一声,看得出他对冲玄的意见很大。 黄深倒是理解,黄庭府的洪震与这秦泰之乃是至交,此次却在明珠遇难,秦泰之心里始终郁郁不平,对上清山没有牵头报仇的事,他心底很不爽。 “老秦,有些事咱们都清楚,没必要搞的难看了,如今咱们的利益绑在一起,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真的传到上清山那边,对大家都不好。上次上清山自己也在明珠损失惨重,要是能报仇,他们又哪里还用其他人劝?”黄深劝了一句。 “他们自找的!”秦泰之闻言,依然不悦:“我不是不讲道理,这事情起因在哪里?当年他们不向明王动手,明王会对我们道门如此意见?动手也就罢了,仇是结下了,结果人家却活的好好的。再说这林素音,他们抢林素音上山,这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吧,最终怎么样,将咱们都搞的境遇难堪了,大家与国朝之间的关系都越来越紧张。” “话也不能这么说……”黄深摇头。 “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上清山出头扛住国朝,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可结果如何?这林素音上山多少年了,他们信誓旦旦的要梅志峰与林素音联姻,可如今呢?办成了吗?这下倒好,林素音一转眼就名正言顺了,此刻入宫去与定武父慈子孝了。你看着吧,林氏那边立马就会做出反应,他们想要名正言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此天赐良机,林氏绝对不会放过与国朝谈判的机会,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咱们这道门要如何自处!”秦泰之怒不可遏,满是冷笑。 黄深这才明白,秦泰之为何发这么大火,原来是说林素音此时入宫拜见的事。 他只能苦笑,也明白秦泰之如今要说恨谁,首当其冲是明王,再次便是杜鹃,最后就是这林素音了。 没别的,就是因为为了给林素音治疗箭伤,才招惹到了明王,才有了洪震之死! 不过话说回来,秦泰之的话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黄深面容也慎重起来,上清山这些事确实没有办好,他皱眉道:“老秦,如今形势越发扑所迷离,难以看清了。冲玄去见了林素音,结果咱们虽然不知道,但听说他回去后,梅道师当场大发雷霆,看来情况是不妙,明王要杀梅志峰,挑战梅真人的事,照这么发展下去,只怕真能成事。” “那不正好吗?上清山将明王灭了,咱们都安心了。”秦泰之再次冷笑一声。 “老秦,你也莫要幸哉乐祸,明王这次是针对上清山,可你不要忘了,如今他眼中的敌人可不只有上清山,你们黄庭府,我们竹叶门,都是与他结了仇怨的,上清山若真吃亏,咱们两家还能讨到好?”黄深眉头皱紧。 秦泰之终于沉默了,他说的也是气话而已。 上清山真能灭了明王? 要是能,冲玄还如此着急,莫说国朝,关键就算是林氏如今恐怕也不会在没有谈成合作之前,让上清山杀明王! 而如果明王胜了,那结果就可怕了,正如黄深所说,明王对他们那绝对没有好感。 “咱们又能怎么办?”秦泰之长叹一声。 “如今你我两家,是已经下不了船了,只能跟着上清山。”黄深也一叹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只有林氏与国朝继续相对立,咱们才能对明王多一些掣肘。” 他说到这里,秦泰之却突然又冷笑一声,斜瞥一眼黄深:“那你说怎么办?杀了明王,还是杀了明王妃?老黄,我警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想拿我黄庭府当枪使,做梦!” “这是什么话?”黄深闻言,顿时怒了:“我好心来和你商量对策,怎么成了拿你们当枪使,好心当成驴肝肺,黄庭府真不该派你来京主事!” 说罢,袖子一甩,不悦而去。 他背后那秦泰之却道:“就是不派我来,就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也休想忽悠我黄庭府,别说我没提醒你,那林素音出了任何问题,都别想让我黄庭府在与你们一起承担!” 第270章 缩小版火枪 发现行踪已经暴露了,杜薇薇却并没有回头。 就算此时黄庭府真派人来出手拿她,她也不会反抗,本来她就是准备送上门去的。 “还没动静?”已经穿过了热闹长街,进入幽静小道,黄庭府那边居然还没有派人来拿她,这反倒让杜微微疑惑。 “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两个人还在,他们不是一般人,隐藏的很好。”墨九仍然牵着马,低声道。 杜微微皱了皱眉,正在思索黄庭府一直不出现究竟是什么意思,耳边却突然想起几声犬吠之声。 这犬吠声并无什么异常之处,所以杜薇薇并没有注意,可那牵马而行的墨九,却是身形刹那绷紧,眼底精光陡然一闪,脚步顷刻间放缓了下来。 虽然墨九做的很隐蔽,但到底离杜薇薇太近了,她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墨九这一刹那的异常,还是被杜先生察觉了。 “怎么了?”不过,杜薇薇非常冷静,并未失态,神色依然如常。 口中轻声问了一句,眼神在前方扫了一眼。 虽然是在京城,但道门各山在此驻扎的却仍然是清修之人,所择之所,都是远离喧闹,较为幽静之所。 此时这条道上就人烟稀少,只有寥寥几个贩夫走卒正肩挑着箩筐,在步履蹒跚的前行。 应该是附近人家,准备去主街上做些小生意的。 杜先生一眼望去,却并没能发现什么异常。都是一些寻常人而已,她眼神好,若是这些人中有道门出来的人,她定能发现。 “杜先生,有情况!”旁边墨九的脚步越发慢了,这一次不再是刚才那般隐蔽,只是缩小前行的步伐,而是随时准备停止前行了。 杜先生闻言,立刻再次瞥了一眼他明显凝重起来的神色,却是第一时间出声道:“别慌,继续走,慢慢说是什么情况?” 一面说着,她也瞧出了墨九所看的方向,连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墨九所望之处,正是一个挑担青年,正朝着他们这边醒来。 杜先生眸光一凝,将那青年的一切尽收入眼底,此人很普通,就是一苦力模样,挑着两个箩筐,扁担下压的弧度很大,箩筐里面的东西应该很重。 只是青年的脚步却不慢,双手握着扁担吊绳维持平衡,虽然额头有些冒汗,但神色看上去明显能够承受这重量,看得出是个健壮力气人。 杜薇薇仔细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再次回眸看向墨九,却只见墨九依然看着那青年。 “这人有问题?”杜薇薇低声问了一句。 “不,他是咱们的人,来传讯的!”墨九一面盯着那人,一面低声回了一句。 自己人,杜先生微微放松了些。 说实话,她也真不认为,黄庭府要对付自己还要如此小心翼翼,大费周章的派人伪装。 这可能性实在不大,对黄庭府来说,要清理门户,只会大张旗鼓来扬山门之威。 也就在此时,那挑担青年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就要错身而过。 杜先生凝神,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不出意外,交接情报信息,应该就是在这时候了。 但下一刻,她却意外了,那青年就这般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从头到尾,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扬起和墨九对视一下。 杜先生很确定,他绝对没有与墨九有过任何接触,更别提递交情报这等事。 她正心中奇怪,却只觉墨九的脚步再次慢了下来,并且声音中也开始有了一直没出现的紧迫感:“有人在前面埋伏,人数不少,都是好手!” “埋伏?”杜先生眉头明显一皱:“不应该啊!” 黄庭府要对付自己还需要埋伏吗? 有些想不通,但也转瞬就释怀了,他们应该是想要周全,怕出意外。 “没事,黄庭府不会第一时间就对我下杀手,待会不用反抗,直接跟他们走就是。”杜先生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下来。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叛徒,黄庭府能生擒肯定是生擒,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定罪正法,洗去耻辱的同时,让整个山门所有弟子知道叛徒的下场,引以为戒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情况有些不对,杜先生,来人有可能并非黄庭府!”墨九却仍然身形绷紧,眼中有担忧。 “不是黄庭府?”杜先生眼神刹那一顿,神色也紧了起来:“是旗蛮?经过上一次,他们如今还敢在京城行动?” “说不准,先前那离开之人应该的确是道门的,他先去了黄庭府报信,但奇怪的是,他很快就出来了,黄庭府驻地却丝毫动静都没有,而这人出来之后,却是鬼鬼祟祟的安排了一个人去电话局不知向哪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便赶来了一群人与他会和,朝着咱们来了,那些人虽然都着便装,但观身形气势,很大可能乃是修道之人……”墨九迅速将事情说了一遍,就仿佛他亲眼所见所发生过的一切一样。 杜先生很吃惊,不知道墨九一直和他在一起,这么多事,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就是刚才那个青年传递的讯息,可是至始至终,他根本就没见那青年有传讯的迹象。 这一刻,她心中不得不对明王府这些人有了佩服,不说其他能力,单单这份盯梢传讯的本事,就不简单。 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杜先生的眉梢抬起,眼眸中思绪电闪,一时间难以断言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黄庭府应该一得知自己的消息,便立刻会大动干戈过来追捕才是,怎么可能驻地毫无动静。 她不傻,这时候也肯定了此事有猫腻,那些人恐怕还真不是黄庭府派来的。 刚才就觉得黄庭府要对付他,根本不必要埋伏,这事很奇怪,如今看来,若不是黄庭府的人,那就正常了。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退走? 杜先生眼底急剧闪烁,最后心底摇头,不行,这一关必须过去,否则她根本没法在京城立足,不能在京城立足,就稳定不了明珠的青年社。 深吸一口气,杜先生望向墨九:“如果动起手来,你们能否挡住一时半刻?” “您放心,我们会尽力护住您的安全,只是如果您一定要过去,一旦动起手来,出现意外的话,您必须立刻转头退走,会有我们的人接应,负责您的安全。”墨九并没有犹豫多久,直接道。 “好!”杜先生并不矫情,直接点头道:“走吧!” 墨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请示了一句:“后面那两个跟着的,咱们现在必须处理掉,否则恐怕会对您撤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杜先生闻言,眉梢微抬:“你们已经动手了?” “还没有,上面交代了,我们跟在您身边时,一切听从您的指示!”墨九道:“不过,一切都必须以您安全为重,请您慎重考虑!” 杜先生想了想,还是点头了:“不要伤他们性命!” 此行是与道门暂时和解,不能再添血仇,这对此行无益。 “是!拿下后要审讯来历吗?”墨九点头,没有再出声,继续牵着马前行。 “可以!”杜先生神色略迷惑的望了他一眼,真的是在请示,可如何传达出去? 心里疑惑,她的确对此好奇,但并没有马上问,不过才没过一会,又只听几声犬吠声从身后不知什么角落传出来。 墨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好了,那两人已经被拿下,很快就会审讯,不过不用刑的情况下,怕是没那么快查出来。” “已经动手了?”杜先生更是感觉好奇了,终于出声问道:“你是如何向你们的人传讯的?刚才你们府上那青年又是怎么和你传讯的?就是那几声犬吠吗?” “密码!”墨九微顿,似乎在想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低声回了一句。 “密码?”杜先生喃喃一声,她很确定自己听不懂,不是听不懂密码,而是不知道这密码是如何传过来的。 但看墨九的样子,她也没有再多问,再问就不合适了。 可她心底却是对明王府的底蕴了解到了一些,那当年的白长青,其令人吃惊的背后,怕远远不止他那惊艳世人的修为而已。 不再多想,如今的她暂时肯定是与明王府绑在一起,明王府越强大,对她来说也有好处。 并不需多久。 她就见到了那些拦路的人。 马停了! 不得不停! 杜先生眼望着那飞腾而起,朝着自己迎面袭来的风声,神态淡漠。 有了心里准备,既然是埋伏,自然是要动手的。 没有招呼,对方做好了准备,四面八方包抄而来,要一举竟全功。 这一刻,她坐在马上没有一丝惊慌,奇女子“杜先生”的柔弱化为了钢,手中那把剑锋散发的寒光,正如她星眸中所透出的冰冷。 “明王府出行,谁敢行刺?”杜先生还未动作,那不是修道中人的墨九,却气势一展,面对那剑光飞舞,手中一块金牌豁然高举! 未有内力随音,但明王府三个字,却也足以震慑宵小。 几乎只在声音响起,刹那,那道道飞舞而来的身形,均一窒! 显然是随着心绪在震荡。 “她是道门叛逆杜鹃,怎么会是明王府?”一道声音不知是哪一人在愤怒。 “竟敢还不束手,找死!”剑光虽然微窒,但那些人影却仍在飞舞,不知是收手不及,还是未得命令。 杜先生长剑横了空,人已飞跃二期,她的马倒下。 很明显,这匹马本来便是目标之一。 “杜先生,你先走!”墨九神色依然,手中金牌已放下,却是多了一样与那火枪相似的东西,只是这火枪却太小,似乎缩小版。 第271章 枪手 眼见报出了明王府,道门中人居然还敢动手,一剑向杜先生袭来,刺死了杜先生的马。 墨九眼中厉色一闪,再不迟疑,当即高声让已经从马背上腾身而起的杜先生立刻撤退。 同时,他手中那多出来的铁疙瘩已是瞬间扬起,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一般,对准了那正准备收剑的道门青年,扣动了扳机。 “轰隆!” 伴随着火光乍现,一声轰鸣震响,打破了长街的宁静。 这突然的动静,令全场骤然一惊。 无论是身形腾起,手持利剑还未彻底落地的杜先生,还是周边那些原本还在扑来的道门中人,均是下意识的身形一顿,目光刹那从杜先生身上转移到了墨九身上。 却只见,墨九一枪之后,根本都不看一眼自己是否打中了目标,便立刻身形矫捷的一个转身,朝着小道旁边飞奔而去。 他的速度不慢,虽然不如道门弟子可以凝一口内气,轻身来去,但即便只是奔跑,浑身的爆发力却远超普通凡人。 只在众人凝望这一瞬间,便只觉他刹那便与其方才所站方位相隔不少距离。 当然,他这速度在普通人看来,的确会为之吃惊,可在一众道门弟子眼中,却还算不得什么出奇,他们几乎人人都可以做到,反而是他这般如鼠飞窜的姿态,显得很是滑稽。 无论是道门弟子,还是方才从空中落地的杜先生,都被他这姿态搞的微愣。 刚才还铁骨铮铮,雄姿英发,要生死一战的明王府青年,怎么一转眼就这副姿态,仿佛被吓的火烧屁股一样,丝毫不顾姿态的逃跑…… 这画面,自然是有些不和谐的,出乎意外,就连杜先生脸上也不得不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过这时候重点自然不是墨九逃跑的有多拉风,几乎所有人的瞳孔同时一凝,眸光凝望住了墨九奔跑时挥舞的手臂。 不,准确来说,是墨九手中那依然握着的半截小臂长的铁疙瘩。 “是这东西?” 在场众人眼中皆是闪现思索,毕竟谁也不是平民百姓,刚才那一声爆响,明显是火枪在轰鸣。 之所以让人迟疑,好奇,是因为火枪大家都见过,却还真没见过这么小的玩意。 “嘶……是火枪,大家小心偷袭!” 其实一切说来迟那时快,真正从开枪到此刻,也只是一个呼吸之间罢了。 众人正惊愕打量那火枪时,一声明显带着痛苦与惊疑不定声音的嘶吼,高声响起。 这道声音打破了刚才那道轰鸣在大家心里带来的惊愕,大家此时方才骤然想起了方才那一枪轰击的目标,道门众人立刻面色一变,回眸看向那开口青年。 只见距离那倒下的马匹不远处,一个脸上渗着冷汗的青年正捂着右臂从地上稍显狼狈的爬起来,手指间有血迹正在渗出。 此刻,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那仍在飞奔的青年,眼里的愤怒与汹涌的杀气相交织。 他手中已经无剑,剑还在倒地的马身上颤抖,很明显,方才骤然被击,他来不及撤剑便闪退而去,但依然受了伤。 只是未能伤及要害,但光视其右臂伤势,便可知他一身功夫,此时再难施展一半。 “师弟!”有同门心中大惊,没想到师弟居然真的伤了,立刻闪身便要过去扶住他,口中惊道:“师弟,怎么样?” “没事,没想到被偷袭而已!”受伤青年似愤怒到了极点,咬着牙齿嘴里蹦出这句话,显然他的愤怒不止是自己受了伤,还有在同门面前丢的脸。 很明显了,对方不过一凡人而已,纵使是手持火枪,凭他的身手也不该受伤才是,而且还连武器都被逼丢下了,这让一向清高,视凡人如蝼蚁的道门弟子如何能够心甘承受。 “师兄,别让他跑了,快……嗯?”此人感受着众同门的目光,心底更是羞愤不能自忍,这一刻只想将墨九碎尸万段,眼见那人还在冲刺逃离,连忙开口冲着扶着自己的师兄急声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又突然眼中一惊:“不好!” 他身边扶着他的同门,还未有所觉,便见得师弟脸上变色口道不好,忙抬起眸光,顺着他眼神方向看去。 顿时只见,那原本在大家眼中逃跑的墨九,竟在拉开距离后,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地上,面对着他们,而他手中那只铁疙瘩,也已经再一次的举了起来。 修道中人,耳聪目明。 几乎第一时间,便让那受伤弟子变色,因为他察觉到了枪口在瞬息之间,便已经稳稳对着自己。 旁边他师兄这一刻也是色变,眼中陡然一厉,好大的胆子,竟还敢偷袭:“你敢……” “轰隆!” 几乎在他话音吐出的刹那,他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眼底深处倒映出一副画面,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前方半跪在地的墨九,神情稳健,枪口纹丝不动,一道火花清晰绽开,耳边轰鸣…… 修道之人,自然不同凡响,在凡人来说,火枪射击的弹丸,岂是人力可以闪避。 可修道之人,内练一口气,身体的反应速度还幅度,都非泛泛。 间不容发时,他们从容不迫,这位师兄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手臂拉着师弟,气息一凝,脚尖轻旋,已是带着师弟身形一侧,避开飞快袭来的那一道黑影。 这一刻,他眼中也发狠了,他已经清晰察觉到,刚才那一枪,所对准的便是师弟眉心,若非他在师弟身边,如今已然受伤的师弟,即便未必能躲过要害,恐怕真的会有危险也说不定。 主要是这家伙太过阴险,本来都以为他在逃跑,谁想到他竟还敢再次偷袭。 “给我追,拿下他!”躲过危险的顷刻之间,还不待站稳,这位师兄已是愤怒咆哮。 明王府人…… 明王府人又如何? 区区一蝼蚁,居然想要杀他们? 真当他明王府人,就能吓住他们,哼,简直找死! 就算是明王他爹,也不敢随意杀他们。 更何况明王! 不得不说,道门子弟的脾性真的是养成了,常年累月的身处高高在上,太多太多的事例,让他们可以傲世天下,如当年,两名上清山弟子于明王大婚之夜袭杀,结果也只是不了了之而已,那两名弟子已然回了上清山。 这如何不给他们胆气,即便如今明王的确传的很可怕,但到底都只是传言,他们的师门还从未让他们放下傲气,依然在维持着道门至上的态度。 再次一枪,依然未中,墨九原本并不沮丧,这种结果,他早在练枪的第一日就已熟知,道门中人的反应速度,非一把枪就能克制。 所以他能接受,也并不会失去对阵修道中人的信心。 依然准备继续起身,再次奔跑,但也就在这一刻,他眼神朝着杜先生的方位一瞥,竟发现那杜先生居然仍然在场,依然持剑,还未撤离。 他的神情变了,口中再次急声咆哮:“杜先生,快撤!” 却不想,他这一声喊叫,却是打破了方才的宁静,让杜先生又再次出现在道门人眼中。 连明王府的人,他们也要对付了,更何况此次的目标杜先生。 再没迟疑,对他们来说,遵上命行事,本来明王府干涉,他们或许会犹豫,但此刻已然爆发冲突,哪里还想那么多,他们的任务只是秘密抓人,其他的事自有山门去处理,反而是不将人抓回去,会在师门长辈那儿落得一个不堪大用的名声。 关键是暗中跟来的宗师前辈,直到此刻都未曾示意,这已经代表行动继续。 “动手,速度要快!”有人低喝一声,所有人开始行动。 “且慢!”一边杜先生执剑在手,风度依旧:“诸位不必着急,即便诸位不来,杜某也将黄庭府在京驻地一行,诸位无需兴师动众,若不信,诸位可随我一同走一趟便是。” “哼,叛道之人,如何容你大摇大摆!”人群中似乎有一个领头的闻言,直直朝着杜先生闪身而来,声音在风中冷漠飘散:“拿下!” “好,要拿下杜某也行,可杜某也总得知道阁下是何来历,还请先报山头!”杜先生神色依然平静。 “少废话,若不想受那皮肉之苦,最好立刻束手就擒!”来人回道。 “呵呵,想不到道门中,还真有胆大妄为之辈,居然敢对十大名府黄庭府动心思。却是不知杜某究竟有何价值,居然能让贵山门不惜结仇黄庭府也要擒下杜某。”杜先生终于死了心,她当然不傻,也不天真,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诡异,但终究不想再生枝节。 毕竟此来只为立身京城,不想青年社那边群龙无首,若真是欲拿下她,交予黄庭府卖人情的道门在拦路,她也不想与他们结怨,就任他们得了黄庭府这份人情又如何。 但此刻这些人行为,却明显有猫腻了,这分明就是冲自己而来的。 杜先生手中的长剑缓缓平举,望着袭来之辈,口中依然高喝:“不过阁下怕是小看了杜某,杜某明知黄庭府乃是杜某危难之地,却依然敢上山,莫非阁下以为杜某是去寻死的吗?” 第272章 爆炸 “连黄庭府杜某都不惧,还惧尔等妖魔鬼怪作祟不成?杜某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几个胆子,敢同时面临明王府、黄庭府、以及我青年社数十万会众不死不休的报复。” 说罢,战已启。 杜先生独对四方! 她也曾天资贯绝,数年名动黄庭府,若非她乃青年社之主,需常驻明珠,怕是声望即便不如林素音,也注定在青年一辈之中被仰望。 青年社中,少有人见他出手。 道门中人亦是,故而杜先生的修为究竟如何,真少有人知。 但此刻,黄庭府一众青年弟子,却是在交手中心惊。 这么多人竟一时拿之不下,这如何不让他们心中惊骇。 但实际上,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是谁,杜先生是谁,就算不论修为,杜先生是在血海里飘荡过的,在青年社中,她所经历过的各种杀伐数也数不过来,论及真正的狠厉,哪是他们能及的。 道门弟子修为的确不错,但平常又哪里真的在生死里来回,再加上上面要的是活人,他们一时间束手束脚,自然不好打。 而且他们人虽多,但又有谁肯拼着受一剑,也要给同门制造机会? 不过,即便如此,杜先生处于绝对劣势却是明显的。 勉力支撑罢了! “杜鹃,你人品天资难得如此出众,莫要自误,快快就擒,再敢反抗,休怪我等辣手摧花!”那领头之人,接战之下,只闻耳边阵阵轰鸣,竟眼中连连闪动,眼望一眼那袭去捉拿墨九之人,竟还未得手,又主动高喝一声。 杜先生当然知他心思,但却突然眼中一闪,身形一退,眸光电扫周边,却依然只见墨九一人在场,他那些同伴,竟还未现身,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连忙口中扬声道:“墨九且退,无需管我,今日之事报明王知晓即可!” 墨九也是无语,说实话他如何不想退,但他的任务是护得杜先生周全,岂料说好的杜先生先行撤退,这位竟硬是没撤,弄到如今局面。 没办法,抛下杜先生走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无惧,只在两名道门弟子追杀下,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小道边上那片枯草地附近,口中突然狂啸一声:“动手!” 两名追他的弟子闻声一顿,眼神顿时扫视周边。 就是师者境,单凭气息去分辨埋伏,那也要看各自修为,更别提这些还未达师者的弟子了。 眼扫周边,并无埋伏,他们心中一怒,又想诈人。 先前便是这位,高声喊道要拿下他们,还以为早已有多人埋伏周围,结果这位开了一枪后转身就跑。 如今又来这一招。 “小贼受死!”久攻不下,这凡人体力惊人,枪法又准的出奇,他们需时刻防备,一时难以拿下,本来便心中不悦,此刻又遭戏耍,见那凡人再次远离,一把跳进了那片枯草地,拉开与他们的距离,他们心头哪能不恼怒。 两人对视一眼,发了狠,拼着一人受伤,也要立刻拿下他。 但也就在他们两人纵身一跃,跳进枯草地的瞬间,却陡然同声咆哮道:“不好!” “轰,轰,轰……” 数道枪响,在耳边响起。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嗯,对他们来说没有然后了。 墨九斜瞥一眼两人眉心的弹孔,随即不再重视,他身边不远处,三个匍匐在地的青年,同样未曾多看一眼追来的两人尸体。 “杜先生未撤,怎么办?”有人问到。 “支援!”墨九嘴中就两个字,直接腾身而起,再次跳上青石小道。 “他们身形太快,我们一起打,会误伤!”又一人声音低沉。 “别管了,打外围,杜先生身边交给我!”这一次不是墨九开口,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墨九还小的青年,他和墨九等其他人不同,他双手皆持枪。 他一开口,不管是墨九还是其他人,同时应声,随即全部跳上路基。 再不犹豫,几人持枪便射。 此刻他们距离战场中心地皆有段距离,这也是先前为何墨九一路狂奔的原因。 他手中的枪,若是隔的太近,对付这些道门弟子根本就起不到作用。 一开始,墨九就交代杜先生一旦打起来,什么也别管立刻撤,就是已经做好准备要远程压制,否则根本就没得打。 只要远程压制,道门人一时半会,也别想拿下他们,凭借枪声,这场仗不可能打太久,很快就会引来兵马。 可谁想到杜先生就是不撤! 他们和杜先生不同,他们考虑的自然简单些,只要杜先生安全,杜先生的事办的怎样,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可杜先生不一样,要是单纯只为保命,她不知道就待在明王府就行了,何必要走这一趟。 她此来,就是来闯危机的,闯不闯得过去,她都得闯一闯再说,怎么可能一见不妙就收身而退。 “轰,轰……” 突然传来的数道接连的枪响,已然第一时间就让那围攻杜先生的人受惊,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开始受到威胁。 一时间众人回望,顿时只见再不止墨九,这一次,他们成了被包抄的对象。 而那小型火枪,那些人竟人手一把,最令他们脸色难看的是,这火枪,竟可以连击,非填弹一次射击一次。 这就棘手了,倒并非受到身死威胁,而是一旦四散躲避,必将给杜先生逃跑的机会。 “大家小心那边也有人!”正自为难时,突然又有弟子大叫道。 众人不待回头,便只听,又是轰鸣一片。 “混账!”领头之人大喝一声,感觉威胁自背后而来,不得不撤去马上就要伤到杜先生的剑光,身形避开。 而也就在他避开时,杜先生眸光却突然一凝,死盯着这领头之辈,口中大喝一声:“竹叶门,原来竟是竹叶门!” “嗯!”那领头之人闻言,面色顿时一沉,虽然知道真正交手了,很难掩藏身份。 即便杜先生未曾常年居道门,但同属十大门庭,多年来各自多有交流,多多少少对对方门庭的功夫总会有些了解。 他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刚才闪避时,他用出的身法明确暴露了自己身份。 来时,就已交代得手前能不暴露身份,尽量不暴露。 心中恼怒,来时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事,区区一个杜鹃,还不是伸手便可解决的,哪里料到这么长时间还未处理。 也无所谓了,反正有了预案,就算真的被其他人发现了,大不了就正大光明的擒拿,只是心中不情愿是肯定的,搞出了这么大事,结果目的没有达到,怎能痛快。 眼看着情况不妙,他也发狠了,口中低喝一声:“莫要拖延,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拿下杜鹃!” 同一时间,杜鹃也是身形疾退,她眼扫远处明王府正持枪攻击的劲旅,声音高昂清啸道:“明王府诸人立刻撤退,回禀明王,若杜某出事,乃是竹叶门所为!” 她已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竟是同为十大名府的竹叶门所为,此中究竟有多少猫腻,那就无法言续了。 同样,她也顷刻间明白,竹叶门敢做这种事,绝对有着万全准备。 只是还是晚了! “去擒下那些鱼虾!”一道声音很清闲,自远处悠远传来。 道门诸弟子面色顿时一敬,身形顷刻散开,不再围攻杜鹃。 而杜鹃却是面色陡然一沉,眸光惊起,望向那仿佛还在远处,却身形犹如在风中电闪,很快便已要来自面前的老者身影。 “果然!”望着他,杜先生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真有宗师跟来了。 而另一边那墨九等人,自然也发现这老者,神色皆是惊变,虽不至于恐惧,但明显刹那就慎重起来。 他们手中的枪,这一刻竟根本无法瞄准,只因对方速度太快,即便是预判,他们也没这个能力。 “已有宗师现身,他们为何还不出手?”墨九望着那宗师身影,眼神却在四周一扫,额头终于是冒汗了。 而这时,那双枪青年却是眼中越发锐利,开口道:“不管了,九哥,带人保护杜先生按原定路线撤,我来挡一档!” “不行,你挡不住,再等一等,我就不信他们敢不现身!”墨九与诸人皆是心中一沉,墨九摇头! “若真的不出现呢?希望不能放在别人身上,咱们虽然不修道,但也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明王府的人没用!”那双枪青年,虽然年纪小,但似乎这些人里,他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 听闻此言,墨九与诸人眼一红,最终他们腾身而起,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说罢,便朝着杜先生疾驰而去,墨九口中啸道:“杜先生,莫在纠缠,按原定计划撤,消息已经传至殿下,今日之事,自有殿下雷霆镇之!” 杜先生望着他们飞奔而来,却是微微摇头:“你们先走,我便是跟他们走一趟又如何,有殿下在,就凭这些魑魅魍魉,借他们个胆,也不敢杀我。” “杀了我山门弟子,谁也走不了。”他们的话,那老者听见了,声音却是依然清闲。 只是他声音刚刚落地,却突然身形一顿,手臂骤然抬起,在空中一挥,一道青光浮现,眼神也瞥向了路边那双枪青年,原本清淡的神情,骤然露出一道惊疑之色。 而那双枪青年却面色依然,他突然开始向这杜先生反方向奔跑。 手中的枪,却是再未停,奔跑中,不时回头,仿佛根本不用瞄准,果断的射出一颗颗弹丸。 双枪轮射。 虽然未伤到老者,但很明显,老者再无法继续向杜鹃而去,他手中双枪,竟视可以封死老者前行的路。 “竟能对我都产生威胁?”那宗师老者手中青光彻底腾起,眸光也终于转化为了锐利,突然,身形一转,直接朝着那双枪青年而去。 他身形若电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将立刻追上。 “走!”也在这时,双枪青年一边狂奔,一边大声长啸。 那些原本围攻杜先生的人,早已得命,开始追捕这些墨九等人。 “走!”墨九等人同样狂啸。 虽然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变故,但杜先生还是一眼看清了场中的形势,她眸光一闪,终于还是抛下了众人,未发一言,直接闪身而退。 虽然先前强行闯过来是她的决定,未直接撤退,也是她的决定,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顽固之人,如今,她清楚的狠,自己留下,或许一个都活不了,相反,自己逃走,或许还能保证大家都活下去。 即便自己逃不了,也可以给他们创造些机会,只要逃走一个,竹叶门就不敢下杀手。 他们此时怕是不会相信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但只要逃走一个…… “砰!”老者一掌探出,双枪青年吐血飞出很远,倒地不起。 老者未再追过去,仅仅只是斜瞥一眼他,以及他手中的枪,便已转身,再次闪身而回。 “留活口!”对赶来准备拿下双枪青年的弟子道了一声。 随即直奔杜先生而去。 杜先生腾起全身修为,飞快逃离,很快她便见到有一人正狂奔而来。 身后强大威压已至,杜先生双眸一凝,只见前方赶来之人,正挑着一担箩筐在飞奔。 “走!”杜先生轻啸。 那青年却仿佛未曾听到,依然在急速狂奔,口中还咆哮着三个字:“快,快,快!” 也就在这时,杜先生仿佛有一股本能的大威胁在靠近自己,突然仿佛福临心至,她眸光望向那青年所挑的箩筐。 一股黑烟正淡淡升起,飘向青年社身后,同时一股火药味,极为浓烈传来。 杜先生心神大震,瞬间明白了那箩筐里究竟挑的什么。 多年江湖漂泊,血海沉浮,生死早已见惯,但此时此刻,那挑担青年,额头的汗珠,眸光的坚定,那飞快朝着自己奔来…… 不,是朝着自己身后那股威压奔去的大无畏,还是令她下意识的双眸湿润了。 这一刻,她咬住了嘴唇,清丽的面庞上一道熏红升起,眼望着那仿佛耗尽了浑身所有力气,只求再快一点的青年,她眸子微闭,浑身气息沸腾,在身后一掌袭来前,她加速闪过了青年。 “轰!” 一声令人失聪的轰鸣,一道滔天的热浪! “噗!”巨大的爆炸威力,从背后袭来,杜先生被重重抛飞,一口热血喷出,跌落地上。 眼神有些涣散,隐约间,她见到两道身影落在自己身边,拧起自己,远离前方热浪。 身体在空中飞驰,杜先生最后的意识中,抬眼看了一眼拧着自己的人。 她的心中响起一道声音:“是宗师境!明王府的宗师境!他们……竟然才来!” 第273章 明王找 此刻,已经傍晚黄昏,老道温了一壶酒,整了几个素淡小菜,眼角眉梢止不住的笑容浮现。 他如此高兴,自然是因为王妃安全抵京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即便是清修道心的老道,也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雀跃,想必经过这一次之后,殿下对他们的看法一定能够改变。 即便今后依然不如铁雄一系更得殿下看重,老道却相信,至少在道门体系中,他们将从此便是殿下最信任的一家。 若将来殿下当真能够龙出潜渊,威压万里,他们太玄门也说不得便能如当年圣武之时的四大名山一般,凭借从龙之功,从此领袖道门,享尽万种恩荣! 若真有那一日,太玄门该何等气派啊! 而老道自己,也注定从此成为太玄门历史上,将浓墨重彩记上一笔的重要人物! “想多了,想多了!哈哈,哈哈哈……”老道实在忍不住心头雀跃,竟是不由在幻想中笑出了声。 说实话,这老头年纪不轻了,居然在此时露出小儿姿态来,着实有些滑稽。 但若真身处这个时代,接受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就能够切身体会一番能够光宗耀祖,对他们而言,究竟有多么令人自豪! 正自心喜不可抑制时,门外却忽传脚步声到。 “嗯,咳咳……”老道连忙收敛姿容,他是什么身份,一代宗师啊,人前自是不能失态的。 脚步声轻而稳,老道眼里一动,看向门口,只见来人乃一青年。 正是阿九走后,跟在明王身边近身听用的梁君。 “大人!”梁君至门口站定,躬身一礼。 老道望着他,眼底突然忽闪。 原本明王身边最受信任的铁雄一系人马,包括阿九在内,如今随着明王府的事情越来越多,都逐渐开始外放,各自替明王掌权打理各方事物。 明王身边的近人,也开始逐渐换上了一批如梁君这般的新人。 老道忽然有些心动起来,铁雄他们那一系人马,因为一直就跟着明王的原因,对他们道门中人并不热切,老道就是想要结交,也难以插进针去。 可这梁君等人却不一样啊,未必就不能与他们交好,别看现在他们是不如铁雄一系人马在明王府的地位,但迟早也是要被明王重用的。 “是梁君啊!”想到这里,老道眉眼立刻和善起来,丝毫不拿架子的从榻几上站了起来,还拱手还了个礼,热情招呼道:“老道刚刚温了一壶酒,正愁没人对饮呢,你来的刚好,咱们来两盅!” 老道的随和与热情,明显令梁君有几分意外,的确正如老道所看的那般,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阿九等一系人马的傲气,对老道这宗师前辈还是很恭敬的。 但很明显,他要没事不可能过来,闻言忙恭敬推辞道:“大人,殿下有请!” “好吧,正事要紧,咱们下次再饮!”老道闻言,笑着点头,一边拿起衣衫披上,一边随意问道:“老道刚刚才从殿下那边回来,可是府中又有什么情况?” 两人出门,却不巧,正好碰到一弟子飞快奔来,险些撞到了梁君身上。 “慌慌忙忙的成何体统!”老道脸色一黑,当即开口训斥道。 “师父,弟子有要事……”弟子一抬头看清师父当面,开口便要急切而言。 却一转眼,之间一边梁君在,又住口不言了,只是额头却是冷汗直流。 老道来明王府上,身边也是跟着几个人的,毕竟很多事要与师门联络,不可能他一个人跑进跑出。 此时其实一看弟子神色,他心里便知定是师门有急事传来。 可眼望着梁君就在一边站着,这弟子却欲言又止,明显是要避开明王府人的意思,这让老道心中愤怒,就算有事不方便讲,你也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说一说,不要让人觉得你有事要瞒着人家啊。 简直蠢货,老道恨铁不成钢,直接一挥手:“整日你毛毛躁躁的,没见为师有正事要处理,家里的事不着急,等为师回来再说!” “是!”弟子闻言,明显带着几分委屈,却又不敢开口,只得退到一边。 “徒弟没规矩,让你见笑话了!”老道冲着梁君拱了拱手,笑道:“咱们走吧!” 梁君面色一本正经,依然恭敬还礼:“大人,请!” 不过临去前,梁君却是扫了一眼那依然望着他们的弟子,心中一片了然,想必是他们那边的消息也传回来了。 与老道一路而行,眸光又瞥了一眼老道,只见老道依然云淡风轻,梁君沉默未再出声。 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严守本分,不可能向老道透露只言片语。 而在他身边的老道,实际上此刻心底根本就没有那么轻松,方才从明王那儿回来,又突然来请,再加上弟子方才赶来的急躁,一切很明显的在告诉他,师门那边有情况,明王来请也或许与此有关。 王妃出了事吗? 老道心中一颤! …………………… …… 今日无雨,有风! 已是年二十八,明日便是除夕夜了。 窗子是开着的,墨白独自一人站在窗口,眼望黄昏。 他身后,屋子中央的方桌上与老道那儿一样,也摆着一壶酒,几样小菜。 显然就在方才,他也与老道一样,正在吃饭。 只是此时,酒已冷,菜已凉,他却已放下筷子,站在窗口静默。 老道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望了一眼才吃了一半的餐食,再看一眼那不动如山的背影,老道眼皮下意识的直跳了几下。 “殿下!”梁君并未进来,老道轻手轻脚走进屋内,朝着墨白躬身行礼。 “嗯!”站在窗口的墨白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向老道:“来了!” 老道抬头,借着黄昏的微光看向墨白,只见墨白面色平静,神色从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情绪。 但越是如此,就越令老道心中没底。 有一种说法,亲近才对你真实,疏远才会伪装。 老道不敢多加揣测,再次恭敬行礼,不敢有一丝错误:“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坐!”墨白面上一抹微笑,来到桌子边,伸手示意道:“想必你也还没来得及吃饭,来,咱们边吃边谈!” 老道低眉看了一眼桌上,明显只有一副碗筷,忙道:“不敢耽误了正事,殿下只管吩咐,老道赴汤滔火……” 墨白已自坐下,闻言面上笑容愈发何须,摆摆手制止他言,抬头对外面道:“梁君,给道长加副碗筷!” “是!”门外应命。 老道只得心绪不宁的坐了下来,墨白执酒壶亲自为他斟酒,口中笑道:“还未曾与道长对饮过,说起来也是本王疏忽了,本王府上的酒,怕是比不得道门名山上那些佳酿,道长来了这么些日子,委屈了!” 轰! 老道心头仿佛当即如遭雷击,后背顷刻被汗水弥漫,刚刚举起的酒杯也拿不稳了,眼里满是惊恐,连忙站起来一躬到地,惶恐道:“殿下此言,老臣……不敢当!” “道长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墨白见他如此,诧然一笑道:“本王也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当真是自当年一别京城后,也确实再未曾饮过什么好酒,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道长若是觉得不委屈,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老道满脸冷汗,被墨白相邀重新坐下,可哪里还喝得下酒,他知道肯定是师门那边出了什么事。 眼角余光不住打量明王面色,却实在难以发现明王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道门名山,果然洞天福地,这世间虽然悲欢喜乐、缤纷多姿,但却总多了一份约束,的确不如仙山逍遥啊!”一顿饭,明王罕见的与他聊了聊道门名山上的生活情况,不时感慨一句:“若非生来帝王家,又逢乱世风云,本王怕也只愿做一山野闲人!” 老道听不懂墨白话语深意,小心回道:“道门得逍遥,亦是承皇家恩典,太平气运,今天下不平,干戈四起,正是殿下龙腾于空,平乱世风云之时,若殿下要得山野之愿,凭殿下惊艳才情,又有何难?便是开宗立派亦不在话下。然而若当真如此,没有您历劫而生,莫说我等受皇家恩泽方才可避世的道门之人,便是天下百姓,都将面临无边黑暗,大难当头啊!” “哈哈!”墨白闻言大笑道:“道长此言过矣,凭本王一人,纵有千斤巨力,也翻不动那万丈高山,说句不怕丢人的话,若无太玄门倾力相助,本王怕是连王妃安危都无法保证,来,本王敬道长一杯,感谢道长以及贵师门此次护我王妃安全回京!” “殿下过奖,身为臣属,当为主上分忧,护主母周全,岂非太玄门理所应当乎?”老道闻言,连忙举杯。 一口饮下酒水,心中却是骤然一安,看情况王妃应该还无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只要不是王妃出了事,那对老道来说,其他事情便都有解决之道。 第274章 郑家父女 墨白放下酒杯,却自桌上拿起一个锦盒,递给老道:“道长,此番太玄门上下护王妃回京,功劳巨甚,本王本当重赏,但奈何如今本王亦是囊中羞涩,故而便暂以此亲自秘炼九元丹相赠,此功,本王记下了,待来日,本王定当再行恩泽!” “九元丹!”老道眼神骤然一惊,望向那锦盒,浑身不自禁的颤抖一下。 不怪他如此激动,当年,他卡在师者门禁数年无法踏出那艰难一步,正是明王殿下一颗九元丹,再加以明晚亲自讲道指点,他方才一夜竟全功,老道从此踏进一个全新境界。 太玄门多年来,对明王如此恭敬,甚至不惜带着整个山门投靠,可以说,始终不忘的就是这份造化。 “殿下,如此重赏,下臣,下臣……不敢受!”如此诱惑,实在难以推辞,但此时此刻,老道却还是忍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他心底实在不安稳。 要是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凭借护送王妃之功,得此丹丸,他还会万分喜悦,可此时他不知究竟师门到底又做了什么事,违背了殿下的意愿,此刻这丹丸虽好,却不敢拿啊。 “收下吧,先前便准备拿出来给你的,只是此丹虽不差,也不过能精进几分内元罢了,并非真的能一丹一师者,抵不了你们所立下的功勋,所以有些拿不出手,本来琢磨着,待年后再收集一批珍药,重新开炉炼一炉三妙丹,再一起封赏下去。不过想了想,却是说不准贵山门中,正有人需要此丹也说不定,若当真能有一人服用此丹再得造化,那也是越早越好的,所以便叫你过来,先将此丹给你。”墨白却摇头笑道。 闻言,老道微顿,叫自己来是因为这个? 最终,老道还是收下了。 但心下却总是有些不安,觉得还是直言相对更好,坐在面前的殿下虽年轻,却如一汪大海,根本看不到底。 直至此刻,试探都没能起到半分作用,他半点信息都没能得到,还不如坦诚。 “殿下,方才师门有传信而来,只是恰逢殿下想召,老道还来不及问,只是老道素知师门中人多年不曾世俗办事,唯恐他们办事不周全,心中担忧,他们可曾又为殿下招惹了什么麻烦?”老道诚恳言道。 墨白摇头:“很好,护王妃周全一事,太玄门做的很好!” 老道抬头,见殿下并无异样,方才点头:“王妃能得以安全,全凭殿下威严。” 墨白笑笑:“去吧,今后少不得还得麻烦道长以及太玄门上下,还望贵山门能够倾力以赴,本王虽暂时能力有限,但也定然倾力报之,不负贵山门之功勋!” “谢殿下赏,太玄门上下定当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道行礼谢恩! “去吧!”墨白看着他,轻声道。 “殿下可还有他事差遣?”老道主动问道。 墨白起身,摇摇头:“不用了,贵山门此番也着实辛苦了,其他事情,本王自行去办便是了!” 老道这才离去。 墨白又起身站在了窗口,看着他握着丹丸离去的背影,半晌没有出声。 夜色慢慢深沉,墨白仍站在窗口。 突然,只听他道:“梁君!” “殿下!”梁君出现。 “郑家父女那边最近怎样?”墨白望向西院那边的迷蒙灯火,突然想起了这府中还有两个外人在。 这段日子,他太忙,都快忘了他们。 “他们一直住在西院,陈老板也在那边住着养伤,郑家小姐则经常过来照顾宁儿姑娘。”梁君汇报道。 “嗯,马上要过年了,留他们在府上住着,也该过去看看!”墨白闻言想了想,转身道。 梁君跟来,墨白却又一顿,转头看着他:“去找宁儿,让她去她大哥那儿,我稍后就过来!” “是铁统领那边?”梁君似有些意外,重复问了一遍。 实在是这几日,宁儿来寻墨白要见他大哥,却总是被拒绝。 “嗯,去吧!”墨白点头,转身而去。 …… 郑家父女,自从那日出事后,转移到这里,便一直在此久居。 原本自是有些紧张和不习惯的,但随着老陈醒转过来,住在这里陪郑老下棋聊天,后来其公子又被墨白派人寻到,亲自开方诊治后,听说已见疗效,他的心神也慢慢安了下来。 至于郑家小姐,郑玲珑则还好,每日里照顾两位老人,又不时去寻宁儿说话聊天,虽然宁儿年纪相较她要小上几岁,但也不是没有话题。 “不用担心,我老陈的话你还信不过,你看,我还不是孤家寡人就住在这儿,又怎么着,你见我着急了吗?长青说了我家里都安顿好了,那就肯定没事,我老陈要是对他没几分了解,敢这么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你就放一百个心,你家老大那里,肯定没问题,别的不敢说,要论医术,这世上我还就认长青一人,要不当年我敢给你写信,让你带老大千里迢迢来明珠?等着吧,再见到的时候,绝对是一个灵醒人,保准继承你家业是没问题的。” 墨白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屋内,传出老陈的声音。 听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声音也有了中气,又恢复了几分当年的义气作风。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信殿下,只是这眼看着便过年了,家里头也没个主事人,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唉!”老郑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惆怅。 “老郑,你的为人我清楚,否则也不至于能和你相交这么多年。但说实话,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老郑,你着实有些不该!”老陈突然语气一转,有些语重心长。 “我……”老郑闻言,似有些苦涩。 老陈却接着道:“老郑,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你的心思,我是晓得的,其实不止你怕,我也怕。如今咱们被关在这里,进不得进,出不得出,而且还随时可能受明王府连累,下场凄惨!可凡事也得讲个因果,咱们不能平白无故的怨愤到人家头上吧,这明王府是人家逼着咱们来的吗?不是,那是人家为了救咱们性命。” 听到这里,墨白脚步停了,倒不是要偷听他们说话,而是他一直忙,确实没有时间去考虑这家人的心思。 此时一听,方才觉得,长久让他们在这里留下也不妥。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 老陈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实话,以前我是不知道人家乃是堂堂殿下之尊,否则我哪里敢开口让他救咱们,咱们在人家面前算什么?人家忙的是社稷安危的大事,咱们一条贱命,能惊得起几朵浪花?可结果呢,人家啥也没说,冒着自身安全危险,救了咱们,这是啥,这是情义,咱们得感激。” “如今咱们是有危险,可咱们不能只顾自己,就忘恩负义吧。咱们可以走,人家呢?人家救了咱们,难道就等着咱们出去被蛮子抓起来,连累到他?老郑啊,凡事讲个知恩图报,不论如何,人家对咱们只有恩情,可没有仇怨,咱们就是报不了恩,也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这,我真不是这意思,只是,只是……唉!”老郑低沉回应,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沉一叹! 老陈声音微顿,突然又开口了:“其实那天玲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老郑似乎有些慌乱。 “你侄儿的事,究竟如何,我不清楚,但我敢保证,如果真是长青杀了他,那必然就有他取死之道。这话我是说的不该,但我不得不说,就这件事来看,或许站在你的身份,你心里不痛快,可还是那句话,你我真的不算什么?人家不欠咱们啥,绝不能要求人家还看在咱们的颜面上做事,是,那是你侄儿,可那又怎样?难道为了你侄儿,他堂堂国朝殿下,就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一定不能杀他?好,他是杀了,可你侄儿难道比你儿子还亲?如今救你儿子的人,可也是他。”老陈语重心长。 站在门外院子里的墨白,却是有些恍惚。 他才记起来,的确那群道门弟子中,的确似乎有一人乃是这郑家的亲属,正是因为他,这郑家父女才能到明珠来的。 墨白神色还算平淡,很明显,他并不为杀了一个道门弟子觉得有什么后悔。 身处敌对,你死我活而已。 当救的救,当杀的杀! “老陈,我不怨,真的,殿下的恩情我也铭记于心。”老郑终于开口了,灯光下,看到他似乎站了起来,身躯有些佝偻:“只是老陈,你说,将来我回去了又该如何面对家里人呢?我的救命恩人,杀了我郑家的孩子,还是一个郑家前途最大的孩子。” 老陈半晌没出声,他似乎理解了老郑的心理负担:“凡事得一分为二,你不来,你那侄儿就能不死吗?说到底,咱们还是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清楚,人家杀不杀你侄儿,根本就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也不是你我能造成的。有些事,你也别说我站在长青的角度上说话,事实上,当日那群道门弟子打上门来的时候,我本人也是在当场的,那时候你侄儿那帮人,可是开口闭口就要杀人,你知道他们要杀谁吗?丫头,就是宁儿那丫头,你说这丫头才多大,还啥也不懂的年纪,那帮子畜生就要下手杀她。我不怕跟你说,可惜也就是我老头子没本事,我要有那提刀的本领,当时我也得砍死那帮王八蛋!” 听到这里,墨白已经不准备再听下去了,心下也做了决定。 抬起脚步朝里面走去,也正在这时,只听里面老陈又来了一句:“只是可惜了,当初我还曾想玲珑那丫头可以和长青凑成一对……唉!” 灯光下,老陈摇头。 而墨白的脚步却一顿,他眸光一转,看向隔壁一间房。 虽然隔着窗子,但凭借墨白的修为,却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人,身躯微颤。 墨白抬头,看了看月光,忽然的,他脑海中竟想起一个已经数年未见的人影。 那初来明珠时,曾令他心中生气异样的姑娘。 直到此时此刻,他脑海中依然能够回忆起当年那阳光下,正处花样年华的楚小姐。 嘴角挂起一抹笑容,又微微摇了摇头,前生无尘世,今生有,却负了一位又一位! 第275章 见铁雄 站在门外,听了屋内老陈和老郑的一番对话,最终,墨白沉默许久,还是放弃了去见见这二人的打算。 有些事便是如此,一旦发生了就已经注定,再多的理由,也没办法让老郑一家人去理解,或者释怀亲人被他所杀的事实。 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而且墨白也无心解释,不是他不屑解释,也不是郑家父女只是小人物而已,而是在这烽火乱世,他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顾忌这些了。 这一家人,在他这里是病人,他作为医者当救则救,做到无愧于心便好。 至于今后,郑家父女对这一段机缘巧合所造就的恩恩怨怨,究竟是心怀感恩,还是滔天怨恨,那就随缘吧! 月光下,他轻轻摇头,挥去心底那稍稍溅起的涟漪,再复从容! 不得不说,曾赤子心性,医者仁心的墨白,在踏入这乱世江山里,舞动一方风云之后,他终于还是在变化。 有些人、有些事,在他这儿,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他也不再那么执着! 数步之间,便已迈过庭院几间。 铁雄所居的院子,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过来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自那一日与铁雄谈过话后,这间院子,除了供应食水之外,便没有再与外人接触。 梁君独自一人在门口等候,见墨白行来,连忙上来见礼:“殿下。” “嗯!”墨白点点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亮起的灯,轻声问了一句:“宁儿进去多久了!” “已经有一会儿了!”梁君点头。 “没什么事吧!”墨白负手而立,望着屋内的灯光静默一会后,轻声问道。 梁君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又看了一眼屋内,似有些没弄懂墨白这话的意思,能出什么事? 墨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见梁君神态,也没有多说,而是回头伸手指了指郑家父女所居的院子方位,沉声道:“安排一下,明日将郑家父女送走!” “郑家父女?”梁君一愣,顺着墨白的手指看过去,有些不解道:“送去哪儿?” “去问他们自己的意思,如果他们想要回京,咱们就送他们离开明珠,如果他们暂时不想离京,那就帮他们在明珠先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墨白平静说完,最后道:“至于咱们这边,现在就去安排善后吧,送他们离开之前,咱们就得完成转移。” 梁君这才算是听懂了墨白的意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冒着风险将他们送走,但很明显墨白已经做了决定,他不能质疑,点头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临走前,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殿下您接下来的安排……” “这些事你去安排就行了,我的行程照旧!”墨白抬起脚步,轻声道。 “是!”梁君应命离去。 还未走到门口,屋内已经听到动静,铁雄已出门行礼:“六爷!” 墨白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只见他气息宁静,眼神不由瞟了一眼他身旁的宁儿后,才点了点头道:“嗯,进去谈!” 他当先进屋,铁雄和宁儿居后。 屋内未设暖炉,不过三人均是修为在身,倒也并不觉得寒冷。 “你也坐吧!”墨白率先在桌旁坐下,抬起头对铁雄道。 铁雄行了一礼,也并未拘束,在墨白对面坐下,宁儿乖巧,已在一旁为他二人奉茶。 望着茶水热气升腾,墨白抬眸,再次看了一眼铁雄,却并未开口,又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宁儿道:“这两天恢复的怎样?” “都好了,不要紧了!”宁儿有些胆怯的低头小声答道。 墨白和铁雄见她姿态,都知道她在怕什么,墨白端起茶杯,没有说什么,一旁铁雄却是严厉开口道:“这次要不是阿九舍命相护,又有六爷在,你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吸取教训了吗,今后还敢不敢只知道贪玩,不好好练功?” 宁儿闻言,却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墨白的脸色,才怯怯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墨白放下茶杯,眸子略显严厉的盯了她一眼,轻声开口道:“手伸出来!” 宁儿连忙站到他身边,撸起袖子,将手递给他。 墨白替她诊脉,确实恢复的不错,那日宁儿虽然看似凄惨,但实际上,各方却都未出死手针对她,主要还是想要拿下她,故而伤势虽重,但却并没到阿九那程度。 再加上这小姑娘本身天赋惊人,这些年各种丹丸好似吃糖豆一般,身体内积累的能量她虽然不会发挥,但实际上却都是底蕴,如今恢复倒也真的不慢。 不过墨白可没直说,依然沉着脸道:“还好,小命算是捡回来了,药还得接着吃,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往汤药里放冰糖……” “没有,没有!”宁儿立马不住摇头。 墨白收回手,看她那绝不承认的模样,也懒得和她较真,直接挥了挥手:“回去歇着吧!” 宁儿闻言顿时如释重负,可一转身,又磨磨蹭蹭的偷偷看着他和铁雄,不愿离开。 “去吧,等你伤好了再来你哥这儿!”墨白晓得她心思,上次吵着要来见铁雄,被他呵斥了一顿,此刻不敢再明着求他。 有了这个保证,宁儿才终于咧开了嘴,雀跃离去。 在这院子里,她的熟人一个个离去,连阿九也不在了,就大哥在,却不让见,她实在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要是从前还好,她也不喜欢往大哥身边凑,她更喜欢在墨白身边,可如今,墨白太忙了,哪有时间陪她? “六爷,府中最近可还太平?”宁儿走了,铁雄稍默,主动开口问道。 他面色严肃,其实心里清楚,这么晚墨白突然来了,还让宁儿过来看他,定是有要事交代。 墨白端起茶杯,轻声道:“宁儿没和你说最近的事吧!” “宁儿?她只说阿九走了!”铁雄闻言,点点头,说着又微微低头:“听说他是陪王妃一块回京了?” 墨白就知道宁儿肯定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京城那边胡彪战死的事,自从那日之后,墨白就没再惊动过铁雄,让他静思。 “嗯!”墨白喝了口茶,没有立刻说起这些事,先问了一句:“闭关数日,可有所得?” 当日,墨白曾留给他三个问题,让他去想答案,铁雄知道此刻墨白问的就是这三个问题。 “铁雄愚钝!”最终,铁雄还是低沉道。 “一个问题也没有想通?”墨白面色一沉。 铁雄听出墨白语气不好,整个人更显沉重了,小声道:“我一遍遍的去想,有些想法,却不知道对不对!” “说!”墨白站起身来,负手临窗而立。 铁雄也站起身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又沉默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道:“无能!” “无能……”墨白没有转身,嘴角却轻声呢喃这两个字,一会之后才问了一句:“谁无能?” “我!”铁雄深吸一口气:“我,我无能!” “怎么无能?”墨白紧接着追问。 “当日您问我为何不遵您命令,与长刀会一战中没有撤退,要连累众师兄弟悉数战死……”再次说起这些事,铁雄面色发白,声音微颤,好半晌才稳定下来,接着道:“这几日,我反复去想,是,您说的对,当初的确是我的错。” “错对不论!”墨白沉声道。 铁雄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自从家门罹难,数年间,我们师兄弟一事无成,局面反而一日艰难过一日,那几年我们活的太过憋屈,只能如老鼠一般生活在暗无天日里,一直到长刀会的事,将我们彻底逼到了绝路。多少年来,我们虽然无法顶天立地,但至少绝不亏心,我们别的没有,自己的命却还是能负责的,刀山火海,大不了也就是性命一条罢了。可长刀会一事,却是让我们亏欠了您,辜负了您的信任,两车您等着救命的珍药,我们就算十辈子也还不起,不再是我们自己的性命而已,我们想尽办法,却最终只能看着泥潭越来越深,越来越无反抗之力,甚至还要靠着您拖着病体,去帮我们解决麻烦。” 墨白没有打断他,任他继续说。 “在这件事上,虽然师兄弟们性格各不相同,有人暴躁,有人沉稳。但实际上,无论多么沉稳,心底的那团火都早已点燃,如果真的能够给我们机会洗清身上的污点,还有机会纵情一战,就此摆脱这压抑的生活,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幸运!只是宁儿还小,我舍不下她,师兄弟们也舍不下她!”铁雄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忆着当年。 “所以,你依然认为,当年你之所以坚持,根本原因是当时的现实局面所致,你的决定,是所有师兄弟在这种绝境之下共同的想法,你只是不想大家在一起这么窝囊下去,各个都是英雄好汉,何不纵情赴死?”墨白开口了,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 第276章 去灭一道门 铁雄抬头看着墨白的背影,最终摇头:“不,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是。” 墨白终于转身,盯着铁雄:“说!” 铁雄低头,握紧了拳头:“是因为我无能,我眼见这种局面,最终却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是带着师兄弟们去死,还认为这才是英雄义气,却从没想过要带着他们活着,带着他们赢,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砰!”铁雄跪下了,跪的不是墨白,而是窗外。 墨白再次转身,望向窗外,他知道铁雄跪的是当年长刀会一战陨落的三师兄! “无能!”墨白长叹一声,再次呢喃了这两个字,缓缓转身过来:“敢承认无能,你的宗师路,已经到了!” 铁雄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墨白。 “一,你当年坚持赴死,是你无能,却不在于你当时没有能力,而是你胸无大志。看似英雄盖世,好汉男儿,但你双肩之上却担不得半丝重量,遇到极难之境,你除了一腔热血上涌,用死来逃避之外,你没有半点向上的心气。你将自己看的太卑微了,你觉得最后时刻拼死一战,为我立得一些功勋,就是你自己存在的最大价值了,可以还了我的恩情,也可以为宁儿挣得后半生安稳的功勋。铁雄,你从不觉得自己活着才有用,也不觉得自己才是宁儿和你那些师兄弟们最大的靠山,更别说,你就从没想过,让自己去替他们遮风挡雨,你自己说,你这样的人,配不配当一个男人?”墨白声音那么平稳。 铁雄却听的浑身颤抖,他的头深埋。 任何人都有他的骄傲,铁雄一门,他们的骄傲便是顶天立地做人,为义可死,这种豪情,岂能称之不配做男人? 然而此时此刻,铁雄无言反驳,不怕生与不怕死,究竟哪一个是英雄? 铁雄低着头,只剩颤抖,他只能承认,自己太过卑微,卑微到不配肩挑恩义! “宗师路,连做人的心气都没有,何谈宗师?”墨白将铁雄彻底踩在了脚底下,丝毫余地不留:“你睁眼看看,在这院子外面,蛮子铁蹄下生活的百姓,哪一个比你当年轻松?可他们当家的男儿,可曾带着一家老小去死?他们有哪一个不是头破血流也要为家里老弱妇孺挣一口活命的吃食,他们怕死,那不丢人,因为他们必须活着,他们肩上背着一整个家庭!” 此刻的铁雄在这番话之下,早已成了一滩烂泥,当一个人彻底被否定,无论你有多么豁达,也不可能轻易接受。 墨白再次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二、我不告诉你,你师兄已经师者境,不是害怕你嫉妒,也不是担心你会急功近利,沉不下心来,我知道你不会。说到底,根本原因还是两个字,无能!你的确无能,但你重义气却没有人能否认,你想为大家负责的心,没有人敢否决。可越是如此,你只会越偏执。你多年来始终为铁家连累他们而自责,如今你终于有了希望,你在奋力追赶,你想要强大起来成为他们的护身符,可最终,你发现结果是师兄弟们竟然都先你一步强大了,你始终还是最弱的一个,你将继续成为他们的拖累……铁雄,你没有一颗强者的心,太容易被现实打败,你不够自信!” 墨白收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没有说,那需要铁雄自己来答。 伸手推开窗子,凉风袭来。 墨白负手而立,铁雄跪坐于他身后。 房间礼,只有风声回荡! 墨白在等! 终于,身后的铁雄有了动静,他那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缓缓跪正,朝着墨白叩首:“谢六爷重锤之恩,铁雄永生铭记!” 墨白昂首看向远方,不言不语! 铁雄缓缓站起,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心绪,最后开口:“六爷放心,铁雄明白了,当日我不顾一切要杀梅志峰,皆因我无能,我害怕,我太害怕对方的强大,我害怕今日不杀,来日他回了山,有上清山,有真人站在他身后我将永远没有能力报仇。我要杀王妃,即使当年真相还未查清,即使王妃未必就是致使宁儿当年受难的人,我也要杀,都是因为我害怕我对付不了他们,我怕错过了这次在您羽翼之下杀他们的机会,我将再无机会。我从未想过,这一次是梅志峰,是王妃,有您出手擒下他们,可如果下一次敌人更强大,我独自应对时,我又如何保护宁儿?” “砰!”铁雄再次跪下:“六爷,您问我最后一个问题,如今您手下能者云集,我当如何自处!六爷,铁雄得您之恩,自您微末时便已追随,自不敢妄自菲薄,定当奋勇而上,力求不负您栽培之恩,自今日起,铁雄便是不敢言从此顶天立地,但铁雄立誓,这一生,绝不再有逃避一日!” 轰! 墨白发丝陡然飞扬,浑身衣襟剧烈飘舞,一股在他身上少见的豪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转身,眸光清亮,仿若能直视人心底,声音不大,却直抵人心房:“莫要负我苦心!” “死生不忘恩重!”铁雄拱手,行叩礼! “起来!”墨白抬头仰望天花,多日来不曾放晴的心,这一刻总算划开阴霾。 铁雄不是一般人,这是一个从他睁眼,到今日为他付出过太多的伙伴,他不能如对待其他下属那般,他无法漠视。 一世能有如此一友人,不易! 他能崛起,墨白如何能不欣喜! …… 茶已撤去,酒上案头! 墨白好酒,铁雄亦好酒,但两人却从来都少饮。 “我得离开一趟,接下来明珠交给你了!”今日亦如此,墨白喝下第一杯酒,便已谈起正事。 “离开?六爷,您要离开明珠?”铁雄手一颤,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尚平静,微微点头:“十来日功夫,去灭一道门!” 酒喝不下去了,铁雄骇然起身。 墨白抬眼:“怎么?怕我做不到?” “不是!”铁雄急忙摇头,心却急跳不停,当世谁敢如此轻言灭一道门。 “正好,你也看一看,当年一病弱垂死之人,今日可否一剑灭仙门!”墨白起身了,负手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去了解,心伤也好,急怒也罢,你自己度,希望我回来时,你已成就宗师路,记住你的宗师之路,不靠外物!” ……………… …… 天色明! 铁雄站在墨白常常站立的二楼,独对朝阳。 他衣衫早已被露水浸透,通红的眸子不知是因一夜未眠,还是心伤所致。 楼下传来嘈杂的时候,他才缓缓有了动静。 微微闭了闭眼睛,握了握拳头,最终声音略带沙哑,望着长空刚刚露脸的朝阳:“师兄好走,且待师弟来日血祭捷报!” 说罢,转身坐回墨白曾坐过的椅子上。 脚步声传来,铁雄眸光瞥向门口,是梁君。 “统领!”梁君行礼。 “如何?”铁雄点点头问道。 “一切正常,其他人天亮前已经完成转移,院子里目前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梁君沉声道。 铁雄点点头:“好,让青年社那边盯紧点,明珠地面上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来报,严防出事!” “是!您放心,不管是蛮子那边,还是国朝、林氏,以及各方活动在明珠的探子,我们都在盯着,他们只要一有动静,我们就能知道。”梁君知道事态重要,此次他们撤离小院,搬至新地,虽然隐秘但难保一点风声不露,必须要谨慎,毕竟能在这间小院里的人,都是明王府培养的骨干,损失不得。 “嗯,青年社那边可还太平?”铁雄闻言微默后,又问道。 这一次,梁君面色严肃了许多,微微摇头:“很复杂,杜先生离开明珠的消息已经开始风传了,就这两日,青年社的乱象已经有愈演愈烈之势,如今齐老大出面镇压,也还是难以镇住局面,恐怕这样下去要出大问题。” “杜先生走之前,曾做了准备,怎么会这么快就乱起来了?而且有齐老大出面,按说短时间镇住局面问题应该不大。”铁雄皱紧眉头站了起来,他们要青年社是有大用的,这样可不行。 “我们恐怕都低估了杜先生在青年社的威信,她的离开,对青年社来说震动太大了。虽然杜先生临走前,曾杀了一些和蛮子来往的人立威,但蛮子哪里会罢手,她杀了一批,又出来一批,现在这些人在青年社会众中间散步一些谣言,说杜先生这番逃了,就别想再回来了。这番话不止低下会众相信,一些高层其实心中也有这个想法,所以杜先生这一走,大家还是乱了,有蛮子支持的人夺权,也有自己想要上位的夺权,齐老大的确有威信,但却不及杜先生亲至,有些人本来也是杜先生倚重的人,他根本就没办法镇压,否则就也得背一个趁机夺权的名声,而且蛮子本来就在摸他们的下落,齐老大他们也不敢轻易露面。”梁君摇头。 “这样不行,年后咱们就有一批兵马和洋火得混入明珠,时间很紧!”铁雄沉声道。 “六爷原本已经准备着手对付他们了,要等他们彻底跳出来判断那些人该杀,哪些人可以留,可京城那边事出的急,六爷来不及处理就走了。”梁君沉声道。 铁雄闻言立刻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墨白还是不想大动干戈,一是怕杜先生误会,二也是的确不愿青年社大乱。 “杜先生那管家不是在咱们这边,让他回去找一趟齐老大,将青年社分布人员情况摸清楚,不能等,凡是有证据和蛮子搞在一起的,咱们这边直接解决了!”铁雄稍微考虑便做出决定。 “是!”现在是铁雄做主,梁君自然不会反对。 “楼下怎么回事?谁在喧闹?”铁雄见他要走,又问了一句。 “是郑家小姐,想要见六爷,还有道长也来过一次,求见六爷。”梁君道。 郑家? 铁雄点了点头:“按六爷的交代,尽快安排郑家离开,道长还没撤?” “没有,统领,昨日六爷赐了道长一粒九元丹,其中有些事……”梁君记起来,忘了交代道长那件事。 待听他说完,铁雄眼中精光一闪,因为墨白的关系,他和阿九他们一直都不信这些道家中人,此时听说了京城杜先生的事,居然是因为他们导致的,顿时态度微冷:“待六爷归来之时,倒要看看道门还有多傲!” 原本准备见一见道长,看看有什么事的,现在倒是觉得,必须敲打一下:“就说六爷交代的,让他们遵令撤,若不同意,那就请他们自行行动吧!!” 第277章 离开 老道脸色惨白,他一夜未曾合眼,此刻在几名弟子随侍下,杂乱着发丝站在房间中,眼里尽是不安。 “悔不该受,悔不该受啊。”嘴角边颓然不已的不住念叨着这句话。 一边数名弟子闻言,目光皆是瞟向正摆放在案几上那个装有丹丸的锦盒,没人敢出声。 良久,才有一名弟子眸光抬起望了一眼老道,怯懦几下,很是艰难的开口:“师父,师门正等着咱们回复京城事后殿下的反应。” “反应?”老道闻言,嘴角似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声,随即慢走两步,拿起桌上的锦盒,回过头来,目光满布血丝的盯着那开口弟子,缓缓抬起手中的锦盒,盯着这锦盒良久,最终缓缓坐下,低下头道:“去吧,回复师门,就说咱们办砸了殿下的差事,殿下很高兴,特召我前去,欣慰嘉奖一番,又赏赐至宝九元丹一粒,以资鼓励。” 话音落,房间里数名弟子对视一眼,没人真的去如此汇报,只得又低下头来不语。 院外,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渐渐变的宁静下来。 逐渐,只有风声回荡在窗外,这院落人气慢慢消失。 老道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知道,这院中就剩下他们了,一种被明王府所遗弃的感觉,如此清晰的袭来。 老道微微闭眼,胡须微颤,心头一种欲疯狂嘶吼的冲动很剧烈。 多少努力,他才让明王放下对道门的心结,对他们委以重任! 多少辛苦,才终于得以融入明王府体系之内! 终于雾散云开,看到光明希望之时,他的一切努力,就被师门如此轻易的毁掉,他一切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走吧!”老道深吸口气,又长叹一声,眼里带着几分茫然,转身对诸弟子道。 ……………… …… 墨白要离开明珠,当然不算容易。 毕竟他是蛮子在明珠的头号大敌,为了找到他,蛮子在明珠投入的力量实在惊人。 可以这么说,如今整个明珠,已经没有多少人不知墨白模样了,若他出现在街头,无需顷刻,便必然会被蛮子打探到。 想要通过高度戒备的明珠各个口岸,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表面上,自从墨白斩了旗国宗师之后,蛮子并未征调修行界人士入明珠围剿墨白。 可但凡只要稍有脑子的人,就绝对能够想到,为了对付明王,挽回丢掉的威望,旗国绝对会不计血本。 这明珠省,不敢说有无真人紧急驻派,却可以肯定,他们暗中潜派的宗师境却是必然不少,毕竟就算不是明王对手,但起码明王一点出现,至少他们能够立刻感知到他的气机。 要对付明王,可以靠千军万马,但想要找出他来,却得靠修行界人士。 所以墨白要走,的确不易,相比杜先生离开时要难的太多,毕竟针对两者,蛮子所投入的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铜墙铁壁,墨白就真的走不出去了吗? 此刻,一艘前往粤州的客船,正缓缓远去。 而在船舱二楼的一个包间之中,一身素色长衫的墨白,正负手而立站在窗口回望明珠。 他面色清淡,气质从容,没有半点狼狈的离开。 直到船行渐远,墨白才缓缓转身,在床头坐下,眸光抬起望向了床铺对面。 包厢为双铺,此刻在他对面,原来还有一人。 却是一女子,约二八年华,身着一套白色洋装,带着一盯翘角半圆礼帽,整个一副新派大家小姐模样。 观她相貌,不说美丑,却生的很是清丽,只是此刻微垂着头,手里剥着一个橘子,始终未曾抬头望对面的墨白一眼,倒是显得心情不佳。 墨白望着她,眸光少见柔和,嘴唇翕动,道了一句:“不用担心,船离港,就不会再有事了!” 那女子闻言,依然低着头剥着橘子,仿佛墨白并非是在与她说话一般。 墨白见她沉默不答,却也似乎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眸光渐渐低垂,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还好,正在此时,隔壁包间之内,却隐隐有低声叙话传来,打破这份沉寂。 “刚才口岸的动静瞧见了吧,城内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早就发现了,这次恐怕不是小事,你不知道我之前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可不止口岸这里,好像整个明珠的兵马都动了,一辆辆军车络绎不绝朝着西城去了。” “唉,多事之秋啊,只望不要又出血案才好啊!” “罢了,隔墙有耳,还是小心点为妙,咱们这总算是离开了,就是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再回来啊?” 看得出蛮子的阴影在人们心中太深,即便此刻已经远离明珠,漂浮在这大海之上,人们心中的恐惧犹存,便连说话,也还是顾虑重重。 墨白又抬首,望了一眼窗外无尽天空,嘴角再次轻声道:“明珠局势越来越复杂,蛮子为了对付我,只要有丝毫消息,便将立刻草木皆兵,这是非之地,还是早离的好!” 对面女子闻言,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墨白,眸中闪动着难以琢磨的意味,这副眸子不符合她的年纪与着装。 有着与之完全不相匹配的复杂,她盯着墨白良久:“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墨白闻言,眸光与女子对视,半晌,墨白收回眸光,低下头,脱掉靴子,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女子望着他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眼眶渐渐泛红。 但终于,她还是低下了头,继续剥着手中的橘子,嘴里却低声道:“先生身份尊贵,我却只是一普通人而已,先生突然来寻我,怕才会让我惹上麻烦。” 墨白闭眸打坐,闻言手指微微跳动,最终却并未睁眼。 女子将橘子剥好,却没有吃,放在床头案几上,默默的拉开被子,将浑身连同脑袋一起包裹入内。 良久,被子里传来声音:“我听传言说先生已经来到明珠很久了,不知真假……” 墨白睁眼看向床铺,张口欲言,但目中所见,却只有覆盖的严实的被子,他慢慢闭上了嘴,缓缓移开视线,看向那剥好的橘子。 一些很久远的记忆骤然浮上心头,沉默良久,墨白拿起桌上剥好的橘子,放入一瓣在口中,轻声道:“是很久了!” “那么……”女子埋在被子中,似乎想问什么,但却又怕问出口。 墨白低头吃着橘子,眼神动了动,还是道:“我的情况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虽然来到明珠很久了,但一直以来却都并没有真正安全过。” 话音落,被子里的人动了,她露出了脑袋,眼眶略红盯着墨白:“果然,你早就有了我的消息,一直都知道我在哪!” 墨白抬起头看向她,这副面容,对他而言是熟悉的,只是面对这个问题,他却还是没有那么直接的承认。 可最终,他还是点头了:“第一次有你的消息,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女子终于还是落泪了,她牙关略颤,再次将脑袋埋进了被子中。 “那时我的处境不明朗,身边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墨白解释了一句。 “能比现在更危险吗?”被子里的声音明显有了激动。 “不一样,之前你是安全的,可现在你不能再留在明珠了。”墨白摇摇头平静道。 被子里未再有回应,墨白吃完橘子,又望向了窗外,他知道有些误会已经生成了。 果然,待被子里的人停止颤抖,一道略显冷漠的质问,便已传来:“恐怕根本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而是现在你需要一张船票,一个能掩护你安全离开明珠的人,所以你来找我了。” 墨白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无心去纠缠这些。 客舱里,慢慢沉寂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床上的女子,揭开被子,她再次看向墨白,盯了良久,她突然起床拿出自己的包包,对着小镜子给自己上妆。 不一会,姿容已然恢复,情绪也已平静,声音也已恢复自然,平静道:“总算相识一场,我送你到苏北,到苏北后,我下船,你自己保重。” 墨白睁眼,盯着女子:“明珠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离开,我会安排你去京城!” 女子抬起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在你身边才是不安全。再说我本来便只是个普通人,您身份尊贵,我也不敢与您攀亲带故。” “如今已经不同,蛮子为了对付我,无所不用其极,连与我毫无关系的普通人性命,他们都能拿来要挟我,一旦查到了你的身上,后果将难以想象,所以即便我身边也不安全,你也必须跟我离开。”墨白并不与她辩解,只是沉声道。 “查到我?谁会查我?我只是一个孤儿而已,就算曾经和身份尊贵的你有些瓜葛,可那又算得什么?这些事情,连你自己都不再记得,其他人谁会在乎?”女子摇头,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轻笑道。 墨白摇摇头:“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思想,有些事情我没办法一两句和你说清楚,说了你也不会尽信,可有些误会真的没必要,徒增烦恼。” “我们没有什么误会!”女子神色平静。 墨白低头:“我之所以能够离开明珠,不是你给了我船票,也不是你陪在我身边,就在我们刚刚离岸的码头,原本有能人镇守在那儿,只是在今天清晨,蛮子突然查到了我的住处,故而整个明珠的兵将为了此事紧急集结,如果不出意料,此刻他们应该已经突击了我的那处据点,也正是因为此事突发,他们的目光全部转移过去,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的上船。” 说到这里,墨白再次看向女子:“如果我真的落魄到要靠你的帮助,才能离开明珠的地步,蛮子又如何还会将我视作不死不休的大敌?” 女子闻言,眸光颤动,难以分清意味。 方才隔间的谈话,加上墨白此时的话,很难以去反驳,可墨白在明珠多年,并且竟然早知她下落的情况下,居然至今日才来寻她,并且一寻她,便是寻求帮助的情况下,她实在难以不多想。 但就算撇下这个问题不谈,女子也依然难以释怀这突然的见面,她低下头:“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必须走!”墨白闭上眼。 “你真的是担心我的生死吗?还是害怕将来别人会知道,你有个被卖国贼养大的妹妹?”女子望向窗外。 墨白拳头紧握了一下,但又缓缓松开:“还是那句话,你已经长大了,有你的思想,你心中的结,随着时间,你自然能找到答案,但你现在既然还认我这个哥哥,那我就必须带你走!” “我没有认你!”女子回头看向闭眸的他。 墨白未再出声,若真的不认,他们两人此刻不会在一条船上。 第278章 苏北 青青! 墨白入宫前养母所生之女,是他儿时一起长大的妹妹。 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毕竟整个童年都生活在一起,这个妹妹在墨白记忆中的印象很深刻,便是京中那些真正的血脉兄妹亦比不了青青在他心头亲近。 甚至他之所以愿意救宁儿,并接她回府,让她跟随在自己身边,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里对青青的牵挂。 当初离京赴明珠时,他的确是准备立刻寻到她,将她寻到接回身边生活,但最终寻到了人,他却犹豫了,考虑再三,最终放弃了接她回身边。 一来是他当时的情况并不好,二来也是当时青青的境遇并不算差,至少比跟在自己身边躲躲藏藏要好的多。 而且他心中也担忧,会有人将目光盯着他这个妹妹,就等着销声匿迹的他自投罗网! 所以最终他做了决定,安排人在暗中看顾她,并没有立刻相认,想着待将来自己的情况好转,再做打算。 时光悠悠,转眼经年,墨白的处境仍旧没有摆脱困境,当年的小女孩却已经彻底长大成人。 说实话,墨白从没想过,他们此次相认,竟会是如此这般景况。 此时此刻,两者距离如此之近,心却离得万般之远,墨白才清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虽然自己从没忘记过她,但在她成长过程之中,最重要的那段时光,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 船在远行,墨白闭目打坐,心中却还是难免有些低落。 并非青青心里那些冷漠的猜忌让他伤感,而是心底浮起了清晰的亏欠与自责。 虽然他并非当年曾与这女孩一起长大的墨白,但多年来,心底那段始终不忘的记忆,却早已让他难分彼此。 在这世界上,原先那个墨白的情感羁绊并不多,可或许正因为稀少,反而更为深刻。 这个女孩,他始终视之为在这个世上难得的亲近家人,即便已是多年过去,这种深埋骨子里的亲情,却并未褪去。 也或许是因为墨白本来便是孤独的吧,所以他不会忘记这个妹妹,也不愿淡漠这段亲情。 一口浊气吐出,墨白睁眼,青青已经重新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虽然不愿跟墨白走,但她却并未大闹,或许内心中无论如何怨责,可不管怎样,她也还是不见墨白出事,只是不愿妥协而已。 墨白眸中深邃,最终摇头,解释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也必须做主带她离开。 …… 天下战乱,早已难寻一处安宁之地。 地处明珠周边的苏北,情况更是比明珠好不了几分,连绵的战乱让这里的百姓也同样难以在年节之时展露笑颜。 不过半日多的光景,船舶便已停靠在苏北地界。 在这里,船舶会短暂停留,自有客来客走。 包厢里,墨白亦是早已睁眼,他凝眸望着低头不语的青青:“走吧!” 青青半晌不语,最终抬头看向他:“我有家,不去京城!” “待太平了,你可以回来,现在,必须听我的!”墨白站起身来,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你别逼我!”青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发红。 墨白没有回头,只是转身,率先走出了包厢。 青青望着他背影离去,握紧了拳头,咬着嘴唇半晌,最终却还是走出了包厢。 “小姐!”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青年,见她出来行礼道。 “你们……”青青微征,凝眸望去,确定了这两人的确是在叫她,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这是墨白带来的人,她抬头四望,却不见了墨白身影:“墨……他人呢?”、 “小爷要事在身,已经先走一步,小姐这边请,接下来的行程,我们会护送小姐!”青年道。 “走了?”青青顿时一慌,连忙快走两步,抛出走廊,向着四周望去…… …… 墨白的确下船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 一直到他眼望着青青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顺着京城的方向远去之后,他才轻叹一声,回望了一眼那依然停留在码头上的客船,转身消失在人潮之中,就此不见了踪影。 他的船票的确是去粤州,但他却不可能当真让自己始终在这条船上。 不是害怕青青当真会泄露他的行踪,而是于他而言,这茫茫天地,比那漂浮在海上的狭小空间要安全的多。 苏北本乃历朝繁华之地,不但盛产豪富之家,亦多生名人墨客,故而此地原本乃是最为富足安宁之地,但很不幸,这里因为粮资丰富,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所以,明珠罹难后,这里最先成为此场国战的主战场。 历经数月馨战,这座曾人烟鼎盛的繁华古城,终于还是只剩下满目疮痍。 黄昏时分,墨白乘坐一辆马车,行走在前往主战场的路上。 望着这被战火覆盖过的城市悲哀,墨白眼底闪过重重阴霾。 “客家,前面又封道了,怕是又有大战在即,看样子短时间内怕是过不去了,这眼看着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回城吧,再耽搁下去,怕是就来不及赶回去了。”车夫去前边看过情况,回来对墨白道。 墨白眸光朝前远望,果然道路两边已被兵马守住,轻声问了一句:“不知此地可是已经到了方有群方大人镇守的辖区?” “正是,您瞧,前面那兵马就是方大人的常胜军!”说起方大人,那车夫立刻敬意深沉:“要是没有方大人在咱们这儿镇守,咱们恐怕早就没了活路啊!这杀千刀的蛮子,都过年了也不消停……” 墨白眼里光芒一闪,不再多言,却是下了马车,掏出一枚银币递给车夫:“就到这里吧,有劳了!” 客家一见墨白递过来的是银币,顿时哈腰道:“多了,多了,我这身上也没有找零,还是等回了城,客家再会账吧!” 墨白微笑摇头:“我不回去了,前面军中我有熟人,待过两日,我从军中回来,说不得还要去雇您的车,这已是年节了,车马也不好找,这钱您先收着,只望到时我再要用车,还得麻烦您帮帮忙,可否?” “这使得,使得!客家放心,小老儿就住在城西胡同第三家,您随时来都行……”听墨白这么说,老汉才笑容满面的接过钱,这年头日子艰难,能赚到钱养家活口,哪里还过年不过年。 打发走了车夫,墨白抬了抬帽檐,眸光看向了前方,还见不到军营所在,但已觉血气滚滚。 微顿,抬头望了望天色,虽已黄昏,但终究还未黑,观那前方兵马,皆尽心职守,墨白想了想还是压低帽檐,嘴里轻声念叨了一句“方有群”后转身缓步离去。 …… 苏北的风,虽不如明珠那般酷烈,但在这血腥战场上,墨白还是心中不自禁悲戚。 夜风中,那浓烈的血腥味,墨白感受的太过清晰。 黑暗中,他已置身这片战场中心地带,站在高处,眼望着前方远处一片浓烟四起之地,墨白沉默无声。 烟雾随风飘散,但那特有的焦灼味道,却足以让墨白明白,这是在焚烧战死的兵士遗体。 这便是英雄,驰骋沙场后,最终的归宿…… 熊熊火焰,仿若也在烧灼男儿热血,便是心境已至墨白这般,他的眸光也还是不由远眺远方敌人营帐! 不过,再难忍的冲动,最终也还是得忍。 杀三五敌,溅一身血,无法改变大局! 墨白闭眼,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夜色下,灯光仍亮,将军还未卸甲! 巨大沙盘前,约莫五十上下,一身戎装,身形笔挺的男子手扶腰间佩刀,凝视着沙盘半晌不语。 他身边立着数名将领,亦是皆面露凝重之态,有一人正手指着沙盘,语调沉重出声道:“将军,如今东面,胡帅已连失西江、云寿、山城三镇,如今只剩下苏河屏障还在坚守,若再失,不但我等将会面临蛮子双面夹击,届时我等危矣,我等只能出兵驰援!” 话音方落,又有一将摇头立刻开口:“如何出兵?近几日蛮子兵马异动频繁,明显已扎好口袋,针对我等围点打援,好一口吃掉咱们援军,如今我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失一大部,那蛮子也无需再等东西合围,便是强攻咱们恐怕也将凶多吉少。援兵绝不能出,胡帅此败已成定局,不能再将咱们也搭进去。” “可若不救,胡帅必定要将所败之责推于我部……”又有人开口。 却在这时,那佩刀将军,突然抬手,顿时所有人收声,全部看向将军。 “蛮子野心太大了,连胡番都还没能入嘴,就想着要吞下老子了!”将军终于开口,眼眸中不怒自威,话语略显粗俗,却杀气四溢:“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众将都有!” “属下在!”一众将领闻言,立刻拱手待命。 “明日清晨,全军整兵,西进六十里,于日落之前,我要看见蛮军崔武部的旗帜!”将军抬起头看向西方,眼中有血气燃烧。 众将大惊:“西进?将军是想……” 第279章 夜闯营帐 “没错,他们要打胡帅,就让他们去打。他们打东边,老子就打西边,他们灭胡番,老子就灭崔武,他杀老子多少人,老子就取他多少人头。”将军面色无丝毫惊惧。 可余下将领却是面色数变,方大人已经摆明了态度,明摆着不救胡帅了,要打乱仗!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胡帅那边他们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同样打崔武部,蛮子主力也同样会陷入这个困境,是救还是不救! 可问题不是这么算的,如此一来,不管结果如何,首先证明的态度,就是方有群不管胡帅所部死活了,这必然会让胡帅大怒,朝中怕是一番风波少不得了。 有将领面色再次急变,开口:“将军,胡帅部已是蛮子嘴上肉,可崔武部,我等便是全力,却也未必就能在蛮子主力驰援前拿下,若万一,胡帅所部被蛮子吞了,我等又拿不下崔武部,朝中非议恐怕……” “怕甚,若真是蛮子主力不驰援崔武,咱们还打不下他门,那何须胡番那匹夫去陛下那儿告老子,老子没有他脸皮厚,若是败了,老子也没脸回京了。”将军一脸坦然,拔出佩刀一刀斩在沙盘中央,激起黄沙飞扬:“此事就此议定,诸将立刻下去准备!” 众将对视一眼,最终躬身应命,鱼贯而出。 待房间里独留将军一人,将军眼眸中的杀气略缓,又对着沙盘凝视良久,一声长叹。 沙场铁将军,纵横天下,不惧死生,却惧于见不到赢的希望。 苏北这半年,他费尽心力,却难见转机,勉强维持不失国土,便已万分艰难,沙场上他一辈子历经荣耀,这一次他却无法断定自己此生的结局,究竟如何? 一场血战在即,沙场点兵的将军没有太多时间思想东西,很快,他便振作,再次推演沙盘。 夜越发宁静,将军仍旧沉思不断,在他身边已无将领,却始终有一老者静静坐在门边一角,不言不语,闭眸盘膝。 很明显,此人便是将军的贴身护卫道人。 其实这活计真的不复杂,虽然战场铁血,但当真能深入这重兵把守的地方来行刺之人,毕竟太少了,所以这老道在将军身边日久,却还未真正出手一次。 今日,对他而言,与往日亦无差别,但突冗的他内心一颤,一直闭着的眼眸豁然睁开,盯向了门外。 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也似乎是他真的需要一刹那的反应时间,其实这短短一刹,于普通人而言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因为老道几乎就在睁眼那一刻,他的眸色瞬间几转,思绪还未完全清楚,甚至都来不及出言提醒一句,他便已长身而起,第一时间要直奔沙盘边上的将军而去。 而直到这时,沙盘边上的将军,依然沉浸在兵力推演之中,毫无所觉。 “砰!”一声闷响,并不剧烈,却很突然的在耳边响起,终于惊动了将军。 将军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下一刻,仿佛早已成了习惯,手中刀柄已握住,眼神急剧震动了一下后,又恢复平静。 墨白一身黑衣,静静站在房间一角,准确的说,正是那老道盘膝而坐之地。 此刻,老道依然盘膝坐在原地,只是嘴角却淌血,一双眸子惊骇的盯着那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的人影。 “你……”老道喉头蠕动,声音微弱。 墨白转头,眸光深邃与他对视,他并未遮掩容颜,老道眸中狂澜四起,那是震惊,是惊骇,还有着难以置信。 “认出本王了吗?”墨白神色宁静,嘴角轻吐,没有管将军,而是对老道轻声语。 这声音很轻,但毫无疑问,却让这房间中两人心中犹如重锤一击。 墨白松开了手,那老道刚刚浑身被墨白一掌压制的劲力骤然一展,衣衫劲舞,但看着负手背对着他,向着沙盘而去的墨白,他却是再无勇气出手。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的手正在发抖,方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出了一掌,实实在在的打在墨白胸腹,然而,此刻墨白负手前行,安然无恙。 宗师一掌,谁人可轻而受之,视若无物。 老道心神难稳,但最终还是对着墨白躬身而下:“不知殿下驾临,老道贸然出手,请殿下息怒!” 墨白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尔奉命护卫我军中主将,本王临至军帐,你却毫无所觉,你说,要你何用?” 老道身形再是一颤,这种质问,他不习惯。 将军眼里的震惊终于缓缓平息,他没有立刻行礼,盯着墨白的眼神却开始慢慢变的锋利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盯着。 “老道失职!”身后老道终于没敢犟嘴,再次躬身领罪。 “念你数月来护卫方大人身边,无功劳亦有苦劳,今日便饶你不死,方才一掌算是小惩大诫,若再有下次,本王定取你性命!”说到这里,墨白抬手挥了挥:“出去候着,没有本王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 老道望着墨白随意挥起的手,脸色几经变化,但那不断颤抖的右手,却是在时刻提醒着他,那年轻身影究竟有多么恐怖,最终硬是没敢多说一个字,躬身出门。 方有群纵横沙场,自早已恢复神思,他一直没有出声,却眼看着墨白举手投足之间,将那德高望重的宗师视若无物,以,更开口便言生死。 盯着墨白那张脸的目光,不由越发锐利了。 明王墨白,最近一段时间,但凡权势之人都忽视不了的名字,就连这铁血战场上,也因为他而惨烈了不少。 方有群曾经是见过墨白的,但那已是多年前,当年的一个毛头小子,还入不了他的眼。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仔细打量这个突然的来客。 自他进来后的一举一动,方有群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他心里着实动容,传言果然不虚,此子气概早已不同当年。 单论这世间谁敢视宗师如无物? 墨白,一个王子,却如此从容,没有半点虚张声势。 “方大人,本王冒昧深夜来访,还请见谅!”墨白抬眸,与方有群对视,率先开口。 方有群眸光缓缓收敛,却未曾对明王行礼,只是收刀入鞘,口中淡然言道:“原来竟真是殿下亲至,老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大人不必多礼!”墨白道。 方有群伸手示意,请墨白坐下,眸光再次落在墨白身上:“不知殿下深夜至我军帐,所来为何?” “只是途径此处,听闻方大人在此作战,故而特意前来一见!”墨白摇头。 “哦?”方有群怎会相信这话,销声匿迹多年的明王,突然在明珠现身后,正为世人所窥探之时,却突然出现在他府上,只是途径此处,过来一见? “如今人已见到,夜色已深,方大人,本王便不在军中久留了!”未待他多虑,墨白却说走便要走,直接起身道。 方有群眯了眯眼睛,眸光微顿,随即起身相送。 待行至门口处,墨白却脚步停下,回头道:“方大人,不必相送,此番一见,本王总算心安不少,苏北能有大人在,想必蛮子终难成气候!” “本将军职责所在而已,不敢当殿下夸赞!”方有群拱了拱手道。 墨白点头,又收敛姿容,正经抱拳道:“本王既生在皇家,便于国之兴亡有责,虽无权势,但好歹却也还是国朝亲王,对我国朝满载功勋之辈,本王自当尽力,绝不容其含冤,故而大人大可放心,只管放手沙场建功便是,若有小人作祟,本王定不会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方有群顿时有些发懵! 实在没搞懂墨白的深意,这话的本意他当然听懂了,很明显,墨白是听到了之前众将议事的情况,在向他保证,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令方有群感觉莫名其妙的却是,墨白为什么突然来对他说这些? 这明王深夜来临,便是为了向他示好? 他想做什么? 没等他琢磨清楚,墨白却已然真的飘然离去,独留方有群为他突然的到来,沉思良久,最终却望向墨白离去的方向,不由摇头:“国正蒙难,诸皇子却仍自争储不休……” 墨白的突然到来,对方有群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可对某些人来说,却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惊的额头冷汗直冒。8) 第280章 求助上清山 自国战起,京中权贵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但要说真的为此日夜惶恐不安,却还不至于。 战争毕竟还在远方,那血腥的伤亡也只是报告上面的一行行数字罢了,要说会亡国,那还太早了。 事实上,更多的人还每日在朝堂上为了是战是和的选项而引经据典的争论。 所以,总的来说,上至皇帝,下至臣工,其实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也就还怎么过,只不过相比从前,过的没那么惬意罢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在明王未曾重现世间之前。 自从那一日明王横空现世,并将远方的血腥味,毫无遮掩的带到京城之后,所有人心头就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无法再如之前般随意。 他们已经预感到,京城将再难以如之前那般平静了,或许一场巨大风波,将会随着突然现身的明王而展开,所有人都开始小心提防,苦心思索,自己该如何才能保证在这场可能出现的巨大风波中安身立命!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聪明人,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危机,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绝对没能想到,一切竟发生的如此之快,快到所有人在这普天同庆的除夕日,心底只剩下透骨的凉意。 明王府与道门一战动静如此之大,自然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而当大战双方的身份被揭开的那一刻,整个京城各方势力,无不悚然而惊。 明王府! 道门! 这两大京中最无法忽视的敏感势力,居然在青天白日里,大张旗鼓的就在京城爆发如此大战,这是要翻天吗?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消息传开,没有人还能坐得住。 无论是天下至尊定武帝,还是上清山等各大道门名山,甚至连林氏、旗蛮等势力,都第一时间下令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事情具体。 并且几乎同时,京城云动,各方势力,同时开始做紧张准备,宫里一道道命令传达至各部驻军,各部紧急待命! 一家家道门名山,留着冷汗在立刻将消息传回山门的同时,又紧急召唤弟子回驻地,严密交代,任何人绝不能擅离,更不得有丝毫异动。 京中各方权贵,同时关门谢客,躲在家里忍受着心底的寒意。 之所以如此恐惧,是因为至此刻,看的最清楚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先是明王血杀旗蛮,不留一丝余地! 之后又冒天下之大不韪,斩道门宗师门徒,让国朝与道门的敏感关系,一触即发! 再之后,明王妃入京,再次让暂时稳定的林氏与国朝之间的关系面临随时突变的考验。 这简直就是在尽一切努力,将国朝所有碰不得的症结,全部顶翻,所有人都在求安稳,而明王根本就是在不顾一切乱国啊。 不得不惧,这种大乱,一旦真正爆发,那注定将波及所有人,真正的无人可以幸免。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紧张关注这件事,这场大战的真相,自然也就很快清晰。 “杜薇薇?” 当杜先生的名字传到各方耳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为之惊愕,有刹那发懵! 虽然京中可能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存在的人,也有不少,但无疑,论身份,杜先生在京城并不起眼。 不过很快,人们就不再纠结于杜先生是谁的话题,因为已经确认,的确是明王府与道门名山竹叶门之间爆发的大战。 事情经过很快就被摊开,不得不说,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正沉着脸坐在宫里的定武帝,那紧握的拳头也不由缓缓松开,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后,才抬起头来对站在面前额头还渗着汗水的张邦立道:“这么说,道门方面从未起心要对抗明王府?这场冲突只是一个误会?” 张邦立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事说是误会,明显牵强,可定武帝此刻居然已经将这事用冲突两个字来定性,足以说明定武帝也是偏向这个结论,而事实上,除了用误会来解释,又能如何? 无论是国朝,还是道门,都不想撕破脸皮,所以只能用误会来解释,张邦立点头:“是,已经向黄庭府证实了,竹叶门的确是受他们请求,协助擒拿叛徒杜鹃,也已调查证实,杜鹃此人,的确曾为黄庭府弟子,在之前因与黄庭府生怨,而自逐黄庭府,被道门视为欺师灭祖的叛徒。” “那如何解释,明王府中人已经亮明身份,他们依然动手,难道这也是误会?”定武帝抬头,面色依然深沉的吓人。 张邦立明白,这必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行,他低头道:“道门方面的解释是,这杜鹃家中几代皆乃经营下九流的勾当,杜鹃本人更是明珠下九流之首,身边护卫竟敢称乃是明王府之人,殿下乃是天潢贵胄,身份何等尊贵,岂是杜鹃这等身份卑贱,亦敢欺师灭祖的无德之辈能够高攀的,故而当杜鹃身边护卫言道他们乃是明王府人时,竹叶门一众门徒难以置信,更是怀疑杜鹃竟敢攀诬明王,实乃罪大恶极……” “放肆!”话还未完,定武帝陡然一拍桌面,口中低喝出声。 张邦立立刻收声,屏息而立,这话无疑是在侮辱明王,堂堂天潢贵胄,竟自甘堕落的意思。 可话虽如此,但毫无疑问,这将是对此战爆发原因最好的解释。 同样,也能成为定武帝息事宁人,不再深究的原因。 毕竟天家丑事嘛,怎能不遮掩,这样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有了道理。 “哼,岂有此理,简直荒谬!”定武帝一声冷哼,也不知道究竟在说谁岂有此理,最后一挥手:“敢在京城如此肆无忌惮动武,已乃藐视王法,去,将一众涉案之人全部缉拿,从重处置!” “是!”张邦立没有丝毫迟疑,拿下这些人是肯定的,道门若是知趣,绝不敢再生事端。 不过退出门外之前,他却还是心中不安,道:“陛下,明王府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定武眸光一厉,浑身一股煞气陡然爆发,但声音却还平静:“皇儿多年在外,身边诸人良莠不齐,当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张邦立是理解陛下的,定武帝对明王府已经足够宽容了,他们一再不顾上意,陛下均容忍之,可他们却一再变本加厉,丝毫不考虑陛下持国艰难,一再犯忌,陛下终是不能容忍了。 “是,下臣这便去办!”张邦立躬身退下。 宫里很快就有了动静,之前出手的竹叶门人,均第一时间被缉拿归案,就连那已被炸伤的宗师境也没放过,被带走关押。 竹叶门方面,对此前所未有的配合,没有丝毫反抗,完全服从国朝律法。 其他道门方面,也第一时间发声,表达对国朝处理此事的支持态度。 到这时,京中多数人心中其实还不安,国朝和道门针对此事的处理态度,没人不理解,但所有人心里,此事却还有一个主角。 明王府,明王府在大家心里,可不等同于国朝表现出来的意志。 以他们一贯的强势,出了这么大的事,绝不可能就此善了,连上清山宗师明王都敢斩,旗国使臣他们也敢杀,一个竹叶门敢明目张胆与他放对,他会妥协? 可能性实在不大,这事恐怕还没完! 不过,紧接着,宫里又传来消息,进宫面圣的明王妃被皇后留在了宫中,她身边的护卫,包括陆寻义在内,亦都被留在宫中,暂时听用。 而明王府中的护卫工作,则由宫里派人护卫,明王府门口亦增加兵马卫士! 至此,大伙才算是稍稍安心了,看得出,国朝对明王府终于采取措施了,不再容他们在京城乱来了。 很明显,在京城国朝真正用力了,明王府也就再难翻大浪。 这件让所有人震惊的大事,就这般了结,也算是让无心过年的人们,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但事实上,这事真的就结局了吗? 国朝方面,确实动静小了,但在道门那边,波澜其实才刚刚开始。 当夜,道门人未敢随意聚集,一切宁静。 但到得次日,待风收雨歇! 上清山驻地,终于还是迎来了客人。 竹叶门掌事宗师黄深,来到上清山驻地。 黄深的来意,自然是那些被国朝缉拿的弟子,不可能就此放弃了,总得想办法将他们捞出来。 这事太大,自然还是得有求于上清山帮忙。 冲玄对此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他怎么可能接这个烫手山芋,了解来意后,只得脸色沉重道:“黄师,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说客套话,你很清楚,这件事能够如此处理,已是侥天之幸。” “冲玄师兄,我竹叶门此番遇难,究其因果,那也不是为了自己,出手擒拿杜鹃,这不止是在帮助黄庭府,也是在为上清山在明珠遇难的同道报仇雪恨,这是为了大家的事而出手,不能现在我竹叶门出了事,上清山就不闻不问了,这岂不让人寒心?”冲玄说的轻巧,黄深岂能就此了之。 第281章 黄庭府搅局 “黄师,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不错,杜鹃的确该擒,但事实具体,你我心中可都清楚的狠,莫非,你们贸然和明王府动手,也是为了大家好?” 黄深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冲玄师兄,您这话,黄某可就不敢苟同了,不错,明王府的确强势,但我道门何时竟如此卑微,有血海深仇不敢报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清理门户,也必须得看人脸色了?冲玄师兄,若你上清山有真人阁下镇世,都已如此认为,那我竹叶门此次就算认栽了!” 说罢,他豁然起身,直接一抱拳:“告辞!” 他这却是将了冲玄一军,让冲玄脸色顷刻通红,心里大怒,这黄深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天下环境有多敏感他不知道吗? 可没办法,有些事知道是知道,可却不能说出来。 正如此时,借他个胆,他也不会承认说真人怕了明王,不敢与之作对。 心里含怒,却只能站起身来挽留:“黄师莫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冲玄师兄不必多说,黄某已然明白,这次是我竹叶门作茧自缚,不该来连累上清山,师兄大可放心,我这便回山去向掌教请罪,是我黄深愚钝,活该当有此劫!至此,黄某也算明白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黄深仍然一脸怒意。 “哎,说远了,黄师这是说远了,坐,坐,坐下,我们慢慢聊!”冲玄嘴角直抽,却只能舔着脸强留,若真让他回去这么说,那麻烦就大了。 如今的道门,大家就是捆绑着活,要真是分裂了,那结果…… “黄师且冷静,莫说气话,你的着急我了解,可你扪心自问,出了这事,我上清山是不是第一时间便扛了下来,冒着巨大风险,第一时间给你们支持,去与国朝交涉?黄师,你当清楚,若我上清山当真袖手,这事会如何发展,想必你心中有数。”冲玄话很软,但意思却不软。 黄深当然能听得出其中的强势,不过他本来也不是真心要与上清山决裂,只是做做姿态罢了,闻言,又苦着脸,放软姿态:“冲玄师兄,若非是知道上清山乃可以信任的道门魁首,我又怎会上门来求您?上清山的仗义出手,我竹叶门自是感激的,若是上清山有难,我竹叶门也定会倾力相助,我不是不知道上清山为难,可师兄也要体谅我等的难处啊,这一次,我诸多门人一起落难,甚至连我门中宗师亦没能幸免,作为师门,我等岂能见死不救,若是如此,山门岂不是人心丧尽!” 冲玄眼里满是苦涩,人家明显是赖到头上来了。 可这事岂是能够轻易触碰的,如今上清山本身就不安稳,和明王之间已是势同水火,稍有不慎,便真的要出大事。 这时候,去帮竹叶门要人,先不说办不办得到,就是国朝肯松手,明王那边会如何反应? “这事啊,还是从长计议吧,现在不说明王如何,就说咱们与国朝之间的弦本来就已经崩到了极致,这次国朝能够容忍下来,已是大不易,这时候就算我上清山去帮你们斡旋,除了惹怒定武帝之外,也是于事无补啊!”冲玄只得使了拖字决。 黄深闻言,也算松了口气,他怎会不知道这些,但他要的就是冲玄肯接手,这般一来,无论将来如何,至少有了个说法,就算那些人救不出来,上清山也得帮他分担责任:“哎,那就有劳贵山门了,冲玄师兄且放心,无论结果如何,贵山门之大义相助之情,我定亲自回禀掌教,亦会让各山门知晓,我等乃是同气连枝,为了大家的利益办事,便是有些风险,大家亦都会守望相助……” 冲玄闻言,笑容更苦涩了,这烫手山芋就这般被扔到手里了? 而且怕是还真得尽心去办! 微微摇头,不是自己傻,而是有时候没办法,上清山承了魁首的位置,总不可能一点责任都不担,人家话说的明白,这是为了大家办的事,是在为上清山报仇,结果出了事,你拍拍屁股不管,这大义可就不在了,各山门恐怕从此以后便会心中生忌惮了。 平常还无所谓,可如今上清山已是风雨飘摇,失不得人心,这亏也只能吃了。 正自苦涩着,却不想门口处却突然多出了一道声音:“为大家办事?黄深,你可真敢说!” 冲玄面色一顿,眸光偏向门口,只见一道人影豁然出现,还是熟人,连忙站起身来招呼道:“秦师也来了?快请坐!” 而另一边,黄深也看向了来人,却是顷刻间面色大变。 原来来人正是黄庭府掌事宗师秦泰之,此刻秦泰之黑着一张脸,浑身怒意盎然,一双眸子若铜铃,死死盯着黄深。 冲玄眸光在两人之间一扫,察觉到了不对,但却不解,这是为何。 “秦,秦兄也来了?”黄深眼神闪烁一下,略显尴尬的对秦泰之一抱拳。 “怎么,莫非我还来不得不成?”秦泰之却丝毫不给面子,也不坐下,一步步直直朝着冲玄走去。 看那模样,已然是怒急,要出手之态。 “秦兄说的哪里话……哈哈,这个……”黄深见他姿态,不由脚步微移后退一步。 这般剑拔弩张之态,冲玄自然看出来了,只是搞不懂,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按道理说,竹叶门帮助黄庭府出了这么大事,也算是替黄庭府背了祸,如今上火的应该是黄深,而不是他秦泰之啊。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他们真的在这里打斗,连忙上前拦下秦泰之:“秦兄,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火气?” 冲玄拦住,秦泰之只得停步,他不可能不给冲玄面子,但心中的火焰却没熄灭,眸光已然死死瞪着冲玄,最后伸手一指,直指黄深鼻尖:“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解释,否则,我黄庭府也不是好惹的,敢对我黄庭府施展手段,我黄庭府绝不妥协!” “秦兄,你这是哪里话……”黄深面色再变。 冲玄却听出了猫腻,顿时回头,眸光一扫黄深,眯了眯眼。 见冲玄看来,黄深气息明显一凝,冲玄终是没多说,一回头看向秦泰之,又道:“秦兄,如今咱们的处境都不太平,可不能自己先乱了,有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秦泰之闻言,稍稍收敛,最终还是坐下了,可眸中火焰却丝毫未灭,依然针对黄深:“说还是不说?” 黄深慢慢镇定下来,脸色也沉了下来:“秦兄,黄某可是有对你不住之处,你今日这般,是为何?” “你还真当我秦泰之是傻子不成?本座告诉你,别以为本座在国朝那边没说,便是害怕厉害,你信不信,今日你要没个解释,出了这门,咱俩就只能活一个!”秦泰之见他不认,当场站起,手指着黄深疾言厉色! “你疯了不成……”黄深脸色再次变了。 都提到生死相向了,冲玄也坐不住了,连忙相劝:“秦兄息怒,究竟发生什么事,且说来咱们好好商量!” “冲玄师兄大可放心,我黄庭府与竹叶门开战,想必国朝很乐意见到,不会因此而影响国朝与道门之间的局面!”秦泰之面色冷冽,语调明显决绝。 黄深这下真的有些慌了,闻言连忙怒道:“秦泰之,我看你真是疯了,这种时候,你说这种话,可曾考虑过后果?” “后果?你竹叶门敢算计我黄庭府,有考虑过后果吗?真当我黄庭府是软柿子,惧了你竹叶门不成?”秦泰之见他还敢犟嘴,浑身气势轰然一展,须发劲舞间,已有剑气飞鸣! 战斗一触即发,冲玄一个大步,站到二人中间,双手展开:“二位,这里是我上清山,不是你们斗武之地!” 这话一出,秦泰之只得收敛下来,但语气里却仍自满是火气:“冲玄师兄,不是秦某今日上门来闹事,而是竹叶门实在欺人太甚!” “秦兄且息怒!”冲玄面色又放和缓,说罢,一转头看向黄深:“黄师,究竟怎么回事?秦宗师为何发如此大怒?” “师兄这话,我也正纳闷,出了这么大事,我哪里有时间去招惹他?谁知他是吃错了什么药?”已经到了这一步,黄深自是不会承认。 秦泰之又要暴起,冲玄却先一步稳住他,大声道:“秦兄,冲玄知你为人,定是有事,你且说来,究竟为何?” 秦泰之死死盯着黄深,终于还是深吸口气,慢慢冷静下来道:“师兄恐怕还不知道,昨日竹叶门对付杜鹃一事,我黄庭府上下,竟无一人知情!” “嗯?”冲玄一愣,又看了一眼同样沉着脸的黄深,再次回头看向秦泰之,皱眉道:“秦兄说不知情是何意?”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问道:“秦兄莫非是责怪竹叶门行事莽撞,以致出了这事?” 很明显,他误会了,以为秦泰之是责怪竹叶门此行,让他们也牵连进去,怨竹叶门擅自做主与明王府动手了。 却不想秦泰之冷笑一声:“师兄何不问问这黄深,昨日他们与明王府动手之前,他在什么地方?” 第282章 同盟破裂 冲玄更懵逼了,完全摸不到脉络,只得看向黄深,却见黄深一脸恍然的模样,道:“我说秦宗师今日如何这么大威风,竟指着我鼻子骂,原来秦宗师是说这件事。” 说到这里,黄深眸光一转,不看秦泰之,却看向冲玄道:“冲玄师兄,是这么回事,昨日我曾去了黄庭府一趟,是为了林氏之女,贵山门之徒林素音入京来一事,想去与秦宗师商量一下如今形势的对策,可能是黄某那日在某些意见上,与秦宗师有些不同,惹得秦宗师不痛快了,故而今日想要教训黄某一番吧!” 说到这里,黄深眸光又一转,这次对视秦泰之那张满布怒意的脸:“秦宗师,想必那日你我间的某些谈话,让你生气了吧!” “某些谈话!”四个字,他明显加重了语气。 秦泰之却是怒极反笑,再次手指黄深,大笑道:“哈哈哈……黄深,你这小人莫非以为天下也英雄均与你一般满肚子阴谋算计?想威胁本座?你做梦吧!” “秦泰之,你最好想清楚在说话!莫要逞一时之气,莫以为黄某当真好欺负!”黄深眼见他犯浑,什么也不顾的样子,当即站了起来,语色凄厉,当头棒喝! 却不想这秦泰之却是真的不惧,竟再次冷笑,面色越发不屑,直接开口道:“本座敢作敢当,说过的话,向来敢认,不错,那日我言谈间的确曾对上清山某些处事不满!” “你……”黄深见他竟真敢说,当场气的浑身发颤。 而一旁冲玄却是眸光陡然一挑,瞥向了秦泰之:“秦兄,冲玄未能听懂,此言何意?莫非我上清山曾得罪过秦兄不成?” 秦泰之还未开口,那黄深却是连忙道:“冲玄师兄,你莫要听这莽汉胡言乱语,他就是一浑人……” “黄宗师,你这又是何意?”冲玄陡然回头,直视黄深。 黄深见他眸色,顿时一惊,很明显冲玄眸中已经有了戒备,也对,这二人私下竟对上清山多有微词,不论是不是秦泰之说了什么,这黄深却是当着上清山没有只言片语,也足以说明此人心思怕也诡异。 秦泰之并不领黄深的情,反而冷笑道:“莫要作态了,本座可不是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没什么不敢认。” 说到这里,他看向冲玄一抱拳:“冲玄师兄,秦某的确对贵山门某些处事有些不满,故而那日颇有微词,这黄深想借此威胁本座,却不知本座岂是能受他威胁的?简直不知所谓。” “哦?”冲玄不在乎他后面的话,只追究前面:“不知秦宗师所言乃是何事?” “师兄当知,我素来与洪师兄交好,而此次洪师兄于明珠罹难,秦某心中着实难以释怀,故而当日曾言道,贵山门处事不周,既当初便已与明王为敌,为何当年明王大婚时不直接下狠手,以至于有明王今日之害!再有之后林素音拜入上清山,又为何不果断与真人之孙修成正果,若真如此,又如何会有今日明王妃入京,恐林氏与国朝和解之势?以至于我等如今日日惶恐?不知归路?”秦泰之面色并无愧色,他并不觉得这些话说不得,事实上,真正说穿了,也并没多大关系,毕竟这其中,并无真正羞辱上清山的意思,只是他个人心中稍有不满罢了,所以,此刻他面色坦然,说完后,一抱拳:“冲玄师兄,秦某生平便属洪师兄最为知交,他的突然故去,着实令秦某心中伤感过甚,故而想法有些偏激,还望师兄海涵!” 冲玄未立刻出声,一旁黄深看着秦泰之那一脸坦然样,心中却是直骂蠢货,你真当冲玄会认为这是你一家之言? 你真当上清山会因为你敢仗义直言就认为你心中坦荡?简直愚蠢之至,上清山只会认为,连你这等黄庭府高层都有这种意思,恐怕其他人心里也早有此意,开始质疑上清山的处事能力。 甚至责怨,如今局面,全是由上清山造成的,心中对上清山早已不满。 黄深深吸口气,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秦泰之这蠢货,事已至此。 只是他却不想想,若非他提起这事,秦泰之怎会心中一口怒气难平,直接将此事摊牌? 究竟谁是蠢货,还真不好说。 “原来是这事啊!”冲玄面色和缓下来,笑了笑道:“我知秦师性子,向来仗义直言,无妨,无妨,秦师提的这两点,其中其实还是多有缘故的,第一当年,明王大婚时,我上清山有弟子搅扰,的确误会,当初我等也不知明王修为的事,只是山门中有弟子气愤不过明王强抢我山门弟子为妻的行为,而不平之下出手,并非真正要伤人性命,我上清山虽为道门魁首,但绝非视凡人性命若无物之辈,怎可能随意出手取人性命,这简直无稽之谈嘛,所以秦宗师,你的想法还是有些偏激的,此话今后还是要注意的,莫要多说,徒惹祸端。” 秦宗师闻言,心底并不接受这种说法,正待开口,却见冲玄抬手,又道:“至于第二点,林素音的确拜入我山门,当初她嫁于明王也多有缘故,但无论如何,她已嫁人家,我上清山又如何能够强娶他人妇,此如何有人伦之道?今日之局面,故而秦宗师所言不错,的确若当初照秦宗师所言般,如今怕是局面会好许多,但我辈中人,所行正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秦宗师以为然否?” 秦泰之张嘴,他心里当然不信冲玄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但却要如何反驳,说他不对? 而且冲玄一脸真诚,并不似作假,秦泰之也不是傻子,真的要得罪上清山,只好拱手道:“是秦某因师兄罹难之故心胸狭隘了,还请师兄见谅!” “无妨,无妨,秦师还是且说说,今日你们这一出,究竟何故?我着实没看明白!”冲玄转移了话题。 秦泰之被他提醒,再次怒目而视黄深,冷冽道:“师兄不知,当日这黄深就在我黄庭府做客,获知了杜鹃现身京城的消息,去故意隐瞒于我,然后秘密派人去擒拿杜鹃,最终以至于出了这等大事,师兄以为,这黄深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什么?”冲玄当真吃了一惊,看向黄深:“黄宗师,真有此事?” “师兄莫听他胡言,我若真知晓消息,又岂会不告知,擒拿杜鹃本就是为了协助黄庭府,之所以没有事先报之便动手了,是因为担忧这杜鹃随时逃脱,怕失去这机会,再有变故,而且毕竟杜鹃所害不止黄庭府与上清山门人,我竹叶门人亦遭残害,我门中弟子亦是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故而才义愤之下,主动出手。当时我虽在黄庭府,却根本不知此事,是事后回去才得知。”黄深一点不认,并做痛心疾首样:“我怎么也没料到,我竹叶门一片好心,如今居然换来这种回报,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个匹夫,还敢不认,真当我黄庭府好欺?你那动手的弟子中,便有一人去黄庭府找过你一趟,之后此人便出现在战场,你还敢不认此事?”秦泰之站起身来,再次手指黄深。 “不错,是有弟子前来寻我,可却说的是王妃入宫觐见一事,你不是也派人盯着明王府动静吗?为何我就不能派人盯着,他们发现情况,前来寻我汇报,有何不可?”黄深打死不认。 “哼,无需胡搅蛮缠,这么大的事,甚至连宗师都派出去了,没有你点头,他们敢做吗?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吗?秘密擒拿杜鹃,是在打青年社的主意吧,你们竹叶门还真是胆大包天,视我黄庭府如无物吗?青年社是我黄庭府的世俗渠道,你们也敢动心思,甚至打着我黄庭府的名声,去与明王府敌对,如此恶毒的心思,本座告诉你,我黄庭府绝不会善罢甘休!”说到这儿,秦泰之一转身,对冲玄抱拳:“冲玄师兄,此次我黄庭府之所以对国朝承认竹叶门的确是协助我等擒拿杜鹃,只是因担忧大局而已,不愿因我等一门之恨,祸及大家,故而才忍辱求全。但今日,还请师兄知晓,我黄庭府对此事,绝不罢休,竹叶门如此欺我,活该遭此一劫,若上清山因与竹叶门更为亲近,在此等情况下,不顾我黄庭府之感受,依然要为竹叶门被捉拿弟子相助,那我黄庭府也无话可说。” “混账!”黄深怒极,大骂道:“秦泰之,你个蠢货,黄庭府竟派你个老匹夫来主事,当真是失策,失策……” 他不能不怒,秦泰之居然如此决绝拆他的台,难道不知道,这也是在拆自己的台吗? 毕竟黄庭府,竹叶门都是上清山一系,若此时上清山不帮竹叶门,将来黄庭府有事,也恐怕指望不上上清山。 让上清山承担责任,这对大家以后都有利! 可他不想想,站在黄庭府的角度如何能够不报此仇,开玩笑,若这等事都能不在乎,今后还有谁将黄庭府看在眼里,岂不是谁想算计就算计? “哼,黄深,你最好别犯在本座手里,否则,本座定会让你知道后果!”秦泰之岂会惧他,闻言冷声道。 说罢,对冲玄一拱手:“话已至此,全凭贵山门做主,秦某告辞!” 说罢,脚下生风,告辞而去。 显然,他的做派也与那黄深先前一模一样,根本就不容冲玄拒绝。 摆明了,这一次必定让竹叶门得到教训才能罢休。 冲玄抬手,却并未张口挽留,就这般眼睁睁看着秦泰之离去,很明显嘛,这个结果,他是可以接受的。 一回头,摇头摆脑对黄深很是失望道:“黄宗师,你糊涂,糊涂啊!” 黄深嘴角直抽,他岂能不知道冲玄此刻正好借机摆脱的心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最后的努力:“师兄明鉴,此事全乃秦泰之那老匹夫杜撰,此人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前便曾对贵山门也多有质疑,如今又对我竹叶门如此,足以说明此人之话不可信,师兄切莫信他之言,伤了各派和气!” 冲玄此时自是不急了:“黄宗师,此事事关重大,说不得会引起咱们内部巨大矛盾,已非我冲玄可以度量,请黄宗师放心,我必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山门,具体如何,自有山门掌事决定。” 黄深无奈,只得含恨而去。 冲玄眼看着他们两人相继离去,眸中一阵闪烁,秦泰之的怨言,黄深的算计,都让他感觉到了风雨飘摇。 不止外部压力,这道门内部,怕是也要留心,不能太过指望大家齐心! 不知觉间,经此一事,曾经共赴明珠因明王一事而越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铁三角竟已就此离心。 而这时候,这三派都没人能够想到,他们以为事件已经完结,再次开始内部勾心斗角的时候,明王却已经仗剑而行,要在这新年添上一抹注定震惊世人的血花。 同时,也为他们三家的紧密友谊,彻底划上句号,为道门的团结,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 当然,在此时此刻,得知明王已有异动的只有国朝。 然而,国朝却根本不可能想到明王的目的,他们正在为明王竟与方有群见面一事,而警惕万分。 第283章 皇后与王妃 陆寻义此刻的心情,就如今日的天气一般阴霾。 坐在张邦立办公的总务衙门,陆寻义看着面前那虽看似和颜悦色,但实际上却满是敷衍的官员,最后道了一句:“我有十万火急之要事,你给我句准话,我究竟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宗师大人息怒,张大人公务繁忙,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下官也着实不知……大人请喝茶,喝茶……”那官员又是要重复一遍套路。 陆寻义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从黎明时分一直等到了中午。 到了此刻,他怎会还不明了,若是之前他陆寻义肯主动过来寻张邦立,张邦立便是已经出了京城,恐怕也会立刻赶回来。 如今,很明显了,张邦立这是故意躲着他不见。 没有再多发一言,张邦立目光在那官员身上定了一会,直接起身,欲离去。 但走到门口,却是又脚步一顿,回头再次看向那官员,微微沉默后,转身对着那官员一抱拳:“既然张大人公务繁忙,我也不多做打扰了,却还有一事陆某向大人请教,若是大人能够解惑,此恩,陆某必有后报!” “不敢,不敢!宗师大人言重了,您有话尽管问便是,本官若知,定是言无不尽!”那官员一怔,连忙拱手,客气的狠。 陆寻义目光灼灼盯着他:“陆某也不为难大人,只请大人告知,昨日我明王府与道门一战之后,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官员眼中一闪,随即立刻打起哈哈道:“宗师大人恕罪,下官昨夜轮值,直到此刻都还未下班,着实不知内情。” 陆寻义没待他说完,就直接一抬手,盯着他的眸光顷刻变的锐利起来,声音也突然冷的吓人:“好,大人既然心意已决,定要与我明王府为难,那陆某告辞,却要教大人知晓,那位杜先生实乃明王殿下极为敬重的一位至交好友,若是此番当真有所不测……” 说到这里,陆寻义声音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身,背对那官员继续道:“只盼将来我家殿下爆发雷霆之怒时,大人不会追悔莫及!” “这……”此话一出,陆寻义背后那官员当即浑身一抖,面色大变,立刻道:“还请宗师大人明鉴,下官位卑职轻,这等大事与下官毫无干系,毫无干系啊!” 陆寻义豁然转身,眼眸一瞪,宗师气势勃发:“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我明王府人在外边正是性命之忧的紧要时刻,你却在此空耗陆某两个时辰,若我府上中人当真不测,你还敢说与你无关?陆某已是一忍再忍,你却真当我明王府好欺吗?也好,陆某如今是奈何不得你,但且待将来,当明王殿下亲至,倒要看看这衙门里位高权重的张大人能不能保得住你!” 说罢,陆寻义一个转身,直接抬起脚步,转身便走。 “且慢,大人且慢……”那官员脸色煞白,见陆寻义当真要走,连忙抬手叫道。 …… 从昨日下午得到杜先生那边出事的消息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宫里将王妃留下,并让他们一起留在宫中听用的命令就已经传来。 与命令一同而至的是数十位宫廷侍卫,严密守卫在他们身边,名为听用,实为软禁! 在这京城,帝王一令,任何人都反抗不了,更别说在这京中实际上根基浅薄的陆寻义了。 一时间,他不但出不了宫,更是连外面的消息都断了。, 好在是国朝总算是留了一线,没有彻底翻脸,他虽被软禁,但明面上却还可以宫中行走。 其实就算如此,他又能去哪儿? 除了去向皇后求助,他能找的也只有张邦立了。 所以,他今日在总务衙门整整等了一个上午,结果是张邦立避而不见。 不过,总算还是有了些许收获,从总务衙门的那位大人口中,威逼利诱之下,得知了外面一些大概的消息。 出了衙门,陆寻义在身后数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下,站在衙门门口举目四望! 最终,他深吸口气,眼神还是望向了皇后宫中的方向。 如果还有办法,他实在不想去向林素音求助! 而且他也心知,就算林素音肯帮,也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毕竟在这宫里,林素音的身份比他都还敏感尴尬。 可如今,除了去找她之外,他已无人可寻! …………………… …… 正是中午。 林素音正陪着皇后进膳! 席间很安静,林素音一直低头吃着东西,几乎不见抬头。 而皇后则面色恬淡,坐于上首,不时抬眼看一眼低着头的林素音,竟也不多话。 皇后身边那老宫女则端正站在一旁,目光不时在这对初初见面就安静的异常诡异的婆媳身上挪移。 她是从这对婆媳相见,便始终在一旁看着的,可看到现在,她心头却越发看不明白了。 皇后的对林素音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还能够理解。 毕竟说实话,皇后并不喜欢林素音,这很正常,不提林素音林家女儿的身份,单单说她身上的那些不洁之名,就没有任何一个婆婆会喜欢。 老宫女知道,若非如今皇后只剩下墨白这么一个思念多年的亲子,又加上墨白给皇后写的求情信,让皇后不得不认了这个儿媳,恐怕皇后的态度还做不到如今这样。 可让老宫女古怪的是林素音,她不懂,这林素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虽说也不能说她哪儿错了,毕竟该有的礼节一样不缺,皇后开口问话,她也恭敬作答。 可怎么说呢? 按说她本身身份敏感,又污名在外,见到皇后,不说让你当场与自己父亲断绝关系,并咒骂你爹是谋反的逆贼,遭天打雷劈! 至少应该明的暗的澄清一下自己贴近皇家的态度吧,就算是装的也好啊! 可这位倒好,她就不言不语,皇后不开口,她绝不多说一个字,莫非你还指望着皇后能够对你热络万分,处处迁就你不成? 这不,林素音安静,皇后也就越发不冷不热了,两人之间,就形成了这种说不出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局面。 一顿饭无声,皇后并没吃多少,又看了一眼依然低着头的林素音,缓缓放下了筷子。 老宫女眸光顿时移向林素音,果然,林素音虽未抬头,却也半点不敢耽误,同样放下手中餐具,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站到一边。 “收了吧!”皇后也不多说,轻声道了一句。 老宫女立刻上前来,准备搀扶皇后起身。 而皇后却是突然抬起了左手,老宫女顿时脚步一顿,眸光瞥向林素音。 林素音也是微楞,她就站在皇后左手这边。 不得不说这一刻,林素音紧张了,她不是不知道按照正理,自己当和皇后亲近,可她潜意识里,却不愿这么做,她没有办法去向皇后献媚,去争取她的喜欢。 但,无论如何,却也只是片刻的僵硬,林素音还是抬起了脚步,低着头走到皇后身边,伸出手小心的扶起了她。 老宫女提起的心松懈下来,刚才那一刻,她当真有担忧。 扶着皇后在内厅坐下,林素音再次在一旁站好。 皇后再次瞥她一眼,微默后轻声道:“你回了京城,皇儿却还留在明珠,一直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你怎么想?” 林素音不知皇后问的什么,只得回道:“不知母后所言是指……” “看来你还不曾想过!”皇后轻轻抬首,瞥了林素音一眼,继续道:“皇儿与你成婚多年,却至今还未得子嗣,以前碍于形势也就不说了,如今怎还能不想?” 子嗣? 林素音面色顷刻间又红又白,一时间真可用那句外焦里嫩来形容。 “这,我,他……”林素音张嘴,又闭嘴,最终还是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后见她吱吱呜呜,却是当真不喜了,眉心一皱,看向林素音的眸光也突然变得不再淡然,而是有了几分严厉。 却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珠帘后面有宫人请示:“皇后娘娘,明王府陆寻义宗师求见!” “嗯?”皇后正欲开口训斥林素音的意图被打断了,眉心微微一松,终于是没再多说什么,但却又突然看向林素音:“本宫就不见他了,你去吧!” 这时候,只要能够走开,无论干什么林素音都不会有意见,连忙行礼道:“是,母后!” 说罢,快步退去,很快消失在珠帘外。 待她身影不见,皇后才轻声道:“你说,她刚才那般慌乱是什么意思?” 老宫女闻言,立刻走到皇后身边,微笑道:“怕是王妃面皮太薄,听娘娘您骤然发问,过于紧张了吧!” “我怎么觉得不是。”皇后似有些疑惑,随即又摇摇头:“身为女儿家,又已经二十好几了,这事不是早该考虑的吗?为何紧张至此?” “王妃毕竟不同,虽与殿下成婚多年,但直到近日才团聚,怕是还是女儿心态,二来王妃多年来又少在俗世走动,面对这种问题,欠了考虑,有些紧张,也不为怪……”老宫女开解道。 第284章 王妃与兰妃 “嗯!”这话皇后倒是认同,又有些伤感摇头道:“是本宫的错,若是当年本宫不应这婚事,皇儿又何须受如此多苦!怕是早如其他皇子,如今膝下早已子嗣环绕。” “娘娘切莫如此想,殿下生来人杰,自有天命在身,定是与众不同的,而且您想,若非林氏之乱,王妃也算出类拔萃的,能与殿下既成姻缘,也是般配!”老宫女连忙宽慰,不管如何,如今形势已然注定了,何必让皇后心中忧伤:“是娘娘您心急抱亲孙了吧,您就等着吧,恐怕用不了多久,您就做一个右一个,抱不过来呢!” 果然,一番宽慰,皇后心思开朗起来,面上露出笑容,竟道:“若能当真如此,那自然是极好了!” 老宫女见她高兴,心中突然一动,眼神落到皇后腿上,轻声道:“娘娘,如今天下皆传,殿下医道出神若化,可称天下第一,您何不将情况告诉殿下,想必殿下定能妙手回春,如此,将来殿下有了子嗣,您也可一手一个带着她们玩,那该多好!” “你呀!”皇后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敛去,眸光一瞥老宫女:“莫要再提这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故意提前请膳,便是想让王妃知道我的腿疾,以后这等心思可莫要再有了。” 老宫女被皇后说穿,当即面色赫然,低头带着几分哽咽道:“娘娘,老奴只是心疼您……” “好了!”皇后微微摇头,轻声道:“你该懂的,如今皇儿与陛下之间已是多有不睦,莫要为他再招事端!” 老宫女却道:“可是娘娘,如今王妃已然见得您有腿疾,殿下那边就是想瞒怕也是瞒不住的。” 皇后闻言,沉默片刻:“罢了,皇儿若是知道了,便说当年腿疾一直未愈便是!” “娘娘,这可不行,若不向殿下说清楚情况,便是殿下医术再高,却怕也难为娘娘诊治啊!”老宫女闻言却是面色一暗! “就这样吧!”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轻声道:“你也不要着急,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皇儿有了消息,他总是要回来的!” 老宫女心底发沉,等殿下回来,却不知是哪一年,又是何等光景的事? 皇后却不再多言这事,反而看向了珠帘后面,眼眸微闪:“陆寻义此来,当是想要求助于我!” 老宫女也抬头看向那边,点点头沉声道:“陛下已将他们软禁,不容出宫,如今他定是想要出宫。” 说完又看向皇后:“娘娘,殿下已然已经被明王府一而再的行径所触怒,这一次怕是不会轻易收手!” 皇后听得懂老宫女的意思,最好还是不要在这时候去求陛下,她笑笑道:“我能替皇儿护住他的王妃就已是知足了,其他事我想管也管不了!” 老宫女却是撇撇嘴,您这话可真古怪。 你让王妃去见陆寻义,这是让王妃去管,然后您再管王妃,这不还是您在管这事吗? 不过她这一次还真错了,皇后让王妃去,其实倒是真想看看,这明王妃究竟会怎么做,是为了明王府去努力,还是如她在自己面前一般,只是沉默。 不得不说,皇后终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 …… 林素音高坐上首,听完了陆寻义的话,沉默下来,半晌不出声。 陆寻义眉头微皱,眼眸又自低垂,再言道:“其他事可以暂缓,但有一事,务必马上想办法。” 林素音眸光微抬,看向他,终于是开口了:“何事?” “杜先生也被国朝带走关押了,我们必须马上救援,此事要紧,万万不能再拖延,否则杜先生恐怕将凶多吉少!”陆寻义见她终于开口,也是心底微微松口气,他最清楚这位和明王的关系,就怕这位根本不闻不问。 “杜先生?”林素音眉梢一抬:“她伤势很重吗?” “不是伤势的问题,而是国朝,我担忧国朝会对她下手,甚至可能已经下手了!”陆寻义声音沉重无比。 “什么?国朝?”林素音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陆寻义眉心浮起几道竖纹,忧心忡忡:“听闻道门这次是用杜先生的身份说事,才逼得国朝让步,大事化小,如此一来,陛下极有可能,为了皇家和殿下的声誉,直接秘密处置了下九流身份的杜先生。” 林素音闻言眉头一皱,眼神瞬间波动,显然陆寻义这话,她也觉得有可能。 “而且,杜先生毕竟是道门叛徒,国朝是不可能为了杜先生而承担包庇道门叛徒的责任的,同样,国朝也不可能将杜先生送还给道门堕了威风,如此一来,秘密处决杜先生,便解决了难题。成了最佳解决方案!” 陆寻义抬头:“娘娘,杜先生绝不能死,殿下送她来京城是有大用的,她不能死!” 此言一出,林素音眼神便立刻冒出一抹不悦,面色也淡漠下来:“她在你们眼中就只是有用和无用?” 陆寻义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是不想和她多做辩解,只道:“我们也不希望她出事,所以还请王妃相助!” “我的身份你清楚,在这宫里,我还能做什么?这样吧,我去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林素音没有拒绝,但却又低沉道。 “若是娘娘肯救杜先生,那最好由您先出面,皇后贵为后宫之首,虽身份尊贵,但后宫干政总是会给娘娘带来负面影响。最好娘娘您先确定了杜先生如今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您去搭救,如果不成,再由您去求皇后娘娘,这样皇后娘娘再出面也名正言顺一些。”陆寻义摇头道:“而且这件事,娘娘您比皇后要更合适处理。” 林素音抬头,很有几分疑惑,自己能做什么。 陆寻义已经开口了:“请您立刻去寻张邦立,他是陛下身边的近人,同样也是处理此事的核心,只要说服了他,杜先生的命就很大机会可以保住!我之前已经去找过他,但他不肯见我,只能请您出面。” “他已经对你避而不见,又怎会见我?而且就算见了,他又怎会听我的?”林素音沉声问道 “属下身份卑微,娘娘却贵为明王妃,在这天下,敢对您登门拒而不见者已少之又少。属下敢断定,张邦立绝无此胆。”陆寻义言辞肯定。 搞了半天,还是明王妃的身份,林素音立刻垂首无语。 陆寻义也不管她在想什么,继续道:“见了他之后,您可以告诉她,杜先生是明珠青年社的领袖,若真死在国朝手上,那青年社必将大乱,甚至被有心人利用投向蛮子也是大有可能,如此一来,明珠局势将彻底瘫痪!” “就说这些?”林素音沉声道:“难道他们会想不到这后果?” “娘娘须知,在国朝眼中,青年社算不得什么,根本不能和道门相比,明珠已经沦陷了,再乱一些,也影响不到大局,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扎根明珠,还没有放弃明珠,所以他们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在乎。”陆寻义眸中不由闪过几丝火星:“所以还请娘娘告诉张邦立,在殿下眼中,一个杜先生比他十个张邦立还重要,若他当真敢杀杜先生,那便是置殿下多年辛苦于不顾,置殿下生死安危于不顾,如此大仇,殿下若侥幸不死,必将千里还朝诛他九族,鸡犬不留!” 林素音嘴唇微张,就这么说? “可如此威胁依然不行呢?张邦立不见你,也同样可以对我推说是陛下的命令。”林素音道。 “如果他当真死心与殿下作对,那请娘娘立刻去求见陛下。”陆寻义低头,声音低沉道。 “什么,你让我去见陛下?”林素音一惊,说见张邦立还好,可这世上,她最不想见的绝对是当今天子。 “是,只要娘娘去见陛下,定能改变陛下的意见!”陆寻义说的很肯定,说完,直接跪下:“请娘娘务必相助,殿下如今定然已知京城事,只要能稳住些许时间,殿下定有办法处理!” …………………… ……… 这皇宫对林素音来说,真的压抑。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不愿走进这里,更别说如现在这般,主动行走在宫禁之间。 即便是当朝乱世天子,他的后宫依然不小,莺莺燕燕,在这腊梅绽放之时,身影飘荡在这后宫的各个角落。 当她的身影出现,总会立刻引起一阵古怪而又异样的注视。 她修道,耳力非凡。 甚至能够清晰听到当她走过后,后方某处会传来极其小声的关于她的讨论。 其中有些话极其难听。 什么反贼之女,竟还有脸在这宫中招摇? 又或者,不过生的一副好皮囊,却不知自爱…… 更有着,关于她凤凰之命的各种揶揄。 曾几何时,她便不愿嫁入天家,因她早知这宫禁之中的女子有多悲哀。 今日,她只能领教了,还好,她姓林,终究是反贼之女,便是对她再感兴趣,也还没有人当真过来与她挑衅几句,总会害怕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接触,引麻烦上身,都只是背后嘀咕而已。 林素音只做未知,秉持心神,默默在宫人的带领下前行。 但终于还是出了意外。 前方再次出现一队人马,前方带路的宫人立刻身形靠边,躬身礼敬。 如先前一般,林素音抬头看一眼前方来人,只见中间一人约三十上下年纪,雍容华贵至极,身边亦是宫人环绕,便知此人不是妃便是嫔,故而也自低头行礼,她在这宫中自是认不全人,但却还知看装扮辩身份。 那妃嫔明显将目光投注在了自己身上,这一路走来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林素音也不以为意。 原以为依然如先前一般,待她过去便可。 谁曾想到,就在这人马要从自己身边过去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哟,这位莫不便是那天下闻名的明王妃,林氏素音?” 这声音一出,林素音微愣,她没料到竟然会有人主动搭理自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开口的正是那贵人,此刻一双眸子正盯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 她的目光很令林素音不喜,而且她的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林素音不傻,天下闻名四个字,绝非褒扬,林氏两个字,也暗含攻击。 但林素音自是不愿在这宫中多事,故而只是再行一礼:“娘娘吉祥!” “大胆,还有没有规矩,兰妃娘娘问话,岂敢不答!”那贵人未开口,她身边却突然一宫人开口喝道。 林素音眉头一皱,抬起头来看了那宫人一眼,又收回眸光再次看向那贵人,那贵人眸光倒是柔和,不再在她身上寻摸,而是直接看向她脸蛋,嘴角微微一笑:“凤凰之命,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模样倾国倾城,这贵气也当称绝寰宇!” 林素音眉头再皱:“不敢当娘娘称赞!” “呵呵!当得,当得,论如今天下女子之贵,谁又敢在你之上?只是本宫多说一句,既便当真乃是凤凰之命,却也当谨言慎行,切不可再如从前般肆意妄为,凭白污了清白,这宫里呀,最重清白和规矩,明王妃还得千万牢记,莫要自误!”兰妃轻柔笑道。 林素音眸光清澈,与那兰妃对视片刻,再次一行礼:“回娘娘,素音既为女儿身,倒也从未敢辱没这清白二字,不管过去还是如今,却不知娘娘所言从前肆意妄为,污了清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胆,竟敢对娘娘无礼,该当……”兰妃脸上笑容微僵,似没想到这般情境的林素音竟然敢顶嘴,她身边宫人一看主子不高兴了,立刻再次站出来,大喝一声,指着林素音道。 然而下一刻。 “砰!” 那宫人话未说完,便陡然飞起,跌落至远处花丛,不知死活。 这一下,满场寂静,两方人马,以及一些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全都惊呆。 “啊!” “有刺客!” “娘娘小心! “侍卫呢,快捉拿刺客!” 下一刻,现场乱了,满场狼狈! “你是谁,竟敢在本宫面前动武,好大的胆子?”兰妃那一瞬间也自华容失色,但到底多年浸养的贵气,倒也镇定很快,尤其眼望着一众侍卫闪出,护在身前,顿时面色一冷,威严至极道。 是谁? 自然是陆寻义! 他站在当场,神色宁静,眸光直视兰妃,好半晌才行了个拱手礼:“兰妃娘娘,在下明王府陆寻义!” “陆寻义……”兰妃原本准备开口的话,竟瞬间收回,眼中一阵闪烁后,脸色难看道:“原来你就是那阵斩旗国宗师的陆寻义,本宫倒是听过阁下武勇超群,果然是好大的威风,但听说你自承明王府中一小将,莫非是明王教你在天子所居的龙气之所,如此不守规矩,肆意妄为不成?” 陆寻义眸光淡然,轻声道:“陆某自然时刻牢记身份,莫非娘娘以为,陆某眼见主母被辱而无动于衷方才守规矩?那抱歉,我明王府还真没这规矩。陆某倒要提醒娘娘一声,明王乃是当朝圣明天子,国母凤后所出之子,更被封为国朝亲王,王妃乃是陛下亲自下旨为明亲王所赐姻缘,论身份,除天子、凤后外,当无人敢辱王妃分毫,却不知娘娘手下之人,今日究竟是仗着谁的势,竟敢在王妃面前放肆?” “你休要胡言!”兰妃娘娘眸中一怒! 陆寻义却已转身,直接对着林素音单膝跪地:“娘娘,无礼宵小已斩之,但此处混乱,难保还有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搅扰,请娘娘移步!” 林素音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陆寻义,缓缓镇住自己起伏的心绪,终是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无人敢拦! 兰妃望着他们背影,死死咬着嘴唇,毫无疑问,今日这脸是丢大了。 “娘娘,娘娘,孙福死了,死了……”远处突然传来慌张大叫。 兰妃手下之人顿时大惊,这才想起方才陆寻义所说的“宵小已斩!” 他竟当真敢出手杀人! 所有人望着那背影,皆是寒颤。 兰妃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一下,然而目光一望四方,只见处处有人张望之后,又气得脸色通红,怒道:“走!” 第285章 剑碎门牌 “过年咯,放鞭炮咯!” 伴随着孩子们的沸腾欢呼,漆黑夜空中,第一道鞭炮炸响,随之漫天轰鸣! 已然相距小镇很远的墨白,驻足一处高地,在寒风中,默默凝望漆黑夜空中,一缕缕火光绽放。 他视力很好,伴随着火光,能看到孩子们在鞭炮炸响时兴奋四处奔跑,随之被女人们拉到怀里,捂住他们耳朵的情景! 也看见有老人倚着门框,脸上被火光映出的道道皱纹! 还看到壮年汉子们三无成群,面含笑容,或蹲或站就在鞭炮不远处,驻足观望。 墨白的目光逐渐抬起,望向更远方,那里同样火光在空中雷武成舌,虽然已看不见那边人们的模样,但想必,也与前方小镇相差不远吧! “除夕夜了……”墨白冷峻的面孔逐渐放缓,寒风中原本锐利深沉的眸也逐渐温和,嘴角喃喃一声,他身形一纵,跃上半山腰一颗老树,坐了下来。 眼前万家灯火,鞭炮轰鸣,墨白却独自一人处深山,坐老树,静静凝望。 很奇怪,这一刻的墨白竟并不觉得孤独,嘴角边慢慢浮起的浅浅笑意,足以证明他此时心情可能并不差。 鞭炮声渐渐放缓,孩子们的欢呼跑闹也逐渐平息,天地间再复宁静,就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一般。 墨白却仍然没有离开老树,他依然静静凝望,因为鞭炮没了,孩子也不闹了,但那万家升起的灯火却依然让他舍不得离开。 只是短短一年而已,但墨白却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情景了。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保证……”墨白不知道在这颗老树上坐了多久之后,嘴角突然轻语! 然后,身形一跃,平稳落地,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灯火,嘴角那缕浅笑彻底划开,眸中竟不知何时,似有晶莹在闪烁。 抬头望了望高天,随即转身,凝望面前的高山。 嘴角的笑一点点收敛,眼底的晶莹也消失不见,身形一闪,人影消失不见。 那祥和的万家灯火,被他留在了他的身后,心底越发炽烈的斗志,被他彻底绽放,凝聚在了身前。 从未见墨白配剑,但此刻,那巍峨高山上,却似有一缕寒光,在伴随着一道凛冽身影电闪雷行! …… “竹叶门!” 铁画银钩,尽显风骨的三个大字,便如凌空而立在竹林为柱,飞叶做匾的门户之上,端得是气势磅礴。 即便此刻深夜,依然威严绽放。 门柱之内,一排油灯从外之内,规则摆放,古朴而又神秘! 此刻,正有两名青年弟子,盘膝坐在门柱油灯之下,似在闭目用功,虽有竹林做壁,可挡风寒,但这寒冬腊月里,两名弟子却衣衫单薄,安然若素,当真是令人一望便知其定不凡! 果然是道家仙山,只是初一见这山门气象,便令人心中好生敬畏! 不过很显然,再非凡的气象,也不可能惊住此刻已经站在山门前,静默而立的墨白。、 寒风呼啸,一身黑衣的墨白,手中不知何时,竟已持三尺青锋,正随着油灯幽光散发寒意! 当他的衣襟随风飘舞,发丝飞扬时,那山门前两名弟子,才似乎终于有所察觉。 几乎同时睁眼,眸光中仍带着些许懵懂,看向竹林之外。 “嗯?”见得眼前好似有一人持剑在手,无声无息的站在他们不远之处的山门之外,抬头望着山门牌匾,均是不自主的发出一声惊疑。 很明显,他们有些发愣,既惊讶于这么晚还有人来,也惊讶于来人竟到了跟前还不自知。 两人对视一眼,当从对方眼中确信了的确没有看错之后,立刻面色一变,立刻心知,能立于他们面前,他们却不知道,有这份修为,定乃高人驾临。 急忙站起身来,同时朝着墨白躬身一礼:“不知哪位前辈驾临,弟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声音清朗,恭敬! 只是两人躬身,却无回音。 二人不由抬头,这一次才总算看清了,前方竟似乎不是前辈,而是一青年而立,两人心中微松,但紧接着,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墨白手中的剑上。 寒光闪烁,气势森冷! 两人眼神同时眯起,再次对视一眼之后,直起了腰身,再次看向来人,却见那人微微仰首,依然盯着那块牌匾,一动不动,他们难以看清墨白容貌! “不知是哪位道友,竟敢在我山门之前持刃,莫不知此乃对我山门大不敬么?还请道友立刻卸剑!”已经可以确定是摆了乌龙,对方不是什么前辈,而是一名青年之后,二人的神色立刻变了,脸色都有些难看,但终是碍于墨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的情况,还是不敢太放肆,只是正了面色,沉声道。 墨白当然不会卸剑,闻言,他终于低头,看向了那两名弟子,嘴里轻语:“去,让你们掌教过来领死!” 黑暗中,两人看到了墨白的脸,却明显并未认出墨白的身份,或者说这时候,他们也无心再细看这人是谁了。 两人均被墨白的话弄的大惊,随之而来便是彻底的愤怒,他说什么,让掌教出来领死? “放肆!”其中一人反应快些,当场勃然大怒,顷刻间手中剑出鞘,指着墨白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我掌教大人,不管你是谁,都必死无疑!” 说罢,脚在地上一剁,身形便已闪烁而来,一剑直射墨白心口。 直到这时,另一人才反应过来,也是霎时手中剑出鞘,便要杀来。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 “轰!” 然而,还未等他动作,便只听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山门竹壁都轰然一震。 然后,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山门那已挂了百年的门匾,轰然断为数截,四散飞舞! 这弟子仿佛顷刻间被收了魂,面色瞬间煞白,浑身颤抖不休。 山门,门匾就在他眼前被人一剑斩碎…… “有这么大威风?”墨白轻语:“本王都不得持剑,竹叶门确实当诛!” 而此时,他前方那竹叶门弟子的剑已然到了他胸前,同样被这突然一幕吓懵的弟子,依然保持着惯性,手中剑刺向墨白。 墨白此刻却仿若未知般,抬动了脚步,也在这一刻,他一身杀气轰然爆发,衣炔陡然一震,单只是透体而发的劲气,便让那袭来弟子一声惨叫,身形比来时速度更快,直接震飞。 墨白并未与他交手,而是身形如箭,直接飞身而起,仿若瞬移般,消失在了原地。 “轰隆!” 又一声巨响,那弟子撞在竹壁之上,口喷鲜血,落地,直接人事不知。 风依然在呼啸,那未出手的弟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衣服穿少了,寒意早已遍布全身,他止不住自己颤抖的身形。 偏头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同门,再看一眼那已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竹壁,最后看向了墨白刚才所立之地。 下一刻,他摊到在地,眼中无神。 …… 竹山之鼎,气势辉煌的楼台殿宇之间,只见灯火辉煌! 有仙乐飘飘,酒香四溢! 平日里肃静威严的山顶金殿之内,此刻却人声鼎沸! 只见宽广大殿之中,高台下案,到处皆是人迹。 原来今夜除夕,道门虽乃清修之地,但终究是人道,千古习俗,亦难免俗! 今夜聚集竹山之鼎金殿内的,均是门中重要之士,只可见高台之上,足有数十位高人垂坐,无不是仙风道骨,隐隐间不怒自威,宗师气象显露无疑! 而殿宇下方,则只见有两器宇轩昂之青年,正在龙争虎斗,观其声势,竟是不弱,腾挪之间,均是自显威势。 再下方,则还有上百名弟子,坐于横案之后,正聚精会神观看台前切磋,不时聆听上首宗门前辈的点评。 只是初略一观,便知这竹叶门果然不凡,十大名门当之无愧,数十位可百人敌的宗师在案,上百位杰出后辈更显底蕴,这等气象,如何能不显贵! 正坐于高台,威严无比的是一红脸老者,此刻眸光也正盯着下方弟子切磋,他身边亦有一老者,此刻正笑容满面同他低语:“恭喜掌教,怕是不出几年,君贤便要师者在望,我竹叶门恐怕真要出一四十之下的师者了!” 没错,这红脸老者正是十大名府之一的竹叶门掌教,也是当朝宗师榜上名列前茅的常坤,此刻闻言,亦是心中欢喜,却依然摇头道:“君贤倒是成器,若不出意外,将来可登师者位,可能否四十之前,便是本座也难以断定,便是那梅云清,天资绝艳,却也得其父梅真人亲自教导,方才能有此造化,本座如何敢比真人?还是顺其自然吧!” “掌门无需妄自菲薄,若我竹叶门能有上清山那等福地,凭掌教的才情,也未必就没有逍遥之日,依我看,君贤说不定便能超越梅道师,若真如此,我竹叶门此世当兴!”又一老者面见喜色,不住点头道。 第286章 竟敢忤逆本王? 掌教闻言,脸色越发红润,很明显,说到能超越梅真人的功绩,即便是他心情也不能不动容,但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轻声一叹:“君贤便是当真有此造化,也怕是生不逢时啊,如今青年一辈,却已不是那梅云清冠绝的时代了,便是超越了她,岂不闻那明王如今才二十几许,却已是修为怕已不弱我等,唉!君贤若何能争?” “师兄何以如此言道?那明王不过小儿也,定是使了什么邪门外道手段,才看似有能为,别看他现在逞凶,却怎能真与我等相比?但凡邪门外道,均不过徒有其表,虚张声势而已,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要自食苦果,师兄无需将他放在心上。”最先开口说话之人,乃是山门刑律掌事胡天伦,此刻听闻明王,当即面色不悦道。 “胡师兄所言极是,道门千年以来,也未曾听闻有二十几许,便成就大宗师之人,那明王必是入了邪魔外道。师兄何以瓷器比瓦片?我竹叶门底蕴深厚,人才济济,便是国朝仗着兵马为雄,也不得不视我以尊重。那明王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便是真有些凶威,那又如何?师兄不必将他放在心上,若有朝一日,掌教师兄能够登逍遥位,莫说区区明王,便是帝王,亦要对师兄礼敬之!” “不错,我竹叶门崛起百年,注定要在今遭兴盛,诸位,同饮!”有人端起酒杯,哈哈大笑道。 “轰!”却不想正当其时,山门处突然一声爆响。 此刻,高台上均是大能,耳力何其不弱,均是面色微鄂,山门刑律掌事胡天伦最先脸色不好看起来,口中道:“看来弟子们还是松懈不得,一松懈就没了规矩!” 众人知他脾性,倒也只是笑笑,毕竟今夜除夕,正自高兴之时,也不想坏了气氛,依然举杯:“素知师兄严谨,却也不必过于责难,毕竟今夜除夕,凡间尚且百无禁忌,我等道人,亦可随俗嘛!” “有理,有理!”众人哈哈一笑,同举酒杯道:“请!” 然也,这笑容也只是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那红脸掌教常坤率先手中酒杯一顿,眸光顷刻抬起看向殿外。 随之众长老依次变色,全部抬眼看向殿外,更有人惊呼一声:“是哪位师兄在释放威严?竟如此强横?” 却不想此言一出,大伙面色越发紧了。 胡天伦眸光顷刻在殿内一扫,随即豁然起身,与掌教常坤目光一对:“掌教师兄,怕是来者不善!” 常坤红脸亦是已然沉到谷底,却还未大动干戈,只见他盯着门外,口中突然朗声道:“不知何方贵客驾临?竟在我竹叶门中如此大显威风,莫非是在提醒常某未曾远迎吗? 这一刻,底下弟子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可坐在上首的高人们,却是一个个豁然起身,面色急变,他们已经察觉到来者不善。 那是一股冲天的杀气在凝聚,胡天伦稳不住了,眼眸瞪大,满是怒意:“岂有此理,何人胆敢在我金殿之前放肆,竟敢欺上门来,简直不知死活,掌教且待我去将他拿下,莫以为我竹叶门无人么!” 常坤眼中也开始厉色连闪,他已经开口,对方却不答,并且他已经感觉到对方正朝着金殿急速而来,气势一再升腾,凶气毕露。 便是真人来了,也不敢如此欺他吧! 这一刻,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不会再客气。 朝着胡天伦点了点头:“去吧,你且代我去迎一迎这贵客,莫要让人道我竹叶门不知礼数!!” “师兄且看我如何请之!”胡天伦浑身气势陡然一放,身形突然暴起,直奔门外。 底下弟子终于察觉有事,那两名切磋的弟子,也立刻散开,其中那看似青年,其实已经三十几许的贺君贤,面色已变,冲着掌教一拱手:“师傅,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在我山门冲撞?” “且退一边,待你师叔将其请来便知!”常坤冷笑一声道。 顿时一众年轻弟子,立刻起身,全部退向一旁,开始窃窃私语,看情况刑律掌事竟是出手了,这等大事,如何不能不兴奋。 然而,却才不久之后,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声:“吼!贼子竟敢毁我山门,本座不将你千刀万剐,誓不罢休……啊!” 众人初闻巨吼,皆是一愣,下一刻不止弟子们,连同上首高坐的大能们,几乎同时炸了锅。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那胡天伦就已然一声悲愤至极的惨叫声,骤然响彻山谷。 弟子们还不敢猜测这声音意味什么,而常坤等人却是早已失色,几乎第一时间,一声怒喝:“不好,师弟有危险,来者大敌,诸位速速随我抗敌!” 话音还在,人已飞身而出殿宇。 众高人哪还有二话,几乎全部第一时间电闪,这一刻心中均是不安起来。 才刚照面,胡天伦居然就已经不敌,这还得了,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诸大能闪身而出,贺君贤也同时色变,口中急喝一声:“出大事了,所有人跟我出去迎战!” 说罢毫不犹豫追了出去,其他弟子一见,心中立刻狂跳,哪里能不跟上,一时间竹叶门全宗戒备。 他们自是没大能们那般快,但出乎意料,当他们追出去不久,竟然追上了一众大能。 不,不是追上。 而是前方一众大能不知为何竟已站定在前方,无一人动作,所有人都盯着前方。 “怎么了?” “快,快过去看看!” 弟子们立刻狂奔,当他们至一众长辈身边时,抬头朝着前方看去,这一眼,却注定让他们终生不忘。 一个人,手中持着滴血之剑,正一步步朝着众人前行。 没错,就一个人。 这人不能让众人浑身冰冷无法移动,但他手中那颗首级,却足以让整个竹叶门,心神颤栗。 不止他们,就连一众大能,甚至常坤,都死死的睁大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墨白手中那颗首级无法移动视线。 “啪,啪,啪……” 墨白一步步前行,前方全是人,他却脚步没有丝毫震颤,每一步都那么稳! 终于,人们的目光不得不从那颗首级上移到他身上。 只见他黑发随风飘舞在身后,一张如此年轻的脸,就这般清晰显露。 “明……”有大能率先忍不住颤抖,伸出手指,指着墨白,嘴唇乱颤,却难以吐出声音。 “是你,明,明……”有人跟随。 弟子们早已受惊,包括那杰出的可比梅云清的贺君贤,都在意脸色苍白,不敢细看墨白面色。 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听着两位师叔伯口中的明,明…… 最终竹叶门掌教,常坤深吸一口气,陡然踏前一步,浑厚的劲气释放出来,直冲墨白而去,口中有压抑至极的愤怒:“竟是你,明王!” 明王? 所有青年辈弟子豁然抬头,直视前方那人。 明王,一个比他们年纪还小,却早已在数年前就成为传奇,后被遗忘,再次出现更是惊艳到难以想象的同辈人。 是他! “竟然是他,明王……”贺君贤这一刻好似如遭雷击,捂住了胸口,死死盯着明王那年轻的脸,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他曾有大志,要做青年辈魁首,要带领竹叶门开创盛世,立志必超冠绝天下的第一青年师者梅云清,可明王出现了。 这个人,让他绝望,他宁愿选择相信师门长辈所言,此人邪魔外道,或者虚有其表,他一再让自己相信,这个人不配与他相比。 然而,此刻…… 墨白那么淡漠,除了手中的剑在滴血之外,他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势,均沉静的让人心慌。 终于在人前百步站定,墨白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首级,再抬起头来,直视前方所有人,这里竹林遮挡,风不大,除了被他们气势所灭的油灯之外,此刻山门之内,光线还算明亮。 他目光落在常坤身上,再移开到一众宗师身上,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那些弟子,眸光淡漠下来看向常坤,向常坤问道:“五百年前,圣祖爷开国,有道门一百零八,随圣祖平天下,故圣祖恩赐一百零八山供尔等逍遥,彼时,道门凋零,有能为者不过二三,唯三山四门自古显贵,余者百余门,皆受圣祖大恩,方能逍遥于世外!至百年前,文帝心慈,念及三山四门虽功高,但余者百门亦不能忘,故再大加扶持,立十大名府!” 除夕夜,墨白至,手提宗师头颅,站在竹叶门全部人等面前,持剑言及十大名府历史。 众弟子其实未能听懂其意,但没人敢大声呼吸。 众宗师目光终于从惊骇、愤怒、狂暴等诸多情绪中多了一丝复杂,常坤更是面色越加难看,只因他们听懂了。 “三山四门受世人敬仰,靠的是自古以来的威望,本身能为显著,又有国朝重加恩泽方才有此威望,尔等所谓十大名府,初时,既无名望,又无功勋,更无实力,全凭本王祖辈大恩,才能有今日!” 说到这里,墨白眉峰突然一厉,手中剑指诸人:“本王祖辈将你们养肥了,有了今日这数十宗师,弟子满园的气象,便以为翅膀硬了吗?一群养不熟的狼,就凭你们这些人,居然也敢忤逆到本王头上来?” 第287章 鸡犬不留 羞辱! 毫无疑问,墨白的语调神态之中,完全就是视他们这帮享尽尊荣的世外高人如无物! 这确实很难让这群早已自恃尊贵,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受世间法的道门之人接受,便是普通弟子闻言都只觉无比刺耳! 在明王口中,可视天下人为蝼蚁的他们,居然只是国朝圈养的一群狼而已,还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毫无疑问,若非此时此刻,换一个人敢在他们竹叶门内,如此羞辱他们,那他们必然会一怒而起,仗剑将那不知死活的狂妄之辈斩到彻底飞灰湮灭! 可此时此刻,竹叶门满门青年弟子,望着就站在他们面前独对满门,眼神冰冷的墨白,却无一人敢妄动,甚至连吭声反驳都没有。 即便他们再高傲,却也不得不再这时低头! 因为他们可以视凡俗为蝼蚁,明王却也有着实实在在的资格,可以视他们为蝼蚁! 不论是在凡俗,还是在道门成就,一个就在他们眼前手握他们刑律长老首级的明王墨白,他们已无法再平视,只能仰望! 这一刻,墨白的羞辱,带给他们的有悲愤,但更多的却是越发的不安惊恐,不知今晚将会如何? 他们压抑心跳,不敢放肆呼吸,一动不动的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宗门掌教对这份羞辱,做出回应! 这份羞辱,普通弟子不敢言,那一众师门长辈呢? 此刻,包括掌教常坤在内,在墨白这番话后,均是脸色难看的吓人! 他们不可能平静受之,虽然竹叶门在场的宗师高层,都不可能忍! 若在这么多晚辈面前,生受这奇耻大辱,那传将出去,那他们满门今后还有何颜面在这世间立足? “轰!”几乎只在明王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竹叶门掌教常坤便是浑身血气暴涨,骤然一步踏出,仿若有着雷光在闪烁,只待星火便一触即发的眸子,死死盯着墨白,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狂怒与那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掩饰的森然杀气,冲着面前持剑而立的墨白道:“明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十大名府的掌教,实力自非泛泛! 只是一步踏出而已,却仿佛有血气直冲天际,令周边空气都不再那么自然,那远处烛火更是骤然摇摆,随时可能熄灭! 他完全不理会墨白口中那十大名门如何称立的话题,也不答墨白口中的忤逆一事! 都已经被墨白毁了山门,又在这除夕之夜,当着他们面杀了刑律长老,这就已经注定了,说再多都无益! 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 说实话,如果现在对面站着的人不是墨白,只怕常坤早已暴起,无穷气势开始漫卷长天,将敌手撕成碎片! 但,毕竟面前所站之人是明王,即便国朝再如何式微,一日未倒,竹叶门就没有胆子敢直接大庭广众对明王下手! 所以即便心中早已狂怒,他却依然在克制! 夜空下,手持青锋的墨白,在常坤踏出那一步时,便只觉一股浩然气势直冲自己而来,他眼眸微眯,手中长剑有一抹幽光一闪而逝! 这抹幽光,常坤见到了,众长老也见到了,诸人面色皆是难看了一下。 掌教气势全开,明王手中剑虽曾有幽光亮起,但却只是一瞬而已。 这份实力不得不让他们吃惊,墨白眯起的眼神慢慢放松,在万众瞩目下,盯着常坤,口中吐出一句话:“你敢不服?” 话音落,常坤豁然一握双拳,气势越凝,声音中已不再暗藏杀意:“墨白,今日你胆敢为了一个道门叛徒,下九流之辈仗着身份剑毁我山门,更仗着修为杀我刑律长老性命,莫非你真当我道门如猪狗般可以随意屠宰吗?常某一忍再忍,你真以为我竹叶门是怕了你强势吗?” 无需他多言,只待他话音一落,他身边立刻便有一位宗师境,也如那常坤先前一般,一脚踏出,浑身气势暴涨,双眸闪着电光盯着墨白喝道:“简直欺人太甚,我竹叶门乃是随圣祖开国,南征北战,立过汗马功勋的道门一员,今日你毁我山门,杀我长老,真当我竹叶门是你可以逞威的地方吗?” “轰!”话音一落,他浑身气势便直冲墨白而来! “仗着修为高深,便可以肆意妄为,岂不知若论修为,我竹叶门惧过谁来?”又一位! “我竹叶门立足十大名府,便是真人阁下到来,也得依礼而行,你敢如此放肆,可曾想过后果?”再一位! 一位位宗师站了出来,气势凛冽直冲墨白。 很快数十位宗师齐齐而立常坤身边,庞大的气势在整片空间里扭曲。 连他们身后的弟子也早已脸色苍白着一退再退,承受不住他们威压余波! 那照明烛火更是早已在竹叶门冲天威势下熄灭殆尽,但此刻,墨白的身形,却是在所有人眼中看的那么分明。 因为他手中的剑已经彻底亮起,不再是幽光,而是青红交加刺目耀眼的明亮! 所有人都盯着依然持剑而立,面对所有宗师的身影。 他身形并不高大,站在数十位宗师面前,显得那般弱小。 可是他依然没有退步,身在众宗师身后的弟子中,贺君贤早已退了数十步之远,他目光远望那手持光芒绽放剑锋却一动不动的墨白,眼中神采一点点黯淡。 再是自恃天才,在这一刻,他只是承受余波都退了数十步,而墨白却悚然而立,差距…… 不,已经不能对比了! “踏!” “踏!踏!” 然而,突然一声闷响起,紧接着又是两声! 失魂落魄的贺君贤眼中却骤然一亮,死死盯着前方那持剑身影,他睁大双眸,要看墨白的脸色。 最终,他透过那刺目光芒,看到了那一直从容的青年脸上浮起的一抹苍白色。 这让他心中好受了些,然而却也只是刹那而已,因为除了那张苍白的脸色,他还看见了一双越发冰冷凌厉的眸子。 退了! 墨白终究还是退了! 退了三步! 的确如竹叶门所傲气那般,便是真人来此,面对这数十宗师轰然爆发的气势也只能退! 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够单枪匹马硬抗如此多的宗师! …… 虽然只是气势交锋,不是真正对决厮杀,但对于宗师而言,气势交锋亦是一种战斗! 眼见墨白居然只退了三步便稳住,常坤眼中骤然惊骇一闪。 不止是他,此刻整个竹叶门内宗师,均是心中狂震! “好恐怖的实力,他才二十几岁啊……” 有人在对视,有人看向了掌教。 常坤的拳头也终于握紧,隐现光芒,他眸中疯狂闪烁,有一种气息开始在他身上蔓延。 杀气! 没错,杀意与杀气! 很明显,他怕了,这一刻他真想杀人! 不止是他,竹叶门内很多长老眼中都开始闪烁狠辣意味,先前他们曾想过将他拿下,但却并非是直接杀了,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在这种时候对皇亲大庭广众下杀手! 他们只是要拿下他,送往国朝要交代,挽回颜面,同时联合众山门,一起倒逼国朝处死墨白! 这一点,他们相信可以做得到! 但此刻如此实力的墨白,他们心惧了,若一旦墨白不死,恐怕用不了几年,他将恐怖到无法想象,已经结仇,大敌,身死大敌…… 可最终,骚动的心思却也只能放下,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真的下死手。 但他们按下了心思,墨白却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而又冷冽:“你们的确很强大,但,那又如何?” 说罢,他一步步朝着山门口而去,浑身一直引而不发的气势,也在这一刻轰然冲天而起,同时声音传遍四方:半个时辰后,竹叶门除名,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不欲乱杀无辜,故特赦门内师者境以下弟子可于天亮之前撤离,半个时辰后,本王血染满山,鸡犬不留!” 半个时辰! 鸡犬不留! 轰隆! 莫说普通弟子慌乱,便是宗师,掌教,此刻也豁然色变,一个个眼中雷霆电闪,杀意轰鸣! 望着那一步步离去的背影,所有人浑身颤抖,最终他们一起看向那眼神彻底冰冷的掌教:“掌教……” “你太狂妄了!”常坤眼神死死定在墨白背影上,声音高抬,已经不需要掩饰,不死不休了! 墨白不语,没有回应! “你在逼着我杀你!”常坤再道! 随着他开口,整个竹叶门满门心中都是怦然一震! 墨白依然在背对他朝山门而去,但这一次,他却开口了:“本王若心慈,今日就不会来,你若要拖着这些年轻人陪葬,本王杀了便是!” “莫要挑拨离间,我等深受山门大恩,定于山门共存亡!”贺君贤陡然站出来,声音高昂! “师兄所言不错,你如此滥杀,已是魔性,我辈正道,岂会受你所惑,便是当真死于你剑下,亦不辱此生!” “魔头,身为国朝明王,本当匡扶正道,却一再滥杀我德高望重,护佑苍生之道门宗师,此等行径,人神共愤……” “我师父刑律长老何等英雄,竟枉死于你剑下,我虽修为不如你,却定与你势不两立!” …… 无论什么时候,总有聪明之辈站出来! 竹叶门的弟子或许有些真的心神不安,但是大部分,尤其是有些地位的杰出弟子,他们深知没有人能单枪匹马灭了竹叶门,此时不开口立功,何时立功? 或许也有些天才,心中也着实不愿与墨白这等人共立一个时代,眼见墨白将死,自是心神激荡! 随着他们的声音,竹叶门安稳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要走。 “呼!”墨白轻吐口气,抬头望天,他知道今夜怕是要真正大开杀戒了! 不过,这天下,每天都在死人! 凡人百姓能死,他们又如何不能? “毁我山门,杀我长老,竹叶门岂能容你来去,诸长老听令,随我一起拿下此人!” 也正在这时,身后常坤的高声长啸响起,紧接着风声凛冽! 墨白脚步一定,眼神淡漠,抬起了手中剑! 第288章 战 竹叶门众长老之前在金殿之内曾对墨白传说中的实力表示极为不屑! 可到得此时此刻,常坤一声令下,诸长老却无一人敢怠慢,均是瞬间气势爆发,浑身刺目光芒耀眼间,已是兵刃在手,全力朝着墨白冲去。 到得这时,没有什么单打独斗,摆开阵势比划一番的说法,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没考虑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问题。 即便此刻身后无数后辈弟子正在眼睁睁的望着他们,也依然还是毫不犹豫的数十人已近乎偷袭的方式对一个年不过二十几许的青年动手围攻了。 数十名宗师全力出手,便是竹叶门弟子修道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一幕,整片空间都仿佛只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而又如此清晰的恐怖能量所笼罩。 便是他们相隔上百步远,也依然在一瞬间如陷泥沼之内,浑身血液都有冻结凝固之势! “噗!”刚刚入门的弟子根本承受不住,有人狂喷一口鲜血,直接双眼翻白倒地! “哼!”更多人则是口中闷哼,面色苍白无比,眼神惶恐而又略显呆滞的望着前方。 很明显,诸宗师长老太过忌惮墨白,一出手便是全力,连身后弟子会被他们狂暴散开的劲道余波所伤都已顾不及,只求能够一击而尽全功! 当然,便是如此,这一刻竹叶门弟子也没人会怨责师门长辈,事实上,更多人眼中都身处震撼之中,心里不但不怨,反而无形之间一股强大的自豪感涌上心头! 如此强大的宗门,如此强大的师长,如此强大的实力,竹叶门人岂能不振奋! 便是贺君贤等杰出青年一辈,这一刻身形都在哆嗦! 一个个强忍着那狂暴气息肆虐,大睁双眸,死死盯着那星空下被数十名宗师倾力一击的墨白所在处! “避不开,一定避不开。挡不住,不可能挡住!”贺君贤撰着手中剑,身形前倾颤抖,嘴唇不断开合,眼底光芒因激动而大盛! 这并非妄语! 不止是他,携浩大之威势,倾力一击而来的常坤当然也是这么想,他当先出手,只是一刹那,便已临近墨白身后,这一刻,他眼神狠辣,人还在空中,一双早已火红到刺眼的铁掌便已扬起,仿若沸水一般冒着灼热气息,带着惊天威势重重拍向墨白持剑的右臂! 但凡听说过竹叶门掌教常坤名声的人,若能亲眼见到他此时一掌,必定会心神寒颤! 铁掌常坤的名声绝非笑话,若他这一掌当真拍中墨白右臂,那墨白这条右臂,将毫无疑问的从此废了,他这一身修为也将就此化为流水! 常坤速度太快,墨白到得此时都依然未曾转过身来,不过修为到了他这份上,又还哪需要眼睛看? 只凭骤然临至的强烈威胁感,他便能断定常坤这一掌有多狠! 这一刻,最合适的应对,已然不是转身,而是迅疾闪避。 可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刹那,墨白却还是转身了,感受着那灼热气息已然到了耳边,他一双眸子却依然冰冷而又镇定,持剑的手已然扬起,却出乎预料的并未刺向常坤,而是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持剑的手臂正面临恐怖一击的威胁,反而一百八十度平伸出去,迅如闪电的一剑刺向侧面! “噗嗤!”利剑入体之身,就这般突然响起! 数十位宗师齐齐出手之下,第一道血花无声绽放! 滚烫的鲜血,从侧面直溅而来,染红了墨白的耳迹发丝,也让常坤那双如火烧的铁掌越发通红! 常坤脸上不可置信的光芒一闪,铁掌不由微窒! 众奔袭而来,瞬息便要临身的竹叶门大能,浑身光芒也突然一顿!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突然之间停顿了一瞬。 “连师兄……明王,我杀了你!”直到一道悲声咆哮自身侧陡然而起,紧接着那声音之处所袭来的人影越发光芒璀璨,这世界才再次鲜活! 墨白的面色如常,依然冰冷,至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过侧面他手中剑所没入的身体,他的眸光始终定在常坤身上。 眼望着常坤原本凛冽的神色刹那震惊,随之暴怒,他眼中顷刻杀意狂澜,震怒到了极点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喝!”一声咆哮之下,他那双铁掌也越发炽烈,血红的光芒甚至让周边一众宗师都花了视线。 他暴怒了,被伤了心! 他是谁,常坤! 竹叶门掌教,连真人都需以礼相待的常坤,今日全力出手之下,眼前这不过二十几许的青年居然如此将他不放在眼中,在他如此恐怖的一击之下,墨白居然丝毫不挡,反而绝无可能的就如此简单的一剑便杀了竹叶门一位威名赫赫的宗师! 常坤的眼都完全通红了,回视墨白那依然冰冷而又淡漠盯着他的眼神,他感觉到了极致嘲讽! “吼!”常坤一声爆喝,无比的愤怒让他彻底狂暴了,那依然临至墨白肩头的铁掌,忽然又是一震,血红的光芒彻底点亮了空间,带着无比狠辣的恐怖气息,微微太高了一寸之后,又重重拍下。 这一掌,墨白已挡无可挡,他的剑还挂着人的尸体,已收不回! 但就在在常坤眼前,墨白再次做出了他无法想象的举动,那静若处子的身影,突然之间动了。 没错,墨白动了,但没有退,他右手持剑收不回,可他的左掌竟在这一刻抬起,就犹如常坤一掌袭来一般,他也一掌瞬息贴到常坤胸膛! “什么?”常坤眼神豁然瞪大,连那凶光都再也维持不住,不是恐惧,而是难以理解,盯着那镇定到了极点的墨白,这时候他心头只有一句话:“疯了吗?他疯了吗?” 要知道,他这一掌下去,墨白如此惊艳的天赋可就彻底废了! 莫说他这以伤换伤的一掌不能杀了自己,就算能,旁边还有数十位宗师已然袭来,废了的他如何能挡? 是的,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若不是疯了,就凭墨白的天资和注定辉煌的前途,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就这般任由自己一掌废了他? 莫名的,他望着墨白那双丝毫不动容的眸子,还是心悸了,换位思考,他绝对做不到对自己也如此狠辣! 但这一刻,已经不容他退去,甚至不容多想,他气势已竭,已然退不了,就算能,他也不可能退! “莫非以为我会惧你一掌,而放弃这一击吗?休想!”他心中越发发狠,如此可怕的敌人,必须彻底废了他,绝不能给他留一丝喘息!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定会毫不犹豫下手杀了墨白! 眼中狠厉之下,身形微移,避开墨白直击而来的胸口,口中再次大喝一声,铁掌轰然落下,重重拍击在墨白胸口:“轰!” 也在这一刻,数十名宗师的全力一击也轰然袭来! 狂暴的气劲,早已遍布墨白所在地,尘土飞扬而起,伴随着墨白飞扬的发丝,直上天空! 如此恐怖一击之下,一直未发声的墨白,黑白分明的眼里,突然一抹金色光芒乍现,紧接着遍布全脸,伴随着发丝飞扬,闪动银光刺眼! 同时也在这承受无比恐怖的一击刹那,脚步瞬息如老树盘根微蹲,浑身金光大放,一口还未完全凝形的金钟自他体内仿若突然弹出一般,笼罩全身! 那直击常坤的一掌,也突然间,五指弯曲,由掌变爪,一声震天虎啸暴起! “吼……” 这一刻,不止正面相对的常坤,也不止身周那无数尽力一击的宗师,就连那远方普通弟子,都豁然瞪大双眸,呆滞的看着那仿若爆炸的空间当场,一头威压九万里的猛虎仿若从远古蛮荒中撕裂空间,出现在常坤头顶,巨声咆哮着一爪对着常坤狠狠踩下! “不……”这一刻,常坤那张红脸,仿佛突然只见苍白,他举头望天,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悚恐惧,眼睁睁的看着那头猛虎,镇压而下! “轰!” “轰!” “轰隆!” 青、红、白、金…… 这绝世一击彻底照亮了竹叶门的天空! 就算相隔很远的远方小镇,也感觉到了地面轰然而镇! “谁家鞭炮这么爆……”有已经入睡的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摇摇头小声道了一句,又安抚惊醒哭闹的孩子入眠! 好在是过年! 然而,对于竹叶门内现场来说,却早已一片死寂! 那炽烈光芒已经熄灭! 那恐怖声势已经了去无踪影! 漂浮在空中的尘埃映照在一名名被浩瀚余波所击飞倒在各处的弟子眼中,让他们身体本能的慑慑发抖! 贺君贤强撑着翻过身来,强忍着眼花耳鸣,咳嗽着爬起身来,捂住胸口看向了现场,下一刻,却又再次失魂落魄坐倒在地,眼中只剩下绝望! …… 数十名宗师已然再次聚集在了一起,手中兵刃依然高举,指着前方! 只是他们再如何克制,也抵挡不了心底的惊悚一阵阵的蔓延! 竹壁早已破烂,有风袭来,便是宗师境也只觉遍体生寒! “咳咳咳……” 突然,寂静仿若凝结的空间中,有痛苦的低咳声响起。 “掌教!” “师兄……” 众宗师持剑警惕倒退,声音中满是悲意! 第289章 终除名! 常坤右肩淌血,面色灰白的摊到在地上,有宗师境上前搀扶,赶紧拿出药丹喂其服下:“掌教师兄,您……” 灰暗的面色再不见曾经的红润,只剩下一双悲哀的眸子,闪动着各种复杂神色,他喘着粗气,胸脯不时抖动,让那右肩的血洞不断深处鲜红血液! “扶……扶我……”常坤开口,却有血液不断自口鼻喷出,难说完整! “掌教……”数十宗师皆难以自抑,闭目辈语! 有一宗师境,突然仰天咆哮:“吼!天欲灭我,天欲灭我啊……” “不……”常坤突然身形一震,左臂抬起。 然而,却已来不及,那宗师已然身形飞起,一往无前,如利箭横空,直射那远方依然站立在远处,浑身光芒已收敛,右手之剑,仍插在一名宗师体内的墨白。 没有招式,没有闪烁的身形,只有一往无前的悲壮气势! 墨白静立,他的眸光依然如之前般淡漠而又冰冷,望着那奔袭而来的宗师境,他仍然如先前一动不动,静待那剑光袭来。 只是眨眼,只是片刻! 只有这不知名的宗师一人,没人跟随,他的剑刺在了墨白身上! “咚!”金铁交鸣! 墨白胸前血液渗出,却面不改色,只是冰冷注视着身前那刺不进去,正长剑微颤,满脸绝望的宗师,缓缓抬起了手,抓住了胸前长剑,一点点自自己胸前小洞中取出。 无数人眼望这一幕,只剩下绝望的气息在回旋! 墨白一言不发,左掌放开长剑,缓缓抬起! “天欲灭我竹叶门……”袭来宗师没逃,他手中长剑落地,口中再次念叨一声,闭上了双眼。 “手下留情……快救……”常坤最后的气力,红着双眼吼道! “砰!”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宗门数十宗师默默站在原地,没有一人冲上去,一起望着那只刚才震撼了他们心灵的手掌,覆盖在了那袭来宗师胸口。 人影飞起,直射数十宗师眼前! 有宗师飞身而起,接过,口中悲声大呼:“兰师弟!” 然而,人已无回应,只望着天空,眼神绝望,嘴角咕噜两道血液,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败了,败了……为何,为何,我竹叶……无……真人……” 气绝! 所有人无声抬眸,或眼含热泪,或眼含仇恨,或眼含惊悚,或眼含绝望,抬眸望着前方那一人静立,万夫莫挡的墨白。 常坤气息越发微弱了,他左臂撑地,也在看着墨白,此刻的他,眼中已只剩下悔恨与绝望,或许还有那么一丝的不可置信:“不应该,不应该,便是……真人,也做不到……” 被所有人注视的墨白,衣衫褴褛,一个个血洞昭示着刚才那一瞬间,他遭受过如何恐怖的袭击。 面色同样有着苍白,浑身刺目的光芒亦早已不见,唯有那依然随风飞舞的发丝,依然展现着他方才的绝世气魄与风采! 气息有些紊乱,心跳也有些稳不住,但他面色却始终没有过半点惶然。 望着眼前数十依然无损而立的宗师,他似乎还和之前一般视若无物,这实力恐怖的竹叶山,他从来时起,就始终稳若泰山。 众宗师盯着他,他也看着他们,双方静默,都在等候最后的结局。 良久! 还是墨白先动了,他手中的剑缓缓从身侧的尸体慢慢取出,他的眸光也第一次看向了这场围攻中第一个死去的宗师! 一个很悲哀的宗师,一身实力未曾得展,便出乎意料的死在了墨白剑下。 墨白看着他仍然睁着眼,知道他死不瞑目! 不止墨白,其他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这位被称为连师兄的存在,在那一刻,无论谁处于连师兄的位置都不会想到墨白居然不躲也不挡掌教的铁掌,反而一剑会刺向威胁并不如掌教大的连师兄。 他们心底却是越发发寒,连师兄的确死的冤,但同样,映衬出的是墨白的气魄与实力! 他们目光再次放在墨白身上,尤其是常坤,眼底慢慢只剩下灰暗,原来,不是墨白疯了,是自己无知! 他…… 他竟然根本就不怕自己成名的铁掌,自己纵横天下的铁掌,根本……废不了他! 常坤闭目,泪水从眼角滑落! 心志彻底被击垮了! 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敌人太强大啊! 拔出了剑,即便天地漆黑,但就算没有那微弱星光,众宗师的目力也足以看清那剑上滴血寒光! 这把剑,比之前越发渗人了,即便是宗师,也为之胆寒! 墨白微微垂首,在星光下,他动了,并不快,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方宗师。 “踏!”一步! “踏踏踏……” 很滑稽,伴随着他一步,突然前方便是一阵风起! 墨白抬首! 那宗师们身后无数已经回过神来,慑慑发抖的弟子抬首,全部看向了当场,再度震撼非常! 一步! 墨白一步,数十宗师竟然齐齐退步! “你,你们……”墨白不言,弟子不言,却有人言。 那正抱着掌教的那一位,眼睁睁的看着同门竟然齐齐退去,将他与掌教暴露在了前面,顿时怒火暴涨,急怒瞪着诸位! 没人回应! 既无脸回应,也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常坤睁眼,却没看向他们,他眼底只剩下彻底的悲哀,他望向了墨白! 墨白继续向前,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静静看着他,手中剑扬起。 “你,你,你……”那抱着掌教的宗师脸色通红,盯着墨白,眼中愤怒而又复杂,但很明显,他最终也没敢说一句完整的话。 “道有因果,你可认?”墨白声音不高。 常坤一声惨笑,挣扎而起,颤颤巍巍摆脱身后宗师的搀扶,直视墨白,用尽最后的生命潜力,咳着血:“你还没赢!” 墨白淡漠抬首,手中剑抬起,临至其咽喉。 常坤没躲,也躲不了了,却还是笑道:“杀了本座,我竹叶门也还在,还有宗师四十,弟子上千……” 墨白任他咳血续言,却目光瞟视一眼,看向他身后,常坤陡然身形一僵,最后的一口血气也只能退下。 他不用回头,便知,最后一位陪着自己的宗师也退后了。 他目光低垂,看向那先前冲向墨白被斩杀的宗师,然后抬首望天,双膝一软,朝着墨白跪下,头却依然望天:“败了……竹叶门,没了!” “掌教!”他身后终于还是有宗师忍不住了,眼含热泪踏前一步,口中辈呼! 常坤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阻止他过来。 他缓缓冲着墨白艰难跪拜,三个大礼过后,他已奄奄一息,却挣扎着,用眼底最后光芒道:“殿下,罪在常坤,求殿下开恩,我竹叶门众子弟是无辜的,求殿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掌教!” 众长老还是不得不动容了。 然而,墨白的声音却依然那么冰冷:“百姓艰难,却仍对尔等敬奉有加!尔等却空图容享,一不建功于国,二不护持百姓,反而祸乱江山,为害众生!留之……又有何用?” “不!”常坤豁然抬首,声音却已微弱:“有用,有用,殿下开恩,他们能为殿下所用,能……赎……罪……” 话未说完,他口中却是一口心头血喷溅,洒落墨白鞋底! 看着他最后一口气,墨白不语。 常坤嘴角用力吸着气,还想说话,但很显然已经做不到了,最后只得再是惨笑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扬起头,将自己喉头狠狠朝着墨白依然指着他的剑尖一顶…… …… 天色已然将明! 常坤的首级,便在脚边! 身前是一位位神色复杂的宗师境,悲哀无语! 再后面是一位位跪在地上的年轻弟子,包括那天才贺君贤也同样跪倒在地。 再没有人将目光放在墨白身上,因为不敢! 他们在等,等墨白的决定! 墨白闭目盘膝,身上有青光涌动,他就在这当场旁若无人的疗伤。 一群宗师境不敢将目光投注于他身上,但随着天色渐渐明亮,他们眼中还是开始有诡异慢慢浮现,有人在对视,有人低头不语。 终于,墨白始终不睁眼,气息却越来越盛的情况下,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 多年修道梦长生! 我不长生谁长生! 道家在争,能有今日境界,谁又是得谁恩赐,没有一颗挣命的心,谁又能走到今日成就? 谁又舍一遭倒下,多年梦断? 从未有声,未见交流,但突然之间,在天空就要放明的最漆黑一刹,只闻数道风声响! 所有人抬头,只见数道身影,突然横空,四面八方疾射! 逃! 不错,他们没想过再战,而是逃! 墨白始终不松口的意志,让他们害怕错过这机会,再无机会! 四名宗师逃走,余下宗师和弟子,却第一时间看向的是墨白方向。 虽然其他人没逃,但不代表他们没这个心。 可这一眼望去,却是让他们心冷,而又心热! 果然,那身影已然在一瞬间就跃起,带着凛冽金光疾追向,逃亡山门外的一位! 他的速度快到了连宗师境都心寒的地步,只是眨眼间,便已消失在人们视线之内,无需猜测,众人便已经明白那位的结果。 可这一刻,却没人在乎,所有宗师境顷刻间目光碰到了一起,墨白已经追人而去,大家这时必须做决定,是逃是留…… “走!”根本不用考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也只是脚步一动,便再也迈不开。 前方有金光略过,提着首级的人影回来了! 墨白没有再疗伤,也没有追其他三位,他提着首级慢慢走到当场,目光直视一众宗师。 现场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宗师虽能,但本王要杀,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逃,何人能庇护?”墨白轻声自语! 现场众宗师脸色腾的难看起来,却当真未再有人敢异动,虽然逃走了三人,但墨白的话明显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最关键的是,就算一起逃,就算真能逃,也定然会有一些人被杀,谁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倒霉鬼? 很明显,不到墨白当真要动杀招之际,走投无路之际,他们不可能再冒动! 墨白提着首级,目光盯着整个竹叶门看了许久,终于在天光彻底方明之际,他手中长剑在腰间一闪不见,转过身,背对一众竹叶门弟子:“天下纷乱,民不聊生,道门之中,有征战沙场为民征命之大德,亦有身居荣耀,却祸乱江山之鼠辈,本王因肩负天下之大,百姓安宁之责,故已对某些道门久久忍之,说到底,终究是我大夏之民,本王不欲在国战之时,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然而,容忍却被视为畏惧,久而久之,自今日,居然胆敢朝本王下手。尔等自恃清高,可谁敢站在本王面前说一说,究竟何德何能,敢以身试法?是有功于黎民,于皇家,于天下?可尔等可知,在京城,你竹叶门所杀之杜鹃,以及我明王府将,又曾在百姓罹难时流过多少血?救过多少人?在蛮子眼中,为了对付他们,不惜出动千军万马!而你们呢?法士、师者、甚至是真人,在蛮子眼中又重几何?你们自恃甚高,以为人家是惧你们实力,却不知人家从来没将你们放在心上,不过三言两语便可随意收拾的庸人罢了,犯不着对你们动兵!” “而就是你们这群庸人,享受着本王用命去守护的国朝百姓敬奉的红利,却吃里扒外,用你们自以为傲的实力,去对付蛮子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除掉的心头大患!” 说到这里,他才终于转身,只见所有人的目光均放在了自己身上,他眸光中那冰冷杀意慢慢褪去,转为平和:“本王主修医道,本不重杀伐,但纵只是文弱书生,面对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国贼,本王便是再不忍见血腥,又如何能不持剑三千里,斩尽尔等这帮令天下英雄寒心之辈?” 此言一出,众宗师弟子豁然神色大变! 但终究,还是没人敢异动,其实主要是墨白收了剑,他们才还能在心头惊悚的同时强力保持镇静。 墨白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异动,低头又看向了常坤的首级,默立半晌,嘴角轻语:“死者已矣!有功当赏,有过亦当罚,当年圣祖念尔等有功故恩泽,今日尔等逆国,本王亦能镇之!” “本王亲令!自今日起,竹叶门除名!”墨白抬头,眸光再度锐利,一人注视全场,清晨的阳光凝在他脑后,声音果断而又干脆。 竹叶门! 十大名府! 除名! 再畏惧,这一刻,无论宗师还是弟子,依然眼现茫然与慌乱! 可最终,又能怎样? 众宗师望向墨白脚前的那几具首级,这竹叶门,经过今日一战,还能怎样? 墨白眸光盯向了站在最中间的一人! 他不知道名字,但不重要,他盯着这名宗师一动不动! 这名宗师脸上难堪而又悲哀,他低着头,却知道自己被选中了! 所有人不语,气氛却在凝固! “砰!”最终,他还是跪下了,没得选择,只能跪,被墨白盯上,别人或许能逃,他是定然逃不了的:“老道有罪,遵殿下旨,只请殿下开恩,念在我等长居山野无知,从轻发落!” 满场寂静! 本该哗然的场面,终究没有发生。 墨白不语! 那跪地宗师抬头,望向了身边一人,那是副掌教! 副掌教眼中悲哀而又复杂,但没办法,他只能长叹一声,缓缓拜倒:“请殿下恕罪!” “请殿下恕罪!” “清点下恕罪……” …… 阳光下,再无立者! 墨白负手仰天,口中清淡道:“今日本王留你们一条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本王不会再容你们逍遥世外,你们身负的罪孽,必须还!” 一众人等抬眼望向墨白,那副掌教终还是开口:“殿下,我等……” “本王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可话还未说完,墨白眼中已是冷意一闪,直射他视线深处,让他身形一颤,低头再不敢语:“谁若不服,站出来!” 这一刻,谁又敢不服? “愿遵殿下旨!” 墨白眼神依然淡漠:“本王不尚杀伐,但今日之天下,本王剑既已染血,就注定天下不平不收剑,尔等如何想,如何打算,忍辱也好,负重也罢,本王不强求,本王敢留你们性命,就也不在乎多杀一次!不过本王素知道门中多有传言,称本王因当年种种事早已自绝于道门,与天下道人皆乃陌路!” 众宗师轰然抬首,眼皮微跳望着墨白! 墨白垂首:“此言荒谬,天下乱世,本王岂能不愿我大夏能者辈出?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说罢,墨白转身而去! 一众跪地之人,眼望着那身影独行,有些错愕。 但修道之人,又岂有蠢笨之辈,众宗师心神大乱之下,突然,只见一人忽然冲着墨白背影大喝道:“殿下,老道张千道愿痛改前非,追随殿下身边听用,以赎半身罪孽,还请殿下恩泽!” 说罢,骤然拜倒! 他身边一众宗师,立马嘴角狂抽,但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立刻景从! 根本没得选择的事! 正如墨白所说,今后如何打算,也必须得先活着再说! 十大名府! 道门威严盛大的竹叶门,只墨白一人,千里仗剑,一夜除名! 第290章 凤凰发钗 若是按照大夏开国时的祖制,这年初一,对朝廷百官和皇帝来说,都绝非一个什么轻松日子。 在这一天,早上四点群臣就得入宫年会! 数不尽的繁琐礼节,数不尽的歌功颂德,数不尽的漫天祥瑞,数不尽的美好预言,当然也不能少数不尽的赏赐…… 就这一项下来,本来就也一夜未睡的皇帝和百官就得累趴下! 当然,搞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可能是故意折磨人,作用还是有的,可以昭示国朝的鼎盛、帝王的英明、群臣的忠贤嘛! 可历史到了今天,不说时代在进步,就单说大夏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情况下,再搞这些东西,恐怕就真的像个小丑一般在自取其辱了。 再说国朝办这么一场盛会,也着实花费过巨,在鼎盛时期自然不算什么,但就现在而言,国朝四分五裂,国朝连年亏空,定武帝自己都是勒紧裤腰带过年,自然不可能再如此铺张! 所以,这些东西也就能省则省了,百官不入宫,改递则子歌功颂德了,自然气氛也就不如从前般热闹了。 不过不要紧啊,宫里自然不会弱了气势,百官不来,自己家里人总要来的,京中的皇子皇孙岂能少了,他们谁家也不穷? 进宫时,一样车马云集,气势非凡! …… 虽然不是从宫外来的,但这场皇家盛会,明王妃自然也不可能缺席! 才清晨时分,林素音便已盛装在身,妆容精致。 到底是有修为在身,虽然守岁一夜未眠,但她精神却并不显疲惫。 不过自然,她也不可能神彩飞扬,依然是那副沉默对待一切的样子,低垂着头,行至皇后跟前行礼:“母后春安!” 今日的皇后自然早已凤冠临首,一派尊贵气象,不过却与林素音一般,同样不显兴奋,眉眼间依然仿若寻常日子,眉眼间一片淡然之色。 倒是此刻见得林素音过来,却是凤眸在她身上上下多打量了几眼,最后落在她盘起的一头乌黑发丝之上,微顿后,偏头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首饰盒,打开取出一只簪子,递给老宫女道:“给她戴上!” 老宫女接过,望了一眼簪子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又看看仍然还在低头行礼的林素音,眼神开始古怪起来。 不由又看了一眼皇后,却见皇后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异状。 “是!”老宫女眼中微闪,难怪娘娘今日尽然有兴趣让她将首饰盒拿出来亲自挑选,原来就是在寻这只簪子啊! 说实话,此时她很惊讶,又有些欣喜。 娘娘终于不再消沉隐忍了,她知道,这只玉簪是皇后在为林素音那日受兰妃所辱给予的反击! 林素音感觉到头上被插了一只玉簪,但却并不知道那玉簪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她低着头也没有反抗,如她入宫以来一直保持的气质一样。 “抬起头来!”待玉簪插好,皇后轻声道了一句。 林素音抬头,垂眸不语,皇后盯着她看了两眼,收回了目光:“起来吧!” “谢母后!”林素音起身。 皇后对老宫女又点了点头,老宫女便从桌上拿起一个锦盒递给皇后,皇后接过,递给林素音道:“皇家年贺上,众晚辈会向陛下献礼,虽说只代表一片孝心,礼物无关贵贱,但到底是天家,皇儿虽然不在京城,却也不能在一众兄弟姐妹面前脸上无光,我为你选了一件,你拿去献给陛下!” 林素音之前的确不知道有这回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参加这个年贺,但此刻,却是望着那个礼盒,轻声道:“回母后,明王府先前已经备了年贺礼!” “哦?”皇后眼中微微惊讶,随即立刻问道:“皇儿提前便有准备吗?” 一旁老宫女却是眉头微扬,有些意外,便是明王准备好,可难道这王妃还一直将礼物带在身上不成?这几日她可未曾出宫。 林素音倒不知是不是明王提前准备的,是昨日陆寻义才告知她有这么回事,但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明王炼了一瓶药丹,一直由陆寻义随身携带!” “哦,药丹?皇儿炼的?”皇后神情一怔,随即立马露出笑意,显然心情大好,不过转瞬间又是摇摇头。 “王妃娘娘,您说,是药丹?”一旁老宫女却是面色一窒,插嘴了一句:“不知是何丹丸?” “是明王自研,听陆寻义说,丹名续命!”林素音轻声道。 “什么?”老宫女当场面色大变,竟惊呼出声。 一旁皇后也是一愕,随之虽然没有如老宫女那般勃然变色,但笑容也慢慢收敛起来,微微摇头道:“皇儿胡闹,怎能如此乱取名讳?” 林素音望着两人,心下微顿,这名字有问题? 在道家,各种丹丸,各种名讳,虽然她也知道这丹名夸张了些,但道家药丹之中,更夸张的也不是没有。 “娘娘……”老宫女却是突然伏在皇后耳边一阵耳语,神色极为小心。 皇后面色的喜悦也一点点淡去,到得最后竟隐隐怒意散发,突然对着老宫女轻叱一声:“放肆,谁敢污我皇儿?” 老宫女满脸无奈看着皇后,林素音眼见这一幕,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发怒,不知老宫女究竟说了什么竟惹皇后发怒,她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皇后眼中一阵火光闪烁,一直淡雅的她,突然发怒,神色间有着大威势! 好一阵,皇后平息怒意,又看向林素音:“陆寻义可在殿外!” “在!”林素音点头。 “让他进来!”皇后对身边老宫女沉声道,可话刚说完,皇后却又突然改口:“算了,不必了。” 老宫女回头看向她不解。 皇后却对林素音道:“既然已备礼物,那这就过去吧!” “是,素音告退!”林素音躬身而退,临走前却是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那一直盯着自己满是焦急之色的老宫女。 “娘娘……”眼见林素音离开,老宫女立刻就要开口,却只见皇后一抬手:“不必多言!” 说到这儿,皇后眸光中隐隐露出一抹厉色:“本宫什么都可以不争,可谁也别想在本宫面前动我皇儿!” 老宫女嘴唇张合,最终颤抖了几下,终究没有出声,只是望着林素音离去的方向,眼神担忧。 若是陛下也不信明王呢? 老宫女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娘娘更心伤。 …… 一路行来,林素音原本以为,之所以依然如此受注视,是因为身边自己的身份,和身边侍卫着实太多引起的。 毕竟,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架子确实大了,虽然身居皇后宫里,但此次侍卫却并未用皇后宫里的人。 毕竟明王府又不是没有人,出席这等场合,不可能让人小瞧了。 陆寻义一行人本来就被留居在宫中暂时听用,所以他们在宫中行走的身份是有的,自然可以随行,而他们身边又有着一众看管他们的带刀侍卫,这两相一合,人数自然就极为壮观了。 至于这是不是出格了,陆寻义根本懒得管,他是明王府的侍卫,有责任护卫王妃,那些带刀侍卫,又不是他给叫来的,他们要跟着,陆寻义也没办法。 林素音本来见一路行来的人,总盯着自己无比震惊的眼神,她也以为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后来还是察觉到了众人眼神都会盯着自己头顶那只钗子,她不傻,意识到了这只钗子可能有问题。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取下钗子,以致头发凌乱,直到经过一条观景塘,她看着水中倒影而出的那只凤凰,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行来,众人望着自己的目光会那么震惊。 皇后居然给她戴上这样一只注定会引起风波的簪子。 她太清楚,她配上这钗子会在这宫里引起这样的风波,会让多少人对自己越发看不顺眼,甚至会让今日会到场的诸位王子王妃如何视为眼中钉! 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众人的焦点,无论是凤凰之命,还是上清山门徒,亦或林家之女。 她不想引起风波,只想安安静静的尽快离开这里。 可现在,这只凤凰戴在头上…… 微微闭目,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抬起了头,看着天空开始飘落的雪花,一言不发。 没有办法,皇后给她戴上的她取不下来。 既然如此,也只能什么都不想了。 …… 太和殿很大。 可再大却也架不住人多。 林素音到的时候,殿宇内外皆已到处是身着华贵之人。 有琴声自一角悠扬! 有舞乐自殿中回响! 有高谈阔论四处张扬! 亦有孩童聚在一起游戏。 宫里难得热闹,在当今至尊和诸位贵人还未来之前,这里气氛很轻松,今日百无禁忌,当真是欢笑声不绝于耳! “明王妃到!”但这人声鼎沸,却随着殿外内侍一道高声而顷刻终止。 殿内各个角落,仿佛突然被定住了时间,就连各个角落中嬉戏的孩子都突然间不敢嬉闹,快步朝着自己家中长辈跑去。 林素音便在这种气氛中,一路走过庭院,出现在了内殿之中! 抬眼一瞬,便是一双双眸光带着各种意味,正盯着自己头顶凤钗,然后从那只凤钗,转移到她的身上。 没有人开口和她招呼,却都在盯着她。 可以想象,一个本来祥和的气氛,却突然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刹那变的僵硬,那是一种怎样的压力。 只一眼,林素音便认出了一些人,当年在京城就认识。 比如名满京城的诸位皇子,也有一些旧时相熟如今却已成王妃的女子。 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她认不出的! 不过没什么不同,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没有人会对她友好! 就连牵引她而来的内侍,此刻都明显很不自在,低着头的脸上满脸是汗,只求快步将她送到。 一张空桌! 明王府位列亲王府,在这国朝,除陛下外,他们的位置自然最靠前的那一列,也是最受人瞩目的一列。 她在一个个人的注视下,一步步来到这张桌子旁坐下。 没有人出声! 气氛依然在僵持! 但林素音知道,就连这种气氛,对自己来说都算友好的。 该来的一定会来。 果然,终于还是有人开口了。 也不出意外,出头的只会是女人! “六嫂,你这钗子上的凤凰真漂亮!” 第291章 三个耳光 是为了储位也好,是因为自己出身林家也罢! 林素音知道今日头上这只发钗,必然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所以当这道最先开口的女声响起,她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她没有回头,便知道开口之人,定是一位公主! 不是因为她称呼自己六嫂,而是皇子们即便再嫉恨也不可能直接上阵。 王妃们或许有这个冲动,但终究不是定武亲身,真在这里闹将起来了,她们未必不会给自家王爷惹麻烦。 所以最合适主动找自己麻烦的人选自然就是公主了,就算闹出不愉快,陛下也不会重责公主,反而是林素音不识大体。 林素音虽然不全心权谋,但也是朝臣之家长大的,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听着脚步声临近,林素音才抬眸,扫了一眼面前身着华贵,仪态端庄,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面容。 她认不出名字,毕竟定武子嗣延绵,光是如今成年的子嗣就已超过十个。 她认得些年长些的,可一些当年她离京时还是孩子的皇子公主,她便无法通过面相认出来了。 这一次进宫前,自然也不会再如当初出嫁时那般有专人一一教导,讲述方方面面。 不过也无所谓对方是谁,林素音眸光一扫四周,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这里,但没有一双眼睛是真正友善的。 也对,这墨家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这林家人友善? 林素音回眸,看向女子含笑的脸,嘴角轻启淡淡道:“公主若是喜欢这只钗子,那便送给你好了!” 林素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便取下了发钗,向那安平公主递过去。 满场沉寂! 这是在服软? 还是……在挑衅? 安平也没想到林素音居然如此干脆,直接就将这钗子递到她面前,要送给她。 一时间,她就有些发懵了,不过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呵呵一笑道:“六嫂说笑了,这凤凰钗定是六哥送给你的,我怎敢要?” “哟,是什么贵重东西,居然连安平妹妹都稀罕了,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她的话音一落,立马便有一道声音响起。 林素音没有回头去看,但却见安平抬眸望去,随即对林素音一笑,也不管林素音手中递给她的钗子,便直接朝着那声音奔去,同时口中叫道:“三嫂,你怎么才来?” 三嫂? 果然,身后一众行礼的声音响起。 正是那平王妃! 而且不止她一人,紧随其后,庸王妃、泰王妃也来了。 当今国朝在封亲王,只有四位了,大皇子庸王、三皇子平王、六皇子明王、九皇子泰王! 四位王妃,来到林素音这一排各自桌前落座。 他们没有与林素音见礼,林素音也没主动招呼,四人坐在最前排,厅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林素音不语,但她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三嫂,你瞧,六哥送给六嫂的凤凰钗子,好漂亮啊。”还是那位安平公主开口。 林素音抬头再次望了她一眼,却正好与那边的平王妃相对视,只见那位平王妃盯着她瞧了半晌,好一会,才低垂了眼睑,嘴里道:“是听说今年年会老六家也来人了,而且还是位数人,却不想竟然是真的?” 说到这里,才眸光低垂,扫了一眼那凤凰钗子,脸上露出几分难分意味的神情,对着安平道:“哟,安平妹妹,你是说这凤钗?那你可还真要不得,这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戴的,那是凤凰之命,注定要当皇后的女人才敢戴!” “皇后?”安平惊疑一声,随即看向林素音满是震惊道:“六嫂要当皇后?” “呵呵,没见人家都将凤钗戴到咱们面前来了吗?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安平妹妹以后可千万记得在人家面前莫不能失了礼数!”安平话音一落,便只听身边又一张桌子上传来一道不悦女声:“没听说吗?之前连兰妃娘娘不过与其话语几句,便被其一怒当场斩了下人,咱们呐,还是小心着吧!” 开口的是大皇子庸王府上的庸王妃!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殿中,火药味“砰”的一声开始剧烈弥漫。 “哎呀,这可怎么好,大嫂,咱们方才进来时好像未曾给那位行礼呢,这可怎么是好,怕不是要惹上大祸了?”最后一位,泰王妃开口! “哈哈哈……” 终于满殿之中随着泰王妃这句话开始哄堂大笑。 紧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在各处响起。 女人之间的斗争,有时候真的会比男人之间让人难堪。 “真是不知羞耻,家从国贼,居然还敢如此招摇!” “要是知羞耻,她还会回来吗?” “凤凰之命?她做梦去吧!” “嘘,小声点,这话可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就算明王还活着又怎样,他本来就是明间来的,总共在京里不过两年,根本没有可能……” “莫说明王不能成事,就算真有那一日,那后位上坐的也绝不可能是她。” “所以啊,就不知道这位嚣张什么?这种不知所谓的女人,瞧着吧,最后肯定下场凄惨!” …… 林素音耳力太强了,有些话即便再小声,她也能听见。 微微眯了眯眸子,她心跳还是加了速。 她低头望着手中钗子,始终没有开口,但心里确实感觉到了有怒火在凝聚。 不是愤怒那些话,而是她心底压抑的东西再次有压不住的迹象,她没办法给出自己一个解释,为何要在这里承受这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或许是这苍茫世界,她却真的找不到归处了吧。 林家,上清山,她都回不去。 她只想清静一些,能够有一个地方静一静,让她不受打扰的想明白,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低着头,她闭上了眸子,她不想发怒,也不想做任何反应。 因为她觉得不值得,她不想做什么明王妃,这些人针对的只是明王妃而已,她不想因为明王妃这身份而反应! 但终于,在耳边不断有关于她清白的质疑时,她终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漠。 事实上,只是她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淡漠罢了。 曾经在上清山,她不会亲耳听到,在明王府,没人会当面如此说她。 真正说来,除了那日兰妃之时,也就属今日,她听着这些对女人而言的诛心之言,怎么也避不开! “谁不知道,她年少时就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男人,在京城可谓是艳名远播,那什么凤凰之命,也就是她那反贼老爹利用她的艳名胡诌出来的,目的就是吸引皇子们的注意。你们不知道,当年那次宴会,也就是她与明王殿下那次,我就在场,外面说什么是明王轻薄他,呵,其实就是她主动勾引的明王,故意制造和明王单独见面……可惜,这位本来已经得逞了,却还不知收敛,后来又为了能修道,和那梅志峰搞在一起,让老六这辈子算是抬不起头来了!” “哼,人家说不定真的手段了得,没见明摆着梅志峰的事,她还是威风的进了明王府当主母吗?也不知道在明珠省,是怎么把明王伺候高兴的……” 这些话就真的是这沸沸腾腾的场面中,极为微小的声音了。 可惜凭借林素音的修为,这些话还是一字不少的进了她耳里。 一直努力静心的她,面色终于还是白了。 始终低垂的头颅也终于扬起,慢慢站了起来。 现场陡然一静! 其实所有人的视线始终都还是关注她的,就等着她的反应。 也就在这时,门口处有脚步声传来。 不过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林素音,倒没人去看门口。 林素音也没在意那门口已经冒出身形的一队人影,她目光直直看向身后十米开外的三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人。 “你们最好闭嘴!”林素音没有过去,她就站在原地眸光略带冰冷的盯着那三个女人。 她竟然认得那几人,也不算奇怪,毕竟年纪相仿,当年京城她们都是贵女,也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当年的朋友,也真的曾一起出席当年那场宴会! 几乎瞬间,所有目光随着她的眼神望向了那坐在边远处的三人。 倒不是三人身份低微,只是他们不属于定武嫡出一系,而是定武兄弟辈的后人,身份上自然不如定武嫡出。 其实吧,那三人身份放在外面还真不低,一个郡主,两个郡王妃! 三人见状,众目睽睽之下,也是刹那惊慌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稳住了,左右看看,这么多人,到处都在讲她林素音,却偏偏拿她们开刀,这是故意柿子捡软的捏吗? “明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两个郡王妃还没开口,那郡主却是脸色不好看,觉得丢了颜面,直接顶道。 林素音盯着她们:“我不想惹事,可你们别太过分了!” “怎么回事?”林素音话音落,门口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这才回望,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竟已站了数名青年,各个气度不凡,此时正在门口看着林素音。 当先一人,年约三十上下,身形略宽,整个人很显深沉,此刻当先开口质问。 林素音早就发现了他们,此刻偏头望了一眼,认出来了,是大皇子庸王,他身边则是平王和泰王,而他们身后还有一众皇子。 很显然他们早就来了,只是先前没有进来,此刻是回殿准备恭迎圣上了。 众人连忙对一众王爷皇子行礼。 在庸王带领下,一众人走进来。 林素音依然皱眉盯着那三人,但最终当诸皇子进来,这殿宇气氛转变之后,她也还是转身了。 可谁曾想,这庸王居然还不放过这事,自有人在他面前说明情况后,他眉峰一挑看了一眼诸弟兄,问了一句:“诸位看如何处理?” “自有大哥处理就好!”平王和泰王对视一眼,皆点头道。 庸王瞟了两个兄弟一眼,才缓缓道:“虽说老六是咱们自己弟兄,可闹出这么件事,咱们也不能让堂兄弟们生了想法,坏了宗人情谊。” “在理!” “说的是!” 平王和泰王再次对视一眼,依然点头表示认可。 “那好,父皇还未至,这事就咱们三兄弟处理了便好,莫要令父皇在这开年之日心生烦忧!”庸王拉着三人一块。 对明王,大家是能够暂时结成同盟的,因为大家都与明王不熟。 这事太简单了,很快三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林素音面前。 “我们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明王妃,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羞辱我们,大皇兄、三皇兄、九皇弟,是不是我们身份低微就好欺负,可咱们身份再低微,今日也是来给陛下拜年的,明王妃如何能这般对我们?三位皇兄还请给妹妹一个说法!”那郡主依然气氛不已。 这话一说,一众郡王顿时义愤起来,的确明王妃不找她身边的几位,却偏偏要挑他们郡王府下手,明显是看他们好欺负,这口气是如何也不能忍的。 “为何要羞辱郡主?”庸王和平王泰王对视一眼后看向林素音,皱眉沉声道。 林素音再次站了起来,眉头也同样皱了起来,盯着那位郡主:“你们说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多说,这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让我听到那些话,哪怕一个字!” “我们说什么了?” “就是,我们什么都没说……” “皇兄,你看见了,她还在威胁我们!” 那些话,林素音自然不会复述一遍,自己羞辱自己。 庸王脸色也下沉了,这么多人在场,三位王爷主事,明王妃明显没给面子。 “你……”庸王沉着脸要开口。 然而林素音却是真的烦了,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陡然扬起了手,对着身前的三个女人,每人一耳光:“啪!” “啪!” “啪!” 庸王愣住了! 平王泰王愣住了! 王妃公主目瞪口呆! 就连被打的三人也都在这一刻没能反应过来。 三声脆响,让整间大殿犹如寒冰笼罩。 这气氛僵硬了很久,直到殿外传来:“陛下驾到!” 第292章 兰妃反击 便是手握一方天地的帝王,说到底也还是脱离不了人的范畴。 平日里无论如何深沉冷酷,在今日这阖家团圆的年节之日,心底也总还是免不了浮起几分喜悦,领着皇后与一众妃嫔负手入殿的他,一向威严的面上,此刻都不由升起些许柔和。 其实啊,此刻他之所以心情终于得以舒畅,除了即将享受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之外,或许还有一层原因。 定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有降龙伏虎之心,欲穷尽一生之力,定鼎河山,有朝一日再复圣祖荣威。 然而可悲的却是,他一生追求的帝王一言,可决万里兴衰的恢宏气魄,却好似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或许,也只有在这些皇家子嗣宗亲面前,他这个帝王,才能真正的体现那至高无上的威严,只有这些人,才会真正没有半点异心的视他为为天,敬畏臣服。 在他们面前,定武可以真正展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大气魄。 当然,这可悲可叹的心思,定武永远不可能意识到,便是意识到了也绝不会承认。 所以,便当他只是因今日团圆而略感舒畅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一声唱和,定武携一众妃嫔负手入殿,皇子宗亲们那绝对敬畏的熟悉三呼万岁声,在他耳边回荡,他龙行虎步间,踏上高台,龙椅前站定,眸光一扫殿内,只见满殿皆跪伏,恭敬参拜,三呼万岁。 望着一众跪伏之人,他未出声,便无一人敢异动的场面,令他心里又是开朗几分,面上不由又多了一丝振奋。 时代变迁之下,这曾最熟悉的体现帝王之威的场面,却是越来越少了,如今便是朝臣上殿,亦早已免了跪礼,更别说如此恭敬的三呼万岁了。 他眼神从殿内子嗣宗亲身上一路远眺向外,这一刻,他仿佛能看到那万里江山,眼中残留的深沉与疲惫渐渐被愈发坚定的意志所代替! 最后,他眸光上眺,仿佛望向诸天,在这新年初始承诺,终有一日,他必将再复万里河山,帝威一展,天下共拜! 定武久不出声,一众皇子宗亲自是不敢妄动,而一众妃嫔,却是已至席前站定,眸光一瞥陛下,却见其不言不语,望着殿宇之外,只得静待。 然,又过一会,见定武依然未出声,众妃嫔眸光便不由自主的朝着陛下身边,那在老宫女陪伴下,坐在一张椅子上默然无声的皇后望去,神色各异! 整个大殿之中,此时唯一坐着的人便是皇后,这自然是因皇后腿疾无法立身的缘故,只能由人抬进来。 这本不是稀奇事,大家也都知道,不过,皇后身有残缺毕竟不雅,于国体亦不好看,故而,一般国朝大事,皇后出席时,入场之后,第一时间便会由定武亲自搀扶,入风座,不会耽搁,免皇后为人话柄,丧了国母威严。 可此时,定武竟将皇后晾在一边,半晌未有动静,这自然便让一众妃嫔面色有变,后宫中最是心思多,帝王做事,自然不可能无的放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定都饱含深意,这一刻,众妃嫔望着皇后那无波的面色,但她身后那老宫女明显变化的神色,岂能不心生它意。 一众妃嫔大都对视一眼,随即眸光开始望向定武身边另一侧正款款而立,满身华贵的兰妃,眼中波澜四溢。 说起来,这兰贵妃能与皇后左右而立,其实在有夏一朝,还真是挺罕见的,倒不是说,这不行! 事实上,在礼制上,有夏一朝,还真有除皇后外可立帝左右,出席大典的天妃位分,并且那位绝代天妃在皇后故去后,还成功母仪天下。 不过,也正因此人成功以天妃晋后位,故此,有夏一朝,后宫再也无人敢居天妃位,毕竟有了先例存在,哪位在位皇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一个天妃在侧,随时取自己而代之。 故而,有夏一朝,除此一位绝代佳人后,再无二例,然而,谁却能想到,到了定武朝,国母竟会身有残缺,尤其是在经受连番打击后,皇后开始性情寡淡,深居简出,少理它事,甚至非大典绝不露面,可许多场合,还是需后宫配合出面的,便是这般,不经意间,定武宠妃兰妃便出头了。 也就这般,她便成了皇后不出面时定武选定的替代人选,久而久之,很多时候,宫中有活动,甚至内侍都直接安排兰贵妃出面。 不过初时,皇后若出面,兰贵妃还是靠边站的,可有一回,亦是宫中聚会,皇后在场,却见定武突然头疾发作,兰贵妃当即上前,现场伺候,之后竟未退去一边,就随身伺候着…… 定武见之,未出声,皇后亦沉默,朝臣更因皇后已子嗣绝,又久不露面经营朝中人脉,便也默认了,众妃嫔心中当然有所不服,可眼见如此,又谁人敢多言一句。 所以说,许多事造成了既定事实便是先手,自此,兰贵妃虽未又天妃位,但却坐实了天妃之尊,久而久之,皇后未反击,后宫之中,她当然便也为尊了。 可不管怎么说,在后宫之中,皇后所坐的那把凤椅,却还是没人可动的,毕竟兰妃便是再独尊后宫,她的位分也不是天妃,还只是贵妃而已,没有可能直接一跃成为凤凰。 当然,在之前,各种风声总是有的,后宫之人心里那久久不曾想过的“天妃”位分,也再次浮现在了众人心头,许多人都感觉到,兰妃怕是真有望一跃而上,登此朝只出过一位的“天妃”位! 可谁曾想,就不再不久前,已经绝了子嗣的皇后,突然之间又冒出了一个名闻天下的皇子,耳闻着那曾经顽劣不堪,早已销声匿迹的明王,竟突然现身,并且开始在这天下间开始掀起一阵阵滔天骇浪时,众后妃是发懵的。 当再看兰妃时,确实有人心中暗自琢磨,众是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确实,那所谓的“天妃”之事,很多人心里头已是认为只怕是就此搁浅了,可今日这如此突然的一幕,却又让众妃嫔心头狂跳。 陛下今日这般又是何意? 便是往年,也定在人前与皇后相敬如宾,绝不怠慢,可今日虽非国典礼,却突然当着所有皇家人的面冷了皇后,这是信号吗? 还是在试探? 试探这消息传出宫外后,朝臣的反应,百姓的反应? 众人目光在沉默不语的皇后,与那站的越发雍容的兰妃脸上来回扫过,心中皆是有如雷鸣,呼吸略显急促。 有人已经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因素,为这件事提供论据。 比如陛下要借助兰妃背后在宫中越发强盛的家族势力,更已对储位心有所属,欲扶持兰妃,将来助新君…… 也或者陛下是在为与蛮子休战和谈做准备,毕竟明王与蛮子已然不共戴天,陛下定然要打压明王给蛮子交代! 还可能是因明王娶了国贼之女,辱没祖宗,陛下震怒…… 定武这一刻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恐怕也没想到,自己这片刻的沉默会让后宫之人心中百转,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废立后位的禁忌话题便出现了。 老宫女实在忍不住了,眼睑陛下半晌依然不动,任由皇后成为后宫众妃嫔目光焦急点,她绝不能容皇后受辱,当即心中一热,便什么也不顾的要跪倒出声。 但她才刚要动作,却陡然只见皇后动了,她一直平视众人的眸光微微低垂,眼神定在了林素音所在的区域,望着那里东一个西一个跪倒在地的身影,眉头微皱,在定武帝还未出声的情况下,手掌轻拍椅背,口中轻叱道:“尔等为何不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迎圣,如此乱聚一团,身为天潢贵胄,竟如此不知规矩?莫非连礼数都忘了不成?” 宁静的大殿中,没人想到定武还未开口,一向寡淡少语的皇后居然会突然率先开口出声,几乎所有人都当场一怔。 但紧接着许多人便是面色急变,眸光极快的扫了一眼兰妃,果然只见兰妃面色豁然一变,那原本雍容的面色刹那僵硬一顿,随之又骤然一红,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可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眼中都在变幻,无不知晓,这位此刻心中定是愤怒至极。 同时众人心中更是砰砰直跳,连忙低头顺目,再不敢看皇后,深怕引火烧身。 毫无疑问,大家都认为皇后这话就是冲着兰妃去的。 好多年了,这还是大伙第一次见皇后发火反击,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陛下的面,毫不顾忌的直接给了兰妃一巴掌。 这对后宫而言,将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所有人心中难以宁静,皆大气不敢出,等着接下来陛下的反应。 兰妃手指蜷缩起来,虽强做镇定,但心中可谓恨极,可再如何,她也不敢在这时和皇后硬顶分毫,只得余光阴沉的扫了一眼那坐在椅子上面色威严的皇后,眼中一闪后,余光开始扫视陛下的反应,很明显,她的一切都来源于陛下,她期望陛下能在这时为她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甚至简简单单一个维护她的语气,从此以后,她将真正独尊后宫,再也不是有实无名的后宫之主。 第293章 表演很投入 然,定武此时却才回神,最先的反应是一愣,随之扭头看了身边皇后一眼,似在确认刚才的确是皇后开口说话了。 望着皇后那张脸,这一刻,他有些恍然,真的,这些年,他见皇后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此时皇后那许久未曾摆出“皇后”姿容。 见定武未曾立马开口,并且神情未见怒意,兰妃坐不住了,她知道,今天这个辱绝不能受,否则将来再站到定武身边,定会留下诸多口舌,甚至……再无可能留在定武左右! 必须找回这个场子,她还是有自信的,这么多年陪伴陛下身边,她还是了解定武的。 故而,她突然一声啜泣,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然后豁然上前一步,来到定武与皇后面前,在定武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定武与皇后面前,眼泪已断线一般颗颗滴落,面上更是伤心欲绝,冲着定武磕头。 所有后妃见到这一幕,心中均是一紧,本来不敢抬起的头,也立刻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兰妃身上,大家心知肚明,这位如此作为,是定不可能认输,宁愿自己主动接下皇后的指桑骂槐,也要力争而上了,后宫最大的争斗,将第一次白热化。 不错,若是只求如今尊贵,兰妃肯定不会自己站出来主动应承下这不知礼数尊卑的帽子,就算吃个哑巴亏,也绝不会撕破脸,来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而,兰妃志向高远,走到今天这一步,怎可能认输,尤其是她很清楚,明王活着复出后,自己所处的局面会很尴尬,她不能等,她必须要一个机会,速战速决,否则时日越长,她的胜算便会越小,趁着明王如今与陛下关系不睦,皇后又与陛下生疏多年的时机,她必须一战,若等到将来,他们父子缓和,帝后再次重温旧情,那她这么多年的野望将真的付诸流水。 女人,尤其是后宫里的女人,她们的权利欲和战争欲,甚至比男人还要恐怖。 “兰妃,你这是做何?”定武刚刚从自己的世界中缓过神来,一时间往日精明的他却还没有恢复思绪流转,眼望这一幕,皱起了眉头,竟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要扶兰妃起来。 众嫔妃眼见定武竟当着皇后的面对兰妃弯腰欲扶,无不眼神骤然一惊,面色微晃,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 皇后眸光略低,眼神也看向了跪在定武面前痛哭的兰妃,眼神中看不出情绪来,她身后的老宫女此时却是盯着兰妃,神色冰冷下来,一双眸子中同样闪动着难以琢磨的情绪,不过与皇后的眼神不同,她的眸中似乎隐隐有火光在绽放。 众目睽睽之下,兰妃被定武扶了起来,可下一刻,她似乎侧头看了一眼皇后之后,又再次浑身一颤,咚的一声又跪倒在地,不,这一次应该说是被吓的瘫倒在地,再次磕头,口中泣道:“陛下,臣妾深知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她话还未说完,定武眉头更是皱紧,似乎不喜般,口中喝了一句:“今日开年,兰妃何以胡言乱语?不知吉利吗?有事,起来说话!” 话语中明显不悦,显然对兰妃口中“死”字很忌讳,但他是定武,并非庸碌之君,先前有些愣神,但此时却已经反应过来,原本欲再次扶兰妃起来的手却是微微一顿,眉角微扬,头微微一侧,瞥了一眼皇后,神色明显微沉。 只是略作思考,未在俯身扶兰妃起来,他已经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得不说,此时他心中略显复杂,并不满意皇后如此当众发难。 毕竟在他看来,这事并非兰妃一人的事,若无他同意,兰妃没有今天的地位,很明显,皇后这不止是在打兰妃的脸,同时也是在当众教训他! 身为一国之君,帝王威严,此时此刻,在众宗亲子嗣面前,自然脸上过不去,帝王不可辱。 众后妃始终在打量陛下的脸色,一见他如此,心中顿知,皇后怕是出了下策,此举即便能逼得陛下说不出什么,兰妃自是当受辱,但皇后也惹了陛下心中不悦。 果然,只见定武负手,嘴角轻轻道了一句:“民间尚聚年节,天家亦是宗亲共聚,今日只祝新春,休谈其他!” 此言一出,兰妃那双依然流泪的眼睛豁然光芒大亮,抬起头来,却很是感激的看了定武一眼,明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为陛下对她的维护,万般感激。 不得不说,在如今的定武看来,这种眼神让他心头很是欣慰,一个男人,一个做帝王的男人,一个乱世中极度需要无上威严的帝王,会很欣悦的接受这种温柔。 后宫之中,在帝王面前,妃嫔无需尊严,帝王的喜怒,便是她们的荣辱,能令陛下喜,她们则尊贵无上,陛下怒,她们则尊严扫地! 兰妃再次冲着定武磕头,口中为自己扫了陛下的兴致而请罪,再抬起头来时,却微微犹豫了一下,此刻,她心头知道有了陛下今日的态度,今后想必再无人敢说三道四,自找没趣的论她的位分,毕竟皇后亲自出手打脸,陛下也避而不答,未给皇后交代,这已经是对她兰妃无上的宠爱。 她缓缓起身,本欲侧身而退,但突然眼角余光一扫,见得跪地之人中,林素音头上那顶凤钗,心头又是陡然一怒,刹那之间,她竟不退,眼中思绪一闪,陡然快走一步,正跪在皇后面前,就在众人诧异中,连定武也皱眉望来之时,她再次泪如雨下:“姐姐,妹妹深知姐姐今日之责罚,非是宫中些许闲言碎语挑拨所致,姐姐向来母仪天下,处事依法而行,大公无私,更时刻教导我等要诚心为陛下尽忠,为陛下之乐而乐,为陛下之忧而忧。宫中虽多有中伤妹妹之言,令妹妹名声污损,但妹妹坚信,姐姐明察秋毫,定会明辨是非,绝不会因妹妹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而责难。” 事情本已经平息,兰妃却又来这么一出,众后妃眼神明显紧了紧,心道,这兰妃今日是打定主意不放过皇后了。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其中意思清晰无误,皇后姐姐您腿脚有疾,有伤国体,平日里又无心为陛下分忧,妹妹宁愿被人中伤,声名狼藉,也只是为您分忧,为陛下分忧。 平日里站在陛下左右,那也只是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而已,您不体谅妹妹的难处不要紧,总应该为陛下考虑吧,总不能自己不干事,还不准别人为陛下尽忠,非令陛下难堪不舒服才好,而且今日这等场合,您当众发难,让陛下如此受辱,这就不止是气量太小,而是不识国体,不遵陛下,其心可诛了。 这番话在定武听来,自然知道其中深意,但同时,这番话在他看来,也无疑是兰妃在替他解围,化解刚才的尴尬,毕竟刚才皇后打脸的除了兰妃,也还有身为皇帝的他。 所以他并未出声。 而皇后则是静静看着她,却半晌都未开口,好似无言以对。 在场众人都不傻,皆知兰妃这是携定武之威,逼的皇后无话可说,毕竟皇后总不能在这时说,我就是看陛下独宠你不顺眼,我就是不准你为陛下分忧,更不可能说,陛下让你如此尊立身边,就是不对,我就是要让陛下当众颜面扫地。 面对此情此景,宫里人自然不会对皇后被逼到如此境地有什么怜悯之心。 毕竟说到底了,后宫就是这样,方才皇后一巴掌给了兰妃,若无陛下撑腰,此刻兰妃将比死还难受,可有了陛下撑腰,兰妃要给皇后找些不痛快,以消方才心头之怒,也是常态。 不过众人还是清楚的,皇后始终是皇后,兰妃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干不过皇后的,至少明面上如此。 毕竟皇后可以当众骂她不知尊卑,她明面上还是只能跪在皇后面前,口中明面上也还是奉承之语,绝不敢当真指着皇后的鼻子开骂,甚至表面上一丝不恭敬都不能有。 当然,没有人会因此瞧不起兰妃,反而对她更是忌惮,毕竟在这天下,敢于对皇后还以颜色的女人,就足以让世间任何女人不敢惹。不过,却也有人心中不解,兰妃这番话后,可算是把皇后得罪死了,这出气的几句话,怕是不值得。 皇后盯着兰妃不语,却知道她话还没说完,若是平日,怕是不会理会了,然而今日,盯着兰妃半晌,在所有人都不出声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应对的情况下,她却没有给陛下一个面子,让她起来。 场面越发沉重了,这开年温馨的场面,僵持在了这一刻。 兰妃余光可怜的扫了一眼定武,定武眉头紧皱,却未曾看向她们二人,很显然,他已经出不了面了,总不可能再出声维护兰妃,那便太过让皇后下不来台了,皇帝虽九五至尊,但在今日这家宴,皇后也自有祖宗规矩护之。 第294章 先跪着吧 见皇后始终不开口,定武眉头是越皱越紧,心头对兰妃的善解人意喜欢,又有些苦恼,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如今僵持在此处,当然,对皇后,他心里自然还是有些不悦的,倒说不上怨愤,但对她在今日这场合,如此不顾全自己脸面,心头有些沉闷。 若是其他人,他可以雷霆对之,但对皇后,他不行,不止是皇后的身份,更是因为当年送老六上路一事,他无法释怀,尤其是太子死后,他很难面对皇后,毕竟是人,对其他人可以无视,但对结发走来的发妻,他总不可能无视,很多时候,他宁愿逃避,不见。 兰妃并不惊,她不止了解陛下,也同样了解皇后,皇后不出声,就任她跪着,她并不意外,她从来没有小视过这位的地位与威严,即使她多年不发声。 所以她再次开口了,她的话本来就未完,之所以跪在这里一阵不开口,只是让陛下看到她的艰难处境,让陛下对她心中多一份愧意与怜惜,毕竟她是为了陛下在被皇后责罚。 当然不可能长久僵持下去,所以她又道:“姐姐,妹妹知道,姐姐今日之罚,乃是出于妹妹当日与明王妃之间的些许误会……” 此言一出,几乎满殿皆惊,所有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兰妃太狠了,居然要将事闹大…… 这不止是针对皇后要报一箭之仇,这是剑柄对准了老六! 就连定武也是刹那眸光一抬,眼中陡然威严数分! 看来林素音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分量不轻,或者说,但凡与林老贼有关系的名字,都会刹那激起他的嗜血恨意。 老宫女眼中也是陡然一厉,低下的头,再次死死盯着兰妃,这一次,她甚至难以掩饰眸中的火光,清晰可见,带着杀意。 这目光太凌厉,兰妃一惊,看了一眼老宫女,却未再理会,这人身份她知道,她不可能分心去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可怜兮兮看着皇后,只见皇后一直静默的眸子,也终于焦距汇集,一刹那间兰妃不由身躯一颤,这一刹那,她在皇后眼中看到了与那老宫女一样的意味。 她知道那是血光,是杀意,是的,这一刹那她心底恐惧了,从来只是忌惮皇后的她,这一刻她心里颤抖了一瞬,人的名,树的影,一朝皇后多年,即便兰妃敢与她争宠,但当真要分生死,她心中又怎会有底气能赢? 但却只是片刻,皇后眸光又静默下来,她心中一松,才继续开口道:“还请姐姐一定相信,那日妹妹与明王妃初见,故不由多看了两眼,话语了几句,绝对不存丝毫为难之心,是却不想,那日见明王妃言行举止皆有异常之处,妹妹心忧乃是其在民间已久,而且家中长辈又……” 说到这里,她一顿,似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略过,但意思众人听的清楚,不就是说,家中长辈都是国贼,又哪里来的好家教,这一点满殿之人,肯定无人敢在定武面前反驳。 兰妃继续道:“妹妹眼见于此,故而便多言了几句,语气或许太过严厉了些。”说到这儿,她抬头看向皇后,语调提高,并且有指天发誓的意思:“但请姐姐明察,妹妹真的只是出于我天家仪态,才少言了几句,绝没有冒犯姐姐之意,妹妹深知明王妃乃是居住姐姐宫中,自有姐姐亲身教导,妹妹岂敢擅自逾越分毫,不过妹妹也知罪,妹妹才疏学浅,不敢跟姐姐相比,不想妹妹宫中却有一宫人因见明王妃对妹妹说了几句有些,有些……不赞同,故而竟敢大胆冒犯明王妃,还请姐姐大量,千万恕罪,妹妹深知教导约束宫人不利,该当重罚,本应立刻便去姐姐宫中请罪,听候发落,可却不想妹妹在宫里从未见过血腥杀伐,当日亲眼看着明王妃手下护卫宗师就在妹妹面前仗剑斩杀那宫人于当场的可怕场面,一时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延误了去向姐姐请罪,今日妹妹便向姐姐请罪,妹妹真的知道错了,今后定当严格教导约束宫中之人,请姐姐万万开恩,妹妹定引以为戒,绝不敢再犯!” 说到这儿,兰妃冲着皇后叩首,低伏不起。 满殿中人眸光定在她身上,皆是心神激荡,没有人能提前下想到,皇后与兰妃这酝酿已久的争斗,竟会在今天爆开。 更未想到,这兰妃居然当真敢赤膊上阵,这哪里只是报刚才那一耳光,众人绝对相信,这位恐怕准备已久,早就有心要与皇后彻底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没人不清楚,皇后真正的底气,不是后位,而是老六。 有没有老留,她或许后位都不会动,但若没有老六,她便只是身居后位而已,就如从前,兰妃依然独尊后宫,皇后沉默不语。 兰妃叩首,皇后依然没有回应,局面仿似又回到了先前。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因为陛下的心态恐怕不一样了,不错,定武面上笑容早已收敛,他盯着下方林素音的方向,眸中似有海浪沉浮,这一次,他没有等下去,不用皇后开口,他便负手淡漠开口道:“兰妃,宫人无礼冒犯主上,杀之应当!” “陛下教训的是,臣妾谨记!”兰妃丝毫不辩解,立刻抬头冲着定武应罪。 定武点点头,又看向皇后:“皇后,此事兰妃自有不妥之处,不过,民间尚知尊卑长幼,我天家更甚,应为天下表率,明王妃虽占据皇后处,但兰妃见之不妥,教导几句也是合乎情理,依朕看,其只是维护天家心切,并非当真有心冒犯你威仪,只是下人无礼,才至伤了体面,她既已诚心请罪,此事皇后便不予计较可好。” 一直静默的皇后在定武这句话之后,才终于有了反应,眸光缓缓从啜泣的兰妃身上移开,看向了定武。 依然是沉默。 殿宇中后妃们,看着对视的两人,只觉心中绷紧。 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皇后会如何回应,今日一役,皇后输了,很多人都感觉心跳快到了嗓子眼,若皇后依然不给陛下面子,今日过后,后宫格局将从此变样! 定武这一次没有避开皇后的眼神,他望着皇后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平静眼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很明显,他的眼神中有明确的意志“到此为止!” 不过在皇后看来,定武那双眼神里传递过来的意味还有很多。 其中最让感受深刻的是,定武帝在告诉他,他是天下至尊,他至高无上,没有人能影响他的意志,包括他的儿子,她能是尊贵皇后,并非母凭子贵,而是他承认她是皇后。 或许其中还有一种意思,是定武帝在说,他已经一忍再忍,对明王一忍再忍,明王不遵令,他压在心头,未有发作。 国贼之女入京,他隐忍下来,未曾发作。 甚至这女子敢在他的宫里如此放肆,他也隐忍,没有发作。 够了,已经够了,他能隐忍这些,只是因为她是皇后,他是明王,他已经足够重视他们母子俩,莫要再挑战他的威严与耐心。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后的反应,皇后终于慢慢收回了与定武帝对视的目光,再次开口了。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让所有紧提心神的人一怔,只见她眸光略过兰妃,直射向底下跪在最前面的三位亲王:“庸王,你说,怎么回事?” 定武愣住了! 兰妃愣住了! 整个殿内后妃,甚至陛下身边的内侍均是愣神! 什么意思?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骤然浮现的问题,下一刻,众人眸光顺着皇后的视线向下望去,唯独还在跪着悲朝身后的兰妃无法回头。 也正是这一刻,先前无比紧张的诸位,才突然发现了堂下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众人眸光收回,再次看向皇后,又看向堂下,几个来回后,众人有些发傻。 兰妃不能回头,可却能打量一众看着下方之人的神色,只见众人目光都渐渐诡异起来,很快这种诡异的目光不时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有些抓狂,分辨不清这种诡异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们到底在看什么,但心中着急,却又不敢回头去看,只是隐隐察觉到了有不妙的意味。 她赶紧看向定武帝,却见定武帝的面色慢慢一点一点的变的深沉,那双眼睛开始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下一刻,陡然她发现定武帝眸光扫了一眼自己,却让她脸上刹那苍白。 那一眼不再是温柔,她看得清楚,那似乎是恼怒,极度恼怒! “你……先起来!”定武帝再次看了一眼底下之后,又看向兰妃,眸中一抹不耐烦的神色闪过,声音低沉。 兰妃浑身一颤,嘴唇颤抖着就要出声,却见定武眸光却已移开,同样阴沉的看了一眼那静坐望着底下的皇后之后,骤然一甩衣袖,转身直接坐上了龙椅,眸光盯着她背后,威严四溢。 兰妃眼见气氛突变,再不敢有丝毫迟疑,便要爬起身来退开,观看身后情况。 却也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庸王明显带着惶恐的声音:“母后息怒!” 皇后闻言,却是目光一转,突然又看向了兰妃,淡淡道:“便先跪着吧!” 这句话一出,整个殿内的气氛,又再次急转直下,正要起身的兰妃也是豁然抬头看向皇后,对视一刹那,她刚刚要张开的嘴,以及那因为愤怒而隐隐冒火的眼神都刹那僵住,这一次,她看到了皇后那不容质疑的眼神。 第295章 相护 没错,不容质疑,如同定武平时时常展露的那种威仪一样。 她双腿微颤,心中一遍遍重复,不要怕,不要怕,陛下已让她起来,谁也拦不住她。 但双腿却不听使唤,心底的恐惧告诉她,不,不能起来…… 她惶恐无助的看向坐在上首的定武,却见定武神色愈发阴沉了,整个人身上都有无比恐怖的气息在沉浮。 但任凭她求助的眼神,最终定武却未将目光在放到她身上,也未曾对皇后这句“先跪着吧!”有任何回应。 反而是眼神中威压尽显的对着他背后,满是火气的喝道:“说,谁给你们的胆子,朕的面前居然敢如此放肆?” 这句话不是对兰妃说的,可却令兰妃的脸再无人色,她知道麻烦了,原本想要起身的腿,彻底没了力气,顷刻间头埋在了地下,眼中急速闪动,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止是她,帝王一怒,除了皇后之外,身边所有人,先前站着的一众后妃,全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而那抬起头来正要开口的庸王,也是刹那再次跪倒,带领一众人等,口称:“陛下息怒!” 定武如何息怒,今日好不容易好些的心情彻底坏了,这天下破碎,这后宫不宁,这群皇家后辈居然也敢对他不敬了吗? 他这天下至尊,当真就杀不得人了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定武陡然一拍桌子,浑身杀意顷刻爆发,一双若猛虎般的眸子死死盯着下方一众宗亲,他真的怒了。 不过,正待他就要雷霆大怒的时候,皇后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请陛下暂熄雷霆,我朝皇子宗亲向来礼孝行天下,为世人所赞誉,今日这般无礼,想来事出有因,还是让大家起来说话吧!” 定武真的暴怒,但皇后开口后,他眼神中明暗几次之后,还是压住了火气,不是惧了皇后,而是方才兰妃搞出来的事情,让他在皇后面前明显太过尴尬,这时候有气也得压在心里。 的确他贵为至尊,他可以暴怒,可以不满,但却不能一怒就将皇后拉出去砍了。还是那句话,不说他能否在天下悠悠之口面前砍得了皇后的脑袋,关键是他也是人,皇后与他结发而来,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让他不能忽视的家人之一, 定武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都起来!” 随即,他负手背对一众人。 包括林素音在内,众人这才慢慢起身,几乎大部分人在这寒冬里脸上都皆是汗水。 林素音倒还好,说实话,此刻的她并未想太多,不是不知恐惧,而是她真的无所畏惧,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只能被牵着线走,改变不了,而且说实话,至今为止她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活着待在这里。 或许只是不甘心自己了结自己,但绝不害怕死在这里。 她眸光瞥了一眼定武的背影,相对皇后,和这宫内所有人对比,不得不说,定武帝的身形会让她心底感觉更为奇特和复杂一些。 不管怎样,她是林家的女儿,她爹如今正在与这位争天下,如今,她看着这背影,连自己都无法说明白,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态去看待他。 这位她年少时,心中最为敬畏的帝尊! 众人全部起身,皇后身前跪着的兰妃眼神一晃,竟也准备借机站起身来。 可皇后的声音竟又一次轻轻在她耳边响起:“你还是先跪着!” 兰妃闻言,心中彻底冰凉,她伏在地上闭起了眼,等待片刻,却未曾听上首陛下开口,她死死将袖子中的拳头握紧,掐进肉里,心中已然恨极了皇后,心底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报今日之辱。 她自然没有看到,皇后说完那句话,曾回头看了一眼那背对众人的皇帝,定武似乎有转头的准备,但终究还是未曾转头对皇后执意让兰妃跪着发表反对。 但就他那身形微动的迹象,却是令皇后眸光之中微微黯淡了一些,到底她还是看明白了,在定武心中,真的已经新人换旧人了。 天下女子,谁人真的无心? 皇后多年深居宫内,甚少出门,可这并不代表她的心已真如止水,曾一路多年相伴走来的人,她又岂能真的淡漠。 然而,不知道何时起,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与定武之间好像慢慢就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出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真实存在。 从明王失踪开始,她们之间便一日日陌路,直到六年后,他们夫妻二人,都习惯了这种陌路。 眸光微晃,有水润一闪,她转眼看向了站在面前一边孤零零的林素音,心头微转,轻轻吐出一口气,眸中水润消失,再复平静,看着站在面前那一众低头的人,最终再次看向林素音,轻声道了一句:“素音,过来!” 林素音微顿,抬起头来,看向皇后,似乎在确认是在叫她,却见皇后眸子平静的看着她,她微微沉默,行了一礼:“是!” 定武帝听到动静,也还是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定在林素音身上,这不是他初见了,前不久便曾见过,虽然未曾面对面,那是林素音主动上门来求见他,被他拒绝接见,但却曾站在窗口看她远去。 他盯着林素音不语,没有人能从他神色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但却都可以看出一点,定武没有掩饰自己对此女的不喜。 大家并不意外,若论这宫里最让定武不悦的人,定是无人能出林素音之右。 庸王等人,皆在观察定武神色,见定武对林素音不加掩饰的冷淡,心头皆是一松,三人小心对视一眼,皆对待会应对心领神会。 皇子们能够镇静,王妃们却不能,眸光扫着那后宫中独尊荣耀,风光不可一世的兰妃娘娘,此刻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模样,心里无不发寒。 再看皇后的眼神便都变得畏畏缩缩了。 皇后并未管其他人如何看,待林素音走到她身边,皇后盯着她头上的发钗看了一眼,轻声道了一句:“不错!”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们,自然顺着皇后的眼神看向那凤钗,听闻皇后的话,无不眉梢跳动,随即观察定武神色。 定武也瞥了一眼那钗子,明显脸色又垮了一下,但眼神闪动了一下,最终竟是没有开口,眸光一扫庸王三人,陡然上前一步,脚步重重一剁高台,冷喝道:“尔等兄弟三人皆乃亲王之尊,莫非平日里朕的教导你们兄弟,便是如此吗?还不从实说来,究竟发生何事,令尔等连礼数都不要了?” 三人哪里还敢怠慢,再次齐齐跪倒,庸王是老大,自然当仁不让,开口道:“父皇息怒,非是儿臣等不敬父皇,而是先前殿中曾发生冲突,儿臣与二位弟弟担忧此事会惊扰父皇兴致,故而才召集大家,正欲先暂且紧急处置,这才以致父皇入殿时,大家来不及归位,冲撞了父皇、母后,此事皆乃儿臣处事不利,请父皇降罪!” 冲突? 此言一出,上首诸位,皆是不解,竟有人敢在今日,在陛下面前放肆? 想到此,众人不由看了一眼皇后以及跪着的兰妃,可心头却道,这两位可不是你们小辈可比的,这不是找死吗? 谁如此大胆? “是谁?”果然,话音刚落,便见满肚子火正不得发的定武眼神一厉,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何人不怕死! 几乎在话音刚落之际,底下所有目光便落在了正在皇后身边的林素音身上。 定武帝几乎顷刻间眼神锋利起来,本来就已经火冒三丈了,这下好嘛,又是她! 毫无疑问,对收拾起林家人来说,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说实话,若是能杀之,他怕是亲手提刀的打算都有。 然而,也就在这时,那安坐的皇后却是突然伸出了手,递给林素音。 这让整暴怒要开口的定武一顿,殿内所有人也都顿住了,林素音倒是看懂了皇后的意思,可此时此刻却是有些迟疑,不过皇后身后那老宫女,却是立马动了。 绕到林素音对面,扶住了皇后另一只胳膊。 林素音微微吸口气,她如何还不知道,皇后这是在替她解围,毫无疑问,皇后在先前便已猜到,问题怕是出在她的身上,故而才叫她到身边。 微微沉默,说实话,这一刻她心中不能不起涟漪,皇后虽然平时对她态度冷淡,但真正来说,却的确对她已经不能再好了。 看着递向自己的手臂,她不再管这正说到自己的大殿中人,微躬身扶起了皇后,同时真气微动,暗施巧力,令皇后双脚着地,虽被扶住,但却看似在缓慢行走。 老宫女和皇后自然立刻感觉到了林素音的作为,皇后眸光瞥了一眼林素音,老宫女却是顷刻头冒冷汗,手微颤,似心中大急。 但皇后的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稍安勿躁,眸光却是轻轻抬起,看了陛下身后的侧帘一眼。 第296章 意料中的发难 老宫女见她动作,此刻却是手上都冒了汗,心中大骇,跟着皇后的眼光颤颤巍巍看去。 林素音感觉到了老宫女的异常,但却不知发生了何时,又见皇后面色如常,便没有深究,只是陪着皇后一步步走向定武身边的风座。 她自然不知道,在这大殿中,在定武面前,她居然敢妄动修为,是一件多么恐怖且危险的事,这一刻,若非皇后眸光望向那侧帘,她怕是下一刻便会遭遇雷霆之威。 而她更不会知道,老宫女在一边有多么恐惧,虽然皇后娘娘在帮她,但那位能否容忍,却是未知数啊。 不过还好,最终那侧帘没有动静,皇后缓缓垂过目光,看向了定武帝,定武帝见她回风座,一只手下意识的微扬,但紧接着面色几变,随之竟避开了皇后的目光,身上那蓬勃的火焰都刹那顿了几顿。 似乎皇后这一个目光,打断了他浑身的气场,让他刹那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没错,他在今日这种种事情中忘了搀扶皇后入座,便是冷血帝王,这一瞬间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愧意。 已经到嘴边的愤怒,也不由压了下来,毕竟林素音正扶着皇后在一步步走,他便是滔天大怒,在这一刻也只能暂熄雷霆,稍后再追究,带着几分羞恼,他面色一转对着庸王就是厉喝一声:“还等什么,说,究竟怎么回事?” 庸王哪还敢怠慢,三下五除二,将事情经过说了个通透。 一众后妃原本没有丝毫意外的在听着事情起因,果然还是林素音的身份惹起的事,大家不由再看一眼那很是扎眼的凤钗,心头皆是冷笑,这是自找的。 但冷笑刚完,却是心头又一凛,皇后今日表现明显在给她撑腰,甚至在告诉大家,再敢欺负她试一试。 榜样还在跪着呢! 所以,几乎在庸王介绍事情经过的时候,没有一人插话一句。 但当最后,说起林素音竟然暴起,打了郡王家眷三个耳光时,整个殿中顿时一片大惊,后妃们盯着林素音还是止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 便是刚刚被搀扶落座的皇后也是身体略微一僵,看了林素音一眼,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动手。 和老宫女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言以对。 当真未曾听说过,有王妃敢在宫中动手打宗亲的,这一次便是连皇后都头疼了。 没错,她可以压制皇帝,让皇帝无法暴起,但这事就不一样了,打了宗亲不要紧,可关键时节不对,今日是各府来为皇帝拜年,你嫡系王妃,居然动手打了他们后辈,这就不是能开玩笑的。 此事棘手了,宫里必然要给交代,否则岂能让皇亲国戚不生异心? 在国难面前,最心系国朝的必定是皇室宗亲,无论他们有多么贪婪,多么庸碌,可在乱世,却有一件事,强过许多人,那便是他们在乱世,会更加紧靠国朝,不生异心,毕竟国朝若破,他们无一例外,皆会惨淡收场,便是想要变节,新势力也不会留他们。 所以他们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紧靠国朝。他们却会是国朝最放心的人。 在这敏感关头,林素音这几巴掌,明显就会让事情变的难办起来,尤其是林素音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大把柄,皇后不用想便知道,今日这事怕是不得善了,一旦这事传回宗亲府上,下一刻宗亲们就将抱团,拿林素音的身份说事,会说林素音是林贼派来故意挑拨皇室宗亲和睦的,此用心之险恶,必不能上当。 宗亲们如此一来,虽然看似好像给皇帝台阶下,但实际上用心之险恶这几个字却是摆明了态度,若是如此用心险恶之人,皇家都不处置,而坐视自家人受委屈,那还有将诸位宗亲放在心中吗?大家还如何能不离心? 在场没有傻子,所以在先前大家会震惊到,皇帝入场都忽视了的地步,实在是林素音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啊。 都在忌惮老六,谁曾想老六家的居然会做出如此蠢事来,简直不敢想象她居然根本不用大家下手,便直接自杀了。 定武帝刚刚压抑的火气,再次暴涨,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怒形于色,只是很明显,他的气场开始变的冰冷。 他对林贼已然成了心魔,这事根本不用宗亲来闹,他第一时间就已经给林素音定了性,便是林老贼派他来祸害他定武的江山的。 那三位挨打的女子也在此时跪倒在地,脸上的巴掌印仍在,她们悲愤痛哭,那位小郡主也非省油的灯,此刻见势,更是手中握着一副刺绣,凄惨哭诉道:“陛下,安华为了今日来给陛下恭贺新年,奉上新春愿景,故而提前一个月便在家里,为陛下绣这副锦绣河山,愿新的一年,陛下治下依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着她将手举起,只见手指上似乎有着白色纱布包扎,显而易见,是因刺绣而被针线所刺伤,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能让林素音越发难以脱身:“安华今日初见明王妃,本来心中欢喜,虽然没有见过六哥哥,但安华知道,六哥哥也一定和其他哥哥一样,喜欢安华的……可是,安华却没想到,明王妃竟然因安华与二位嫂嫂身份卑贱,随意威胁辱骂,最后更是动手打我们……呜呜呜……陛下,求您给安华做主!” 她年纪不大,这番话却是动情动理,悲愤莫名的模样,毫无疑问,说明林素音真的做的太过分了,不,已经不是过分,而是简直人神共愤。 在她的声讨之下,她身边两位郡王妃,虽一言不发,默默啜泣,可明显一副受了这份羞辱悲痛欲绝,生无可恋之态,若说他们出门便会直接为了气节而撞墙而死也没人会不信。 到了这一步,便是皇后脸色也彻底凝重了,一双眸子也不再淡定了。 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慢慢轻握了拳头,可见她亦紧张起来。 她一直以来,她深居简出不理是非,只因明王之故,她才在多年之后重拾威严,只为儿子清扫一些障碍,他既然执意要保住明王妃,那么她就只能帮他让明王妃在这宫里站住脚跟。 今日,她直接敲山震虎成功收拾了兰妃这条大鱼,足以震慑宫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等事,这让她心中沉重,眸光一扫陛下那早已冰冷下来的气息,她不再多言了,也无需多言了,她沉默下去。 她知道,如今除了她,没有人能保住林素音了。 只有她,只有她可以,然而,她微微闭目,再睁开,眼神彻底黯淡,恐怕只有拿自己最后一点威严来换了。 倒非是不舍,而是,一朝为后,尊严便大过天,这世间,最不能受辱的女人便是她,一旦受辱,她这一生,不管是使命,还是感情,都将结束了。 而且,在史书中,她的名声将永远留下耻辱的代名词…… 心中骤然冰凉下来,她用自己的一切去换明王妃的太平后,又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她不恐惧,却悲哀,有遗憾,还未能见到那远方的儿子一眼。 殿宇中,再次宁静下来,这一刻本该雷霆大怒的定武却久久未出声,他眸光略显低垂,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可以感觉到的是,房间温度越发冰冷,就连火盆,亦无法阻挡这种寒气。 几位亲王暗中对视,这一刻,他们心底却是都微微波动,心中似乎明白父皇这一刻的沉默,不错,他们也懂,林素音的身份之敏感,父皇一旦开口,怕是林素音便难逃一死了。 她一死,局势怕是要大变,但虽然如此,三兄弟几乎还是第一时间希望父皇杀了林素音,局势如何比不过储位之重,没了储位,局势再如何变,又与他们何干? 而且,就凭林贼,他一个曾经的夏朝小臣,出身如此卑贱,岂能真正在这天下与他们大夏正统相争天下,败亡是他迟早的结局,若非外敌,林贼早已伏诛。 只待外敌退兵,林贼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而已,何须道哉。 他们的想法并不可笑,事实上,整个正统皇族,包括定武帝在内,其实都是藐视林家的,从未认为他们真能翻天覆地,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恨他莫名,只因他只是大夏曾经的狗,而蛮子本来便是狼,他们可以与狼相争,却不容狗有半点背叛。 定武这一刻在暴怒中,但真当要下决定却也艰难,他终究还是心怀天下,明王送林素音入宫的目的,他自然看的清楚,也同样清楚利弊,虽下不了决心接纳,但他明白,此事在当前确实利大于弊,所以他默默看着,任凭她进宫,不远也不近,不认可,也不赶她走,便当一步闲棋,先放着再说。 沉吟良久,他眸子陡然一眯,盯向了林素音:“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还敢站在朕面前?” 林素音抬眸看向定武帝,身形一动,便要转身面对定武帝。 第297章 叛! 她很清楚,自己怕是终于要结束了,她站在边上很久了,却没有人知道,她一直在想的是这最后面对定武帝的一刻,该用什么态度。 直到此刻,她还在想,但最终,她倾城面上,那双黑亮清眸扫过这满殿皇室宗亲之后,心慢慢定了下来。 最后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在这里,她就是国贼之女。 这里,与她不共戴天,那么何须多虑,无论如何,她生自林家,不管林家如何待她,这最后时刻,她若要选择墓志铭的话,也唯有林家之女这个称谓而已。 除此,她何曾有过其他? 她站直了身形,欲转身,欲在这最后一瞬,为生养她的父亲,再尽一次孝道,她不愿低头赴死,不知道父亲最终结局如何,但至少这一刻,她应该满足父亲的万丈雄心,以一国公主的姿态去面对。 但正当她起心之时,手臂却突然被皇后拉住了,所有人目光下,林素音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和她对视,依然那么平静,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不用怕,做错了,认便是了,给你父皇跪下!” 林素音那双黯淡眸子,豁然一怔,几乎下意识的反抗浮上心头,她手臂一摇,欲摆脱皇后束缚,她不想跪下! 然而皇后手臂很紧,就那么盯着她,林素音的心揪的很紧,不错她有力气可以摆脱皇后的手,但方才皇后维护她的一幕,她不能不记在心头。 满殿之人,看着她们这一处,皇后只盯着林素音,不容她反抗。 但最终林素音却还是沉下了眸子,她跪了,却非定武,而是皇后。 她低着头,手臂还在皇后手中,皇后丝毫不动摇,依然抓着她,再次开口:“本宫没教好你,是本宫的错,不需要跪本宫,你该向你父皇请罪!” “娘娘……”众目睽睽之下,林素音未曾抬头,却微微摇了摇头,手中真气一动,便要摆脱皇后的手臂。 可也就在这瞬间,她真气涌动,却忽然只觉手臂陡然一僵,不,不止手臂,是整个人都犹如被天地镇住一般,皇后那柔弱无力的手臂,任她如何,也无法让皇后的手挪动分毫。 林素音面色一顿,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眼神中有惊色,皇后的目光还是那般执着。 没有人注意到,包括皇后在内,都没人注意到,林素音的耳边秀发,似被一缕威风吹拂而飘起,紧接着,林素音眸光顿时一阵慌乱,盯着皇后的目光顷刻放大。 半晌,她神色有些恍惚,带着几分痛苦的闭上眸子,再睁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后,眼底的犹豫还在继续,最终,她朝着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盯着她半晌,这才松开了她的手,林素音脚步城中的来到定武帝面前,眸光低垂,最终深吸一口气,终于是跪下了。 定武帝缓缓站起身来,方才林素音与皇后的一幕,他看得清楚,此女的违逆之心昭然若揭,定武眼神已是冰冷一片,若方才林素音不抗拒,便跪倒,他或许还能冷静几分,还能心中羞辱林贼一番。 可她这番抗拒,这刚烈的姿态,却是真正让定武心脏的火焰足以燃烧整个宫殿,一个逆贼之女,你哪里来的资格有铁骨铮铮? 你凭什么在朕面前如此高傲? 定武站起了身,再次如刚进来时般,抬首望万里河山,口中一字一句威严开口道:“明王妃林素音,自嫁入皇家以来,上不遵礼教,下不守国法……” 皇帝的声音,在殿宇中回荡,所有人屏气凝神,心中紧张。 皇后更是一直平静的面色陡然急变,只听了几句,她便知道定武帝这是要直接将林素音逐出皇家。 她征了一怔,随即眼眸爆缩,直接开口打断:“陛下!” “皇后!”定武帝豁然转头,一双鹰目盯着皇后,这一刻的他,不容反抗,不论是谁! 皇后欲言,但一旁老宫女却看出形势不对,连忙握住皇后的手,口中小声阻止:“娘娘,娘娘!” 而定武帝却未等她再言,竟直接一转头,看向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兰妃,口中大喝一声:“兰妃,还不平身!” 本来正见林素音下场凄惨,心中痛快的兰妃,被定武一声大喝震的当场一惊,脑海里转了几圈,才意识到定武帝是让她起身。 这才颤抖着,连忙谢恩,爬起身来,满脸喜色当即便浮现脸上,快步便要来到陛下身边,却在走过跪地的林素音时,脚步顿了一顿,仿佛在宣告,哼,和我斗…… 本来她激动之下,还想与皇后对视一眼的,但终究心中还是被方才皇后收拾她那一幕给惊住了,一时间没有底气,连忙快步来到定武身边,才余光看向皇后。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这已经是怒急,直接在用兰妃警告皇后了。 皇后倒是不惧,老宫女如何阻拦,她也不能眼看着林素音被除籍,儿子的嘱托,她记得,她无论如何得保住林素音。 但定武根本不再给她机会,直接盯着那跪在地上,却已经抬起了头,淡漠看着他的林素音。 林素音的眼神确实很平静,平静到让他越发暴怒。 这个场面,林素音早已想过千百遍,虽然这一刻,她耳边也是在嗡嗡作响,虽然她的心头在这一刻还是无法想象的心疼。 身为一个女子,她没办法不知道,被休出皇族,是什么概念,她没办法不去想这份耻辱该有多么恐怖。 可以这么说,对女子而言,这世间最惨的刑罚,莫过于此,她耳边嗡嗡响,有一刹那,她后悔了,不该跪! 这一跪,她再也无家可归,她的墓志铭,从此没有了归属。 林家不会要她这耻辱,皇家更不会要! 不过这想法,也只在一瞬而已,便想到自己或许死后根本没有机会下墓,何须墓志铭! 说实话,人或许不怕死,但她在这一刻,却孤独到无法形容,人活一世,草木一春,真正面对结束时,那肉做的心,又如何不生感慨。 她淡漠看着定武,定武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但她却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慢慢挺直了身形,等待着结束。 她没有想过还有什么变数,事实上,她确实遍数天地,也找不到一个还能救她的人,当然,她也从未想过获救。 她有些空灵,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定武已经不再继续念叨她的罪行,更没注意到,这大殿中多了一个人。 张邦立。 不过,她没有听清张邦立与定武之间说了什么。 当她再次眼眸聚焦时,所见到的是,定武帝陡然暴睁的眸子射向了她。 一切安静下来,林素音处在静谧到了极致的环境中,独自立于殿中,看着定武帝射来的目光,慢慢回复了心绪。 她当然不知道定武帝怎么了,却没见人来拿下自己,她眼神偏移,看向身边不远处,躬身而立,却满头大汗的张邦立。 她注意到了张邦立的身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同时,张邦立歪过头来,目光也看向了她,她神色一凝,看出了张邦立,此时望向他那种目光里,又难以掩饰的敬畏。 林素音眉头微挑,她察觉到了不对,眸光再次抬起,看向皇后,却见皇后此刻那张脸上也满是激动之色,脸颊上还有两行清泪,正与老宫女二人激动对视! 四周其他人,更是神态各异,很多人的目光都如刚才一样还放在自己身上,可当她看过去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刹那复杂,随之便是避开,便是后妃们,都不与她对视,仿佛在回避。 林素音微微咬唇,她终于意识到,就在刚才自己恍惚的一瞬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她错过了一个,便是方才心若死灰的她听闻,都要悚然一惊的震撼消息。 那是张邦立带来的消息。 “团圆夜,国朝明王殿下,千里仗剑,一人、一剑、一夜,一怒灭一山!” 她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不过这种气氛僵持一会之后,终于定武帝开口了,这一次她听清了:“有鉴明王为国征战于外,有功于国,故朕几经思虑,着明王妃暂居宫中,由皇后亲自调教,望痛定思痛……” 第298章 胜败 一场年会以定武带着张邦立率先匆匆离场而落幕! 定武帝甚至连多余的场面话都没能来得及交代,只是勉强圆了他先前已经出口,要处置林素音的决定之后,便撇下一众为他贺年的皇室宗亲,匆匆而行! 当他身影彻底不见,许多人才如梦初醒,待在原地,目光茫然的对视。 没人知道该如何面对刚才听到的惊悚消息,更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大伙是该走还是该留。 殿中气氛压抑中带着沸腾,所有人的心都在巨颤,嘴却紧闭。 或许满殿中人,唯有林素音还有些错愕,分不清情况,搞不懂方才定武帝明明万丈雷霆,怎么最后居然是“暂押宫中由皇后好生调教?” 这…… 她正自思索,却突然感觉到正有人目光盯着自己,一抬头,正好对上前方兰妃那双无法形容的眼神。 恼怒、阴沉、嫉恨…… 兰妃真的压制不住自己了,她真的气疯了,连在这公众场合,都难以止住嘴唇不住的颤抖,难以抑制住自己盯着林素音的那双眸子中充斥的愤怒杀意! 为什么? 怎么可能? 多年来,兢兢业业,受了多少委屈,隐忍了多少辛酸,费尽了多少筹谋,才终于要见到曙光……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只要再等片刻,片刻,陛下就会处死林素音,就会与明王从此父子反目,就会和皇后从此爱殁恨生一辈子! 没有人! 再没有人能够挡住自己母仪天下的脚步,再没人敢质疑她后宫之首的地位! 是的,不用多少年,真的不用多少年,她便能辅佐尚还年幼的九皇子登基,从此后,这万里江山,她,凤临天下! 然而,就在这最后时刻,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那该死的明王出现了,将她注定要走的荣耀之路一剑斩断! “他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去死?”兰妃眼里火光四溢,她快要疯了,她恨到发狂! 她恨不能冲到林素音面前,将这敢藐视自己的小贱人当场撕碎! 当然,她恨的绝不止林素音一人,可便是如此愤怒,她的潜意识也依然在提醒她,让她没有勇气用此刻的目光去盯着皇后。 她不敢! 林素音看懂了兰妃眼中的恨意,她皱起眉头对视,眼中无惧! 这宫里想要她不好过的人太多了,这兰妃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不过,在她与兰妃对视时的眼神中,却还是显露了一分锋利。 很明显,相比其他人,她对兰妃这个人的感觉还是要更深刻一些,只不过,或许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对兰妃的这种针对,更多的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自己不满这个人,而是因为她先前亲眼目睹了此人与皇后之间的战争! 在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情感已经偏向了刚才一再维护她的皇后。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或许也是好的,若真正此刻醒悟到自己靠近了皇后,她或许会下意识的去否认。 另一边,坐在凤座上的皇后终于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自己仍然难以平静的心,拿起手绢擦拭了泪痕,方才抬头打量了一下殿中。 见得殿中只有死气沉沉,满目望去,竟寻不到一人为她儿,千里走单骑,冒死建功勋的气概而振奋,而欣喜! 她动容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眸光似又恢复了宁静,不再看众人,只偏头看向依然站在那儿不动的林素音。 见其目光直射兰妃,她眼角余光也一扫兰妃。 殿中诸人自然随着她的动静而动,顺着她的眼神一同望向了那正在对视的二人。 殿中更静了,老宫女也站直了身,先前那惶恐的目光已经褪去,此刻以毫不掩饰的恨意盯着兰妃,眼中火光乱窜,突然她又俯身而下,冲着皇后躬身问道:“娘娘,是否要老奴为您执行懿旨?” 她的声音并不小,足以让整间大殿的人听到,所有人顷刻眉梢抖动,又看向了兰妃。 老宫女这句话,自然也惊醒了兰妃,只见她瞬间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林素音,满是惊骇的望向了皇后。 一对上皇后那双相比先前越发平静的双眼,她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身形忽然倒退两步,口中大骇道:“你……” “贱婢大胆!”老宫女陡然站直身形,手一指兰妃,直接怒喝道,并且口称兰妃贱婢。 “你竟敢辱本宫……”兰妃虽然惊骇莫名,浑身都在发软,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奴才如此呵斥,她的尊严还是给了她力量,气急之下,骤然大喝道。 一边说着,她更是面露急怒之色,陡然快步便向门口跑去,嘴里还在厉喝:“小小刁奴,居然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莫要以为这宫里没有规矩,本宫这便去求陛下做主,定要将你这这不敬主上的刁奴五马分尸!” 说罢,她的身影便已经跑到定武出去时的门口,看那姿态,当真是怒急之下,定要去找陛下讨个公道。 老宫女根本无惧色,她对兰妃的恨,早已超越了生死。 而满殿中人,此刻看着那捂嘴便要跑出去的兰妃背影,心头却是在暗自摇头。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哪里是受不过羞辱,去讨公道,而是怕了,不敢面对皇后,在逃跑。 不过,想逃就能逃得了吗? 满殿中,无人出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身影,等待着下一刻。 尤其是一众后妃,此刻战战兢兢站在角落,眼角都在抽动,虽然多年不见皇后出山,但没人能否认,皇后独尊后宫二十几年,能是简单角色。 没见先前收拾兰妃时那轻描淡写的手段吗? 眼见兰妃跳出来,她却隐忍不发,任由兰妃惺惺作态,直到陛下都表态了,所有人都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她才随手反击,令陛下都只能隐忍不言,目视兰妃在他面前跪着不得起身。 此时此刻,陛下走了,却没将兰妃带走,一众皇子或许会理解为是皇帝心急刚才那个消息,要紧急处理国事,可在后妃们看来就不一样了。 定武岂能不知,方才兰妃已是将皇后得罪到了底,如此大仇大怨,皇后岂能罢休? 若不收拾了兰妃,将来还如何有威信统治三宫六院? 可他离去时,却没将兰妃一同带走,后妃们可不认为这是着急国事要紧,这是摆明了要给皇后一个交代。 他不在场,是为了不尴尬。 当然,这也是在给皇后一个选择,他尊重了皇后,也希望皇后不要做的太过,给他留下颜面。 这深宫大院啊,真的不是聪明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方。 后妃们,看着兰妃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没一人出声,所有人睁大眼睛,心中却狂跳不止。 这一刻,她们的心思活泛,她们期待的太多。 平日里和兰妃走得近,是属兰妃阵营的,自然希望兰妃能够逃过一劫,以免兰妃倒了殃及到自己的。 而平日被兰妃欺压过的,则是瞪大眼睛,就等着看到兰妃被狠狠收拾,出一口心头恶气的。 更有人心中打鼓,恨不能皇后一时冲动下,直接对兰妃下死手,既除了兰妃,皇后也自毁帝心的。 而眼见兰妃都已经要跑到门口,下一刹那就要消失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手心都上了汗。 终于,也就在这一刻,皇后那淡淡的声音响起:“跪下!” “砰!”声音那么轻,可几乎在声音吐出的一刹那,那门口处便是一声闷响,兰妃便在那正门口,跪倒在了地。 不,是扑倒在地。 看起来好像是不慎摔倒一般,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摔倒,她是自己跪下的,这只不过是她最后想要维持的体面罢了。 兰妃低垂着头啜泣,她没有起身,这也说明了,她的确是自己跪下的,因为她不敢爬起来。 殿中除了兰妃的啜泣声传来,便可算落针可闻,一众少见皇后的宗亲,尤其是小字辈的女眷,早已吓的脸色苍白。 她们一个个小手抓着衣角,眼望着皇后一声轻吟,那曾经在她们面前一举一动都贵气逼人,让她们连巴结都得小心翼翼的兰贵妃,落得如此下场。 而满殿之人,无一人敢吭声。 这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紧接着发生的场面。 只见那坐在风座上的皇后目光稍抬,并未看向兰妃,而是看向一边站着,不敢有丝毫异动的数位后妃。 这一刻,她们清晰看见,皇后的目光落在谁身上,便只见一人脸色发白,不顾仪态的连连朝着皇后直接跪下,低着头,身形微颤。 一连四人,连带她们带来,随侍在门口的丫鬟皆悉数跪在了地上,一声不敢吭。 还有熟人,则是浑身冒着冷汗,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林素音眼见着这一幕幕发生在自己面前,她再看向那坐在凤位上面容平静,不言不语的皇后时,心头开始动容。 这场面,仿佛突然从心底某个角落,被一把捞了出来,让她的面色微微渗白。 她记起来了,这是曾经,曾经出嫁时,她心底最深的忐忑来源! 第299章 凤威 不错,除了那个不想嫁的男人之外,这天家的恐怖,也让她难以平静,这一刻,她算是亲眼所见,规矩哪家都有,但她能清晰感觉到,只有这一刻,只有在这里,这种完全失去人格与自由的感觉,才会这么浓烈。 便是他那造反已经成功一半的家里,尽管参照皇家立了许多规矩,但却难以映照这里的神韵与恐怖。 她熟悉这种场景,却真的不喜欢。 她看得懂一切,却从以前到现在都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也要如皇后一般坐在那里,过这种生活。 也就在她心神激荡的时候,皇后的眸光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随即又挪开,高坐在上首瞥向了底下那一众后辈宗亲。 庸王、泰王、平王躬着身,三人见皇后看来,皆低头恭敬面对皇后。 皇后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都略作停留,最终却在最小的九皇子身上停留了下来。 九皇子低着头,其他人看不到,他身边两位哥哥,余光却能看到这九弟额头上那就要滴下的汗珠。 “小九!”皇后轻声开口了。 九皇子那颗汗珠蓦然滴下,他一拱手,躬身越低,声音中虽看似平静,但却无法抑制紧张:“母后请吩咐!” 庸王和泰王听着他紧张的声音,低头的二人,眼角余光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精光一闪,那意味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样心有戚戚焉。 “如今虽已开春,但天气却还寒气逼人,你毕竟年纪还不大,比不得诸位哥哥这般身体结实,若是万一着了凉,岂不让父皇与母后忧心!”皇后轻声道:“你过来!” 九皇子慢慢起身,看了皇后一眼,微顿,才拱手道:“是,母后!” 慢慢行至皇后身前两米处站定,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不能不紧张,谁不知道,这九皇子平王,虽非兰妃亲生,却是兰妃侄儿。 这兰妃一家,却也是有福的,姐妹二人都共同进了宫,只是呢,当年妹妹却是受宠,诞下皇子,而姐姐兰妃却是一直未有子嗣,不得帝心。 后来,九皇子生母却因一场暴病而去,陛下怜惜九皇子年幼,便命兰妃抚养,毕竟关系亲近些,对小九也更能上心,这不,因果注定,兰妃这才在这宫中走上了台面,以至于后来显赫。 如今啊,九皇子聪慧,帝极为喜爱,虽年幼,却有与庸王平王抗衡之势,定武如今还春秋鼎盛,恐还能为帝数年之久,届时九皇子也已成年,要说将来储位何属,这九皇子还当真不弱。 他也是兰妃之前在宫中敢妄想一飞冲天的底气,毕竟之前都认为皇后已无后,她兰妃上又陛下宠爱,中有家族门庭靠山,下有九皇子撑腰,如何能不野心大涨? 所以,皇后此时收拾兰妃,首先拿九皇子开刀,众人一点不意外,毕竟刚才那个消息后,明王虽不在朝中,但普天下恐怕再无一人敢无视他的地位,皇后要为他扫清障碍,理所当然的事。 可道理谁都知道,但亲眼见得这一幕,却还是没人能不心惊肉跳,毕竟这便是宫廷中最残酷的一幕了。 众目睽睽之下,九皇子心神紧绷之时,却只见皇后从手中取下了暖手,递到他面前:“拿去吧!” 满场皆寂,沉默半晌后,九皇子终于动了,挪步上前,躬身接过,并拜谢:“小九多谢母后关心,谢母后赏!” “你从小聪慧,本宫与你父皇都对你甚是喜爱,只是本宫身体有疾,故而未能多予关心,今日观你,却是不凡,但却见你这寒冬腊月竟衣衫单薄,怕是你府中之人照应却是不周,本宫心中甚是担忧,今后你便多来本宫这边走动,让本宫亲自看看,方能放心!”皇后轻言慢语。 此言一出,满殿之人呼吸皆是陡然一顿,而那伏地的兰妃更是一下止住了啜泣,便从地下弯起腰来,回头死死盯着皇后,此刻的她早已花容失色,嘴唇颤抖叫道:“不,不可……” “掌嘴!”她话未说完,皇后看也未看那边,只眸光低垂,轻声道。 老宫女岂会客气,得令后,三步并作两步,便跑到了兰妃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在兰妃身边内侍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便啪的一个重重耳光将兰妃扇倒在地。 兰妃被扇懵了,但下一刻见老宫女还要下手,连忙伸手阻挡,口中大叫:“陛下,陛下……” 内侍们也反应过来,连忙爬起身跪在老宫女面前阻拦。 皇后未出声,九皇子却是额头豆大汗珠一颗颗落下,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求情道:“母后息怒,息怒,母妃绝非有意冒犯母后,还请母后轻饶!” 皇后闻言,这才摆了摆手,老宫女见状方才回到皇后身边,那边兰妃大哭,站起身来,怨毒的看了一眼皇后,便要去找陛下做主。 只是这一次无需皇后出手,她身边内侍便已大惊失色的,将她拉扯的跪倒在地,不容她去。 开什么玩笑,皇后没说让你走,你若走了,这便真的闹大了,你死不死不知道,她们一众宫人哪里能挡住皇后的怒火? “好了,念你存孝可嘉,罢了!”皇后轻声吟道,不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林素音道:“本宫乏了!” 林素音闻言,微微低头,还是起身跟上。 皇后被林素音与老宫女扶上软娇,被宫人抬起,临走之时,皇后却是看了一眼那之前被林素音打过的三人,冲着她们招了招手。 三人皆是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有胆气,可皇后想召,便是爬也要爬过来,三人只得战战兢兢的来到皇后面前噗通跪倒。 皇后目光下移,一一看了三人,最后盯着那安华手中的刺绣一眼,眼神露出微笑道:“你是安华,当年见你时,你才六七岁,这一转眼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本宫看着甚是高兴!” “谢……娘娘……”安华吓的话都说不成句。 “你这刺绣看着当真极好,可否给本宫也欣赏一下?”皇后说着便笑道:“别跪着了,地上凉,快起来!” 安华颤抖起身,望了一眼皇后,忐忑的将刺绣递给皇后。 皇后接过,细细一打量,笑意更深了:“却是心灵手巧,当真不错,本宫也是心爱的紧。” 说到这里,皇后抬眸,看了看安华的手:“苦了你一片孝心,这小手都伤成了这样。” “谢娘娘关心,安华只是一点小伤,只要陛下与娘娘能够喜欢这礼物,安华便是手被刺烂了,心里也是满足的!”安华低头道。 皇后闻言,笑的更深了,却是看向林素音道:“你过来!” 林素音不解,还是走到皇后身边,皇后伸手却是从她头上取下那只凤钗,口中轻声道:“素音,这只钗子,虽看着不华贵,但却乃是淑文皇后当年所赐本宫之物,一直乃是母后心头至宝,见此钗,便一刻不敢忘淑文皇后之贤德。今日母后将此钗赐你,便是希望你能承袭淑文皇后的愿景,继续为皇家树立贤德典范,可今日你之所作所为,便是无心误伤,却也令你安华妹妹受了委屈。母后可是听说过你安华妹子的性子,向来知书达理,虽年岁不大,却于我皇家多誉美名,便是母后对其也是心中喜爱万分,今日你之所为,不得不罚,安华之委屈不能不偿,今日这钗子,本宫便当面收回,你可心有不服?” 林素音望着她手中那只凤钗,收回? 她一时不能理解皇后之意,并非是想要这只钗子,而是这只钗子意义太大,大到她都不能无视,皇后将这钗子收回,其中深意…… 但终究她没有忘记自己是谁,她也记得,自己本来就不愿戴这只钗子,受这个王妃身份。 “素音领罚!”林素音应道。 众人只是看着,心里也无不在猜测,皇后这么做是为什么? 是意识到这只钗子现在还不能给林素音戴,以免再生事端,还是当真心中已对林素音不满? 却不想,皇后转而便将这只钗子递到了安华面前。 安华顷刻被吓呆! 别说她,几乎所有眼见这一幕的人,都是刹那脑海一空。 只听皇后却是平静道:“安华,本宫为后宫之主,理天下女子德行之事,今日之事,本宫自不能无动于衷。明王妃行之不妥,当罚,你受之委屈,自也该偿!今日之事,虽乃明王妃不妥,但亦有本宫教导不严之干系,这只先皇后所赐之钗,本宫今日便赐予你,了作本宫与素音一片愧疚之心,收下吧!” 安华怎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地步,这只钗子来头如此之大,而且意义那么明显,她身在皇家,不是懵懂小姐,岂敢真的接下。 自是连连叩首拒绝,然皇后却是轻声慢语道:“安华无需忧虑,本宫虽长居宫中,但也曾听闻你的品行,深知你虽年岁不大,却贤孝有加,便是在皇室中本宫也曾多闻你赞誉,这只钗子先皇后赐予本宫之时,乃是诚挚愿景,今日本宫赐你,除了赔礼,同样也愿你能贤德一生,为我皇家女子立德行!” 第300章 究竟怎么回事 “娘娘,安华,安华惭愧,不敢当娘娘赞誉,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安华还是不敢收。 “你这丫头!”皇后笑笑,将钗子递给老宫女,示意让她交给安华,便道:“走吧!” 皇后有命,那安华不收也得收,老宫女将钗子塞到安华手里,安华双手捧着钗子,欲哭无泪,脑袋发懵! 然而,突然又只听到已经起轿的皇后传来的声音:“你那刺绣本宫也着实喜爱的紧,可既是献予陛下之物,本宫便不敢讨要了,却不知等你手上伤好之后,能否也能来本宫这里,为本宫也刺上一副,让本宫也见识一下我皇家娇女的心灵手巧……” 安华耳边犹如天雷一震,整个人仿佛受了难以想象的惊吓,眼睁睁的望着皇后离去后,双目一翻白,直接吓晕了。 ……………… “此事当真?你确定竹叶门已灭?”匆匆赶回御书房中的定武帝,此刻是当真无心再理会后宫那些事了,进得门来,不待内侍上茶,甚至不待君臣坐下,便双眸精光直射的盯着张邦立,直接开口急声再次确认道。 张邦立岂能不知此事给陛下的震动有多大,也顾不上行礼,直接便冲着定武重重点头:“确定,绝不会有误,就是天亮之前发生的事,据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就在天亮之后,明王府人马已经上山,接管整个竹叶门!” “明王府接管……常坤呢?那些宗师长老呢?竹叶门现在什么情况?”定武帝重复念叨了一句张邦立的话,似乎在确认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随即呼吸顿了一下,急忙抬头追问道。 问起常坤,张邦立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止不住的惊色,看得出他到现在也还没平静,口道:“常坤已在明王剑下伏诛!” 他话音一落,便清晰察觉到定武盯着他的那双眼眸深处,刹那光芒大放,灿若星辰,定武死盯着张邦立,一动不动! 张邦立再次深吸一口气:“确定,他已死,不止是掌教常坤,还有胡天伦等三位掌权高层,两位宗师元老也在昨夜死在了明王手上,余者数十位宗师皆被明王所伤!” 听到这里,定武帝狠狠一握拳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狠狠一拳捶在桌面上,眼中冷酷万千道:“乱臣贼子,朕一再给你们机会,你们却不知珍惜,欲行谋逆之举,今日的结局,就是你们胆敢与朕作对的下场!!” 张邦立听着定武这压抑许久的一口恶气重重吐出的声音,心中也是为陛下高兴,这竹叶门掌教常坤,多年来对国朝是阳奉阴违,更是曾在内战之时,伙同上清山,悄然助力林氏叛军,此事早已令陛下光火,曾几次想要召其掌教常坤入殿,摆出鸿门宴敲打一番,却不想这常坤竟敢称病不来,陛下对此人算是早已死心,但却苦于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只得暗中图谋,但奈何国势艰难,道人们一个个并不敬畏国朝,国朝想要渗透竹叶门,难度太大,这才一忍再忍,等待时机。 如今,这常坤死了,也算是让陛下心中终于舒畅了些。 常坤已死,长老伏诛,那明王府掌控了竹叶山怕是当真了,心里有了底,他才缓了缓心智,慢慢坐了下来,开始追问细节:“具体怎么回事,老六不是在明珠吗?他怎么会一夜之间千里奔袭竹叶门,还有他带了多少人马,都是什么人,竹叶门宗师数十,弟子数百上千,更有常坤这等绝顶高手坐镇,老六究竟如何做到的?” 问到这里,定武又盯着张邦立,眉头一皱,明显有不满:“如此大事,既是昨夜便已发生,你却到此时才来报予朕知,张邦立,你最近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哪天,敌人杀到朕的寝宫来了,还要朕去通知你来救驾不成?” 张邦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说流就流! 定武这话语气并不重,可很明显,这种责斥已经不是张邦立能承受的。 不过张邦立却是诚心领受这重责,确实不怪定武帝不信任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工作效率的确是太过低下,每每都是事发之后,他还没得到消息,这的确是渎职了。 到底还是近臣,见张邦立这样,定武又摆了摆手,所以说任人唯亲,对嫡系太过宽容,既可以算定武的优点,让他有一些可以为他卖命的手下,但也同样是他的缺点,如张邦立这般几次三番工作效率跟不上,实际上并非申斥两句,就可以了事的。 但定武就这么做了,依然是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他只认张邦立的中心,却不多加考虑,他是否真的能力不行,或许该换人。 在他心里,已经替张邦立有了解释,那就是张邦立已经用了心,尽了最大努力,虽然效率不算最高,但至少没出大错,用起来也放心。 张邦立见定武不再深究了,这才慢慢起身,开始讲述经过,可第一句话就让定武再次站起了身:“陛下,明王殿下并没有带人上山,他是独自一人直接杀上了竹叶门!” “什么叫独自一人?”定武的确惊了,虽然先前张邦立已经汇报过明王单枪匹马剑挑竹叶门的事,但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单枪匹马指的是没靠国朝帮助的明王府一行。 就这都已经够让他吃惊了,没想到皇儿居然手下势力已经可以媲美十大名门之一了,说实话,在第一瞬间,他心里潜意识的就已经开始打起算盘,一定要将他手中势力来源摸清楚,并且为国朝所用,有这么一股势力,助益总还是不小的。 国朝也有自己的护国高端武力体系,灭一个竹叶门自然问题也不大,可问题是国朝太大了,他手中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否则何须和道门虚以为蛇这么多年。 “臣下初闻消息,也是难以置信,认为此乃无稽之谈,深恐消息有误,故而再三确认,以至于耽搁了些许时间……”张邦立趁机将自己耽误时间的事情清洗一番。 此时定武哪里有兴趣听这些,不过总归心里将张邦立这个解释记在了心头,直接摆手示意道:“说重点!” 目的达到了,张邦立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据目前掌握的消息,明王之所以千里走单骑,一怒斩名山的原因,说起来就与前几日,发生在京城的一桩事件有关!” “嗯?”定武眉头一皱,京城发生过什么事吗? 张邦立不卖关子,直接道:“陛下可曾还记得那黄庭府弃图杜鹃数日前遇袭一事。” 废话,这才几天,定武怎么可能不记得,一听到这事,他便立马心有所悟,不由嘴里喃喃道:“你不会想说,老六是为这件事去灭了竹叶门吧?” 张邦立嘴角当即一抽,说实话,他也不愿相信,这简直是疯子才能做出的事,就为这事,便搞出如此骇人的风波,但却不得不是实说:“正是,据消息传报,明王一至竹叶门,没有任何交涉就强行剑碎竹叶门的招牌,随之出手瞬间斩落胡天伦的首级,这才与随机赶来的竹叶门一行会面,殿下第一句话,便是道,质问常坤,一群不知死活的蝇蛆之辈,就凭点不足一提的微末能为,居然胆敢惹到他的头上,朝他要保的人下手,是活腻了吗……” 说到这里,张邦立肉眼可见定武脸色急剧发黑,他立刻意识到这话定武不喜欢听,也对,在定武看来,常坤连老子的面子都能不给,你这小崽子说这话,莫非是在打老子的脸,老子还难道不如你不成? 一见定武脸色不对,常坤立马又道:“据殿下所言,也并非只是为了杜鹃被袭一事,他曾言道,乃是竹叶门深受国朝大恩,百姓惠泽,却从不思报国,还狼子野心欲祸乱朝纲,殿下对其等对国朝,对陛下的不敬,早已心中大恨,只是奈何明珠百姓正处危难之中,殿下念及百姓,暂脱不开身,故而才隐忍之,亦念及道门诸人,终同属我大夏根本,且修为不易,若有迷途知返之心,能早日改过,能在将来为国朝,为陛下尽忠,也算将功赎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同属道家阵营,殿下深感修为不易,愿忍大恨,只在明珠敲打诸人一番,留有余地,是为给诸人一个弃暗投明之机会。但不料,此等逆贼,竟不识皇恩浩荡,恩将仇报,更还将国朝之大度,视之为软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而殿下一怒而千里拔剑,誓要为国朝斩灭这帮犯下罄竹难书之罪的逆贼!” 不得不说,官有两张嘴,墨白的确曾经说过这段话,但当时的意思似乎和张邦立嘴里的并不完全一致。 当然你要说张邦立是谎报,肯定不能够,总之吧,这番话这么一解释,定武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这儿子总还是识大体的,关键是给他留了面子,瞧瞧老六这番话说的确实是事实,他定武便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动他们,不就是大度能容吗?不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吗? 第301章 帝心莫测 “哼,老六才几岁,都能看出这道理,常坤等人修道一辈子,却还如此执迷不悟,朕对他们可谓是仁至义尽了,今日落得这般下场,是自寻死路,不可救药!”定武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仰头望天。 说实话张邦立自然不是要为明王说好话,他和明王关系不怎么样,此刻望着陛下背影,他内心真实想法是,恐怕这为国朝想的这段话,在那位殿下心里倒还是其次,最终一怒而拔剑的根本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杜鹃。 从知道这件事,他脑海中就始终在回荡一张面孔,陆寻义。 他清晰记得陆寻义在被软禁后所说过的一句话:“莫说竹叶门,便是上清山,敢惹殿下一怒,不过一剑平之罢了!” 当时他不会当真,可如今,他只有彻骨的寒意,因为陆寻义还说过:“杜鹃若死,殿下必归京城,掀起血雨腥风,他张邦立将是第一个祭旗之人!” 这话之嚣张,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已暴起,但明王说的,他也只能忍了,没办法,对那位不受节制的存在,他真干不过! 也没法让皇帝去干死自己儿子,所以他只能忍了,但当时确实只当狂言听听,反正明王一项狂妄。 可此时,血粼粼的事实让他再不敢当狂言了,他很清楚,他的命虽然不算轻贱,但和竹叶门满门相比,他真的不算什么啊! 接下来,从明王一至,剑碎山门,到瞬间斩落竹叶门刑律长老胡天伦,再到惊世骇俗的以一敌众,对拼一招之下,杀了一人之外,还直接重伤了常坤…… 他详细讲述,定武不时发问,君臣二人,仿佛亲临现场,便是他们也不得深深感觉到那多年未见的老六,个性究竟有多么狂傲,气概又有多么彪悍! 那落地有声的一个个字,那剑光一闪,血雨纷飞的激烈画面,定武也不由腰背数次挺直,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岁,与有荣焉的姿态一再显现,口中还不时以感慨的语气,点评一下明王行事作风的稚嫩之处,不过随之又大体肯定他颇有自己当年征战时的气概,最终总结,算是勉强没丢他的脸。 不过这二人到底是身居高位太久了,虽然也同样惊叹明王修为居然已到如此地步,但这却从来不是他们最为关注的焦点,他们二人主要焦点还是放在了,明王征战竹叶门的目的,行事的周全性,以及竹叶门是否当真彻底被降服的问题上。 毕竟在他们眼中,动则是万里江山的归属,个人武力,实在不是最需要关注的,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自然漠视。 然而,他们没有特别关注,说的入神时,却都未曾注意到,一个老者在他说到明王力拼数十宗师一招时便突冗出现在了角落处,虽一动不动,但那双深若海的眸子中,却是在雷光电闪,显然许久不被惊扰的心神正在剧烈波动之中。 “常坤自杀在殿下剑下,余者宗师不是死就是伤,更有数名伤势极重,便是趁乱逃走者,亦被明王瞬间斩杀一人,经此一役,竹叶门侥幸残余者,皆慑于明王之威,胆战心惊之下,全数俯首,殿下或念及常坤以命相求之事,终暂饶余者性命,便只殿下一人独坐山前,却威压数里,竹叶门残余者皆心惊胆颤,再无一人敢有半点逆行,全数俯首,殿下于山门前,一番严词痛斥,或终念及常坤自杀以求之事,最后暂饶余者性命,明王府随行黑衣长刀手赶到,对竹叶山上下,全数收编,或将用于明珠战场,戴罪立功!”张邦立最后道。 “明珠?”定武眉头一皱,随即立刻追问道:“那数十宗师是否还在竹叶山?” 张邦立见之神态,却是苦笑一声:“只余三位宗师留守,余者皆已被殿下带走。” “啪!”定武陡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色顷刻暴怒,黑着脸怒喝道:“糊涂,这些人岂是能够轻易臣服的,如今皆有伤在身,故而不敢反抗,可只待他们伤愈,定成祸患!” 张邦立同样如此看,也点头道:“陛下所虑极是,而且臣下更是担心,这些宗师之中,怕是还有一些其他势力的钉子,此番他们虽无力反抗殿下,但定会寻找机会,对殿下不利。甚至极有可能潜伏下来,暗中打探殿下的底细,最终对殿下造成性命之忧!” “愚蠢!”定武当即便黑着脸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做事如此鲁莽,终不过匹夫之勇罢了,这国事如麻,岂是一刀一剑便可定鼎江山的,如此行事,如何能够担当重任?” 这话张邦立就不敢接了,同时心中更是如擂鼓剧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陛下如此明白的表露心态。 话中意思已是昭然若揭,显然定武不但从未曾放弃过培养明王的心思,甚至经此一事,更是心有所属了。 他本来是还有建议要说的,但此时却不敢再张口。 不过,没等他张口,却见定武忽然又冷静了下来,眼神中精光一闪,缓缓转过身背对他道:“可有派人去查他的行踪?” 张邦立头上冒汗,却还是立刻道:“已经在加紧查探,只是殿下一行,皆非常人可比,他们翻山越岭,行走荒芜之中,又奇速无比,我等即使探得其行踪,不出动大军搜索拦截,怕也……” 定武背对着他,又轻声问了一句:“可能探得行踪?” “可以,竹叶门中本就有我们的人,此次也随殿下一同离开,只待些许时间,定能寻到踪迹!”张邦立点头确认。 定武似乎冷静了下来,来回走了几步后,轻声又问一句:“若找到了,你可有把握带他回来?” 张邦立一愣,眼神忽明忽暗几次,他心中有些琢磨不定陛下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若殿下不反抗……” “就老六那性子,能乖乖听话?”定武斜瞥他一眼。 “这……”张邦立无话可说,他很清楚,若是自己亲自去的话,怕是人没带回来,自己便先被他杀了。 定武似乎苦恼不已,摇了摇头:“罢了,他非要在外面闯荡,便由得他去,他还年轻,性子还要磨练,现在心不在这里,便是绑回来了又有何用?” 张邦立总算明白了定武的意思,原来最终他还是利益为重! 决定要探探明王的底,摸清楚他这些年在外面闯出的底蕴。 这话说白了的意思便是,暂时不要惊动他,就让那潜伏的探子去查。 说什么安全不安全之类的,其实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明王势必面临莫大危险,竹叶门他灭了,可这世间可不止一个竹叶门! 彻底与道门撕破了脸,接下来道门的反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已经没得商量,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张邦立不知,但他知道,首当其冲的必定是明王本人。 要真为明王安全计,最安全的莫不是接明王回京了,留在外面才是危险的,可最终定武的决定,明显不是如此。 张邦立低着头,没敢看定武,他心中完全模糊了,搞不懂定武心思。 方才还定武明明已然真正起心要培养明王继统,可才一转眼,又为了打探明王的底细,更有意将明王作为引子,在前方巨大危险中翻腾,陛下则稳坐钓鱼台,隐入后方,冷眼观看,准备坐收渔利! 变得太快了,他完全摸不准定武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一个帝王的心思,又岂是外人能够看懂的,说不定他们自己都不懂。 或许先前想培养老六是真的,而随时准备牺牲老六也是真的。 只因一面是国,一面是家,一面是雄心万丈,一面是温情厚意。 可能这一刻,他的心在国,下一刻又在家,他的立场总是在不断变化,方才因老六的出色,而有心培养,因为如此出色的继承人。可同样下一刻决定牺牲老六,也只是觉得,这能创造的实际利益或许比未来的一个可能更好一些。 说到底,一切都只是最终服务于他内心利弊之间的权衡而已。 “想办法将那群人中其他势力的钉子,让明王察觉,多加提防!”定武帝微微沉吟,又道。 张邦立不再去猜测定武心思,闻言点头道:“是!但臣下所掌握的情况,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老六总要学会成长,他既然想要用人,便得有识人的能力,朕能帮他一步,剩下的便要靠他自己走,能不能扛下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定武坐了下来,微微闭上眸子,轻声道。 张邦立再次沉默,这等话题,他绝不接话。 “即刻起,所有在京道门人士,均密切监视,各出口严加把守,自即日起,京城道门人士只准近不准出!”定武沉吟片刻,突然睁眼,开口正色道。 “是!”张邦立顷刻会意,无需定武帝教他如何做到让想离开的滞留在此,若连这点理由都想不到,定武还何须用他。 第302章 让兰妃称病吧 躬身接令,却又问了一句道:“竹叶门那边在京之人还在,怕是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恐会有异动,是否先拿下他们……” “不用!”定武帝盯着张邦立,一言一句道:“异动,朕等着!道门不是动不动就以能为争名夺利吗?还严防死守,深恐国朝介入他们内部斗争。哼,老六此次孤身仗剑,只凭三尺青锋,剑扫竹叶,其更自承道门人士,这不就是他们道门论道嘛,与国朝有何关系,朕倒是等着他们来求朕主持公道!” 张邦立闻言,陡然手臂一抖,他已然猜到陛下要用明王做引子,却没想到,陛下居然直接抽身,完全放任明王独面危险! 眼中惊恐霎时一闪,却刹那掩饰,不敢表露出来,微微平复心绪,张邦立想了又想,还是不得不弄清陛下的底线,小心谨慎问道:“想必此刻,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各山之中,他们定会第一时间试探国朝的反应,我们当如何应对?” 定武瞥了一眼张邦立,那眸中意味让张邦立心惊肉跳,微顿,才听定武道:“你看着办!” 张邦立暗自深吸一口气,看着办? 这如何看着办? 国朝可以反应暧昧些,让道门心中忌惮,给明王减轻些压力。 可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完全抽身,甚至要想办法让道门认为,此事陛下同样恼怒明王的鲁莽,如今骑虎难下,已恨极了明王。 如今国朝正担心,此事会引起道门激变,让道门明白,此时他们去对付明王,国朝怕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臣下觉得,国朝还是要做好准备,他们恐怕不会认为此事与国朝无关,未必不会惊弓之下,狗急跳墙!”这烫手山芋,张邦立不敢接。 定武闻言,却是站起身来,眼中危险光芒闪动的骇人:“是吗?朕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张邦立心沉到谷底,最终不再多言! 他知道定武说的是事实,定武的确等了太多年,国朝和道门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 国朝要灭道门,不仅仅只是忌惮会引起大乱,定武绝非没有魄力之辈,他真的不知道,这般拖下去流脓生疮,到最终被这伤口给活生生耗死,还不如一刀斩去毒肉,即使疼痛,却总还有一线新生指望的道理吗? 不,定武很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一日没有到非挖不可的地步,一日就下不了这个注定会痛彻心扉的决心。 而且要动道门,也不止是会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当年圣祖爷开国,道门一百零八山可谓汗马功勋,圣祖爷亲自分封名山圣地,又令天下传扬其功德,令道门早已深入百姓人心。 所以要动他们,首先师出有名是必要的,如今明王既然已经动了先手,虽然在定武看来依然鲁莽,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 只能拿定心思,若道门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国朝动手,把这出师的名头给了他,那他便也只能忍痛割肉一博个将来了。 只是让他惶恐不安的是,这件事将会走向何方,他完全心中无底。 陛下究竟只是想借明王的实力逼出道门亮出深藏的一道道底牌? 还是真的只是借道门让明王于磨难中更快成长,同时也看明王的底牌,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能消磨道门到什么地步? 还是当真寄望于明王,能够如灭了竹叶门一样,逼得道门真的无路可走狗急跳墙,举起谋反大旗,陛下举刀一举割下毒瘤! 张邦立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陛下要让国朝避免与道门冲突,让国朝尽量保存实力的同时,画一个圈圈,将明王与道门放进去,让他们斗,斗到翻天覆地,都到底牌尽出,斗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斗到国朝认为能出手的最恰当时机就最好了。 张邦立明白这一点,他也只能去这么做,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此惨烈斗争之下,谁能保证明王殿下不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可能下突然败亡? 这对张邦立而言,是一个烫手山芋,很显然,陛下都没有把握,所以一句,让他张邦立去看着办。 出了问题,自然便是他张邦立的责任。 张邦立为定武尽忠,他愿意背这个黑锅,也不是第一次背这种黑锅。 可愿意是愿意,心中又如何能不怕? 如何能不想? 若真害了明王,这一次可不比上次明王必死局面,说不得什么时候定武念起明王,父子之情浓时,他的死期就到了。 便是明王不死,将来归朝,毫无疑问,无人可挡其威势,他张邦立一次两次将明王往死里逼,若真如此,张邦立能预见自己的下场,不,是自己全族的下场…… ………… …… 不管怎样,张邦立还是得去做! 并且接下来他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会很忙,因为这件惊世骇俗的事会随着每一分钟的蔓延,而传遍天下所有势力人的耳中。 天下所有有资格关心此事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都会很忙,所以张邦立只会比他们更忙。 他走了,定武却仍在房间里坐着一动不动,低垂着眉梢,沉默不语,眼中似有千般情绪在闪烁。 良久,他身形后靠,躺在椅背上,望着远处,嘴角轻声低喃:“皇儿,身在天家,身在这乱局……” 脚步声轻响,有内侍站在门口,请示:“陛下,已是正午,您该用膳了!” 定武这才察觉一转眼,便已至正午,窗外不知何时白雪已停,有一轮白日正当空而照。 定武站起身来,似乎突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问道:“皇后可曾回宫?” 内侍轻声禀道:“已然回宫!” 定武眼神微动,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又轻声问道:“朕走后,那边如何?” 内侍没有抬头,却轻声将那边发生的一切讲述清楚,不偏不倚,不站任何角度,只是描述事情经过。 定武始终未出声打断,听到兰妃被罚跪,掌嘴,他皆只是望着窗外。 后来听到皇后与九皇子的对话,他则眼神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反应。 只是在听到皇后处理安华郡主的事之时,他才想了想,轻声问道:“皇后赐了钗子,并且让安华刺绣?” “是,娘娘走后,安华公主晕倒了,已传太医看过,只是受了惊,无甚大碍,娘娘怜惜郡主体弱,重赏了珍药,让人先送回府去了,并交代太医随行,一定要调养好郡主的身体再回来复命。”内侍这次多说了几句。 定武缓缓轻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安华吓晕,他如何不知是因那刺绣,这丫头才多大,身在皇家,养尊处优,刺绣或许是会的,但要说比肩名家……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一片孝心,而且底下那一众宗亲又有何人当真是如他们所说,那般千辛万苦为自己寻贺礼的? 这的确可以让郡王府不敢再追究被打一事,但终究经此一事,郡王府必定要心生不满了。 可定武却什么也没法说,他看出来了,皇后已经摆明了态度,多年不出来,今个上午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谁若是再敢打林素音的主意,她绝不罢休。 说实话,定武心中不舒服,很不舒服。 皇后重拾威仪,再陪坐他身边,与他共对天下,却非是因他之故,而是为了一个林素音,为了一个国贼之女,定武脸色阴沉下去。 “去,着人送兰妃回宫!”沉默半晌,定武终究未对皇后所做的一切,多置一言,只扬扬手,轻声道。 “是!”内侍应命。 “等等!”内侍刚要走,定武又道:“告诉她,近来国事繁忙,朕近期恐怕抽不出时间去看她,让她好好养病!” 养病? 内侍眼神微动,明白了,兰妃怕是要暂时受些委屈了,这虽不是冷宫,但养病,只能是静养! 但同样,养病嘛,总有病好的时候,陛下还是未将兰妃一棒子打死,只是为给皇后一个交代,将来恐怕兰妃还有出头之日,心中暗道,还是不能得罪,要隐晦留下些善缘才好。 心里想着,却不敢有丝毫表现,躬身应命而退。 ………… …… “恭喜陛下!”内侍褪去,定武重新坐下,正待提笔写些什么,却突然只闻前方下首一道声音响起。 定武并没有吃惊,他只是回头看向就站在下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的老者,似有些意外他竟然会突然主动开口,轻声问了一句:“哦?怎么说?” “陛下膝下有明王殿下如此出众之人杰,不但修为绝世,更是心智超群,老道亦心生叹服之!”老者抬头,面含清淡笑意。 定武帝看着他的眼神,却是突然一惊,老者此刻那眼中居然不似从前那般淡定,定武神色凝重了起来:“皇儿还不过少年意气,行事尚且鲁莽,不知还需多少磨练尚可成才,阁下今日怎会对其如此赞誉?” 第303章 真人恩果 老者却直接摇头道:“非是妄言,陛下可曾记得曾问老夫,能否至明珠带回明王,当时老夫未能有充足把握,可如今想来,却怕是逃过了一次大劫,免去性命之忧!” 当真是惭愧,恐怕若真去了,最大的威胁不是蛮子千军万马,而是能否从明王手中脱身!” “阁下说笑了!”定武一笑,随口说道,可见老者面色没有丝毫变化,那双眸光依然带着复杂之色,他的笑容慢慢收敛,正色看向老者:“阁下莫非当真?” “陛下还没看出来吗?”老者神情并不随意,但声音却总是那么清淡。 定武微微低头,半晌,他突然抬头,眼中焦距顷刻放大,脸上彻底露出惊色:“莫非,您是说老六他已经成就真人位不成?” 定武是不看中老六那点个人武力,他更愿意墨白有经国之智慧!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真人之上和之下! 天下修者千千万,可真人若几何? 举世难寻双手之数啊! 真人,一个可称陆地神仙的称呼,便是他天下至尊之贵,也无法漠视的存在。 这等存在的伟力,已不止是武道传奇了,他们的一切都已优于常人,常人可梦不可求的寿元、智慧、能为…… 可以这么说,若老六已真人,那便是当真他定武此生丧了国度,也还有老六悠长的岁月去夺回来,他定武便是与国同葬,也还有希望永存! 而且,他的儿子才二十多岁,二十多岁! 定武越想越激动,二十多岁的真人,如此绝伦的天资,在他今后漫长的岁月中,还将会有怎样的际遇,会否真有一日,超脱了凡俗,成为传说中真正的陆地神仙? 国朝多秘典,定武不修法,却比太多人懂的还要多,他无法想象,若终有一日,他的儿子,成就了那等传奇,挥手云覆手雨,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敌人能与他抗衡,这大夏又还有谁能阻挡兴盛? 这一生,他定武无能,但他儿子若可以达到他毕生夙愿,他又还有何可奢求? 不过他或许真的太激动了,想的也太多了,老道的回应让他激动的心,不得不慢慢回到现实:“殿下是否成就真人,老道不知,不过想来,老道也与梅道人看法相当,殿下应该还在宗师位!” 定武眼中的光肉眼可见的熄灭,不过很快,他摇摇头,恢复了情绪,又正经问道:“那您方才所言何意?” 老道眼中的神采却是越发复杂了:“陛下,是否能登真人位,的确要看机缘漫漫,凡人难以测天,可对殿下而言,在道家门庭中,便是如今成就,不是真人,也再无人敢小觑了,便是老道,亦要对其尊称一声道友了!” 定武一愣,这次是真楞神了,片刻后,他才微微摇头:“阁下,此言何解?” 老道却是一笑,只是这笑容却是有些苦:“便是真人,又能如何?无外乎,寿元、心性、智慧与道法能为而已!” 定武点点头,心道,便是这些,也足以将人与人隔天地之远。 老道微微低头,似有些落寞:“论及寿元,老道虽是真人,又如何能与殿下想比?” 定武一怔,这还真没有可比性,老者已然风烛残年,而老六却才二十几许…… 他皱皱眉,可却不能这么算啊! 老道却接着道:“再论及心性、智慧,老道的确历经百多年光阴,眼看世事流转,可时至今日,老道受皇家大恩,一生安享荣华尊贵,最终也功不过三寸,过不超三分!回望眼,这一生还忙忙碌碌,从不敢懈怠分毫。而反观殿下,依稀记得,其离京时尚还年少,却已浩劫中打滚,生死间争渡,其所处之环境,可谓艰难困苦之罪,然,不过六年,至今朝,其却不但未曾夭折,更是为国为民,立男儿大志于世间。若非心性坚韧,智慧超绝,当年那懵懂少年,如何能至今朝?” 老道苦笑愈深:“论寿元心性,老道或许终是痴长了一些,但论及这能为,老道却当真是只能甘拜下风了!方才张大人言,竹叶门满门师者齐上,殿下独身而立,竟只身力拼竹叶满门一招,最终竟还剑斩一宗师,拳杀一高人,并且还非同归于尽,陛下,您可知在我道门,这是何等恐怖之事?” “您是说?”定武看着老道。 “没错,老夫敢独上竹叶门,也敢与其论道一场,便是刀剑相交,若打出了真火,当真拼命之下,老夫或也可杀得数人,并侥幸全身而退!但却绝对不敢如殿下一般当真以一己之力,力拼竹叶满门齐拼命的一招。”老道眼中再起波澜,微顿,似至此时,依然难以琢磨清楚这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抬起头来,他望着定武加了一句:“老夫不能,梅、张、曲、颜四人便是强于老夫,却怕是也无这本事。这……天地间,以老夫拙见,除殿下外,恐怕再无人敢硬接此招!” 说到这个地步,定武怎可能还不重视墨白的武力,但他皱着眉头依然不解:“阁下,您先前说皇儿不是真人,只是宗师,这……” 定武疑惑,老道也迟疑,最终摇头:“唯此不解!先前老道也以为梅疯子看错了,殿下怕是当真要打破法则惊艳世间了,当真以二十之龄入真人位!可听张大人后来言道,却又有不妥之处。” “何处不妥?”定武也有些紧张起来,张邦立所言,他回忆全部,却未见有能证实皇儿是否真人的说法,反而是听真人一言,若当真皇儿表现出来的武力,连面前这位阁下都不及,那怕不皇儿当真还是有可能已然成就斐然了? 老道却是再次肯定摇头:“张大人言,有四位宗师,东南西北趁乱而逃,殿下却只能追杀一位,这却足以说明,殿下还在宗师境,若是老夫,不说全部当场拿下,但至少拿下两位,甚至三位,绝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这只能说明殿下还未登真人位,做不到以势压人!只能凭借自身修为,凌驾天地间,但即便如此,他单靠自身伟力,却已到了令真人都忌惮的地步,至少老夫不敢言胜!” “以势压人!”定武嘴角重复这几个字,回忆起典籍所载,明白了老者的意思,最终遗憾的点了点头,却又道:“阁下所言忌惮又是何意?” “若动手,老夫恐怕打不过他!”老道微微思忖后,很郑重的说了这句话,令定武哑然半晌。 “不过只要不与其拼命,老道一心想走,他也怕是追不上老道!”老道苦笑了一声,说实话,这种未打就想逃的概念,他已经多少年都未曾有过了,但此时却不得不摇头:“可若是当初老道当真去了明珠,与明王交上了手,那时候老道可没听说过明王实力如此恐怖,若他拿出与竹叶满门对拼的那一掌来对付老夫,老夫小觑之下,当真与他拼上一掌,而且还留有余力,考虑尽量不伤他的情况下对拼的话……老夫怕是便等不到寿终正寝了,要提前化凡了!” 听到这种可能性,就是定武也不得不脸色变了变,心中当真庆幸。 这还真有可能,想一想,自己差点亲手将这老者送给自己儿子给杀了,那这玩笑就开大了,他不敢想象史书上将会如何记载这件事,后人又将会如何看待他? 定武顷刻间面色发黑,眼皮直跳,一挥手便决绝道:“真人多虑了,给那小子一千个胆,他也不敢朝真人放肆,还反了他了!” 真人笑而不语,随即身形微晃,人已凭空消失。 定武望着面前空空如也,脸色又红了白,白了青,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定武眼神慢慢深邃,老道平日从不主动现身,他永远淡定,在这皇城中,一面修行,一面旅行自己的天职,绝不会主动说话,并非是对他一人,在先皇帝时,老道同样如此! 然而今日老道却罕见的说了许多,这其中的确有老六的成就太过出人意料,引起了真人关注的原因,但定武心知,真人不止因为这个,一辈子淡定,修为已至如此成就的他,在寿元已快到了的时候,早已不会再被世事所扰,这世间一切,他都可淡然视之。 最终,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冲着身后珠帘,微微躬身! 虽只是微躬身形,但却还是帝王一拜! 珠帘后有轻响传出,似有人避开了他的参拜,定武没有强求,他转身出了御书房。 他已经明白,老道说了这么多,其实最终还是只想告诉他一件事。 明王手持三尺青锋而立,已再无鬼魅可近身! 老真人寿元要到了,这世事纷乱,这天地亦无情,老道已镇国百年,却最终还是未能等来继任者。 这乱世风云,他要走了,国朝还在,定武还在,还需人来守啊! 何人? 毫无疑问,真人终于等到了,国朝六皇子,明王殿下! 远在千里之外的明王,还不知道,在那遥远京都,有一素不相识的同道,在这个新年初始的上午,给他在这乱世之中种下了一道护身符,与他缔结了恩果。 只因老道的一番话,让定武心中至少不会再轻而易举的拿墨白的性命做赌注了。 毕竟墨白的价值再次提高了,保护好他能得到的利益也无疑放大了。 第304章 后知后觉 竹叶门,在京掌事黄深,一大早便已衣装整齐,此刻正立于院中,负手于后,略微仰头望着刚刚方明的天际沉思,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衣炔猎猎作响,初初一看,当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潇洒之态。 只是若细细一观,却又会发现,他那略扬起的头颅之上,正是两道眉峰紧缩,神色严肃,瞳孔中似有愁结闪动。 似乎,这新年,他过的并不算如意。 独自站了一会,身后突有声响传来,还未等他回头,便闻一道苍老声响传来:“师弟!” 闻声,黄深立刻转身望去,却只见一头脸之上还缠着纱布,只余一双满是阴沉眸光的眼睛在外,此刻正一步步,略显蹒跚的朝他走来。 见状,黄深连忙快走几步,身形闪动,便迎了上去问道:“师兄伤势未愈,正当多做静养,怎的便出来了?” “无妨!”提起伤势,那有伤老者眸光之中,便更是阴厉了,一抬手便道:“就凭区区一凡俗蝼蚁,也配与老夫同归于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夫没事,一点小伤,无阻挂齿!” 黄深听着这话,再看着他满脸的纱布,想着那纱布底下,早已面目全非的模样,不由的嘴角狠狠一抽,安慰道:“师兄说的是,若非那贼子阴谋暗算,岂能与师兄相提并论,便是被炸的灰飞烟灭,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师兄放心,师弟已经着人加紧查探那贼子底细,胆敢暗算师兄,便是死了,咱们也必让他在黄泉之下后悔……” 听他们对话,原来此有伤之人,竟是当日对杜鹃出手那最后炸伤的宗师。 也端的是他厉害,那么剧烈的爆炸,当时这位正首当其冲,如今看这位居然还活在世上,虽然伤成如此模样,却也当真是了不得了。 不过这位虽然活了下来,却恐怕不会自以为荣,反而认为是奇耻大辱,尤其是事后更因伤重,被国朝兵士五花大绑拿下,街行闹市,关入大牢中,身为宗师,何曾受过如此欺辱,当真是恨不能屠天杀地,方才能一解恨意。 而且,这也就罢了,出来之后,却又有黄庭府那边派了一师者来问候,却是当着他的面笑吟吟的送给他药材“当归”。话语中,更是字里行间,对他极尽冷嘲热讽之羞辱,当真是令他羞愤欲绝,恨意满天! 每每想到,一个宗师栽在一众蝼蚁手中的笑话定将道门传遍,而他就是主角,他就恨欲狂,,此生无他愿,只愿报仇雪恨,洗刷这份耻辱。 可明王府,他虽恨的发狂,却别说是如今伤重的他,就算是完好的他,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但他总得做点什么,先出一口气也好。 这就是他不顾伤重需修养,此刻也来找黄深的目的,目光炯炯的望着黄深:“老夫听说,黄庭府竟然准备在今日上清山之年宴上,各家同门面前,对我竹叶门发难,可确有其事?” “师兄也听说了?”黄深一顿,随之脸上也是愁容一闪,摇头苦笑道:“虽是传言,按理所黄庭府不至于如此不识大体,但如今黄庭府在京主事,却是秦泰之那老匹夫,此人行事素来混账,怕是当真能够做的出来啊!” “还真是欺人太甚!”老者俗家姓赵,人称赵师,此刻找宗师眼中杀意丝毫不掩饰,盯着黄深直接问道:“若当真如此,师弟准备如何应对?” 黄深苦笑,摇摇头:“师弟也正自头疼,待会诸多同道皆在场,若是猜的不错,黄庭府必会寻衅,令其门中弟子,向我竹叶门弟子以演武之名挑战,为诸位同道助兴。” “好!”赵师闻言大喝一声:“我竹叶门还怕了他黄庭府不成,师弟,今日你我同去,老夫道要看看,今日我竹叶门将他们打的爬不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敢对老夫不敬?” “额!”黄深当场头大,连连摆手摇头,劝道:“师兄有伤在身……” “嗯?”赵师眼神顿时一变,死死盯着黄深:“老夫已经说了,伤势无碍,师弟莫非也认为老夫会真被一蝼蚁暗算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糟糕! 黄深心知,这位师兄怕是魔障了,说不得便是一阵赔礼:“师兄说到哪里去了,别人不知道,师弟还不知师兄本事吗?想当年,师兄纵横天下……” 好一阵安抚,才算将老者那随时爆炸的眸光给安抚下来,这才再次劝导:“师兄,师弟心中亦是火光一片,照着师弟的脾气,又岂会惧黄庭府那帮鼠目寸光之辈,论武战,我竹叶门何曾惧过谁?天下道门一百零八,谁人敢轻视我竹叶门之威?上有掌教一双铁掌威震道门,下有青年弟子贺君贤,傲视年轻一辈,区区黄庭府,虽与我竹叶门共称十大名府,但当真论道,其如何能是我辈精英之对手。” “正是如此,师弟便是明白,又如何如此畏手畏脚,岂不让人笑话。昨日那黄庭府敢如此折辱老夫,便是我等太过低调,正该让他们看看我竹叶门的威风!”赵师举手,身形颤颤巍巍,话却满是爆烈。 黄深哪里还看不出来,说到底还是为了报昨日羞辱之仇,但哪有这么简单:“可师兄,这却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秦泰之那老匹夫不顾后果,咱们却不能不顾,刚刚才出了杜鹃这事,咱们正是在风口浪尖上。更何况,黄庭府如今与咱们势同水火,若当真再闹将起来,恐真的难以收场啊,便是掌教也不会当真愿意就此与黄庭府决裂,而且师兄可莫要忘了,还有上清山在看着呢。师弟想了又想,此事还是得和冲玄师兄知会一声,他当能压住那秦泰之,不让他放肆。” 抬出了掌教和上清山,赵师便是心里窝火,却也没办法,毕竟真出了事,他担不起责任,但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便道:“师弟一片苦心,却怕那黄庭府还以为咱们怕了,观他们昨日竟敢上门羞辱老夫的姿态,怕是还真以为天下无敌,便是冲玄也未必能够压的住他们,若到那时,师弟又当如何?” 黄深知道师兄恐怕心里还盼着出事才好,但应该不可能,可此刻却也只能回答:“若真如此,那我竹叶门也只得让天下同道看看,我等何以立足十大名府!” “好!”赵师点头:“那便如此说,老夫于师弟同去坐镇当场,若黄庭府当真一而再欺我竹叶门,今日老夫必不堕我竹叶门威风!” 黄深无奈,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同时心中亦是一动,却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秦泰之那老匹夫若当真如师兄所说,非要犯混,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连忙算计,于驻京弟子中,挑选一番,最后却还是心中没底,毕竟事先也没想到这茬,驻京弟子都是用来行走办事的,真正的杰出弟子自然在山门修炼。 可他却不能不防,黄庭府那边既有此打算,肯定有做准备,怕不是当真有杰出之辈在京城,黄深想了又想,无论如何,今日上清山一系聚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真弱了威风,否则自己怕是承担不起责任,最后干脆将驻地弟子全部带上,以备万一。 这么多人,一个打不过,就换一个,总是保险一些。 ………… …… 便在定武帝正入年宴之时。 上清山驻地,也是一片忙碌。 今日他们将邀请,所有靠向他们一系的道门在京驻地同道来赴宴,说白了,也是借这个机会,大家伙联络一下感情,再明确一下大家都是一伙的这个概念。 相比往年,今年的宴会明显要上心的多,毕竟最近出了太多事,尤其是刚刚发生的黄庭府和竹叶门搞出的勾当,特别是秦泰之和黄深二人私下里对上清山不满的态度,让冲玄很上心。 如今局势下,风雨飘摇,外部不平静,道门内部也是摇摇欲晃,所以这次联盟内部相聚的机会,他打算好好观察一下大家伙。 正在内堂沉思,便有一弟子上前来行礼。 冲玄睁开微眯的眸子,看向弟子,轻身道:“怎样?” “黄庭府、竹叶门,千层谷……所有受邀宗门,均已准时出发朝咱们这边来了,到目前为止,并未见异常,只是竹叶门那边今年来的人似乎多了些,尤其是年青一辈弟子,几乎悉数都来了。”弟子回禀道。 听闻上清山一系山门,均已受邀而来,没有意外,冲玄一直有些担忧的心,微微松了松,倒是没有关注弟子所谓竹叶门来人太多的事,点了点头,眼中精光一闪,又问道:“其他山门呢?” 弟子回道:“均与往年无甚差别,分别前往玉清山和太清山那边赴宴!” “哦?翠云阁也出发了吗?”冲玄点了点头,眼中却似乎有一缕失望闪过。 “是,翠云阁此时已经在前往玉清山驻地的路上。”弟子点头确认。 第305章 道门曾破碎的历史(二合一大章) 冲玄没说什么,低下头,心底却轻轻叹了一声,到底翠云阁还是没能被拉拢过来,他已经为此努力了许久,这次秘密邀请了翠云阁,算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可最终翠云阁仍然选择玉清山阵营。 微微摇了摇头,罢了,只要不是被四大名府给拉拢就行,不管怎么说,三山总还是一个联盟。 可谁曾想,刚想到这里,便听弟子道:“不过千层阁却是有些奇怪,他们似乎没有准备去太清山赴宴。” “千层谷?”冲玄一怔,十大名府之一的千层谷,乃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丹谷,谷中主修丹道,一直乃是太清山阵营,在道门之中,影响力极大,听到这个,冲玄一阵疑惑,千层谷和太青山关系一直和睦,千层谷谷主之女甚至已与太清山掌教弟子结下双修之约…… 嗯? 冲玄突然眼神一顿,连忙掐指一算,顿时一拍脑袋:“不对!不对!” 弟子站在一边神色一呆,不知冲玄所言何事。 冲玄却是眼神发亮,嘴里念叨:“差点忘了,这婚期不过只有十来日了,可如今却竟没听说千层谷那边有任何准备,我居然把这事给疏忽了……” 说着,他陡然一回头:“你确定千层谷没去太清山!” “是,千层谷大门紧闭,没有一人出来。”弟子点头回道。 “是了,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冲玄连连拍手道,嘴角已经现了笑意,然后突然一转身,对着弟子道:“你立刻去查,千层谷掌教之女,付梦仙是否还在太清山进修。” “是!”弟子应命。 冲玄见他出门,却是又道:“等等!” 弟子停步。 冲玄牙齿一咬,再道:“另外,马上派人准备一封邀请函送到千层谷!” 这一次弟子呆了一下,抬眼一看冲玄,见他神色认真,心里有几分奇怪,千层谷怎会来上清山赴宴,那是太清山阵营的人,但却不敢问,只能应命而去。 待吩咐妥当,冲玄却是有些激动,心中暗道,若太清山真与千层谷生出了矛盾,那便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怪他激动,若能为上清山拉来千层谷,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想着这个,他一转身,快步朝后厅走去。 那是梅家兄妹所居之处。 来到后厅,正好见到梅云清,正一身白衣,端坐蒲团之上打坐,连忙上前主动行礼道:“梅道师!” 梅云清这才睁眼看向冲玄,却未起身,只是兴致不高的点点头道了一声:“师兄!” 不得不说这自然有些失礼,但冲玄可不敢有什么异议,人家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身份,丝毫不介意的笑着请示道:“再过一会,各山门来人便要到了,不知师妹可曾准备妥当!” 梅云清依然面色清淡,口中轻言:“无需什么准备,待人来了,师兄再着人来唤我便是。” 冲玄面上笑容一僵,他这时来的意思便是要让梅云清提前现身迎客,可这位这态度…… 也发不得脾气,只得轻言慢语解释道:“师妹,如今局势不太平,人心思变,今日邀各家同道齐聚,正好借此拉近一些情谊,今年正好师妹在此,若能由师妹亲自主持大局,想必定能让诸位同道,感激我上清山对诸位同道的重视。” 梅云清也并不傻,闻言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明显,她是很自重身份的,做那迎客之事,却还是做不到的,故而轻声道:“师兄不必多虑,我上清山能传承千古,来自于我上清山的实力,各家之所以尊崇,那是我上清山真人阁下的威严。师兄所虑,虽有道理,但却无需过分担忧,否则倒是失了我上宗门该有的气度。” 说实话,以前冲玄对梅云清的印象那是极好的,毕竟乃是上清山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典范,可自从出了明王这么个妖孽之后,梅云清的那点道行,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再加上这一次与梅云清相处日久,他算是当真了解了这个人。 傲没有关系,但实在是太傲了,冲玄在她面前实在不自在,她一张口,几乎就会将冲玄的所作所为称之为阿谀奉承,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姿态中显露的瞧不起却是显而易见的。 没办法,还是那句话,人家有那身份,冲玄也只能苦口婆心:“师妹说的极有道理,只是如今,黄庭府与那竹叶门闹了矛盾,今日这两家同聚,怕是要生波折,师兄也是担心,各家同道面前,若真闹出点什么来,于我上清山颜面也是有损,故而,也只好请师妹出面镇压局面了,师兄人微言轻,怕是处理不好,但有师妹在,想必他们是不敢放肆的。” “我辈中人,不思力争向上,却将精力陷于这等龌龊,白费光阴,当真是可笑!”梅云清眼中一缕鄙夷闪过,显然对那两家如此,极为不屑,但最终还是起身了:“罢了,师兄且去,我这便来!” “那就多谢师妹了!”冲玄立刻又是一礼,待要出去时,却眼神一闪,又道:“还有一事,师兄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要请师妹一起商量。” “哦,师兄但说无妨!”梅云清无可无不可,不过冲玄的态度,她还是接受的。 “先前有弟子来报……”冲玄将千层谷的事说了一遍,涉及太清山,梅云清倒是来了兴趣,这世间道门,也只有那么几家是能让她上心的。 闻言,也来了兴趣,点头道:“这么说,师兄是怀疑太清山与千层谷出了问题?” “没错,前不久曾听闻,太清山掌教弟子,莫世飞与去太清山进修的千层谷主之女订下双修盟约,可已至婚期,如今这事却仿佛搁浅了,此事必有蹊跷,恐与今日千层谷未去太清山赴宴有关,我已着人立即打探。”冲玄道。 梅云清却眉头微皱:“便是如此,千层谷依附太清山已久,若只因联姻不成,千层谷也不敢背离吧!” 冲玄一愣,随即苦笑,这位还真是…… 您真当天下除了三山,其他就都是蝼蚁了不成。 “师妹莫非忘了连方孟谷四家?”冲玄微顿,抬起头来轻声道。 一提起四大家,梅云清的表情陡变,而二人之间的气氛也仿佛刹那转冷。 一段尘封的历史,仿佛突然再现人前。 …… 官又结党、民有亲疏,道门自也有派系之别。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道门内部又怎会铁板一块? 不但不是铁板一块,而且相比起来,国朝的四分五裂比起道门的格局都还有不如。 首先便是三名山与四名门,从大夏开国起,就一直愈演愈烈的争斗。 不错,道门的确以三山为魁首,四大名门屈居于下,按道理来说,以能为夺地盘的道门格局下,四大名门怎么也不可能与三大名山相抗衡才是。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三山四门,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传承悠远,非是余者宗门那般,只是靠着跟随圣祖爷那开国一战建功后方才显赫。 他们这七宗,在圣祖爷开国前,便都在道界显赫的狠,祖上都曾有真人现世过。 只是三山运气好,开国时,刚好他们有真人在,而四名门却断了代,这不,三山显赫了,四名门却屈居于下。 了解这历史,便可想而知了,四名门岂会甘心这格局? 可无奈,当时圣祖太过强大,一言可镇四方,他说如此,无人敢不服,好在是,圣祖爷给了机会,只要有能力,还是刻意后来居上的。 但天下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你拿多了,我就少了,三山岂会甘愿将手中的资源拱手让人,所以,你越追赶,我就越打压,这不一路下来,仇怨也就结深了。 四名门传承悠远,族中代代绝顶宗师现世,却一欠机缘,二缺重点资源,所以近五百年来,始终未出真人,而三大名山,一代真人百多年,五百年间,他们始终有真人镇压气运。 眼看一代代自家老祖,始终难成就真人,四大名门心中对三山的不甘可以度量。 不是没有想过和解,合作共赢,三山曾提出,可帮助四大名门一起培养超凡宗师成就真人位! 说白了,也就是让四大名门中最有希望的超凡宗师,入三山深造一番。 而且不止四大名门,是整个道门内部,只要是有希望的英才,皆可入三山深造。 这个协议,其他山门思忖良久并未抵触,当初黄庭府就曾想送杜鹃去深造,便是这么回事,然而,四大名门,却最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一来他们自有傲气,绝不可能对三山摇尾乞怜。 二来,这事说的好听,能不能成就真人另说,若真去了三山,他们的秘法,必要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三山面前,若真是如此,便是当真成就了真人,也只能被三山掐在手里玩。 这事,毫无疑问,对野心勃勃的四大名门来说,绝不可能接受,不但不能接受,反而越发明白三山亡他们之心不死。 所以双方梁子更深,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四名门始终不敌三山,一次次天下论道中,被他们踩在脚底下,道门内格局就这般持续发展,一直到了百多年前,道门之中突然爆发了一件震撼大事。 一日,四大名门之中,连家突然传出噩耗,其被称为最有希望跨出这一步的老祖竟于外出时,被离奇刺杀而死! 连家老祖宗一身修为可震道门内外,想要杀他,绝非易事,毫无疑问,这事大发了! 想也知道,国朝绝不会干这种事,在当时三山便已经开始与国朝生了矛盾,这种时候国朝已经搞出了十大名府来配合四大名山来分裂道门内部格局,四大名门能出真人进一步削弱三大名山影响力,国朝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刺杀? 这不,会做这事的人,就只可能是三大名山了,必定四大名门出了真人,对他们影响最大,这事想要查出什么来,是不可能的,毕竟谁敢说是哪位真人做了这事? 无需找出是谁,四大名门已然与三大名山不共戴天,当年天下论道,四大名门底蕴齐出,在宗师之战中,直接犯忌,出手即杀招,毫不留情,那一次论道,几乎一开始,便杀出了火气,而四大名门,也是在那一战中让人明白了,他们没有真人为何也敢与三山一争魁首之位。 一天之内,称霸多年的三山,被杀的人头滚滚,因为低不了头,不愿认输,上百位曾经威名赫赫的宗师,就在那一日之内,被四大名门手起刀落,震撼至极。 当年之事,至今日,道门内部对此,皆是讳莫如深,没人敢轻易提起,但只要当年参与过那一战的都不能忘记四大名门当年血染三山时所狂言的那句“真人不出,敢让三山断传承!” 他们当然不可能杀下去,真人能不出吗? 杀到这个境地,便是真人也不可能不升火气,可真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宗师下手。 同样的道理,四大名门杀是杀痛快了,可三山能罢休?死这么多人,三山能不报仇? 最后这件事的结局,四大名门,连、方、孟、谷,四家老祖与玉清山老真人一战定因果。 那一战,四大名门尽显风华,宗师战真人,虽人多,但到底是宗师,一战虽可谓惊天动地,但最终结果,四家老祖虽然创造了惊天战果,重伤真人,甚至伤及真人寿元,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四家老祖败亡收场。 这一战,铭刻道门史册,也重塑了道门格局。 自此,真人之不可挑战,无人敢质疑! 自此,四大名门之强悍,无人敢质疑! 但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当然不可能,结下如此大仇,当然不是一战真正可了因果的,而说到底,终究还是三山更强些,所以四大名门做了一个决定。 他们倒向了国朝,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国朝的动作,没人说的清楚,但谁都知道,那时候,国朝已经和道门不睦了。 四大名门倒向了国朝,以此获得更多的资源发展,力求能出真人,洗刷当日四家宗师战真人的无奈屈辱。 三山见此,也不可能任由国朝将他们削弱,反其道而行,开始对国朝搞出来的十大名府下手,并进一步开始收拢道门一百零八的控制权,严防死守四大名门的影响力,最终就形成了现在的格局。 三大名山,抱着当年开国之功,圣祖爷所赐的名头,以及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和道门的强盛影响力,依然屹立不倒。 当初的十大名门,也因国朝式微,生出异心,在三山和四大名门的拉拢之下,各自分化,背离了国朝。 四大名门呢,也同样因国朝式微,要控制道门,就必须鼎力扶持他们的缘故,反而始终兴盛。 不过好在是,四大名门终究干不过三山,国朝需要他们,他们也同样需要国朝,所以如今来看,他们还是国朝的人,但是靠向国朝不假,可如今的定武却没有把握,四大名门是否当真会愿意见到国朝平了整个道门。 这其中最可叹的应该便是,当初鼎盛的国朝,却是在一步步图谋中,反而成了唯一衰败的一方。 ……………… 回忆这历史,梅云清沉默许久:“师兄何意?” 冲玄脸色也变得慎重起来,缓缓道:“师妹想必也知,连方孟谷四家,一直亡我三山之心不死,这些年来,他们背靠国朝支持,在道门之中处处与我三山作对,十大名门之中的慈云门当年本已要依附我上清山,却正是被四家所破坏,最终让慈云门成了他们的羽翼,如今十大名门之中,虽然皆附庸于我三山之内,但四大家却绝不可能死心,我很担心,这千层谷若真有异动,会否有他们的原因。” “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罢了,若非真人阁下大度,就凭那四家,如何敢猖狂!”梅云清满脸阴沉,口中叱道,说完,又转头看向冲玄:“师兄,如今可不比当初慈云门,那时国朝还算强盛,可今日之国朝,还有何威严可言?四大家迟早要与国朝一同陪葬,千层谷如何会与他们为伍?” 冲玄没有反驳她这句话,却慎重至极,又加了一句:“如今国朝的确式微,可师妹也别忘了,如今这道门之内,却也多了一个不能忽视的人!” “嗯?”梅云清听到这句话,明显浑身气息一冷。 这一次冲玄却没照顾她情绪,直接吐出两个字:“明王!” “就凭他?”梅云清眉梢一挑。 “诸同道之所以敬我三山,正如师妹说言,乃是真人阁下之威严,天下道者,莫不愿逍遥长生,我三山妙法无数,可度凡成仙。然,如今明王墨白,所展露之种种,难保这些人不动心。”冲玄道。 “不过是邪魔外道,终会自食苦果,难道这道门中人的眼睛都瞎了吗?竟会想去寻他求法?这岂不是自寻取死之道!”梅云清色厉内茬。 “师妹自有慧眼识迷雾,可难保其他人也均如师妹一般能智慧通达,这世间见利忘义者不计其数,鼠目寸光者更是众多。有了明王作为利诱,四大家怕是又要兴风作浪了,毕竟当年之事,如今许多道门都还记得,他们对四大家其实一直心存敬畏,不过是我三山显圣,故而才靠向我们,若一旦四大家蒙蔽他们,用明王妙法做诱饵,给他们真人之路,恐怕事态便要严重了。”冲玄沉声说道。 说完后,再一抬头,唏嘘道:“师兄并非是不知我上清山之威仪,之所以还让师妹今日主事,便是如今事态,已经被明王的出现所影响,我等即便无惧,却也还是要紧密团结附庸势力,让那明王钻了空子。” 梅云清沉默半晌,终是道:“还是师兄所虑周全,只是依师兄看,这千层谷,我们当如何着手,是否立刻传讯宗门,让宗门早做准备。” 冲玄心中一松,立刻道:“却也不必,目前事态尚未清晰,而且就算千层谷真的有心背离玉清山也不是坏事,四大家想要,咱们也可以争取,师妹若能拿下千层谷,那我上清山,将从此领衔三山之魁首位!” 梅云清听的心头一荡,若真如此,那她的名字必将响彻道门,正好借此打破如今被明王力压一头的憋屈。 其实啊,她真的想多了,就她的名头,如今还真不能和明王想提并论,但她自己当然不会这么想。 想了想道:“依师兄看,如何是好?” “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可以立刻着手调查,依老夫看,千层谷恐怕还未曾下定决心背离太清山,否则此等大事,不可能至今没有半点风声。但今日他们没去赴宴,也足以说明,他们与太清山之间的矛盾,已然很剧烈,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今日过后,想必各家山门都会察觉到千层谷异变,所以,不管如何,咱们现在都必须抢占先机,让千层谷明白,咱们对他们的善意,随时欢迎他们加入的态度,我打算立刻派人去千层谷送请柬,先结下善缘,只要调查到此事为真,事后再由您亲自出面,让他们相信到咱们的诚意,此事极有可能能成。”冲玄道。 梅云清想了想,这样的确可以,不管如何先抢占先机,成也好,不成也没损失:“好,就这么办!” 一说完,又微微迟疑道:“既然大家都在看着,玉清山会不会也如此操作?” 冲玄一笑:“不可能,咱们上清山有师妹在,可以主事,而玉清山却没有,他们要传回去,再等宗门决议,一来二去,自然没有可能能争过我们,所以此番当真庆幸,师妹正好在此。” 梅云清这才放心了,想到若此事真成,想必便是她父亲,真人阁下亦要对她多加赞许,心情立刻便振奋了起来:“好,此事便全权交予师兄去做,若成了,我定亲自向真人阁下上禀师兄之功劳。” “那便多谢师妹了!”冲玄顿时大喜,拜道。 见冲玄离去,梅云清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素音那里可有消息?” 冲玄一窒,抬眼看了一眼梅云清,摇头道:“听说今日皇家年宴,想必明王妃正在参加。” 见到冲玄走远,梅云清握紧拳头:“墨白小儿,我必杀你……” 说罢,一整衣衫,快步走向前厅,准备迎客赴宴。 也就在她走到前厅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竹叶山的消息,当然,她也同样不知道,今日重新记起的四大家,与那千层阁的异动,似乎都在预示着,道门勉强僵持的格局,终于要维持不住了。 多事之秋,似乎也随着这段尘封的历史,再次爆发,并且更加剧烈。 第306章 冲突 年初一的上清山驻地,很是热闹。 平日难得一见的道家高人,毫不理会那扑面寒风,此时正三五成群,在此共聚一堂。 先有冲玄迎客,后又真人之嫡女梅云清亲自出面礼待,引得诸道门内,无论老辈高人,还是后辈杰出,皆是一阵受宠若惊。 一番见礼后,便是笑语阵阵,气氛一片热烈。 也不知凑巧不凑巧,竹叶门黄深已很是注意,却不想最终竟还是和那黄庭府秦泰之所带的队伍,几乎前后脚到达当场。 门口迎客弟子本来先见竹叶门一行下马,欲高呼客到,但又见秦泰之身形一闪,后发先至,二话不说便毫不客气的直接挡在了黄深前面,仿若根本未见竹叶门先至一般,视若无睹的负手站在门口,对着身后弟子冷哼道:“走,随本座入内!” 其话音一落,落后几个身位的诸青年弟子,顿时应命,唰唰唰的直接便挤了上前,与那竹叶门一众弟子并立。 门口地方就那么大,竹叶门弟子更是本来就多,这黄庭府想要靠前,自是免不了与竹叶门弟子肢体接触。 竹叶门弟子眼见这一幕,哪里不当场火冒三丈,虽碍于师长尚未开口,不敢直接拔剑,但也是立刻就黑了脸,一阵不服。 当时门口就乱了,一派剑拔弩张之势,黄深是不欲与这混人闹将起来,但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又岂能受此大辱,正要说话,便陡闻身边师兄一声厉喝:“哪里来的匹夫,竟敢如此无礼,当老夫这三尺青锋染不得血么……” “好大的口气,老夫还道是哪位高人莅临,却不想,竟是一藏头露尾,无脸见人之辈!”秦泰之负手而立,闻言,微微侧头,神色不屑的瞥了一眼头面还缠着纱布的赵师,嗤笑一声后,随之脸色又一冷,语气冰凉道:“癞蛤蟆打哈欠,不知天高地厚,敢在老夫面前逞凶,还是先看看自己能否拔得动剑再说吧!” “你……”赵师当场气的浑身颤抖,锵的一声,手中剑便已出鞘。 “放肆!”秦泰之眼神当场一厉,冲着赵师便是一吼,浑身气势暴涨:“敢冲老夫拔剑,当老夫不敢送你一程么?” 他身边一众弟子眼见此,此刻哪里还顾得对方是什么宗师,二话不说,也是当场拔剑,剑指竹叶门一众。 竹叶门弟子自也无二话,当场持剑出鞘,顷刻间便真的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血染当场了。 如此大的动静,无需禀报,院内诸提前到的同道,以及方才刚刚陪客入场的冲玄,自是立马察觉到出事了。 冲玄急急回望一眼,正见门口弟子飞奔而来禀报,一听是那两家闹将了起来,冲玄顿时脸色一黑。 他上清山的眼睛盯着玉清、太清山那边,随时准备挖墙脚,他又如何不知此刻也不知那两家,甚至四大家也不知正派了多少眼睛在盯着上清山这边。 若这黄庭府和竹叶门今日真在这大门口拔剑斗了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他不用想也知,其余几家绝不会好心劝和,怕是下一刻就要动手瓦解上清山阵线联盟,更何况还有国朝正在虎视眈眈。 “真是混账!”冲玄哪还来的及细想,脸色乌青一片,强做笑容,安抚了一声来客,便闪身飞跃,直奔门口。 屋内诸客眼见于此,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却奈何,上座之上正有梅云清镇压局面,故也只能忍耐,没有跟随冲玄去瞧热闹,一个个打着哈哈,只做未知。 但那眼神里,却明显心思各异。 “怕是有好戏看了!”大家对视间,尽传此意。 话说冲玄还未至门口,便陡然只闻黄深冰冷的声音响起:“秦泰之,今日乃是上清山邀宴,莫要再无理取闹,是非区直,老夫不欲与你这匹夫计较,上清山自会辩个公道。念在我等宗门,一项同气连枝,不愿真伤和气的份上,老夫在此奉劝你一句,最好收敛一些,休以为舞刀弄剑,能吓唬谁来?我竹叶门开山数百年,也还从未曾惧过谁来,你若当真不识好歹,老夫手中之剑,却也可杀人!” 说罢,他身形一挺,对着诸同门大喝一声:“收剑,且随老夫入内拜山!” 话音落,他身形一晃,人已在秦泰之身前,昂首阔步,正待进门,却只见秦泰之又是身形一闪,再次拦在他面前,同样是面色冰冷道:“你竹叶门的威风,竟敢耍到我黄庭府的头上来了,老夫还道,尔之前何敢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竟敢在我黄庭府头上动土,原来非是尔本性下作,而是当真不将我黄庭府放在眼里,视我黄庭府若无物,方才胆敢行此下作之事,好,老夫倒要看看,你竹叶门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且看你那杀人之剑能否染老夫之血,众弟子听令,今日有宵小辱我宗门,且随老夫浴血,为宗门正名!” “老匹夫,安敢如此!”眼见秦泰之竟真要动手,黄深大怒,爆喝道。 “气煞老夫也!”他身边赵师更是爆了,当场针锋相对:“众弟子还不拔剑,随老夫杀!” “慢着!”冲玄终是赶到,身形未定,便是声先到。 双方眼见他至,也只得罢手,其实在这里,又怎打的起来,不过是双方心中气难平而已。 “黄兄,秦兄!今日二位来者是客,若二位有何不善之处,还请二位给我上清山一个薄面,且稍后再叙!”冲玄不得不正色,并不说给他冲玄面子,而是直接摆出了上清山的招牌。 “冲玄师兄来的正好,非是我竹叶门不敬上清山,我竹叶门今日于此地赴宴,自当顾及主家体面,却不曾想这老匹夫实在欺人太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后果,对我竹叶门百般羞辱,我竹叶门已是一忍再忍,却不想竟真被当成乃是惧了是非,方才一事,师兄也看在眼里,今日孰是孰非,还请师兄能够主持公道!”黄深到底圆滑些,跨前一步,便先声夺人。 “哼,老夫此时倒是有些佩服你那藏头露尾的师兄了,至少其还知道羞耻心,晓得已无脸奸人。你黄深却是脸比城墙厚,嘴比剑锋利,竟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振振有词。老夫倒是要问一声,究竟是谁不顾同气连枝,又是谁欺人太甚?莫非你当真以为,我黄庭府受了如此欺辱,便只狡辩一番,三言两语就当做没发生过?你竹叶门的剑可杀人,莫非我黄庭府的刀就是用来劈柴的么?敢论公道,今日老夫倒要问问,我黄庭府有没有资格也讨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泰之的眸光明显扫了一眼冲玄。 黄深站在一边,眼皮突然一跳,眸光死死盯着秦泰之,他终于明白了,这老匹夫不是不知道这里是上清山,他今日所作所为,不止是针对自己,同样是在针对上清山。 他是故意闹事,其实就是告诉上清山,杜鹃这件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无论如何都得要一个交代,说白了,就是上清山必须正视他们的态度,给出一定利益作为补偿。 黄深心里暗叫不妙,知道上了这秦老匹夫的当,这回宗门怕是要对他多加责难了,想到这里,心中大恨秦泰之这老狗。 正想反驳,却一看冲玄面色,又赶紧闭嘴不言了。 此时冲玄脸色很是难看,黄深心中一动,随即一瞥秦泰之,眼神恼火,心中暗道“老匹夫,老子不好过,你也休想得到好!” 索性,他不出声了,因为他知道,秦泰之虽然达到了目的,但却也将冲玄得罪死了。 的确,他没有看错,冲玄此时心底极其恼怒,他当然看出了秦泰之的目的,但却并不站在秦泰之一边。 原因很简单,杜鹃的事,最后究竟如何处理,那不是他冲玄能说了算的。 他不信秦泰之不懂,然而秦泰之不去竹叶门闹事,不去上清山宗门讨说法,却偏偏在他这驻京掌事面前闹,这是故意欺他位卑言轻,打他的脸,来向上清山阐明态度。 这实在欺人太甚,你们就如此不将老子放在眼里? 冲玄心里压着火,他瞥了一眼秦泰之和黄深两人,最终他决定维护黄深,不为其他,就只因,黄深今日给了他面子,一再压制,而秦泰之,却是故意找他不痛快,他就不得不拿出态度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在宗门那边,恐怕也不可能真给黄庭府什么交代,毕竟竹叶门做的这事,只会抱着为道门除害的说法,不能认错,承认是企图强抢黄庭府在明珠的利益,故意动的手脚。 这事一旦见光了,黄庭府必然还手,否则还如何在道门立足? 而上清山却不能让他们打,所以无论如何,冲玄也不能明着站在黄庭府这边。 抬起头来,他正色面对秦泰之,眼神与他对视,紧盯着一动不动,声音深沉道:“秦师,今日诸同道共聚一堂,更有我上清山真人阁下嫡女,梅道师更是亲自宴客,故还请秦师暂熄雷霆,先行入内,不管二位有何误会,只待宴会之后,请梅道师亲自调解,不知秦师意下如何?” 第307章 欲除明王,谁愿担此重任 这话说的! 秦泰之如何听不懂,冲玄单单问他意见,是摆明了说他在闹事,脸色当即便是一寒,斜眼一瞥身边黄深,站在他的角度,心里当然不满,沉声道:“冲玄师兄开口,在下岂敢不遵,只是还请冲玄师兄见谅,我黄庭府虽然不善交际,但多年来,最是是非分明。为了道门同道,我黄庭府一门绝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只要上宗门有令,无不身先士卒,不求有功,但求坦荡。秦某性子暴躁,今日若有得罪之处,事后自会向山门请罪,我黄庭府向来功赏过罚,绝不马虎,到时宗门对秦某论杀论剐,也势必会给贵山一个交代。” 这话说的冲玄眉梢连连几跳,心底越发不悦,不过也知道今日是将这位得罪了,但没办法,有时可以圆滑,有时却不能退步。 而且,也确实不容再在门口纠缠下去,必须先镇压下来。 “秦师言重了,请!”冲玄不再多言,直接一侧身。 秦泰之阴沉着脸,再次目光锋利的瞥了一眼身边黄深,转身入了内。 黄深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暗恨,待他进去,又上前一步,朝着冲玄拱手,满脸苦笑道:“今日给师兄添麻烦了,在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冲玄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不好再与黄深太过亲近,真将黄庭府得罪死了,顿时摇了摇头:“请!” 黄深却是拉着他不放,又道:“师兄且慢,师弟还有担忧,需向师兄言明,否则恐待会再生事端,师弟下不来台事小,坏了诸位同道兴致事大!” 冲玄眉头一皱,看向黄深。 黄深连忙上前,与冲玄一阵交头接耳,将今日带来多位弟子,以防黄庭府故意发难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这时,秦泰之进了正门,却是一回头,正好看见他们二人在后面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中更是一阵气闷。 “师父,看来这竹叶门与上清山是早有……”一旁弟子见之,心中不忿,在秦泰之耳边小声道。 “哼!”秦泰之一言不发,黑着脸进入了内堂。 不一会,冲玄与黄深进来,冲玄眉头紧皱的扫了一眼秦泰之刚刚坐下的身影,随之与诸位笑着打了个招呼,来到梅云清身边,极为小声的将刚才外面的事说了一遍。 梅云清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听冲玄一说,当场眉头就皱了起来,居然敢在她主持的宴会上闹事,这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秦泰之眼见梅云清皱眉盯了自己一眼,心底更是不爽了。 好在梅云清最终没有当场发怒,说是聚会,若是往年,或许风花雪月,笑评古今。 但今年,这些道门中人聚在一起,却是怎样也无法回避一个话题的。 事实上,此次聚会,上清山也正是要看一看诸人的态度。 “诸位同道,过去一年,天下纷争暴起,民间征战不休,外敌肆虐我国土,内又诸侯难以太平,值此国难之际,便是我道门之中,亦是内忧外患不断,每念及此,冲玄不免心有戚戚,不知诸位有何善解之策,能还我天下之太平、道门之清幽?”酒过三巡,冲玄冲梅云清打了个眼色,待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之后,一把放下酒杯,面色满是忧愁,冲着满殿之人怀着悲愤之情唱道。 几乎顷刻,满殿中人神色正经起来,显然都知道到了正题,也都明白冲玄的意思。 坐在左下方上首的秦泰之没有开口,却是眸光一扫那对面的黄深,果然这狗东西,立刻站起身来巴结,只听他当即大声言道:“冲玄师兄所言,亦正是我等之忧虑,但奈何我等道人虽有本事万千,亦有心为民除难,却不想更有难堪处,我等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不见青天,反倒落个身死道消的悲愤局面,每每思及此处,黄某皆是泪眼叹青天,心中有苦难言!” 此言一出,众人对视一眼,皆默然。 冲玄一观诸人脸色,忙是回道:“黄兄此言何解?” “我道门身处世外,本不愿惹世间因果,可多年来,却总有人欲置我等于死地,不愿我等逍遥,从前一再刁难也就罢了,我等毕竟念及圣祖恩德,故而一忍再忍。然而,却不想,如今国朝内部,竟出一祸国大奸,就在月前,竟将我等赴明珠为国解难之道门英杰,残忍杀害,可怜我道门英杰,本是一片丹心照日月,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诸位,此恨当如何?当如何?”黄深当场悲戚莫名。 一唱一合之下,在座诸人皆是心中有数了,今日这宴会,看来便是为了除掉明王了。 也并不意外,明王已经直接对准上清山发难,扬言要灭上清山,更发出狂言挑战真人,上清山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的容忍下去了。 不过众人却是眸光几次在黄深脸上打转,心道,难怪上清山要维护竹叶门,原来如此。 可心里清楚,却是无一人吭声,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冲玄眼见于此,轻轻咳嗽一声,再次言道:“明珠一难,确实可恨,每一想到诸位英杰英魂难归,老夫心中便是万分难受,恨不能立刻飞赴明珠,斩妖除魔,为诸位英杰报仇,也为天地立正气!” “确实可恨!” “老夫亦有此感!” “冲玄师兄一身豪气照肝胆,老夫佩服!” …… 一众人终于开口,但话语之中却仍是无一人出头。 梅云清眼见于此,眉头紧皱,心中很是不悦,话说到她都听懂了,这些人居然还没有站出来自告奋勇,这让她很是不悦,身为下宗门,不主动为上宗门分忧,便是不忠! 可她却不想想,谁是傻子,杀个墨白不要紧,可人家背后站的是国朝,你上清山都不敢主动出手,让他们去? 秦泰之其实倒是想表态的,毕竟因洪震之死,他对明王之恨,可染青天,在座诸位,他最希望亲手手刃明王。 可今日上清山对他的态度,让他不满,又见黄深与冲玄越发亲密一唱一和,他干脆就默不出声,乐得见上清山吃瘪。 冲玄眼见梅云清似有忍不住的模样,深怕她开口让众人下不来台,连忙又眸光一扫黄深,抢着说道:“不过黄兄也不要太过悲愤,此僚之作为的确人神共愤,但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如此猖狂,自是死期不远!” “哦?冲玄师兄此言当真?”黄深果然激动了,立马追问道。 冲玄抚须道:“诸位当知,其实单单只是要除去明珠之僚,根本算不得什么!便是其真有几分外道手段,可逞凶一时,但我等在场诸位,谁人不是传承悠远,底蕴深厚,皆知,此僚不过二十几许之龄,再是凶悍,又能凶悍到哪去?不过是一时机缘凑巧,窃得几分外力罢了,正如那纸糊的灯笼,看着敞亮,实则一触既穿!诸位以为然否?” 这一点,大家还是认可的,便是至今为止,依然没人真的认为墨白可力敌真人,再厉害,也不过如四大家一般的那些无敌宗师罢了。 的确其手段可怕,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一人而已,能有多大威胁? 真要杀他,不过是翻手之事。 此时,众人无不点头:“师兄所言有理,依在下看,莫说我等道门尚有真人在世,也莫说我等山门之中雄厚实力,单只是咱们在场诸位,便可让那贼子有来无回!” “不错,若非此子出身,我等何人惧他?” “正是,依在下看,明珠一事,说不得便是此贼子利用我道门诸英烈顾忌其身份时,不敢全力出手,其却阴谋暗下杀手,方才染下如此血债!” 众人纷纷言表,梅云清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也开口说了一句:“那是自然,只是此贼子坐井观天,自以为仗着些许手段,便可横行天下,竟还不知死活的敢对真人无礼,当真是其心可诛!” 这话一说,众人又当场表态,墨白乃是取死之道。 冲玄眼见气氛慢慢开了,这才再次言道:“诸位皆是说的在理,之所以任由此僚逍遥至今日,其实说到底,除了不愿在此外敌入侵之际,行那亲着快,仇者痛之事外,更是不愿,我等一起追随圣祖爷打下的江山越发糜烂,如今国朝内忧外患,四分五裂,却不想,某些人竟不思整顿山河,却一心要朝我道门下手。我道门偏居一地,被视为不思报国。我道门浴血疆场,又被视为阴谋乱国。总之我道门无论怎么做,却都被恶意揣度,其人是必要置我道门诸人于死地方才罢休。” 这番话,就说的诸人心中沉重了,不过也并没什么惊诧,毕竟这早就是事实了,谁都知道的事。 “还是那句话,圣祖爷留下的江山,我等必须守护,如此方能报效圣祖隆恩。然而,我等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却换不来太平,反倒让众生陷入苦海之中。如今,思来想去,一切皆因朝有奸所致,而如今,更是出了大奸!便乃明珠之僚为甚,我等绝不能容忍下去,必须铲除此僚方可保我朝江山、百姓太平,及我道门安宁!”冲玄突然正色,义正言辞道。 第308章 黄深道:“除明王,舍我其谁” 这一次,他说完,便眼一扫黄深。 黄深会意,只是稍做犹豫,便立刻起身,高声道:“冲玄师兄言之有理,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除此僚,我等必誓死追随!” 众人一见,没办法,只能应和,但却始终抱着一个观点。 “愿随上清山除僚!” 只能跟随在上清山之后,绝不单独动手。 冲玄眼一闪,又道:“诸位大义,冲玄在此谢过,不过诸位也知,此僚身份特殊,若除之,必又阻碍,不过诸位放心,便是再大的压力,我上清山也必身先士卒,当仁不让的为各山门保驾护航。” 这话一说,大家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说了半天,你还是让我们打前锋,你们到后面挡住国朝啊。 这道理是有的,可关键是,真得手了之后,国朝震怒之下,非要拿下罪魁祸首,上清山又真会为了大家硬顶? 气氛又冷了下来。 黄深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上清山交好的,毕竟之前闯了祸,现在必须找补救之策,说到底黄庭府再闹,也得上清山发话才行。 “师兄但可放心,此僚不过泛泛,我等必手到擒来……”黄深道。 “哼,可笑!”谁曾想话还未说完,便只听一声嗤笑响起。 厅中当即一寂,所有人冲着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正是那秦泰之,只见他,手中握着酒杯看着黄深,满是讥讽之色。 黄深面子当然下不来台,黑着脸道:“秦泰之,你什么意思,莫非是心怯那邪魔手段,吓破了胆么?” “哈哈哈哈!”秦泰之豁然仰天大笑,笑的黄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不仅黄深脸上不好看了,就连冲玄和梅云清也觉得他过于放肆了,冲玄开口:“秦师有话,但说无妨!” 秦泰之慢慢收敛笑容,眸光慢慢冲冲玄看去,随之手一指黄深:“冲玄师兄,若是就靠这种只知暗地里搞阴谋诡计的无胆鼠类去除明王,那怕是我等等到寿元枯竭,也看不到结果!” “秦泰之!”黄深当真怒急,大喝道。 “锵!”秦泰之却陡然拔剑,剑指黄深:“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你身边那位,就连人家手下区区一世俗蝼蚁都对付不了,还险些命丧其手,最后侥幸逃过一劫,被一群凡人兵士五花大绑,游街闹市,若是稍有气节,如今岂还敢立于天地之间?就凭尔等这种货色,也敢在此夸夸奇谈,明王的确不过一竖子,在场诸位人人可翻手镇之,可你竹叶门,不要脸的阿谀奉承是不错的,论及真刀真枪,还是省省吧,别到最后除不了明王,也学你身边那位一样,找快布把脸一蒙,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话一出,在场诸位几乎当场笑出声来,一个个脸色古怪到了极点,心中无不道,谁说秦泰之古板,这骂起人来实在是……狠毒啊! 无需说黄深二人的脸当场就青红交加,不,只有黄深一人,另外一人看不到脸,但那呼吸如雷,双眼爆瞪,快要瞪烈了的模样,很让人怀疑下一刻,他就要仰天一口老血喷出,就此不省人事。 “秦泰之,老夫与你不共戴天!”最终那赵师还是一口老血喷出,却没晕倒,手中长剑哆嗦着拔出,要冲出去拼命。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不是还要除明王吗?就你这颤颤巍巍的模样,别摔倒了,明王就是再不济,怕也不是一个瘸子能对付的!”秦泰之嗤之以鼻道。 这下众人当真是忍不住了,脸色直抽,当即站起身来,掩饰笑意的同时,对那赵师连拉带劝。 “你……休要张狂,区区墨白小儿,老夫便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可挥手斩之……”赵师被拉着退后,口中却是咆哮。 “秦泰之,你欺我师兄弟二人不要紧,但我竹叶门绝不容辱,莫说区区明王,便是再加上你黄庭府满门,我竹叶门也能一剑平之,有种的,你现在就和我决一生死!”黄深再好的脾气也被彻底气炸了,直接炸了锅,手指着秦泰之骂道。 “老子还怕你不成!”秦泰之当场暴起,撸袖子就要开干。 “够了!”梅云清突然开口,声音清冷。 场面瞬间凝聚,秦泰之和黄深也不敢再过分。 梅云清眸光慢慢扫过诸人,最后看着秦泰之:“秦师,都是同道,你过了!” 秦泰之抬头:“梅道师,非是秦某闹事,实在是看不过黄老匹夫的惺惺作态,不过一明王耳,何须如此慎重,若真有心,在座诸位谁不可一剑灭之?这老匹夫虽无能,但竹叶门一门数十宗师在立,若真有胆,用得着这般啰嗦?只需一声令下,派宗师若干,千里赴明珠,一战可功成。而此人嘴上说的漂亮,实际却全是空话,秦某最是看不得这种无胆鼠类,今日,便在此立誓,出了这个门,某便单人只剑赴明珠,便叫尔等看看,一区区竖子,有何足道哉,黄深,你若有种,便且随某走一遭!” 这话一出,全场皆寂。 便是梅云清也是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是该叱责好,还是该为他的不敬愤怒好。 那黄深也是脸色一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好,身死不要紧,却累及宗门啊,虽身在世外,但却不代表没有家小,一个不好,会连累全家。 却见秦泰之一看他那五颜六色的脸,又是不屑的嗤笑一声:“怎么不敢了?秦某便知尔乃鼠辈,前怕狼后怕虎,也敢称我道家中人,今日某便邀诸位做个见证,出了这个门,某自退宗门,此赴明珠,一切因果皆由某独自承担,还望诸位替某将此传扬天下。”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随之这才反应过来,这也行啊! 的确,这是可以的。 难怪秦泰之敢说这话,敢情早就想好了。 不过,即便如此,其他人也做不到,毕竟这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之事,谁愿冒此大险。 慢慢的诸人目光看向了黄深,众矢之的啊! 黄深脸色慢慢白了,越是聪明人越想的多,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老匹夫是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才会为了宗门利益不惜得罪上清山,他必定已经安排好一切,这是要为后人博一个未来。 然而他黄深从未有此准备啊,可此时此刻如何退缩,一旦退了,莫说天下同道了,便是宗门也不会放过他。 最终只能赶鸭子上架,高喝一声:“你秦泰之敢,老夫难道还弱了你,我竹叶门上下,绝无一怕死之辈,好,便此说定,便看你我,谁人能取来贼之头颅!” “好!诸位,今日见证秦兄,黄兄之豪情,且让我等举杯,为二位践行,恭祝二位此去一战功成,扬我道门神威,诸位,同饮!”冲玄一拍手掌,举杯起身,高声喝道。 众人立刻扬杯,无不赞扬,场面顷刻豪情万丈。 一杯酒下肚,黄深也是逼不得已,此刻再也无退路可走,却当真恨死了秦泰之,此刻酒杯一甩,眼神阴毒等着秦泰之狠狠道:“我竹叶门之威严,遍数道门一百零八山,亦无人敢辱分毫!你最好别死在明珠,待你活着归来,便会知晓,我竹叶门之盖世威严!” “尽管放马过来,我黄庭府何惧?”秦泰之更是狂放! 冲玄和梅云清两人对视一眼,皆眼露笑意,这两人今日一去,便绝不可能是这二人之事。 说不得,上清山便要居中调度,毕竟单只二人,未必能杀得了那明王,不过只要两人领头就行了,他们自会让两派再暗中派人跟随前往。 “这一次,那贼子定是在劫难逃了!”冲玄小声与梅云清道了一句。 梅云清面上也终于露出笑容:“若能擒活口回来,我必手刃!” 冲玄眼皮一跳,连忙小声道:“不可多生事端,还是先斩为妙!” 梅云清也只得遗憾一叹:“也罢,便宜他了!” 厅内,正是一片热烈,众人当然礼敬那两位即将出征之人,却在这时,突有脚步声急速,于院外狂奔。 随之正在笑语之间,只见一弟子竟未在门外先禀,便狂冲入内,因脚步急,差点摔倒在地。 此一幕突然,令殿中人微鄂,一打量,却见此人身穿上清山服侍,便没多说。 心头却是暗道,这上清山弟子端得是没有规矩。 梅云清和冲玄自是早已脸色一寒,冲玄一把站起,厉喝道:“何事惊慌,竟如此没有规矩!” “师,师父……”那弟子寒冬腊月里满头大汗,嘴角颤抖,明显受惊过甚,此时又被冲玄一喝,脚一软,当即跪倒在地,却还不忘禀报刚刚接到的震撼消息,声音中满是惊骇道:“竹,竹,竹叶……” 太过激动,几次未能说句完整话。 大庭广众之下,冲玄自觉丢人,面色更是冷了:“究竟何时?何故吞吞吐吐!” 又是一吓,倒让那弟子一个激灵后,清醒了些,吐出了一个完整名词。 “竹叶门如何?”没人意识到这句话后面会跟着怎样的信息,冲玄倒是一愣,看了一眼同样面色奇怪的黄深,微微犹豫,毕竟是人家的事,当着人家的面表示随时注意人家不好,但事已至此,只得一瞪那弟子,开口道:“快如实说来。” “竹叶门,被灭门了!”那弟子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满堂之人似没有反应过来,依然面色如常。 下一刻,似有不对! 再下一刻,冲玄眼皮一跳,顿时便是大怒:“孽障,安敢如此胡言?” “师父恕罪!”那弟子吓了一跳连连磕头后,嘴里还一边快速道:“弟子没有胡言,明王昨夜单枪匹马独上竹叶山,独战竹叶门满门,当场斩杀竹叶门掌教及多位宗师长老,一战……灭了竹叶门!” 第309章 这不可能 懵! 这是所有人第一反应。 不是被吓懵了,而是当真直到此刻都还没能听懂,方才这弟子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满殿诸人,慢慢将目光看向了身边人。 很多人甚至依然举着酒杯,脸上的笑意都还未能收敛。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大家呼吸开始急促,甚至耳边都开始清晰听到身边人那如雷的心跳。 众人的眼神终于开始变了,先是下意识的露出笑意,随之又转为绝不可能的否定,直到最后,瞳孔一点点的收缩。 脸上笑意开始发僵,握着酒杯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没听懂!”没有人知道众人方才在那诡异的气氛中,到底沉默了多久,知道一道明显不稳的声音传来,众人才终于感觉到浑身知觉回归,目光下意识的望向了开口之人。 秦泰之! 最先开口的不是上清山的梅云清和冲玄,也不是竹叶门的黄深与诸弟子,竟然是一直和竹叶门针锋相对的秦泰之。 没错,秦泰之便在这僵硬的气氛中,慢慢站了起来,双瞳似带着茫然,又似带着侥幸,盯着那跪在中间仍自身躯颤抖的弟子,慢慢说道:“你方才说什么?竹叶门怎么了?” “竹……竹叶门,被……被明王灭了!”眼见这满殿气氛之沉重,那弟子身形抖得更厉害了。 “灭了!被明王灭了!”秦泰之嘴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慢慢低下了头,整个人一副沉思状。 再次确认这不可能的消息,有人手中的酒杯落地,发出一阵乒乓声。 有人抬起了头,将目光看向了竹叶门方向,死死盯着黄深的脸,一动不动。 还有人慢慢深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去拿起桌上的筷子,依然如先前般继续吃菜,但最终却没能拿起筷子,而是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后,将目光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梅云清。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突然,那低头沉思的秦泰之再次抬起了头,这一次却是没有看向那弟子,而是目光直直射向依然坐在位置上,眸光呆滞仍然盯着那弟子不动的黄深,嘴角一抹不屑浮现,冷哼道:“黄深啊黄深,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老夫当真不相信,这世上竟还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的声音在死一般沉寂的大殿中回荡,却是让满殿中人抬头,望向他的眸光中有刹那呆滞。 很显然众人是真心没听懂,如此难以想象的消息之后,他竟然还有心情继续羞辱黄深。 有人下意识的开口:“秦师,何出此言?” “哈哈哈哈……”秦泰之神态狂放,手中那原本拔出的剑,锵的一声入鞘,便只见他一步跨出,立足场中央,一阵仰天长笑。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就那般望着他狂笑不止的模样,好一阵后,秦泰之笑容突然一收,手指咻的抬起,一指黄深,目光却一扫满殿诸人,声音冷锐非常:“诸位莫非还没看出来,这厮方才还一番要舍生忘死随某赴明珠取那明王性命的豪言,老夫还以为这匹夫当真尚存三分血性,却不想,此鼠辈之下作,秦某有生以来,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因贪生怕死,不敢随某明珠一行,竟连自己宗门被灭,掌教被杀的大不敬之言,也敢编造出来。” 说到这里,众人无不傻了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这……”有人瞠目结舌,望着秦泰之,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在是秦泰之这番话,才当真是令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黄深能为了躲避赴明珠一行,而故意编造这一切? 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吧,众人虽然被这消息震的五雷轰顶,但还不至于会发傻。 先不说这传递消息之弟子,乃是上清山的人,便是黄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众编排宗门被灭,掌教被杀的荒谬故事吧? 就是再怕死,再白痴,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但眼看着秦泰之那满脸不齿,丝毫不似作假,一副早已看穿,定是如此的模样,众人心头还真不禁打鼓。 其实啊,说白了,还是不愿意相信竹叶门被灭的事实,即便明知不可能是秦泰之所言那般,他们却也还是下意识的心存侥幸,就连冲玄和梅云清二人,都是神色几变之后,目光死死瞪向了黄深。 “老夫羞与此人为伍,诸位,老夫这便先行一步,去会一会那惊天地、泣鬼神可单枪匹马剑扫竹叶门的明王,待老夫拿下此贼人头之日,说不得也替你竹叶门报了那灭门之仇,哈哈!”秦泰之不理诸人反应,便是哈哈大笑着一个抱拳:“诸位,告辞!” 众人呆愣的看着这一幕,眼睁睁的见他转身欲离去。 也是这时,那黄深才如梦初醒般,缓缓站起了身来,目光扫视一周,最后便在众人注视下,理也未理秦泰之,眸光慢慢转向了冲玄,声音略带沙哑:“冲玄师兄,我竹叶门向来敬重上清山,今日何能如此折辱我山门?还请务必给黄某一个交代,否则竹叶门虽不才,却绝不受此大辱!” 他笔直身形,神色威严,一番话略带沙哑,却是铿锵有力,顿时令满殿诸人,心中猛的一颤,方才秦泰之那番话带给大家的侥幸,顷刻间便褪去无踪。 一个个只觉口舌发干,呼吸再次压抑非常。 便是那本已要快步离去的秦泰之,也是脸色陡然一白,嘴唇颤抖两下之后,一个转身,再次瞪着那黄深,声音明显不稳,却强做镇定,大喝道:“黄深,你的计谋,已被老夫揭穿……” “吼……给老子闭嘴!”黄深猛的回头,一头发丝突然如钢针飞射,双眸爆瞪,浑身气势飞扬,杀气冲天穹,一改之前隐忍模样,少见的气息狂放到了极致,一声大吼道:“再敢呱躁,老夫必杀你全家!” 轰! 黄深陡然的爆发,令这大殿顷刻间仿佛火花四起,无形劲风呼啸,其身边桌椅砰的一声碎裂翻飞,飞屑击向四面八方,殿中诸人面色大惊,无不身形立起,面色急变。 便是那秦泰之也在黄深这一啸之下,身形连退三步,眼神里难掩惊骇之色。 这一刻,无人再敢怀疑黄深此刻的狂暴! 而也正是无人敢怀疑,所以,所有人的心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 这一刻,脸色完全苍白,身形颤抖有些支撑不住的人,绝不止秦泰之一个。 黄深一吼之后,便不再关注秦泰之,咻的一下,再次扭头望向冲玄,那双眸子开始泛红,却死死盯着冲玄,眼中满是凶光四溅。 这一刻,冲玄与他对视,心底却是一阵阵的发颤,他不是怕黄深,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看向了那早已吓的趴在地上慑慑发抖的弟子,微微闭眸:“黄兄稍安勿躁,此事定有诡异,且待我查探分明,若当真有人敢在我上清山乱来,冲玄定不轻饶,必给贵山一个交代!” “好!”黄深满身的凶气随着冲玄望向那弟子,也不由一颤,但仍自梗着脖子一声大喝。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内心的恐惧,但没有人会笑话他。 “孽障!”冲玄眸光先是一望那梅云清,却见梅云清满脸苍白,放在桌子下的手却是早已紧紧撰在了一起,因为太过用力,而早已指节发白,他也不指望再与她眼神对碰了,直接一转头,挥手便是冲着那趴伏弟子,一道劲风略过,口中雷啸一声。 那弟子骤然遭遇冲玄一击,身形在地上顿时被扫出两米,嘴角更是有鲜血溢出,抬起头来满脸惊骇不能自已。 “你究竟是受了谁人指使,竟敢在此挑拨是非,简直胆大妄为,还不速速招来!”冲玄眼若铜铃,满脸煞气。 那弟子差点吓晕过去,不顾伤痛,爬起身来,再次不住磕头。 “说!”冲玄哪里还有耐心,当场爆喝。 也正是这一声说,让这满殿之人,在下一刻,彻底陷入了冰窖之中,浑身血液都开始冒着丝丝寒气。 一段在座之人,绝对不可能接受的真相,便在那弟子口中一一道来。 随着他颤颤巍巍的声音,这间大殿里,逐渐连呼吸声都再也听不到了。 听着明王一剑碎山门,听着明王独对四十宗师,听着常坤自己了断,听着竹叶满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满门上下,弟子数百,宗师数十,最后竟只三人逃走,余者皆败! “竹叶门在明王剑下,再无一人敢反抗,已全员投降,山门此刻已被明王接管,原副掌教正配合明王府黑衣人,布防全山!”那弟子最后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慢慢道:“竹叶门……没了!” “不可能!”僵硬的站在那儿脸上早已面无人色的黄深,全身凶气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失魂落魄,双眸发红,摇着头,口中不住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竹叶门立山数百年,威震道门内外,掌教常坤一双铁掌可劈日月!刑罚长老一剑飞仙,可平千丈巨山!更有宗师数十,试问天下何人敢敌……” 第310章 真灭了 他的声音,在殿中喋喋不休,却再也激不起一丝回音。 梅云清早已说不出话,冲玄满脸惊骇,眸光最后一扫黄深,再无半点兴致开口,一声长叹,身形一转,背对诸人。 而满殿各山诸人,无论宗师弟子,无不心神皆骇,再无人去管黄深是疯是傻,只觉一阵天摇地晃! “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宁静。 当众人抬起头来,却只见那站在门口的秦泰之手中长剑已经落到了地上,他双眸之中,再无一丝人色。 诸人望着他,耳边仿佛又回荡起,方才秦泰之那一番豪言壮语,如果没记错,他是……要去杀明王! 所有人的目光下,秦泰之大口踹着粗气,头上冷汗如雨,脚步如灌铅,再难行一步。 他只要一个转身,便可出门去赴那壮行,但此时此刻,便是在这么多目光下如何羞辱,他也不敢转身,仿佛门外有巨兽,已张开嘴,只待他出门便会将他吞噬在无尽黑暗之中。 人,当真有不怕死的吗? 或许有,但秦泰之却绝对不是,道门中人追求的便是长生,岂会不惜性命。 他之前敢,是因形势所逼,是因心中有恨,但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不信自己对付不了明王,他不信一个二十几许的年轻小子,真是铜墙铁壁,在他心底,他很自信,他坚信所有传言皆是谣言,他可以对付明王。 他冒险要得到的是无上威名与荣耀,要得到的是为后辈子孙开疆辟土,然而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哈哈!”不知过去多久,黄深的笑声开始在大殿中回荡,越来越疯狂,最后只听他长剑锵的出鞘,随即一步步走出座位,他望向了秦泰之:“秦宗师,走吧,咱们出发!” “踏踏!”秦泰之陡然退步,身形靠在了门板之上,头上冷汗越发急速下流。 “我……”嘴唇哆嗦着,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眼神急剧变幻之中。 在场诸人看着这一幕,却无一人出声替他解围,这一刻,大家没这个心情,也无胆再开口在事关明王之上,再张嘴多说一句。 这时候,大家已经无心再待在此处,只是脚步发软而已。 “走啊,你不一直叫嚣着要去明珠杀明王吗?你不是一直折辱本座吗?怎么脚软了?走,老夫陪你去!”黄深面无表情,那古怪的腔调在大家耳边响起。 上首,冲玄回身,终于开口了:“慢!” 黄深却充耳不闻,依然盯着秦泰之,面无表情。 “秦兄,竹叶门一事太过突然,如今诸位最紧要之事,怕是要立即将此事传回宗门,以待门中掌事定夺应对!”冲玄深吸一口气,再次开言。 “不错!”秦泰之闻言,陡然浑身一震,身形一挺,当即便大喝一声:“正当如此,诸位,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直接转身,飞也般离去。 独留背后黄深脸色阴沉盯着他的背影,冲玄望着黄深站在门口不动的背影,嘴角连抽,他方才只言秦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此时此刻的黄深,已经没了什么价值。 到了这个地步,场面话都没什么意义了,再谈什么对付明王,那就真的是最后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诸山人等,皆只是简短告辞,便鱼贯离去。 每一个人都经过黄深,但却没人与他招呼一句。 不是无情,而是竹叶门已经灭了,灭在明王手上,谁知道他会不会赶尽杀绝,虽然黄深是宗师,若是平常,任何一个山门都巴不得有他这种实力的人投靠,可现在,谁敢收留他,惹上明王? 眼见着人很快走光,黄深与竹叶门一众弟子却仍然留在这里。 黄深真的傻了吗? 不,他没傻! 修道之人,重山门,但同样,更惜己身。 他逼秦泰之去杀明王,非是真的气急攻心,而是他知道冲玄不会让秦泰之再去,这时候,就是上清山也绝不敢再贸然挑动明王的神经。 不做足准备之前,这天下道门,再无一家敢冲动。 所以他才做出了与宗门共存亡,誓死为宗门报仇的忠烈假象。 但即便如此,此刻与整个山门仅剩的寥寥无几的弟子站在上清山驻地,心底却是一片死灰。 他回头与那赵师对视一眼,从知道这个消息一向火爆的赵师便再无当初的火爆,甚至黄深表现忠烈时,他都未曾跟随,只是一双眼竟是惶恐的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黄深再扫过一众早已没有精气神,甚至在哭着的弟子,他闭了闭眼:“竹叶门,真的没了!” 最后,他不得不看向冲玄和梅云清,然而,冲玄低着头,梅云清苍白着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黄深这时心里是清明的,他知道冲玄希望他自己走出去。 但他知道不能走,天下之大,以再无他立足之地。 他没有趁先前大家都在,便逼迫上清山收留他,他知道若如此做,上清山碍于情面,必无法推辞。但同样,他也怀疑,即便收留了他,怕也会不经意间一个意外,自己就会死的悄无声息。 脑海中飞速转动,最后他忍住了,待人都走光了,他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朝着梅云清跪下,直接磕头:“梅道师,我竹叶门满门遭灭,此冤六月飞雪,黄深不过一无用老儿,今便是只剩一条残命,却无力为宗门复仇。唯有恳请上宗门看在我竹叶门多年来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请真人阁下出山,降雷霆手段除魔!若能复我冤仇,黄深愿携竹叶门剩余弟子,永世当牛做马报效上清山大恩!” 闻言,呆滞了好久的梅云清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黄深,脑海中渐渐响起一个声音:“对,真人阁下,还有真人阁下……” 她苍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她的心已然彻底明白,那曾经不屑一顾,可随意翻手杀之的小畜生,已不是她所能揣度的存在了。 竹叶门满门…… 休说满门,便只黄深一人,她梅云清都不敢说能力敌,更何况那数十宗师外加真人阁下都曾赞赏的铁掌常坤齐力。 不过,没关系,还有真人阁下,梅云清默默念叨,这世间无人是真人阁下之敌,便是四大家的无敌宗师,也不是真人之敌,那小畜生也定然不是父亲的对手。 只要父亲出山,定能斩那小畜生! “黄宗师!”梅云清还在心底思绪万千时,冲玄却是怕梅道师当真答应了,连连开口。 然黄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是一声哀唱:“梅道师,魔头凶悍,世间诸人恐都惧其邪魔手段矣,唯有真人阁下能复我冤仇,梅道师,您乃真人阁下嫡女,黄某坚信,那魔头纵是万千手段,也定不敢在道师面前放肆,也唯有道师方能助我竹叶门。否则,黄某怕是有今朝没明日,真要为那魔头再添淫威,还请梅道师念在同道之谊,为黄深主持公道!” 梅云清陡然站起身来:“我且问你,你是否愿为宗门尽忠!” “黄深万死不辞!”黄深叩首。 “你可敢出头,向天下指证那魔头!”梅云清又问。 看得出,她也不是没有头脑之辈,显然存着利用竹叶门残余之人的心思,毕竟他们才是苦主,想师出有名,拿他们做名头最为合适不过。 黄深跪伏的身影陡然又是一颤,但转瞬便知,自己已无路可走,唯有应下,方才或有活命的机会。 “只要能报得血仇,黄某何惜残身!”黄深大声答道。 “好,你且起身,这便随我回山面呈真人阁下!”梅云清大手一挥,振奋道:“墨白胆敢屠我道门一派,如此凶残成性,此恶天地共诛,我上清山执道门之牛耳,岂能任他猖狂!” “师妹……”冲玄见他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不由一顿,连忙欲阻。 却只听黄深又是叩首:“多谢梅道师大恩,黄深立誓,将从此追随道师,死而后已!” 冲玄眼见于此,终是重重一叹,摇头不语,毕竟他也不知这一次,上清山究竟如何处置这惊天变故。 然,望着这空空荡荡的大殿,想起方才那些慷慨激昂,走时却如落荒而逃的人等,他再望向门外,却只觉乌云盖空,满是阴霾。 …… 震撼人心的消息以光速向天下传去,这个中午,道门一百零八山,无不闻之而惊,久久不得平静。 便是那古今为世人所推崇的三大名山之上,也在今日炸开了锅,不复往日那神仙般悠远意境。 住在几座山下的人等,都曾听到,那山上有幽幽钟声回响,很多人这一辈子甚至是第一次听到山上响钟。 还不止是道门,天下各方势力,无论是名震朝纲的重臣,还是手握一方权威的军阀,甚至那正在大夏土地上纵横的旗蛮,亦都被这午间传来的消息所慑,各方掌权人物,无不紧急招来部将幕僚,于惊骇中商议这件事将带来的影响,以及应对之策。 一时间,天下风声雷动,但凡能在这天下风云中插一脚的存在,在这一日,嘴上都不离“明王”二字! 第311章 再临北河 北河! 墨白曾经来过,只是六年前那一次,他已是垂危一线,而如今,他却是携无敌之威而临。 到达北河之后,没有遮掩,他堂而皇之带着身后宗师数十,就这般出现在北河省城门之下。 当守城士兵,看着他拿出的金牌时,差点吓软了腿! 一片轰动中,他登上了北河城墙! “臣下戴春和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北河省首官敬畏的声音响起时,墨白正在寒风凛凛中,立身城墙最高处,第一次真正以明王的身份,站在这青天之下,眺望那依稀可见的京城方向! 戴春和躬身拱手,在一众宗师环绕之下,额头布满细汗,低着的头眼眸之中不断闪烁的是忐忑。 他实在想不到,这位昨日还在竹叶山,做下惊天之事的存在,居然会在当日便突然出现在了北河省。 当亲眼看着一众连衣服都还是竹叶门标识,浑身还略显狼狈,染着丝丝血迹,传说中刚刚才被灭的竹叶门众宗师,就站在自己身边时,他的心实在难以宁静。 小心翼翼的抬头,却只见十米左右开外,那城墙最高处,一道稍显单薄的年轻身影,就在寒风中背对着众人,远眺京城方向。 就是这一眼,这一幕,他清晰的明白,这个背影,自己这一辈子将永生难忘! 传说中,这位殿下已经有太多传闻,但无论如何,也绝对没有自己此刻亲眼所见更为震撼。 他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城墙最高处,寒风拂动他的衣角。 他的头发很长,只头顶一条青色布巾扎住,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扬。 他随目远眺,仿若闲观这万里江山。 而他身后,便是这一群“敌人”。 不错,戴春和没办法将这一群刚刚被他灭了宗门的危险人物,视之为真正的臣服。 这位如此视虎狼若等闲的姿态,无需言语,无需照面,无需了解,就这一眼,戴春和便知,那天下传闻怕都不足以形容这位的狂与傲! 这一次初见,墨白没有办法能给他京城中那些皇子们与生俱来的贵气逼人,反而更像是风雨漂泊的江湖人物。 说不上草莽气,但也确实少了一丝贵公子的气息,不过即便如此,戴春和心底却也生出一股错觉,或许当年乱世中的圣祖爷,身上也非贵气,而是这种傲视天地,可挥手镇群雄的大气魄。 墨白回头,明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眸却是依然清亮,他望向一身装束整齐,浑身官气向他行礼的戴春和,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北河可还太平?” 墨白的声音并不高昂,说实话,反而有些微弱,尤其是在这寒风中,更是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让人一听便感觉到一股虚弱感,再配上他略显单薄的身躯,这让戴春和心中不由打鼓。 听起来,这位仿佛大病在身一般…… 不敢再细想,甚至不敢多看墨白神色,便道:“殿下放心,战事暂未波及至北河省境内,除了山野之中些许流寇作乱之外,北河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这话其实是口头禅了,墨白似也无心较真,又点了点头,只轻轻道了一句:“百姓之生计,便是你头顶之乌纱。百姓之生死,便是你性命之忧关,可赞同?” 戴春和当即一头冷汗,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这位看似儒雅,实则性情暴虐,不管是何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手起刀落啊! 他不敢当威胁,尤其是看着身边这么多宗师染血,他更是谨慎了,连连道:“殿下教诲,臣下必当座右铭!” “去忙吧,我很快便走!”墨白再次转头,看向京城方向。 戴春和倒是想走,可不能将这位丢在这里不管啊:“殿下一路远行,想必是辛苦了,臣下府中已暂备薄酒……” “不必了!”墨白没有回头,却一抬手,轻声道:“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杀我,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冤了性命!” 额! 戴春和当场无语。 感情您还知道危险啊,抬头看一眼他那傲临绝颠的显眼姿态,心中打鼓,您这简直就是等着人来杀。 想着这些,他就不由看了看身边那些表情说不出是敬是恨的宗师们,心底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会拔出腰间长剑,刺向眼前那位! 顿时,他有些欲哭无泪,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位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啊,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事,那不管是不是被当场冤杀了,他的脑袋怕也是保不住的。 深吸口气,没有办法,只得下了城墙,却是第一时间调兵遣将,将这城墙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严防死守。 城墙上那位倒也没有管他怎样,任他就守在城下不敢离开。 戴春和不知道墨白为什么来这儿,又为什么站在这儿,一众竹叶门宗师也不知道原因,他们垂首在墨白身边,好似护卫,但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那便是这位只要还站着,没有倒下,不管他看似有多么疏忽,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他们都不敢冒险。 就如现在城墙如此之高,众人只要合力,将他逼着跳下去,那不死也定伤,但即便如此,还是没人敢,这便是昨夜一战打出的威严。 墨白远眺京都,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之久,才在夜色降临时,只见城门外,十来匹快马疾驰而来。 城内一直守着没敢离去的戴春和得到禀报,当场受惊,连连吩咐拦截,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能大意。 同时也不管危险不危险,快步爬上城墙,便要劝说殿下先退下城墙,却只见那位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往那些人马看上一眼。 “吁!”说时迟,那时快,十来匹快马疾奔,眨眼便到城门底下,一声高喝之后,戴春和便见那些马匹已齐齐停在城门三十米前方。 夜色刚刚降临,他只能依稀可见,那些人所穿服侍乃是道袍,便是如此,也让他当场受惊,连忙吩咐弓箭手戒备。 而竹叶门一众人,望着那些人马,却是眼神闪烁中露出疑惑,有人对视一眼,嘴唇微动:“这似乎是……太玄门?” 很明显他们意外了,怎么会是如此一小宗门朝着此地而来,就凭他们能做什么? “啪!”正在他们疑惑之时,却突然只见那十余骑同时下马,几乎不待众人反应,便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口称:“殿下!” 场面当场静了,墨白任由他们跪地,微顿后,才道:“掌教上来,余者候者!” “是!”底下一道老者声音似有些紧张的传来,随之中间的一道身影站起了身,朝城门一步步走来。 戴春和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殿下的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身边将领道:“开城门……不,放下吊篮就行……” 一众竹叶门宗师,却是闷不吭声,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群太玄门人,一动不动。 太玄门掌教,虚离子今年已经年逾九旬了,须发皆白,只是身形却还健朗,望着眼前吊篮,他有刹那犹豫,这辈子上哪儿也不可能不走正门,可最终却还是坐了上去。 毫无疑问,此时他的心情比戴春和还要忐忑,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他比这群竹叶门的人更苦逼。 杜鹃事后,本来以为没什么,可谁曾知道这位主子,竟然一怒之下搞出这么惊骇的大事,此刻上得城楼,亲眼见到一群以前见到都必须拱手提前行礼的竹叶门人,皆沉默站在原地,他的嘴就不由直抽搐。 尼玛,想一想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不尽力,结果导致堂堂十大名府之一的竹叶门一夜灭亡。 望着这些人,他心里不得不想,这些人也不知,是否清楚这其中因果,若是知道的话,他头皮开始发麻了! “殿下,臣迎接来迟,还望殿下恕罪!”再不敢矜持,直接以臣子自称。 戴春和一愣,竹叶门一群人也是呆滞了一瞬,随即便是此刻心中苦闷,也是身形微抖了一下。 如果不是这局面,他们定要将此人羞辱到跳楼不可。 最后直接抬起眼,不去看他,免得看的心里不爽。 墨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并未多说什么,只轻声道:“挑几个人,跟你走!” 虚离子没听懂,抬起头来看向墨白,但却见墨白手一指身后诸竹叶门人,他眼眸望去,顿时脸色变了:“殿下!这……” “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墨白却无意多说,终于从那高处身形微动,便翩翩落下,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同时声音传出道:“挑中的跟他走,任务虚离子会交代。剩下的,继续随我离开。” 竹叶门一众人这才晓得即将要发生什么,几乎当场众人便是眼神一变,气势沉闷下来,微沉默,便再墨白脚步声中,只听一人终是开口了:“殿下何故如此折辱我等?” 戴春和心中当时一个激灵,要出事,脚步顿时微微后退,手中直朝身边将领打手势。 虚离子更是尴尬中呼吸沉重,同样心跳加速。 然而就在这种气氛中,墨白却是脚步微停,头也懒得回一下,只是轻声道了:“本王说过了,你的脑袋只是暂时长在你脖子上,若不想要,你可以再呱躁一句!” 第312章 怕什么? 墨白一句话毕,满场竹叶门宗师无不当场变色,火光摇曳之下,可见他们脸上瞬间通红,一个个咬着牙齿,豁然抬眸盯着那就在不远处背对他们的身影,胸脯不住起伏,一副极有可能下一刻便忍受不住狂涌的羞辱与怒意,惊天暴起的模样。 他们的表情神色,没有惊到背对他们的墨白,却是顷刻间就让身处一边本就紧张不已的太玄门掌教和北河首官戴春和当场心惊。 太玄门掌教虚离子倒还好,虽然同样瞬间浑身真气凝聚,以防不测,却到底身为道门中人,心底太过明白墨白昨日一役到底打出了怎样的威严,所以虽然心里无比紧张,可眼见墨白那虽然略显单薄,却脚下生根,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的背影,他最终还是强忍着立刻闪避开外的冲动,立身一群宗师之间,压抑着呼吸没有妄动。 而戴春和那就不一样了,可以说他虽然在身份上贵为一方首官,可却也从来不敢视道门宗师若无物啊,一个、两个或许他还不怕,三个、五个,他也勉强能镇的住,可数十个聚在一起,别说是他一个文官,便是那手握千军万马,在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在如此近身之下,怕是也绷不住啊…… 只见他丝毫不敢懈怠,已刹那便是身形疾退,根本顾不得仪态,便是快步朝着身边将领身后掩去,下一刻,口中已然一声高喝:“紧急戒备,保护殿下!” 一声令下,早已暗中戒备,时刻提防着不测的官兵,哪还敢有丝毫懈怠。 顷刻,城上城下,数不清的兵士,手中早已挽弓配剑,对准了城墙之下那一众宗师,很明显他们早就盯好了目标,虽然宗师们站的分散,但此刻却无一人逃过弓箭指向。 便在这气氛悚然而变,无边的杀气突然爆发之下,戴春和已是在兵士的护卫之下,苍白着脸快步跑到墨白身边,面色惊惶的再次回头一望,却只见那些早已被兵士们团团围住的宗师,此刻脸色愈发难看,如此生死威胁之下,一个个身上不由自主的腾起了玄光一片,更是有人手中已是寒光在闪,那是剑光! 火光摇曳之下,戴春和心中大寒! 哪里看不出这些人已是暴起在即,心底一面暗道倒霉,一面暗暗责备墨白,简直是不知轻重,他敢保证自己这辈子,绝没见过比墨白还要狂妄嚣张之人,要知道,他方才随口羞辱,甚至直接威胁要取其性命的可是道家宗师,金銮殿上都要赐坐的道家宗师! “不好!”戴春和心里当即一声哀鸣,明王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视之为鱼肉一般打骂羞辱,便是匹夫也要一怒之下,血溅五步,更何况是这些高人们! 这一刻,戴春和当真是欲哭无泪,只能可怜自己命不好,竟亲身陷在此荒唐事中,今日怕是我命休矣啊! 满是心惊胆颤之下,戴春和再是惶恐哀怜,却也还是不敢丢下墨白不管,独自逃命去,关键是也未必逃得掉,只得声音颤抖,惶恐急叫道:“殿下小心,此地危险,还请随臣下速速离开!” 他再清楚不过,身边虽然兵马环绕,但这些人却非真是刀上鱼肉,虽没有那民间传说中飞天遁地的本事,可这数十步内,拼死斩一人的本事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然而他的紧张,却没能半点影响到身边依然背对而立,似完全不知此刻局势已经刀光剑影之下了。 他当然不可能退,便在戴春和的张惶之下,墨白依然如先前傲临高处时一般风轻云淡,他只是慢慢转身,却没先看向后方,反而深深盯着戴春和那汗如雨下的胖脸。 “殿下……”戴春和张了张嘴,满肚子的话,却在这时墨白那苍白面庞上,那双深邃眼神之下,噎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他没法看清墨白那深邃眼眸之内,这一刻究竟表露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种感觉却是直击他心灵,殿下不喜他此时的惊慌。 仿似在说,我堂堂大夏国朝一方首官,金銮殿下可近君十步之内的国之重臣,岂能如此没有气节仪态! 真的,戴春和刹那之间便从墨白那看似深邃的眼眸身处,瞬间读出了这种信息,再次张了张嘴:“殿……” 可最终,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难言! 真的,做为一方首官的他,此刻是又惊又怕,又无可奈何,他想哭,委屈极了,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怎的就遇上了这样一位殿下,他真的觉得命苦,实在无言以对! 其实啊,可以理解嘛,人家一片拳拳护主之心,不管你需不需要,也总得感念人家一片忠诚不是。 可这墨白竟如此不通情理,非但未感激,反而还隐晦透出不满,这不是打击人家为他尽忠的积极性吗? 如此主上,实在是令臣子不堪呐! 然而,戴春和却是不知,墨白并非当真不识世事,更并非不知做人,做主,收揽人心。 他对戴春和其实已经很客气了,乱世用重典,这时代已非泛泛之人能够凭着单纯的礼孝忠义便可还人间一片青天的时候了。 如今天下,要的是真正能在这万里血腥之下,真正能扛事,能做事,能顶事的人。 文臣武将,要么谋略无双,要么气节阵势,非如此,不足以改天换地。 墨白没有如传说中的那番狂傲秉性,当场将戴春和呵斥一番,令他官兵面前下不来台,就真的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毕竟墨白知道,在这时代,道家承安已久,又受尽恩荣,早已被惯出了高高在上,连国朝陛下,都对其百般忌惮,又何况朝下之臣?戴春和这般面对一群道师都手足无措之模样,实在非他之罪,非他之罪! 墨白眼睑微微下垂,心下微叹,不再盯着戴春和,终于是缓缓转身,眸光看向了城楼上,那一众已然脸上凶悍与惊惧交加,浑身气势汹涌上下,玄光电闪,气势极其恐怖的众宗师。 没错,这一刻的他们,已不是方才在墨白面前压抑沉默低头的样子,而是满身凶气狂涌,在墨白看来都随时绷不住最后的理智,要一战惊天的气势。 墨白看向了他们,他们也看向了墨白,只是在接触墨白眼神的一刹那,他们身上的玄光却无不是一暗,但紧接着又是暴涨,这一刻,怕是除了墨白和虚离子,此地再无人知道,他们这些人在这一刻心里究竟有多么复杂。 因为虚离子也深知,身为一个道家宗师,确实收不了墨白如此欺人对待,但同样,他也明白,墨白在他们这等道家之人心中,已恐怖到何等境界? 生死攸关之下,不动手不行,动手又不敢! 墨白静静看着他们半晌都没有说话,戴春和在一边却是庆幸,至少身边这位没有下令让他守兵,总还是多了半分保障! 局面便在这僵持之下,似乎随着时间的蔓延,有了些许缓和。 可突然,就在这稍稍缓和的气氛之下,却只见墨白陡然做出了一个动作,令得在场诸人,无论敌我刹那间眼神收紧,呼吸骤停。 没人能想到,沉默半天的墨白竟突然抬起了手,手掌绷直做刃,高高举起! 戴春和的心一下子缩成了一团,眼眸暴睁,浑身都下意识的绷直,满面惊骇之下,嘴唇不住乱颤。 那还身陷于众宗师之内的太玄门虚离子,也是终于绷不住了,须发无声自起,从未亮起的玄光也再一刹那爆发,脚底青砖发出“砰”的轻响。 这声音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竟那么清晰,他与戴春和一样,也颤抖了嘴唇,只是他却发出了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两个字:“殿下……” 他都如此,那些竹叶门宗师便更无须说,谁人都认出来了,墨白这是要下令的手势,只需墨白手刃一斩,那成千上万的箭矢,便要临头而下,原本才刚刚稳了稳心神的众宗师,彻底慌了。 一个个在无尽的恐惧中,豁然暴睁双目,神色顷刻狰狞起来,死死盯着墨白的手刃。 却只见万众瞩目中,所有盯着墨白的人都似乎能清晰看到墨白眼中骤然闪现一缕恐怖的冷酷杀意,脸色也瞬息冰冷而暴虐,也就在这一瞬间,墨白的手掌,终于是向下倾斜。 数十宗师眼力惊人,眼见他嘴唇已动,一个杀字已在嘴边,只待下一刻便要石破天惊。 再也绷不住了,再也维持不了镇定,一切的侥幸彻底被粉碎,先前开口质问的竹叶门宗师率先崩溃,不待墨白手臂真的挥下,也不待他真的杀字出口,已是横剑一斩,口中骤然长啸一声:“诸位,此贼奸诈,怕是成心坑杀我等,陷我等于万军之中,生路已绝,成刀下之鱼肉,如今唯有誓死拿下此贼,方能挣得一线生机,诸位,还等什么,随老夫杀!” 黑暗中,他的声音传遍数里,最后一个杀字,更是所有听到之人,无不眼前仿佛闪过血光,身躯止不住的一阵寒颤。 僵持了许久的局面终于打破了。 第313章 逼反 再无意外,此人已是先下手为强,戴春和惊骇到呆滞的眼瞳之内,只倒影出青光一闪,便只绝寒气逼来,心口发凉。 快,太快了! 对所有人来说,甚至早已弯弓持箭的兵士都来不及反应时,宗师一闪,便是数步之遥。 不及眨眼功夫,那耀眼寒光之中隐隐可见的剑锋,便已临他们首官戴春和的心口。 没错,是戴春和,因为他正站在墨白身侧,而这宗师本来便是与他成直线,他没有绕路,他的剑锋直直刺下,这明显是打算一石二鸟,一剑杀两人。 然而,或许也只有墨白和这些道门中人知道,除此之外,这一剑更是因为没人愿意直面墨白,他们情愿让墨白多一分时机反应,也宁可戴春和挡在中间。 普通兵士的反应,终究是没有道家宗师快,他们虽然面色刹那大惊,手中弓弦只需放下,便可射出箭矢,但这在他们看来只是毫发之间的时间,却已经足以道家宗师做太多事。 在将领张嘴欲大喝之际,早已不是一道剑光了,足足四道剑光已是在黑暗中亮起了肉眼难以探明的轨迹,后发而先至的与那最先开口之人,一同爆射墨白。 还有更多人,则也身形电闪之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寻找掩体,或直接杀向周遭士兵,打算先动手为强,擒拿兵士的身体做为掩体。 虚离子也同样暴退身形,他早已准备好了,身形一退便是那先前拉他上来的吊篮处,很明显他早已算计好,准备形势一旦不妙,便立刻从那吊篮飞下,只要借助绳索之力一个片刻,他便有把握安然下去。 但身形电闪至目的地后,他却并未敢马上逃离,心底对墨白的恐惧终究是不敢擅离,即便危险,他也要最后确认墨白的结局再说话。 也是这回眸一眼,便已发现,这些人果然不愧是同门,配合默契,显然是早已思索千百遍,此刻没有全部攻向墨白,显然也是明白,墨白人毕竟在下方,还是极有可能身形暴退,脱离战场的。 而他们人去多了反而会让墨白退去,不如只数人,便是不能杀之,也要博其傲气,抵挡不退,只需分毫之间,便可将墨白陷于战端,到时只要一交上手,大伙在一拥而上,有墨白在中间,这成千上万的箭矢怕也不敢乱射! 当然,虚离子再一扫局面,只见豁然还有十来个人,竟没有动作,他们虽然也是强做戒备,但竟在这般时候,没有与同门一起上。 电光火石间,虚离子心里再是一震,对场中局势又多了一念,对明王又多了一丝敬畏,怕是这些人没有全冲向墨白,也非是计谋而已,怕是当真早已被明王吓破了胆,根本就做不到同心而面对明王吧。 到了这般境地,生死关头了,竟还心存侥幸,不敢有丝毫异动,祈求事后明王能饶他们性命, 这只是短短一瞬,却给了虚离子太多的震撼,在他心头浮现太多,太多杂思,但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明王所在处。 所有人,无论是杀向明王的人,还是杀向周边的人,或是兵士们,最终的目光依然是汇聚在明王和戴春和那里,等待那注定石破天惊的一幕,在下一刻发生。 不管怀着何种心情,所有人都心神紧绷。 戴春和脸色已完全无血色,他连闭上眼睛的时间都没有,便只觉胸口一凉,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只剩下四个字。 “我命休矣!” “轰!”然而,却只觉一声雷霆炸响在耳边,紧接着自己便被一股巨力掀翻,整个人突然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这种飞翔的感觉,他没法形容,也来不及去想,便已砰的一声坐倒! 不错,就连他自己都在这一刻惊愕,他竟然坐倒了,不是摔倒在地。 他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却下意识的有些懵懵然的抬头,下一刻便是呆呆傻傻,没了动静。 他懵了,可其他人没懵! 无数人目光之下,目睹了先前那一幕,正当宗师一剑要刺穿戴春和心脏之时,却豁然只见墨白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戴春和侧面突冗的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而紧接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快若闪电般轻而易举的在众人无法置信的目光下夹住了那已经刺破戴春和衣服的长剑。 长剑上光芒猛的暴涨,那两根仿佛不是血肉的手指也豁然金光一闪! 金光太过灿烂,太过炫目,炫的人眼花,也就在这一瞬间的眼花之际,普通兵士将领再凝目而望时,便只见戴春和身形已飞起。 而那炳被墨白夹住的长剑,已断成数截,爆发着雷鸣巨响,飞向四方。 在下一刻,便见原本飞向墨白的数炳剑锋,突然偏离了他身躯,闪向各个方位。 而墨白的身形,却也再变,人不知何时已经贴面站在了那最先开口说话的宗师面前,那宗师手中只剩一截剑柄顶在墨白心房之处! 一切思绪,突然静止! 无数兵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呲目欲裂! 躲在一旁的虚离子,也是片刻懵了,随之冷汗劈头而下! “明……明王!”他嘴唇翕动! 而那被墨白短剑射去,不得不闪避,正一脸糟糕之态的数人,也是眼中陡的一愕,随之连身上玄光都激动的有些稳不住了。 这…… 怎么可能? 那昨夜恐怖到无边的明王,竟然就这样,就这样……被杀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想,明王被他们杀了,会是怎样惊天的大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若这一刻过不去,现在就得死,还哪里能想那么多。 或许唯有城墙上那位守城将领,此刻是唯一清醒的,不是他比道家宗师还要有气魄,而是他并不知明王在这群道家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而他,只是一个沙场之将,他的任务只有护主安危,此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他的眼红了,脸白了,心沉了。 主上身死,他何能幸免? 但,身为将领,不忘的只有杀敌,这是天职也是本能,这一刻不管敌人是谁,他也只能在这沉寂场面中,一声咆哮:“杀,给我杀,杀!杀!杀!” 悲愤与狂的三声杀,在这一刻,响彻城门内外! 又放入一声重鼓炸响,令无数士兵回神,便是守城兵,最起码的素养也是有的,刹那间,手中的弓弦便要松开,只待下一刻,便是漫天飞羽,带起血花一片,今日北河的雪面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他的声音惊醒了士兵,也惊醒了诸宗师,惊醒了虚离子,惊醒了戴春和。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要在下一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 戴春和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虚离子已颤抖起身,脚踩向了吊篮,众宗师,无论先前动手或没动手的,皆是第一时间身上玄光再次暴涨,就要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那是正低头看自己是否还活着的戴春和的方向。 但也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声音,却打断了这世间一切节奏,便是漫天飞箭待血染苍穹,便是宗师之力,可百步近身,便是那吊篮,只需轻轻一震,便将飞下城头,也只在这一声之下,万物再次静止! “住手!” 没错,住手! 这两个字,清亮而又中气十足,非狂吼,只是却可声传四野,仿佛天旨落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旁! 兵士的箭已待飞膛,但,王令一下,那满张的弓,又顷刻僵硬,无数兵士脸上豁然一白,那是力度所至,收之不及,伤了气力。 但这时,没人闷哼出声,他们止不住的全部望向那声音来源处。 那将领暴怒的脸,通红的眼,豁然转头,难以置信,却又惊喜莫名的看向了那道依然单薄的身影。 虚离子脚下的吊篮,砰的一声炸碎! 那无数宗师,再无力动弹分毫! 或许这一刻,唯有戴春和,做了一个动作,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又拍打了两下…… 终于,他“活”了过来,脸上有了人色,眼里重复色彩,他抬起了头,也如所有人一般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墨白,就站在那宗师面前,那剑柄就顶在他胸膛之上。 他眼望着面前宗师,那一瞬间懵然的眼睛,以及下一刻便只剩恐惧的惊惶。 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应该说有了变化,他没有杀意,却只剩一片淡漠! 他先前垂下的手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似慢慢抬了起来,可这慢,却让所有人不适应,因为所有人都看清了,却又无法理解,为何这般之快,他的手便已印在了对方胸膛。 “你……”那宗师似乎这才终于醒了过来,他惊骇莫名,却没有先看那手掌,反而是豁然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依然顶在墨白心口的剑。 他的手似乎颤动了一下,又停止了,好像他并不敢取下插在墨白胸膛的剑柄,好像只有刺在他心房,他才有勇气站在墨白如此之近的距离。 局面又静了! 但下一刻,没有意外,墨白的手掌上金光突然蔓延,没错是蔓延,而非爆发。 第314章 杀之 在场道家宗师,陡然眼中一晃,一阵悲哀闪过。 那墨白面前之宗师也是随着墨白手中金光蔓延,浑身玄光再次暴涨,浑身一震之际,眼神也是豁然抬起,再次对向墨白,那其中神采或许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光亮。 不过,望着墨白那淡漠的脸,他那手中始终紧握的剑柄终究是半点都未曾移开,他没有做到其他动作,仿佛全身力气,只用于这始终刺向墨白的剑柄,这或许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虽然这希望,已经没了,但那不甘,却也只能系于这一剑之上。 “上清山?”便在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脸,与自己对视之时,墨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般冷静,却相比先前略低,不再回响在方圆之外。 唯有这城楼附近,所有人等方能听见。 上清山! 三个字很简单,却令那与他贴面的老者目光中突然多了其他光芒,他依然只是死死盯着墨白,浑身的玄光依然在持续爆发。却有声音从脖子眼传出来 墨白也未管他,又道了一句:“本王已经说过,在本王眼中,尔等都不过我大夏之民罢了,竹叶门如此,上清山又若何?本王既已金口玉言饶尔等性命,你何必非要自寻死路?” “休要猖狂,老夫大恨,未能杀你,却没关系,你休想坏我道门万年不坠之道统,你不行,这世上谁都不行!等着吧,你死定了,无需多久,你就注定会来给老夫陪葬!”这宗师终于开口了,声音泣血悲狂! “是吗?”墨白声音依然清亮,没有半丝受到影响,他手中的光芒也在这时,彻底明亮刺眼,仿若有一声脆响传出,老者双眸猛然放大,紧接着浑身那刺目玄光一暗。 所有人的眼眸都在爆缩,盯着那一代宗师,就这般慢慢垂下了头。 墨白金光收敛,缓缓转身,老者倒地,一炳完全无刃的剑柄从他手中滚落,在地上叮叮当当作响。 满场人等,再无一人敢大声呼吸。 对普通兵士将领,和戴春和来说,难以将目光从倒地老者身上移开,一代道家宗师,金銮座上可赐坐之存在,就在他们眼前,如此真切的死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了面前,死的如此轻易。 这一种震撼,难以言续,太多兵士还没有资格知道昨夜之事,他们心里,宗师的地位甚至还如曾经那般高高在上。 便是手持弓箭,已准备战斗,却也只是命令使然,真没有想过其他! 他们不得不抬头,再次看向他们的明王! 这刚刚手刃了一位宗师的明王,却依然如先前一般,视满场高人如无物,他还是那般不动如山,就仿佛方才之事,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任何波澜一般。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微默,又眸光看向远方。 这一次,他看的方位,普通人不知意味,却让在场一众宗师越发沉默,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上清山的方向。 终于只听墨白的声音,只见他一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倒地尸体,似乎叹息般响起:“本王倒是想要敬你三分,可事实证明,本王已经等了你口中那万年道统,那让本王陪葬之人整整一日,却终是未见到来。”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听懂其中深意的人,无不心中倒抽一口凉气。 虚离子更是差点站不住,望着脚下那吊篮,心中惶恐而侥幸,还好没走。 而其他竹叶门诸人,此刻却是脸色难看而又复杂。 他们亲眼所见,这位站立城头高处良久,难道竟是在等上清山,等道门真人降临吗? 他是真要独对整个道门吗? 便是竹叶门别灭了,也比不过这一刻,这句话带来的寒意。 内心中仅剩的胆气,在这句话后,真的再难维持。 墨白不再管那死人,而是终于将眸光放在了现场一众人等身上,一一扫过每一位宗师,每一位皆是在他目光挪开之后,方才松下一口气,最后,他看向了之前朝他拔剑的另外四位老者。 眸光定住。 死人眼中恐惧连闪,面色急剧变化,几人手中的长剑都有些微颤。 墨白面色淡漠,却突然一抬手,在四人急剧退步间,口中却道:“戴春和,令众兵士退下!” 戴春和还有些恍恍惚惚,但听闻此言之后,却还是下意识当即道:“是!” 说完之后才回神,方才墨白说的是什么,眼神又下意识的一扫依然在场的诸宗师,想到方才差点被一剑杀了的场面,又是一阵冷意升腾,面色发紫。 但牙齿一咬,看了殿下一眼,又看那死人一眼,仍是双手撑地,姿态极其不雅的爬了起来,开口退兵。 不是他想不想,而是到得此时,根本就不敢违逆墨白。 兵士如潮水般退去,不再剑拔弩张,随时在生死威胁之下,众宗师眼里终于是稳定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们舒缓下来,便又被墨白的动作给吓的无法自持。 兵士刚刚退下,墨白的身影便突然暴起,毫无征兆的冲向了那四位方才动手之人。 实在太过突然了,刚才被他盯着的四人,经过他一阵威吓目光,又突闻收兵,这一紧一松之间,便是宗师也终于还是反应迟钝了那么一丝。 只刹那间,原本站在墨白身后的一老者,便陡然只见墨白身法一展,手中更有一炳不知何时已经出鞘的青锋,已然临至面前。 对宗师来说,原本眼见之处,便可反应,但这一刻,他却迟了那么一瞬,口中一声太过惊骇之下发出的叫声后,他第一个动作居然是转身而逃。 没有招架,他竟转身了,再墨白剑下,如此近的距离,他转身想逃。 不过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可已经来不及。 心口一凉,他的死法,比方才那位还要简单,还要冤枉。 墨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杀人之后,却明显未再罢手。 顷刻间就已拔剑,带起血光飞射空中之时,他人已飞天,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见他发丝飞扬背后的身影之时,已闻一声剑鸣交响。 却已见另一位宗师早已醒悟,此刻惊骇之下,运气全身功力,抵挡他一剑刺喉! 此人来不及吭声,他第一时间只能保命,他没有逃,眼见先前那位下场,他知道只能一战。 但面对墨白,他心中冰冷可想而知。 甚至这一剑抵挡之时,他的心在颤栗,他害怕挡不住,墨白的恐怖早已深入人心,昨日数十宗师一击,都被他一力破之,更何况此刻只他一人。 但意外,这一剑相交,墨白手中青锋竟真被挡住,他微鄂,但来不及细想,因为墨白剑花刺眼,已是再次刺向他咽喉。 再挡,下一刻剑花又至,这次是心脏! 老者脸色彻底急了,他终于发现,不是墨白没有气力,而是墨白的战斗风格变了,只在一夕之间,墨白的剑招招不离他要害,已让他险象环生。 有项羽的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有精妙绝伦的以柔克刚。 墨白之威,过于刚猛,这是昨日一役后所有人心底不可力敌的印象,但此时,却再不敢这么想。 道法,道法! 道需有法,此刻,墨白施他的法! 墨白有法吗? 无需怀疑,师从末法时代真人,更揽大千经典的他,怎会缺法? 此时,前世道家大名鼎鼎的五行分光剑法,在他手中金木水火土,锋、锐、刚、柔、遁、阻、缠,剑光五色,似散而聚,招招致命。 相传此剑法传自上古道家神话中春秋时,老子所创,当时天下纷争,亦有妖魔横行于人世,老子眼见世间疾苦,曾一剑出,如万道临,剑光化五行之力,横扫世间妖魔。 此法有无神话之威,难讲,毕竟无人能有圣人之功力,但横扫不了妖魔,杀同阶对战之敌,墨白却是能够做到。 “诸位,还不来援,非等各个击破呼……”此老者手忙脚乱,已抵挡不住剑光,全凭周身护体真气硬抗,但即便如此,身上也是在眨眼之间,已是血洞处处,此般下去,不需旦夕之间,他将毙命当场。 不得不说,墨白突然换了打法,让众人惊骇间又难以回神,更加上这剑法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人挪不开目光。 一时间,竟一个个盯着墨白身影剑法,无半点动静。 直到这老者惊叫,众人才反应过来,可便是如此,又待何? 虚离子眼神再次一个电扫,果然,之前没有朝墨白拔剑之人,无一个动作,只是诸人脸色难看着相互对视一眼。 虚离子瞅得时机,自见得诸人不敢动手看,连忙大喝一声:“诸位,明王殿下之威严,绝不可冒犯,尔等切莫行差踏错,否则必乃自寻死路。若执迷不悟,某虽实力不济,也定要仗剑护主,与尔等分个生死!” 说罢,长剑一展,便是身形急纵,立身诸人之前,虎视眈眈。 众人盯着他,当即满脸不齿,皆暗道真不要脸,可到底,众人还是没动,好似不是不去救援,而是当真被人所阻一般,至少面子上过得去一些…… a 第315章 千刀万剐、凌迟三生! 虚离子眼见于此,心下也是捏了一把汗的同时,又一回头,朝着墨白方向,口中大啸:“众贼子不敬王尊,竟敢朝殿下拔剑,此乃万死之罪,尔不知敬畏,竟还不束手,实在罪大恶极!某恨不能手刃尔等,殿下大德,竟亲自赐死,当真是便宜了你们……” 这话一出,他只觉身上蓦然一凉,然后豁然回头,便只见被拦住的诸人,皆是气得眼露杀意,死死盯着他,说不得他也赶紧闭嘴,不敢再撩拨! 不过也只是一瞬,众人就无心再管他了,只闻一声惨叫,一道满是悲愤的声音传出:“你们……愚蠢!” 众人望去,便只见顷刻之间,又是一宗师殒命墨白之手。 一切又静了,都紧盯着墨白,豁然只见他,果然没有住手,毫不迟疑,身形再闪,已朝那提前戒备,却始终抱着侥幸的两位而去。 两人一见,哪里还敢再存半点侥幸,已经没有办法,知道怕是今日逃不过大限了,心底后悔方才未上,又悲愤必死之局,两人只好长啸一声壮胆:“杀!” 没有人助他们,两人每有逃,这里不比竹叶门,他们逃不了千军万马的围堵,只得连连怒吼,在众人眼前,被墨白以一敌二,手中青锋,活生生的刺破护体罡气而死! 已经没有人意外这个结果了,所有人的心提着是墨白是否还会继续施虐。 唯一的侥幸便是,墨白动手之前撤了兵马,看样子并不想赶尽杀绝。 四具尸体倒在一旁,墨白手中握着染血执剑,脸色更加苍白,连额头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细汗渗出,他的胸口在起伏,一派已经脱力之象。 然而,这时再也没有敢挑衅之人,先前他就虚弱无比,可一转眼,又杀五名宗师。 戴春和躲在墙角,直到彻底没了声响,他才慢慢起身,望着那又添的尸体,再抬头看那依然有着单薄背影的独立之人,深吸一口气后,连连疾跑,亲自端来一张椅子,来到明王身边,敬畏非常的小心说到:“殿下,您请……请坐!” 墨白瞥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这一次,戴春和不敢有任何意见,连忙小跑着站在他身后两米之处,却不肯走了。 还有哪里比墨白身后更安全? 墨白没坐,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疲惫:“还有谁?” 没人应声! “还有谁?”墨白再次问道。 “砰!”有人动作了,一个站在边缘处先前并未动手的老者单膝跪地,低下了头:“殿下恕罪!” 宗师跪地! 戴春和,眼眸瞬间瞪大,盯着那人满是不可思议,即便经过这么大的波折,他还是不敢信眼前看到这一幕。 不止他,虚离子也忍不住嘴角抽了几下,眼神变幻不定,连他也没有真正跪过明王。 而其他宗师其实在竹叶门就不得不跪了,但此刻在一众凡人面前,他们还是立马脸色发烧。 “还有谁?”墨白问出了第三句。 这一次,沉默中,一声声闷响传来了。 戴春和站在墨白身后,他觉得或许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不再是先前墨白独立高处,那初见一瞬,而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砰!”又一声闷响,戴春和望去,只见那虚离子本来站在众宗师中间很是出奇,但此刻明显意识到了不妥,也朝着墨白跪下了。 戴春和眼神一动,也反应过来,连连快走几步,又绕到墨白身前,双膝跪地,高声唱和:“殿下威武!” 他这一声,顿时如引动山崩,整个城墙内外,无不跪地!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 一声皆着一声,在这已经入夜之后,北河内外,响遍苍穹。 遥远的京城城关,有人突然侧目,远眺北河方向。 紧接着速速招来一人,紧急将消息传至宫城! 原本墨白来到北河的消息应该早已在京城轰动,万千兵马出发,迎王驾回京,但出奇的是,最终竟毫无声息,京城那座宫城竟好似对这惊天消息一无所知一般。 不过,御书房那盏灯,一直亮着…… 墨白独立城墙之上,余者再无立身。 他手中带血剑,慢慢滴落一滴滴血珠,他的身形再次挺立,眼神抬起,扫向诸天:“本王持剑欲杀贼,何处不可杀?何时不能杀?何人不敢杀?” “就凭你们也配让本王百里兼程,调兵遣将围杀尔等?”墨白手中剑抬起,声音传遍城内外,彻底的安静中,他的狂傲尽显其中:“本王敢饶你们性命,就不怕你们反,反一人,杀一人,反十人,杀十人,道门皆反,本王杀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这一刻,连带虚离子在内,所有道家中人皆忍不住死死撰紧了拳头,不是想反抗,而是身为道门人,听到这段话,难以抑制心头那滚烫翻涌的气血。 道门皆反,皆杀…… “旗蛮千军万马困本王于明珠,本王亦敢单枪匹马杀个三进三出,就凭尔等诸人,何敢在本王面前放肆?”墨白陡然手中剑指诸天,第一次,声音高亢咆哮天际:“何敢放肆?” “杀!” “杀!” “杀!” 战场不怕血,只怕将无能! 城内外,众沙场之兵将,此时此刻,在明王之血气震天之下,尽皆怒喊杀! 漫天喊杀声中,虚离子与众宗师单膝跪地,满头冷汗滴下。 他们第一次于寻常士兵之血气而胆寒,而低头。 “你们最后听好了,也记住了,本王饶你们性命,不是你们乃是道家宗师,也非贪图尔等之超凡手段效力。于本王而言,莫说宗师而已,便是那传说可飞天,可遁地,可视众生若等闲的真人,但凡其敢叛我大夏,敢背我百姓,本王亦当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其千刀万剐,凌迟三生!” 轰! 一片跪地宗师,本来还躬着的一只腿彻底坚持不住,砰的一声跪倒。 民间百姓,敬帝尊若天地! 道家修士,敬真人若神灵! 真人,是一个信仰,此时此刻,“千刀万剐凌迟三生”这个词用于真人身上,所有宗师心中之震撼,超过了竹叶门灭!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敢于众生面前,如此疯狂。 而再下一刻,勉强能跪住的戴春和也彻底趴伏在了地上。 “今日,本王剑指苍天,向众生立誓,自即日起,凡我大夏之种,不论官居当朝一品之重臣权贵,亦或沙场点兵之封侯将帅,但凡值此国难之际,祸乱朝纲,误我百姓者,本王持剑,上斩皇亲国戚,下杀走卒贩夫,若不然,本王便持手中剑,自绝己身!” 不斩贼,便斩己! 墨白的声音回荡于城墙内外,令这天寒地冻也挡不了热血沸腾。 他转身,持剑下城楼。 所有人跪伏,没有人抬头。 直到他脚步越来越远。 戴春和颤颤巍巍抬头,望着那顺着城楼而下,慢慢模糊在眼前的身影,再次叩首! 而城内外,终于对墨白的话有了回音。 “属下等愿誓死追随明王!” “上斩国贼!下斩奸逆!” 军在吼,民在啸!。 a 第316章 将军为谁而战 此趟北河之行,墨白的心情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下得城楼,那戴春和自是又追了下来,说实话,墨白的事迹他是知道不少,所以才一开始就对墨白不敢半点不敬。 但听说终究只是听说,直到此刻亲生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之后,他心有余悸之下,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 跟着墨白下楼,小心翼翼的抬眼观望,只见得墨白表情平淡的没有一丝异样,仿佛刚才那历经生死,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注定要引起难以想象余波的存在,并不是他一样。 戴春和愈发敬畏,他不得不去想,恐怕在眼前这位堂堂国朝亲王殿下眼中,这种场面是真的不算什么吧…… 此间事了,墨白也无心多留,只待虚离子那边复命,他便准备离去,下得城来,却见城下兵将依然里三层,外三层的持续戒严,他轻声道了一句:“正常值守城关者除外,余者回营吧!” 戴春和闻言,哪敢耽搁,立刻应命,转身挥手招来,先前一直跟在他身边那城门将领。 不一会,那将领便招来副将,吩咐撤兵。 却不想片刻之后,兵马却未撤! 戴春和与那二位将领说了几句话后,面色略显为难的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那将领返身而回。 二人来到墨白面前行礼后,皆略带忐忑道:“殿下,城中有些文人巨贾得知您王驾亲临,此刻正聚集在城门口恭迎王驾,您看……” 墨白闻言倒是明显一愣,他倒是还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皇家出行,万民恭迎的场面,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在迎他。 戴春和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责怪消息走露,面色当即便越发忐忑了,连忙又躬身急忙辩解道:“殿下恕罪,臣下本来是要严命封锁殿下王驾亲临的消息,可又恐因兵马戒严,以致城中谣言四起,徒生事端……” “好了!”墨白一抬手,打断他的话,微微摇头道:“本王来此,也无需藏头露尾。” “臣下该死……”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戴春和又快被吓哭了,心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啊。 墨白不是不懂,这上下忌讳,此刻却是真的无心纠缠,而且见戴春和这副模样,说实话,他理解,但并不是太欣赏,不过说到底他并不了解戴春和这个人,也没办法评判他为官究竟如何。 又有那将领在旁边,墨白也不好当着他下属的面伤了他颜面,所以只是摆摆手,示意不介意之后,略作沉吟。 这些人见还是不见? 说实话,他还是有心见一下的,这些人定是操纵一方民生所向的角色,能与他们谈一谈,坚定一下他们对大夏的信心,或许对北河省的安宁是有好处的。 可最终,墨白却仍是摇了摇头,国势如此,空口说白话,就想让人信服太过艰难,而且他们不是道门中人,墨白不可能用拳头打出一个威严来。 当着他们的面,态度软弱了,会被看轻。 态度强势了,又只会被认为孤傲肤浅,暴虐威胁! 没有办法,国朝式微就是原罪,他明王的身份若非他这年前年后打出的一些成绩,怕是在背后,人家眼里半文钱也不值! 算了,还是不出面了。 就等这里发生的事情慢慢发酵,流传到他们耳里之后,让他们默默感受自己的意志与强势,或许就在猜测惊疑中,反而会心存几分敬畏忌惮,于他们将来行事作风会有好处。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人就不见了,一来,天色已晚,骤然露面,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二来本王确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多做逗留,且待下次本王再来时,再来谢过百姓的好意。将他们都劝离吧,兵马也散了!” “是!”戴春和其实也包不得他快点走,今日的惊吓实在够了,虽说那些人都是城中百姓,但谁又能保证就真的万无一失? 他也是没有办法,这些人手眼通天,他想封锁消息也封锁不了,又不能不给面子,全给赶走了,所以只得来请示。 不过那将领领命而退之时,墨白却是注意到,戴春和暗暗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墨白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是在说明着退兵,暗地里却是加倍戒防。 说实话,若换一个主子,怕是会欣赏戴春和的懂事,可如今的墨白却是心底只有悲哀,这天下媚上之辈真的不需要再多了。 这沙场点兵的将领,不能再单纯的只为主上的安危尽忠! “等等!”在将领领命离去时,墨白沉声道:“不知将军姓甚名谁?” 那将领明显没想到墨白居然会问他姓名,不由刹那呆愣。 戴春和也不知墨白要做什么,却是立刻提醒一句:“殿下问话,还不速速报来!” 将领清醒过来,连忙答道:“末将胡冒丁!” “胡将军!”墨白点头道:“本王有几句话想对将军说,不知将军愿不愿听!” 胡冒丁一听,脸色再是一变,随即第一反应看了一眼戴春和,显然是被墨白的态度惊到了,不知是福是祸的朝墨白单膝跪地:“殿下只管吩咐,末将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戴春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望着这傻大个,羡慕不已,一个小小城防将军,居然能入殿下的眼。 墨白没管他们怎么想,沉声道:“今日将军临危不惧,护卫有功,本王本该为将军斟酒致谢,但本王想将这杯酒留至将来,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胡冒丁显然文化程度不高,对墨白这番话理解的不够透彻,红着脸,满是激动道:“末将……末将岂敢……岂敢……” 而一旁戴春和却是嘴角猛的狂抽,心里刹那酸的不行,这傻大个,好大的运道,想到此处连连在一旁道:“胡将军,还不快快磕头,谢过殿下无上恩典!” 胡冒丁闻言,本来就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听戴春和的话,立刻便要叩首。 然而墨白却是道:“慢着!” 胡冒丁又僵在原地,墨白转身负手道:“你且起来,听本王把话说完!” “是!”胡冒丁起身,眼瞅了戴春和一眼,只见戴春和挤眉弄眼,他却分不清其中含义。 墨白的声音却已经响起:“胡将军,你为护持本王性命,舍生忘死,本王自该感念你一片忠诚。但本王以为,如今乱世,外有虎狼入侵,内有诸侯作乱,尔等戎甲加身之将,所流之血,所立之功,应在江山社稷,应在百姓安宁,本王之性命于前二者而言,又何敢言重?” 胡冒丁闻言,抬起了头,看向墨白背影,他没有多少文墨,但这一刻,却仿佛还先戴春和一步,听懂了墨白的意思。 不过戴春和与他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他眼神不住示意胡春和,让他立刻回应墨白的话。 怎么回应,当然是“殿下安危,便是江山社稷之重,便是百姓之福,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不过胡冒丁却没有看他,也没有照他所想去回应,这让戴春和不由心底摇头,二愣子啊! 墨白转身,盯着胡春和:“本王只愿,将来你若有点兵沙场一日,血战抗敌之时,能有今日护卫本王般尽命!若到得那时,本王尚有命在,你也血战归来,本王必为你牵马执剑,斟酒祝功!” 说到这里,墨白声音略高:“将军可愿?” 这一次,无需任何人打眼色,胡冒丁砰的单膝跪地,昂头挺胸,红着眼拱手于面前,声震如雷:“末将敢不从命!” …… 城墙上,虚离子尴尬站在众宗师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一众宗师沉默盯着他,没一人说话,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是让他实在不好过。 他在做什么,自是挑人! 踌躇半晌,他也拿不定主意,心中是有苦难言啊,这些宗师以为,殿下是在羞辱他们,却不知这是在为难太玄门,惩罚太玄门在杜鹃一事上的罪孽。 最后深吸一口气,在众宗师那深沉目光下,他一转身,朝着城墙边走去,与守城兵将沟通了一下后,又通过吊篮下了城。 见得掌教归来,那一众早已在先前场面中吓白了脸的宗师立刻围了上来,直到见掌教没事,方才稍稍安心。 原本他们并没有这么多人在京城,是在杜鹃出事后,紧急调配的。 此刻,只见一年纪看起来比虚离子还要苍老的老者神色紧张,朝着虚离子急切问道:“掌教,殿下怎么说?可曾熄了那雷霆之怒,饶过我等?” 虚离子瞅了他一眼,眉头紧皱没有出声。 那老者越发着急了,脸色惶恐不已,突然伸手一巴掌将身边一个一眼看起来六十来岁的同门打的一个踉跄。 “孽障,还不跪下,老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老夫愧对祖师,愧对祖师!”这老者一边痛骂,一边手上冲着那跪地宗师连连招呼。 虚离子冷眼旁观,这一次杜鹃出事时,便是这位出的任务。 第317章 念旧 太玄门同样势力复杂,虚离子虽是掌教,却也并不能大权独掌,这老者便是他师兄,在太玄门中同样占有一席之地,原本对于虚离子投靠明王并不满意,多有掣肘,这不这次杜鹃一事,其实说白了,还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才不尽心。 当然,虚离子本来其实也并不认为当时的处置有错,毕竟人家竹叶门出手了,他太玄门怎么可能针锋相对硬上,换了他,怕当时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现身。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明王为了杜鹃一怒斩天山,这何等恐怖? 他太玄门岂能与竹叶门相比,若是明王一个不舒服,那随时可灭啊,他如何能不怕,所以这不,事情严重了,那就要细分责任了。 “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等?难道非要至我等于死地吗?”有人大急,语气明显激烈了一丝问道。 “慎言!”虚离子眼一瞪,当场喝道,说完还立刻打量四周,这下弄得全都紧张起来了,虚离子才又道:“诸位切不可再胡言乱语,方才一幕,尔等不是未见,殿下一怒,顷刻之间五大宗师………” 说到这里,虚离子压低声音:“其中还有一位是上清山的钉子,不过数息而已,皆被殿下毙命!我等与之相比,能算得什么?殿下若要杀我等,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此时上面还有数十宗师,无一人敢挡殿下威严。” “掌教,您有未向明王殿下阐明因果,我太玄门实在不是不尽心,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那老者将儿子一阵大骂后,深吸口气,再次看向掌教虚离子:“若是明王殿下实在不解气,老夫愿前去请罪,老夫若能一死已换得我太玄满门之安危,无论如何,老夫也必求得殿下饶我太玄满门!” “唉!”虚离子长叹一声,在众人悲苦的眼神中,微微摇头道:“若能一死以谢殿下,我又还怎会回来?早已在殿下面前了结自己了。” 说到这里,又是连连几叹,望着紧急调来的诸人,苦笑一声道:“心有余力不足?诸位可知,殿下早就想到了我们会用的借口。” “啊?”众人皆不解。 虚离子这才说起:“殿下让我在那竹叶门尚存宗师之中挑一些宗师,从此跟在咱们身边为明王府效力!” 这话一出,几乎顷刻,十来人皆是愣住了,随之便是惊骇:“这,这……这怎么可能!” 虚离子苦笑愈深:“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殿下体谅,故而加派人手给我等,十大名府,竹叶门的宗师,这等力量,殿下当真是恩待我太玄门上下!而且,你们可知先前那竹叶门数十宗师为何而反,正是因为殿下此令,众宗师才反的,以致又是数名宗师殒命当场……” 所有人的心都寒了,还真不知道竟是因此而爆发。 想一想,他太玄门区区一小派,竟能导致如此惊天大事,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分滋味。 此事怕是真不能善了。 那老者低头看向自己儿子,最终仰天一叹,心若死灰:“掌教,老夫愧对宗门,祸是他闯的,就将他交出去吧,再请玄儿去求求殿下,无论如何,我派数百年传承不能倒在我们手上啊!” 此言一出,那跪地宗师当场悲呼道:“父亲!” 眼见着大长老落得如此下场,此时便是虚离子都无心再去与他计较恩仇了,只有一阵兔死狐悲之感。 “师兄,这件事已经不是咱们想如何了,殿下已经下了令,让咱们挑人,咱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方才殿下手中剑斩的是那些人,若是咱们不照做,下一刻死的恐怕就是咱们了。”虚离子不再逼迫大师兄,而是正色道:“我下来,便是想和诸位商量一下,咱们该怎么办?” “既如此说,是必挑不可了?”那大长老哪里甘心送儿子去死,闻言反而不免心安了一些,不管怎样,总还是有一线缓和。 “不错!”虚离子点头。 “不知殿下定下怎样章法!”又有人问到。 “没有!”虚离子又是一阵嘴角发苦:“挑谁,挑几个,都没说,全由我们自己。” “这怎么挑?”有人喃喃道。 “是啊,怎么挑?竹叶门虽然灭了,但那些宗师哪一个是好惹的?谁愿意被咱们挑来使唤,咱们挑谁,就得罪谁,而且挑几个?这不是开玩笑的,一旦这些人捅出了漏子,那就得咱们承担,一个不好,咱们就将人头落地!想一想就可怕,这些人哪里是屈居人下之辈,在殿下凶威面前都因这事而反?真到了咱们这儿,他们岂能不反?”虚离子沉声道。 众人沉默了,大长老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没错,就是烫手山芋,殿下已动了真怒,这便是对咱们的惩处,让我们付出的代价。”虚离子点头。 “那掌教的意思是?”大长老闭眼沉思片刻,终究是无破解之策,最终请示掌教,这或许也是一个信号,从此这太玄门,他将退隐,再不话事了,算是为此次罪恶付出代价吧。 虚离子点点头,最终道:“我想了许久,此事已经别无他法,此番过来便是想和诸位商量一下,我太玄门最多能挑几人?” 他这话一出,大家心里都有数了,挑少了,肯定不行,那在殿下看来,是不尽心,而挑多了,又承受不住。 …………………… …… 墨白独立,负手望苍穹! 虚离子带着六个竹叶门宗师而来,三米之外,便已停驻脚步,行礼:“殿下!” 墨白转身,眸光一扫他身后那低头沉默的六位宗师,眼中闪了一下,六个,以太玄门的实力,这也是极限了,看来他们心里还是有谱的。 六人低头拱手:“殿下!” “选好了?”墨白这才看向虚离子,淡淡问了一句。 虚离子忙道:“是,太玄门虽在殿下帐前效力,可却奈何人力皆不足,如今殿下垂帘,老臣欲邀山竹道兄等六位道兄一起为殿下效力,不知殿下可否恩准!” 墨白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再次转身,挥了挥手。 虚离子见状,对那六人一拱手:“六位师兄请!” 六人眼见明王对这姿态,不消问,自是咬了咬牙,眼中苦闷! 但又有谁敢再多说一个不字,皆暗自默念“忍字心头一把刀”。 借着虚离子客气下台,随即躬身,朝着墨白一拱手,退下到一边。 虚离子自己则没走,也不敢走。 墨白不出声,虚离子踌躇片刻,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墨白叩首:“殿下,老臣自知有罪,只求陛下念在犬子对殿下一片忠诚,鞍前马后的份上,给我太玄一门戴罪立功的机会,老臣愿一死以谢殿下大恩!” “死?”墨白没有回头,嘴角轻启,声音清淡:“本王从昨夜到此时,手下已经斩了不下十条宗师性命,你告诉本王,在道门之中,财侣法地,你能比与其中哪一个相比?” 虚离子满脸苦涩,嘴唇张合几下,最终道:“老臣……老臣……老臣有一个为殿下尽忠的儿子。他们……他们没有!” 墨白身形一震,缓缓转过身来,盯着虚离子的脸一动不动。 虚离子满面通红,不敢与墨白对视。 很明显,墨白也惊奇于这老鬼竟然如此不要脸。 盯着这老鬼看了半晌之久,墨白才终是沉声道:“本王必须警告你,本王虽然念旧,但却绝非容人欺之以方!” “老臣不敢!”虚离子九十高龄,却连连叩首,每一下都声响颇大。 墨白没有阻止他,半晌之后,那深沉的脸才终于慢慢淡了下来:“希望你能记得这一次,本王不杀你,不是本王杀你不得!” “殿下道法万千,修为可追日月,老臣微末之资,不配与殿下相提并论!”虚离子满头冷汗连忙道。 墨白不理他,继续道:“也不是本王无人可用!” “凭殿下身份之贵,道行之精妙,德行之仁厚,只需一声令下,天下英雄,定莫敢不从!太玄门何足道哉,皆乃殿下恩赏,方才有效力之机会!”虚离子又道。 墨白再道:“更不是杜鹃的性命无关紧要!” 这一次,虚离子没能马上应答,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抬起头来看着墨白请教。 墨白正色:“别以为本王灭了竹叶门,只是一时心头之恨,不怕告诉你,杜鹃若真死了,你信不信,本王便屠尽一百零八山,杀到世间无道门!” 虚离子吓的瞬间低头,脸色惨白。 墨白仰天,眼中杀意仍在爆闪:“区区竹叶门,何敢与明珠百千万百姓相提并论,竹叶门没了,世间百姓可曾有半点影响?而杜先生若亡于京城,已经深陷敌手的明珠必将更加黑暗!本王说过,绝不因为私人恩怨针对道门人士,但你记清楚了,在本王眼中,本王虽也自承道门身份,但本王绝不会认为修道中人比百姓之命更重,如今天下,谁有大功于国,本王便誓死保之。你敢坐视杜鹃被杀,便是拿明珠百姓的命开玩笑,是在坏本王生生死死,手下无数忠魂打下的局面,你说杜鹃之事,本王杀不杀得你?” “老臣罪该万死!”虚离子还敢说什么? 第318章 磨脾气 他不敢犟嘴,不敢说自己只是受命护卫王妃,没有责任护卫杜鹃。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这份态度,墨白才饶他一名,最后道:“护送王妃一事,本王记你一功,这一功换你太玄满门一命,只此一次!” “老臣谢殿下不杀之恩!从今以后,必将肝脑涂地,以赎此番之罪孽!”虚离子再次叩首。 墨白转身,挥了挥手。 虚离子颤颤巍巍爬起来,拱手告退。 直到走出墨白数米之远,耳边才传来墨白的声音:“念在你儿子的份上,本王今日才最终放过你们,并出手帮你一把,你且好自为之!” 虚离子身躯陡然一颤,眼中急转,突然心中一震,转头再次朝明王跪下,磕头:“谢殿下大恩!”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殿下的确给他的是烫手山芋,但殿下今**反,和杀人,实际上也是在帮他们震慑。 若没有今日这一杀,怕是那些人必反无疑,但有了今日这一杀,至少,让那些人心中敢反抗的胆气欲少,这也让太玄门最少多了一丝底气和把握。 ……………… …… 北河事算是了了! 跟随虚离子离开的六位,墨白没有任何干预。 他的确还不能完全放心,但他相信一点,太玄门不会拿自己满门性命开玩笑。 墨白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看着他们策马离去,墨白身边还剩下二十二个人。 此刻皆随墨白一起看着他们曾经的同门,就此与他们分别,从此走入一段未知的命运。 “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道门之中有许多法子,可令人不得不受控制而听命?”雪地里,星空之下,虚离子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而在一片寂静中,墨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话说的太过淡然,却是一刹那就吸引了二十二位宗师的警觉。 这,当然听过。 有毒丹,有毒技。 所有人都望着墨白,眼里警惕到了极点,其实从被迫臣服开始,所有人就没忘记这一点,但眼看墨白始终未曾施展,众人还以为墨白不会,或者不屑。 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却没想到墨白突然说起这句话,不得不说,这的确让人心中一沉。 墨白等了一会,见没人反抗,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又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忍不住!” 这话让人羞辱,最终有人回应了:“殿下是想对我们下牵制之术吗?” 墨白回头看向开口之人,却是眸光一闪,他记得此人之前在城墙之上从始至终都未曾反抗过。 他今日动手,自然不是单纯为了帮助虚离子震慑诸人。 “或许诸位应该听过,本王从医道,医道也是本王唯一不会妄自菲薄之道,在这天地之间,不敢言世间无敌,却也敢称一声不弱他人!”墨白站在诸人前面,独对夜空:“本王亦炼丹,所习多为治病救人之金方,但其他类别也略知一二,本王知毒方七十二种,可分控五脏六腑、骨血筋肉,不过在本王看来,单单若论控人,却乃苗疆巫蛊之术为最!” 他淡淡而谈,却令一众人等凉意飕飕,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可没办法怀疑,墨白能说出这番话,不说七十二种,一两种毒丹是必然有所掌握的。 不过,却是有人此刻问道:“倒未曾听闻什么巫蛊之术,竟令殿下如此推崇,不知此法有何精妙?”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墨白既是如此说,那极有可能便是打算用这种巫蛊之术对付他们了,不能不提起警惕。 墨白笑了笑,此时似乎心情还不错,态度也好了许多:“那还是本王幼龄之时,随恩师入一无名山,山中有一避世族群,相传乃是两千年前躲避战乱入山,便从此再未入世,其族有一法传自上古,名曰“养蛊”。” 听他说的这么传奇,众人只注意到了两个细节。 一个是恩师! 一个是养蛊! 墨白师承一直是个谜,直到他六年前斩师者一战后,才有传闻,他乃是民间之时,所遇一世俗医者所传,那医者的身份,道门一直都有追查,却始终查之不到,后来他消失了,这事也就慢慢淡了。 直到他复出,那老医者的身份,才再次被人提起,但当年都查不到,今朝更别提,许多人都怀疑,那应该是出自名山之人,甚至更有人怀疑,就是三大名山出去的。 其实三大名山也再清查,翻遍了所有出山未归,过着被逐出师门的记录,却始终无法确定究竟是谁。 “蛊术并非害人之术,也非只为控人,最先还是脱胎自我道家秘术,相传曾有上古仙师,为督导后辈弟子勤于练功,便在弟子体内种下一种蛊虫,此虫入体而不死,并以真气为食,被下蛊之人,必须每日勤加苦练,真气运行周天,方可令此蛊进食,一旦子弟偷懒,下蛊之人便会发现,便会以秘法操控此蛊体内发作,子弟必痛苦不堪,如此,便只得埋头苦练。后来苗疆奇人,将此术发扬光大,传承下来。” 还有这等蛊术? 众人面面相去,显然从未听过,但此刻却是觉得不妙,很显然,这种术法太过歹毒,一个意念可操控人生死,不由得众人仔细在墨白身上打量。 可紧接着墨白的话,就让他们心死:“蛊术分门别类,就是本王也无法说清,究竟有多少种蛊术,不过本王前生经历过一种,此蛊名为百毒解!便曾被种过蛊术,本王十岁那年,开始尝百草,识药性,恩师便带我入山,种下此蛊!这种蛊术,只要种蛊之后,此人一旦不慎服毒,此蛊便会发作,提醒中毒,并主动吸收毒素替死!若非受益于此蛊,本王早在十岁那年便已没命。” “当然,这种蛊虫太过珍贵,难以养成,一般来说,还是以控人蛊虫居多,种植人体之后,此蛊以药丹喂食,吃饱就睡,但若此蛊醒来断了药丹,便会食人血肉精华,五脏六腑。这种蛊虫在控人蛊虫之中,相对比较普遍,还有珍贵些的,甚至可以通人心意,曾有一朝,为防止斥候泄密,就曾种下一种通心蛊,此蛊通人心意,若斥候一旦被抓,受不住酷刑想要泄密,此蛊便会立刻发作,致人死命,保住秘密。” 说到这里,墨白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介绍,只是最后轻声道了一句:“本王不才,从小钻研医道,对此术之奇,正好兴趣颇深,故而也曾习得数种。这世间毒丹尚能解,可巫蛊之术,怕是除本王外,这世俗之中,再难寻几人懂得,当然,若修为已入真人境,或可解!” 晚风吹,人心凉。 众人盯着墨白,无一人吭声。 “是不是怀疑本王在信口开河?”墨白转身,目视一众宗师。 已然没人吭声。 墨白笑了笑,踏前一步,站在一位宗师面前,突然浑身金光一闪,众宗师大惊之时,他手掌闪电般拍出,直击面前之人胸腹。 此人大惊,反应也是迅速当场暴退。 但墨白身形快过他,就在这一退一进之间,墨白双手连拍其胸腹各处。 瞬息之间,待众宗师大骇皆运气以做准备之时,他身形却又一闪,回了原地。 众人浑身玄光荡漾,所有人望向那被拍击之人,却见他毫无异样站在原地,苍白脸色慢慢回复,满脸惊疑的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盯向墨白:“殿下,老道何处得罪?” 墨白转身,口中道:“这叫截脉手!” “吼!”几乎随着他话音一落,众人便只见那人脸色砰的涨红,浑身一阵啪啪乱响,整个人已经飞天而起,又腾的落地,雪花飞溅,口中疯狂嘶吼。 墨白再未开口,所有宗师立足原地,便看着那人上蹿下跳,再无平日风范,一副歇斯底里的疯狂嚎叫,浑身真气爆发,疯狂吼叫。 那痛苦模样,让所有人感同身受。 有人不忍,想要求情,却被身边人拉住。 有人眼眸通红,自觉如此,还不如痛快一死。 但最终却是无一人敢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门生不如死的费尽力气后,在原地打滚。 “杀了我!杀了我!”不到十分钟,老者倒地,开始一掌掌拍击自己胸口,口中咆哮。 墨白终于转身,身形一闪,来到他面前,又是快若闪电的数掌拍击而下,这一次,老者根本没有反抗。 待墨白起身,他的嘶吼骤停,满头大汗之下,大声踹息。 但众人看得出,他的痛苦已解。 一个个脸色难看的看向墨白,却听墨白道:“截脉手三十六式,全部重手法种下之后,便会立时发作,全身真气错乱,无法通达周天,却又施展不出,只能在真气冲击之下,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在痛苦中消磨殆尽。若本王控制力道,则是暗手,不会立时发作,若到发作之前不解,后果,你们看到了!”墨白神情淡漠,没有丝毫怜悯的看着底下还在揣着粗气,低着头没有看墨白的宗师,沉声道:“方才城楼之上,你曾有意截杀我将领,服不服?” 此言一出,那宗师一颤,最终没有抬头。 众人也这才明白,为什么选他做示范。 不得不说,这帮人,被墨白一日之内,几次深磨,已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墨白简直是一次次在挑战他们的极限,甚至连他们都看出来了,就是在逼着大家反叛,说也奇怪,越是大家看出他的意图,反而就越能沉得住气,颇有一种,老子就不如你意的意思。 “蛊术也好,截脉手也罢,本王确实没有闲心诓骗吓唬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些手段本王有,但就没想过用在你们身上,原因很简单,在本王眼中,你们真的没什么了不起。就如那六个一样,他们可以跟随太玄门一起为本王效力,有功本王赏,有过本王罚。也可以随时杀了太玄门的人逃跑,大不了本王再走一趟,砍了他们便是。路给了你们,愿走则活,不愿走则死,如此而已,若真的让本王失去了耐心,大不了将你们全砍了便是,所谓宗师,本王若想要,不是培养不出。”说罢,墨白转身飞掠。 一群宗师站在原地,看着那远方丝毫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无不气闷不已。 但最终,还是有人一言不发,先行一步跟上,随后,一个个景随! 胡将军站在城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紧紧握住了手中刀,远望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殿下,我必将追随!” ps:天地一声轰隆,盟主闪亮登场,惭愧,惭愧,丑丑连推荐票都不敢张口求,阁下竟突然大赏,这让在下真是,真是…… 第319章 为何是北河 深夜。 御书房里灯光依然绽放昏黄。 定武帝站在窗口远眺北河方向,身后的书桌上,正摆放着一份份已经翻阅过的文件。 无需质疑,这些文件上所记载的自然便是今日发生在北河城楼上的信息。 自从墨白现身北河,张邦立第一时间便启动所有渠道,不间断将那里发生的一切传回京城。 待确认了当真是明王本尊现身北河之后,更是立刻将还来不及整理的零散信息,全部立刻送到定武眼前。 此刻,看过最后一份情报,得知墨白已经离去的定武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出声。 “踏踏踏!” 宁静的御书房中,又有脚步声从外传来,这声音很熟悉,定武缓缓转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目光再次低垂看向了一份正摆放在他面前已经摊开的文件,只见其上记载:“殿下至北河,于城楼高处,负手而立,远眺京城……” 望着这句话,定武面色明显一阵复杂之色! 从最初得到消息,到现在,他始终未曾做出半点动作,既未对北河那边有半点传命,也未派人立刻赶往北河。 他只是看着,看着明王置身险境! 他终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关注着,等待着明王身边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就连那众宗师反叛,与明王生死搏杀的消息传来,他都隐忍未发一言,任由明王在险境中挣扎。 脚步声临近,并未通报,便已入内。 不错,来人正是张邦立。 只见此时的张邦立额头有汗迹,气息微喘,脸上的惊色还有残留。 快步来到定武身前,稍作行礼,便躬身将手中一份文件递到定武面前,口中言道:“陛下,北河主官戴春和的报告来了!” “呈上来!”定武倒还平静,点了点头,轻声道。 张邦立躬身应是,将文件呈上。 定武翻阅一遍,面色虽然凝重,却并未太过异样,毕竟那边发生的一切,他基本都已经掌握。 不过还是一字不漏的详细看过一遍,才缓缓抬头,道:“已经确认是他了?” 张邦立抬头,眼中神色微微异样,却是点头道:“是,戴大人近身殿下身旁,已经确认正是殿下本尊无疑!” “竟,真的是皇儿……”定武眼神迷离了一下,嘴角似无意识般的轻语了一句。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张邦立却听得懂,的确,当明王墨白真真切切的现身,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而感叹。 便是身为殿下亲父的定武帝,也不能例外。 实在是当年的明王横空出世与消失都太过突冗。 即便复出以来,他做出的那一件件震撼人心的事迹早已得到证实,但实际上,这个传说中的人却一直只存在于黑暗的神秘之中。 从未真正公然现身于大家眼前,直到今日,才算第一次真正面向世人,并且用他的强势证实了如今的他,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存在。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确定,却还是让人不禁恍惚,尤其是定武帝,在今日如此确切的消息冲击之下,他不得不想起当年墨白留给他的印象。 不得不说,如今的明王,真的有些陌生,熟悉的陌生。 “六年前,殿下离京师,路遇截杀,于危难之际,殿下突现锋芒,臣亲眼所见,殿下弱冠之身,一跃而起,数拳毙道师的震撼场景!只是随后殿下一走六年,便是臣下虽曾亲历此事,却也时常忍不住心中恍惚,难以辨明当年所见,究竟是真是梦!”张邦立今日似乎心绪也难以平静,竟一时不慎,提起了当年。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张邦立立刻醒转,转移了话题:“陛下,戴大人有意上京亲自来向陛下呈报明王至北河之事!” “嗯?”定武微疑。 张邦立连忙道:“今日戴大人为殿下护驾时,曾下令射杀竹叶门宗师,虽然最终未有真正射杀,但想必此举必遭道门那边必然记恨,如今殿下已经离去,戴大人怕是心忧自己的处境,故而才想要来京城寻求庇护!” “岂有此理!”定武闻言,陡然一拍桌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只是不知他骂的究竟是谁,是道门,还是戴春和。 不过国朝一省之主官竟会害怕遭道门刺杀,他的脸面自然是不能好看。 张邦立见状,也是心底轻叹,还是帮着张邦立说了一句话:“陛下息怒,戴大人今日为护殿下,毅然下令射杀众宗师,足可见戴大人对国朝之忠诚,今日竹叶门宗师反叛,竟敢持剑对殿下无礼,戴大人若非殿下相救,恐当场便已身亡,此番受惊之下,难免心中不安!” 定武闻言,终是压下了怒气,也不知是真正体谅了戴春和,还是如今国朝难得有这样一个敢于公开与道门翻脸的主官,不好不管其生死,让人寒心。 总之稍作考虑之后,定武看向一边内侍沉声道:“戴春和护驾有功,朕心甚慰,闻其伤之不轻,传令,着内卫六名,护送太医即刻出发前往北河,为其疗伤,望其安心休养,来日再为国报效!” “是!”一旁内侍闻言,立刻躬身应命,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后,定武站起身来,沉声道:“便让他在北河待着,一省之主官,因惧而逃窜,岂不笑话?” 张邦立连连点头:“陛下英明!” 经此一茬,方才君臣之间的尴尬淡化了,戴春和的事自然不重要,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明王身上。 “皇儿灭了竹叶门,便是真正动了道门的根基,撬动了道门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整个天下无人不知,道门必然不可能坐视此事,皇儿却不但不避危险,反而在这时公然现身,又当众逼反,再杀数人,将道门威严踩在脚底,你怎么看?”定武似乎又恢复了帝王心思,一派沉稳之态,重新坐下,眸光深邃。 张邦立闻言微顿,瞅了定武一眼,不知道定武此问,究竟何意? 微微沉吟,还是道:“这倒是符合殿下一贯以来,不动则以,一动惊人的作风,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殿下要暂避锋芒,可殿下从现迹以来,却从未有过半点软弱之资,换了他人会趋利避害,但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也非是不可理解。今日他逼反众宗师,又当众镇压,怕是故意如此,便是在向道门暗示,若有胆,尽管来。” 不得不说,这份豪气,便是定武帝听在耳中,也感觉振奋,毕竟他早已隐忍惯了…… 但随之,他便平静下来眸光中闪动:“即便如此,他又为何会选择出现在北河?” 听到这句,张邦立总算明白了陛下想问什么,但他却不敢直言了,只是道:“这,臣下愚钝,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深意……” 张邦立不说,定武帝微微沉默,终于还是开口了,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皇儿此番虽看似强势,可实际上北河却是京城门户,朕的眼皮底下,道门岂敢丝毫妄动,若皇儿当真强势,不惧道门,又怎会选择来北河示威?怕是已经明白危险,有还朝避险之意!” 张邦立注意到,陛下说着眉头越发皱紧,显然并不愿意见到明王还朝。 他心底有数,陛下是已拿定心意,想让明王与道门两虎相争了,甚至今日如此之近,却任由明王独自面对,不派一兵一卒,不动一言一语,仿佛对明王不管不顾,以免触及道门敏感神经。 这无疑是在给道门释放信号,国朝忌惮道门,不愿接触明王,以免为竹叶门被灭一事负责。 然而,张邦立心底对墨白突然来到北河,却是另有想法的,只是这想法他却不知当如何对陛下言及,思索片刻,终是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据探子来报,殿下并未与那太玄门诸人一起来京,而是已朝明珠方向离开!” 定武闻言,眼中闪了闪,半晌没有开口,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声:“国事艰难,我皇族又如何能不身先士卒,只望皇儿能够不负国朝。” 这句话,张邦立是不会接口的,明王临北河,国朝无一丝动静,明王就此离去,他究竟会做如何想,怕是无人敢猜测的。 说实话,每每想到这里,张邦立心中总是凉意升腾,他不得不记起六年前,明王也曾被牺牲一次,如今再临这种局面,性情刚烈如明王,当如是? 想到这个,他额头就不禁冷汗冒出,尤其是今日明王公然现身之后,.裸的表现出的强势气概与淡漠杀性,只让他这曾与明王结下因果之人不寒而栗。 ……………… …… 天色一片漆黑,张邦立于寒风中默立,黑暗中他望着北河方向,眸光闪烁不定。 半晌,其眸光一定,沉默着朝宫中衣角行去。 不多时一间殿宇浮现,张邦立站在门口微顿脚步后,继续前行。 忽有风声电闪,张邦立抬头,只见两道青年人影立于身前,眸光锐利定在他身上。 张邦立深吸口气:“陆宗师可在?” 第320章 杜鹃性命 之前陆寻义被软禁宫中,消息是闭塞的。 不过宫中最是看风向,只待今日明王灭竹叶门,皇后重拾威严惩治了兰妃的消息一传扬开来,陆寻义等人的待遇立刻便不同了。 没有陛下发话,数人滞留宫中自是依旧,但看守防御之上,却是明显立刻便松懈了许多。 毕竟谁也不蠢,眼看明王威势正盛,便是不求善缘,也绝不会顶着这风口去得罪明王府人。 这不,明王出现在北河的消息,便已传至陆寻义耳中。 不过虽然获知了消息,但具体却是不详细,毕竟连陛下都方才知晓具体,其他人的消息自然是没有那么灵通的。 陆寻义几经打探,得到的信息却也只是皮毛,他正打算明日一早便去求见明王妃,明王现身不是小事,其影响力之大自然不容小觑,他不能让自己一直困守在皇宫之内,必须想办法出去。 深夜,他正暗自筹谋时,张邦立来了。 未能进府,只在庭院之中,凄寒夜色下,陆寻义持剑而立,神情淡漠注视着张邦立:“大人贵人事忙,今夜竟专程来寻陆某,陆某倒是受宠若惊!” 贵人事忙? 张邦立面露尴尬之色,连忙抱拳笑道:“先生说笑了,前几日在下公务繁忙,多有怠慢,还望先生恕罪!” “在张大人面前,陆某不过一小卒而已,无关轻重。之前的确乃是陆某不知分寸,几次上门叨扰,要说恕罪,大人未降罪陆某,陆某便已感激不尽!”陆寻义面色平静,语调却漠然极了。 其中讽刺意味,张邦立自是不可能听不出来,但没办法,些许委屈也只能受了。 “咳咳!”张邦立干咳两声,化解尴尬,正待在说些什么,却忽而只见陆寻义竟直接抱剑转身,显然不欲多谈。 张邦立神情一变,连忙快走一步追上,口中急道:“先生莫走,在下还有要事与先生相商!” “大人还是莫要说笑,大人乃天子近臣,权震朝纲,陆某不过一卑微武夫,岂敢与先生共商要事?之前几次三番上门叨扰,陆某已是自取其辱,若大人仍不解气,便取了陆某性命便是,陆某粗人一个,应付不得那些弯弯道道!”陆寻义语气依然漠然,脚步不停,背对张邦立:“夜已深,大人请便,陆某就不远送了!” 说罢,陆寻义身形一闪,便已在数米开外,只见其姿态,便知其已是决绝,当真与张邦立之间恩怨已深,已没有半点和缓之意。 眼见如此,张邦立神情大变,焦急中,陡然喝道:“先生莫非真的不在乎杜鹃性命,要眼见其人头落地不成?” 轰! 安静的庭院之中,骤然一声闷响自陆寻义身形之处响起,张邦立悚然一惊,连忙凝视,下一刻,却只见前方陆寻义豁然转身,却再不似方才那般淡漠。 而是一瞬间,便已杀气惊天,似利箭般的双眸死死定在自己身上,张邦立脸色陡然一白,下意识的连连倒退几步,方才稳住心神。 陆寻义死死盯着张邦立,却终是没有动手,寒风中,他神情冰冷到了极点,慢慢开口:“竹叶一门,胆敢犯殿下之逆鳞,便是数百年威望又如何?殿下一怒,其照样灰飞烟灭!你张邦立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威胁我明王府,你若有胆,尽管动杜鹃一下试试,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能硬过竹叶满门!” “你……”此言一出,张邦立面色腾的涨红,又羞又恼,从官至今,还当真没有几个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算个什么东西。 陆寻义虽是宗师境,但他好歹是天子近臣,真当他没有脾气吗? 然而,望着陆寻义此刻冰冷的眼神,以及他手中的长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道:“陆宗师休要误会,张某非是在威胁阁下,也无胆对明王府不敬,方才之言,乃是事实所在。” 陆寻义盯着他良久,见他不似作假,终是慢慢收敛了怒容,但却仍是道了一句:“张大人的胆色,陆某早已见识。” “陆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张某此来,确实是有关杜鹃之事,不知先生信与不信,杜鹃性命,怕是即将不保!”张邦立见陆寻义平静下来,不敢再耽搁,立马说起此来的目的。 陆寻义细细观他神色,心中亦是有些紧张起来,却是有些想不通,按道理殿下此番为了杜鹃强势扫灭竹叶门,足以震撼天下势力。 便是国朝也应该明白殿下的坚定态度,当不会再妄动杜鹃了才是,难道还想公然和殿下翻脸不成? 张邦立是在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另有缘由。 莫说陆寻义本来就只是在给张邦立施压而已,不是真的要赶她走,如今涉及杜鹃性命,不管真假,陆寻义也不敢再冒险了,沉默半晌,终是低沉道:“怎么回事?说!” “陆先生,咱们还是进去再谈吧。”张邦立目光四周一望,随即声音压低道。 陆寻义眼中闪动,未再拒绝。 两人入内,也无需多礼,双方闷头坐下。 无茶无酒,只有昏黄灯光晕开,照影两人皆并不好看的面容。 “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明王殿下今日出现在北河的事。”张邦立并未立刻说起杜鹃,而是眯着眼睛看向陆寻义。 “怎么?这不算陆某探听宫廷秘闻吧!”陆寻义同样眯眼与他对视。 气氛不好。 不过张邦立显然无心再与他纠缠这些,目光正视陆寻义:“不错,殿下之大威势,可震江山万里,足令天下豪雄闻之胆寒,先生也必然认为,经此一役,明王对杜鹃之看重,已是天下皆知,连竹叶满门都为动了杜鹃而付出如此代价之后,这天下应是无人再敢公然取杜鹃性命了,对吗?” 陆寻义眯起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芒,盯着张邦立一动不动:“有没人敢动她,陆某不敢说。但陆某敢保证,若杜鹃在国朝狱中三更死,那张大人你必然活不过五更!” 就是张邦立再镇定的心性,也被陆寻义这句话给气的刹那面色爆红,直呼陆寻义的姓名:“陆寻义,你休要胡搅蛮缠!” 却见陆寻义一抬手:“之前曾对你说过,谁敢动杜鹃,便是犯我家殿下逆鳞,你曾当陆某乃是狂言,竹叶门的下场你看到了,这一次,陆某是否狂言,你可以赌一赌!” 说到这里,陆寻义手扶上椅子旁的剑柄,又突然瞥向张邦立,眼神冰冷道:“你深夜来寻,想必你是看明白了,殿下今日于北河城头,遥望京城,看的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张邦立的怒气锐减,身形不由自主一抖,随之面色煞白。 不错,殿下为何至北河,他确实有所猜测,不是陛下以为的寻求庇护,而是最深切的警告。 警告的对象,是一切敢与他作对的人,确切的说,是敢动杜鹃的人,再确切的说,是他张邦立! 正是因为有这个猜测,他才在离开御书房之后,第一时间想到来陆寻义这里。 并非贪生怕死之徒,然而能够活着,谁又愿意去死,而且他的生死,并非只事关他一人,做到他这地位,他的身后早已牵连太多,若他出事,单是他的家族,恐怕便难逃劫难。 先前还只是猜测,此刻陆寻义一言,算是确认了心中所想。 张邦立微微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压制了情绪,再次缓缓道:“先生无需如此威胁,这么多年来,张某不知得罪了多少豪雄,如今天下,张某的项上人头,怕是数也数不清。若是张某真的贪生怕死,怕是早已没有勇气再在陛下身边听用了!” 陆寻义闻言,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信是不信,沉声道:“时辰不早了,张大人此来,究竟有何目的?” 张邦立重新看向陆寻义:“先生想必认为,殿下经此一役后,国朝应当已经明白殿下的态度,不会再动杜鹃了对吗?” “殿下出生入死,甚至不惜与天下人为敌,保住杜鹃,一为杜鹃乃抗蛮之英雄,不得枉杀,二来亦为明珠百姓计,甚至为抗蛮大计,此乃为国之一片赤诚之心,张大人能否告诉陆某,国朝为何还要不惜与殿下离心,也要动杜鹃性命!”陆寻义声音越发低沉。 “明王殿下保杜鹃是为了国家,国朝杀杜鹃,自然也是为了国家!”张邦立丝毫不做停顿,声音干脆利落。 陆寻义豁然抬头,直视张邦立:“阁下莫非是在羞辱我家殿下?” “殿下之抱负,天下共睹,张某亦敬畏非常,怎敢辱之?然而如今天下,救国之路究竟何方,天下有志之士,皆有各自的看法。未到终点之前,谁又能言对错?”张邦立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笑话,杀于国有功之人,竟还敢妄称救国?”陆寻义眼中怒火大动。 “局势如此,若想挽回,又岂能没有牺牲?”张邦立并未退缩。 “牺牲?”陆寻义真的怒了,但却并未立刻发作,不过眼神却是危险起来,他盯着张邦立:“陛下真的决定要杀杜鹃?” “不出意外,就在近日!”张邦立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陆寻义眼皮陡然一跳。 死死盯着张邦立一动不动,说实话,他难以置信! 想不通定武帝怎会如此,殿下已经摆明了态度,他这么做,便是要公然与殿下撕破脸。 这事情太大了,大到陆寻义根本不敢相信,他下意识的立刻就怀疑张邦立是在挑拨离间。 之所以陆寻义还能忍着,那是因为他不明白,这等拙劣的技巧,张邦立真的会用吗? 一旦传出去,张邦立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除非他疯了,否则绝不敢在他陆寻义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然而如果此事为真,陆寻义就不得不变色,如今局势下,殿下已是举步维艰,满目皆敌,若连国朝也背弃了殿下,那他明王府就真的天下皆敌了。 “阁下无需怀疑,张某还不至于犯了失心疯,做那大不敬之事,自寻死路。国朝之所以要杀杜鹃,其中内情,张某无法明言,不过此事千真万确,若阁下不信,大可等上一两日,必见分晓!不过真若到了那时,怕是再想营救便为时已晚。”张邦立自然明白陆寻义心中的疑虑,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沉声道。 陆寻义眼中情绪起伏,半晌才控制心神:“就凭你这三言两语,便让我信你的话?陆某纵使一介武夫,也还不至于如此好骗吧!” 张邦立眉头一皱,与陆寻义对视,半晌,起身:“既然如此,便当张某从未来过吧。” 说罢,其转身便走。 “哼,有些话说了可就收不回去。”见他说走便走,陆寻义眼皮再是一跳,脸色越发难看,开口冷声道。 张邦立脚步骤停,回过头来,眯起眼睛:“陆先生,在下本是一片好意,莫非阁下还要恩将仇报。” 陆寻义目光缓缓从他身上移开:“既然说了,就说清楚,是不是好意,陆某自有分辨,不过要提醒阁下,若胡言乱语,当真胆敢胡乱挑拨,我明王府定斩不饶。” 张邦立闻言,面色骤然一怒,紧盯着陆寻义似愤怒到了极点,但紧接着却又慢慢垂下了眼睑,摇了摇头:“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能做的我也都做了。也无需遮掩,张某今日来此,是因自知,若杜鹃身死,殿下第一个不放过的必定是我。所以,来走这一趟,是想告诉殿下,当年得罪乃是情非得已,无论当年今日,张某从未有半点与殿下为敌之意。阁下不信,张某也没办法,只请阁下到时转告殿下一句,杜鹃之事,在下会尽力周旋,但恐人微言轻,怕是难以挽回,届时若殿下依然要杀,老臣无话可说。” 陆寻义眼神微闪,若说张邦立来示好,是这个目的,他信。 张邦立似乎真的无心再多言,说完这番话,挺直腰杆,转身出门。 陆寻义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去,握紧了手中剑柄,始终未再出声挽留,终于在他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才终于开口:“如何救?” 第321章 见皇后 清晨。 一夜未眠的陆寻义,此刻正站在皇后宫门口,站不多时,便只见皇后身边那老宫女快步而来,陆寻义拱手行礼。 老宫女眸光打量了他一下,沉声问道:“你要见皇后娘娘?” 陆寻义点头道:“是,卑职有要事求见娘娘!” “是和昨日殿下驾临北河之事有关吧?”老宫女没有立刻放他进去,反而多问了一句。 陆寻义抬眸,看向老宫女,不知她什么意思,眉头稍皱,这不是对方应该多问的吧。 但想到这老宫女乃是皇后身边心腹,还是放下了疑心,没有多说,却是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老宫女让开了身形,带着陆寻义进去,却是又交代了一句:“陆宗师,因殿下驾临北河之事,娘娘方才得知殿下竟时刻身处如此险境,倍感担忧之下,昨夜已是彻夜未眠待会见到娘娘,阁下言语之间还请一定注意,千万莫再刺激娘娘。” “原来如此!”陆寻义这才知道她为何要多问一句,不过脸色却是更沉重了些,他也不想刺激娘娘,可是没办法,有些事必须求娘娘帮助方可,微微沉默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嬷嬷提醒,卑职会注意的。” 老宫女也未再多言,两人一路入内,不多时,便只见得前方正厅内,皇后正高坐上首,正在等候。 不止皇后,王妃林素音也在,此刻正坐在下首,眸光正看向他。 “卑职陆寻义拜见皇后娘娘,恭请娘娘万安!”陆寻义行礼。 皇后眼圈明显微红,面上妆容虽完整,却有疲倦之意,稍稍抬了抬手,对陆寻义轻声道:“无需多礼!” “拜见王妃!”陆寻义侧身,亦对林素音行礼。 林素音点了点头:“免礼!” “赐坐!”皇后对着老宫女点了点头道。 陆寻义稍作推辞,还是应命坐下,待婢女下人退出殿中之后,皇后未等陆寻义说话,便率先开口问道:“先生此来,可是已经知道皇儿的事情?” “回娘娘,昨日的事,卑职已经有所耳闻。”陆寻义点头道。 皇后立刻问道:“先生,那你可知皇儿昨日差点便被那反贼一剑所伤性命?你常伴皇儿身边,莫非平日里皇儿便是如此不知爱惜性命?” 陆寻义微微抬眸,只见皇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其中不但有深沉的担忧,并且有显而易见的怒意与不满。 “还请娘娘宽心,殿下功参造化,宗师虽能,但在殿下面前,却似萤火与皓月比光华,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就凭他们如何顽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罢了。”陆寻义沉声安慰道。 却不想他此话一出,却只让皇后顷刻之间怒火大盛,从来性情沉稳的她,这一刻,陡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声道:“皇儿再是功高,尔等就能坐视其身入险境不成?岂不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尔既为明王府之将,怎不但不知劝谏,反而如此鼓励,这岂是为臣之道?这世间哪有万无一失之说?皇儿昨日若是当真一个闪失,伤于敌手,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母仪天下,当真怒起,便是陆寻义也只觉心神刹那紧绷,面色一变,连忙站起躬身:“娘娘教训的是,卑职知错!” “母后息怒!”林素音眼见皇后暴怒,还是没能置之不理,站起身来安抚。 只不过这一次,皇后当真是怒了,对墨白之事,她不是没有听闻,事实上,每一桩每一件,她都始终关注。 可之前许多事,虽然震惊天下,但终究是发生在很远之处,而且当她得知时,皆已尘埃落定,其中之险,故而是有,但却从未如这一次般,皇儿便在京城近邻,她的眼皮底下,被那帮宗师围攻,更是差点被一剑刺死。 她看着报告上,戴春和为了显示自己临危不惧而护主的忠心,故意渲染当时之险境,那活临活现,血粼粼的画面,就仿佛展现在皇后眼前一般,她怎还能平静。 只是想想她都后怕不已,她已多年未见皇儿,今日相隔如此之近,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再失去一个儿子。 无论如何,她也承受不住,不管外界诸人,如何关注墨白的惊才艳艳,如何谈论他传奇的身影与事迹,作为母亲的皇后,最关注的却永远不同,她只在乎皇儿是否安好。 昨日听闻消息之后,她大惊之下,第一时间寻了林素音过来,却不想林素音听闻消息之后,虽神情有惊,但却明显没有担忧。 而且其如今日般追问林素音几句明王之事,林素音竟丝毫不知,若是平时皇后冷静也就罢了,会理解林素音与明王其实相处也不久,他们之间并非正常的夫妻。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冷静不了,想一想皇儿千叮咛万嘱咐求她照应林素音,想一想昨日为了林素音不惜重掌宫廷,而她居然如此淡漠。 皇后心中本就已经不满,此时林素音出声安抚,更是令她怒意更深,眸光一转盯着林素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林素音发了脾气,只听她道:“息怒?皇儿险些性命垂危,你让本宫息怒?你告诉本宫,如何息怒?” 一边老宫女见皇后竟已当面朝林素音发火,面色急变,皇后这是当真起了真火,便连昨日家宴之上,皇后也从始至终不曾有过这般仪态,她心中担忧皇后怒急上身,却是不敢开口。 只得抬头,欲对林素音使眼色,不过没用。 受皇后这一句怒喝,林素音已然沉默低头跪地,不再吭声。 皇后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却是更生无名火,或许在她人眼中,林素音身姿清丽,一举一动皆让人赏心悦目,然而,皇后自是见不到这些的。 之前还能淡漠一些,可经过昨日,为了这儿媳妇,她抛弃一直以来的淡然,亲自上阵,再临宫中是非后,这自然是已经将林素音视作儿媳,又怎能再如之前般,由得她去? 再见到不顺眼的时候,自然便难以淡然,恨不得调教几句。 不过到底她还是皇后,非是一般妇人,方才一怒而骂林素音的举止已然是出格,自是不会当真再当着陆寻义这下人的面,当场教训林素音。 场面微静,老宫女瞅准时机,端起茶杯递给皇后,轻言慢语道:“娘娘,殿下宏福,自有上天护佑,定能逢凶化吉的,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殿下听闻怕是要着急的。” “哼,那逆子若记得还有娘亲,怎敢如此荒唐?”皇后冷哼一句。 不过,骂了一句之后,她慢慢平抑呼吸,终还是沉声道:“都起来吧!” 微顿,两人起身,皆不敢再坐。 皇后也未再请他们坐下,看了一眼陆寻义之后,又瞥了瞥林素音,没再对她说什么,只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一边去。 林素音沉默着,走到皇后身边下首,不再多语。 “陆先生,本宫也知,此事怪不得你,方才也只是着急,殿下还年轻,性子不够稳重,还需要尔等尽心辅佐,方能做一番大事。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你既为明王府之人,就当以殿下之安危为重,明王府之荣辱皆系殿下一人之身,你可明白?”皇后收敛了怒意,再道。 陆寻义哪里还敢多说,自是立刻躬身:“卑职愚钝,险些铸成大错,今日娘娘之教导,卑职定永生不忘,恪尽职守!” 皇后点点头,见陆寻义之态度,神色微动。 她虽然暴怒,但却也不会真失了理智,陆寻义乃是明王府的人,她当然不会真的逼他离了心,这一次脾气,却是让陆寻义心中绷紧一根弦,让他明白,明王府之中何人为尊,何人为重。 如今看来陆寻义虽为宗师,但在明王治下,却还不骄,不过她也发现了,陆寻义此人,武夫习气还是极重的,皇儿手底下真要统揽全局,此人怕是还稍有不足。 “先生今日过来,是否还有他事?”皇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恢复轻柔声调。 “娘娘,卑职此来,确有要事相求。”终于说起了正事,陆寻义抬头沉声道。 “什么事?”皇后点点头。 “娘娘,殿下之所以一怒而灭竹叶门,主要是因为杜鹃受殿下保护,而竹叶门竟敢强行掳掠,更伤我府中诸将,故而,殿下才灭了竹叶门,以此昭告天下,敢犯我明王府,必诛之。”陆寻义沉声介绍道。 这件事无需说,皇后也知道,点点头道:“你此来,莫非是与那杜鹃有关?” “正是!”陆寻义连忙道:“娘娘,殿下虽一番杀伐,震慑天下,原本是想救下杜鹃性命,却不想事有意外,如今杜鹃非但获救,反而性命即将不保,卑职恳请娘娘能施援手搭救一番,否则一旦杜鹃当真死于天牢之中,那干系极大!” 皇后神色一正:“性命垂危?是何变故,快细细说来。” 听闻杜鹃性命垂危,林素音亦是抬起了头,她自也不愿见到杜鹃遇害。 陆寻义抬头看了一眼皇后,他知道,接下来这番话要是说了,怕是皇后娘娘将更加难以心神安宁,但没有办法,如今他只能求助皇后。 第322章 陆寻义,你究竟搞什么鬼? 略作犹豫,即便他知道,殿下定是不想皇后心忧的,可他却只能说,深吸口气,他说道:“殿下此番诛灭竹叶满门,道门必然不满,其虽未必敢与殿下当面为敌,但却也绝不会坐视竹叶门被灭一事,如此一来,其若想要动手,对殿下灭竹叶门之威做出回应,首当其冲者必是杜鹃!” 皇后还未说话,一旁老宫女却是眉头陡然皱紧:“杜鹃如今被关在天牢之内,有陛下亲口令旨,其身边守卫森严,道门就是想杀杜鹃,也做不到。” 皇后也皱起了眉头:“先生是担心,道门会强攻天牢?” 陆寻义脑海中闪过昨日张邦立的话,摇了摇头:“无需强攻,道门自有办法取杜鹃性命!娘娘,卑职已经收到消息,道门已经准备动手。” “里应外合?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怕被诛灭九族吗?”皇后神色一动,面上再次一缕怒意升腾:“消息确切吗?” “娘娘,虽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是娘娘,这个险不能冒。其实殿下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亲身赴险,杀伐漫天,震慑天下豪雄!除扬我明王府之威外,更重要的是,杜鹃此人,于我明王府在明珠之局势,关系重大。杜鹃本人,在明珠掌握着庞大势力,其影响几乎遍及明珠方方面面,此番虽因与旗蛮为敌,被千军万马所迫,不得不远走明珠避祸,但其影响却依然存在,故而殿下才对其施加保护。”陆寻义沉声道。 “倒是听说过杜鹃原本出自黄庭府,似乎还涉及一些下九流行当,怎么在民间竟有如此影响力?素音,你对杜鹃此人可熟悉?”皇后知道杜鹃这个人,毕竟涉及自己儿子,她不可能不了解。 但宫里对杜鹃就是这个评价,黄庭府弃徒,下九流行当的女人。 至于墨白帮他,传言就有许多了,有说是故意和道门作对,也有一些流言蜚语,总之这宫里的消息有时候是根据人心来的,有人不喜欢明王,放出一些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 皇后倒是曾想向林素音了解一下这个女子,但因为心中曾生过念头,怀疑这女子是不是和皇儿有什么纠葛,所以也就不太好向林素音打听。 “回母后,我对其也知之不深,之前其虽在黄庭府修行,却并非常驻山上,也很少在道门之中露面,我也是此次赴明珠,方才初见,有所了解。据我所知,杜鹃家世颇为坎坷,在其幼年其家中遭难,父母兄弟皆死于非命,独留其一人于世上,后虽入了道门,却也继承了家业,杜鹃接手为人聪颖,手段亦佳,以女子之身,掌控祖辈留下的社团青年社,二十年间,便已将青年社发展成为明珠当地势力最大的社团,之前我等在明珠之所见,其在明珠影响力的确非凡,可称之为恐怖。黄庭府之所以不强求她上山修行,任她在民间行事,还派长老之心腹守护在其身边,便是极为看重青年社在民间的影响力,借其在民间行事,收敛修道资源。这一次竹叶门之所以想要拿下她,除了为道门清理门户的目的之外,其实也是试图挟持她,抢占她在明珠的影响力。”林素音将自己所知一一道出,最后道:“此次她之所以背离黄庭府,被视为道门叛徒,其实非其品性不端,据素音观察,其人品性极佳,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对待旗蛮的态度上与黄庭府相悖离,以至于最终背离了黄庭府。” “哦!”皇后这才算是有了一个清晰认识,心情也明显好了一些,毕竟儿子所保护的不是一个声名狼藉,品性不端之人:“原来如此,看来确实乃是一个不凡之人!” 陆寻义立刻道:“娘娘,正是因此人不但曾有功于国,更于明珠局势相关,故而殿下才一再力保,可如今殿下一番大动干戈之后,若最终也没能保下杜鹃性命,那不但于殿下威严有损,更重要的是,杜鹃之死的消息一旦传回明珠,只需有心人稍作挑拨,将杜鹃死于国朝天牢的事迹渲染一番,那时身为国朝明王的殿下,将会立刻成为明珠之敌,殿下在明珠辛苦经营已久的局面,恐将顷刻化为泡影!更有甚者,我明王府诸部将,如今皆在明珠行事,旗蛮千军万马,欲杀我等而后快,一旦青年社有变,反叛而资敌,那我诸部将恐性命堪忧……所以,还请娘娘能够搭救杜鹃一番!”陆寻义沉声道。 听到事态如此严重,皇后终于坐不住了:“既如此,我这便去见陛下,求陛下下令天牢严加守护!” “娘娘!”陆寻义却又高声阻拦:“杜鹃不能再滞留天牢,务必处于我等保护之中,方能安心。” “嗯?”皇后本欲吩咐老宫女,立刻便走,闻言一顿,看向陆寻义:“你的意思是?” “如今局势复杂,若杜鹃不能在自己人保护之下,难保其性命安危,恳请娘娘能说服陛下,将其发落回明王府自行惩治,殿下如今已经加派人手入京,只要回了明王府,府中定能护其安危!”陆寻义沉声道。 皇后眉头微皱,她还是知道的,定武不会轻易放了杜鹃,尤其是此刻,明王的消息传来,定武若放了杜鹃,岂不令定武面子上难看。 之前要处置林素音,到最后关头却又改口,已经是让定武颜面受损,不过好在那是家宴,定武生杀予夺,无人敢多言一句。 可如今刚刚经历此事,皇后又跑去让定武直接放人,怕是会让定武面子上挂不住,愈发不放人。 若只是据理力争,求陛下好好保护杜鹃,或许陛下念及皇后对儿子的一片关爱之情,不会做他想,可若逼他放人,怕是直接就会让陛下对皇后心生厌恶,夫妻之间本来就紧张的感情,越发难以调和了。 皇后很为难。 老宫女是最清楚皇后处境的,心中不由大急,又不敢出声建言,总不能不让皇后去。 最终,皇后微微闭眼:“嬷嬷,备轿!” ……………… …… 皇后走了。 陆寻义却还没走。 只不过她所立之地,却是换了。 又是一间高堂,林素音所居偏殿。 大门四开,灯火逞亮! 居中方堂之类,林素音高坐上首,目光留在陆寻义身上。 这一次,是她主动留下了陆寻义。 “娘娘,可有事吩咐!”陆寻义躬身请示。 林素音微微沉默,终是开口了:“究竟怎么回事?” “嗯?”陆寻义陡然抬头,看向林素音,他着实没有想到,林素音会突然如此问。 虽然接触不多,但明王妃与明王之间的事,哪里还有人能够清楚过他,这位明王妃对明王府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 不想,今日竟然突然关注起来,这着实令他心中一惊。 明王妃当真做这主母了,他心中突然浮起一众莫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最深层次的抗拒。 之前毕恭毕敬,之前言听计从,之前尽力保护,之前维护尊严,一切都只为明王府而已…… “不知娘娘所问为何?”低下头,陆寻义道。 “若要求陛下,为何这次不寻我,而直接求助母后?”林素音眸中一抹精光闪过,盯着陆寻义一动不动。 “娘娘已经求见过陛下一次,陛下未能应见,此次事态紧急,只能求皇后娘娘出面。”陆寻义回应道。 “事态紧急,你如此确定,那便是说,你已经有了确切消息,为何又不对母后明言。”林素音继续追问,她没有皇后那般关心明王,所以她反而能够冷静,刚才她看得清楚,陆寻义明知母后一见此事涉及明王生死之重,必然着急,所以故意将事态说的紧迫不已,让皇后焦急之下,都无心打探具体,便立刻起身。 她倒不是怀疑陆寻义有什么坏心,而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若真是捕风捉影的消息,陆寻义何必如此着急,又如此行事。 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又为何遮遮掩掩,林素音不想管其他,但是今天,她却忍不住要管上一管,只因她担心皇后会不会因此事而受到什么不好的波折。 不得不说,经过昨日皇后拼死相护,她是个人,总还是有几分感恩之情的。 她之前就想插言问话,但她知道皇后其实不喜欢她,尤其不喜欢她不关心明王的态度,所以她不敢拦,也拦不住皇后的脚步。 “娘娘放心,卑职绝没有欺瞒主上之意。”陆寻义低头沉声道。 “莫非你还担心,母后知道因果之后会不去救杜鹃不成?”林素音越发慎重,再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若还不说,休怪我立刻去追母后回来!” 她也有些着急了,若真的事态复杂到,皇后都不能插手的地步,那皇后此去,怕是真会引发极大的后果。 听她这么说,陆寻义心头也是火起,但没办法,他只能克制,明王派来了阿九,他心中有数,正是在提醒他,正视王妃的身份。 微微闭眼,再睁开,语气冷淡了些:“娘娘恕罪,卑职非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事情,不便于在皇后娘娘面前直言。” “什么事?”林素音站起了身。 “娘娘可曾注意到,昨日殿下至北河,国朝未动一兵一卒,直至殿下离去,也未曾派一人与殿下相见。”陆寻义也不隐瞒了,其实告诉她也无妨。 “什么意思?”林素音皱起眉头。 陆寻义抬头:“殿下一夜扫灭竹叶山,威震世间,同时也自绝于道门。道门数百年威严,一遭丧尽,天下必将非议纷纷,那不可力敌的神话就此打破,娘娘,道门能甘心吗?他们能坐视吗?” 林素音脸色微微一白,她是最清楚上清山的骄傲的。 陆寻义继续道:“殿下即将天下皆敌,身陷刀光剑影之中,如此危险之际,殿下至北河,国朝却漠然而视,不做一丝反应,这说明什么?” 林素音发丝微震:“这……” 陆寻义脸上一抹冷笑升起:“道门嚣张数十年,国朝从不敢轻举妄动,一直隐忍,至如今,殿下一夜扫灭竹叶门,恐怕国朝见到的不是殿下的功绩,反而在埋怨殿下行事鲁莽,打破了国朝与道门一直以来的僵持局面,国朝甚至担心道门会因殿下之举而举起反旗,故而如今深怕一点点的动作便会刺激道门,对进在咫尺,身处为难之际的殿下不管不顾,以此来安抚道门人心。” “这么说,他……如今……”林素音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此刻破天荒的,她没有立马想到皇后身上,反而想到了明王的处境。 最终,她也没有问出来。 陆寻义却无心和她多说什么,只接着道:“杜鹃的确性命垂危,却并非什么里应外合,根本不需要里应外合,怕是根本就不会阻止道门杀杜鹃,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会有,甚至包不得他们快点来杀了杜鹃,能够暂歇一口心头恶气,将如此紧张的局面稍缓。” 林素音深吸口气,摆了摆脑袋,终于将明王的身影甩出脑海,重新恢复理智,看向陆寻义:“既然如此,陛下是定不会放杜鹃的了,你为何又要让母后去求这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结果,你知不知道,昨日过后,陛下本就对母后不满。你让母后去,只会让陛下和母后关系越发紧张,你为什么这么做?” 陆寻义抬眸看了他一眼:“皇后娘娘,乃天下共尊,母仪天下之主,这国不破,无人能动其分毫,娘娘不必担心,便是陛下也不能拿皇后怎样。” “你……”林素音当真怒了。 “娘娘息怒,您也知道,杜鹃必须救下,而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能够做到,无论如何,皇后一定要求,陛下也不能不在意。更何况,陛下不会承认自己不救明王的事实,更不会承认因忌惮道门,而故意放任道门杀害杜鹃的心思。所以只要皇后去挑破了这件事,陛下会答应的。”陆寻义沉声道。 “说的简单,挑破了此事,陛下颜面何存?他岂会不迁怒母后身上?”林素音冷声道。 陆寻义缓缓直起身:“娘娘,方才皇后娘娘曾说过一句话,殿下才是明王府的希望所在,难道就不是皇后娘娘的希望所在,若殿下不能成事,谁又能安稳?” 林素音哑口,半晌才道:“即便如此,你为何又不明言其中是非,至少让母后有心理准备。” “难道娘娘认为,让皇后娘娘面对陛下与明王之间父子相杀的局面更好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 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323章 皇后求情 自当年太子身死,帝后逐渐生疏。 许多年里,除了一些需要帝后共同出席的公开场合之外,两人私下相见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如此刻般,皇后主动来寻皇帝,已是多年未见之场景。 殿中,二人并排而坐,气氛却是尴尬到连殿中伺候的近侍都明显有些不自然。 两人私下见面,竟陌生到皆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单的例行问候过后,二人之间便只剩下沉默。 或许二人都在想,是否应该多闲聊几句,可又能聊些什么? 当真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六年的时光,竟让一对结发夫妻,对坐之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许久过后,定武帝复杂的眸子,终是落在了皇后那张熟悉的面庞上。 望着她眸光微垂的恬淡模样,定武帝嘴唇微动,但最终,却是心底一声轻叹,缓缓移开眸子,轻声问道:“皇后此来,可是有事要与朕商量?” 皇后闻言,低垂的眸光终于抬起,看向定武帝的侧脸,眼中还是有一抹难以控制的失落闪过,与陛下之间,已经到了无事不需见面的地步,她总是难以无动于衷的。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垂下了眸子,心道:“也对,心既已远,又何必徒增尴尬?” 心底轻叹一声,皇后正容,轻声道:“陛下,臣妾此来的确有事相求,只是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你与朕结发夫妻,何须如此?有事尽管道来,但凡朕能做到的,又如何会不允?”定武帝闻言,看向皇后,沉声说道,面色之真诚,一眼可见。 皇后抬头,两人对视,这一次,两人眼中似乎又都升起了温度。 然而,却只是少顷,皇后却是再次移开了目光,低垂了视线,眼眶中有一抹温热升起,嘴上却是轻声道了一句:“是吗?” 这两个字,让定武眼中的温情刹那一凝。 同时更有失落夹杂着怒意瞬间开始闪烁,方才,他一字不假,最终竟得到皇后这样的回应。 无名的怒火让他很烦躁,但目光一低,看着她那一尘不染的鞋子,最终还是压制了怒气,站起身来,负手朝着门外走了几步,沉默了片刻,低沉着声调道:“若是为了兰妃之事,朕已经下令让她闭门思过!” 兰妃? 皇后眼中的温情也被这两个自打断了,嘴角浮起一抹难分悲喜的浅笑,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定武帝熟悉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随之,神色恢复了平常,声线亦是平静:“陛下误会了,臣妾此来,非是让陛下烦心的,而是有两件事想要求陛下。” “你说!”定武没有转身,只有两个字传来。 “一则,想要求陛下开恩,能够放了一个人!”皇后轻声道。 “嗯?放人?”定武帝微愣,转身看向皇后,明显他极为意外皇后的来意。 多年不理世事的皇后,居然是来为他人求情,不得不说,这着实让他有些发懵。 脑海急闪,却是想不出自己抓了谁,竟然会让皇后出面来求情,不由问道:“皇后为谁求情?” “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被押进天牢的一个女子。”皇后望着定武帝,轻声道:“杜鹃! “杜鹃?”定武帝先是一怔,随即却是面色微微一沉。 “怎么,陛下为难吗?”皇后看向定武的眼睛,轻声问道。 定武没有与他对视,再次转过身来,没有说应与不应,微默后道:“皇后已数年不理俗事,今日为何会突然为那杜鹃求情!” “臣妾听说皇儿就是为了这个杜鹃,才在外面闹出了莫大的风波。了解其来历后方才得知,此人曾对皇儿有过大恩。如今她被陛下收押在天牢,臣妾便特来求陛下开恩,能够看在此人曾帮助过我皇族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皇后轻声道。 定武再次沉默了,半晌都未回应。 皇后那双看着定武背影的眼睛一点点失落,却还是又问了一声:“放了她,陛下为难吗?” 背对着皇后的定武,眼中情绪复杂,微微闭了闭眼后,才道:“皇后有所不知,杜鹃此人,不但为道门弃徒,更是以女子之身厮混于民间下九流中,声名早已狼藉,皇儿与其纠缠在一起,着实不妥。” 这话中意思已经明了,只是没有明说他不能答应皇后的请求。 一般来说,皇帝透露了意思,便没有人再回纠缠,否则只会凭白惹皇帝不快。 然而,今日坐在这里的却是皇后,她没有闭嘴,只是再次低垂了视线,嘴角更是不知为何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声音依然柔和:“可是皇儿要救她!” “够了!”定武转身,面色已不好看:“朕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皇儿还年轻,做事冲动尚情有可原,皇后又岂能不察轻重?” 这话便已经有些重了,一旁老嬷嬷面色一白,急忙看向皇后,却只见皇后并无怒色,依然恬淡,再次开口:“陛下……” “好了!”定武眉头一皱,似想发火,但却又忍住了,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方才说两件事,说另外一件事吧!” 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定武,终于没有再纠缠,好似真的放弃了一般,又轻声开口:“如今皇儿闹出了莫大风波,与道门之间已是势同水火,恐怕道门之中一些不法之徒,已然对皇儿恨之入骨,难保没有狗急跳墙之辈。皇儿如今处境堪忧,臣妾想求陛下……” “这件事朕心里有数,自会安排妥当,护他周全。你身体不好,平日里无需为这些杂事操心,好好休养便是!”未等皇后说完,定武又再次站了起来,直接打断了皇后,面色似乎相比之前更不好看。 说完,定武帝便直接抬腿朝着门外走去,同时口中道:“时辰也不早了,朕还有公务在身,中午便不陪皇后了,你便在此休息片刻,待会朕会命人为你准备午膳。” 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但最终虽然要走,但却没有忘记皇后用膳的事情,甚至直接留她在此用膳,其实已经足够说明他对皇后还是关心的。 或许有其他女子能更得他欢心,但却不会有人能比皇后在定武心中的分量。 不过,定武的这份关心,却不能再感动皇后,眼见他要走,皇后的心一点点下沉。 陆寻义怕是小瞧了皇后,能够主持后宫三十多年,屹立不倒,并且数年不掌权之后,还能将伸手就将一个宠冠后宫的妃子给镇压,这单单靠皇帝的宠爱,皇后的名头,甚至明王的威慑都不足以做到。 首先,她自身就不可能是一个庸才。 皇后看似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知道,然而她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明。 有些事,连陆寻义都还未能看透,他在责怪陛下忌惮道门,不理明王。 却不知皇后之所以没有问他消息是哪儿来的,并非是林素音以为的皇后只是着急之下,顾不上问。 而是皇后在听完杜鹃可能被杀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许多可能性。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陛下,三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她深知,定武不是昏君,此时的杜鹃绝非可有可无之辈,定武不可能不关注。 在他的关注下,谁人能够杀了杜鹃,只要他不想让杜鹃死,谁也做不到。 就算梅真人来了,也做不到。 所以,杜鹃若死,必乃定武默许! 皇后还猜不到定武这么做的缘由,但是她心中很不安,这种感觉,就如当年太子死前一样,她骤然的感觉到心慌。 有些事情,虽然从未得到过证实,但却不可否认它的存在。 母子连心这句话便是,今日皇后对陆寻义发脾气,对林素音发脾气,皆是因为明王在北河现身遇险所致,但却绝不止于此。 她是真的莫名的感觉到了心悸,无比害怕。 “陛下!”皇后声音提高了:“臣妾还没有说完!” 定武的脚步微顿,但却没有停下。 “臣妾已很久没有求见陛下了!”皇后声音低了下来。 这一次,定武脚步停了。 皇后也没有太过欣喜的表情,她依然那么自然,张口慢慢道:“臣妾要说的第二件事是,想要求陛下让陆寻义等明王府一众将属出宫回府!” “朕……”定武的声音在她语音刚落便已回传,只不过这一次,他声音中已经是明显的不悦。 “陛下听臣妾说完可好?” 满堂陡然一静,连定武的声音都咽在了嗓子中。 谁都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直接打断了定武的话。 这很惊悚,至少在这种宫里,还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便是定武也不由慢慢转身,就那般远远的看着皇后。 皇后很淡然,微抬着头,远远看着她,门已经打开,有阳光折射,透过定武的身形,一直照射到皇后那双一动不动的脚上。 这一刻,定武眼中,皇后那双鞋子在阳光下一尘不染…… 看着这双鞋,这双脚,这双腿,这个坐着的人,定武慢慢沉寂了下来,他没有发怒,沉默等着皇后继续说。 就算是皇帝,他的心也是肉做的。 这个不良于行的皇后,她的腿,是为了换他的命。 第324章 定武暴怒 皇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抬着头,柔和的眼与定武对视:“皇儿自小在民间长大,性子很野,最是不听话了,有什么事,都是一个人自己去做。如今他处境危险,虽有陛下相护,但臣妾就担心他不听话,乱来。若是他还在我身边,我还能管着,这如今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求陛下,让陆寻义等人回去,不管怎么说,皇儿用他们顺手,有他们在,危难之际,也总能帮上皇儿一些。” 这番话,算是合情合理了,但定武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却终是未能答应。 他默默转身,不过这一次给了一个回应:“不是朕不放他们出去,而是这些人行事莽撞,数次在京城闹起风波,不但让国朝几度陷入被动之中,更是在民间留下极为不好的影响。朕留他们在宫中,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为了皇儿的名声着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道:“皇后尽管安心吧,一切朕自有安排!” “陛下能告诉臣妾,皇儿此刻是生是死吗?”皇后突然抬高音量。 定武眉头紧皱。 “皇儿多年来始终没有消息,如今派陆寻义来京,也一直只与他联络……”皇后盯着定武的背影,慢慢道。 这句话,还没说完,却让定武骤然反应剧烈,只见他豁然转身,并且返身回来,站在皇后面前紧紧盯着皇后,脸色有些吓人:“你什么意思?” 皇后与他对视,但最终还是避开了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陆寻义如今在宫中,皇儿的消息也断了,臣妾只想,皇儿不论是生,是死,是好,还是不好,都能有个消息。求陛下放他们出去吧!” “朕已经说了,朕自有主张,你记住,放不放杜鹃,放不放陆寻义,皆乃朝政,只有朕说了才算!”定武却不知为何,此刻仿佛压抑着惊天的怒气。 或许只有定武自己才知道,皇后方才那句,明王消失多年,便是现身,也只与陆寻义联系,给了定武多大的刺激。 最隐秘,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虽然不提起,但却不会忘记,那最无法面对的事,一旦被揭开,定武顷刻暴虐。 明王为何消失多年,又为何不与他这父皇联络,反而要相信一个外人? 很明显,定武不得不芥蒂,不得不去想,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就是因为明王知道,他的父皇曾经要亲手杀了他。 若是不许? 皇后刚刚避开的目光,再次抬起,和定武对视,再没有半分退缩。 她望着定武暴怒的眼神,良久,只听她轻声道:“臣妾只剩这一个儿子,陛下,臣妾不求其他,只求他能安好而已,求陛下恩准,放了杜鹃,放了明王府诸将属!” 她丝毫没有做遮掩,就这般直接了当,令得她身旁的老嬷嬷都不由一怔。 便是后宫之主,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为了自己的儿子干涉朝事。 便是要这么做,也不能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啊,这要传将出去,定将会被人说闲话。 “蔡君华,你是不是疯了?”定武明显怒极,竟直接对皇后指名道姓。 帝王一怒,威扬千里。 定武帝多年帝王,发怒自是常有,但这般怒容,却还当真少见,殿中随侍之人,无不当场吓的跪地。 这一刻,连“陛下息怒”都只有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敢喊一句,其他人无不慑慑发抖,不敢有丝毫声响。 满殿之中,顷刻间便只有一站一坐的帝王与皇后。 面对定武帝的愤怒,皇后却是没有变色,反而抬起了头,与定武对视,任他怒火膨胀,只又轻声道了句:““只要陛下肯答应臣妾,就算当个疯子,臣妾也认了!” “娘娘!”老嬷嬷吓的面无人色,皇后这是在做什么啊?然而话已经出口,根本收不回来。 定武帝面色早已骇人,眸中之愤怒可以惊天,他盯着皇后,一字一句道:“给朕住嘴!为什么非要与朕作对,为什么就不肯听朕的解释?为什么?难道非要让朕发火你就舒服了吗?” 然而,皇后却只是一摆手,摆脱老宫女试图拉着她的手,看着定武帝,继续道:“陛下,臣妾蒙陛下恩典,主持后宫已三十多连,然身为后宫之主,却身有残缺,又数年不理宫事……” 此言一出,定武压抑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朕让你住嘴!” 话音一落,定武陡然转身,一声爆喝:“来人!” 一阵哗啦,兵士快速入内。 老嬷嬷吓白了脸,直接起身,拦在了皇后面前。 却不想,下一刻却只听,定武手一指那几名跪地的随侍,一声厉喝:“将他们都拖出去,斩!” ……………… …… 初一还是大雪飘零,初二却已晴空万里。 却正如古话,下雪不冷化雪冷。 张邦立坐在自己的办公间,望着身旁取暖用的火炉里,燃起的熊熊火光,目光有些出神。 不一会有脚步声响起,张邦立未曾抬头,依然望着火炉。 却只见一男子快步进来,声音有几分惶恐:“大人,出事了!” 张邦立手一抖,猛然抬头:“说!” “陛下不知因何大怒,将宫内几名随侍全部拖了出去……”来人一边小声说,一边做了一个砍了的手势。 “皇后娘娘呢?”张邦立脸色一白。 “娘娘还没出来!”来人汇报道。 “呼……”张邦立冷汗落地,长出了一口大气,挥了挥手,让来人出去了。 刚才一瞬间,真的让他吓到了,深恐陛下暴怒之下,竟连娘娘也出事了。 待来人离去,张邦立再次将目光投注到火炉,微微闭了闭眼,嘴角呢喃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怕是当真没有猜错,陛下是真的要对杜鹃下手了……” 他疲惫站起身来,来到窗口,目光眺望远处陛下和皇后所在的方向,他的心情,就如他此刻的身体一般疲惫而沉重。 而听他口中呢喃的声音,杜鹃有性命之忧,竟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而且见他脸上苦涩,似乎还曾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猜测是错的。 这似乎让人有些看不懂! 或许唯有张邦立自己才能明白,此刻自己心底究竟有多么复杂。 昨日,殿下临北河,陛下心生怀疑,认为殿下此举,实则是顶不住压力,想要寻求国朝庇护。 当时定武帝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张邦立却是当时就心中警醒。 君臣二人虽然谁也没有明说过,但是一个事实,早就已经摆明了。 陛下已经决定画一个圈,利用明王做诱饵,将道门引进翁中! 说白了,就是借此次明王与道门彻底翻脸的机会,让道门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明王! 当然,也是逼那在所有人眼中都太过神秘的明王,亮出所有底牌,去拼死抗争。 多少年来,都知道门积威深重,谁也无法判断道门底蕴究竟有多么深厚。陛下这一次就要坐山观虎斗,用明王探一探道门的底,以期待寻找机会,一举挖出毒瘤。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简单,首先便得让道门敢于出手。 陛下必须让他们相信,国朝是不敢动的,国朝依然忌惮局势,不会与道门真的撕破脸皮。 然而,昨日殿下在北河光明正大现身,道门没有半分动静,毫无疑问,他们并不相信,国朝能放任他们杀明王。 陛下不会干等着,他一定会想办法逼着道门出手,道门不出手,就逼着明王出手。 所以,再综合昨日陛下提及明王想要还朝时不满的意思,张邦立立刻便能得出一个结论。 陛下怕是要拿杜鹃做引子了。 杜鹃一死,毫无疑问,局势必然爆炸。 之前杜鹃没死,便是一个竹叶门灰飞烟灭! 可想而知,杜鹃死后,殿下雷霆暴怒之下,整个道门必将腥风血雨。 而到了那个地步,道门岂能坐视被宰杀,定然还手。 届时,陛下再推波助澜,就谁也休想刹住车! 只不过,到了那一步,若陛下真的狠心冷眼旁观,殿下恐怕就真的难有生机。 张邦立不敢判断,陛下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这也是他唯一不敢猜测,也猜测不准的地方。 陛下对明王的心思,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时而流露出视之为潜龙的意思,时而又表露出为了国家可以牺牲一切的意志。 以至于,张邦立根本无法确证定武的帝王心思,他也怀疑,定武怕是也在犹豫,是不是要杀杜鹃,是不是要和明王之间,真的父子反目。 …… 张邦立默然而立,他看明白了一切,却不知道在这惊涛骇浪之中,自己该如何立身。 若是以前,他紧跟陛下脚步便是,一心忠于国家便好。 然而,世事如棋,却是那么令人尴尬。 他从没有犹豫过要忠于皇室,可如今要面对的却是,好像他不管如何做,都非忠臣。 因为,陛下和明王父子,皆在为国家舍生忘死,他忠于陛下,便自绝于明王。 毫无疑问,若一定要在陛下与明王之间做选择,他只能选择陛下,可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却在一此次敲打他的神经。 或许,当明王执剑而来时,陛下也护不住他的性命。 张邦立有些想不通,自己一片忠心,为何最终却落到这个地步,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立身的地步。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一步,昨夜去寻了陆寻义。 他告诉陆寻义,杜鹃有危险,需要救援。 可在他心底,他多么希望,陛下根本没有准备杀杜鹃,明王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将杜鹃救下,这样,他既与明王结了善缘,也没有背叛陛下。 今日,从皇后去见陛下,他就在关注,严密关注。 结果却是在印证他的猜测,杜鹃不好救! 所以,他才有些后悔,不该去寻陆寻义,他很清楚,以陛下的睿智,定然会察觉到皇后突然要救杜鹃一事,其中有内情。 要查到他,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而已。 “张大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声低喝突然在耳边响起。 张邦立心神陡然一颤,缓缓转身,只见一六旬内侍,带着两个小太监,正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几乎在看到这六旬内侍的一瞬间,张邦立的瞳孔便骤然一缩,姜云海! 当朝前白衫总管姜云海,这是一个满朝诸臣都为之而惧的名字。 白衫!一个百官恨之入骨的单位! 当然,也正因如此,姜云海注定长久不了。 不过虽然当年百官为了弄倒白衫,弄倒姜云海付出了巨大代价,可张邦立却很清楚,最终也没死的姜云海其实依然很恐怖。 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张邦立心中剧跳,不过只是顷刻,张邦立便恢复了正常,拱了拱手:“竟是姜总管驾临,张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大人客气,咱家早就不是总管了!张大人,陛下相召,咱们走吧!”姜云海盯着张邦立直勾勾的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拱了拱手,不过面色却很清淡。 张邦立心中一跳,眼中神色一转,点头道:“走!” ……………… …… 定武帝独自坐在椅子上,以前伺候的内侍已经到了门外,他的身边换上了姜云海。 在陛下身边的姜云海不似之前,他温顺到没有一丝危险。 张邦立躬身站在定武面前,君臣二人之间,极其少有的沉寂气氛在散发。 定武帝一言不发,眸光落在张邦立身上。 张邦立压抑着呼吸,也一字不敢做辩解,就这般等待着陛下极有可能下一刻便传来的“拿下!” 良久之后,低头的张邦立,听到了陛下的声音:“你先退下吧!” 这第一句话,让张邦立头顶的冷汗终于滴落在了地上,他苍白着脸,缓缓抬头,却只见姜云海躬身倒退。 定武帝起身,走到张邦立面前。 “噗通!”张邦立跪倒在地。 定武在他面前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走向了窗口,负手望着窗外,他轻声叹道:“朕还是下不了手啊!” 话语中不含一丝怒意,却让张邦立顷刻间双眸含泪,磕头! 定武没有转身,任他磕头,声调还是那么平静:“先有林华耀,又有陈可战,如今竟连你也要背叛朕吗?朕自认不是昏君,从不枉杀忠良,可为何都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 “陛下,臣一家世受皇恩,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负陛下恩典!”张邦立叩首道。 “不敢?”定武转过身来,看着额头触地的张邦立:“陈可战那般负朕,朝堂上群情沸起要诛他家小以儆效尤,朕亦没有这么做。今日,朕也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325章 巧言善辩 解释? 张邦立不知做何解释,也不可能解释,他只能道:“陛下,臣不知做何解释!” “砰!” 其话音一落,便只听一声怦然作响。 原来临窗的定武,陡然拧起窗台上的一个花瓶,对着跪地的张邦立便砸了下去,他的脸色彻底寒了,声音中的怒气也不再有半分掩饰:“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血顺着耳迹淌下,头顶的剧痛令跪地的张邦立眼前发黑,身形左右摇晃,不过他受此一击,却丝毫不敢妄动,始终努力支撑着没有倒下,只待耳边的嗡嗡作响慢慢消停之后,才缓缓抬头,面上血水活着泪水,已是一片狼藉。 只不过已然怒极的定武帝,此刻心头却是再难升起半分怜悯,眼中只有杀意在不断升腾,越演越烈:“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磅礴的杀气直面而来,张邦立身躯颤抖越加厉害,连忙再次伏地:“陛下息怒,臣下真的没有,也绝不敢背叛陛下,请陛下明察!” “还敢狡辩!”定武眼神一瞪,快走几步,直接来到桌前,拿起桌上一份文件,便再次砰的一声,砸在张邦立脑袋上:“你自己看看,朕是不是冤枉你?” 张邦立伏地的头颅,慢慢抬起,已经染上血迹的手,颤抖着捡起面前已经散乱的文件,只是一眼扫过,便只见上面正是记载着自己昨夜去见陆寻义的事情。 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全部记载的一清二楚。 甚至他们两人在进屋之前的谈话,都一字不落的记载在案。 缓缓放下手中文件,张邦立抬头看了一眼陛下后,又再次伏地。 定武转身,回了座位,坐下之前,声音冰冷道:“说,给朕说清楚,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别怪朕不念旧情!” 静悄悄的御书房内,气氛紧张极了。 门外所立内侍,无不低头躬身,不敢造成一丁点响动。 “陛下,臣下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臣下没有理由背叛陛下!”张邦立终于开口了,却并没有立刻就见陆寻义的事情做出解释。 不过很明显,他的这句话,比忙不迭的解释还要有效果,定武帝闻言,虽然面上依然恨意不减,但却并没有再次发作,只是冷哼一声:“朕也想知道,朕待你如此信任,你究竟为何这么做?” “臣不敢欺君,昨夜臣的确见过陆寻义,也曾与他交谈许久,但臣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半点大逆不道之事!”张邦立又抬起头来,掷地有声道。 “没有做过?”定武帝气的冷笑起来:“莫非你还能说,昨日你居心叵测与那陆寻义见面,还是在为朕尽忠不成?” “陛下,臣冤枉,臣的确见了陆寻义,却真的只是在为陛下办事,求陛下明察!”张邦立抹了一把模糊了视线的血水,带着哭腔道。 “还敢狡辩!”定武帝被他的话气的再次站起身来,操起桌上的一方砚台,便要再砸过去。 “陛下容禀,若臣下当真图谋不轨,又怎会毫不遮掩的在陛下眼前行事?”张邦立吓的慑慑发抖,却是连忙高声道。 听他这么一说,定武帝倒真是神色一动,这倒的确也是。 张邦立为他鞍前马后数十年,在他心头还是信任的。 说实话,在得知今日之事竟是张邦立搞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是不敢置信。 若是换了其他人,他哪里会给什么解释的机会,直接就拉出去剁了。 说到底,他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张邦立是清白的,听张邦立这么一说,他按下了心头怒火,手指着张邦立,疾言厉色:“好,朕倒是听听,你究竟是如何为朕尽忠?别怪朕没有提醒你,从实招来,朕或许还能网开一面,若是继续欺瞒,别怪朕不念旧情。” “陛下容禀,昨夜臣与那陆寻义见面……”到得这时,张邦立才将他昨日与陆寻义见面的细节一一道出。 张邦立并没有一上来就忙不迭的解释,那是他很清楚,正在气头上的陛下,根本无心正视他的解释,也许一两句话不合心意,陛下就真的会一怒而将他拖出去。 而经过这一番打骂纠缠,让陛下心头杀气发泄一些之后再说,就安全了许多。 事实上,他的策略很有效,听着张邦立老实交代昨日与陆寻义见面的细节,听着他毫不避讳的言及,昨日提醒陆寻义,杜鹃有性命之忧,需立刻营救的事实,定武帝脸色虽然越发难看,却终究是没有发火而打断,竟任由他说完。 “这么说,朕没有冤枉你!”待他说完,定武帝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脸色难看到吓人:“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臣不知,这……究竟什么地方做错了?”张邦立可怜兮兮,满脸狼狈的抬头道。 “砰!”定武帝一脚将他踹翻:“在朕面前你还敢装傻!” 张邦立被踹的一个后仰,顾不上痛,又立刻爬回来,继续跪在定武帝脚前:“陛下息怒,臣故意去提醒陆寻义道门要杀杜鹃,确实不曾有半点不轨之意,若是陛下不满,臣愿领罚!” “嗯?”定武帝虽然大怒,但却并未失去理智,他明锐的捕捉到了张邦立口中的“故意”二字。 “陛下,臣也是考虑到殿下扫灭竹叶门之后,道门之中很有可能会有胆大妄为之辈,行报复之事。如今殿下威重,道门未必敢轻举妄动,可这却不代表他们就会束手坐视殿下之威,肯定还是会有动静的。臣观局势,殿下动不得,而那关在天牢之内的始作俑者杜鹃,却是极有可能成为他们报复的目标……”张邦立伏地而谈。 这本就是他正期待,或者说正准备去安排的事情。 此刻张邦立却在这里侃侃而谈,定武帝冷着脸听他说完,眼神里的杀意又浓了。 这计划好的事情,就被这混账给破坏了,他如何能不怒。 只见定武帝盯着张邦立,眼中阴晴不定,有杀意在浮沉:“你是要告诉朕,你去找陆寻义,只是关心杜鹃而已,对吗?” 定武帝的声音响在张邦立的耳边,令他不由自主的再次一颤,这一次真的心脏收缩,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只要一句话不对,就真的此生完矣,微默后,他伏地道:“臣……不关心杜鹃死活,臣只是担心明王府会误会!” 定武帝充满杀意的眸光又微微一顿:“明王府?” “是,陛下!杜鹃被下天牢之后,陆寻义曾多次试图营救,甚至明王妃都曾来找过臣下。”张邦立道。 这事定武知道,何止找过张邦立,林素音还曾亲自来求见过他,只是被他拒见了:“这又如何?” “陛下,明王府几次三番寻臣下,臣下都置之不理,以至于明王府始终认为,是国朝要杀杜鹃,臣担心,若杜鹃真的死在了天牢,明王府怕是会心生误会!”张邦立解释道。 “这还用得着你操心吗?莫说道门有没有胆子来,就算来了,他们也休想在朕眼皮子底下成事,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侥幸做到了,朕莫非连查出凶手的能力都没有了吗?”定武帝脸色依然很冷,显然并不认可张邦立的辩解。 事实上,杜鹃若死了,他会第一时间就让明王府相信,这就是道门做的。 张邦立微微抬头,看向定武帝,脸上满是苦涩:“陛下,,臣曾经无意之间得罪过明王,明王对臣下早已不信任,这一次明王府几次试图营救杜鹃,臣下又再次将他们得罪,明王府已经放话,只要杜鹃出事,便定取臣下性命。” “所以,你是因惧明王报复,贪生怕死?”定武帝盯着张邦立。 “臣下是担忧,届时真有有心人挑拨,乃是臣下要杀杜鹃,恐怕殿下会选择相信,中了道门奸计!” “就算当真如此,自有朕在,难道还保不住你吗?”定武帝已经不耐烦了。 “陛下,有您庇护,臣自然不怕。只是臣下担忧明王府会认为,臣下是在遵陛下之命行事,若真是如此,让明王对陛下心生误会,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罪。所以臣便主动去告诉陆寻义,道门可能会对杜鹃下手之事,这样即便到时真出了事,也能让明王府不会心生误会。”张邦立再次叩首。 这句话倒是让定武帝脸色舒缓了一些,事实上在之前,他想召明王回朝的时候,也确实头疼过。 明王一旦召回,该如何处理张邦立? 如今听张邦立这么说,他算是有了一些安慰。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原谅张邦立的自作主张,尤其是想到与皇后闹到如此地步,他便心火骤盛:“便是有此心思,也不是你自作主张的理由。为何事前,你不先禀朕知道。杜鹃身犯国法,朕岂能轻易放之,你却唆使陆寻义去求皇后干政……” 说到这里,定武帝盯着张邦立,神色开始明灭不定,陡然怒喝道:“张邦立,就凭这一点,朕就该将你赐死一万遍!” 张邦立跪在地上,虽然没有看定武,但他却感觉到一阵寒意自脊梁骨直冲而上,脸色刹那煞白,再稳不住了,连忙继续道:“请陛下恕罪,臣也是一时糊涂,认为明王府既然一直要求释放杜鹃,那何不就顺了他们的意,将杜鹃交还他们明王府,若杜鹃死在天牢,难免多生事端,可若是杜鹃交到他们自己手上,却被道门杀了……” 第326章 道门大劫 “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后没事吧……”林素音站在内厅门前,远望着独自一人坐在厅内,不言不语的皇后,心里不安,朝着老宫女问道。 老嬷嬷双眸通红,泪水无声滑过脸颊,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冲着林素音道:“娘娘,陛下已经答应了释放杜鹃,和陆宗师等人出宫之事,您可以召陆宗师过来,让他准备一下,就出宫吧!” “嗯?”林素音有些吃惊,见皇后与老宫女如此模样,她还以为正是因为陛下没有答应,却没想到,既然已经办妥了。 一回头,再看了一眼独自坐在内厅,明显不太正常的皇后,她问道:“可是母后她……” 老嬷嬷一声长叹,眼角落下泪痕,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对林素音行了一礼:“老奴告退!” 说罢,便转身,带着低沉,朝着皇后走去。 林素音站在门口半晌,望着皇后沉默独坐,老宫女站在一边不断抹泪的情景,心中亦是不自觉的难受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皇后此行,定然不顺利,甚至……出了大事! 转身离去,来到门口,她回头看向整间宫殿,不知为何,这间最贵无比的宫殿,仿佛一瞬间就再没了气势,只剩无尽的黯然与神伤,她眼眶不由自主发红。 林素音来京其实还并不久,但毫无疑问,皇后是她骤临变故以来,唯一能够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情的人。 即便她知道,皇后其实并不喜欢她,但却真真切切的在护着她。 这京城,这皇宫都让她压抑,她望向天空,或许不止是这京城,这整个天下都不再属于她,唯有这间宫殿给了她一丝踹息的机会。 林素音仰着头,让眼底的湿润慢慢褪去,收回眸光,压抑着心底不时升起的酸涩,她转身离开,朝着陆寻义所居方向而去。 一路上,有许多人与她相遇,主子、下人皆有。 却再未生一丝麻烦。 她的身后,留下的只有一双双包含忌惮的敬畏目光。 她其实并不在意,也不享受,但她却不得不越发铭记,这是皇后的庇护。 “娘娘!”陆寻义带着一众明王府之将,站在门外行礼迎接。 林素音抬头眸光复杂的看向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了一句:“你的目的达到了!” 陆寻义微愣,随即问道:“娘娘是说……” 林素音转身:“陛下已经答应,你们可以出宫了!” “杜鹃……”陆寻义脸上一喜,连忙问道。 “你可以去天牢接她!”林素音背对着他,低声道。 说罢,抬起脚步离开,陆寻义等人躬身礼送。 然而,林素音走了几步,却没忍住顿了脚步,转过身来,也没顾忌面前许多人在,就盯着陆寻义道:“告诉墨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顾最爱护他的人,就算他再强大,最终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陆寻义面色一凝,眼中有怒意升起。 一众明王府将,却是目光茫然的看着林素音。 当然,最终没一个人敢对明王妃不敬,只能面面相觑的看着林素音消失在眼前。 “娘娘她……”陆寻义身边,一人不解。 陆寻义却手臂一抬,脸色冰冷:“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也别听,不该说的更别说!集合所有人,立刻离开!” “是!” ……………… …… 事业大了,许多时候,就无法在亲力亲为。 很多时候,墨白能做的只是掌握一个大方向而已。 距离北河之行,已经过去三日光景。 一路南来,穿省过市,墨白不再是黑暗中的一个影子,他的脚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夏国土之上。 当然,他的剑也一直没有归鞘。 三日后,新年的气氛仍然在延续,墨白的脚,却已经踏足在明珠北岸的苏北战场。 “看看这里!”一座楼层高处,墨白登高而立,身后宗师景从。 随着他的声音,宗师们抬起了视线,默默凝望这一片被战火几经摧残的国土。 远处炮火硝烟依旧,近处行人面黄肌瘦。 多日奔波的墨白,身形仿佛更瘦削了,面色相比之前也越发苍白了,这样一个青年,仿佛病重已久,只需一阵风来,他便将倒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青年,他敢背对着众多宗师,只因他手中的剑,早已出鞘,在这硝烟弥漫的国土上,依然寒光闪闪,摄人心魄。 宗师们静静屹立他身后,相比三日之前,人数好像有些不对。 少了! 不错,出发前还剩二十二人的队伍,如今墨白的身后却只剩十八个。 还有四人哪去了。 或许凝望墨白手中那炳越发渗透着寒意的剑便知道了。 不过很奇怪,人数少了,这些剩下的人,脸色却较当日离去时,反而坦然了许多。 虽然他们跟随在墨白身后,气息依旧沉闷,但那种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杀伐的血腥气息,却是淡了太多。 伴随着墨白的声音,诸位宗师竟真的一个个散开,来到城楼前,向下张望。 “咳咳!”墨白握拳遮住嘴轻咳了几声,脸色似乎越发苍白了一些。 不过他这好像已命不久矣的模样,却没能让这些宗师们有半点动静,甚至都没人朝他看一眼,关注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这应该是方帅的战场,殿下带我们来此,是想让我们参战吗?”墨白身边,一长须之人远望,隐隐可见有旗帜在风中飘扬,那是一个大大的“方”字。 此人收回眸光,回头看向墨白。 看得出,还真与之前不同了,竟有人主动和墨白说话,而且听其语气,也并未战战兢兢,相对而言还是很自然的。 他的声音,并未让一众宗师觉得讶然,相反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随着他的问题,将目光看向了墨白,在等待回应。 “咳咳,咳!”有风在吹来,墨白再次咳嗽几声。 有人面皮抽搐,垂下了目光。 也有人狠狠握了握拳头,嘴唇微动,似在诅咒。 不过大部分人,却都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墨白手中之剑后,便面不改色的移开了目光,继续远眺,不对他的咳嗽做出任何回应。 当然,也没什么回应的,难道还要问候一句他的身体不成? 实在是没有意义,不看还好,看了徒增心烦。 因为之前四人,或许就是看了他这副痨病鬼,仿佛连剑都已经提不起的模样,才会丧了命。 “是有这个想法!”墨白并不隐藏心思,咳嗽几声,缓过气来之后,盯着远方,慢慢道:“旗蛮入侵以来,我大夏名将已接连亮相登场,败多胜少,至今为止还只有寥寥数人,没在旗蛮手上吃亏,而这数将,却以方帅最为强势,不但没能让旗蛮占到便宜,反而还时有反击,多有斩获。可以这么说,今日战场,方帅足可称军心所在。旗蛮为了打败他,如今已是一次次调兵遣将,看样子是不败方帅不罢休的。但诸位别以为旗蛮动作如此之大,聚十数万兵,仿佛要与方帅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他们未必真的就一定要在战场上赢。” 诸宗师都听懂了墨白的意思,依然是先前开口之人,他名陆长仙,在这些宗师之中,他能算得上角色,只听他道:“殿下所虑有理,不过即便是旗蛮由此心,也未必就敢乱来,论兵强马壮,大夏势弱,但论及道门力量,大夏天下为尊,他们一旦当真破坏约定,在战场投入道门力量,就不怕大夏反击吗?” 墨白闻言,却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回望陆长仙,又看了一眼周边众宗师,最后摇了摇头。 这举动令陆长仙面色不好看,其他人也明显难堪。 陆长仙索性不再看墨白,免得心气不顺,却道:“不错,我等在殿下面前确实不值一提,但我等也绝非就当真是废物,若真是如此,殿下又何必带着我们这些累赘!” 他的话,墨白不以为意,稍顿才道:“不是道门力量不够,而是未必出手。国战,不是玩笑,动则江山易主。旗蛮既然敢开战,就已经做好了投入一切力量的准备。之前和你们做出约定,不过是互不参与会对他们更有利。然而一旦利益太大,谁还会在意什么约定不约定?杀了方帅,可断我大夏一臂,他们真的会因你们而不前?别说你们是不听国朝调遣,各有心思的一盘散沙,就算你们握成一团,他们该动时依然会动。国战抱着侥幸心理,是要亡国的。” 这番话,让诸人沉默。 说到这里,墨白神色也不禁露出一抹惆怅:“如果他们战场上能占到方帅的便宜,或许还会遵守约定,可他们打不赢。他国作战,咱们可以长期抵抗,他们却不可能长期作战,苏北战场久战不下,虽然他们依然强势,但我大夏的抵抗力量,正在一点点的聚集起来,时间长了,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当初他们宣称三个月占领大夏,虽然是一句狂言,但也是战略所需,他们必须快打。之前或许还无胆对方帅下手,如今本王与道门决裂,对他们来说正是机会。” 说到这里,墨白望向陆长仙:“你觉得,如今他们真的出手了,那三山四府十名门,会不会真的用命?” 陆长仙哑口。 墨白面色再露笑意:“若说打本王,他们怕是定然愿意全力出手的。” “殿下,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要对我竹叶门下狠手?”陆长仙低头。 “就算本王忍气吞声,对你们如敬君主,你们就能真心为国出力吗?不过一时表面的太平罢了,你以为旗蛮不知道大夏的情况?笑话,若是不知情况,他们在明珠时,敢视大夏道门魁首上清山的道人如无物,就像威胁孙子一样,胁迫他们对本王出手?表面的和平,想要唬住别人?本王说过了,国战没有侥幸。迟早这层窗户纸得揭破,旗蛮该出手时照样出手,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还惯着你们?求着你们,你们不肯出手,那就打到你们用命。”墨白的话很柔和,并没有疾言厉色。 但即便只是温言,在场诸人,却又有谁敢不当回事? 谁都知道,明王殿下的话,绝非玩笑,所以每一个人都变了脸色。 这一刻,他们总算明白了,面前这位殿下,不是一时之气,而是真的已经杀心涌动,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长仙与身边诸人一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不止竹叶门。 还会有一个个道门,被殿下血洗。 “道门大劫,这是数百年来最大的劫难……”陆长仙身躯微晃,嘴角呢喃! 第327章 前路何方 获悉墨白真实心意,一众道门宗师皆是浑身寒意森冷。 他们终于明白,竹叶门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很快,整个一百零八山,都必将随着殿下手中之剑掀起血雨腥风,再难平静。 他们不能不动容,道门其他山门的死活,他们并不在意。 可整个道门的兴衰,他们却不能不在乎。 因为只要道门大格局还在,身为宗师的他们,即便已经被明王所败,亦依然可以维持他们宗师的傲气。 在普通人面前,他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 然而,若整个道门格局都已不复存在,恐怕这世间道人便只能如那普通兵卒一样,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无法抗拒的冲锋陷阵! 没错,届时,他们将从此跌下神坛! 可想而知,这种局面,对这些道门中人来说,会有多可怕? 毫不掩饰的说,即便竹叶门就在陆长仙等人眼前灭了,也没有这种结果,更令他们心中惊骇。 眼见诸人顷刻间变的难以自持,墨白望着眼前的焦土,神情却淡然清冷,只听他轻声道:“圣祖爷开国,我墨家天下为尊,尔等道门有功,亦随我墨家承恩荣数百年。如今国难当头,我墨家责无旁贷,与大夏共存亡。尔等道门又如何敢置身事外,坐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更有甚者,非但不为民出力,更居心叵测,妄图覆我大夏之江山。诸位以为,道门如此,站在本王的角度,本王不杀又当如何?” 陆长仙无言以对,众宗师皆只能沉默。 墨白继续道:“本王曾不止一次说过,本王并不针对道门,更不嗜杀。本王仗剑,不是见不得道门逍遥,而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只享恩荣富贵,却无需共度劫难的道理。所以,诸位无需去担忧什么道门大劫,不论最终结果,是本王壮志未酬身先死,还是道门多行不义必自毙,其实都与你们关系不大。道门即便是没了,曾经的荣耀逝去,也不代表你们就真的会从此泯然众人矣。相反,本王倒是觉得你们一叶障目,明明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们却偏偏视而不见。” “嗯?” 这最后一句话,让在场所有宗师皆是一愣。 无不立刻眼神炯炯的看向墨白。 陆长仙亦如是,原本惶恐的神色一顿,看着墨白那张依然清冷,丝毫没有嘲讽之意的脸庞,不由紧张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转头看向他:“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的道门格局,真的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吗?” 众宗师对视一眼,再次看向墨白。 “我等愚钝,还请殿下提点!”陆长仙拱手。 “圣祖爷开国时,道门可有今日般嚣张?本王并不认为,那时的道门便真的比如今的你们要胆小,而是在圣祖爷面前,你们根本没有兴风作浪的资格。”墨白沉声道。 陆长仙不出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时候圣祖爷一声令下,九州震荡,谁敢不从? “哼,如今国朝糜烂至此,眼看着就要倒下了,你们坐视不理,甚至心底还期盼着与你们早有不睦的国朝快些倒下,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当真换了新朝,尤其是旗蛮这入侵之主,当他们夺了这万里江山,难道还能容你们也如今日这般放肆嚣张?”墨白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质问道:“就算你们从此收敛,跪在地上做人,旗国之君留你们命在,那旗蛮原有之道门势力呢?他们能坐视你们继续占有这些名山圣地,在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上继续予取予夺吗?” 这番话说的一众道人,骤然面色苍白。 “妄想而已!”墨白一声冷哼,语气中似也升腾起了怒气:“一群鼠目寸光的懦弱之辈,你们恐怕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大惯了,还认为大夏都拿不了你们怎样,就算换人又如何吧?却为什么不回忆一下,当年圣祖开国时的景象,到得新君上位,你们真的就有自己想象般强大吗?” 现场很安静,一片呼吸粗重之声。 墨白也自平息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其实你们从来就没得选择,除了保住这片国度,你们无路可走!” “殿下!”陆长仙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墨白回眸,看向他。 陆长仙却又低头,半晌才道:“殿下,非是我等道人不肯用命,我等即便想要用命报国,却也心有担忧。道门与国朝之间,关系僵持已久,即便我等舍生忘死,怕是天下承平之后,陛下也不会放过我等!” 这句话,显然在陆寻义心里犹豫了许久,这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之言了,要在墨白面前说出这段话,需要足够的勇气。 但同时也能说明,他们能在墨白面青敞开心扉,说出这段话,同样也证明了,他们的心态在发生变化,已然是与墨白在博弈,或者说是在解决靠近前的疑虑。 墨白并没有否认他的话,反而点了点头,面上不但没显怒意,反而恢复了清淡:“即便如此,这也绝非你们眼见山河破碎而置之不理的理由。” 话虽责备,但语气却诚恳。 见诸人不反驳之后,墨白才继续道:“当然,本王不否认你说的乃是事实,但是正因为如此,本王才说,如今的道门格局,被打破了,对你们来说并不是坏事。如果依照如今格局继续下去,国朝最终胜了,陛下定然收拾你们,到那时,你们的下场会很惨。同样,国朝败了,新君同样会第一时间收拾你们,你们依然没有活路。既然如此,本王打破这格局,又何尝不是在为你们找一条生路?” 陆寻义抬头,所有宗师皆目中征然。 墨白却转过了身来,面对着所有人,眸光很亮:“本王不强求,但乐见你们能想通,还是那句话,本王既不嗜杀,也不针对修道中人,与道门这一仗本王若能胜,你们所失去的,只是往日那本就没有未来的道路。从此以后,你们面前却摆出了另外一条路,一条如你们先辈一般,重新争取荣耀的路。本王毫不讳言,无论是如今的国战,还是未来的国朝,都少不了需要道人的存在,你们身为宗师,能力超越普通人的事实,谁也不会否认。要建立功勋,你们远比普通人要容易的多。所以,本王奉劝你们一句,无需去自寻烦恼,去想如今的道门一百零八山的结局如何,还不如去想一想,你们该做怎样的选择。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在本王手下,只要能承其重,自可戴王冠。本王虽年不过三十,但既然敢涉足乱世,就能负得起责。既然收你们入麾下,只要你们不叛,本王就敢承诺,这江山万里,无论是谁,也休想动你们分毫。在本王手下,要还想得到往日高高在上的身份,可以,拿功勋来换。臣服于本王,莫觉得耻辱,你们的先辈,在圣祖爷时,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说到这里,墨白将手中的剑,朝着地面狠狠一刺,入地三分。 剑鸣之中,墨白转身负手,瞭望苍穹:“话已说尽,如何选择,就看你们自己了。你们做出选择了也不用告诉我,这没有意义。本王不想听你们怎么说,只会看你们怎么做?顺则生,逆则死而已。” 说实话,这番话后,大家真的心有所动,不管怎样,墨白说的的确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话说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该醒了,该真正去想想自己的路了。 只不过,让他们现在就回应却是困难。 毕竟墨白与道门之间这一次大仗是避免不了了,到底结局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好在墨白并没有逼迫他们现在就做决定,其实啊,他们想多了,根本就没得选择的事。 陆长仙微微沉默,抬头问道:“殿下已经打算让我们留在方帅身边了吗?” 很明显了,墨白突然和他们说这么多,自然不会是闲聊。 只是陆长仙依然感觉有些吃惊,墨白真的就放心留他们在方帅身边吗? 墨白笑了笑:“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让你们来护卫方帅安全?” “这……”陆长仙有些坐蜡了。 墨白却摇了摇头,转身,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轻声道:“走吧!” 说罢,他率先下楼。 众宗师望着他身影渐渐朝着大营方向而去,皆是神思电转。 “陆师兄,你怎么看?”有人朝着陆长仙问道。 所有人目光皆看向陆长仙,陆长仙眯着眼睛望着墨白的背影,缓缓道:“怎么看都没用,就像殿下说的,咱们暂时不用想太多。” “可是殿下方才那番话,似乎……”又有人迟疑。 陆长仙伸手捋了捋胡须,眼中精芒一闪:“且边走边瞧吧!” 众人听罢,皆点头道:“师兄所言有理。” 陆长仙长长一叹,抬起脚步,却又停下,眸光一扫诸师兄弟,沉声道了一句:“不过有件事,咱们怕是要商量一下了。” “何事?”有人问道。 “看殿下的意思,咱们中间只怕又有些人要留在方帅营中,各位怎么想?”陆长仙目光望着诸人道。 第328章 本王还怕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看向陆长仙。 “直说吧,殿下怕是不是虚言,旗蛮那边恐怕真会对方帅下黑手,所以这里并不安全。方帅身份非同小可,他一旦有所闪失,殿下必然爆发雷霆之怒……”陆长仙声音低沉。 所有人刹那静了,皆不吭声。 谁都明白,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旗国若要派人来杀方帅,必然力量不会小了,先别说其他,就算尽心尽力,也难保没有丝毫闪失。 一旦出个什么事,殿下一怒,定然人头不保。 半晌才有人回应:“师兄,此事重大,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陆长仙再次抬起眸光,看向远处大营方向,眼中思绪翻飞,只听他道:“这事非同小可,所以还是看大家怎么想,不知诸位之中,可有自愿承担此事的?” 谁会自愿? 气氛开始有些微妙,谁也不会挺身而出,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那诸位认为,咱们之中,又有哪位师兄弟能够承担此重任?”陆长仙再道。 更微妙了。 众人的目光都开始变的警惕起来,皆是互相张望。 终于有人开口,只听他干咳几声:“咳咳,正如师弟所言,此事非同小可,依老夫看,恐怕非年富力强,武道超凡入圣者,不能担此重任!” 此话一出,便所有人眸光豁然看向一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也就五六十岁,发须皆墨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叫张济海,之所以大家都看向他,是因在众宗师之中,他最是年轻。 如今尚还不足六十,并且此人一向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在竹叶门众宗师之中,绝对乃是奇才。 其实,他也真的不错,单论武道,他虽然年纪尚轻,却真的不弱他人。 那老者一言出,所有人立刻明白指的就是这张济海。 很明显,竹叶门中也有派系,此人不太得人心,此刻被针对,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其实这家伙倒也非是没有志同道合之辈,只不过他结交的也都是些与他性格相近的自傲之人,这种人通常气性很大,但也正因如此,这些人大都已经死在了墨白剑下。 所以此刻,这烫手山芋一出,自然而然,所有人便想到了他。 张济海如何不知此事危险,眼见众人针对,立刻大怒,面色通红,怒视众人:“都盯着我做甚?” “师弟能为卓著,功力超凡,如此重任,观我等诸人,还当真只有师弟方可承担。”有人道。 “有理,师弟年轻,武道又超凡入圣,区区旗蛮来犯之敌,必不在师弟话下!” “有师弟坐镇,我等勿庸担心矣!” “此事非师弟莫属!” 一阵恭维,只见众人拱手含笑。 “你们……”张济海气的须发张扬,大喝道:“休要以为推给我,你们就没事,方才陆师兄说了,方帅在殿下心中分量极重,莫要忘了,区区一个杜鹃,殿下便大发雷霆之怒,若方帅有事,你们以为,殿下就杀我一人?哼,痴心妄想!” “师弟这是哪里话,我们何曾有此意?” “师弟莫要凭白坏了同门情谊……” “是你们不仁在先!”张济海怒道。 眼看一片争执,陆长仙面色一凝:“好了,都别吵了!” “师兄,你看见了,这是他们……”张济海仍自怒火难平。 “够了!”陆长仙眉梢一挑,低喝道:“我等如今已是生死与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必还做这无谓的争执?” 此言一出,众人总算住嘴了。 但很明显,众人眼中警惕越高了,都害怕最终落在自己头上。 陆长仙又是长叹一声:“也罢,既然如此,若殿下真有此命,便我留下吧,不过张师弟方才所言有理,方帅若有闪失,恐怕殿下之怒,绝非小可,我等恐怕都得受牵连,所以也不知诸位,是否放心老夫。” “这,师兄怎能留下?”看得出陆长仙在这群宗师之中,是有自己人的。 一听他要留下,立马有人反对。 陆长仙,却一抬手:“就这样吧,要是诸位不反对,便由我留下,不过,我一人怕是不够……” ……………… …… 帅帐之内。 方有群正面对着墙上一副巨型地图沉思,忽然有人来报:“大帅,明王殿下来了!” “进!”方有群似乎没有听清侍卫的声音,并未转身,依然盯着地图,口中随意的应了一声。 侍卫见大帅如此反应,愣了些许,不迎驾吗?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只闻脚步声已近。 “殿下……”侍卫忙躬身。 墨白微微摆手,示意他出去。 侍卫回望了一眼仍然看着地图的方有群,转身出去了。 墨白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众宗师直接入内。 方有群的贴身护卫宗师,早已惊的站起了身,这位已经不是当初受墨白一掌那人,换了一个。 墨白叫不出名字,却也不在意,目光望去,只见此人身形一颤,立刻一礼,不是道家礼,而是躬身道:“殿下!” 墨白只是点点头,便移开了目光,再次看向方有群。 老道慢慢起身,望向墨白身后诸人,眼神又是一缩,他自然能够认出竹叶门一众宗师来,正因认出,让他心神越发紧张,大气也不敢出。 而方有群似乎终于醒过了神来,猛的一个转身,虎目定在了墨白身上。 显然,他有刹那的吃惊,但紧接着便恢复了平静,将目光扫向墨白身后一众人等。 相比那老道,他的气度就大为不同了,一眼望去,也不知认没认陆长仙等人,但却神色丝毫不改。 然而,见方有群望来,一众竹叶宗师,却是皆行礼:“见过方帅!” 方有群眸光微动,也自拱了拱手,口称:“诸位有礼!” 说罢,他才将目光再次看向墨白,很明显,他没先和墨白见礼,有些失礼了,但实际上做到他如今的位置,别说墨白只是一个亲王,便是太子亲至,他也无需太过拘礼了。 墨白也不在意,率先冲着方有群拱了拱手:“方帅,数日不见,可安好?” 方有群盯着墨白的审视目光这才慢慢松了下来,甲胄在身,依然没有太过拘礼,只是一拱手:“殿下大驾,请恕老将未能远迎。” “无妨!”墨白摆了摆手。 “请!”方有群伸手示意。 账内自有桌椅,两人坐下。 方有群微微犹豫,在墨白脸上看了几眼,又看了看站在一边不敢落座的众宗师,眼神微动,亲手拿起了茶壶,为墨白倒了杯茶。 这倒是令墨白心中微动,这待遇可比上次好多了,看来这位老帅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这几日,听说了殿下的事情,倒着实令老将惊讶不已!”方有群放下茶壶,看向墨白,吐出两个字:“佩服!” 一旁,竹叶门众宗师脸色一黑,却是不敢言。 墨白也没想到这方有群如此直接,竟当着竹叶门的面,就直言不讳。 不过还没来得及回应,却见方有群面色又恢复自然,沉声道:“不过此地乃是战场中心,危险的狠,殿下身份尊贵,没事还是少来为妙!” 依然不客气! 看得出,方有群依然不怎么待见他,或者说,墨白所做的那些事并不能影响到他,对他来说,墨白就算是真人,对他的战争也没什么用。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招待这些小王爷,更不希望见到这些小王爷在这里妨碍他作战。 这不是多余的担忧,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王爷在这里,若是喜欢指手画脚,他手下的将领们打仗都不能安心。 不过这也就是他,换个将领怕是没有这么硬气,因为这位的确有这个资格和底气,在朝中,他乃陛下心中第一信任之将帅,确实无需顾忌太多。 不得不说,这位老帅当着墨白的面,还是这态度,让墨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念及他的功勋,墨白也只能不计较,也不喝茶,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瞥了一眼站在一脚的那老道,道:“阁下如何称呼?” 这位可不敢有方有群的态度,连忙躬身道:“回殿下,老道离云!” 墨白点了点头,又看向方有群:“方帅,离云道长可还尽力?” 此话一出,那老道当即心神一紧。 方有群却是微微皱眉,搞不懂墨白的意思:“殿下莫非就是为老将身边宗师阁下而来?” 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墨白竟然正色道:“正是!” “嗯?”方有群眉头皱的越紧:“殿下,如今战事吃紧,殿下若是有事,尽管明言!” 他很忙,真的很忙,没时间陪墨白闲话。 墨白笑了笑,冲着陆长仙看了一眼。 陆长仙带着身边六人走了出来,又再一次冲着方有群行礼:“我等见过方帅!” 方有群有些懵了,看了看六人,又看看墨白,没有说话,等着墨白解释。 “你们先出去!”墨白抬手。 陆长仙等人应命离开帅帐,而那离云老道竟也跟随出去。 墨白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眉头一皱,却终是没有说话。 方有群见到墨白的异样,也看了一眼出去的离云一眼,却没察觉哪里不对,再次看向墨白,却只听墨白已经看向了他,正色道:“方帅,您放心,我来这儿,不是给您添麻烦的。” “殿下客气了!”方有群点了点头,沉声道:“老将是个粗人,有话直说,殿下的事,老将最近也听说不少,说实话,老将很吃惊,也很佩服。之前老将态度不好,非是对殿下无礼,而是殿下着实不宜多来大营,一来关系到殿下安危,二来也是如今战事吃紧,若旗蛮知殿下到来的消息,定会多生事端,又徒增我儿郎伤亡,还望殿下体谅!” 这番话,倒是让墨白心头顺畅了许多,稍稍一想,也正是这个理,点点头道:“是我疏忽了,请方帅恕罪!” 方有群眸光微顿,又仔细打量了墨白一眼,见他着实诚恳,倒是面色好了许多。 “方帅,此来只有一个目的,如今旗蛮久攻方帅不下,我很担心,旗蛮会不守规矩,对您实施暗杀手段,所以这次来,带了些人过来,想留在您身边。”墨白并不遮掩。 方有群眸光之中清晰可见一抹锐利升起,直视墨白:“殿下不是开玩笑吧?” “何来玩笑之说?”墨白摇头。 方有群站了起来,重新走到地图前面,沉默稍许,声音传来:“殿下请吧!老将就当殿下没有来过,” 墨白站起身来,转身看向方有群,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淡淡说道:“莫非方帅以为,本王能有什么异心不成?如今账内就您与我二人,不过数步之遥,若是想对您不利,我随时可做到,何须其他手段。如果是想监视您,本王出了营帐,您随时都可下令拿人,谁又敢反抗?所以方帅,当真只是为您安全着想。” 方有群转身,盯着墨白:“殿下好意,老将心领了,老将的护卫工作,陛下自有安排,殿下无需操心。”” 墨白却是淡淡笑了笑:“方帅不必忌讳,若本王还怕他人猜忌,就不会来您这儿提议此事。无所谓了,如今本王称天下皆敌,也不算夸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命就交代了,可能是旗蛮,可能是道门,也可能是军阀乱党,甚至……” 说到这儿,墨白神情越发洒脱:“所以,既然已经为了抗蛮而走到了这地步,又还需要怕什么,国朝的言官?天下的非议?还是陛下的猜忌?” 第329章 我不要,不要也得要 “殿下还是莫要胡言乱语!”见墨白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无视国朝与陛下,方有群面色一变,抬手阻止墨白再说下去。 同时,他沉着脸,还是摇头道:“人,我是绝不会留下的,殿下还是带走吧!” 话音一落,不待墨白再开口,他便一声大喝:“来人!” “大帅!”门外立刻走进几名亲兵,朝方有群行礼。 方有群吩咐道:“送殿下出去!” 态度之坚决已经显而易见,墨白却是笑了笑,当着几名亲兵的面道:“为了您的安全,人必须留下!” “殿下,您过了!”方有群脸色完全下沉,声音冷了下来。 几名亲兵眼见两人气氛不对,皆紧张起来。 墨白却不理方有群,开口朝着门外清喝一声道:“陆长仙,带人进来!” 陆长仙等人身影一闪,便出现在账内,目光一扫帐中情形,便躬身拱手道:“殿下!” “方帅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但有丝毫闪失,后果你们知道。”墨白眸光直视诸人,轻声道。 陆长仙抬头,看了一眼方帅,再次低头道:“敢不从命?” 墨白也不多言,转身冲着面色难看的方有群一拱手:“方帅保重,本王告辞!” “殿下……”方有群上前一步。 却只闻风声微震,面前那清秀人影,已身形闪烁间消失在了原地。 方有群急忙快走几步,朝外追去,再放眼望去,只见一道道身影飞腾,眨眼便消失在了眼前。 “混账!”方有群暴怒,也不顾墨白的身份,便站在门口大骂一声:“真是混账!” 可任他如何发火,那清秀人影都早已远去。 “大帅!”几名亲兵站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身形如此快,这让他们如何送?想追也追不上啊。 方有群僵着一张脸转身而回,一抬头就见陆长仙等人站在账内,沉默不语。 方有群深吸口气,对着几名亲兵摆了摆手,几人应命,退出帐外。 “大帅,在下陆长仙!”陆长仙对着方有群拱手,开口自我介绍,又指着诸位师兄弟一一介绍名字。 最后道:“我等奉殿下之命,今后在大帅近前听用,值护卫之责,还要劳烦大帅安排人带我们熟悉一下附近地形,以确保……” “诸位!”没等他说完,方有群便打断了:“方某谢过诸位好意,不过方某这边确实不用劳烦诸位,诸位宗师阁下,还是回去吧。” 几名宗师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如山,唯有陆长仙低头道:“大帅,殿下有令,若我等胆敢擅离护卫之责,死罪论处!还请大帅给我们留条活路,我等诸人定当尽命以护大帅周全!” “我……”方有群顷刻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陆长仙,又一一看向诸人。 入目所见,无一人面色有异,皆是一张苦脸,可见他们所言不假。 便是方有群,也不由心中震动。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正是原竹叶门的宗师,居然当真被墨白威慑到这个地步。 这还是曾经那金銮殿上高坐,敢对当朝一品淡然视之的道门宗师阁下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目光一转,看向那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进来账内,此时正默默站在一角,目光不时打量陆长仙等人的离云道长。 此刻的离云低调的过分,就在之前,这位虽然护卫身前,但仪态却是丝毫不差的。 “当真不走?”方有群也是无奈了,长叹一声,问道。 陆长仙点头:“请大帅体谅!” 说罢,微顿之后,又道:“大帅可是不放心我等的能力?” 说到这里,陆长仙目光忽然一瞥那离云道长,沉声道:“大帅若不放心,可让离云道长试我们一试。” “不敢!”离云心神一紧,连忙冲着陆长仙一拱手,又连连对着方有群道:“大帅放心,离云可做保,诸位师兄绝对乃道门之中首屈一指的宗师翘楚,离云远不及之,远不及之!” “罢了,去他个球!”方有群看看陆长仙等人,又看看离云,终是喝骂一声,摆了摆手:“爱留下就留下吧。” 说罢不再理会这些,又转身面对地图,开始思考战场诸事。 陆长仙等人对视一眼,微默之后,陆长仙抬了抬手,转身朝帐外走去。 不过出门之前,陆长仙却是又回头瞥了一眼那离云,沉声道:“我等初来,可否有劳离云道长为我等指点一下工作?” 离云脸色发干,干笑一声:“师兄客气,此乃理所应当才是,不过大帅身边你离不得人……” “无妨,便由我张师弟在此暂代道长如何?”陆长仙轻声道。 离云有些尴尬,转头看向方有群,却见方有群似没听到一般,不由眼神一苦,朝着走出来的张济海拱拱手:“有劳了!” 张济海绷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沉默着朝着帐中看了一眼,便身形一闪朝着角落一个方向闪去,随之身影消失不见。 “道长请!”陆长仙伸手示意。 离云心里叹息一声,眼看着这陆长仙一来便直接掌控局面,他却是毫无办法,先不提对方是殿下派来的,就算真要硬干,也真的干不过。 关键是大帅不给他撑腰啊,没办法,挂着尴尬笑意,与陆长仙等人一起出去了。 出得帐外,陆长仙正欲与离云说话,却忽然神情一动,转头望向远处。 身边诸人,包括离云,也自有感应,皆抬头望向那边。 顿时只见,远方一帐顶,正有一身影负手而立,远望这边。 “是殿下!”离云微惊,没想到殿下竟还没走。 陆长仙却是面色微变,眸光瞥了一眼身旁离云,心中微微发紧,不过紧接着却是冲诸人道:“我去去便来。” 说罢身影闪烁,不多时,便已来到墨白面前。 “殿下!”陆长仙躬身行礼。 墨白点点头,眸光远远在那站在帅帐之外的离云身上定了一眼:“你让他出来的?” 陆长仙低头,平静道:“是,想让他为我等介绍一下情况,看看地形!” “帐内只有张济海……”墨白不置可否的轻声道了一句。 “是!”陆长仙点头道:“殿下放心,张师弟虽然较我等年轻,但本事不弱!” 墨白这才看向他:“我放心,你呢?” 陆长仙抬头,微微迟疑后,终是苦笑一声:“我自然也不愿死,否则早在当日竹叶门,便已经死了。” 墨白闻言,面色平静,却是轻轻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此次所挑七人,皆乃相对年轻,又能力显著之人。其中又以张济海最为年轻,年轻代表着路还很长,也更有希望,所以最不想死的也就是他,所以你安排他近身方帅,实则也是最为稳妥。” 陆长仙眼神中复杂一闪,他早知这位殿下不会当真只知杀伐果断。 果然,殿下看似什么也没说,实际上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错,初初一来,他就让张济海近身守护方帅,自然不可能是随意选择的,正如殿下所言,张济海看似脾气清高,又略显冲动,但实际上,他却是诸人中间最想活命的一位,就算竹叶门所有人都战死了,张济海怕也依然可以继续活下去。 所以,将他留在方帅身边看,其实最保守,他只要想活命,就不会敢对方帅下手。 “不过,本王倒想知道,你一来就将离云调开?不怕本王会怀疑你们吗?”墨白又问道。 “殿下恕罪,方帅安危关系我等性命,护卫工作,我等不能放心交由离云掌控,必须由我们做主,所以只能一来就给离云一个下马威!”陆长仙沉声道:“不过,这离云丝毫不反抗,便当真离方帅而去,将方帅交由我们掌控,也着实证明了,他的确不够负责,确实不能将方帅的安危交由他来做主!” 墨白闻言,面色不变,不知是否认可他的话,但却只听墨白又道:“怕是不止如此吧?” “殿下明鉴!”陆长仙拱手! 话音刚落,便只见一道飞物袭来,陆长仙面色一变,却只见原来是一瓷瓶,他伸手接过。 正自不解,再抬头,却只见墨白已经一跃而下,身形飘远,一道声音传至耳里:“你是聪明人,本王也绝不忌惮聪明人,张济海的路还长,但你的路未必就比他短,此丹赐你,尔等若遇危难,重伤时服下,只要尚存一口气来找本王,便定保尔等安然无恙!好好想想本王说过的话,竹叶门虽灭,但若有朝一日,你未必不能重头再来,说不得还能亲自开山立派,称圣道祖!如今乱世烽烟,却正好建功立业!” 声音随着风声缥缈,陆长仙浑身巨颤! 开山立派,称圣做主! 无法形容,一个道人在面对这样一个愿景,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究竟能有多门震撼! 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他眼神复杂,纠结到了极致。 “或许真该赌上一赌!”若是有朝一日,明王未死,他也未叛…… 陆长仙微微闭眸,平静心头悸动。 第330章 人生,就是在不断的选择当中。 帅帐之内,方有群望着那副地图,久久未动。 但如若站在他近前,便会发现他望着地图的眼神,瞳孔有些散开。 很明显,他的思绪在飘散,他在想其他的事。 墨白来这一趟,时间并不长,但却让这位老帅,心头很难宁静。 不错,与墨白的会面,看似并不愉快,但此时此刻,实际上这位老帅心头却很是感慨。 门外一声沉喝响起:“大帅,华先生求见! “快请!”方有群闻言,立刻转身,望向门外,竟道了一声请字。 门外立刻走进一个白衣文士,看面相不过三十几岁光景,身材消瘦,面相文弱,身在军营之中,发须却齐整。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一些人,光从面相上看,就会察觉不凡。 此人便是如此,只要与他对视,便立刻能从他那双眼睛之中,感觉到一股淡定自若的睿智。 不过此时此刻,这位被称为华先生的存在,却似乎不能如往日一般宁静,一进门也不及行礼,便自率先开口了:“大帅,明辅听闻方才明王殿下来过,还……” 方有群倒是并未责怪他如此着急,不过,却是一抬手,眸光望了一眼角落,沉声开口道:“宗师阁下!” 华明辅微微一顿,立刻闭嘴,眸光看向角落处。 张济海的身形从隐蔽处现身,眸光先是扫了一眼华明辅,然后躬身对方有群行了一礼:“大帅请吩咐!” “本帅有要事与军师商谈,还请阁下回避片刻!”方有群沉声道。 张济海微默,又看了一眼华明辅,沉声道:“大帅,某责护您安危,不敢擅离左右!” “嗯?”方有群眼眸一瞪,就欲开口。 身边那华明辅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帅息怒,这位宗师阁下却是尽忠职守,未有失格。” 方有群却是面色开始变的凝重,盯着张济海不放,稍许才慢慢道:“莫非阁下是想软禁本帅不成?” 张济海眉头一皱,显然也被方有群这句话说的不舒服,事实上,又怎么可能舒服,如果可能的话,他才不愿来这里受这鸟气。 但没办法,如何也只能忍着道:“大帅息怒,某绝无此意!” “本帅说,让你出去!”方有群一字一句道。 张济海脸色瞬间青红交加,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身形只在一闪间,消失在了原地。 方有群这才脸色变的缓和,而那华明辅却是眸光陡然闪动不休,凝视着张济海先前所立之地不动。 “先生,军中若不能上行下效,必生大事!”方有群声音沉重。 华明辅醒过神来,拱手一礼:“大帅教训的是,方才学生多嘴了!” 方有群摆摆手,示意不介意,随之对华明辅示意坐下。 看得出他对着华明辅极为礼遇,这其实并不奇怪,若知道方有群之所以在这苏北战场上屡建功勋,名传天下,其中这华明辅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帅,方才听闻明王殿下亲至,学生便立刻赶来,方才这位宗师阁下,莫非便是传闻之中被殿下所灭的竹叶门之人……”华明辅执起茶壶为方有群斟茶轻声问道。 “没错,此人名张济海,此前虽未曾见过,但他们领头的那个陆长仙,却是曾在京城见过一面,错不了!”方有群点头。 说到这里,方有群抬头看向华明辅:“先生可是为了他们留此之事而来?” 华明辅得到确认,却是眸光中一抹疑惑闪过,随之才开口道:“正是,学生听闻殿下竟强留人手护卫大帅安全,顿时心惊不已,焦急之下,故而想来了解一番,不知究竟出了何事?殿下竟会如此作为?此事可非同一般啊!” 方有群却是苦笑一声道:“我又如何不知,都和他翻脸了,他也非要将人留下,我能如何?” “明王究竟何意?”华明辅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方有群缓缓摇头:“不知!” “不知?”华明辅微顿,他可不信这老帅会当真什么也没想,就真把人留下了:“请大帅指教!” 方有群微微眯眼,沉声道:“明王说,旗蛮要朝我下暗手,你认为呢?” 华明辅脸色立刻凝重了,重重点头道:“年前您一战将崔武部全灭之后,学生便有此担忧!旗蛮想要辐射我大夏全境,首先要保证的便是明珠这后勤中转战的太平,所以明珠交界的苏浙二省,是必须拿下的阵地,否则,我们可随时返攻明珠,破坏他们的中转码头。如今苏省战区由崔氏主战,而浙省战区由金氏主战!浙省那边,他们形势很好,一路推进,已经快要占领全境。然而,咱们这边,他们却进度不够,无论苏北、苏南抵抗力量都还很强大。” “可想而知,金氏不会却步,打完浙省,必然要继续深入。但如今被苏省拖累,他们不敢继续向前,自然会施压崔氏!如今,金氏已经几次在旗蛮朝会上以崔氏苏省战场不利为借口,要在这边也插一脚。旗蛮几大家族之间,明争暗斗,谁也见不得谁好,崔氏不可能让金氏插手这边,所以,他们必须加快推进进度了。崔氏很清楚,苏北苏南,其实最难啃的骨头就是您,只要拿下了您,苏省就再难挡住他们脚步。所以最近几仗,崔氏几次对咱们重兵围剿。不过效果却不佳,咱们一一破之,就在年前一仗,您还将崔氏家族嫡系崔武部打残,可想而知,如今崔氏对您的态度已经到了必杀的地步。” “他们已经拖不起了,也没有耐心再拖下去,战场上一时之间,除非不计代价,否则他们休想将您赶出去。所以学生很是担忧,他们会行刺杀手段针对您。” 方有群没有吭声,静静听着,待听完之后,点头道:“不错,如今苏省战场,我方抵抗力量杂乱,有国朝嫡系,有地方军系,虽然能打硬仗的队伍不少,但各自之间却是各怀心思,若非这些人还信任老夫,给老夫几分面子,他们必然一盘散沙。所以从战略上讲,易地而处,我也会行这一步旗!要杀我,不奇怪!” “虽然有道门条约约束,但恰逢此时,明王殿下突然大闹道门,令国朝与道门势成水火,依学生看,旗蛮必不会放过此次良机,出手定然近在眼前,所以大帅最近定要小心,绝不可有半分大意!”华明辅沉声道。 “为了苏北战场,老夫也不敢死啊!”方有群却还洒脱,面上看不出丝毫惧色,戎马一生,沙场数十年,说看淡生死也许未必,但却当真不惧生死了。 话题饶了一圈,又回到了焦点上,华明辅沉声道:“陛下那边可曾派人过来?” 方有群微微一笑,感叹道:“陛下待老臣是恩重如山啊,听闻之后,曾有意派真人阁下亲自来军中护卫,这老臣怎么敢当?” “真人?”华明辅闻言一愣,不过转瞬就明白,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如今天下局势,真人怎能离京:“大帅,此事当真要紧!” “没开玩笑!”方有群摇摇头。 “这……真人阁下当真要来?”华明辅顿时心中一松,面露喜色。 方有群被他逗笑了:“就是真人阁下要来,我也不敢接啊!” 华明辅眼神陡然一凝,看向老帅:“那宗师呢?” 方有群面色平静:“你有没想过,一旦我这边补充了大量宗师,其他将帅那边该如何?我这便危险,他们就不危险吗?倒是都向陛下要?陛下是给还是不给?若真给,如今殿下这一闹,道门怕是不会配合,没有道门支持,就算国朝派遣出手下全部宗师,那也不够。一旦分配不均,是要出大事的。这后果,比丢一个苏北要严重!” 华明辅眉头顷刻紧皱:“这么说,没有增援!” 方有群倒是平静:“国朝已是艰难,不要给陛下添负担了!你也不用担心,没有宗师,尚有千军万马环绕在侧,怕个什么?” 华明辅沉默了,不是怕,而是根本不容任何一丝闪失。 “既如此,那就将殿下的人留下吧!”华明辅抬头沉声道。 方有群看着他:“怎么,你不担心国朝会有猜忌了吗?” “两权相害取其轻,首要还是保住大帅安危要紧,其他的容后再说。”华明辅摇摇头喃喃道,说罢,又忽然抬头看向老帅:“您早就想好了?” 方有群望了一眼门外,微微沉默后,却摇头道:“事前倒确实没有想到,殿下会突然走这一趟,更没想到殿下居然有如此气魄!犹记得当年所见,还不过一混账小儿,今日却已成长至如此伟岸!着实令老夫惊讶!” “学生还不曾有幸见殿下一面,听您如此赞誉,却是当真想要一见了!”华明辅道。 老帅却是面色又突然有些黯然下来:“方才老夫大发雷霆,坚辞不受!殿下却还是强塞不悔,甚至不惜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为老夫洗清嫌疑,避免朝堂上的麻烦和陛下的疑心,明辅,老夫有些犹豫啊,拿不定主意。你说说,是老夫的命重要,还是苏北重要,又或者一个国家的优秀继承人更重要?” “大帅千万不要做此想法,之前学生还未见殿下,不知殿下性情优劣,但此刻听大帅讲起,足可见殿下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既然殿下有护您之心,行此之策,便说明在殿下心中,您的安危更重要一些。还请大帅切不可辞了殿下一片苦心。”华明辅站起身来,躬身拜道。 “坐下,坐下!”老帅摇摇头,压了压手。 华明辅这才坐下,他算是了解老帅的,知道老帅心头定然还在迟疑,又道:“大帅其实无需为明王担心,观明王之行事,无不铁血而刚毅,丝毫没有与国朝脚步一致,便是您辞了此次明王助力,国朝上下也未必就能善视殿下。若您当真觉得明王极善,便更应保住己身,如此,他日或许还能为明王回京转圜一二……” “住口!”方有群面色急变,刹那间面色威严毕露,虎目圆瞪望着华明辅。 华明辅自是立刻站起,朝老帅躬身:“学生妄言,请大帅治罪!” 方有群呼吸微微急促,盯着华明辅,眸光中几次闪过怒意,但最终却还是压下了,只严肃沉声道:“明辅,当谨记,老夫受陛下信重,方能有今日。这一生一世,老夫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古以来,擅涉储位之争,无不大奸之辈也,老夫这一生定不能行此悖逆之事,你记住了,只此一次,今后绝不可再出此言。” “是!”华明辅领罪,但其实以他的睿智又如何不知这说不得,可没办法,不能看着老帅入险境。 他相信老帅即便心诚志坚,但对他方才的话却绝对能够听进去,明王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不差这一条了。 两人沉默稍许,门外却突然有声音传来:“大帅,陆长仙求见!” 声音有些远,很明显,是保持了距离,示意未偷听谈话之意。 华明辅闻言,向外望了一眼,又突然转头看向老帅:“还需细细观之!” 方有群点头,表示明白,这竹叶门的人,能不能用还是未知数。 第331章 踏水上船 其实就算方有群不赶人,墨白也不可能在方有群的大营多做耽搁。 如今局势之下,墨白很清楚,自己这条命还远远称不上安全。 他是很强势,却并不会真的就小觑了这天下豪杰。 他不会认为,那些想对付他的人会真的被震慑住了,他也绝不敢自大到真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 相反,从北河一路过来,道门始终压抑着没有动手,更令他心中警惕。 压得越是紧,爆发之时,只会越发石破天惊! 所以即便对守护在方有群身边的竹叶门人称不上放心,他也只能尽快离开。 不是单纯的怕死,而是就算死,也不能让自己死在方有群身边。 根本都不用去细想,他便可以肯定,若是当真在方有群的势力范围丢了性命,首先倒霉的定然是方有群。 不说可能被攻歼的谋杀明王殿下的罪名能否洗清,单单一个护主不力,便足以让方有群大帅的位置不保。 一旦方有群倒台,那影响力势必波及整个苏北战营,甚至整个抗蛮局势的改变。 所以即便身处大营中,有千军万马相卫,墨白其实会更安全一些,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转身,独自应对那可能到来的疾风暴雨。 再是惜命,最起码的担当与取舍,却总还是要有的。 …… 连夜兼程,带着一众竹叶门人,风驰电掣,终于将苏北的烽烟逐渐抛在了脑后。 当再次屹立在明珠海峡边上之时,墨白眺目远望那已然依稀可见的一队对旗蛮士兵时,他停住了脚步,轻声道:“诸位可有谁曾来过明珠?” 身后众人,随他眺望。 海面上风声鹤泣,远处气息哀糜,即便还相距很远,都依稀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沉闷气氛。 就算曾身处高山,远离俗事纷扰,却也不能不知这片海面上曾泛起过多少血腥。 众人远远眺望,最终面色复杂,默不作声。 只不知是有羞愧,亦或在为前路而担忧。 一袭素黑长衫在风中飘扬,墨白远眺眼神逐渐收回,回头望了一眼诸人。 墨白一个不落,将一张张脸,一个个身影,看了个仔细分明。 众人接触到他眼神,皆是心神陡然一紧,面色微变。 直到他视线划过,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 当墨白目光从最后一人脸上划过,重新转身,再次负手而立眺望海面之时,大家伙才用受惊的眼神面面相觑,彼此平静自己正狂跳的心。 各人眼中皆有疑惑,方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再次见到了当日铁血杀戮的墨白。 没错,就是这种已数日没有出现过的淡漠中带着冷锐的眼神。 “不对劲,都小心点!”众人脸色不由难看,虽不吭声,但相互间却是眼神传达。 海风呼啸,墨白负手远望,身后安静的诡异,气氛逐渐肃杀。 还好,只那一眼过去,墨白并未再有多余动静,他仿佛不知身后诡异,却只是远眺海面,身上气息反而渐渐平缓,逐渐如老树般安静,没有一丝危险。 “殿下,我们是要去明珠?”默立稍许,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墨白背对着众人,轻轻点了点头。 “莫非是要从这里过去?”身后众人,望了望无垠的海面,明显疑惑。 “有船来接!”墨白稍顿,再次道了一句。 众人又打量四周半晌,再次面面相觑,却也不再多问了。 心里其实倒是明白,他们肯定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渠道回去,毕竟前面蛮子重兵防守,直接闯进去,肯定死路一条。 只是众人心头却是不解,这几日他们和墨白可谓是寸步不离,也未曾见他与人联络,怎就已经安排好了船? 而且抬头看看天色,此刻才刚刚日落西山,天地一片霞光璀璨,可谓是明光万里,如此光天化日,行偷渡之事,会否不妥。 却不待众人多想,便突然只听到一声粗矿的鸣笛自远处响起,众人精神一震,连连眺望,果不其然,远处海面上,霞光之下,一道黑影缓缓浮现眼前。 “不对,这是……”众人稍楞,随即稍有喧哗。 虽还远,但众人皆非普通,目力都非常人能及,自然看出这黑点,实则并不小。 而且依稀可见船头上,还有着数名身着旗蛮兵服手执火铳的士兵,正在执勤。 这根本就是一艘旗蛮的船,众宗师大惊,无不眼神一紧,随之有人短喝道:“殿下,是旗蛮……” 墨白负手而立,远眺长空,对身后的声音视若不见,只默默盯着那艘船没有出声。 见他无动于衷并,身后骚动稍缓,逐渐再复平静。 黄昏斜阳之下,商船大张旗鼓的朝着墨白所立之处逐渐靠岸,未有一丝张惶。 众人死死盯着那艘船,手皆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剑柄,握得很紧,呼吸也是越来越沉。 终于,待得船离岸边尚有二三十米远时,一直负手而立的墨白终于动了。 只见他身形突如大鹏展翅般,朝着海面纵身一跳。 “殿下……” 身后宗师皆瞪目而惊,无不从山石掩体中冲出,抬头观望,下一刻却只见得,那身影入海并未沉,而是踏海而行,只见他脚底波光暗闪,犹如燕子抄水般,浮空而去,只数息,但见水波一荡,有波涛激起,其身影已稳稳落至船板。 众人心头砰砰跳,目视着那数名执抢旗蛮,却见诸人依然稳稳站立,对着突如其来踏水而行的来客视若未见。 “这……”众人心头稍安,却是不解。 “莫非是殿下的人假扮?”有人眼中暗闪。 其他人也是不知究竟,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殿下所说的船的确便是这一艘。 “我们……”有人盯着墨白只是一闪便已入仓不见的身影,略有迟疑。 又是少顷沉默,众人间气氛突然变得意味深沉。 然而,终究是有一声长叹响起:“难怪殿下要杀气凛凛的看我们一眼!” 说罢,此人却是一脚踢落地面一颗飞石入水,飞石在水面飞挑,其人纵身,随飞石而凌波。 几个闪烁后,只剩水面激荡,人却已布了墨白后尘,上了船板。 但下一刻,却是让众人一惊,只见那身影上船后陡然一窒,数名旗蛮连着不知何处突然现身的数十名壮汉,陡然持枪对准了那身影。 众人正自心头一跳,脸色狂变之际,却又见船上持枪人等突然散开,数名旗蛮兵士亦是收起枪口,目光远望岸边诸人。 那上船的身影,缓了缓,随即回头看了一眼岸边,头一低,入了船舱。 岸边诸人,面面相觑,但随之也是一个个不言不语的,与先前那人一般,各自借物击打水面,随之而入了船舱。 其实方才墨白展现的那一手轻功,也是让诸人无语,诸人自是难以做到墨白那般举重若轻,直接踏水数十米,十余米或是借着一口气不散是可以的,但再远,却只得借力而行。 入得船板,众人第一时间便是打量那几名持枪而立的旗蛮兵士。 一眼望去,却让众人心头微顿,要说起旗国与大夏人种,倒是区别并不大,但对于诸宗师而言,看人并不仅看相貌,他们皆是气息通达敏感之辈,一眼望去,却见这几名士兵,无不带着一股与大夏之人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数名兵士望着他们的眼神,明显没有大夏人面对道门中人那种敬畏,虽有对于他们踏水而行的惊讶和谨慎戒备,但依然掩饰不住,他们眼中的凶晲。 这种眼神,他们并不陌生,旗蛮修行者便有这种阴厉的特性。 大夏道门追求高山流水,缥缈若仙的淡漠格调,即便再有战力,也往往要表现出一副仙气弥漫的和煦,心机城府都藏在肚子里。 而旗蛮却是直接的多,他们等级森严,行事明显要刻板,眼神中往往有着毫不掩饰的嚣张狠厉。 众人眼神眯了眯,望着这些旗蛮兵士,虽然他们有枪,但要想吓到诸人,那就凭这几人却是还不够的。 再目光一转却见一高瘦男子,身着一袭灰白长衫,却见器宇轩昂之态,在十数位手执长枪身着短衫的黑衣男子护卫下,面色含笑的走出船舱,对着诸人一颔首:“诸位高人有礼,在下青年社彭三青!” 彭三青? 青年社? 众人眼神微顿,紧接着大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尴尬。 不过这无所谓,谁都清楚这艘船上做主的,乃是船舱里的那位殿下。 便是宗师,如今虎落平阳,却也只有与这凡人拱手见礼。 “请!”彭三青目光在诸人身上扫过,眼神中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不过还好,他未曾发作,更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让开身形,对诸人示意入舱。 “他们……”众人看了一眼船舱,并未多说什么,一一入舱,却有一人,进入前,回头望了一眼诸旗蛮士兵,语气带着斟酌问道。 彭三青并未解释,只是道:“诸位既然到了我青年社的地头上,我青年社自然护得诸位周全,诸位但请放心便是。” 第332章 哪里杀我最合适? 入得船舱,却只见船舱内整齐码放着一个个大木箱,却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而这些木箱周边,这是一个个短衫人等,手持长枪,散落各个方位,见得他们到来,均是神色稍有不安。 显然这些人,见得道门中人还是不太自然,尤其是见得他们踏水而行的那份能为之后,更是目光不自然。 不过大家伙一看彭三青在诸人身边坦然而行,却又慢慢平静下来,无任何动作。 竹叶门诸宗师有些懵,搞不清楚状况。 到底高居深山已久,若是换了一下九流见得这情形,怕是立刻便能猜出,这就是一艘走私船。 而观这些木箱尺寸,恐怕对其中之物,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很明显,这里面是火器,而且如此大量,怕还非一般走私,这艘船的背景恐怕大的吓人。 “白爷!”入得内间,却见墨白正目光沉吟的坐着饮茶,众人跟着彭三青进去,只见得彭三青站在门外拱了拱手:“人都上来了。” 墨白抬头看他一眼,点头道了一声:“得小心点!” “是!”彭三青点点头,拱手应命退了出去。 众宗师入内,看着墨白,却不知该如何自处,想问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墨白却似乎有心事,只扫了一眼诸人,沉声道了一句:“剑戴好,分散警惕!” 众人心神一紧,随之散去,各找方位盘坐,一面养神疗伤,一面目光微眯,气息凝聚。 其实无需墨白说,上了这船,大伙就根本无法放松,这是要去明珠啊,便是道家宗师,也知道那里意味着什么,说一声龙潭虎穴,绝不为过。 待众人皆出门,不一会,却有一青年汉子来到墨白眼前,却是行单膝跪地礼:“六爷!” 墨白摆了摆手,让他起身,沉声道:“坐!” “是!”来人并不纠结,在墨白对面坐下,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墨白:“铁统领命我将此信交给殿下亲阅。” 墨白并不意味,伸手接过,看了看蜡封,并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沉声问道:“家里情况怎样?” “不太好!”青年用了三个字回应。 “说说大概!”墨白眸光微微一凝,随即又散开,点了点头道。 “年节前后,蛮子展开了大规模的肃清活动,为了抓捕我们,无所不用其极,但凡蛛丝马迹,必大动干戈,只要风传与我等有所联系者,无论真伪,皆株连广泛,我等只能奋起反击……” 墨白握着杯子,盯着那腾腾热气,无需细细描述,他便能够想到明珠血流成河的场面。 心中那长期压抑,好不容易在这次出山杀戮后,略微舒展的杀意陡然间再次奔腾不休。 茶杯里的茶水,随着他的怒意,隐隐晃动。 “损失如何?”墨白沉声问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任由旗蛮扫荡,不做反击,那迟早会被他们逼的无藏身之地。 “尽管我们已经足够小心,又借用青年社的渠道行事,但青年社如今局势极为复杂,尤其是杜先生在京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谣言四起,常有叛者,以至于我等……损失惨重!”青年面有悲色。 “损失惨重!”即便以墨白的心性,听到这四个字,也是不由深吸口气。 眼中杀意几经流转,尽管他知道杜先生遇刺一事,必然风波极大,故而第一时间出山,不惜暴露在众人面前,也要大张旗鼓的灭了竹叶门,这其实也是为了稳住明珠青年社。 却不想还是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他是真的心疼了。 这世道,你想做事,手中没有几个能用的人手,谁拿你当回事。 明王府中这些人手,几乎是他六年来的全部心血,也是他立足这乱世最大的资本。 而且这些人,不能算是他的徒弟,却也可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每一个都那么出色,受过多少磨难,方才能有今日,如今却出了事…… “青年社如今如何?”墨白长出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杜先生遇刺的消息一经传来,青年社当即内乱,有心人放出谣言,乃是明王府暗害了杜先生,铁统领当即联系青年社齐老大等元老弹压局面……” “却不想元老会议上,齐老大竟突遭自己嫡系刺杀,遇难身亡,凶手直指同为青年社元老姚金泉……” “齐老大死后,大爷齐元胜怒狂之下,活埋了元老会姚金泉一家……” “两大元老身亡,旗下势力大乱,火拼不断,各方皆有立场,皆卷入其中,又有杜先生遇刺,旗蛮煽风点火,动作不断,以至于几乎每日街头皆有横尸……” 无需说,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墨白静静听着,始终没有出声,齐老大齐元胜,他是熟悉的。 当初他还曾为其治病,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在明珠立足,活的踹息的机会。 齐老大的死,虽令他心中稍有悸动,却也并未如何激动,这世道,身处乱局的人,皆是人头系在裤腰带上,便是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人头落地。 那姚金泉,墨白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却并不如何熟悉,听着这些,他只能沉默,他更需要关注的是如今的局面究竟如何。 “铁统领虽有心插手镇压,但碍于谣言,青年社中多元老甚至并不友好,对我们怀有敌意,好在是杜先生虎走威还在,临行前又曾出手整顿过一批人,还留下了管家,最终他们是未曾与我们翻脸,只是我们也只能克制,不好插手青年社内务,即便锄奸,也只能慎重行事。” “好在是,您灭了竹叶门一事传来,青年社的问题才有了转机,大义之下,铁统领趁机强势出手稳定,杀了一批,镇住了一批,拉拢了一批,情形算是暂时控制了。只是仍然不容乐观,如今旗蛮强势到了极点,对待青年社依然是势在必得,顺着昌,逆着亡。因为青年社之乱,众青年社上层不得已露面次数增多,旗蛮大肆针对反对他们的人和势力下手,为了保护他们,我们也被旗蛮拖着,疲于奔命,每日里纠缠于刺杀与反刺杀之上,损失日益增加。” 听到这里,墨白终于开口了:“这么说,旗蛮现在正是利用青年社在对我们下手?” 很显然,他找到了本质,事实上不怪他这么想,相比青年社,旗蛮最头疼的对手,毫无疑问自然是明王府。 明王和青年社,分量根本不同。 青年面露苦涩:“是,他们正愁找不到我们,现在有了这个渠道,便更加疯狂的在青年社上下功夫,表面上是对付青年社,实则就是在顺藤摸瓜对付我们,但明知道如此,我们也只能选择对抗。” 总不能不管青年社,没了青年社做屏障,他们恐怕就真的只能退出明珠了,别说做事,就算藏身都迟早成问题。 墨白沉吟片刻,确实情形很艰难,点了点头,沉声道:“京城那边什么情况?” “刚刚接到消息,明王府遭袭!”青年声音陡然一肃。 “什么?”墨白豁然抬头。 “二先生是昨日回府,同时还有刚被释放的杜先生一起,今日清晨时分,杜先生突遭刺杀!具体情况,铁统领交代,您见信即知!”青年回禀道。 …… 夕阳斜坠,海波荡漾! 夜色降临,灯光下,墨白缓缓放下手中信,面色一片铁青。 京城明王府出事,的确再次给了墨白一重击。 “竹叶门?”墨白眸光陡然一凝,腰间长剑似突然低鸣一声,杀意暴涨! 然而然紧接着,眼中数次明灭,一切又再复平静。 他微微闭目,缓缓沉了沉心思,良久睁眼,只见其眼中星点密布,深邃若星空他摇头低语:“不可能是他们!在我明王府杀人,不论成与不成,这群人都必死无疑,能有这弃之生死的胆魄,又何不来杀我,反而为了一个杜鹃而丢弃性命?而且京中有真人在,他们刚刚入京,正在真人眼皮子底下,想要动手杀杜鹃,比杀我更不容易,这是在送死!” 墨白眼中发亮,但片刻后,却又暗了下来,回头望向京城方向,他神色复杂,嘴角逐渐浮起一抹冷笑:“可笑的是,刺客还当真能在我明王府来去自如……” 深吸一口气,墨白收回了目光,压住心底烦躁。 一切都只能等他到达明珠在处理,铁雄信中只是大概交代情况,具体的还得回去再说。 不过,他心底却没有放松,应该说从来没有放松,他知道,道门压抑如此久不动,一旦动起手,便是有了绝对把握,定能取他性命。 沉吟良久。 突然,墨白起身,来到外舱,眼神扫视四周。 海面上随着月光折射,晶莹一片。 有远处灯塔正来回扫射,亦有数只巡逻船在远处巡弋。 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苍茫大海。 墨白独立,盯着海面许久。 身边正有一竹叶宗师正盘坐船头,警惕四周,见他久久不动,不由出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对?” 墨白微微摇头,轻声道:“你说,选择什么样的地点刺杀我,才可以确保一击毙命,让我无所遁逃的同时,还能避开天下人的目光,毫无后顾之忧!” 第333章 纠结的宗师 是夜,月朗星稀。 一身素黑的墨白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白色长袍,久经奔波满是风尘的面色也经过清洗,恢复了往日的儒雅。 并未入舱,盘膝坐在月光下,神态祥和的他,再不见之前的冷锐锋芒,反而更似一个惬意出游的俏公子。 微微闭目,他好似在安然养神! 随他一同上船的诸位宗师则没有他这般惬意了,一个个早已立身在船面四周,无不神色紧张的打量四周。 看看海面,再观望四周,然后扫一眼闭目而坐的墨白,最后与四周同门对视一眼,眼里疑惑与不安在泛滥。 原以为到了明珠,才会真正面临难以想象的危险和处境,却是在墨白方才那句“哪里刺杀我最合适”的问题之后,所有人皆是瞬间惶然。 还用得着去细细论证吗? 道门要杀墨白,还有哪里能比这苍茫大海更合适? 一个个悚然而惊,哪里还有心思盘坐养神,无不心里七上八下。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道门同道若当真来救,他们是该犹豫一下,自己该是如何立场才对。 是该帮助道门,还是该帮墨白,或者两不相帮? 毫无疑问,若真要从本心选择,那自然是包不得能杀了墨白这大魔头,以解心头之很。 问题是万一杀不了呢? 可尼玛,要是不随同道门一起出手,那便当真是自绝于道门了,莫说从此声名狼藉,做了道门叛徒,更可怕的是,以后便当真要委身于这大魔头手下苟且偷生了。 当真是为难这些道门宗师了,这选择真的不好做啊。 “咳咳……” 突然,甲板上又传来了几声虚弱的咳嗽声,直让一众宗师面上不由自主的抽搐。 目光望向那闭目而坐的身影,已是满含悲愤与委屈:“不知道我们心里正在纠结啊,你还咳,还咳……是要欺骗我们下决心来杀你吗? 便在这平静的诡异中,船在海面上已越行越远。 今晚的海风并不疯狂,海面上入目所见,皆是安寂。 墨白始终盘坐,没有一丝动静,他仿佛根本不知诸位宗师的纠结,始终一言不发,不给诸人一点点表态。 既没有安抚,也没有威胁,更没有拉拢,他就只静静坐着。 “踏!”一道声音轻响在耳边,一个人影轻轻落在他两米开外。 墨白终于睁眼,看向正面对着自己的人影,人影眼中有复杂,老迈的声音轻轻开口:“殿下,老道能否问您一句!” 墨白看着这老者,深邃眼神中,却是有意外之色一闪而过,若没记错,这人姓蒋,名定远。 此人在竹叶门被他胁迫的宗师之内并不显眼,至始至终,此人都从未有过激烈反抗,不论是在竹叶山的时候,还是在北河,甚至这一路上,他都始终只是随大流,从未听他发表过任何意见。 墨白静静盯着他半晌,似乎有些没想到,此人竟在此时来到自己面前开口,眼中微闪:“何事?” 将定远与墨白对视了一眼,似承受不住墨白眼里的压力,又很快挪开目光,望了一眼四周,只见船上所有宗师的目光都盯向他们这里,才轻轻咳嗽一声道:“不知我等随殿下到了明珠之后,殿下将如何处置我等?” 话音才落,船上气氛似乎陡然一凝。 墨白清晰感觉到,船上所有宗师的气息顷刻变化,紧张而又急促。 明显紧张的气氛中,墨白却又闭上了眼,嘴角轻轻出声,道了句:“无他,顺存逆亡!” 沉默! 所有宗师死一般的沉默! 连海风都在这句话下微顿。 唯独墨白还是那般平静,仿佛不知,他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这群本就纠结到了极点的宗师心里,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不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啊,要知道,你很可能马上就要遇险啊,你怎么敢依然如此对待我们? 连一句好话都不肯对我们说吗? 哪怕是敷衍都好啊! 好歹我们也是堂堂宗师,在这般难以抉择的境地下,明显已经表露出要站在你这边的情况下,你居然还如此无视我们,视我们如无物,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你可知道三山一旦真正出手,那将是如何之恐怖…… “你必然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所有人暗暗咬碎了牙齿,心里狠狠道。 然而,最终,那口出狂言的人却依然平静坐在那里,他们也依然在风中凌乱,不敢有丝毫妄动。 蒋定远脸色也明显僵硬了好久才缓和下来,望着墨白的眼神极为难以理解。 半晌,才自心底一叹,再次轻咳一声道:“老道告退!” 说罢,身影一闪,朝着船尾而去。 不多时,众宗师似有意,似无意的打量了一下墨白面色之后,皆向船尾而去。 待他们在船尾相距,墨白微闭的眸子似乎微微眯开了一条缝,朝着船尾望了一眼,眸光中有一缕亮光闪过,随之消失不见,再复平静。 船尾数宗师一面打量海面,一面沉默相对。 蒋定远沉默半晌,缓缓压低声音开口:“诸位怎么说?” 他突然开口,令得众人神色一紧,忙用余光打量船头处,墨白盘坐的身影,见其无丝毫动静,才稍稍放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未开口。 蒋定远又在海面上巡视一眼,皱起了眉头,眼中沉重,再道:“诸位,殿下所言恐怕未必没有道理,这海上怕是要起风浪了,咱们必须得拿定主意了,如今咱们同乘一条船,不管怎样,还是得同上同下才行,诸位以为如何?” “师兄也认为会出事?”又是一阵沉默后,见墨白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有人压低声音道。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咱们藏着掖着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此番我竹叶门大劫之后,上清山若不出手,那上清山这一派,必将失去人心,分崩离析在所难免。没有了咱们,就凭上清山单打独斗,他们拿什么与国朝相抗衡?”蒋定远低声严肃道:“不是为了别人,单单为了他上清山自己,他们也要出手重立威严,所以他们出手是必然的,不过是何时何地罢了,正如殿下所说,确实没有比这苍茫大海更适合下手的地方了,道门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着大量四周,其实谁心里又不清楚这个道理,否则怎会如此纠结,在这大海上,紧张到这个地步。 本来是极度期盼道门复仇,可当真事到临头了,他们才发现,对他们来说,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啊。 “还是且行且看吧!”有人沉吟半晌,低声道。 蒋定远一看众人神色,便知众人都这么想,既心有不甘,又不敢反抗,只能等等看。 他眼中一动,再次道:“怕是没机会等了,就算殿下能容,道门也不容咱们观望!一旦出事,石破天惊之下,咱们只能站一边,否则更没有活路。” “嗯?”有人神色僵硬的质疑。 这一次,却无需蒋定远来解释,自有人低叹,愁道:“道门来了人,必然第一时间令咱们动手,咱们若不动……” 所有人皆是面色发苦,有人低声咒骂一句:“他们就不想想,咱们已经是伤的伤,残的残了吗?” 闻言,所有人的反应终于一致了,皆是冷笑不语,虽在凡人面前高高在上自居,但同属道门之中,却谁不知道谁怎么想的? 上清山还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真在乎,怕是第一时间就来救了,这么多日子,他们随时都可能命悬一线,道门谁来管过? 他们只在乎墨白死不死,不会在乎他们活不活,如果能用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命换墨白身上多添几道伤痕,怕是上清山只会拍手称快。 “早知道,还不如随那虚离子去京城,或者跟着陆师兄留在方帅大营……”有人话语中透露一丝悔意! 其实此刻,大家心里都有些后悔,但想想当初,谁都不肯留下,此时却也只能暗自在心底后悔,说不出口。 蒋定远深吸口气:“诸位,咱们没有退路了,也没有时间多想,务必拿出个定义来。” “你们说,这一次他们如果敢来,那定然是准备周全的吧!”有人声音极小。 “这是必然,如此机会,若不能一击而中,只会后患无穷,不可能大意!” “如今上清山一系,在我竹叶门之后,必然人人自危,除了上清山本身,余者也定然会拿出人手相助,力量必然庞大!” 蒋定远听着他们说话,便知诸人心底还是站在了道门这边,他不由复杂的回头望了一眼那依然盘坐的身影。 若非方才墨白那句顺生逆亡,大家也未必就会站在道门那边。 也确实是没办法,不说什么仇恨不仇恨,关键是没有谁愿意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沦落到墨白身边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第334章 刚好,白某正想杀人! “有一点,诸位可曾想过,就算道门当真得手,国朝真能不管不顾吗?上清山必然是不会承认的,可国朝的磅礴怒火,必然有人来承担,大家觉得,最终会是谁来承担?”蒋定远又突然道。 “嗯?”众人心中一惊:“蒋师弟莫非认为……” 蒋定远面色悲戚,说了一句和墨白先前差不多的话:“罪魁祸首,还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吗?” 大家伙却是神色急剧变化,谁是傻子? 能不清楚,上清山出手并非是为了给他们竹叶门报仇,只是为了从立威严,安稳人心而已。 只要墨白死了,这名头他们不会认,但威却是着实已经立了。 但这名头总得有人认,怕是说不得就得栽到与墨白有灭门之仇的他们身上了。 “不好,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恐怕根本不会给咱们开口的机会,怕是说不得便会来个死无对证!”有人大惊道。 这一下就犹如炸了锅一般,众人脸上悲愤至极。 想不到,竟会沦落到这一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真没有活路了啊!”有人手足无措。 但很快,便有人眸光恨恨的看向了那盘坐的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最后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向了那道身影。 悲愤之情无法言喻,活路自然还是有的。 那就是这个不但灭了他们的门,还视他们如无物,如此羞辱之下,他们最终竟还只能低头站在这个狂妄到了极点的人身边,甚至还得为了他欺师灭祖,刀里来,剑里去的效命。 对这群曾经笑傲江湖的宗师来说,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其实想一想,殿下先前之言,虽然稍显严厉,但也证明了殿下为人光明磊落,一言九鼎,绝没有敷衍诓骗我等之意,这……其实也是对我等之尊重!”半晌有人低声道。 所有人张口无言:“……” 尴尬在持续! “咳,着实非我等要自绝道门,而是国仇当前,我等只能大义灭亲,诸位且不看看这海域如今归谁,若当真有人来袭,那必然是与旗蛮相勾结的卖国之辈,我等虽有师门血仇在身,却也决不能行卖国之事,否则有何颜面在见列祖列宗?” “师兄所言不错,些许小恩小怨诸位便且忍痛放下,时日且长,如今既然大义当前,我等又何能视而不见,唯仗剑护黎民方显我道人本色!” “此言妙哉!” 一阵互相吹捧,直到大伙皆血气澎湃,心花怒放! ………… …… 墨白无心去凝神偷听他们为了国家黎民,进行的庄严讨论。 众宗师不知道,他是真的在专心疗伤。 数日来,他连番大战,在众宗师眼中,难以看透他虚实,只觉恐怖无边。 然而,实际上,早在当日竹叶山上,他便已伤势极重,这天下便连真人也未必敢硬接竹叶满门一招,他墨白还未登真人,又如何能毫发无伤。 不过是迫于形势,唯有大气势,快刀斩乱麻,方能定下局势。 而这数日之间,他虽也在疗伤,身边却跟着一群虎狼之辈,他如何能放心不防范? 可没办法,他必须带着他们,而且还是孤身力压,他很清楚,越是如此,他们越心里没底,不敢妄动。 不过今日却是不同了,他知道,这不是竹叶门那一战了,今日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不是他大意,没有事先料到,去做防范。 而是这一劫,必须闯! 躲躲藏藏,的确可以暂时脱身,但麻烦只会是无尽的。 唯有堂堂正正闯过去,唯有经历这一战而不死,他方才真正有资格撬动天下道门格局。 否则,不过千百年来一过客而已。 月光下,他一声素白,逐渐似有光晕成环,呼吸逐渐悠长,慢慢沉寂于无。 众宗师发现了异常,皆目露精光。 他们自然看出了,墨白已是入定在疗伤,此刻若是动手,打断他气血…… 但这年头,也只是心中一动,众人便面色一僵,散去了妄念。 且不说已定下决心,便是没有,前些日子,墨白也已经用血和生命告诉他们,妄动的后果。 “又在试探,想引我们下手!”有人眸光一扫方才那说墨白光明磊落的同门。 那人面皮狂抽,故作镇定的看向远处,心中却也在道:“这大魔头最是阴险,屡屡装病,想害我等性命!” 一阵无语间,数人飞腾散开。 这一次是当真目光炯炯开始查探四周动静,毕竟都清楚了,他们想要活着,便得墨白不出事。 四周已无边际,船依然在海面上漂泊。 这是一艘走私船,其中合作者究竟有谁,这说不清楚。 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必有旗蛮参与,不止那些旗蛮士兵,更有海面上的巡逻船不时探照灯光照来,又缓缓移开,恍若未觉的情景。 当行程已过一半,夜色也逐渐深沉时,四周查探的一名宗师,突然眼神一凝,直直望向远方。 片刻后,他面色一变,短喝道:“不对劲!” 声音刚落,便只闻风声狂闪,一道道身影已屹立在船顶,眸光死死盯住那宗师手指方向:“这不是方才过去的那艘巡逻船么?” 只见目光所及,正是一艘方才已经过去的巡逻船,竟不知何时已经返航,正在向大伙所在靠近。 “看,船顶!”突然有人声音一颤。 所有人顿时凝目,一望之下,皆是大惊失色,只见远方船顶,竟同样有人如他们一般屹立,正自远远看来。 “是他们!” “没错,就是他们!” 虽然距离还远,不能看清此人模样,但却不妨他们感应到对方与他们身上一样的气息。 “不好,他们加快了速度!” “快通知殿下!” 不用通知了。 墨白已经睁眼,同时他身边,也多出了三个黑衣青年人,正人手一把短枪,神色冷静而又深沉。 除此之外,那彭三青也铁青着脸,带着一众青年社人手,出现在船舱上,朝远处张望。 这一眼望去,就只见那巡逻船正急速冲来,他顿时面色凶晲一闪,二话不说,对着身边手下一挥手。 顿时身边数好手,身形一闪,便直奔那四名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旗蛮兵士而去。 “咔擦!” 青年社中自也有好手,未动枪,便直接将四名旗蛮兵士手起刀落。 众宗师正自心神紧张,见此一幕更是眼神爆瞪。 却不待他们说话,那彭三青已然朝着墨白躬身:“白爷,是彭某办事不利,殿下请随小船先行撤离,彭某带人狙击!” 墨白缓缓起身,眉梢微抬,看了一眼那四名身首异处的旗蛮士兵,再看向彭三青。 显然彭三青是聪明的,他第一时间杀了旗蛮是为表态。 不管是否真的忠诚,很明显,对他来说,若墨白起疑心,这么多道门人士在场,他必然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死无全尸。 微微摆手,只问了一句:“咱们会不会被旗蛮派舰船包围?” “白爷放心,我虽不知哪里出了意外,但航线绝不可能有问题,要翻了船,旗蛮高层也会海啸!”彭三青肯定道。 他手下有慌乱,彭三青本人却还很有几分镇定,不愧是干刀头舔血的活计,着实称得上是个凶人。 墨白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抬头远望了一眼那急速驶来的巡逻船,猜想,道门终究还是和旗蛮合作了。 很明显,从头到尾,他的行踪便被道门盯着,只是一直忍到了这里才动手。 他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如果留了,就绝不会允许旗蛮靠近四周,他就不信道门不害怕,旗蛮让他们的人也同样葬身这片海域。 只要不会被包围在海上,那情况就不算最糟糕。 众目睽睽之下,墨白对着身边一名青年人点点头,黑衣青年拉着彭三青进了船舱。 不多时,数艘小艇下海,彭三青等人飞速远离走私船。 “停船!”墨白望着彭三青等人驶离,眼中明暗不定,但很快回身,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巡逻船,开口沉声对船长道。 “什么?”众宗师顿时一惊。 但根本没他们的事,他们的意见根本没用。 身边再次走出一个黑衣人,直奔船长室。 很快抛锚,船在海面上停下。 墨白望着那艘全力冲撞过来的巡逻船,眼中冷锐电闪,却并未对诸宗师一言一语,当先一步,屹立在船头,目光紧盯着冲过来的船。 众宗师心神震颤,眼望着船只越来越近,他们还是忍不住冷汗落地。 船顶上的人影,已然不见,那艘巡逻船,就如一艘沉默的幽灵船,正急速冲来。 墨白屹立海风中,身躯逐渐挺立,手在腰间一闪,那炳饱饮鲜血的三尺青锋出鞘,在月光下,寒意渗人。 众宗师望着这长剑,眼中瞳孔一缩,再次对视一眼,一咬牙,所有人皆兵刃出鞘,面色发苦的直视着对面,越来越近的巡逻船。 那盏探照灯,已然射来,直直照影出船上一众人等。 在他们被一探无遗的同时,对面船板上,也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一道道身影出现,即便还相隔一段距离,那些人凝聚的气势却早已惊天。 各种服饰,各种年龄,不变的是强大。 船头,船尾,船舱顶部,皆有人影屹立,每一道气息都那么骇人。 船头负手那老者,看不出年龄,但那蒋定远,却是陡然倒吸一口凉气:“糟糕,竟然是曾一剑便败掌教的单南星前辈!” “什么,竟是他?”众宗师连忙细看,见得那人真容,皆是当场冷汗淋漓,慌张不已。 “一剑败常坤?”便是墨白眼中也是不由一凝。 “快看,那是……”只是骚乱还未息,便又只闻一宗师心神大惊,失声叫道:“陈飞仙,那是三十年前便已力压四名门,宗师无敌的陈飞仙!” 墨白随之眸光一抬,望向那船舱顶部一麻衣老者,那老者身材矮小,却是双眸如电,正好与他对视,眸光中难以言明意味。 黑暗中,两人眼中绽放火花。 墨白倒是听说过此人,听闻三十年前,此人不过五十年纪,曾亲自走遍四名门,全身归来。 倒是有传言,他伤重回宗不久便已陨落。 墨白眼中光芒微盛,但转瞬又复平静。 “还有黄庭府刘世元也来了!” “那是……” 一声声惊呼,众长老依然是呲目欲裂! 别人认不出,他们又岂会认不出这些人都是何等存在。 他们竹叶门的确强悍,常坤更是名震道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无敌。 恰恰相反,越是修为高深,越知道要高出那一线是如何的天渊之别。 上清山之所以能领袖道门,绝非枉得虚名,也绝非单单只靠一个真人而已,他们的底蕴,深沉的可怕。 还没开打,众宗师已然心神黯然,难以自持。 不为别的,只因此来,皆是以武入道,真正在武道上皆可力压一方的存在。 武道宗师,绝非笑话! 这样的阵容,怕是围剿真人也当真够了。 众宗师的气息低迷下来,眸光终于还是不得不开始闪烁,有人目光开始不断在墨白背后来回。 “殿下!”身边贴身的黑衣青年,持枪的手也开始冒汗了。 他想让殿下撤。 只是他的话还没出口,便陡然双眸一瞪,面色大惊,失声道:“殿下!” 不止是他,其他宗师亦是皆骇然。 他们看见了什么? 一道剑光凌天,一道身影飞掠。 白衣飘飘,长发飞舞,人影随剑飞射,直击长空。 天地仿佛寂寥,海风为之呼啸。 两艘船,所有人的目光皆为空中那身影而惊撼。 那是墨白,单人仗剑,凌空而起,直射敌营。 不管对面的一个个名字有多么恐怖,正如他出道以来,便一直给人的印象。 强势到不可揣测! “刚好,白某正想杀人!”伴随着话音,噗嗤一声,白长青白衫染血,发丝飘零,儒雅再也不见,唯剩难言的狂放在鲜血中绽放在对面船头。 第335章 谁敢接白某一拳? 海面上波涛起伏,巡逻船舱顶部,却有一人稳稳而立。 此人身材不高,一身麻衣,须发皆白,看得出年岁已高,但这般苍老瘦弱的身形,却在风浪中岿然不动。 身形虽老迈,一双眸子却不显昏黄,反而神光湛湛。 手中未持兵刃,却屹立之处便威严森森。 便是在这无不名手的道门高人中间,亦一眼能看出其高高在上的地位,简直犹如鹤立鸡群般俯视世间一切。 无需其他证明,只因他名陈飞仙! 三十年前,曾只身走入四名门,并活着出来的陈飞仙! 探照灯牵引,陈飞仙负手而立,眸光抬起,没有去理会对面船上那因他出现而带来的些许骚乱,这并不奇怪,他早已习惯了晚辈们的敬畏目光。 面色淡然无波,眸光淡淡锁定在了最前方那身形淡薄的白衣青年身上。 青年手中持剑,陈飞仙却对这柄剑视若不见,他只打量这个持剑的人。 待真切看清那道身影,那张面孔,他深沉而内敛的眸中,还是不由浮现波动。 “莫非便是此人?”即便早已听说此人才不过二十几许,可亲眼所见之下,还是嘴角呢喃出了声,说了一句废话。 “前辈法眼无钜,那白衣之人,正是那倒行逆施,屠我师门的魔道匪首白长青!”他身侧甲板上一人闻言,红着眼睛手一指墨白咬牙切齿道。 “当日竹叶门内,你当真是亲眼所见,就是他以寡敌众?”陈飞仙倒并无什么激动,只是眸光定在墨白身上,精芒闪烁片刻之后,却是沉声问道。 看得出,他心中有些不信。 “前辈,此僚最是阴险,莫看他外表年轻,状若无害。实则却是入魔已深,凶晲暗藏,其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身魔道手段,不可以常理而度之!当日此僚大发凶狂屠我师门,做下如此滔天大恶之景,晚辈如何能忘,这魔头便是化成灰,晚辈也绝不可能认错。若非是心存报仇之念,晚辈当日绝不会屈辱而逃,纵是明知不敌,也定要与此贼不共戴天,护我正道威严。”原来此人正是当日竹叶山上逃走的人之一,此刻满脸悲愤,泣血数落墨白罪状,最后,说到动情处,竟是单膝跪地,泪流满面冲着陈飞仙行礼,悲切至极道:“我竹叶门数十英魂仍未走远,晚辈不器,无能为诸道友报仇雪恨,飞仙前辈德高望重,还请您为我等做主,今日诛除此恶,偿我竹叶满门之恨,亦还我正道一片青天!” 悲声戚戚,情感动天。 陈飞仙盯着墨白的眸光终于慢慢收回,眼中恢复淡漠,面色再复古井无波,声音随意:“也好,本座既已亲至,便让他过来授首吧!” “谢前辈!”那人喜极而泣,起身道:“此僚罪恶滔天,今日有前辈亲临,此僚定无法再逞凶,那边尚有我竹叶尚有同门所在,前辈且待我呼应一声,为前辈助威,也让此僚好好尝尝心惊胆颤的滋味……” 陈飞仙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内外夹击,此处苍茫大海,墨白的结局已经注定。 不过也没有阻止,他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此人究竟有何神秘之处,便让这些竹叶门人先手,看看这墨白手段也好。 故而点点头:“去吧,告诉他本座已至,最好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座出手无情……” “是,前辈稍待!”说罢,此人便身形一跃,直奔船头处! 浑身挺立,气势一展,双眸若电般直射墨白,手中长剑更是遥指,再不复当日竹叶山上抱头鼠窜之资,着实威风凛凛,深吸一口气,就要以真力御气开口,声传十万里,给墨白来个下马威,以雪当日之耻辱。 “魔头……”然而,嘴才张开,话还未出口,双眸便陡然爆瞪,呆呆的看着前方一炳剑光袭来。 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去分析什么情况,身体不能的便要倒退。 “噗嗤!” 一道声响入耳,脖子微凉,此人眼里的光芒还未完全熄灭…… “刚好,白某正想杀人!”墨白的这句话,他是注定没有机会听完了,已经被墨白提在手中的脑袋面孔上,眼珠努力的想要转动,想要抬起,去看一看飞仙前辈…… 哄闹是瞬间的! 安静也是瞬间的! “滴答,滴答!” 血滴在船板上,通过风声,传至每一个人耳里。 一种诡异的宁静,在此刻爆发,这一瞬间,所有人都需要思考一个话题! 该做些什么? 或者该先说些什么? 墨白至,立于敌船,却丈许方圆,无人近身。 他仍然一袭素白,他身形还是那般瘦弱,他手中的剑已然斜指,他独对四方所有人,怡然无惧,唯一变的,只是他手中多了一颗首级,他身上多了一些血迹。 “大胆!”终于,伴随着海风,一道怒意盎然,威严盖世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刹那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抬头眸光一扫那船顶,正须发皆张,满眼阴沉与凶晲的陈飞仙。 随之立刻各个兵刃出手,再没有先前的风度翩翩,各个疾言厉色。 墨白也抬头看向陈飞仙,与其对视,毫无疑问,陈飞仙很强,无需出手的,单从气势上,就足够让人呼吸压抑。 然而,墨白与他对视的眼神,却是在他威势展现的一瞬间,便陡然变的凌厉到了极点,满头长发也是轰然倒飞,一股难以想象的凶威在顷刻间爆发,直冲陈飞仙而去,口中声若利箭,吐出三个字:“你敢动?” 陈飞仙本来已是羞恼莫名,怒极之下,已是腾身便要冲来,一拳了结了墨白,却硬生生的将已经抬起的脚步放下,脸色微变,眸子刹那便是凝重非常,气势更凝。 普通宗师,或许要打过才知道,气势是可以虚张的。 可到了陈飞仙这境界,虽还不是真人,但到了他们这一步,气势也已经仿若可以化为实质,弱者甚至在他们的气势下连出手都做不到。 墨白瞬间的凶狂,那庞大的威压一展,他便心知大意了,小瞧了对方。 僵硬着铁青的脸色,一时间生生隐忍住了勃然而发的杀意,当真开始潜心调用全部真力,蓄势以待出手便要最强击。 “好胆,飞仙前辈三十年前便武道通天,只手镇压四名门,何等威严,你区区一道门后进,竟敢对飞仙前辈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座岂能容你……”正在这时,那最先站在船头,却在墨白到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退走的曾一剑败竹叶常坤的单南星恼羞成怒,顷刻剑出鞘,疾言厉色,冲着墨白大喝道。此刻也是脸色铁青,满脸羞恼的剑出鞘,疾言厉色对着墨白大喝道。 “呱躁!”墨白本与陈飞仙气势对阵,但此刻毫不在乎陈飞仙这个大高手,刹那眸光电转,对着单南星一声呵斥。 “你……”单南星怒极,长剑一举便要出手。 “咻!”却哪料到,墨白竟随手直接将手中长剑竟是直接脱手,朝着单南星若飞刀般疾射而去。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恼羞成怒的单南星,剑宗师居然弃剑而飞……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再说话,单南星片刻的惊讶过后,到底是剑道宗师,不至于如先前难竹叶宗师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想也未想,便长剑若流向封挡! “砰!”的一声双剑相交,单南星却陡然浑身一震,眼眸爆缩,下一刻,身形一引,偏右侧身闪避。 “噗嗤!”又一声剑入体声音。 “你……你……”单南星如梦初醒般僵硬回头,却只见他身后,一名宗师老者,没有看向墨白,反而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单南星,眼神悲愤,嘴角流血吐出两个字,最终砰一声倒地。 墨白那炳长剑,经过单南星的格挡,却还是穿透了他身后一宗师的身体。 所有人下意识的从尸体身边移开,望着那具尸体,或者说尸体胸口的长剑,眼皮直抖。 最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这位“一剑败常坤”的高手单南星,最后皆是怒视着墨白。 单南星的脸色红白青紫不断变幻,手中长剑都微微发抖,怒目凝向墨白,眼中杀意惊天,却也有震撼在狂闪,盯着墨白那只甩出长剑的手:“好霸道的劲力……” 没错,墨白仿若只是随手一剑扔来,本来曾听闻过墨白事迹的他,自然知道墨白剑法之精妙,更知道在北河城头,此人曾施展过一手传说中的飞剑杀人之术。 故而,他知道墨白剑法精妙,故而凝神封挡,可怎料到,墨白这一剑竟不以剑法为基,却是一力破万法的蛮术。 他封住了墨白的剑,却没有挡住,不但没挡住,他挡过之后,剑居然还有余力杀人,杀的还是一位宗师。 这有多快,又有多么霸道的力道。 单南星怒极,可与陈飞仙一样,这一刻,即便墨白没了剑,他也不敢再妄动,单凭这身功力,他便再不敢怀疑有关墨白的事迹是否是夸大的。 他没办法理解墨白的实力,反而僵硬在了原地。 墨白才多大年纪,要么练剑,要么练力,人力有时穷,他究竟练了什么歪门邪道? 整艘船上的气氛真正意义上彻底凝固…… 陈飞仙正凝聚的气势,也被墨白这突如起来的一炳飞剑所打断,不是被墨白余威所震。 气的! 没错,他想吐血,好歹他也是成名已久的前辈。 墨白居然敢如此无视于他,与他对阵只见,还敢随意出手对付单南星,这也太不拿他陈飞仙当回事了。 难道多年不出江湖,江湖就已经变的他不能理解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妄霸道么? 看,看那年轻人在干什么? 他把剑都扔了,又杀一人之后,他居然开始卷起了袖子…… “你的确天资惊艳,超乎老夫意料!老夫原本惜才,若你束手认罪,老夫会饶你一命!可你竟如此不知悔改,在老夫面前又添血债,屠戮我道门同道,今日,老夫若不斩你,何以明乾坤?” 墨白没有再与他气势对垒,卷起了袖子,缓缓抬头直视他说道:“想杀我的人太多,不差你这一个。我想杀的人也不少,也不多你这一个!敢与旗蛮私通,今日就算是梅清风来了,白某也必杀之!” 说到这里,墨白眸中一道厉光闪过,声音低沉而锋利:“只手镇压四名门,好大的名头,过来接白某一拳,你若不死,白某自裁于此!” “狂妄!”陈飞仙大怒。 “白某一言出,法相随,老匹夫敢来否?”墨白满身气息陡然而变,瞬间狂放不羁,须发劲舞间,他又眼神一转,直视单南星:“你呢,单南星是吧,剑光三万里,一剑败常坤,白某让你先出剑,你可有胆来接白某一拳?” “双拳可开天?拳法入道的黄庭府镇山武道宗师,白某只单手一拳,你敢不敢接?” “不敢?”墨白凶性大发,只一拳战独对众成名已久的高手:“连白某一拳都不敢接,还敢在本王面前张牙舞爪,谁给你们的勇气?真人很了不起吗?武道宗师就能吓住本王吗?一群土鸡瓦狗,不知天高地后的东西,不是要来杀本王吗?还等什么?” “来啊!”墨白双臂一展,金光大放,口中一声长啸:“过来受死?” 第336章 一拳 眼看着对面船上的景象,一众原本震惊于道门来人大手笔的竹叶门宗师,无不瞠目结舌。 纠结了太久,想过了太多可能性,却唯独没想到剧本会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 就算是那曾为墨白担忧的蒋定远,也是瞪着双眸望着对面那气息不可一世,独身镇群敌的墨白极度无语。 左右看看周边人,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对面那艘船留着冷汗。 即便是还相隔一段距离,他们都能清晰看到对面的道门同门此时那憋红的脸色。 尤其是依然还站在船舱顶上的那位“只手震慑四名门”的陈飞仙前辈此刻那恼羞到了极点,恨不得吃人,浑身气息鼓荡不断,跃跃欲试,又隐忍不发的模样。 画面不应该这样啊! 不是道门诸同道气势汹汹,挥手间便可镇压此魔头吗? 这画面,怎么好像反过来了,实在太尴尬啊! 不得不说,上清山在道门中人心里的威望太甚了,即便竹叶门在他们眼前灭了,他们也依然不认为墨白能与上清山相抗衡,尤其是见到陈飞仙都出山后,心底更是悲观,甚至有人当时就已经心里开始打鼓,犹豫着是否要对墨白下手。 不管与墨白为敌有没有活路,至少对面的阵容,还是远远超越墨白给他们的压力的。 “我们……”有人眨巴两下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继续站在这里看热闹,等他们分出胜负吗? 还是应该过去参与一下…… 这……该帮谁呢? 全数沉默! 反正好像已经被遗忘了,那被继续遗忘下去……似乎也不错! 一个个越发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深怕对面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然而事实上,很明显,他们想多了,这时候墨白不管他们,谁还有心情管? 一众道门高人,气势汹汹赶来,其中不乏名家好手,现在却是这么个结果。 敌人不但没有畏畏缩缩,没有吓的求饶,反而单枪匹马逼到眼前,更是砍菜一般将他们瞬间斩了两人,这还不止,如今更是骂孙子一般,毫不将他们这群即便在道门中也是声威显著的存在骂的一文不值。 最过分的是,当着上清山人的面,竟然如此小觑他们的真人阁下,这何其……荒唐! 狂妄到这个地步,当真该杀啊! 尤其是陈飞仙与单南星两位,他们真的完全没有做好会突然承受这种局面的准备啊!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位高人真是怒发冲冠,恨不能将墨白碎尸万段,以泻心头之恨。 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坐蜡! 不,应该说所有人都被墨白一军将在了原地,满腔怒气,硬是不得发。 望着墨白狂放不可一世的凶狂模样,所有人都在咬牙切齿,但却诡异的没有一人动手。 更没有一人出声道一句“大家一起斩妖除魔!” 开玩笑,谁这么喊一句,不就证明了自己不敢接这魔头一拳吗?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们今后还有脸在见人吗? 不夸张的讲,今日能站在这儿的,皆是在道门之中有名有姓的存在,江湖上,跺跺脚都可令道门震三震的人物。 即使明知打不赢,嘴里也不可能服这个软。 最关键的是,这时候谁要是插嘴喊上这么一句,怕是不但不落好,反而会被陈飞仙和单南星等被墨白点名的人记恨。 怕是说不得会被反问一句:“怎么着,你是小瞧咱们,当咱们的名头是吹出来的不成,还真以为咱们连他一拳都接不下?。” 这得罪人的事没人去干,再说了,其实见了墨白如此威势,谁心里又没有几分怯意,人的名,树的影,再加上刚才亲眼所见,对方如砍瓜切菜一般,挥手就带走了两条宗师人命。 这时候就算一哄而上,最终能杀了墨白,也至少得搭上好些人命。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么倒霉,还不如等着陈飞仙,单南星这等高人先上,就算不能杀了墨白,最少也能伤了他不是,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也总有几分底气。 为什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因为人心实在复杂啊,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情况,都可能让人生出无尽的想法。 一时间单枪匹马的墨白气势狂澜,对面人多势众却诡异的发僵。 其他人还好,被点名的几人,却是当真坐蜡了。 众目睽睽之下,墨白逼战,嗯,就一拳之战…… 答应,还是不答应? 单南星眉角余光一望身边众人,倒是一个个怒不可遏,却明显无人会在这时候出头,若有若无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许多目光正在自己后辈巡弋,其中意味让他浑身火热,难以忍受。 他深吸口气,眼角跳了跳,又一瞥那同样被墨白点名的刘世元,心道,你不是拳法见长吗? 可却只见刘世元一张老脸阴沉,死死盯着墨白,不言不语,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回应自己的目光。 单南星哪里还不明白,这位绝不可能去逞这个能! 意思明显了,还有你们上清山的高人在顶着,我这小门小派的怎敢去出头? 单南星暗骂:“老狐狸好不要脸,被如此逼迫,竟还能无动于衷,当真是不知廉耻!” 可没办法,他也知道,要丢脸,也是陈飞仙和他最丢人。 从道多年,还真没丢过这么大人,今日若不找回这个面子,怕是从此以后,将再也抬不起头来,他眼神微眯,死死盯着墨白,盯着他那双金光绽放的拳头,脑海里却是不住回忆起先前一剑的霸道功力。 越想越心惊,只觉得,此人弃剑,怕是故意的,其一身本领搞不好根本不在剑上,而是就在拳头之上。 脑海再一闪,竹叶门时,所听闻的画面,这魔头不正是一拳力敌竹叶满门,更打死常坤的吗? 暗自倒吸口凉气,更是不敢出手了,话说他也还没被逼到墙角,不是还有前辈陈飞仙在他上面驾着么。 所有人都能退一步,可偏偏就陈飞仙没有退路。 眼看墨白凶威越来越盛,眸光中也逐渐绽放的择人而噬的光芒,让大伙心中乱跳,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用余光打量依然站在船舱顶部的陈飞仙。 陈飞仙胡子一跳一跳,眼皮暗自颤抖,眼神余光一扫单南星和刘世元,只见二人根本没有看向他,皆是死盯着墨白不动。 其实他并不怕墨白,应该说到了他这境地,只要不是真人亲临,他还用不着怕谁,三十年前就已闻名道门的大宗师,怎会没几分底气。 可是眼前这小子,实在是异数啊,之前还以为传言有虚,可如今所见,怕是传言还不够夸张,这小子不仅仅是狂妄超越了传言,气势超越了传言,就连他散发的实力也绝对惊人。 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到了这一步,让他一辈子挣来的名头就此不保,他也绝对做不到,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部杀完吧,其他门派能杀,上清山的呢?也杀了? 只要不杀干净,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得就会传出去…… 话说回来,他自己也知道想多了,就算他想杀,他也做不到凭自己一人之力,将这满场宗师屠个干净。 莫说他,真人也做不到啊! 他真的有些想不通,怎么局面就变成这样了。 可没办法,老脸还是要的,深吸一口气,终于是一步跨出,人已落地。 站在众人之前,与墨白相距不足三米,矮小的身材绽放出惊天气势,盯着墨白,面无表情道:“狂妄如你,也算是老夫平生仅见,自踏入道门至今,已余八十栽光阴,至少有五十个年头,再无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接你一拳?当真是可笑至极……” “啰嗦,有胆便来,不敢便滚,何来如此多话!”不待他话说完,墨白已是一声冷喝打断。 “你……”陈飞仙面无表情的面色顷刻爆红,浑身气势再爆:“你找死,老夫成全你!” 说罢,根本不待墨白挥拳,其脚下重重一剁,船板登时裂开一条长龙,其身影更若电光一般已经划破长空。 速度快到仿佛在空中脱出了数道残影,未及眨眼功夫,其便已从天而降,手中一炳短枪,不知何时从腰间取下,此刻正直直刺向墨白眉心。 众宗师可谓眼力惊人,但老怪实力当真强悍到超乎想象,不动若老树,动则如猛虎。 便在这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之间,便已完成一次必杀。 单南星和刘世元,无意识的额头一滴冷汗滴落,他们在老怪面前算是后起之秀,也从未见过老怪出手,自三十年前老怪一战成名后,便隐退,早有传其已然陨落,不在世间。 未曾想,今日一见,便如此石破惊天,莫说这一枪的攻势,单是那枪头绽放的足以灼烧空气的无尽紫光,便令他们心神猛的一颤。 挡不住! 其他人或许还没时间去想,单南星和刘世元却是刹那间心沉到了底,无论是单南星的剑还是刘世元的拳,都不可能挡住,这必杀一击。 “太近了!”单南星脑海中一个概念陡然闪过,不能让这老怪如此近身。 “太慢了!”而刘世元同样在滴汗之中,闪过这三个字,太慢了,不能让这老怪先手! 这一刻,苍茫的海面夜空,仿若绽放一道雷霆,于月光下那么耀眼。 无论船这边,还是对面船上,所有人的心跳都慢了一拍,目光只能死死盯着那快到了极致,又慢到了极致的沉重一击。 然而,满场中人,皆只能看到陈飞仙这一枪的震撼。 却只有陈飞仙一人看到了,在他枪尖已经触到墨白眉心皮肤,墨白一缕发丝被烧焦的那一瞬间,墨白微微侧仰头后,抬起直视他双眸的眼睛。 这一眼唯有他能看到,也在接触到这双眼的瞬间,陈飞仙本来便因爆发全部功力,而显得紫意盎然的面孔有一闪而过的惊色。 太冷静了! 太疯狂了!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矛盾,可这一刻这矛盾却组成出一个让陈飞仙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这一枪杀不了人! 然而,他们这等级别的人动手,尤其是如此时般,一招分生死的地步,已经根本不容人去想什么。 间不容发时,墨白所有的狂傲瞬息消失,他的神静了,他的意宁了,实则灼热,却让他感到冰冷的气息自眉心穿透,直达意念身处。 这一刻,墨白睁眼以来,第一次面临从未有过的危险,从未有过的压力,死亡近在眼前。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他或许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但没人察觉的是,面对这死亡压力,他的平静,不是心死,不是绝望。 他身形在倒退,眉心却开始染血,这是老怪必杀之枪,天涯海角也不容逃。 “铛!”一声脆响。 墨白的脚已到船边,护栏早已被他背后罡气震碎,他已无路可退,但身形却仍在后仰。 死亡的恐惧,让他身体不自然的放慢反应。 这的确是人的最本能,但他没有,没有放弃,眼中也依然清明,没有看那把即将结束自己性命的枪,他只盯着持枪的人。 陈飞仙一瞬间闪过的迟疑,伴随着墨白无路可退而放下,终究是没有出意外,墨白身法的确强悍,却依然还是逃不脱他这必杀一枪。 就在墨白身形已然铁板桥,头几乎与脚形成直线之际,在外人看来已经没有借力的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那双平静的眼,望着陈飞仙同样与自己即将平行,一口气力即将用完,再无力闪烁挪移之时,陡然眼中爆发惊天光芒,说时迟那时快,他手掌忽然一扬。 “嗯……”陈飞仙并没有半分松懈,一直死死盯着墨白,眼见这一幕,心中陡然一惊,但随之却是一顿,他竟然见到墨白手中似乎有数根针型暗器,这让他提心,但紧接着却是眼中古怪一闪,墨白竟然未朝他击来,反而是将数根金针悉数朝着他自己胸口狠狠一拍。 这一拍之下,他身体迅速抛低。 陈飞仙眼中古怪,这…… 不过只是一闪,却又平静下来。 因为已经无需去思考了,即便墨白这一掌让他身形已急速下降,头已经低到了甲板之下,但他的枪尖依然紧紧相随,并且已经刺入了墨白的眉心,鲜红乍现,甚至头骨的阻力也传到了他的手心。 这一刻,陈飞仙已经有把握,便是真人降临,也不可能从自己枪下夺人,不管墨白如何作妖,他也必死无疑。 这时候他眼里甚至还有一缕惋惜升起,可惜没机会弄清楚墨白的秘密。 但他绝不会放过这蓄势已久的必杀一击,对这样的对手,他不会有半点迟疑,眼中凶芒一闪,他的声音终于在这片海域爆发:“杀!” 杀…… 声震苍穹,诉说着三十年前便已成名的老怪那无尽的凶威! 所有的质疑,都将伴随着这一声杀而消失殆尽,他的传奇,将从这一刻再添一个完美的传说。 所有人沉默了,这一刻,甚至没有墨白被击杀的快感,老怪的强悍,压倒了一切情绪,压在了每个人心中。 又能如何呢? 墨白强大与否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逃过这一枪? “砰!” 突如其来的墨白浑身一阵耀眼金芒绽放,刺花了所有人的眼! 突如起来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所有人被那一枪压到暂停心脏的凝重气氛,也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月光忽隐进云层。 那紫光与金光同时敛去。 天地仿佛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椭圆的月亮悠悠闲闲的度过阴霾,重新将柔和光芒洒遍世间。 一片寂寥中,墨白静立船头,他的拳头高举,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被挂在手臂上。 “滴答,滴答!”血液不知是自墨白身前,还是身后滴落。 被一拳穿胸而过的身影微微抽搐了几下! “当啷!”铁枪落地,缓缓在血液中滚动。 空气似乎突然变的凄冷了,冷到让人不由自主打着寒颤。 墨白缓缓抬起了头,眉心一道可见骨的空洞,有血液滑下,渗透至他曾清明的双眸之中,泛起一片片血光。 众目睽睽之下,他垂下手臂,微微一震,一道尸体飞出,直奔单南星等人身前。 包括单南星在内,皆飞退! 尸体撞到一人,随之落地,甲板震动,那铁枪缓缓顺着血液滚动至尸体旁。 所有人面色一点点骇然开来,怔怔望着地上陈飞仙的尸体。 “果然,就凭你接不下本王一拳!”墨白声音冰冷而低沉,血红的眸光盯着单南星:“到你了!” 第337章 武胆 “这……不可能?”单南星眸光缓缓从地上尸体移开,略带茫然的看向墨白眉心那恐怖伤口,嘴角喃喃。 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白竟然没死,反而是施展出如此必杀一击的陈飞仙被他一拳给杀了。 其实刚才他们已经看见了是什么情况,就在墨白被铁枪刺入眉心,再无反击之力,必死无疑的那一刻。 千钧一发间,墨白却突然浑身一震,紧接着墨白浑身罡气勃然爆发,一口钟罡极其突冗的出现,将他浑身环绕,金光四射。 也就在这金钟护体的一瞬间,墨白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动作。 他不再下沉,反而陡然一跃,诸位宗师甚至能清晰看到他抬起头颅,硬生生朝着那杆势大力沉的铁枪顶上去,眉心陡然血液溅起,又紧接着被灼热的铁枪给蒸发的过程。 当时那一刹,简直就仿若是嫌死的不够快,在自杀一般。 所有人都不由心中一紧,愣了一刹,也就是在这一刹,墨白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扬起,伴随着金光,迅捷无比,又威势绝伦的一拳轰向了,已然不留余力全力一击的陈飞仙。 再然后…… 墨白站在那里,陈飞仙的尸体挂在了他手臂上。 墨白眉心几乎被洞穿,只差一线便会身死道消,但生与死的一瞬,一切仿若不真实的反转。 “这绝不可能?”不止单南星,几乎所有人皆是眼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茫然,望向墨白眉心的那道恐怖伤口: 人的头颅能硬扛住威势万均的一枪吗? 这超越了认知! “嘶……”一片倒吸冷气声,在无意识之间此起彼伏! 道门魁首,上清山无敌宗师陈飞仙的死,带给了他们远远超越竹叶灭门的震撼。 但最关键的不是陈飞仙的死,而是墨白的活着,更令他们难以置信。 “到你了!”墨白的声音,略显沙哑的浮现。 单南星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说实话,这也就是他们不是普通人,若非心性超绝,见到这恐怖一幕,怕是早已站不住了。 一抬头,便见到墨白那双被鲜血侵染散发着诡异凶芒的眸子,正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单南星顷刻间浑身发麻,一切思绪立刻回神,下意识的便是立刻退了一步,身形撞在后面一位不知姓名的宗师身上。 这下意识的动作,令他自己都心中一怔,紧接着面色一红,硬生生克服了庞大压力,站在了原地,目光万分忌惮的盯着墨白。 这一刻,陈飞仙的尸体就在眼前,鲜血在蔓延至他脚下,这场景真的让他再没有半分把握,不,应该说已经根本没有出手的勇气了。 唯一还能让他镇定的是,身边并不止他一人。 此刻的他,当然不可能再如陈飞仙一般接下墨白的挑战。 一句话后,墨白只是盯着单南星,他一动不动。 只是他的气息却似乎有些不对劲,不,不是不对劲,而是每一秒钟都在越加强悍。 他的胸口逐渐开始加快起伏,很快,胸膛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砰!砰!砰砰……”心脏的**速度,以诡异的方式越来越快,跳动声甚至开始传遍整艘船,连海风呼啸声都掩盖不了。 如此恐怖的一个人,他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狂升,伴随着这心跳声,只让人越发绝对诡异与恐怖。 这世间永远只有事实最让人无法质疑,此刻的墨白再不是先前的墨白,陈飞仙的尸体,让他独自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便镇压了一切。 他不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诡异的维持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不是气势汹汹来要杀我吗?怎么不来?怕了吗?”墨白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剧烈起伏的胸口,又再次低语了一声。 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了,并且很低沉,就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而已,可却没人能够忽视,单南星这时候虽然已经不可能再逞能了,面子也不那么重要了,但这般毫无遮掩的羞辱还是令他心中堵的难受。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单独出手了。 左右一瞧诸人皆是忌惮的眼神,与沉重的呼吸,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这一战不该这样打,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则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后果堪忧……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却忽然只觉面上一冷,他急忙抬眼看去,却见墨白已经抬起了头,那双血色双眸定定的看着他,却有凶光仿佛在缓缓绽开。 “不好……”面色剧变,心头刚刚升起这个概念,便眼前一花,只闻风声鹤唳。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无心去提醒他人小心,到底是大宗师,面临危险,他不可能被镇的毫无反抗,口中陡然一声爆喝,手中长剑已是狠狠对着那凶威盖世的身影狠狠一剑劈去。 一道剑罡乍现,锋利的令人皮肤生疼。 单南星曾一剑败常坤,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感受着全身沸腾不惜的元气在筋脉里冲撞不休,胸口的精血一次次的暴动让他疼痛中欲发狂,他身形暴起,一拳击出。 墨白知道自己时间无多了,他没有犹豫,能否闯过这一劫,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恐怖,能够一击杀了陈飞仙,已经为他迎来了此番唯一的筹码。 气势! 没错,他唯一的优势只有自己营造出来的恐怖,只有对面的忌惮。 他没有时间了,他必须用这短暂的气势威压,尽快杀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几位。 他从不会侥幸的指望自己真的可以凭借一具陈飞仙的尸体,震慑到所有人。 能成就宗师,便没有一个人是庸手,至少心性上如此。 一旦突破自己对他们施加的强压,他们他必将陷入如此强大的阵容围攻之中。 他打不赢,真人也打不赢。 真人或许还能逃,他连逃都逃不掉。 天地是公平的,金针以入体,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创造伟力的同时,代价也大到无法承受。 没有退路,他也从没有想过去找退路! 墨白或许能力不够强,但他的心志,却绝对强到令人发指。 所以,他不会去祈求永远的宁静,更不会去奢望杀了陈飞仙之后,可以从容而退,这些道门人士会受惊之下,不再追杀。 他没有半点犹豫,一拳出,捅开暴风眼! 面对的究竟会是众宗师受惊之下的全力围攻,还是获得一丝爆发的时机,能先杀掉几个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 他不能确定,也不会再去犹豫,无论什么局面,他都只会一往无前。 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 他唯一要做的便是继续用最强的人头来渲染自己的恐怖,这是他唯一可以扩大的优势,也是他死生之地,能否度过的唯一筹码…… 果然,单南星第一反应没有退,一个大宗师的武道意识,让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反击。 他的实力并非浪得虚名,迎向墨白的剑罡恐怖极了。 或许不如陈飞仙那般势大力沉,一击可定江山。 然而,他所造成的威胁却绝不比陈飞仙少,因为陈飞仙给了墨白绝杀的机会,然而陈飞仙手中长剑三尺! 三尺的距离,一寸长一寸强,这便是单南星的优势,墨白的劣势。 剑身三尺,持剑的人功力非凡,一剑出,剑罡却绝不止三尺。 剑气如刀割,粉碎了长空,剑罡如飞箭,杀人于无形。 望着这道剑罡,墨白血红的眼中泛起一抹惊色,只因这剑罡已非罡气外放之简单,而是已在有化形之意。 劲力化形,登……逍遥位! 拳峰只接触剑罡,便冷锐一闪,已是一道血痕陡然浮现。 墨白血眸中却没有恐惧,反而凶狂一闪,他医道名世,武道却也从不输人。 论武道之疯癫,他不过受困于病体,否则何能以弱身不坠恩师名头。 修武艰难,难不在体魄,不在功法、不在气度! 只在武心、武胆、武魂! “吼!”墨白喉头低吼,眉心血液彪射,那本就红润异常的脸,刹那越发鲜红,犹如浸血而出。 他胸口急剧跳动三下,随之猛的一顿,衣衫下,陡然一条条筋脉似长龙般暴起,疯狂扭曲暴动,他眼中一丝痛苦闪过,紧接着,他豁然抬头,眼角一滴血液渗出,当真犹如入魔已深的魔头一般形态,无法掩饰的疯狂直接透过剑罡、剑身射入单南星眼中。 单南星眼望墨白如此疯狂的诡异模样,心中当即狂跳,面色不自禁的一抽,本就不自信的心态,越发颤栗,已有退意。 也就在这一刻,墨白豁然在众人骇人的眼眸之中,狠狠一拳砸向了那恐怖剑罡,只见他拳头之上一缩小版钟罡再次出现,伴随着他一声狂吼:“开!” “轰!” 一声爆响! 无形气浪轰然爆发,罡气狂乱,整个船都是猛的一震,两人交战点四周的宗师皆不由退步,紧接着四面护栏皆碎裂飞走,在海风中狂卷。 “什么?”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袭来,单南星面色轰然苍白,长剑嗡鸣一声,竟似欲断裂一般,他双眸爆瞪,须发皆向后飞扬,脚步已陷入甲板之中。 “轰!”又一声巨响,那剑罡轰然粉碎。 第338章 再杀一人 单南星脸色刹那若金纸,出道以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战斗,从没有人单单凭肉拳与他剑罡抗衡,没有闪避,就只一拳轰来。 剑罡碎了。 剑道缥缈,他还有余力,还有万千剑招,但这一刻,耳边却再次轰隆一声:“死来!” 心中猛的一紧,入目所见,那硬扛他一剑的墨白,嘴角已经溢血,神情却越发疯狂,一双卷起的袖子齐肩不见,双臂之上被剑罡滑过的伤口密密麻麻,血肉翻滚之间,那一条条暴起如游龙般的筋脉却越发骇人了。 只见得,那墨白明显已经受伤,却丝毫不退半步,反而拳头上金光越发绚烂,整个人如狮子下山一般,势大力沉的再次一拳狂暴袭来。 有一种大威势,说不出来,或许只有当你亲眼见到猛虎张开大口扑来,你才能感觉到那一瞬间最恐怖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没死之前的瞬间所感受到的气息,究竟能有多么骇人。 单南星乃大宗师,当然不至于被吓死,但面皮强烈的麻意,却让他下意识的选择了退。 这或许也是剑道与拳道的不同。 剑在轻巧,不在近身! 单南星这一刻没有余力去思考,也来不及去观察墨白拳头上的那钟罡,其实已经粉碎不见。 或许他再出一剑,墨白一双肉拳是无论如何,也无力在与剑刃硬碰的。 但,他终究是退了。 也在他收力欲拉开距离的这一瞬,嘴角冒血的墨白,那已然静止的胸口再次跳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那仅存的一丝警戒也彻底化为了冷锐。 面对已经身形跃起并后仰的单南星,这一刻墨白没有再去管那一船的宗师在什么方位,他们有没有朝自己出手。 这一刻,他眼中只有一个人,单南星。 “跑?本王要杀人,谁敢跑?谁能跑!”墨白豁然停步,身形诡异的微微后仰了一瞬,同时一声狂啸化作音波直袭单南星。 这声音将他的凶虐仿佛化为了实质,带着大压迫直冲单南星心头。 声音一入耳,单南星面色便越发惨白,不止是被威压所慑,更是心中气恼的要发疯,老子玩剑的,不退,难道等你追上来和你比拳头不成? 却只见墨白只是刹那的停顿后仰之后,其双拳忽然一震,拳头陡然张开,瞬间化作利爪,双拳一高一低,紧接着其胸口仿佛以最大幅度猛的一震。 “砰!”这声心跳,竟仿若雷鸣,有一种摄人的魔力,仿佛一响之后,所有听见的人,呼吸都慢了一拍。 也就在这一拍时,墨白再次长身而起,身形甚至远超先前,真如利箭直射苍穹,狠狠砸向正脚跟在低下一剁,身形已倒斜着疾退的单南星而去。 “不好!太快了!”单南星眼中刹那一凝,一剑再次腾空,只是来不及了,他身形正在疾退,无力生根,即便剑罡看着依然骇人,但实则要对付墨白这等存在,却明显远远不够了。 刹那间,他心头莫名的悔意一闪,不该退! 但来不及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根本来不及再有其他想法,耳畔突然听到一声狂啸:“吼……” 这声狂啸,令得单南星的剑罡都狠狠一颤,险些散去。 事实上,不止是他,所有人在这一刻,皆是再难以平静,脑海不由自主的停顿了半拍。 但凡在场的所有人,这一刻眼神只有一个焦点。 苍茫的呼啸声中,一片金光下,一头苍茫巨虎不知是否从上古洪荒降临在墨白头顶,双拳之间。 巨虎刚一出现便是昂首一声咆哮,单南星当时便亡魂皆冒,手中长剑,竟然如墨白早先一般脱手而出,直射猛虎。 随之,便想借这飞剑多来的瞬间,扭曲身形躲避。 然而,他的剑对付不了这头猛虎,只能对付操纵猛虎的人。 没错,他的剑的确做到了伤人,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墨白的杀人之心究竟有多坚决,所以这一剑给他的时间,也只够他一个侧身。 长剑自腰侧入体,墨白未退一步,亦一声不吭,口中只绽放一个冰冷的字:“杀!” 猛虎轰然侧头,一双金光灿灿的凶芒陡然射在单南星身上,伴随着墨白身形一展,虎形再次一声咆哮,两条前腿轰然踏下! 身侧袭来的狂暴气息,单南星不用看便知道生死威胁,他没想过挡,剑都没了,如何挡。 他只能逃,还有求救。 刘世元,一眼望去,他便直射刘世元所在的方位,通红着眼满是恐惧与不甘,高吼一声:“刘兄,救我……” “轰!”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落下的是一声巨响。 金光收敛了,声音平息了。 “噗……”一道吐血的声音,伴随着微弱气息在海风中传扬。 单南星胸前炸开,却手撑着地想起来,最终却没有做到,只是用尽所有力气抬头,看向正缓缓从自己腰间拔出长剑,并随手在身上连点几下的墨白。 他看了墨白一眼,随即黯淡的视线又落在了墨白拔出的长剑之上。 这一眼,或许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只有墨白能猜到,他眼中或许在后悔。 后悔不该退!后悔不该长剑脱手,后悔没有一开始就一拥而上,最终上了墨白的当,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嘴角微张,却只剩血液流出,没有声音。 “噗!”他无力跌落,趴到在地。 他的眼珠还在转动,他最后看了看不远处陈飞仙的尸体,盯着那具尸体,他竟努力的浮起了一抹笑意。 即便那笑意看起来很模糊,只是不知他在笑什么。 最后,他用尽最后一口气,侧过了头,看向一个方位。 刘世元! 没错,他最后看向了刘世元,黯淡的眸光中已经分不清意味了。 但他似乎强撑着力气,用尽所有意志,最后竟嘶哑着说了一句:“你……快……” 可惜,刘世元苍白着脸,眼神闪烁竟是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单南星又努力看向其他人,不过,没有用,所有人都不敢与他对视。 就连他上清山的人也是如此,皆以为他在问责为何没救他。 单南星是睁着眼睛死的,死不瞑目! 两个死人,一个活人。 墨白的心跳声,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脸色也逐渐似乎在慢慢转向正常。 他喘着粗重的呼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眼中似乎有些空泛,缺少了某种神采。 “伤……太重了!”他嘴唇微动,并没有声音。 再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剩下的四十余人。 真的,这般阵容,天下大可去得。 这可不是竹叶门那数十宗师,即便未必全部是常坤之辈那种强手,却也绝对都是成名之辈,没一个弱的。 竹叶门并非全部武道宗师,而这里,全都是。 竹叶门一役,说实话,还没有今日这两战凶险, 不过还好,他终于是杀了威胁最大的两个人,而他依然站着。 在这苍茫大海间,墨白两战毕,他望向余者,却只见气氛一片沉闷,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刘世元身上。 刘世元眼神闪烁,身形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的与所有人为伍。 这时也没人再回暗地笑话他,到了此刻,他们已经被墨白的实力震慑住了,即便还剩这么多人,可心中的惶恐却真的存在。 有人眼中已经开始四处飘忽! “这就是道门!”墨白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可他手上本就满是鲜血,越擦越红,红的渗人,他声音似乎缺少了中气,话却足以让人受不了:“不堪一击的道门!” 说罢,他抬起脚步,不快,一步,一步,朝着刘世元和一众宗师方位逼去。 众人脸色不断变化,可没办法,这大海之上,想跑也没地跑。 气氛紧张到暴涨,决死之下,也只能应战。 这时候说什么求和之类的话,或许有人这么想,但却没人敢率先开口。 不是怕丢人,而是根本不可能这么做,上清山死了两个巨头,墨白便是罢休了,他们也回不去。 这也是墨白从未想过有半点侥幸的原因,或许杀到只剩少数人的时候,才算过了这一劫吧。 气息已经有些不足了,墨白没停脚步,一边走,一边从怀里取出一礼药丹服下,手中又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金针。 只是他眼底深处,这一刻却罕见的有着挣扎。 这一针下去,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否撑下去了。 陈飞仙和单南星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他的预计,即便他步步为营,攻心为上,却也将自己拖到了这个地步。 之前数日伤势便已不轻,伤了元气,以至于强撑的实力,终究是不足。 不过其实区别也不大,便是巅峰状态,面对这些人,怕也好不到哪去,一样会被逼到绝境。 到底是明王府实力还不够啊,道门千年底蕴,凭借他一己之力,终究是力有未逮。 抬起了手,眼底深处淡漠下来,速度不快,却很稳的将那根金针,朝着自己心脏正上方的一个节点插去。 第339章 置之死地 他没有掩饰,就这般旁若无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疗伤,活着施展诡异秘法。 但他这般毫无顾忌,却让人只能看着他,心底发寒。 金针插入,他的衣衫陡然鼓荡了一瞬,面色肉眼可见的急速通红,心脏再次开始大幅度鼓荡。 这一次非但不比先前弱,反而瞬息之间便超越了方才巅峰。 他的七窍甚至都有血渗出。 所有人望着他的惨烈模样,都心中大震。 他再次抬起了脚步,却不再慢吞吞,反而一步比一步轻盈。 刘世元眼见已是无罢了,又见他诡异,陡然双拳一握,浑身气势勃发,一声大吼道:“诸位,此僚凶残,屠我道门英豪众,实乃最大恶疾,如今飞仙前辈,南星师兄,慨然赴死方换得此贼伤重至此,其已是穷途末路,我等难道还等此贼缓住伤势来各个击破吗?此时不战,何时来战?为同道报仇!诸位随我杀!” 话音一落,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凛,再无退路。 再加上也确实都看出墨白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候再不上,也害怕他缓过来。 说不得,便只有一拥而上了,谁若此时不上,上清山梅真人恐怕就不答应。 “魔头,休狂!” “肆意屠我正道,天地不容……” “且看老夫今日替天行道!” “诸位,请扬我道门鸿威……” 一众狂喝,或许的确需要这般鼓舞士气,方才能克服心底的阴影。 本来早该沸腾的场面,终于在墨白大杀一通之后才爆发。 墨白停驻了脚步,被围在了中央,局面一触即发。 都在等着墨白动手,没错,是等他先动。 包括刘世元喊的振奋,可他双脚着地却明显下盘用力,很明显,这是随时准备避开墨白的锋芒。 都知道熬下去,墨白自己都得把自己拖死,而谁先攻上去,怕是谁就得为了除魔大业而牺牲。 谁愿意做这替死鬼呢? 墨白嘴角一抹冷笑浮现,毫无顾忌道:“一群跳梁小丑!” “魔头,还敢猖……”有人当即爆喝。 墨白豁然转头,双眸直视那一脸正气的老者,眸光冰冷射去。 “额……”那老者轰然一惊,身形刹那暴退,却不想大惊之下,踩在了先前打烂的甲板上,险些摔在地上。 轰然间,现场雅雀无声。 那老者满面通红,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大伙并不给他难堪,并没有看他丑态。 刚刚升腾的气势,又自无声落了。 刘世元心头暗怒,平日里皆是人模人样,此刻却废物到如此地步。 刚刚这么想,墨白目光便看向了他,他心神一震,还好稳住了,没有暴退,留住了颜面。 墨白却伸手指了指他:“不用吓唬本王,说了一拳打死你,就绝不食言!” 说罢,他突然一转身,直接看向对面船。 一众挡住他视线的宗师面色当场急变,豁然散开一通道。 蒋定远等数人,早已在方才那两战之中惊破了心神,此刻一个个呆若木鸡站在船板上不敢有丝毫妄动。 忽然见得对面有异,随之墨白的视线透过黑暗直接传到他们眼里,一个个轰然大惊。 同时强烈的不好预感,刹那直冲心头。 “若不想,也不能为本王做事,本王何必收留你们!”墨白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中气,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达至他们耳里。 这边一众人面色微变,但眼神一瞥那竹叶门众宗师,便冷笑一声,不闻不问了。 就凭他们? 哼! 墨白说罢,深深看了一眼对面,随即毫无征兆的,陡然身形模糊。 下一刻,他出现在刘世元所在方位,果然是一拳击出。 刘世元从未放下心神,几乎顷刻间,其便豁然跃起,身形毫不犹豫的后退,同时口中还大喊一声:“诸位,一起上,斩魔头之大功业就在此时!” 他实力强悍,退速极快,墨白却一条心追去。 前方人群轰然一散,谁愿意做了刘世元的替死鬼,但如何能想到,这墨白竟不按常理出牌,都认为墨白如此狂妄的性格,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就从未见过他有半分妥协,然而,这一刻,却忽然只见一道身影吐血翻飞,直接落入海中。 所有人一震,就连刘世元都身形微窒。 “砰!”又是一声闷响,却只见一道黑影急速闪烁,趁着大家心思不稳,各自鼠串之际,狠下辣手,逮着谁是谁。 他的实力,似乎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甚至比先前更强了。 杀第一个是出其不意,而杀第二个时,对方已经防备,一炳长刀袭来,墨白却不管不顾,浑身金光一放,挡住一击,便直接下了辣手,一掌印在对方肩头。 “哼!”一声闷哼,此人还来不及感受痛苦,便已绝望的看着一拳直击头颅而来。 “砰!”没有丝毫意外,墨白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他的身法,拳法,掌法,仿似早已融会贯通千百遍,杀过万万人一般,每一击信手拈来,却又还无迟滞。 眨眼间两人殒命,真有如砍瓜切菜,彻底震慑住了一众高人。 就是真人,有这么恐怖吗? 众人彻底慌了。 然而刘世元却看出了问题,这墨白虽不是真人,但其如今根本就是在如真人一般以势杀人,他的实力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邪门秘法,竟然能达到这一步,这一拳一脚之功,怕是都要赶超那陈飞仙的实力了。 又以势压人,众人未战先逃,破绽立显,这魔头眼力到底是如何惊人,片刻间,便已毙两人,端的是骇人无比。 “众位莫慌,此魔头强弩之末,诸位皆成名已久,任这魔头如何癫狂,也必死无疑,我等切莫自乱阵脚,给这魔头踹息之机!”刘世元站在一角大喝道。 众人闻声,皆是一震,连忙稳住心神,各种刀枪剑戟舞个密不透风。 刘世元的话明显有作用,墨白再想主动杀人,却是难了,他几次强攻,虽以伤换伤得手,却未能斩落一条性命,倒也不是做无用功。 最起码这顷刻之间,被他下重手的人就有五六个,皆是痛苦退后,伤势不轻,一时间战力不再强横。 但同时更明显的是,他自己的脸色也越发异样了。 都是道门精英,此时稳定心神,看见他这模样,都振奋不已。 不得不说,这番大战,必定要名载道门史册,今日连陈飞仙和单南星都死在这魔头手上,足可见其凶悍。 而这样的一代巨魔,若最终被他们杀了,可以想象,今日之后,道门之中,他们将享受如何耀眼的荣光? 兴奋逐渐代替了恐惧,一个个越发配合默契,越战越勇,呼喝声越发沸腾起来。 而墨白却仿佛一个冷血机器,伴随着他的杀心,他的气息越发凶晲起来,举手投足间,一声声杀字越发势大力沉。 终于已杀到癫狂的他,还是开始建功了。 “噗嗤!”一刀、一短剑、一铁锤,攻破了他的护体罡气。 他眼神陡然一狠,闷吼声中,勃然不退,任凭重伤,也拳出如龙。 如此身体状况之下,其竟施展出霸道绝伦的八极拳。 身形狠狠一顶,短刀入体,他张口咆哮之际,一道重拳将那持刀老道击飞,正当那汉子痛苦哀嚎一声,呼喊同伴救命时,墨白不顾铁锤自后辈狠狠击下,竟身形一跃,拳化掌将那飞天老道拉了回来,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拳,在后辈中锤断骨的一瞬间,狠狠一拳自下而上直击老道天灵盖。 这一拳,力度太大,竟直接将那老道头颅如西瓜般砸烂,红的白的沐浴墨白一身。 这一击太过疯狂,太过强势,墨白身中最少四道可致普通人致命的重伤,却仿若已经杀疯了一样硬杀了一人。 根本不待停顿,他反手便一把抓住再次袭来的铁锤,这老者是练力出身,端得是凶威盖世,墨白一手未能抓住老者手臂,反做格挡,却是被一拳击得倒飞出去。 老者自己似乎也是一愣,没想到居然能与墨白硬钢一手,还占了上风。 然而,还没等他回神,那道身影便轰然飞了回来,又是一拳直击而下,气势越发骇人。 “嗨!”老者心中一凛,再次挥锤,准备再与墨白硬干一击。 然而,这一次锤却落了空处,霸道绝伦的墨白居然没接他的锤,反而身形突然一侧,一炳短剑豁然从他胸膛穿过。 “噗!”老道心口一凉,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僵硬的转过头,正好对上墨白那双凶晲的眼。 不待他彻底断气,墨白便已一脚将他踹开,同时伸手接过他掉落的锤,一个转身,根本不及瞄准,便狠狠朝着身侧那先前短剑刺入他体内的那老道砸去。 老道大惊,正闪避,却没墨白身法快,即便已经重伤到这等地步,墨白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好像他杀不死一般,依然气息狂放霸道。 老道闪退,却腰眼陡然被一掌击中,拳是八极,掌亦八极! 第340章 最后一口气 “噗!”登时一口鲜血喷出,老者飞出数米,险些落入海中,还好一使长枪的同道,用长枪倒钩将其挂住。 但此时,这老道受墨白一掌,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嘴里不住冒着血沫。 持枪老道连忙给服了丹丸,却是不敢再陪着他,深怕露出破绽,被那魔头追来。 这顷刻间三人的结局,令得所有人刚刚热起来的心,又刹那下沉。 盯着那打完这一套,同样心跳如雷的墨白,各个脸上再次浮起了冷汗。 “不能停!诸位,此僚已死期不远,千万不能停!”刘世元一直闪烁挪移,始终不曾与墨白接手,之前倒是有想法偷袭,可又突然只见墨白如此疯狂,再度闪退。 但此时,见大家被再次震慑,他不得不开口,无他,墨白不死,他也不能活,所以他不敢不开口。 可这一次,效果并不好,你自己毫发无伤,我们打生打死,说的轻巧,你怎么不上? 平日里大家互相恭维,可这时候生死一线了,还哪里什么情面不情面? 刘世元赫然发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身边诸人,竟然牙齿一咬,全都身形闪烁挪移离开,与他人聚众。 竟将他一人暴露出来。 而此时,正好墨白抬头,七窍流血的他,盯着那尴尬的刘世元微微张了张嘴,伴随着满脸的血露出了一个冷笑。 刘世元深吸一口气,又朝着四周喊道:“诸位,魔头不死,我等皆不能活,此时务必起心协力,都拿出看家本领来,这魔头的样子大家看到了,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咱们必须一鼓作气!” 说罢,他陡然对着墨白大叫道:“魔头,休要猖狂,有本事便与刘某过招,看你一拳如何打死刘某?” 这似乎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其实众人谁不明白拖也要拖死墨白的这个道理,只是你自己不动,以为别傻啊! 如今见他主动摆出了攻势,大伙也不可能不配合。 墨白眼中微闪,没有看他,却是目光扫了一眼依然站在对面船上的那些竹叶宗师。 一言过后,他感受了一下体内依然沸腾的气息,但他知道,自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接下来若不能定下乾坤,怕是今日回不去了。 面色无丝毫波动,他的呼吸一凝,身形再次爆发,毫不犹豫直奔刘世元而去。 刚刚喊的大张旗鼓的刘世元,结果第一时间却是又一闪,直往众宗师扎堆而去,口中还喊道:“诸位,我等一起上!” 众人脸色狂变,还以为这家伙怎么着也得和墨白过一手,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 不过好在是,他终究没有在逃,当真返身,与众人一起,大喝着,一拳击出。 刘世元也知道躲不了了,这一次他真正发了狠,他必须赌一把了。 之前那老道一把铁锤就让墨白硬接不下,当时他就动了心思,只是还想等一等。 可现在等不了了,再等下去真要遭。 墨白眼神彻底淡漠,眼见四面八方,还余三十来人,不论有伤没伤,但凡还能出手的,几乎全出手了,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 而也在这时,对面船上经过墨白再次望来的一眼,无不心慌意乱。 没人出声,但皆是冷汗滴落。 蒋定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终于是压一咬,身形狠狠一跃,直奔对面船头而去。 “师兄,你……”身后众人大惊。 却听蒋定远高声道:“再不出手,等殿下平定乱局,我等……” 没有说下去,却令众人皆是一个激灵,心中更是慌乱不堪,殿下之威打到现在早就让他们五体投地了。 可是对面还很恐怖啊,他们虽然也是宗师,但和人家不能比啊,单对单也未必能放过。 大家眼睁睁的看着蒋定远在对面喋血一击的关口冲上了对面船头,身形丝毫不停,竟没有朝战场最猛烈的中心而去,而是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刺先前在墨白一掌之下,又被长枪勾住的那位也不知是重伤还是已经身死的老道刺去。 “噗!”血光一绽。 对面船上众竹叶长老,皆是眼皮一顿,紧接着诸人仿佛灵光一现,再无二话,毫不犹豫的一个个飞射出去。 “是啊!不是有受伤的吗?还是老蒋心思快!” 没二话,一个个瞬息而至,在场受伤的足有七八位,已然没有了出手的能力。 还有两位关系极好的守护在侧,眼见竹叶诸人如饿狼般眼冒绿光,来了就杀。 他们简直怒急:“好胆!你们竟敢叛道……” 然而,众人却只能心头苦涩,尼玛的,你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来都打不过一个墨白,现在还有脸说我们? 看着形势,殿下就算杀不光你们,你们也休想留下他,你们可以逃,老子们怎么办? “杀!”也不二话,众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连同两个护卫,将所有伤兵杀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这当真刺激。 要知道那些人皆是名头比他们还要响亮的多的存在,今日一剑一个,一剑一个…… 这时候自然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可能奈何,与墨白决死一击,已在眼前。 见他们作乱,无不大怒。 当场便有十余人狂吼着冲去,开什么玩笑,墨白凶猛,咱们打不过,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居然也敢在我们头上动土了。 打不死你! “殿下!”蒋定远等人大惊叫道。 “我……别管他们……”刘世元当真要吐血,他已经要与墨白短兵交接了,这时候,这些废物居然还敢分心。 没见他们只敢冲伤兵动手,先收拾了墨白,再收拾他们不迟啊! 这时候他有些分不清哪些人究竟是愤怒,还是故意退开的,就等他们再与墨白两败俱伤之后来摘桃子。 谁都看出来了,墨白已是不妙了。 刘世元当真是恨极啊,在旁边闪了那么久,结果却终于被别人坑了一次。 但没办法,这时候已来不及再想其他,眼神一狠,一声爆喝,同样凶光爆发,一拳狠狠与墨白相交。 与此同时,四周还有十几二十人,皆是各种刀枪剑棍,狠狠击向墨白。 这一次又犹如竹叶门那一击,但这一次远非那次能比。 当然此时的墨白,也远非当日能比,这一次他是真正拿寿命在博天。 最后一刻,墨白长吸一口气,浑身血液犹如被烧开,浑身竟然青烟直冒,身上那恐怖金光从未有过的爆发,一口远古时代的大钟,悠然将他笼罩。 不止如此,更是一声钟鸣不知从哪一个时代传来。 狂暴的气浪轰然爆发,与四周一道道恐怖的罡气距离碰撞:“轰!” “噗!”鈡刹那破碎,墨白身形陡然巨颤,口中鲜血狂喷,那双血眸瞬间黯淡,眼眸一扫四周,包括刘世元在内,皆是惊恐倒飞。 墨白浑身已然无力,但他血眸执着,竟强行在胸口狠狠一拍,伴随着浑身一颤,又是一口血喷出的同时,墨白仰天长啸:“杀!” 啸声中,无尽恐怖气息爆发。 他的身形犹如一道道电光,便是连宗师也再难以分清方位,只觉漫天皆是他的身影。 “砰!” “轰!” “轰隆隆!” 一道道巨响,在竹叶门人耳边轰隆,他们早就停手了,颤抖着身体,惊恐着眼神,望着一道道身影在一声声惨叫中,抛落各方。 有入海的,有在船顶的,也有在他们脚边的。 “不!”最后一声凄厉惨叫惊起,也仿佛是在为今夜这恐怖一战画上句号。 所有还活着的人,皆被这一声惊动,无不抬头观望,只见那是刘世元,他已到船尾,也不知是先前被恐怖气浪冲击而飞去的,还是自己逃的。 只是此刻,他满脸惊恐,一声大叫着,被一道躬着的身体,狠狠一拳给直接击飞,数十米之外,一道落海声,一切寂静。 “咳咳!” “咳咳咳咳咳……” 船尾处,墨白缓缓单膝跪地,他低着头,一丝丝血液自他嘴角滴下,他在咳嗽,声音却太低了,仿佛一瞬间已是七八十岁的人在无声嘶哑咳嗽。 满船之上,还能站着的唯有竹叶门的宗师,与寥寥几位先前准备与竹叶门动手的宗师。 他们中有几人,没能逃过墨白最后绝命的追杀。 但还有五人,见机早,最终躲过了。 此刻,墨白单膝跪在船尾,没有人知道他的状态,但所有人都不敢动。 太恐怖了! 包括竹叶门人,回想刚才那一幕,连战都站不稳。 咳嗽了许久,墨白身躯微微一颤,他手撑着地,缓缓起身。 却似乎无力,也不知是谁掉落的一根精钢棍,墨白伸手握住,但最终竟没有拿起来。 这一幕,更是令那五个还活着的人,眼中的惊恐开始陡然夹杂了一丝凶狠。 众人对视一眼,手中的兵刃无意识的握紧了一些。 墨白最终没有起来,他缓缓坐下,无力的抬手,在自己胸口拍了一下! 又拍了一下! 再拍一下! 随后,他放弃了。 他背对着众人,月光下,他的脸已没了血色,苍白若死人,他抬眼望星空,望月亮,一动不动。 “噗嗤!”墨白所在的船尾方位,突然水面传来了动静。 第341章 而后生 紧接着一道绳索扔上了船板,再然后,只见两个黑衣青年,动作矫捷至极的爬上了船。 二话不说,其中一人自背上拔下一把长刀,直接便对着船尾处一个还活着,眼珠还能转动的伤兵,不管他眼中的惊恐,沉默着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噗嗤……”血光在月光下喷起很高。 砍完一个,他似乎丝毫无惧船上还活着的几人,竟手持着刀,沉默着一路从船尾到船头,见人就砍,不论死活。 道门五人暗怒,见始终只有这二人,一人照顾墨白,一人不住杀人,而且明显两人皆是凡人之后,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放肆!”其中一人手中兵刃一举,就豁然喝道。 那黑衣人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仿若未见般,继续寻找下个目标,不过口中说了一句话:“不想死,就都杀了!” 这话莫名其妙。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心中一紧。 竹叶门人则是一瞬间眸光便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那依然坐在那儿不动,一个黑衣人在他耳边似乎听他说什么的情景。 “诸位,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大家原本都属同道,别逼我们动手,识相的去杀了墨白,先前的事我们可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们赶尽杀绝。”这时候他们直接称呼墨白,而非白长青,显然出了这么大事,遮掩上面的事已经没心情了。 这五人是有底气的,但其实底气不足,他们都有伤在身,真要和竹叶门干起来,怕是…… 不过,到底是上清山出身,面对下属宗门,他们天生就高贵。 那黑衣人也不劝话。 旁若无人的依然还在寻着船上能找到的活人或尸体。 或许是戒备着竹叶门,也或许是心中有其他想法,总之这些人一扫船上诸残者之后,竟然当真未再阻止黑衣人的作为。 其实啊,这些人中不止他们上清山的人,死了其实也没什么,死的越多说明局势越惨烈,回去了收获更大。 而上清山这些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少了几个,宗门对他们的任用自然就更重视了。 再说,也有道理,不是不救,这些人都已经被墨白给打残了,救回去也…… 算了,早日解脱吧! 当日样子还是要做的,只见其中一用浮沉的老道,指着蒋定远陡然一声喝道:“去,杀了他!” 蒋定远微顿,抬头看了看他。 没有动,但也没有拒绝,显然在考虑。 这时一众竹叶门人也聚拢了,只听其中突然有一人道:“师兄当真说话算数?” 蒋定远豁然回头,其他人也一起看向开口的竹叶宗师。 “诸位别急,我看山元师兄说的有理,我等终究只是受墨白胁迫,其实也不过是想找机会取信这魔头,找机会报灭宗之仇罢了。相信道门同道定能理解我们的苦衷!”此人沉声道。 蒋定远望他一眼,此人名华道人,一直以来始终与他一样,在墨白手下很是低调,没想到现在开口,他眼中闪烁,猜测到,此人恐怕与他一样,是其他势力之人! 莫非还有上清山的探子? 之前被墨白已经杀了好些,却不想竟还有潜伏,连他都没有发现。 对面上清山,命山元之人听闻顿时开怀道:“不错,诸位若能悬崖勒马,此时正需投名状。” 另有一人也冷声道:“哼,诸位师门被灭,我等为尔等做主,以至于如今损失惨重,这份恩情尔等不报,若还要忘恩负义,认贼做父,岂还有脸面立于天地之间?莫非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一众竹叶门人顿时纠结了,蒋定远沉声问道:“我们已经杀了人,就算师兄能理解,上清山能理解吗?上清山能理解,又敢保证其他宗门理解吗?” 这话一出,竹叶门人脸色一凛。 的确,得罪的远远不止上清山一家,一个个顿时坐蜡了,再忍忍就好了。 看墨白这样,八成是不妙了。 “这……”那山元脸色也微微一抽,眼神一扫先前被他们杀的几人,还真是各个山门皆有,尤其是还有死对头黄庭府的人,他们自是不敢做做出这个保证,不过对视一眼后却道:“可以,只要你们现在去拿了墨白的首级,我上清山定证你们清白。” 蒋定远眼中陡然一闪,与诸人眼神一对。 要知道先前他们就曾想过上清山会让他们做替死鬼,此刻听到这条件,当时便心生了警惕。 那华道人却是脸色一急,连忙大声道:“师兄此言,用何作为凭证!” “还需什么凭证,山元师兄言出法随,不如便由华道兄去拿了明王殿下的首级吧!”蒋定远却突然出声打断道。 “哈哈!”那山元听蒋定远这么说,当即一笑道:“此言不错,你既认识我,便知我说的话便是凭证!” 华道人当场呆愣,无语的看着山元,但紧接着却是心中一紧,眸光顷刻定在蒋定远脸上:“华某不过是在为大家谋出路,师兄为何要敌意于我!” “这是哪里话?”蒋定远淡淡道:“我等皆乃一条线上的蚂蚱,同为竹叶门人,谁取这头颅,做了投名状不是一样吗?既然华道兄与山元师兄相熟,说得上话,那这头功便给华道兄,今后华道兄也好为诸师兄弟们与上清山交流沟通不是,华道兄怎说老夫敌意于你?这实在荒唐!” 一众竹叶门人皆沉默不做声了,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来这华道人的诡异之处。 “哼,有没有敌意,师兄心里知道。”华道人闻言,却是还不了口,但此时一见诸位望向自己的诡异目光,目光一闪,也不再掩饰了,直接道:“诸位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走错了路,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别说华某不顾同门情谊,既然意见不投,那我们就各奔东西吧,道门终究是我们的根,我相信上清山,有梅真人在,定能明察秋毫,我等之苦衷,梅真人必然体谅,诸位自己选择吧,师弟先走一步!” 说罢,便抬脚走到山元身边,在山元戒备的眼神下,不知道小声说了句什么。 山元眸光顿时一阵惊讶,紧接着眉心微动,随后忽然手一指蒋定远:“不要耽误时间了,本座现在是给你们赎罪的机会,不是央求你们,你们立刻杀了墨白!” 众竹叶门人脸色一变,皆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用动手?”蒋定远手一指华道人。 华道人冷笑一声,没有出言,那山元却是冷哼道:“华道人对我上清山的态度,已经明白无误,本座自会为他说话,有没有投名状,也没人能动他,倒是你们,似乎心思不明朗,哼,休要废话,本座说如何,便是如何!” “呵!”蒋定远笑了笑,一回头对诸同门低声道了一句:“都看明白了吧!” 众人铁青着脸,哪里还看不明白,这是逼着他们去死啊。 众人眼中逐渐凶芒泛起,左右是死,怎么着也找条好走的路,有人目光一瞥那依然盘坐的墨白,回想起先前他的滔天凶芒,逐渐定了心思。 “杀!”蒋定远冷冷吐出一个字。 二话不说,率先动手。 “大胆!你们找死!”山元暴怒。 没想到真有人敢反他们,然而迎接他的是所有竹叶门人毫不犹豫的反击。 尽管山元等人强些,但他们终究有伤,连番大战早已精疲力尽,再加上人数不够,加上华道人也不过六人而已,还有一人之前便被墨白打断了手,伤势颇重,另外一个则腿也不便。 这一战起来,就是个旗鼓相当,有声有色。 他们做不到如墨白那样,拳脚皆杀人,但也打的激烈无比。 都是为了活,谁又绕过谁。 “砰!” “砰!” 突然两声枪响,让战场轰然一顿。 两道身影豁然倒地,血自后脑缓缓溢出,正是那两个伤最重者,已是立时毙命。 “啊……”山元豁然回首,眸光死死定在那一脚手中抢还冒烟的黑衣青年身上。 正是他方才瞅准机会,突然出手,出其不意的凭借一把短枪竟然杀了两个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 这要说出去,绝对没人敢信。 可他做到了,机缘巧合之下,他在那两人被四人围攻,正要闪身躲避要害的一刻,果断出手,提前封住了其位置,又因伤势颇重,身形不便,竟硬生生被他用两颗子弹结束了两条宗师性命。 打完后,他依然一副沉闷模样,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的战绩而惊。 即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也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刻,自己内心究竟翻腾着怎样的滔天波浪,这等战绩能不激动吗? 实在是意外啊! 只是瞅准时机试一试,并没有想过当真能成啊! 眼望着山元择人而噬的目光,他淡然转身,面对大海,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 “吼……”山元哪里受得了他这么淡定,只是一个凡人啊,区区一个凡人,这是耻辱,耻辱! 顾不得其他,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以泄心中这口邪气。 然而身形刚起,便又闻一声枪响,山元手中长剑向后一挥,一粒子弹便被扫向大海,丝毫没有威胁,但却令他更加暴怒。 凡人啊,凡人! 谁都想欺到他头上了吗! 墨白瞧不起他,竹叶门一群渣渣也敢朝他动手,如今竟连凡人也敢动手。 然而当他豁然回身望向抢响处,却是身形陡然连连倒退,脸上血色顷刻褪尽。 船尾处,一个黑衣人手执短枪,他身边一道浑身染血的白衣身影,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正盯着他。 竹叶门人见他惊状,自也顷刻回头,一眼望去,同样吓的冷汗淋漓。 哪里还有二话,顿时一个个争先恐后,朝着山元数人冲去。 这一次当真是连命都不要的架势,那华道人最先被拿下,一脸凄苦与不甘的死在了蒋定远的剑下。 而其他几个,见得墨白身影,即便他什么也不干,就只是站了起来,也足以让他们吓破胆色,十分实力使不出三分,不出片刻在竹叶门一众以伤换伤的惨烈围殴之下殒命。 战斗结束的不快,但也不慢,墨白却似乎低着头,并没有看向他们。 但那气息他们能感觉到,墨白并非晕倒了。 那先前枪杀两宗师的黑衣人,眸光看了一眼海面,沉声道:“殿下吩咐,不留活口!” 平常时候,诸宗师自是对这小子发号司令会不服,但此刻,谁也没信与他计较,二话不说,一个个开始寻摸着海面上还在漂浮的人影。 看到一个,便朝着海中一跳…… 很快,船上就剩下墨白与蒋定远还有两个黑衣人。 “国朝卫字部,蒋定远叩见殿下!”蒋定远来到墨白身前,却并不敢靠近,远远便单膝跪地道。 墨白微微抬头,他盯着蒋定远片刻,什么也没说,最终招了招手。 “请您过来!”蒋定远低着头没有看见,旁边黑衣人代言。 蒋定远微顿,还是起身,来到墨白身前,一靠近墨白,他悚然一惊,才发现墨白虽然呼吸听起来正常,但他的心跳和血脉波动,已经几近于无。 这分明是生机已尽…… “殿下……”蒋定远刹那慌了。 墨白面色倒是无喜无悲,他的七窍流血,也分不请眼神如何,只是静静被黑衣人扶着。 “殿下请阁下运三分气劲,自殿下胸口取出金针!”墨白始终没有开口,旁边黑衣人却是声音微颤道。 蒋定远心中狂跳:“这……” 开什么玩笑,墨白已经这状况了,再三分气劲过去,还是刺激心脏…… “还请阁下立刻动手!”黑衣人声音粗重了起来,显然着急,不过见得蒋定远彷徨,不得不多加了一句:“天下神医莫出殿下之外,请阁下快点!”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蒋定远信心,也或许是没有办法,眼看墨白就要断气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的身份只是潜伏竹叶门的一修者,国朝与殿下之间的情况,他还不清楚,他也管不着,世受皇恩,家眷亦都在皇家承恩,对他来说,在殿下身边的时候,尽力保护殿下的安危,和等候任务便是他的职责。 “三分气劲!”蒋定远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掌,在墨白胸口一拍,顿时墨白身体一颤,数根金针喷吐飞射出去。 见墨白还有气,蒋定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哪料到墨白紧接着身形一软,幸好被黑衣人扶着。 “盘膝!”墨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让黑衣人与蒋定远皆是一愣,连忙将其扶着盘膝坐好。 黑衣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暗黄色满是药香的药丹送墨白服下,蒋定远连忙道:“殿下可需在下相助炼化药丹?” 墨白早已盘膝而坐,手执莲花状,顷刻便仿佛已入定中。 对蒋定远的话没有回应,蒋定远也不敢主动出手,黑衣人站在一片看着蒋定远没有退开,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抬头看了看海面,终究是没有出声。 第342章 活口 月上中天。 一艘破破烂烂的巡逻船正在苍茫海面随波逐流。 除了海风浮动,带起船上一阵嘎吱作响之外,不闻一丝人声。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船身不远处,竟突然响起微弱的拍打水面之声。 那声音不知从何处来,若隐若现,微微响起,又急忙停下,为这苍茫海面上,无由来的增添了一丝幽暗气息。 不过也没关系,这艘早已被打的不成样子的船上,并没有被这声音击起任何动静,它依然静悄悄的随着波涛流浪。 “啪啪!”在这安静中,海面上的那丝诡异之声终于走走停停慢慢靠近了船身。 若这时有人观察一下,便会发现,原来声响竟是来自于海面上漂浮的众多被打烂的横木之中的一块。 这块横木不知为何,竟没有随风飘散,反而仿若有着智慧一般,抛开了它那些同伴,孤独的跟随者破船,并且越来越接近,直到最终追上了船身,停留在船边海面上,再没了动静。 有些诡异。 不过还好,靠近船身后,这块横木终于放弃了继续跟随船身的目的,一道波涛过后,它也随了同伴们的脚步,越行越远。 一切再复平静。 如果不出意外,这艘船只会在被另一艘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发现,方才会有改变。 然而,不知过去多久之后,突然船边蓦然又传来了一声动静。 紧接着只见一道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黑影突然从水下钻了出来,虽有月光,但船身的巨大阴影掩盖下,却是看不清这道黑已经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出现的突冗,刹那浮现,又刹那静止。 它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在倾听,直到确定了船上再无危险之后,才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手,那是一只别样苍白而又浮肿的手掌。 手掌自水面扬起,搭上了湿滑的船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借力的,只听水花一声击打,这黑影整个人自水底跃起。 “砰!”一声闷响,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不堪的黑影,重重跌落在了早已破破烂烂的甲板上。 他四仰八叉仰躺在船上,又是一个激灵,手脚并用,身姿极为丑态的一个翻身,趴在船面上抬起了头颅,一双尚警惕万分的眼眸立刻扫向四周。 仿佛这艘船四周有着什么洪荒巨兽正在捕食他一般,他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竖起耳朵,屏气凝神仔细观察四周每一丝最微小的动静。 毫无动静。 但他依然不敢妄动,他的眸光开始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前方大概百米处,也有一艘船在随波逐流。 他盯着那艘船久久不动,到自己实在支撑不住抬头的动作之后,他才终于微微放松,微抬的头颅,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抬头的动作,逐渐变大的踹息声中,他努力一个翻身,再次横躺在了船面上,仰面望着星空。 夜色下,他的胸脯激烈起伏,他的呼吸粗重,嘴里发出了一声似庆幸,又似苦涩的低声呢喃:“看来是走了,他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总算是逃过一劫……” 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望着天空的月亮,只是海天一地,单单凭借月亮的位置,难以准确预判时间。 但他觉得,战斗结束到现在,时间应该很长了。 因为他在海面上一直飘到已经实在坚持不住了才现身,即便海水冰冷彻骨,即便他早已是重伤之身,但他坚持几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或许不久之后,天就要亮了。 休息了许久,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逐渐开始刺激他已然恢复的嗅觉。 眼神微动,似才意识到了什么,苍白的手掌在甲板上微微一抹,再抬起手至眼前,月光下,手掌鲜红…… 他眼神一变,连忙起身,目光朝着身边望去,随之眼眸爆缩,早已苍白的面色,更加无了人色。 尸体! 破烂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 不过让他如此大反应的不是这些尸体,而是入目所见,数十条一动不动的身影,皆只有躯干,脖颈以上,全部空空如也,只剩鲜红。 “该死的畜生!“他只看了一眼,他便抬起目光,转头望向了远方,眼中强烈的恐惧与悲愤共存,声音咬牙切齿。 但下一刻,面色又是一变,手脚并用连忙从甲板上爬起,身形踉跄后退,掩身于船身一块暗处,蹲在地上盯着这些尸体,一动不敢动。 直到躲在暗处,将这些尸体一具具再看了个仔细,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没了头颅,不可能有人埋伏在尸体之中,他方才再次松懈一口气。 紧接着,再次开始喘息,想到,也对,若他们还没走,只怕自己一上船就危险了。 浑身浸透的身体,随着海风吹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嘴角的血迹早已被海水冲刷,先前的湿润此时则快速干枯。 放松了下来,一切感官皆在快速恢复,嘴里骤然觉得干渴无比。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随之踉踉跄跄起身,在船上寻觅水源,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获。 很明显,船上的淡水都被带走了。 “魔头凶残!”他剥开了面前遮挡的散发,一张苍白老脸露了出来,原来此人竟是那被墨白最后一击打飞入海的刘世元。 受了墨白最后一击,他竟然没死! 并且躲过了竹叶宗师们的补刀,单凭这点,就足以说明他确实强大,名不虚传。 刘世元虚弱中却是脸色狰狞阴沉,握了握拳头,想要发火,却又无奈的放下,此时的他早已连站起来都吃力,哪里还有力气发火。 重新在船上坐下,舔了舔嘴唇,再说身上摸索一阵,最后竟在怀中摸索出一个小小丹瓶,只是拿出来一看,却见丹瓶口已经破碎,里面只剩下一些海水,丹丸早已没了踪迹。 眼里又是一恼,狠狠将丹瓶砸了出去。 此时的他,似乎心性很不稳定,身为宗师,却连喜怒都无法控制。 这……怕是道心都被墨白给打碎了! 可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发现,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在四周继续寻摸,最后望向了那些尸体。 微微犹豫之后,便爬起身来,来到那些早已被斩去首级,密密麻麻摆放在船头处的尸体身旁,开始一个个在他们身上摸索。 或许是运气好,还真被他摸索出了一些东西。 从一个上清山的宗师身上,取出一个丹瓶,同样也被打碎了,但此人与他不同,未曾被打下海,虽然丹瓶碎了,但他却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后,寻到了一粒虽然带着血,却还完好的丹丸。 略微辨认了一下,他脸上当时便是一喜:“果然天不绝我,竟是归元丹!” 若墨白在此,怕是能够想起,当年他的命就值几粒归元丹而已。 刘世元不顾其他,吞服丹丸,立刻开始疗伤。 归元丹的确乃是无上宝药,才服下不久,便只见他身周逐渐热气蒸腾,呼吸慢慢绵长。 片刻后,他睁眼,眸中稍微亮了一些,但却有遗憾一闪而过,微微摇头,脸色又阴沉下来:“伤太重了,一粒归元丹顶不了大用,必须立刻闭关疗伤,否则恐怕后患无穷!” 抬起头眺望四周,一片幽暗,他又盯向了对面那艘船,其实还是有心过去查探一下的,但伤实在太重,他知道自己禁不起折腾了,否则也不会冒险上船露面。 想了想,还是觉得,墨白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这毕竟是旗蛮出入的地方。 想到旗蛮,刘世元眼中微闪,又低头在身边看了看,目光定在了一个火折子上。 他拿起火折,目光望向远处,略微沉吟,嘴角低声呢喃:“那魔头将我道门众修士杀了个鸡犬不留,临走时还一一补刀,砍下首级,以那魔头如此之凶残,怎可能没拿下我的头颅便走?是以为我已葬身海底了?还是伤势过重……” 想到这里,他眼中一抹凶狠闪过:“他乘小船离去,速度快不了,此时释放信号,让旗蛮围追堵截,定能让这魔头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他豁然握紧了火折子,抬手便要点燃,寻物点燃,以火光为信号。 他很清楚这片海域之所以,从战斗开始就再没有巡逻船过来,那是因为他们道门在制衡,不允许旗蛮靠近。 此次来人,其实不止船上这些,还有着数位宗师,正在岸上与旗蛮宗师相制衡! 旗蛮不允许他们全部入明珠境内,以防他们作乱! 他们也同样不允许旗蛮过来搞事,以防他们作乱,此刻这片海域上的诸多巡逻船都在道门中人的监督下,散离了这片海域! 一旦旗蛮有不轨举动,他们将会立刻发信号,让这边撤。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旗蛮自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好事,既不用出力,又能杀了墨白,何乐而不为。 至于暗地里的手段,双方都不可能大意,皆有完全防范。 原本杀了墨白之后,他们也不会去明珠,只会释放信号让旗蛮过来收拾残局,承担杀了墨白的大功勋,他们则直接撤离,带着墨白的首级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场交易,对旗蛮来说,既能对付墨白,又完全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第343章 发现 可是怎能想到,如此强大的必杀阵容,居然会落得这个结果! 刘世元深吸口气,望向周边静静躺着的尸体,心中寒意深沉。 他望着手中的火折子,面色阴厉无比,他知道,只要点亮信号,旗蛮必然蜂拥而至。 但几经犹豫之后,却是最终放弃了,咬着牙恨恨盯着远方:“保不齐那魔头还留有后手,就等着我露面,好来砍了我的头颅,一旦放信号却先引来了他,那只怕就是自寻死路没有活路了!就算他已经走了,旗蛮来了也不是好事,他们不可信,如今我重伤在身,若一旦他们有个歹心,也是不妙。” 最终他抬头再次看了看天色:“应该快天亮了,天亮后他们没见我们发信号,必然知道出事,肯定来寻,届时我道门诸宗师一起赶来,要安全的多。” 到底还是自己的命金贵,明明这时候放信号,能够让墨白陷入绝境,他却生生放弃了。 反而神色波动一会之后,又想到什么。 竟起身在船上到处寻摸起来,将所有能够引火之物,全部收集了一遍,然后又全部扔进了海里。 意图很明显,这是为了避免到时候,无法解释不放信号的原因。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开始闭目疗伤,无论如何多一分力气,就多一分自保的希望。 可是才刚刚入定,却陡然被一声轰鸣巨响震动,一道庞大的热浪袭来,当场便将他掀翻在地,还未起身便是数口鲜血狂喷。 满面骇然之中,他猛然回头,眼神刹那大惊失色。 只见前方那墨白曾坐过的船,此刻已然爆发成了一条火龙,不,是一片火龙! 火焰窜起不知多高,不猛! 仿佛如霞光一般,染红了这片大海! 凄冷的空气,刹那变的火热,连吐鲜血的刘世元,只觉呼吸骤然开始紧张。 还没等他稳过一阵,便只闻:“轰!” “轰隆隆!” 刘世元来不及再有任何心思,强烈的爆炸声一道接着一道,恐怖的热浪将他所在的整艘船都如离弦之箭般逼得飞退。 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被余波一次次掀翻,落地,他毫无反抗之力,最后眼一白,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 …… 不知距离那艘巡逻船多远,两艘小船在波涛中极速前行。 他们依然朝着明珠进发。 竹叶门众宗师本来意见不同,但墨白身边的黑衣人坚持,并说墨白已严令回明珠。 最终竹叶门人不得不服从于墨白的威势,尽管他们取下道门众首级起,就再未听墨白说过一句话。 小船上,墨白盘膝而坐,任凭波涛浪卷惊岸,他岿然不动。 蒋定远与另一名宗师,两人各持一边警戒,并镇压船身,以防侵翻。 而两名黑衣人则一左一右守护在墨白身前,警戒着一切危险的同时,手中亦握着一个罗盘,不时指挥着航行方向。 蒋定远和另外一个宗师自然发现,这条航线早已不是先前青年社的航线,很明显明王府在明珠经营日久,有自己的底蕴。 这必然是明王府自己打通的线路。 一路行来,始终安全,没有与巡逻船相遇,这让他们心神稍安。 “天快亮了,若不能趁着夜色登岸,怕仍然不妥!”蒋定远抬头看看天色,忍不住望向了黑衣人。 “殿下自有安排!”墨白身前,一人沉声回应道。 说完,其目光不由朝着后方海域远远看了一眼,随即与身边同伴对视一眼,一人依然面对蒋定远,另一人则面冲墨白,打断了他的疗伤,轻声道:“六爷!” “且慢!”蒋定远急忙低声制止:“殿下已入定疗伤,切不可打扰!” 然而,那面对他的黑衣人却沉声道:“我等遵王令行事!” “六爷!”他的话音一落,那叫醒墨白的黑衣人再次呼喝一声,这次声音稍微加大了一些。 蒋定远有心阻止,却又不知如何阻止,只得与身边宗师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这入定疗伤,强行打断,轻则气血紊乱,影响恢复,重则气血逆冲,生死道消。 这…… 说实话,他们都很惊讶,墨白居然如此毫无顾忌的在他们面前入定疗伤,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 可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事实上,他们真的不敢有半点忤逆,之前或许还有其他心思,但现在手上已经染满了道门的血,不管承不承认,墨白已经是他们活命的保证了。 又一声呼唤后,墨白气息微顿,身躯小幅度的一颤,还未睁眼,便是轻哼一声,嘴角鲜血当时便溢出一缕。 蒋定远与身旁宗师面色微变,皆屏气凝神,不知墨白承受反噬也要醒来究竟要做什么? 墨白缓缓睁眼,嘴角虽溢血,但神色却是镇定,略显黯淡的眸光先是扫了一眼前面的蒋定远和另一宗师,方才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稍显虚弱道:“到时辰了?” “是!”黑衣人沉声答道。 蒋定远却没听明白,什么到时辰了? 正想说话,却先只觉脚下的船身陡然一震,他面色一变,连忙就要运功镇压,却紧接着耳边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大惊回头,顿时只见不知多远外的高空,红光染遍海天! 便是相隔如此远,依然让他们心中狂震。 不等反应,那火浪便一道比一道更高,仿佛天公发怒,雷霆爆响。 两艘船上所有人,皆为那动静所震撼,但还来不及回神多想,便只见海浪开始翻天,小船在狂澜中跳舞。 “不好,快镇住船身……”蒋定远率先回神,连忙一声大喝。 众宗师连忙运功,待终于稳住船身,勉强保持不翻覆之后。 蒋定远等人才回望那依然火光一片的天空,喃喃道:“这是……” 唯有墨白三人,静静凝望,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稍顿,墨白没管其他人,对着身边青年点了点头,再次闭目。 “阁下,我们必须加快速度!”黑衣人沉声对蒋定远道。 蒋定远一愣,随即才彻底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为什么突然叫醒墨白,这若是入定中突然这么大动静,那才真的麻烦,可他却喃喃问道:“那艘船为何会爆炸……” “殿下安排的,爆炸突然,旗蛮巡逻舰队必然大规模赶赴,但无需多久,他们便会重新调派,继续履职,咱们时间有限,抓紧登岸!”黑衣人沉声道。 众宗师闻言,对视一眼,到底是自己的安危更重要,想不通那艘空船为何会在几个小时之后才爆炸,那就不想了。 一个个屏气凝神,操纵小船飞纵。 墨白的安排并没有错,旗蛮即便没有靠近那片海域,却也没有掉以轻心,本来正严防死守,担忧墨白会漏网而逃。 在先前便已抓到青年社的数艘逃生船,这更让他们紧张。 将墨白能够撤离的路线早就布满了埋伏,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突然的大爆炸传来,让他们立刻大惊,根本来不及请示,便在诸道门中人的要求下,紧急奔赴现场。 也就是这一乱,给了墨白一条再无意外的安全路线。 不提墨白这边顺利在明王府的接应下,成功登岸回到了明珠。 天色明朗之时。 爆炸事发海域,早已被巡逻舰艇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旗蛮士兵,望着那艘破破烂烂的巡逻船,皆是吃惊不已。 至于那艘已经被燃烧殆尽的走私船,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找不到一个大件,能烧的都已经被火焰吞噬,不能烧的则全部沉入了海底。 而那艘巡逻船上,此刻却是屹立了不少人。 一眼望去,只见有身着道袍的道人,亦有身穿军装的旗蛮高官。 衣服不同,身份不同,可脸色却是一样皆乃铁青。 甲板上众人只觉背后一阵阵寒气涌动,让他们呼吸都难以自然。 “混账!”从上船之后,终于有了第一声传来,那是一个年约七十的老者,他浑身乱颤,浑身宗师气劲不受控制的迸发,一起一阵噼啪作响,他抬起手,脸色青红交加,眼中悲恐难分,却在不断低吼:“混账!混账!混账……” 他吼着,似要逐渐疯狂。 那穿着军装的男子脸上瞥他一眼,身旁一旗国道师身形微动,挡在了他的面前,以防那宗师发疯。 军装男子面上并无什么悲色,但却显然也很凝重,目光再次一扫那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无头尸体,冲身前道师凝重问道:“这些人……” 身前道师,眼皮狂跳,声音带着不自然:“都死了!” 军官眉头微皱,脸色不好看。 来自还要你来说啊,头都没了,不死还能怎滴? 他自然不能体会同样身为宗师,看着这些天下道门成名之辈竟然集体被砍了首级,直挺挺的躺在这里,究竟心里能有多震撼。 “围杀明王的是这些人吗??”军官再次问了一遍。 那道师眼眸还在狂缩,深吸口气道:“没错,虽然没有了首籍,但就是他们没错,昨晚我曾亲眼见过。” 说到这里,内心不由再次悸动,想一想,昨日还曾讨价还价,也想跟过来,最终被拒绝,此刻他心头一阵阵的痉挛。 若是跟来了,恐怕自己也得躺在这里。 军官没他这么多想法,又不是他的人,死了就死了,反而是心头纳闷,眼神一瞥那道门诸人,很是不悦。 牛皮倒是吹的震天响,结果竟然如此无用,太不靠谱了。 “大夏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弱小!”军官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放肆,你敢侮辱我等!”这句话,他并不掩饰,在场诸道家宗师本来就惊恐愤怒夹杂,满腔怒火不得发泄,骤然听到军官如此放肆,刹那间一个个爆了。 第344章 对峙 军官眼神一厉,四周巡逻舰上一对对士兵,枪口立刻瞄准。 军官身边的数名宗师也是立刻沉着脸,挡在军官面前,沉声对数名道门宗师道:“诸位,你们别忘了这是在我旗蛮境内,最好还是客气点,以免难看!” 数名宗师当真暴怒非常,满腔怒火不得宣泄,要依着脾气,哪还能收敛? 可形势比人强,目光一望周边,这才想起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之前他们道门人多势众,这么强大的阵容,确实天下大可取的,而如今……确实底气不足。 不得不冷静下来,众人冷哼一声了事。 旗蛮宗师其实也无心开战,眼看着这满地的尸体,身为修道中人,震骇之余,同样不免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侮辱?”可旗蛮军官却是脾气来了,盯着一众刚才和他顶嘴的宗师,冷笑道:“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之前胆敢大言不惭的诓骗本将军,派出一群弱小的废物坏了本将军大事,本将军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敢嚣张,侮辱你们?侮辱你们又怎样,信不信只要本将军一声令下,立刻就送你们去与他们团聚!” 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他眼中凶光闪烁,看的出是真的动了怒气。 也难怪,之前若有他的人参与,定让墨白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阻拦,结果才让那该死的墨白逃走了。 “你试试看!”上清山方面,一名原本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炳铁枪,死死盯着陈飞仙尸体的老宗师突然站起身来,他眼底有狂暴在闪烁,无视周边枪炮,直直盯着那将军,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道:“小东西,你是想死吗?” “哈哈……你成功惹怒了本将军!”那军官一愣,随之轰然大笑,笑到一半,却是突然止住,脸色一狞道。 随之,陡然抬手,眼中杀气盎然,向下一挥:“杀!给我杀光他们!” 兵士们手中立刻一阵声响传来,气氛瞬间肃杀。 “老子先宰了你这小东西!”然而,那老宗师却是眼中凶光一闪,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陡然身形一闪,直冲军官而去。 “大胆!“众旗蛮宗师变色,无不顷刻气息动荡,迎着袭来宗师而去。 “轰!”却不想,只是刚接上手,数位旗蛮宗师便是脸色大变,心道不好。 狂暴的气劲自老者拳风袭来,不过三下五除二之间,便与阻拦之人,各对一击,丝毫不落下风不说,更是将他们击的各自散开。 此刻老者一怒而出手,简直强势的一塌糊涂。 “不好,快带将军走!”其中一人被击飞,口中惊骇大叫道。 那将军脸上的冷笑还没卸去,便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一张狂暴的老脸冲到自己身前。 还好剩余护在他身边的三位宗师,立刻不要命的守护,这才再次逼退了那老者。 老者只是一闪间,便再次与他们各对一击,随即身形飘回了原地。 众旗蛮兵士,却已经准备就绪,手中枪口抬起,就要开枪。 “住手,不许开枪,都住手!”却不想一名捂着胸口的旗蛮宗师连声大喝,脸色难看无比的出声阻止道。 那军官正自怒极,闻听己方宗师竟然越俎代庖下令阻止,当即面色沉到极点,正欲发怒,却见开口之宗师,正是自家宗老,强忍着怒意问道:“宗老,何故阻我军令?” 众宗师却是脸色难看至极,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但无不立刻闪身到他身旁,严阵以待。 那被称呼为宗老的宗师则是冷着脸,先对军官来了一句:“将军息怒,大夏道门与我等有约定在,不宜大动干戈!” “什么狗……”将军眼神越沉,都敢对他下手了,还约定…… 不过下一刻,却只见一道黑影袭来,他眼皮一跳,来不及说完便要躲避,却是宗老已经出手接过那黑影,脸色铁青的递给他。 军官接过一看,顿时脸色一白,竟是他的军帽,他竟不知刚才那老者竟取走了他的军帽。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随之眼神惊惧的望向那老宗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这才明白为什么宗老阻止开枪! 人家能在自己头上摸走帽子,自然也能一掌要了他的命。 “你……”将军又惊又怒,指着老宗师满脸憋的通红。 “将军息怒!”他身旁那宗老,面色难看的安抚了一句,然后重新盯着那站在最前方的老宗师,疾言厉色:“黄宗师,你敢破坏我等约定,对崔将军动手?今日你若敢动崔将军一根汗毛,我大旗皇国的报复,你负的起责吗?” 被称为黄宗师的老者,面色冷厉,眼神不屑道:“老夫纵横天下数十载,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无物,也是区区一众拿了个烧火棍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外加你们几个后辈就能藐视的?” 说到这里,他一扫那还盯着自己的军官,冷声道:“简直笑话,殊不知早在四十年前,老夫入西京,你家天皇都得客客气气请老夫上座,就凭你这么个小东西,竟也敢在老夫面前逞凶,找死!” 军官死死撰着着自己的军帽,恨不能开口让士兵立刻毙了这老东西。 但心中却是发寒,瞥了一眼身边宗师那警惕至极的神情,他便知这老家伙是当真厉害,自己身边的宗师联手怕都难以保护住自己性命。 心中顿时憋屈万分,大怒之下很是后悔没多带人来! 若是在陆地上,必然要弄死这老东西不可! 但此刻,在这海面上,怕是当真没把握与这老东西拼,口中却道:“哼,咱们走着瞧!” “老夫还怕你不成?倒是你最好祈祷明王死了,否则等他回了明珠,也不知道有没有老夫的好脾气,只摘你帽子而已。”黄宗师冷笑一声,丝毫无惧道。 军官闻声面色再变,一想到明王,他竟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那满甲板的尸体,身边诸道门宗师也是动容不已,连忙道:“将军,如今不宜节外生枝,追杀明王要紧!” “早晚将你们杀个干净!”军官心中暗道,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想到没有得上令,他也确实不合适对这群人动手,一转身道:“传本将军令,立刻封锁整片海域,搜寻明王下落!”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师伯……”道门数宗师围到黄宗师身边,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皆目光闪动:“这群蛮子不怀好意,要不先擒下这崔将军再说!” 黄宗师沉吟道:“罢了,咱们现在弱势,不能和他们硬拼,吓唬吓唬就够了,他们也不敢真的和咱们撕破脸,这是海上,他也暂时没把握将咱们全部拿下,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们,耽误了追捕明王,不过为防万一,咱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走?可是明王……”众宗师望向那些尸体。 黄宗师也抬手又看向了手中的那杆铁枪,眼神微颤,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深吸口气道:“未曾料到,飞仙竟会陨落在此处……此劫惊天,道门将剧变!” 其实问完大家就反应过来,明王如何,还是他们能处理的吗? 连陈飞仙都死在了这里,四十来人的强大阵容全军覆没,就凭他们几个人又能如何? 他们知道黄宗师实力惊天,是和陈飞仙一样,皆是与真人阁下一个辈分的老怪物,但陈飞仙都死在了这里,有黄前辈在又能如何? 现在莫说没有明王踪迹,就算发现了明王踪迹,让他们去,他们也不敢再过去啊。 “谁?”突然,那黄宗师陡然耳朵突然微微一动,眸光瞬间锐利射向船尾某处。 而一众宗师皆是身躯一震,立刻便警惕万分,屏气凝神,顺着黄宗师的眸子看去,只见那是一处断舱,满是各种碎料堆积。 先前这里站了许多人,他们又心生震撼,激动莫名,一时间竟没发现,那边竟似乎有着极其微弱的气息。 气息若有若无,但他们皆非普通人,稍稍一查探,立刻确定真有一人! “这……会不会是……”有人声音微微发颤。 其他人也都是眼中慌乱一闪,便连黄宗师也有刹那错愕,但紧接着,他冷哼一声:“若真是那魔头在此,倒也正好免了老夫去寻他,犯下如此滔天罪孽,天地不容,老夫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随我去看个究竟!” 说罢,他大步踏去,威风凛凛。 其他人望着他毫无畏惧的姿态,顿时一阵惭愧,但紧接着却明白过来,这气息如此微弱,一听便知道已是伤重至极,恐怕只残留一口气了,就算是墨白,那也可随手杀之,何须畏惧。 说不得大伙便是气势一扬,大无畏的跟随黄宗师上前。 都非常人,随手便三下五除二扒开了废墟,正自警惕时,便听一人道:“快看,是刘世元。” “是他,快,还活着!” “太好了,快弄出来!” “快断气了,慢点,慢点,伤势太重了,千万小心!” : 第345章 国朝回应 随行丹师亲自上阵,为其服丹度气。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命垂一线的刘世元终于睁眼,却还来不及说话,又是一口鲜血狂喷,再次昏迷过去。 “怎么样?”一众宗师见状连忙问道。 丹师缓缓睁眼,收回替刘世元度气的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神凝重的缓缓摇头,徐徐开口道:“刘道兄情况实在不妥,胸口要害曾遭重拳相击,以致险些断了心脉。后又被重击强行打断疗伤,气血反噬,也就是刘道兄实力着实非凡,方才勉强吊住一口气!老夫虽已保命元丹相辅佐,又全力助其排出体内淤积,却也只能暂时替他稳住生机而已……” 一旁众人听闻,皆能听出刘世元的情况极为不乐观,丹师的话语中完全没有把握。 “他不能死,我们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否则这样的结果,我等回去如何交代?” “不错,赵丹师,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啊!” 众人脸色难看无比,那黄宗师一抬手,阻止众人吵嚷。 脸色凝重的蹲下身子,亲自为刘世元拿了拿脉搏。 他非丹师,但医武相通,稍稍查看一下情况却还是成的。 可这一上手之后,眼神立马更加阴沉了。 情形比丹师所言还要不乐观,简直气若游丝,所谓稳住生机,不过是靠着元丹勉强吊气罢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沉着脸开口道:“大家说的对,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一战是什么情况,不能知己知彼,对我等太过不利。赵丹师,可否想办法让其清醒片刻?” 此言一出,众道家宗师皆是变色,谁人听不出这是要放弃刘世元的命? 这里可不止有上清山的人,甚至黄庭府中都有一人在,如此拿他们的命不当回事,心里皆是瞬间涌起滔天骇浪。 可一望黄宗师的背影,却硬是没敢开口,只是呼吸却是急促了起来,死死盯着赵丹师的脸,眼神中凶意微闪。 赵丹师又如何好过,让他强行燃烧刘世元的生机,以换得回光返照之机? 感受着那些正盯着自己的微妙目光,他背后立刻一阵寒意升腾! 脸色有些僵硬,如果这么干了,怕是整个黄庭府怕是都将对他恨之入骨,他可没有黄宗师这样的实力与底气,敢拿整个黄庭府不当回事。 想也未想便连连摆手:“不妥,不妥!” “嗯?”黄宗师眼中锐利一闪。 赵丹师一惊,连忙面色一变,连连解释道:“大宗师且听我道来,非是不能,而是不可!我医家确实有这等秘法,但也非何时何境都能用。如今刘道兄体内便有两道关隘,一乃其曾遭受气血反噬,体内筋脉已破损崩坏者多,若强催气血,恐怕来不及清醒,登时毙命的可能性更大。” 这话一出,众宗师皆现沉吟态,都不是普通人,自知这不是妄言,这确实是大问题。 不等他们细想,赵丹师又道:“而且这还只是其一,最关键的还是其二,刘道兄胸口要害曾遭重拳袭击,此拳之霸道非同一般,如今劲力尚还潜伏于其心脉要害,一旦激发其生机,必刺激这霸道拳劲爆发……” 说到这里,他撇了撇黄宗师,小心道:“老夫观这众多遇难同道所中伤势,皆同出一源,恐极有可能皆是那魔头亲自下的手,老夫若施法,却是无把握镇压此残劲,尚需一人相助……” 这话一出口,众宗师包括黄宗师在内,登时就是气息一短,现场尴尬了。 墨白的拳劲,大家余光一扫那满地的尸体,嘴角都不由抽搐。 此时此刻,谁还敢打包票,说能力压墨白? 不出声了! 连黄宗师都只是一挥袖子,转过身去,硬是憋住没有开口。 他又不傻,是不怕刘世元,也不怕黄庭府,就算镇压不住,刘世元死了也没关系,可关键是若真的上手了,却镇压不住墨白一缕残劲,那平白无故得罪了人不说,还坏了大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世英名便算是彻底毁了,这个险不能冒。 “那依赵丹师,如今怎样才好!”终究有人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情况虽然不妙,但也未必刘道兄便度不过此劫,如今之计,我等必须即刻回山,只要刘道兄能撑到回山,到时候请求真人阁下出手化解其体内气机,我等丹师在为其温养经脉气血,其性命可成!”赵丹师沉声道。 “那也要能撑到回山啊!”有人盯着刘世元那苍白的脸,感受着他萎靡气息,长长一叹。 这话谁也没接,事到如今,又哪里还有其他选择? 一个个最后看向了黄宗师,等他做决定。 黄宗师眸子远望这片大海,手中陈飞仙那杆铁枪紧握,最终憋屈一声道:“咱们走!” ………… …… 其实不回去也不成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是在苍茫大海之上,经过昨夜那惊天爆炸后,各种小道消息也只会快速通过各方探子的口,急速流传。 道门此次可谓是功亏一篑,还注定将惹得一声骚。 不止是行刺明王而已,最重要的还是道门勾结旗蛮之事。 若不赶紧消失,难道还要留在明珠被人抓为铁证吗? 情况已经最糟糕了,不能再糟糕下去,流言尚可否认,尚可攻歼,却决不能留下铁证如山。 尸体没敢带走,自然也不敢留下,没办法,只能将这片苍茫大海作为这些道门精英的归宿了。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最终却狼狈退走。 旗蛮在海面上连续围了整整三日之久,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但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气急败坏的收手。 将怒火迁移到严厉打击走私之上,没错,当天的明珠日报之上,大标题介绍而来此次爆炸的情况。 旗蛮给出了官方解释,此次火药船爆炸事故,源自于乃是旗蛮打击走私战斗所引发! 经调查,此次事故涉及大夏明王! 有证据表明,其暗中勾结地痞社团青年社,行走私之勾当,在旗国围追堵截的战斗中,引发了火药爆炸事故。 至目前,大部走私分子或被歼灭,或被擒获,至于明王本身,有证据表明爆炸时其便身在其中,目前下落不明,或已葬身火海…… 详细情况,尚在侦查之中,旗国官方告诫全明珠百姓,切勿触犯明珠法律,严禁走私勾当,如若发现此次事件匪首明王墨白,务必第一时间上报,否则以窝藏罪处! 明王或亡? 一时间这个消息,犹如一颗巨石入海,惊起滔天骇浪。 首先做出回应的便是国朝,立刻严词叱责旗蛮污蔑国朝明王殿下走私之事,实在荒谬! 明王殿下在国宝陛下亲令之下,为抗击旗蛮做出了贡献,其态度是光明而又坚决的,其成果是极其显著的,他打出了我大夏的骨气与脊梁,让旗蛮闻风丧胆! 对于旗蛮污蔑明王殿下走私之事,国朝痛斥,此乃旗蛮为打击我大夏气势,妄图迫害明王殿下的阴谋,国朝对此严厉抗议,同时再次重申国朝万万兵,必将让旗蛮自食苦果!顿时在明面上引动了四方风云,各方皆对此事作出反应。 至于明王如今的安危情况,国朝并未对此作出解释。 但国朝表示,此事内情已经在调查之中! 调查之中…… 这话回应的含糊,但国朝接下来的动作,却是瞬间惊倒一片。 消息传来当日下午,京城突然戒严,直到入夜时分方才解禁。 紧接着便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来。 “上清山驻京办事处,冲玄道师被带走,梅真人之子女被软禁在驻地。” “竹叶门驻地被禁军查封,所有人全部缉拿入了天牢!” “黄庭府驻地,掌事被带走!” 一个个道门驻地发生大变,国朝却无只言片语对外界交代,所有遥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问题严重了。 从未有过的事态爆发,国朝与道门持续数百年的僵持,于今朝终于被打破。 几乎顷刻,伴随着这大动静,天下所有势力都开始蕴量,一股暴风雨降临的气息遍及所有势力身上。 京城仿佛陷入了沉寂,各方戒备非常,紧盯着眼睛关注着事态发展,同时也等待着道门做出反应。 三山四府连同各大山门第一时间便有了动静,星夜之下,但见一道道身影飞快入京。 不待天亮,宫里便聚集了数十位高人。 宫里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 但直到第二天,这些人都还没能出来,有心人越发紧张了,尤其是看到三山四府各大宗门皆开始紧急调配自己的人手势力时,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京城就连普通人都开始感觉到气氛惊变,街道上的商铺关门不少,小贩也多有回家闭户。 京城的消息到底灵通,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各种猜测在市井飞走。 事态紧急之下,突然从玉清山上传来一道宣言打破了平静。 “自圣祖爷开国,我大夏道门始终坚守当初诺言,为大夏之正道奉献心力,数百年来,天下有目昭昭。然旗蛮亡我大夏之心不死,阴险狡诈手段尽出,曾多次有意挑拨我国朝内部,我皇英明,一次次看破阴谋,保我大夏根基不动。今,忽有明王遇袭一事,竟有流言称我道门诸多山门涉及其中,本道人在此告诫道门各方,当全力配合国朝调查,如有事实之存在,道门当全力配合国朝清缴叛国之贼!切记,道人生死不足道,却绝不容旗蛮阴谋得逞,绝不容其坏我江山,难我百姓!” 玉清真人突然开口,声音很快传遍天下,这才真正将盖子揭开,让大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46章 七巨头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很快便有流言四起。 海上那场事故的真相流了出来,就仿佛曾有人亲眼所见一般,将道门勾结旗蛮围杀墨白的经过说了个分明。 其中前因后果,甚至从墨白现身开始便与道门的恩怨开始讲起,其中数次交锋,血与火纠缠的事实,第一次开始摆在了大众面前。 轩然大波! 第一次上层发生的事情,在民间引起全民热论。 这其中很多事本身就具有故事性,太过传奇,又涉及这世间最神秘的两大势力,明王与道门,岂能不让人生出兴趣, 义愤填膺者有之,点火浇油者有之,大义凛然者有之…… 但终归都是谣言,国朝始终闷着不出声,但他们的动作却根本不停,数十宗门派重要人士入京交涉,结果再出大事。 进去的人多,出来的却少了。 有心人一观察,便发现少的正是上清山一系。 眼看着情势紧急了,玉清山之后,太清真人也动了,他没有公开发表什么,却是亲身到了京城。 但最终却是未进城门便大道回府了。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普通人能够知道的。 但又过一日,局势反而更加紧张了,国内各地驻防的兵马终于开始动了,目标直指上清山一系。 而随着兵马一动,各方势力立马大惊,这才发现国朝所调人马,根本不是那些普通驻兵,竟都是嫡系精英所在,也不知道其何时隐于其中的。 到得这时,天下各方总算是真的受惊了,谁看不出定武帝这是真的已然下定决心要动手了。 一时间的各种影响大动,连抗蛮战场之上都开始不断引发波澜。 两大真人出山,战场异动,都没能稳住一向优柔的定武帝。 这一次看来他是真的铁了心,也是准备已久。 在道门涉及叛国,并且刺杀在民间声名极其显著的明王殿下的大话题之下,定武帝终于暴怒了。 天下为之震颤,各方军马开始调动频繁,开始为接下来的爆发事态做着准备。 国朝与道门之间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仿佛只差最后一爆了。 所有人都曾无数次预测过这种情况,当真正要来临时,却还是手心冒汗。 有人小瞧了国朝,小瞧了定武的决心。 也有人小瞧了道门,小瞧了道门的影响力。 最后结果会如何没人知道,但这时候所有人知道的是,不能妄动,也不能不动,厉兵秣马以应对时机变化。 或许高兴的只有旗蛮。 旗蛮高兴,各方有志之士就不高兴了,眼看局势一触即发,各方人士皆跳了出来,有人为道门说话,有人为国朝说话。 当然也有人倡议克制,和平解决! 国朝赫赫之威,隐而不发,却将所有压力全部压在了上清山等诸门之上。 唯一始终没有开口的上清山是继续撑下去,还是站出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的反应。 两大真人终于还是顶不住了,联手上了上清山,也不知此举是在给上清山压力,还是在给国朝压力。 四名门这时候也开始奔走,一面派人去上清山,一面派人入国朝。 他们一直是道门中背靠国朝,又身属道门的角色,此时他们的奔走,究竟是好是坏,也不得而知。 因为墨白遇袭,这天下多了无数谜团。 上清山! 三位真人高坐,四大名门也有位置。 七尊巨头共聚一堂,不过气氛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凝重。 上清、太清、玉清,外家连方孟谷是四位,一共七人。 各居一座,皆面色恬淡,就算是梅清风,此刻也是神色淡定,坐在主位,丝毫不见慌乱。 数人久久不见发声,皆如入定。 三山真人年纪也不知多大,面相相较连方孟谷四家,却是看起来还要年轻些。 七人静坐许久,终究还是三山中的玉清真人率先开口了,玉清真人身形微胖,长相却是和眉善目,不似另两位那般须发皆墨,他倒是须发皆白,不过面部皮肤却并不苍老。 只听他清淡开口,却并非是冲着梅清风,反而是先看向四大门的诸位,轻声道:“想不到今生还有机会与四位名家再次共坐一堂,算算年头,咱们上次见面,还是先帝登天,陛下新龙之时吧!” 四大门中四人闻言,最中间的一位抬眸,看了玉清,又看了太清和上清各一眼,才淡然道:“无需客套了,咱们还是有事议事吧,梅老儿,究竟欲战欲和?给句准话我们!” 在真人面前,他话语并不客气。 但很明显,在做诸人无一人异色。 只有梅清风淡然望向老怪,淡然道:“哦?那连兄以为清风当如何?” 竟称呼老者未兄,更自称姓名,他为真人却并不在那连姓老者面前托大,足可见这四大家的老宗师不可小觑。 老怪乃连家不出世的当代家主,名连战,听梅清风这话,他面色当即不悦:“关我何事?我来这儿,只是要个答案罢了,你想怎么做怎么做?是生是死,我都不拦你!” 这话不中听,梅清风盯了他一眼没出声,那没开口的太清真人却缓缓开口:“这么说,你连战是事不关己的意思了。” 说罢,太清真人眸光一抬,望向其他方家、孟家、谷家三位,若有所思道:“你们三位呢,也是这个意思?” 方、孟、谷三人面不变色,却对视了一眼,只听方家来人方尚武,沉声道:“我们既然坐在这里了,你们也无需再试探,若是真要分道扬镳,我们又何必走这一趟!” “好,既然如此,那老夫若说战,诸位以为何?”梅清风抬起头,声音不大。 但此言一出,先前的清淡气氛明显变了。 连方孟谷皆是豁然抬头,死死盯着三位真人。 半晌后,那连战陡然站起身来:“也罢,算连某白走这一趟,告辞!” 说罢,身形微动,只是一闪便要模糊身影而去。 他说走便要走,那上方最为和善的玉清真人眼中一闪,口中却道:“连兄且慢!” 说着手一抬,对着连家老者连战在虚空微微一压。 也不见什么动静,那连战模糊的身影却是陡然一滞停留在了原地,连战面无表情,随即豁然一掌对战自己前方空气虚劈一掌刀,空气中但闻一声闷响,连战已是一脚踏出,仿佛突破了禁制吗,离开了座位。 不过他却没走,反而转过身来,眸子定在依然含笑的玉清身上,沉声道:“玉清,你是要留下我等?” “连兄莫恼!”玉清还是站起了身来,笑了笑道:“想不到多年不见,连兄的性子依然如此,莫急,我等还有要事相商!” “连兄,且坐下,听听也无妨!”孟家方位,一直没开口的孟向左开口了:“我等终究同属道门一脉,这道门格局是我等共同建立的,不管如何,也得说个分明!” “不错,孟老虎所言极是,当年为了以免国朝忌惮之心,我等祖辈才让我三山四门自起争端,数百年来,我们虽然打的激烈,但实际上又何曾不是同为一体?道门格局的维持,对我等皆有利,诸位不会认为这格局当真破了,对大家会更好吧!”玉清笑道。 连战闻言,终究还是沉着脸坐下了,但他却道:“你话也无需说的如此漂亮,逮着机会对我四门下狠手的时候,也没见你们三山想过同气连枝!” “三山死在你们四门的人也不见得就少了,争执这些毫无意义,还是就事论事吧!”太清面色严肃,看得出他性格比较硬,沉声道。 连战不再开口,其实有些事心知肚明。 的确三山四门是自起争端,做给帝国看的,但或许刚开始是如此,后来为了戏能做的真,渐渐演变为,除了七家最高层的极少数人知道情况之外,底下根本就不知还有这个协议。 多年来双方打生打死,争名夺利,实际上早就结下了无数血仇。 各家也早就各有心思,毕竟说是做戏,但实际争夺的利益却是真的,你和他做戏,他却和你玩命,斗来斗去,再说什么同气连枝,其实他们自己都不信。 但有一句话却是对的,道门如今的格局,却是对大家都有利,真的让三山倒了,道门就弱势了,四名门也未必就能更好过。 “咱们也无需端着,也没时间和你们打机锋,打了一辈子教导,谁还不知道谁?敞开天窗说亮话,此次上清山既然闯了祸,那上清山就必须为此负责,我们四家本着情谊,可以从中想办法缓和压制,但你上清山若当真想和国朝搬腕子,那对不起,我等不奉陪了!”谷家人看起来在四家中最年轻,只有五十左右的模样,但他说话却仿佛一锤定音般,直奔主题。 梅清风并不动容,闻言只淡淡道:“虽青锋并未想过劳动诸位废心,但谷兄的话,清风却也不认同,将一切归咎于我上清山,似乎并不合适。” “哦?”谷家人眉峰一扬:“我等四家可曾让你去对付明王?” “不曾!”梅清风脸色终于正了正,却说出了一句足以震动人心的话:“所以,诸位在想对付明王的时候,我上清山也从不曾阻止过诸位!” “你什么意思?”连战眼皮一跳道。 “好了,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又何必还如此遮掩?”太清真人沉声道:“有些话不必说了,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等现在不是要争论谁对谁错,而是如何处置此次危机方才正经,这些扯皮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便是了。” “梅师兄,你究竟怎么想的,还是说说吧!”说罢,太清真人直接问梅清风道。 梅清风点点头:“已经说过了,不劳大家担忧,此事我上清山自有解法!” “哦?”在座诸人皆是眼中一动,随即对视,皆有些惊讶。 “梅师兄,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当真?”玉清真人收敛了笑容。 梅清风镇定点头,反而一望众人,转了话题道:“也好,诸位难得共聚一堂,倒是另有一事,或许更值得我们上心。” “还有何事?”四大家满肚子不解,不知道梅清风究竟有何倚仗,这都兵临城下了,居然还敢如此托大,但他明显不说,也没办法逼迫。 “明王!”梅清风眼中精光一闪,吐出两个字! 第347章 探查 两名弟子,抬着一副担架入得殿来。 七尊巨头皆抬眼望去,只见得担架上一道人影横躺,七人境界高深,根本无需站起身来细看,便感知到此人已然是气若游丝,恐怕命不久矣。 梅清风挥挥手,两名上清山弟子躬身退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应当在两年前便已经练功出错,已然陨落,如今竟然还活着?”四名门紧皱眉头,三山真人中的玉清真人却是站起身走到担架边,定定的看了刘世元一眼,随即回首看向梅清风,挑了挑眉道。 梅清风面无表情,也不知有没听懂玉清的潜台词,却是点了点头,淡然声道:“只是强行调着他一口气而已,诸位看过之后,他便将安息了。” 玉清再次皱了皱眉头,深深看了梅清风一眼,一向和善的面孔,此刻微微沉了沉。 看得出他此刻他心中有不满,不过是碍于颜面,有些话不好出口罢了。 不止是他,太清真人亦是如此,其实这也正常,玉清、太清因为上清山此次失手,面临国朝之危,亲自出面奔走,上清山是保证过的,此事绝不会让国朝寻到明证。 如此大事,岂是能够开玩笑的? 如今上清山内居然还留着一个活口,就算只剩一口气了,又焉知就不会有意外,真当国朝就没点手段吗? 两位真人不满,反而四名门却是冷眼旁观不言。 一看这情况,便能发现,说是七门同气连枝,其实在立场和态度上,根本就是各有不同。 四名门并未如三山一般在此事上抛头露面的为上清山奔走,他们完全属于坐山观望的状态,若这上清山非要自己寻死,他们怕是不可能尽心尽力的与他们同生死共存亡,只会冷眼旁观。 “道友说明王,却把他抬上来,究竟何意?”方南天问道。 梅清风起身,抬脚一步便是数米,已站在场中央,环视一周后,伸手示意道:“诸位,请!” 六人皆起身来到依然还是昏迷状态的刘世元身边,一一望去。 “四十位武道有成的宗师,一役之后,仅剩他一人留有残命,丹师本要救他,却发现其心脉曾遭重拳一击,残劲隐存,固不敢贸然施法!”梅清风负手而立,缓缓道。 七人闻言,顿时目光一闪,盯着刘世元的眼神不再淡漠,开始闪烁着光泽。 七人中要属玉清真人丹道最强,也无二话,当时便蹲下身来,面色微凝,将手掌轻轻放在他胸口,少顷却是脸色微鄂,豁然回头盯着梅清风:“这丝残劲当真明王所留?” 梅清风毫不意外他的动容神色,点头:“正是!” 玉清眉梢微抬,眼中似有些古怪,微微沉吟,却是沉默着徐徐起身,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其余众人见他如此模样,皆是心中纳闷,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打什么机锋,好生古怪。 太请真人紧接着俯身,也探手感知,同样是一瞬而已,便脸色古怪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 四名门真的好奇了,不由对视一眼,连战率先走出一步,嘴里不知低语了一句什么,便依法照做,也自查探一番。 他却是顷刻就皱眉,随即站起身来,与另外三位正看着他的对视一眼,摇头道:“你们自己看吧!” 当所有人一一感知过后,全部沉默着若有所思。 最终连战忍不住开口了:“除了他,可还有其他人?” “没了,悉数陨落!”梅清风摇头。 “尸体呢?”玉清道。 “带不回来!”梅清风再次摇头,随即看了众人一眼:“与诸位一样,本尊也同样难以置信,但确实乃是刘世元亲口所述,他的确是被墨白打伤,我道门四十名宗师,包括武道大宗师在内,也皆是丧命于墨白之手,并无外人干预!” “这简直荒唐,若是墨白当真只有这点实力,如何能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四名家中孟家人沉着脸,明显不信,说罢更是抬眼看向玉清:“素知玉清道友丹道通神,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能否请道友施展神通,再为这刘世元续命半刻,让我等一探究竟!” 这摆明了是当面质疑梅清风所言的真实度,并不给梅清风面子。 众人一瞥梅清风,却见他淡然无比,并未动怒,反而淡然一声道:“无妨,本尊之所以强行吊住刘世元一口气,便是知道此事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故而才留着他,待各位亲自询问,劳烦玉清道友了!” “生死人、肉白骨不敢说,既然诸位有命,玉清自当尽力一试!”说罢,玉清也不犹豫,手中出现一粒丹丸,塞入昏迷的半晌后,接着,手中数根金针跳动,举重若轻的急速插入刘世元体内,随后眸光一凝,一掌拍在其胸口。 只顷刻,便只见玉清手掌热气蒸腾,刘世元的苍白脸色肉眼可见的艳红。 随即刘世元眼皮微微一颤! “醒了!” 玉清收手,众人凑近一步,果然只见刘世元一声轻咳,缓缓睁眼。 眼神略迷茫,不过很快便清明,待看清周围诸人,他当即一怔,随即眼神一惊,竟一下从担架上爬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再复生龙活虎之象,也顾不得检查自己的情况,便立刻冲着三山真人躬身一拜:“黄庭府刘世元,见过真人阁下!” “免礼!”梅清风抬手,淡淡道:“方才正是玉清真人亲自为你施法!” 刘世元当即受宠若惊,又连忙冲着玉清真人拜谢。 玉清笑着抬手将其虚扶起身:“无需如此,四门主也在,快快见礼吧!” 刘世元微顿,抬头望了一眼四名门四位,眼中有疑惑一闪,不过还是不敢怠慢,又自一拜:“见过四位前辈!” 四人点点头,随即身形一动,重新回了座位。 玉清和太清也自坐下,梅清风道:“诸位道友有些事要向你了解,你且也坐下吧!” “弟子何敢放肆!”刘世元推让。 “你有伤在身,无需多礼,坐下说罢!”梅清风笑道,随即转身也回了座位。 刘世元虽在黄庭府内德高望重,然而在这些人面前,却还真算不得什么,一时间找到如此礼遇,不由心生激动,暗道这一次虽然伤重垂死,但得诸位前辈如此对待,也算是值了。 待诸人全部落座,太清真人率先开口:“刘世元,你且将当日情况,再与我们详细说来!” “是!”刘世元也心知他们要问的必然是这个,当下不敢怠慢,将他们遭遇墨白之后的情况一一道来。 从墨白独自仗剑飞入包围圈中先杀一人开始,到与陈飞仙的惊险对阵,以及一拳击杀单南星,独身战众人等情况,说了个分明通透。 当然,在他口中,免不了着重轩然墨白的强大,根本不可力敌的事实。 以此来突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诸道门宗师,已然确实是使尽浑身解数不顾生死的与魔头英勇抗击,最终逼得墨白施展禁法秘术,他们实在不敌,才遗憾收场。 随着他的讲述,七尊巨头眸光也紧盯着刘世元的每一丝面部表情,确保他所言非虚后,一个个眼中连闪。 待说完了情况,他站起身来,冲着诸位一礼道:“到的最后,那魔头也已是强弩之末,只可惜晚辈本事不济,没能撑到拖死魔头的那一刻,便被打飞入海,当再回到船上,便只见我诸同道已然遭了那魔头毒手,连首级都被全部斩下……咳咳……”说到这里,似乎是伤心和悲愤所致,他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 身形微微踉跄,脸上的红润也开始飞快消逝。 他自己却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不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还不忘抱歉道:“晚辈失礼……” 可这话还没完,他却陡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似乎有些发懵的抬头看向上方三位真人,却只见三人面色沉稳,没一人对他跌倒面色有变。 刘世元眼神蓦然惊恐一闪,随即大骇! “你……你们……”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无力,眼前开始发黑,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将死的情况。 努力抬起手,黯淡的眼在最后一抹恨意闪过,随之无力垂下,砰的一声倒地再无声息。 梅真人一挥手,刘世元的尸体飞起,重新回了担架之上。 他轻声开口召唤,那两名先前抬人进来的弟子,又将人抬走了。 …… “诸位怎么看?”梅清风丝毫不受刘世元的死所干扰,他抬眸一扫诸人,尤其是四名门的四位,轻声开口道。 四名门默不作声,倒是玉清紧皱眉头道:“若依刘世元所言,诸武道宗师,但凡明王一击落实,几乎无人敢受,其他人不说,陈飞仙此人的实力,我等当还是了解一二的,三十年前,他便曾在孟老虎手下走过一遭,十招之后才败……” “玉清!”孟胜武陡然眼神一挑,面有怒色,冷笑道:“你若是想挑衅老夫,不若咱们就在这里做过一场,看老子打死你用不用十招!” 第348章 各有心思 玉清其实本是就事论事,并无他意。 但这话一出口,却无疑是得罪了孟胜武,连墨白一拳都挡不住的陈飞仙,还是三十年后的陈飞仙,却在孟胜武手上走了十招。 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孟胜武如何能不怒,不止他,四名门的四位皆是脸色不好看起来,别看大家一副天上人的模样,实则争斗的厉害着。 谁也不可能在对方面前服软半分! 玉清突然招骂,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双眸若电直射孟胜武:“老夫和善,却不代表没有脾气,你果真敢和老夫动手?” 孟胜武还不答话,连战已是冷着脸一把站起身来道:“你敢动一下,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太清真人却是眼中威势若隐若现:“你能杀谁?” 知道你们是真人,不用提醒我们。不过最好也别吓唬我们,真要是逼急了,我们四家的命,换一两个真人的命应当还不是问题的!”最年轻的谷家人,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却是脸上毫无惧色,轻轻道了一句:“你们如果商量好了谁肯死,我四家随时奉陪!” “哼!”梅清风脸色依然淡漠,但眼神中也终于威势一闪,瞬间这间大殿里便被他威势笼罩,他没动,但怒意已然升起:“诸位,莫要忘了这里是上清山。” 到底不是要真打,互相发狠嘴上占些便宜也就算过了。 不过从这里也足以看出来,四名门当真非泛泛之辈,确实有坐在三位真人面前的底气。 正如他们所说,对面虽然说是真人,但他们还真不怕。 别忘了他们四家的来历并不弱三山,谁还没点底蕴,尤其是孟家,史上就的确曾有过发起狠来,付出巨大代价,屠杀真人的历史! 真要是干起来了,他们别的不敢说,不要这条命的情况下,杀掉两个不敢说,但杀一个,打残一个还是有可能的。 至于这里是上清山? 哼,他们根本不怕,今日他们敢来,就笃定了他们不敢动手! 四名门门主背靠国朝,是为调解而来,今日要是被他们上清山杀了,便相当于上清山是叛出了国朝。 气氛微微僵硬了一下,又慢慢和缓。 一直没有说话的方南天,最适合缓和气氛,他适时开口道:“梅疯子,你究竟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好了。” 梅清风点点头沉声道:“诸位也发现了,如果按照刘世元所说的明王,就算是我们亲自出手,与之对上,都难占上风。” 这一次没人反驳,早在竹叶门被灭时,他们就心惊了。 如今更不用说。 “可观那缕残劲又分明不过宗师实力罢了,甚至连大宗师都称不上,总不可能明王对所有人都狠下重手,却故意留刘世元一命吧!”玉清皱着眉头沉声道。 “不错,这实在古怪,所以今日想和诸位探讨一下!”梅清风眼睑微动,看向四名门:“四位,这不止是我上清山所必须关注的,便是四位也应当感兴趣吧!” 四人皱眉不语,却是默认了。 墨白情况究竟如何,的确影响甚大! 若他真的年纪二十几许,就达到如此境界,那么便是四大家也必须考虑与他交好或者交恶所带来的影响。 说到底,四大家之所以能够长存,靠的不是怜悯,不是投机,最终凭的还是他们的实力,国朝经变,道门不变,只要实力存在,即使别灭了,只要火种还在,总有一日当再次显赫。 如果与墨白交好能够让四大家的实力更上一层,那么这如今的道门格局,便是当真垮了,也未必就是灾难。 但如果墨白不过虚张声势,他们便还要再做一番考虑! 此时此刻,四名门都在想,梅清风莫非是在警告四门,墨白的实力并非大家想象那般,不要想法太多,行差踏错,想到这里,方南天问道:“真人莫非已经看透明王虚实了?” 梅清风淡然摇头道:“未曾照面,还不敢说看透虚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明王绝非逍遥!” “重要吗?”连战冷笑道:“我等也非逍遥,一样可杀真人!” 三山真人脸色一冷,皆不看他,懒得与这混人相争,梅清风却看着那谷家人道:“道友一向睿智,不知有什么看法?” 谷家人眼中神芒闪过,略作沉吟道:“真人都看不出虚实,我又能看出什么,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真人究竟要和我们说什么?” 确实,到现在为止,就连玉清和太清都不知道梅清风搞了这么半天,究竟想干什么? “秘法!”梅清风吐出两个字来。 “秘法?”所有人皆眸光盯向梅清风。 玉清眼中微闪,接口道:“不错,观明王和其府中人出手,皆曾有过施展秘法的迹象,如果明王的真实实力并没有那么强,而是靠着秘法,方才有此能为,这也解释了为何,初时强悍至极,到得最后,所留残劲又如此低微,其中气息甚至才初入宗师,或许正是因为他使用秘法,强行助长的实力终究不长远,到最后不是他不想杀刘世元,而是已经做不到了。” 可说到这里,他又是疑惑道:“可秘法,我等七家皆有,又何曾听闻过,有那种秘法能助一个初入宗师境的修者,强行催促到可敌大宗师,不……是可一击杀掉一位大宗师的地步?这实在骇人听闻!” “明王的存在,本来便是不合理!”梅清风低垂眼眸道。 “好了,就算明王实力之高,实乃秘法所致,真人不是真要和我们讨论这些吧,有什么想法,还是直说吧!”谷家人打断道。 梅清风眸光与玉清、太清一对,随即竟然笑了笑道:“也没什么目的!” 四名家皆是脸色一沉,谷家人率先起身,二话没说,直接身形模糊,化作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却有话音停留:“既然国朝兵临城下,真人却已然成竹在胸,那我等也不必多留了,就看真人手段便是!告辞!” 紧接着三家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消失在大殿! …… 他们走后,三位真人相视一眼,玉清真人,眼神微眯道:“这四位怕是已然别有心思!” “他们什么时候又和咱们一条心过?”太清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道:“若非如今局势使然,他们岂敢在咱们面前如此放肆?” 要说心里没火自然不可能,到底是真人之境,岂能容几个未登逍遥之辈如此猖狂? 只是没办法,不忍不行,不说其他,就如今来看,真要是和四名门大战起来,就只能让国朝捡便宜了。 如果国朝当真要铁血动手,他们也确实想过道门自乱,与四大名门打起来,让国朝延缓脚步。 毕竟国朝包不得见到他们互相削弱势力。 玉清望向梅清风:“道友倒是好手段,四家此刻恐怕已经对明王秘法动了心。” 梅清风依然淡然,仿佛宠辱不惊般道:“这么多年,三山和四门之间假打早已造就真仇,咱们始终压制他们,他们已经隐忍太久了。事实上他们早就开始在明王身上动心思了,不过是摸不清虚实,不敢妄动罢了!今日让他们亲眼见到了明王残劲,证实了明王秘法的存在,便等于是让他们看见了打败咱们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道友不担心,他们会因此完全背离我们,干脆投到明王那边去吗?”太清却皱眉道。 “无妨,正如师兄所言,他们性子如此桀骜,背靠国朝也不过是为了抗衡我们罢了,岂会真心沦落为将?”梅清风摇头道:“只要他们对明王的秘法有想法,没得到之前,就不会暗中使手段对付我们,毕竟替国朝除了道门中的阻力,对他们本来就不是好事。” 太清、玉清也不由点头,此言有理。 国朝要灭道门,不可能完全靠军队,以免灭的不干净,又生些许后患。 如今国战,国朝修者本就不足,国朝还是得借助一些道门力量。 玉清和太清国朝不会完全信任,所以要借助的还是四名门一系的力量,虽说四名门不应该真心助阵国朝,但凡事又怎能说的好? 所以,今日此举,便算是加上一层保证。 “到底还是小瞧了明王,让他成了气候,如今多了他这道变数,天下究竟会如何发展,道门是吉是凶,怕是难讲了,我等要早做准备。”梅清风也终于是有了一丝感慨,眼神微闪,何曾想过,一个年轻人会真正成为他的敌人。 玉清和太清对视一眼,皆是摇头:“经此一役都没能对付他,今后还是不要再轻举妄动,既然道兄已经给四名门下了引子,咱们不如就静待他们手段吧。” 梅清风眼眸微低,心下哀叹,何止四门不归心,三山也不同心啊! 结下死仇的只是上清山,玉清和太清还不至于,他们当然不愿和明王彻底撕破脸。 之所以帮助上清山,说到底其实也是无奈,外面有国朝,内里有四大门,若真少了上清山……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不能挑破了。 否则除了为大家增添隔阂,没有任何意义。 “道友,眼前之危究竟何解,道友不会是单单指望四名门吧……”玉清又提起了这事。 梅清风摇摇头,笑了笑,眼神望向了南方。 太清,玉清一顿,随他眼眸看去,忽然二人对视一眼,口中同时意外道:“林氏?” “不错!”梅清风心底意味有些深沉,点点头道。 两位不由脸色大变! 林氏如何帮上清山,难道还出兵不成? 而且他们脸色有些凝重,玉清沉声道:“道友为何不与我等知会,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一步走出,那意味着什么?” 若林氏帮了上清山,那就等于上清山选定了阵营,彻底叛逆了国朝。 便是玉清和太清也做不到这么决绝,二人脸色很是深沉,心底也有怒意,上清山竟然私自做了如此决定,这将置他们于何地? “二位放心,我自知轻重,岂会乱来!”梅清风轻声叹道。 “那……”两人死死盯着他。 “不会打起来的……”梅清风慢慢道出因由。 二人听罢,方才放下担忧,告辞而去。 至始至终,这二人皆未曾提起过,对待墨白的秘法,他们是什么心思。 也就是三位真人散去的时候,四名门的四位却是又聚在了一起。 皆是脸色复杂,似乎在为某事而商议。 告一段落后,只听谷家人最后道:“梅清风未安好心,是在给咱们下套,如今切不可妄动!就算梅清风所言为真,咱们也必须等,等到明王再次露面……” “再次露面?” “不错,虽然这等强悍的秘法必然代价巨大,但明王这等身份,我不信他能甘心就此陨落,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他能安然无恙,但正如梅清风所说,明王的存在便不合理,他未必就没有再复出的一日,如果真有那一日,那这秘法,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必须得到!” 所有人的眼里光芒瞬间亮起。 ……………… …… 正值国朝与道门最紧张的时刻。 没等到上清山的回应,却不想那自从明王复出天下以来,始终不曾在明王问题上开口的林氏南军突然介入了局势。 并罕见站在了国朝的角度,与国朝统一了脚步。 他们表示坚决相信明王的清白,并表示明王殿下为抗蛮事业所持有的强硬态度与非凡表现,乃是有目共睹,不容污蔑的。 同时他们第一次为林素音入京一事表态,声称他们不会承认明王妃的封号,但南军承认林素音为墨白之妻室的事实。 同时表明,墨白与林氏的婚姻,本来便是合乎法理,南军从未对此有过否认,当然,对于双方在身份上所特有的历史问题,南军也对此做出表态。 他们表示,林素音身为南军统帅林氏之女,统帅一直教导,并寄望其能为国朝之和平,百姓之安居做出贡献。 其虽嫁于墨族,然若夫不肖,为大奸大恶,更做出有违国家和平之事,南军上下必将戒训、敦促其分清大义,摆正身份,便是舍弃此身,也必要与邪恶划清界限,重归光明大道。 然若夫贤,有道,即便身处阵营不同,南军上下也坚决支持其合法婚姻,如今墨白能在如此局势之下,身形端正,品德俱佳,南军上下皆欣慰之! 他们表示,墨白能与林氏素音在特有历史问题上,持续姻缘,也正是说明了统帅豁达的心胸与气魄,也证明了统帅一直以来表示欢迎各方有志之士能够团结一起,共同抗蛮的伟大意志。 他们首次公开声明,值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凡大夏之人,皆应该求同存异,不应继续内耗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南军为了抗蛮大业的成功愿意做出让步,借此林素音入墨府之契机,主动提出与国朝一击各方坦诚布公就抗蛮事宜展开合作谈判,望国朝以及各方势力务必能够体恤国土沦丧之痛、百姓罹难之伤,尽快做出回应! 最后,就墨白所谓的火海遇难一事,他们表示必将全力救援,至于如今涉及道门的谣言,他们只字未提。 可其实哪里还需要提,他们这时机找的太好了。 南军的高调出场,仿佛瞬间就打破了阴霾,此次由明王所引起的风波,瞬间改变了风向,整个社会各界,目光全都热切了起来。 让社会各界,各方势力,各方人士,全都卷了进来,整个天下其他事都不再是大事。 话题只有一个“各方联合,共同抗蛮!” 几乎顷刻间,大势席卷,迫于压力之下,各方开始一一表态。 一直不开口的上清山率先站了出来,为最近的风波做出回应,表示最近的谣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并且同时为南军的话发出倡议。 他们之后,其他势力也此起彼伏! 撸起袖子开始为合作抗蛮大业而努力,这热闹之中,本来蓄势待发的国朝灭道门就这般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了。 大浪潮之下,道门,明王都被淹没在了抗蛮大业之下。 也不知道门究竟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总之,他们竟然让旗蛮没有公开提及他们。 当然,那些流言蜚语,自然是从旗蛮那里传出来的。 但他们最先的声明中,到底并没有提及道门,即便之后看到形势不妙,开始改口,却也让道门最终还是躲过了一劫。 定武帝也是悲催,真是百般算计,连儿子的生死都放在了赌局之上,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借着民意对上清山一系的质疑要动手,最终却又竹篮打水,反倒被林氏占据了主动。 他或许还不知道,因为他的不作为,让他儿子陷入险境之下的一战,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明珠! 一座府邸之中,铁雄也不知道到底是第几次来到这间守卫森严的房门口,面有愁容的望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嘴里喃喃道:“已经十天了……” 第349章 出关 庭院幽森。 内院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最里间的院子,一道房门紧闭,里面无声无息。 铁雄站在门前许久,最后也没见房里有丝毫动静传出。 轻声一叹,满面愁容,自当日归来,明王连他的面都未曾一见便直接闭关,整整十日,再无半点声息,这在铁雄跟随明王以来,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王的医术之高明,可正是因为清楚,才明白能让殿下在如今这种风起云涌的情势下,至今不见出来,甚至连见他一面,问问如今情况都没有,足可见殿下此次究竟伤到何种地步! 想到这里,他便心中沉闷,如果自己等人得力,哪里还会让殿下独自面对危险,伤到这种地步。 他握紧拳头,面色下沉,牙关紧咬:“道门……”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屋内有何动静,他终于是轻声一叹,如今情势复杂,外有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内有旗蛮的大肆追捕,还要应付青年社与竹叶门诸人的维稳工作,他压力很大,不可能整日守在这里。 正待要离去,却突然只闻屋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来人!” 铁雄浑身一震,豁然转身,连忙快走几步,来到门口,小心翼翼的低声道了一句:“殿下,铁雄在此!” “进来!”墨白的声音再次传来。 铁雄一把推开门,连忙朝着床榻之上望去,只见床榻正中,一道人影盘坐,此刻仍然是双眸紧闭,手掐法诀,还未收功。 铁雄下意识的便单膝跪地,口中大喜道:“铁雄拜见……嗯?” 可是礼还未行完,他突然一顿,紧接着豁然一抬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墨白一动不动,神色刹那变得惊恐无比,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盘膝而坐的墨白,手中法诀微晃,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的他,相较当日,虽然气色仍然不比从前,但总算是恢复了人色。 双眸似稍有迷茫,却随即一口浊气长长吐出,慢慢复了清明,抬眼打量四周,最后落到了铁雄身上,微微定了定,轻声道:“起来吧!” 说着便动了动身子,从床榻上站起身来,看他身形动作,倒是不显桎梏,显然这次疗伤时间虽长,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面色淡然,来到桌前准备坐下,却是眸光一动,见铁雄仍自跪在门口,不由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铁雄似乎这才如梦初醒般,嘴唇略抖:“殿下,您,您的头发……” 头发? 墨白抬手,抓起肩头一缕长发,眼眸望去,至今一片雪白。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曾经的那一头黑发已然皆白,白的摄人心魄。 墨白放下发丝,淡然道:“无妨,不过早几年白了头而已,不碍事!” 墨白说的轻松,铁雄却牙关咬紧,缓缓起身,声音低沉道:“铁雄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 “好了,你无需担心,这一次的确伤的很重,不过还好我闭关及时,已经无大碍!只是稍损些寿元而已,慢慢调补就好。”墨白摇摇头,抬手握住茶壶,摆了一个杯子,然而壶中却是冷水,也没在意,放下茶壶,抬头问道:“我闭关多久了?” “十天了!”铁雄终于忍住心中悸动答道。 说罢,又转身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让人送茶过来,这才走到墨白面前。 却是不肯坐下,就站在墨白身旁,眸光还是不住在墨白那头长发上转动。 他当然知道绝不会是墨白说的如此轻松,当年初来明珠时,殿下也曾有过几缕白发,他清楚记得殿下曾经说过,伤到心脉,折损了生机。 所以才急需找会药材静养,否则怕是撑不了多久,然而如今殿下满头皆白,怎么可能只是折损些许寿元,他不敢想,或许殿下是只剩些许寿元了吧! “最近应该不平静吧,说说看!”墨白似乎根本不为自己十日白头而动容,面色微正,沉声道。 铁雄深吸口气,开始讲述最近的事情。 国朝、林氏、道门几方之间的博弈,这几方的应对手段,都不在他预料之外,毕竟他比别人看的更清楚,也能够大概知道以后的走势。 林氏主动要求和国朝合作抗蛮,这在别人看来或许感觉惊讶,但在墨白看来,却是必然的。 墨白微微沉吟,却是眼中微暗,道:“陛下要对道门动手,我现身北河之后,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最后国朝竟然会如此收场,当真是……” 说到这里,墨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铁雄却是愤恨咬牙道:“谁也不曾料到,一直与国朝势不两立的林氏,竟会突然公开主动求和,煽动民心倒逼国朝,若是没有林氏突然搅局,上清山定然危矣!” 墨白微微闭眼,再睁开道:“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侥幸,国朝要整肃朝纲,镇压内乱,林氏能不反对吗?今天拿掉了道门,明天拿掉了军阀,那他们的覆灭也就不远了。国朝怎么可能没有料到林氏会插手?不是没料到,而是谋划的百般精密,算计的千面俱全,到了要真正应对,承受压力的时候,却又前怕狼后怕虎,当断不断,临阵退缩!到了最终,还是只剩下隐忍二字!这国朝,便在这一天天的隐忍之中,失了锐气。” 铁雄一顿,转瞬却是反应过来墨白口中的“他”是指陛下,连忙垂下目光,闭口不言。 墨白却是说着,说着,心里越发不甘,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又道:“民意,民意!国朝重民意当然没错,陛下等了多年,等的就是能够诛灭道门的民意到来。他为此百般筹谋,千般算计,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道门勾结旗蛮,谋杀当朝抗蛮意志最坚定的国朝亲王,这等民众绝对不容的罪孽,可最终,林氏横插一脚,同样用民意相制衡,然后陛下又是筹谋万千之后,也不知道究竟是用怎样的计算方法得出了一个国朝民意不如林氏的民意强大的结果,刀都已经举起来了,却生生被逼退,当真滑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殿下,慎言!”铁雄不得不开口了,墨白还从未如此过,不管怎么说,陛下终究是他父皇,这口无遮拦,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终究是于理不合。 “我打生打死,他就弄出了这么个结果,我还连说都说不得了?”本来墨白看着还是挺冷静的,这时说着说着却仿佛挑动了他的怒火。 铁雄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再次一瞅殿下的白发,终于是闭嘴了,不再阻拦。 但墨白静了静之后,却又长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重新坐下,慢慢道:“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就怕连究竟谁是穿鞋的,谁又是光脚的都分不清。国朝还是认为自己才是瓷器,不愿轻易与瓦罐相碰,故而始终隐忍,以待将来。却不知真若到了将来,他们会发现,他们才是瓦罐,还是一堆碎成了灰的瓦罐,到时再想碰也碰不了了。” “殿下,无论如何,只要您还在,无论什么时候,咱们不会化成灰!不管是道门,还是林氏,亦或是旗蛮,就算让他们占了先机,但最后赢的终将是我们!”铁雄沉声道 墨白闻言,微微发愣,正在这时,茶来了,卫士一见墨白满头白发,又是大惊失色,茶壶都差点摔在地上,还好铁雄手快。 墨白见状,心底恍然,刚才确实火气大了些,在这明王府里,他早已成为定海神针,是这府上所有人的靠山,再不能轻易乱了心思…… 倒了杯茶,冷静了一下。 不再去纠结已经撑既成事实的事,眼眸闪动,开始思考如今形势下,今后的应对。 铁雄却道:“要不然,我们将带回来的那些首籍拿出来,坐实道门的罪证!” 墨白立刻摇头:“如果有用,当时就拿出来了,他们的首籍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能够证明的只是我杀了他们,却没办法证明他们来杀我!如果他们真的忌惮这些首籍,也不敢如此高调的否认。来杀我,不是一件小事,他们早就考虑方方面面的问题,没见连旗蛮他们都能摆平吗?” “那我们斩下这些首籍……”铁雄不解,既然没用为何要带回来? “这些人头虽然做不了证,却可以用来送人!”墨白眼里一闪,淡淡道。 “送人?谁要?”铁雄嘴角喃喃,显然不解。 墨白摇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如果你二师兄在此,必然不会问这个问题。” 铁雄脸色一红,顿时尴尬。 “当然是送给道门!”墨白笑了笑道:“此次道门来袭的人手,基本皆出自名门,许多小山门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即便现在事发了,你信不信,他们仍然可能不知具体。上清山不可能渲染我的强大,甚至还会继续对我贬低,其实即便你去告诉他们事实,他们也依然只会认为耳听为虚,绝不肯承认。” “大夏道门有一百零八山,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更秉持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道门这种信念。他们不惧千军万马,只对比他们强大的存在才会敬畏。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些头颅送到他们面前去,你说如太玄门这样的山门,当看见陈飞仙的人头,他们还能不能底气十足的跟着上清山响应,一起对抗国朝!” 说到这里,墨白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沉吟道:“我们不可能将道门全杀光,这不现实,所以最终也还是老手段,杀一批,吓唬一批,拉拢一批。这些头颅就刚好可以做震慑之用,前有竹叶门,后有这些首籍,倒要看看经此之后,我白长青这个道人,在道门之中能不能扛起一面旗!” 铁雄听明白了,立刻精神一振,道:“六爷,我马上去安排!” “不着急!”墨白一扬手,微微摇头:“既然没打起来,那倒是不急了,如今林氏与道门在与国朝博弈之中胜了这一筹,今后或许一直到抗蛮结束,也不可能轻易再有借助国朝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但上清山此次勾结旗蛮,这种风气不可长,必杀之!指望不了国朝相助,就真的只能靠我白长青的身份了,这一次道门来袭,也提醒我之前确实小瞧了他们,就算只是上清山一家,现在硬碰硬,我的实力也还不够,这些头颅且暂时留着,不要打草惊舍!” 铁雄闻言,颔首道:“六爷考虑的周全!” “要对付上清山,这些头颅可以作为震慑其他山门的助力,但最终拼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实力,待我有能力一战真人的时候,也得你们跟上替我解决身后!”墨白抬眸,望着铁雄。 “是!铁雄定不负六爷!”铁雄脸色轰然一震,单膝下跪,掷地有声! “起来!”墨白点点头,又问道:“咱们这边的情况如何?” “明珠这边,旗蛮始终在扫荡,在海上一役之后,他们越加疯狂的在明珠闹了几日,直到前天才稍微松懈了一些,不过对青年社的打击力度,不但不见减弱,反而越发加大,现在明珠街头,已经没有人敢随意大声提起青年社三个字了!”说起这个铁雄就脸色难看。 墨白皱眉,之前在船上就了解了大概,点了点头,垂眸沉声道:“之前道门一役,我杀了如此多的宗师,他们自然害怕,没找到我之前,施展高压政策,既是为抓我,也是为震慑。不过高压政策不可能一直持续,明珠罢学罢工罢市,时间长了,他们也支撑不住压力。如今松懈下来,除了支撑不住,应该也是他们的高层武力防卫力量增补到位了!” 铁雄点头道:“的确如此,最近几日他们在打击青年社的过程中,旗国蛮修的身影的确相较以前要出现的频繁,我们的抵抗压力增大!” “有宗师出手吗?”墨白问道。 “暂时还没发现,多是法士!”铁雄摇头。 墨白微微沉吟:“让大家提心,特别是青年社反旗最坚定的几个人,他们的防卫力量一定要做好,对了,竹叶门的人如何?” “他们大部分都还安静,只是那个蒋定远闹了几次要来见您,就在先前,他又闹起来,梁君过去处理了。”铁雄答道。 “蒋定远?”墨白微微皱眉,想了想沉声道:“青年社那边,他们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他们不是说我已经死了吗?正好搞出点动静,给大家个交代!” 铁雄眼神一亮,立刻点头道:“是!” 第350章 心魔 铁雄出门,去安排墨白的出行事宜。 要让竹叶门那群宗师应命,去和旗蛮相斗,没有墨白亲自出面震慑一番,肯定不行。 这里是明王府在明珠最安全的驻点,轻易绝不能暴露,所以不宜去请他们过来,也只好墨白亲自走一趟。 独自在房内的墨白,面色又慢慢沉吟下来。 低头再次看向自己雪白的发丝,他眼中沉重下来,这一次着实是小看了道门。 之前敢打这一仗,虽然知道形势严峻,可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能力应付,最终能赢。 可现在虽然结果没变,他的确赢了,但实际上与他预估的并不一样。 之前,他就曾与道门的宗师厮杀过,还曾亲赴竹叶门,与众宗师动手。 也正是这些经历,让他对道门的实力估量有了误差。 本以为如今的宗师与末法时代的宗师相差很大,皆是药丹送上去的伪宗师。 可这一次,如陈飞仙、单南星这些人的实力,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以为施展秘法,强行催生气血就行。 可怎料到,最终才杀陈飞仙,与单南星两人,便已力竭,最后不得不二次催发,险些耗尽精血。 这一战最终让他付出了半生寿元的巨大代价,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白发,起身负手来到窗口喃喃道:“话说这陈飞仙应该也不弱真人多少了吧,我证拳师位便斩了他,待我登堂入室,圆满宗师时,再凭秘法,一身手段是否便能将那真人砍了…… 他想的入迷,脸色微微潮红,却一阵清风吹来,墨白忽然浑身一震,随即讶然失笑:“此次强行施展秘法,幸好是只证了拳师位,未证圆满宗师境,否则受到的反噬,怕是直接就回不来来,如今竟还生这种妄念,我竟然也遇到心魔了?” 脸上虽然有着一丝错愕表情,但他的眼神却是慢慢凝重起来,看得出这偶然生出的妄念,他很重视。 他立刻转身回床榻之上,直接盘膝坐好,当即手掐法诀,闭目,心中空明。 铁雄安排好一切,再回来时,正好见他已然入定。 不由奇怪不已,但却还是不敢打扰,便在门外稍候。 可这一等便是到了天色漆黑都未等到墨白醒来,铁雄心底不由有些着急了。 倒不是竹叶门那边非今天见不可,而是墨白很少会出这种问题,若非事出紧急,他绝不会令出不行。 “殿下千万莫出什么事才好!”铁雄想到墨白那头白发,心中担忧不已。 放下一切事,铁雄亲自坐在门口为墨白护法。 一直到月上中天,墨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铁雄始终关注着里面的情况,见墨白醒来,连忙进屋点燃了烛火,连忙问道:“六爷,您没事吧?” “什么时候了?”墨白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 “刚刚凌晨!”铁雄回道。 墨白收工,起身下床,不由摇摇头道:“这一入定,竟忘了时间!” 取出一粒丹药服下,闭关不进食,但不代表真的不需要营养,不过是暂时丹药替代罢了。 铁雄为他倒茶,他将茶杯拿起,望着茶水热气,沉声道:“记住,不到绝望,禁法绝不能用!” 听他突然说起这话,铁雄脸色当场难看:“殿下,莫非您的伤势……” 墨白抬手,沉声道:“伤势无碍,但禁法最恐怖的并非是气血反噬,而是摧毁心性,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会让人迷失其中,滋生魔障!” “魔障!”铁雄脸色一凛,他前些日子便坐苦关,克心魔,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大意了,我知晓这门禁法,之前我从未用过,之所以传给你们,是见他人用过,本来也只是希望做应急之用,以我的医术,若有机会救治及时还是可以挽回生机的。但如今我才体会到,禁法之所以称之为禁法,不止是因为人体承受不住反噬,更恐怖的是,当你突然体会到从未体会过的强大,即便明知那力量用不得,却还是留恋,拔苗助长之后,再难以有一个平静的心态,按部就班的修行!”墨白态度很严肃。 这解释的通透,铁雄听的明白,稍稍一想,就知道其中危害。 “尤其是你,切记,非走投无路,再无生机可寻,切不可施展此法,你心境本就不高,一旦引发杀性,别说今后,你连当时那种状态都收不住。”墨白沉声告诫。 “是,铁雄谨记!”铁雄没有反驳,事实上自从上次墨白一番痛斥之后,他也发现了自己确实心态有问题。 “将我方才的话传给你几位师兄弟,实力越高,对力量的追求欲.望就越大,动用禁法危害也更甚,告诉他们,切不可大意!”墨白强调道。 “六爷放心,稍后便立即传讯他们!”铁雄颔首,不敢怠慢! “你心里有数就行!”墨白点点头,喝了口茶,这才道:“今日晚了,竹叶门那边便明日再去。” “是!”铁雄躬身行礼:“铁雄告退!” 墨白点点头:“就在这边住下吧,局势不好,越是晚上越危险,尽量少露面!” “谢六爷!”铁雄想想,反正明日要陪墨白出去,没有拒绝。 他正准备离开,墨白却又忽然一顿,道:“等等!” 铁雄转身等候。 “之前忘了问你,先前听说京城明王府那边曾遇袭,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墨白忽然问道。 铁雄一愣,也自想起,确实忘了这茬,连忙道:“自杜鹃被竹叶门袭击之后,她便被国朝下狱,二师兄一直被滞留宫中,直到您出现在北河之后,二师兄请皇后娘娘出面,方才救出杜鹃,却不料才回府之后,当夜,明王府便遭袭击,刺客直指杜鹃而去,好在二师兄早有防范,最后一番交手,未能得逞。事发之后,国朝才来介入此案,随后却将与太玄门一起入京的竹叶门几人一起拿下,至今也未给个说法,不过出了这事后,国朝派了一批人镇守在明王府,最近明王府尚还平静,杜鹃暂时被保护在明王府。” 墨白听完,沉声道:“陆寻义怎么说?” “二师兄说,刺客应该来自道门,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家下手,此举是为了报复殿下灭竹叶之仇,而且,当日国朝反应极慢,二师兄觉得此事当是国朝故意放纵,甚至顺水推舟的缘故!”铁雄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为难。 墨白对此未发表意见,只是面无表情道:“他有什么证据?” 铁雄摇头道:“没有实证,二师兄只是怀疑,国朝不愿与道门彻底激化矛盾,所以不但反应迟钝,更是拿下了竹叶门的人来做替死鬼!至于连太玄门的人一起拿下,则是国朝想要借此为由头,探查我们明王府的底细,之前张邦立已经想方设法,想从他们口中获得我们明王府的情况!” 墨白沉吟半晌,眼中闪烁,缓缓点了点头。 他得知此事,就认为不可能是竹叶门做的,他们刚刚入京,如此敏感的身份,本来就在国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哪有机会动手。 更别提还有太玄门一众人在盯着他们,他们出了问题,整个太玄门都得负责。 “应该不是上清山这一系做的!”良久,墨白摇头道。 铁雄不解:“六爷有眉目了?” 墨白依然摇头:“你想想,上清山准备如此充分,就盯着我的行踪,等着杀我,这时候跑去袭击明王府,不是打草惊蛇吗?这无疑是在激怒我,如果我早一点接到消息,就此返程去调查此事?他们还怎么埋伏我?” 铁雄闻言一愣,随即也是皱起眉头:“如此说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玉清、或者太清一系?” “不知道!”墨白不能确定,但却道:“刺杀杜鹃,除了报复我灭竹叶门之仇,也有可能是为了打压我的威信,咱们的仇人太多了,很难说是谁做的!不止道门,林氏、军阀、甚至……” 国朝两个字,墨白最终并没有说出口,他放下茶杯,脸色微寒:“杜鹃既然没死,那么是谁也不重要了,不管是报复,还是想打击我的威信,他们都失败了。道门那一船人命,就是我明王府的回应。这种事不会是第一次,今后还会有,我们自己需小心防范。” “六爷说的是!”铁雄点头。 “王妃呢,还在宫里?”墨白抬眼问道。 说起这个,铁雄连忙将之前宫里发生的一些事,讲了一遍。 包括年宴上的事情,虽然宫里严禁传扬此事,但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这也让墨白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有了皇后的消息。 不过当细细听闻,得知皇后居然与兰妃争执之下,差点吃了亏。 而且定武还差点杀了林素音之后,墨白陡然一股怒气充斥胸膛,一巴掌拍在桌上,眼神凌厉的看向铁雄:“当真有此事?” 铁雄并不惊讶墨白的怒火,到底是生母,哪里能看她受委屈,即便最后皇后没有吃亏,作为儿子的墨白自然是要维护皇后的。 看着墨白发怒,只能道:“六爷息怒,听说那兰妃已经被禁足了!” 第351章 还是心魔 墨白哪里管那兰妃如何,他的心情铁雄是理解不了的。 墨白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眼中不时锐利闪烁,忽而他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抬头,问铁雄道:“你方才说什么?皇后的腿仍然不良于行?” “是,皇后的腿疾还在,依然坐着轮椅!”铁雄一愣,随即点头道。 “这不可能!”墨白一把站起身来,脸色越沉道:“当年,本王离京时曾亲自为母后诊断,母后腿疾虽重,但只要按本王留下的方子内服外敷,三月便可下地,半年便可独自行走,最迟一年定然痊愈。” 说到这里,他一转头望着铁雄:“你应当清楚,在医术一道,本王从不托大,皇后的腿疾就算恢复的再慢,也绝无可能六年都没有好转。” “莫非皇后并没有用殿下的方子?”铁雄也不知究竟,但他很清楚,正如墨白所说,在医术一道,墨白从不开玩笑,至今为止,墨白治病,几乎铁口神断,从未出过半点问题。 “这更不可能,皇后或许之前不在意,但咱们离京时,本王被逼无奈出手,拳毙一道师,皇后岂能还不重视本王的方子?”墨白更是摇头道。 皇后不可能不重视,想一想她儿子十几岁便有如此修为,又曾对他郑重交代,她怎么可能不重视? 就算她不重视,皇后身边那嬷嬷也绝不可能不上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依然没有好转,墨白忽然又问道:“陆寻义可有说,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师兄没有提及!”铁雄只得实话实说。 墨白脸上明显一缕不悦闪过,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不过却是追问道:“一句也没提?” “师兄或许一时大意,疏忽了!”铁雄真的紧张了。 “绝对有问题!”墨白却是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眼里甚至开始浮现杀意。 “六爷莫急,我马上传讯师兄……”铁雄一惊,以为他是对陆寻义极度不满,连忙道。 墨白一抬手,眼神中的光芒却令铁雄心惊肉跳,却只听墨白道:“我且问你,本王从医的事迹,如今知道的多不多?” “当然,殿下医术,如今早已传遍四方,便是如今明珠沦陷,我天下第一医馆亦关停,市井之间,依然还是多有打听殿下,欲求医者!其中不乏其他各省之人,千辛万苦才来!”铁雄肯定道。 听到这个,墨白的怒气反而微微收敛了一些,很显然是听闻此事后,身为医者的他,心生愧意。 微微沉默了一下,没有办法,如今局势之下,他若出现,怕还没给患者治病,患者就受了他的连累。 微微闭目,不再想这些,重新问道:“那你说皇后能够不知道吗?” 铁雄闻言,骤然脸色微变,有些事之前没去想,可这时墨白一说,他突然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如今殿下名声风传天下,皇后娘娘就算当初用药有什么意外,如今得知了殿下的下落,并且有了联络通道,应该会联系殿下才是,怎么师兄竟未提及?”铁雄喃喃自语道。 “皇后就算不提,她身边也总有人要提,陆寻义没说,自是无一人开口,这其中定有诡异之处!”墨白脸色阴沉无比。 是什么情况,让皇后的腿疾没好? 又是什么情况让皇后和那老嬷嬷居然丝毫不提及此事? 他直觉这其中定有异状,想到这里,他就怒火莫名。 这天下还有谁,或者什么事,能够威胁到他母后? “看来本王有必要亲自入京一趟了!”墨白眼神眯起缓缓道。 “六爷,此事不妥,您伤势才刚刚有所好转,如今切不可再冒险,我立刻传讯师兄,且等他查明情况,再做安排……”铁雄闻言脸色一变,这时候也不顾其他,直接就阻拦,无论如何,对明王府来说,明王安危是摆在第一位的。 墨白闻言,微微沉吟,又想到京城对他而言并非善地,真去了,很有可能将困于其中,难以再展拳脚,不由忍下心底悸动,缓缓点头道:“放心,本王知道轻重,总有机会的,看如今的局势,只待陛下松口,各方联合抗蛮的谈判,可能就快开启了,到那时候,本王自可走一趟!” “各方谈判,殿下要去参与?”铁雄听的一顿,连忙问道。 “非一般谈判,到时候出席的定然会是各方首脑,林华耀,道门真人,各方军阀头领,皆会亲自参加,我明王府既然已经脚踏风云,怎能缺席?”墨白似乎仍在想着京城的事,只是随口说道。 铁雄却是听的心脏一跳:“各方首脑全亲自参与?去京城?他们就不怕出事?” “天下百姓看着,国朝敢让他们出事吗?”墨白抬首,他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机,不再多言这个话题,直接道:“还是未知数。” 说完,他沉着脸,直接转回话题,寒声道:“告诉陆寻义,让他明日直接去找张邦立,让他放了太玄门和竹叶门的人,直接告诉他,敢说一个不字,别怪本王翻脸!” 铁雄睁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您这哪里是在警告张邦立,这明显是冲着陛下去的,有心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劝,只能装作听不懂道:“是!” “另外,那年宴之上和王妃起冲突的郡王府,你让阿九亲自去走一趟,替本王问问他,她是从哪里直到王妃不堪?又是如何不堪?本王究竟丢了多大的人,让他一字一句说出来,说清楚。”墨白神色冰冷。 说到这里,他背着手,转身走到门口,看着京城方向,声音越发冷了:“天下都知道本王瑕疵必报,旗蛮封了本王医馆,本王就杀他数千兵士。竹叶门动了杜鹃,本王就灭了他竹叶门。袭击明王府,本王就斩了他道门联军四十宗师!本王的威严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不是靠着谁的大旗,也不是靠着谁的赏赐,外人不敢欺我明王府,莫非他们就能例外,还直接欺到本王家眷头上来,本王若是不提刀,怕是还让人以为是纸糊的!让长刀卫带着兵刃,跟阿九一起去,谁敢拦,杀谁!” “是!”铁雄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他算是看出来了,明王这是满腔怒气之下,真的忍不住了。 究竟在针对谁,就不敢言了。 出得门来,他却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窗口只见明王那张熟悉的脸,在烛火下依然沉如水。 说实话,他好多年不曾见明王有如此意气的一面了。 似乎自从当年,明王挨了一掌,新婚之上大变之后,明王就再无少年人的意气,多年来不管做什么,始终沉稳至极,即便是怒起而铁血,那也始终是在为了应对局面,而做出来的举动。 这些年来,几乎再未见过明王有如这般,只因一怒,就直接发脾气的举动了。 不过稍稍一想,却也觉得正常,身为一个男人,谁又能见得母亲妻儿受委屈,想一想,为了宁儿,他不都差点对王妃下手吗? …… 夜越发凉了,墨白默默起身。 走出门外,来到夜空下。 一头白发,在月光下极为显眼,有风吹来,墨白的怒意慢慢收敛。 他抬头望着月光,静立良久,他真的只是因为发脾气就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吗? 说实话,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知道这命令,有些冲动了。 毕竟这么做,是有可能与国朝弄僵的。 直接打上郡王府,更会给外界释放,他与国朝不合的信号。 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半分后悔,更没有半分要犹豫。 他望着月光,微微蹙眉,说实话,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心魔作祟,让他有些不冷静。 沉默良久,他眼中越发清明,他觉得不是,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因果,因果,有因必还果! 墨白不是原来的墨白,他的灵魂不是皇后亲子。 可那又如何? 甚至正因为他的意志不是,反而,他更多了一份守护皇后的责任。 他恩师说过,修道修的不是命,是心。 皇后诞下墨白,有了他的重生,是为恩果。 定武曾要他一命,他离京时不怨,只争生机! 但皇后却没有要他的命,反而是用两车药材,再给了他活命之恩! 他可以淡漠定武,却不能淡漠皇后。 尤其是到得今日,皇后为了他的一封信,便为保林素音而受委屈。 他知道,皇后虽然最终没受兰妃的羞辱,但定武的态度是伤人的,伤的是皇后。 墨白不能不为此负责,他不能不怒! 在这个世上,他原本孤独,正如天空那轮明月,独立于空中,四周虚无一片。 能够让他动容的人真的不多,皇后必然可算头一个! 他修道,不是无情道! 他重视因果,也相信因果,正如此刻,他的怒意,他认为不是心魔,而是本来就该愤怒,不愤怒,何为人? 他必须出面,有些事,其实不需要有什么目的,本就义不容辞。 而且更让他心烦的是,他真的对国朝很不爽! 我黯然离京,受尽痛楚,能忍!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我出现在这个时代,该我去做的,我也做,哪怕血洒一片。 可不能我做了这么多,你们不但不帮忙,还在背后作妖吧? 连国都要亡了,你们居然还在搞这些幺蛾子,我欠你们的?就活该只有我一个该受苦的?你们一时不痛快,就能我的家眷撒气? 我也不爽,怎么办? 那就试试,我能不能也发发脾气? 还真是不信这个邪! “心魔……”墨白闭眼,嘴里喃喃道。 第352章 不像是去做客的 次日清晨,墨白睁眼。 铁雄和梁君二人早已等在门口, “六爷!”墨白熟悉停当,走出门外,二人顿时行礼。 似乎已经知道墨白白发的事实,梁君并没太大意外,只是还是不由多看了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嗯!都安排好了吗?”墨白点头问道。 “六爷放心!”梁君回道。 “头发扎眼,去给我找顶帽子!”墨白点点头。 “是!”梁君点头离开。 墨白与铁雄二人走出院子,墨白忽道:“传讯陆寻义了吗?” 铁雄心中一紧,六爷怒气还在…… 连忙回道:“六爷放心,已经妥当,只待宫门开了,二师兄就入宫!” “昨日忘了一件大事,你再和陆寻义说一声,让他不要直接去问皇后的事,皇后既然不说,定然有其道理,贸然去打听,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去见一下王妃……”墨白话语微顿,眼中似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说道:“让王妃单独寻那老嬷嬷问清楚情况,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告诉老嬷嬷,不管皇后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本王都一定想办法让皇后痊愈,她最为关心皇后,应该可以从她嘴里知道发生什么事。” “好,我待会就去办!”铁雄点头。 “现在就去,竹叶门那边不急,且晾晾他们也好,他们身上傲气仍存,还需磨!我数日未曾进五谷,且吩咐让人先弄点吃的吧!”墨白却道。 铁雄自是不无不允,只得按他吩咐去做。 …………………… …… 京城。 正自名府大街众府上朝坐班之时,多有人出入,突然只见已经连续数日方位森严,不曾见什么大动静的明王府,突然一大早便门户洞开。 从中一下子奔出来数十位手持长刀的黑衣卫,不由得心中当场一紧,无不暗道:“明王府怕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一时间原本正在门口要出门的,不由又缩回了屋内。 而已经坐上马车的则是立刻催促快走。 倒不是怕明王府这些凶神恶煞的长刀卫砍他们,而是着实不想承受这心惊肉跳的感觉,索性就当没看见,早走为妙。 他们每次动作,总没好事,这次不知道又是要去砍了哪位宗师,或者哪国大使,还是躲着的好,免得殃及池鱼。 自从明王与道门在海上一战传出来,这京城里对着明王府的印象就更是无语了。 这府中简直从上到下,都只做一件事。 砍人! 明王身份尊贵,自然砍的人也不一般,动不动就是上清山,竹叶门,黄庭府之内的名门,非达到宗师境,人家不砍! 而这底下人,倒是不挑,法士、宗师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人砍就行! 上梁不正下梁歪,国朝那么多皇亲贵族,哪一个不是文字彬彬,儒雅的狠,偏偏就出了明王这个怪胎。 这也就罢了,关键还和他们住一条街! 动不动就一地血,大家都是斯文人啊,怎么受得了? “快走,快走,别被血染了马车,宫里可不让进,到时还让老爷走进去不成……等等,还是留一个人,跟着他们看看,又去砍谁,等老爷回来,好好讲讲经过!给老爷仔细着,看清楚了。” 马车开始飞奔! 留下一个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回头看向那些已经朝着他们望过来的长刀卫,欲哭无泪。 陆寻义与阿九同时走出门口。 “大师兄,家里就劳烦你看顾了!我快去快回!”陆寻义对一个瘸腿老者拱拱手道。 “放心!”老者点头:“有五弟在,又有国朝的人,出不了事。” 陆寻义点头,也不多说,便上了马,却抬头看了一眼长刀卫,又正好见阿九走出门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摇摇头,没忍住招呼阿九道:“小九!” 阿九伤势似乎已经大好了,身上未再见露在外面的纱布,此刻一身白衣与长刀卫形成鲜明对比,闻听陆寻义相召,连忙快走几步,道:“二先生,您孤身一人,这一路上还请多加小心!” 陆寻义点点头,眸光在他背上长刀之上瞅了一眼,实在忍不住道:“小九,虽然是六爷的命令,但你需切记,不可太过,要注意度!” “您放心,阿九知道分寸!”阿九连忙点头道。 “他们带着刀就行了,你这刀……”陆寻义点点头,总算放心了,正准备走,又瞥了他的那把刀一眼,觉得不妥,这所有人都带刀,不好,太硬,没有一丝回旋空间。 阿九闻言,连忙将刀取下:“先生教训的是!” “嗯,我先走了!”陆寻义这才微微一笑,打马而去。 待他身形不见,却只见阿九,把手中的刀一举,口中大喝一声:“弟兄们,开拔,殿下说了,谁拦砍谁……” 众黑衣卫一楞,见阿九已当先而去,气势威武。 诸黑衣卫微微静了静,随之一个个解下长刀,拿在手中,默默跟随。 大师兄站在门口,是亲耳听到了刚才阿九与陆寻义对话的,此刻看着气势昂扬,一副刀不染血不回头的阿九和众黑衣卫,不由摇头苦笑。 这小子在明珠的时候挺老实的,如今受伤之后,又不在六爷身边,居然如此油滑了。 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阿九也是跟着他们长大的,当年他腿脚受伤,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这些年早就不再是护着一群师弟们的大师兄了,他更多的是帮明王府做着一些内部工作。 刚开始,或许不习惯,看着师弟们一个个成长起来,独挡一方,总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渐渐的,他倒也释然,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想想当初东躲西藏的日子,如今难得安稳,也是不错。 “只希望有朝一日,大家都能安生下来,便不负当年师父重托了!”大师兄笑了笑,转身入府。 …… 刚刚用完早膳的定武帝,就接到了汇报,说明王府异动。 定武帝初时一惊,待搞清楚情况,不由一脸狐疑,有些摸不清状况,立刻派人把张邦立寻来。 张邦立本来刚刚接到下属送来的工作日程,一翻开今日接见名单上,赫然便有陆寻义的名字。 “又来了?”他不由微愣,倒也没有意外,陆寻义这些日子为了明王府遇袭一事,三天两头的就跑来一趟问调查结果。 “今日一大早明王府中便差人送来拜帖!”下属回道。 张邦立有些头疼,可没办法,以前还敢说不见,经过这一次明王与道门那一战后,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拖延着。 不过突然却是微微一怔,抬头问道:“他前两次来的时候递了拜帖吗?” “这……好像没有!”下属稍一回想,立刻摇头。 那位每次来了就直接待在这儿不走,非要见到人为止,哪里需要什么拜帖。 张邦立古怪道:“倒是客气了,奇怪!” 不过随即也不以为意了,心中倒是想着,如今那竹叶门和太玄门的人总是就这么关着也不是回事,仗都打完了,哪里还用得着在找什么替死鬼? 只是那太玄门身为道门中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明王搞在了一起,陛下吩咐从他们身上摸出些东西来,这事还没办妥啊! 张邦立正沉思该想个什么法子,早点处理了此事。 却是突然听到有人来报,明王府中异动的情况,他不由当时便一惊,连忙细问什么情况。 刚刚听完汇报,陛下的人就来了,宣他觐见。 他连忙吩咐一声:“陆寻义来了之后,先让他等着,待会就回来,一定等着本官回来,别让他走了!” ……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定武坐在御书房里,沉声问道。 “还不清楚,陆寻义与那阿九兵分两路,陆寻义一早便差人送了拜帖过来,他应该是来宫里找臣下的。至于那阿九则是带着长刀卫直奔东门而去,属下的人拦住那阿九问了一下,他说是要去拜访郡王府做客的!”张邦立也摸不着头脑。 “东门,郡王府做客?明王府有交好哪家郡王吗?”定武倒是越发纳闷了。 “要说郡王倒是有一位,曾经在明珠时,和郡王府曾与隐藏身份的殿下有过一丝渊源,后来,和郡王回了京城。不过和郡王府是后来回京的,他们如今并非居住在东城,而且看阿九带着长刀卫,包括阿九自己在内,各个手持兵刃,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也不太像是去做客!”张邦立有些紧张道。 “不是去做客?”定武帝呢喃一声。 张邦立却是突然灵光一闪,心头微动,连忙道:“糟糕,他们如此气势汹汹,莫非是要去寻宁郡王的麻烦不成?” “宁郡王?”定武帝还没反应过来,竟问道:“宁郡王与明王府有矛盾吗?他们为何要寻衅?” “这……”张邦立有些尴尬了,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是外臣,年宴上的事情他不好出口。 定武也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脑中一转,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当场脸色铁青,一拍桌子:“还无法无天了,他们敢在郡王府闹事,朕砍了他们脑袋!” 张邦立眼皮一跳,道:“陛下,要不,派人去将他们带回!” “不用,让他们去,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脑袋敢闹事!”定武一甩衣袖,转身出了御书房,显然是提起年宴上的事,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砍他们脑袋,那自然是不行的,张邦立心中想道。 微微思索转身快步出去,回到办公点,陆寻义已经到了。 他正要和陆寻义问清楚阿九那边究竟怎么回事,却见陆寻义连屋都不进,直接站在门口,第一句话就是:“张大人,殿下让我来找你,说竹叶门和太玄门的事如果调查清楚了,就请立即将他们送回明王府。” 张邦立微呆,脑海里浮现殿下两个字,顿时一拍脑袋,立刻惊醒,是啊,若非殿下下令,他们怎么可能突然闯郡王府。 “陆先生,殿下他……”张邦立有些激动,自从那场大战过后,殿下的安危,行踪都成了谜题,如今总算有了确切消息。 陆寻义却走进一步,直接打断他,声音微低道:“殿下的原话是,让你立刻放人,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殿下立刻进京!” 张邦立脸色陡然一白,苦笑道:“陆先生,你不是不清楚情况,何必为难我?” 陆寻义却当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张邦立站在原地叫了两声,没见陆寻义回头,他神色慢慢凝重下来,突然,他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进屋,抄起桌子上的电话,拨打几个号码。 刚刚接通,还不待他开口说话,便只听对面传来:“是张大人吗?不好了,明王府长刀卫带人冲进宁郡王府,起了冲突,他们动手杀了人……” p:昨天少更了一章,群里说了,今天补回来,这是第三更! 第353章 阿九,你放肆! 宁郡王府门口。 巡防司,警备营,郡王府家丁,宗亲族人…… 算了,就连阿九也没办法一一分清这些脸色皆难看无比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复杂的身份。 总之现在他们被围了! 没进去! 就在门口,被上百位各种身份的人围着。 一张张愤怒的脸庞在摇晃,一道道激昂的声音在回响。 “大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竟敢冲击郡王府,这是以下犯上,死罪,死罪!” “朗朗乾坤之下,你们不过是一群家丁,竟敢手持刀兵冲击我皇族府邸,还杀人?礼法何存?” “这是大不敬,就是明王亲至,那也得向宁郡王称一声王叔,你们如此行事?老夫要进宫,要去问问陛下……” “还不束手就擒?巡防司呢?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将他们拿下!是不是要等着他们将我们全杀光?啊?” 口诛笔伐! 阿九与一众长刀卫,就站在郡王府门口,被这群人口诛笔伐。 巡防司和警备营的兵则拦在一众激动不已的宗亲们前面,手中兵刃扬起,既保护他们,又防备着阿九一行。 “我说了,我们是来宁郡王府上拜访的,不是来杀人的,可他偏偏拦着不放不说,还将我们视作贼寇要报巡防司,这是何道理?”阿九眼看着一位位皇亲贵戚,最后一次解释道:“清者自清,他要报则去报,我们也不拦着他,可他居然还手持棍棒要将我等打将出去,这将我明王府威严放诸何地?天理昭昭,你们讲道理,这是不是欺人太甚,是不是?除了杀了他,以平名分,以正天理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 阿九真的很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礼貌和克制了。 如果按照六爷的意思来理解,他觉得应该直接下令将这群拦着不让进的人,直接一顿乱砍…… 但面前这些人不止是宁郡王府的,许多还是六爷的长辈,这一顿乱砍,实在不合适吧! 可他到底是六爷的人啊,六爷下了命令,他能不照做吗? “你们说,我还能怎么办呢?”阿九委屈悲愤,你们能不能不要逼我? 可他的委屈,在场诸人似乎不能理解,待他说完,现场人等,无不呆若木鸡。 诸人面面相觑,紧接着浑身颤抖,有老迈者,更是一个踉跄,被气的差点昏厥过去。 良久,才听一人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阿九,面容激动的欢呼四周:“诸位族老听听,都听听,他刚才说的什么?” “他们挥舞刀兵,气势汹汹来我宗王府门前要硬闯,这分明是不敬祖宗,来屠我皇族的,如今居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说是来拜访的?当我们是傻子吗?有这样来拜访的吗?” “一言不合,便在我宗王府门前大开杀戒,居然还敢说天理昭昭,不杀……”说到这里这老者说不下去了,气的脸上青光直冒,头顶都似乎要冒青烟了:“还问我们,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哈哈……” “我真的没有说谎,我们已经很客气了!”阿九看着老者,长叹一口气道。 老者怒急,手又指挥阿九,颤抖道:“这世间怎能有你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族老,这班胆敢不敬祖宗,以下犯上的狂妄之徒,哪里还知什么礼法?今日他们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已是滔天大恶,灭我宗祠之意图已昭然若揭,此乃谋反之大罪,我等还是快快进宫,去求陛下主持公道吧!”一四十左右中年人,轰然站出来,高声喝道。 “放肆!”阿九骤然一怒,脸色沉到谷底,手中长刀一举对着那中年便狂喝道:“你敢污我明王府谋反?” “哼,小小家丁,岂敢对老夫不敬!你可知老夫是谁?”虽才四十,却已是老夫自称,此刻见刀尖指向,顿时暴怒。 “殿下命我等拜访宁郡王府,我如何行事,是否有罪,也自有国法宗律判决,尔等便是宗人,也无权直接干涉我明王府意志!诸位今日一再阻拦,更口出攀诬之言,我阿九只是一小丁,殿下之命,未涉及尔等,阿九无权处置诸位,但如今王命在身,我等必然执行。”阿九岂能容人污殿下谋反,殿下就是他的天,一群人既然给脸不要脸,敢欺王妃,现在还敢攀诬殿下,他能不怒? 不再克制了,既然没办法替殿下减少麻烦,那便直接按殿下原话执行,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办砸差事。 手中长刀一举,直指向锦衣玉袍的中年,冷喝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谁,但我奉劝你一句,我为明王办事,你的身份挡不住我!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放肆!”锦衣玉袍当场脸色一变,可一看四周巡防司与警备营的兵马,又恼羞成怒大喝道 阿九脸上杀气一闪,再不理这些人,只长刀一转,直指宁郡王府:“长刀卫听令,进府!” 说罢,他当先而行,直直对着那宁郡王府走去。 身边一众长刀卫全无惧色,默不作声的跟上。 一众巡防司,长戈对准阿九等人,但似乎未得命令,一个个左右看看,随即被阿九的身影一步步压腿。 “反了,反了!”众人见此,无不狂怒不已,那中年男子更是气急败坏跳脚叫道:“都反了……” 阿九眼中冷意一闪,身边一长刀卫,已是身形急闪,直直冲着那中年冲去。 这一幕突然,没有人料到他们居然真敢向一位宗王动手。 “住手!”巡防司主将脸色一变,连忙喝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诸兵将听令,连忙长戈转向,朝着那长刀黑衣卫驾去。 “砰!”黑衣卫手中刀格挡,沉声一爆喝,双手持刀,猛的一掀,数道长戈,竟全部被他掀翻,众兵士受力连连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巡防司兵将毕竟只是守备治安的兵士,称不上精锐,而长刀卫却是多年磨练,更是血与火里走出来的,实力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此刻也是不想对他们动杀手,一个格挡过后,便是从缺口直冲中年男子而去。 “且慢,休要伤人!”那巡防司主将急了,大叫道:“还不救人!”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豁然回头,只见一道白光飞来,当场大骇,急忙侧身,一道刀光从他眼前闪过! “你……”那主将大骇,脸上刹那冷汗浮现。 他没想到阿九居然敢冲他出手,还下杀手! “明王亲令,你也敢拦?”阿九手中的长刀已然不见,刚才正是他一刀飞去,此刻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这主将不由迟疑,毕竟上命还未至。 就在这一迟疑间,那黑衣卫却已从缺口突破,正要制住那男子,却突然从男子身边闪出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一掌袭来。 黑衣卫神色一变,豁然一拳击出。 “轰!”一声闷响,黑衣卫身形骤然倒飞。 “道师……”阿九豁然回头,随即面色一变,正要跨前一步接住黑衣卫,却是忘了自己已经废了修为,不过还好身边已然一名黑衣卫身形一跃,接过倒飞而回的黑衣卫。 “哼!”却是仍然一声闷哼,两人空中一个旋转,落地后又连退几步,方才卸力。 阿九顷刻上前,一把握住黑衣卫的手,手指已搭上其脉搏,随即守在胸口一抹,已是银针在手,奇快无比插入黑衣卫肩头几处穴位,又沉声道:“击他一掌!” 身后扶着的同伴,二话不说一掌击在其后心,只见其一口淤血喷出,脸上再次红润下来。 阿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丹丸给其服下,方才缓缓转身,眸光死死定在那中年男子身边的那灰衣老者身上,略沉默。 全场皆被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惊呆。 根本没想到明王府居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们下手! 尤其是那中年男子,到这时方才回神,惊吓之后,脸色一片铁青,骤然退后两步,却才意识到危险已经解除,又冲上前来,大怒道:“当真敢向本王出手,好,好得狠,刑师,还请即刻护送本王入宫,本王要亲自去见陛下,问一问本王这颗脑袋,是不是明王府一家丁能砍的?” 原来这位还是一位郡王本尊,难怪身边有道师随行保护。 阿九此时却是盯着那道师缓缓开口道:“你要去哪,我们不会拦你,但他不能走!” 阿九手一指那灰衣道师,道师脸色当场一变。 “嗯?”那自称王尊的中年男子闻言,冷笑一声,直接转头去看向身边宗人,道:“诸位,且随本王一道,倒要看看,这江山还是不是我墨家的江山!本王就不信,这天子脚下,他们还真敢不让咱们去见陛下!” “对,入宫!必须去见陛下!” “如此大逆不道,都要朝我等下杀手了,陛下莫非还能容忍不成?” “大夏江山,染过我等祖辈的血,大不了我等今日便以死报国!” “无君无父,天地不容,天地不容……” 一时间再次群情激愤,那中年男子,回头看向道师道:“走,随本王一起入宫!” 阿九面沉如水,却不管他们,只盯着那道师,一字一句道:“老东西,伤了我明王府的人,拦殿下之令,你有胆离开一步试试!” 那一直没有开口的道师闻言,脸色骤然难看,却是闷声道:“老夫不过职责在身,又未下重手,何必如此逼人?” “你且不闻当今天下,但凡修道中人,胆敢朝我明王府下手者都是什么下场?”阿九盯着他冷声道:“连宗师我明王府都杀了不知凡几,你区区一道师居然也敢冒犯明王之威!就凭你一句职责在身,就可以推卸罪责?” 第354章 都别闹了 那道师深吸一口气,其实他哪里不明白明王府不好惹,否则何必如此忌惮? 可也没想到只是区区一家丁,居然也敢对他如此不客气。 但这当众低头认错的事,他做不出来,只得沉着脸僵硬道:“老夫无意开罪明王府!” “要么自断一臂,要么死!”阿九上前两步,直视那老者语调冰冷。 老者豁然抬眸:“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等相逼,若非看在你未下重手,你以为你还有生机?没时间与你啰嗦,我等有命在身,你若想死,只管离开试试,我们出来时,若还没见你自断一臂……”阿九淡漠道,随即眸光一瞅那些宗人,直接抬步道:“走,进府!” 说罢,他又看向依然拦在门口的那些巡防司兵士,抬头拿出金牌对主将道:“你若要拦,只管出手!明王铁令,我等要么战,要么死,没有退!” 主将喉结上下蠕动一下,脸色阴沉的看了一边警备营的主将,两人均是眼神凝重,但终是未敢下令。 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九带着人长驱直入,却才到门口,便只闻一众尖叫之声。 原来府中早有一众家眷,许多女子就在门前观望,见得形势突变,顿时吓的连连后退。 “你们要干什么?” “府兵呢,快来拦住他们!” “杀人了!” 阿九站在门口什么都没做,里面却乱了。 那些众人眼见情形到了如此地步,也是一个个变色,到得这等时候,他们虽然也心惊了。 却是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竟在此等情形下,一个个大叫着冲到宁郡王府中,又强行阻拦。 “天家不幸,天家不幸,我皇族竟出此不肖逆贼,今日若容他们杀至宁郡王府,明日便要杀至宗庙,断我根基,祖宗打下的江山危矣,危矣!” 有老者大声咆哮! 阿九脸色铁青,他未曾料到,都到这一步居然还吓不住他们? 实际上,这皇族之中哪个是单纯简单之辈,大部分人最善的就是看局势! 他们不是不怕,而是不信定武能真的看着明王大逆不道,屠杀宗人! 今日若是妥协了,那才真的不妙了。 他们维护宁郡王府,其实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绝不能让明王府开了这个威逼宗人的先例,否则今后他们如何自处。 宗亲最后的一点权力,就是惯例皇族子弟,若让明王翻了天,今后谁还敬畏他们,谁还拿他们当回事? 这点权力都没了,宗亲其实也就和平民一样了,这如何能够接受。 而且最重要的是,巡防司不动手,警备营不动手,他们不得不怀疑,定武是在默许,是在故意扫他们的威风,是在敲打他们。 虽然不知道定武哪里对他们不满意了,但那位陛下本就心思深沉,疑心病重。 反正无论如何,都必须坚守,不管怎样都不能退,还是那句话,就不信定武真有胆子看着这帮大逆不道之徒,将他们都杀了! 所以不动真格的,阿九单凭威慑想摆脱他们,怎么可能? 不过,这些宗人,怕是看错了。 这并不关定武的事,只是明王的铁令而已。 而且他派来的人是阿九,不是陆寻义! 阿九有一个特质,他忠诚! 并且是愚忠! 明王没让已经打出威名的宗师陆寻义来办此事,反而是让一个奴仆阿九来郡王府这边,正是因为在同样被逼到墙角时,陆寻义不会愚忠,他会加入自己的思考,根据时事变化,稍稍改变执行殿下命令的方式。 而阿九却不同,他虽然也聪明,也会为了明王府好,有自己的考虑。 但一旦被逼到墙角的时候,自己不能再做判断的时候,他最终的选择却只会坚定不移的执行墨白的命令,不做任何偏移。 这不能说谁是错的。 两人之间的处事方法各有优劣! 只在乎如何用他们而已。 所以,在明王府做主的是陆寻义,因为明王不在时,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独挡一面。 阿九则明显撑不起这大摊子,可是要在墨白那里论及亲疏,他虽然同样信任两人,但毫无疑问,要论最放心的人是阿九。 陆寻义也许可以办成许多事,但方式方法却未必能和墨白本身心意。 阿九也许会办砸一些事情,但他不会让事情走向墨白所不能控制的方向。 所以此情此景,阿九做出了选择。 他冷着脸,眼神却坚定,咬着牙,声音冷锐:“谁敢藐视我家殿下,我阿九绝不妥协,长刀卫,谁敢阻拦,杀、无、赦!” 杀无赦? 一众宗人随着这几个字,嘴里的大骂,刹那急停。 一个个陡然圆睁双目,死死盯着阿九,满是不可置信。 “杀、无、赦!”诸长刀卫却已豁然抬首,浑身杀气骤然释放。 杀气一冲之下,这些养尊处优之辈,当场脸色煞白。 却再来不及说什么,明王府的令行禁止,第一次让他们清晰感受。 只见一道道黑衣身影,毫无迟滞的暴起身形,手中长刀横空,一片白光耀眼间,只听“噗嗤”一声,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血光飞溅。 那是一位挡在老者身前的护卫,随着血光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道血光,两道,三道…… 轰! 一个个原本挡在身前的护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被斩杀在地。 血光刺激着感官,让一众人慑慑发抖。 仓皇的退步,与尖叫声随之而来,这时候连责备声都再来不及发,或者也不敢发。 每个人脑海里,都只剩一句话。 “他们真的敢杀我……” 只一瞬间,大家惊叫,四处逃窜。 这其中却还有道师,但有了之前那位的例子,却是不敢出手,只护着自己保护的目标,快速退去。 贵人有人相护,可护卫们却是没人护住,眼看着长刀卫如此凶猛,根本挡不住,也只能跟着退去。 方才的激愤昂扬,一见血,就立刻不见了。 留下几具护卫的尸体,前路畅通! 身后的惊恐大叫,却才传来:“住手!快住手!” 随即有无数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刀枪剑戟横在了阿九肩上。 诸长刀卫回头,却见阿九神情极冷,喝道:“不用管我,继续清路!” 实际上哪里还有人敢挡路,众宗人早已被打破心理防线,全部撒腿跑进内院。 阿九面无表情,踩着血踏前一步,两旁兵士长戈相向,他不理,只抬头一扫已然大骇的诸人,沉声道:“明王府阿九奉我家殿下之令,请见宁郡王与安平公主!” 一群兵士紧张的跟着他一起走,又压着他,又没得命令不敢伤他,手心里皆是冷汗。 宁郡王没有出来,里面倒是响起一道惊叫声。 显然,到得此时,里面总算是确定了明王府的来意。 原来当真是为了当日年宴上的事而来。 确定了如此,宁郡王自是更不敢出来了,反而是又从府中又冲出来一批人,却做家丁打扮,手中拿着各种兵刃,护在门口,想来是准备稍稍拦他们一阵之用。 这些人中同样有一个道师在,只是此时却是脸色苦涩的狠,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王府阿九,奉殿下之令,请见郡王与公主一面!”阿九站在门口,被兵士所压,却再次高声道。 依然无动静! “让开!”长刀卫见此,稍顿,随即再度举起了刀,冲着已经感到的兵士大喝一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口说话。 众兵士退了一步,却又顶上前来,无不眼中稍显慌乱。 长刀卫中,似乎是一个领头的见他们不退,却是将手中刀一把插入背后刀鞘,口中道了一句:“收刀!” 众长刀卫皆效仿。 巡防司的主将正自额头冷汗直滴,见这场面,不由一愣。 却以为,他们收手了,不由长出一口气,岂料这些长刀卫,居然赤手空拳的冲着兵士冲了过去。 兵士们顿时大惊,手中长戈往前一顶,长刀卫队却用双臂夹住长戈,随即用力一狞,将对面密集兵士狞向两边。 缺口内,他们冲进去近身,犹如虎入狼群,逮住人就扬起拳头狠揍。 主将又惊,却只听阿九道:”你放心,我们不想杀大夏能战之兵,即便是巡防司的兵!!” 主将身形一震,侧目望去,果然只见人仰马翻,却只听阵阵惨呼,长刀卫没下杀手。 主将一声大叫:“全部收起兵刃,给我用拳头挡!” 众兵士一愣,但却就在这时,只见长刀卫凶猛无比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豁然直冲进去。 那黑衣卫,再拔长刀,显然又要下杀手。 主将大急:“快,快冲上去挡住!” 却不想,突有变故,只听一声闷响。 轰! 那冲进去的黑衣卫,突然又倒飞出来。 阿九双眸陡然爆瞪,这一次却不待他开口,众长刀卫皆是一声咆哮:“杀!” 这一声,一往无前,震人心魄。 杀气漫卷长空,长刀卫,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队伍,即便明知前方有修道高人出手,亦义无反顾,一往无前,气势惊天。 可结果,却又只是瞬间,便只听一声声闷响传来。 一道道身影,被轰飞,飞跃过众巡防兵士头顶,竟直接落到了阿九脚前。 不过只是一声闷哼后,便豁然起身,又待冲去。 “都别闹了,住手!”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道略柔却清冷的女声传来。 : 第355章 王妃 一道声音传来,顿时压在阿九身上的兵刃退去。 阿九脸色一动,忙转身望向身后,便见得之前未曾插手的警备营兵士此刻正迅速奔来。 长刀卫见状,立刻凝神戒备。 却只见诸兵士,来到他面前,却未做丝毫停留,直接冲进了院子里,很快便从门口到院落,全被兵士站满。 他们分成两列,直接接手了这宁郡王府的安保。 直到这番动静之后,门口才终于出现了数道人影。 人数还不少,而当先一人却是出乎意料,竟然是之前入宫的陆寻义。 陆寻义踏步进来,却是目光顷刻一扫。 首先凝神望了一眼阿九与长刀卫,随即则看向地面上那数具尸体与处处血迹! 顿时陆寻义不由嘴角微抽,又抬头看向阿九,却只见阿九的脖子上有血迹,眼神微动,却并未说什么,反而身形微微一侧,让在了一边。 阿九目光直射门口,果然正有一道白衣身影缓缓朝他们走来。 人影婀娜,倾城面容上依然如从前那般清淡,在诸护卫的伴随下入得内来,明眸一扫场内环境,微微沉默后,抬眼看向阿九。 阿九与诸长刀卫当即单膝跪地拜倒:“我等拜见王妃!” 不错,来人正是林素音。 林素音看着阿九,听着内院传来的吵嚷与慌张,还有女眷的哭声,她清淡面上还是不由挂起了一抹复杂。 她如何能不知道,这里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里闹的太大了,让皇后娘娘听闻都很担心不可收拾,连忙派她过来。 说实话,初初听闻时,她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从未想过那男人会因为当日她所遭受到的屈辱,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一路上,她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正自林素音沉默,身后却又传来动静,紧接着数道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响起。 原来是那张邦立带着几个人正一起朝里面疾步赶来。 这些人各个脸色凝重,入内这一打量,当看见地上处处狼藉,有尸体伏地之后,更是深吸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后,脸色皆变得极为难看。 显然,情况的糟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对他们来说太过棘手了。 唯有张邦立,更是无语,接到电话他就立马预感,这次要出大事,因为陆寻义的话,加上这边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敏感的察觉到,明王这不止是在替王妃出气,更是在表达对国朝不满的态度。 他第一时间派人去了皇后那里,随后获悉皇后已经让王妃出面之后,他才赶去见定武帝。 定武帝接到报告,当场暴怒,要将阿九这些人全砍了。 张邦立苦劝一番,说道事关明王妃林素音,如今联合压力之下,林素音的身份太敏感,不宜老大,否则林氏能够心胸宽广的承认明王与王妃婚姻之实。 而宗室欺辱王妃的事实要是传出去,值此联合抗蛮关口,将对皇家形象非常不利。 提到林贼,定武立马冷静下来,联合压力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怎么可能让外界以为他的心胸还不如林华耀那老贼? 恰好又逢宗室赶来找他闹,顿时让定武帝心烦不已,心道若不是你们没事找事,又怎会闹出如此事端? 便当场道此乃皇家内务,家丑不可外扬,让张邦立带人协助宗室妥善处理此事! 张邦立留了个心眼,故意等林素音先到,压制了局面之后才随后赶到。 以免和明王府再起直接冲突,相比宗室,他和明王府打的交道多,深知明王的个性之强势,明王府中人也未必就真拿他当盘菜。 如果硬顶,搞不好收拾不了局面,反而更起祸端…… 可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明王府还是动手杀了人。 张邦立都来不及和明王妃见礼,便紧张的仔细打量一番地上的尸体,才微微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宗王或嫡系亲属被杀,否则当真是麻烦了。 “见过王妃!”松了一口气,张邦立这才带着司法各部的官员与明王妃见礼。 可却不想,他是松了口气,可连同一起来的几位宗老,却是一见这场面,就当场炸了。 根本不管林素音,快步走到满地狼藉的院子之中,其中一名身穿蟒袍的宗老,脸色瞬间铁青,口中不住大骂着:“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一边大骂,一边抬头看向那跪地的阿九与黑衣长刀卫一行,怒急之下,二话不说就一声大喝道:“我皇家卫士何在!” “在!”门外轰然应声。 场中所有人皆抬头看向他,陆寻义等人眼神微冷。 张邦立却是快走一步,急冲这位宗老道:“王爷暂且息怒……” “息什么怒?”这位宗王一甩袖子,盯着张邦立,大怒道:“你没看见吗?他们擅闯我宗王府,更肆无忌惮的犯下如此杀孽,你说这置我皇家威严于何地?” “王爷,您听我说!”张邦立面露苦涩,却是安抚道。 “休再多言!”宗王却恨极之下,根本不听他的话,直接仰头对着冲进来的皇家卫士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明王府一众家丁,竟敢以下犯上,屠戮我宗王府,此乃必杀之罪,还等什么,给我将他们全部拿下,本王要开宗府,将这帮无法无天之徒,将他们就地凌迟处死!” 张邦立浑身一震,大惊! 却根本不待他阻拦,随着宗王一声令下,皇家卫士立刻动手,直奔跪地的阿九与长刀卫等人而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拿下阿九等人,阿九等人却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就在这时,林素音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传来,诸皇家卫士不由一顿,看了她一眼,随即却只见那下令宗王,又是一声怒喝:“本王的话没听见吗?还等什么?动手!” 诸皇家卫士微顿,随即再次动身。 “陆寻义,拦住他们!”林素音见他们不听,顿时急道。 不管她与明王之间如何恩怨纠缠,阿九等人是为了她的公道而来,眼看要遭难,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陆寻义一步踏出,人已跃起身形,将两个冲着阿九伸手的皇家卫士,挥手间将两人打了出去,除他之外,随同王妃一起来的明王府黑衣卫,也轰然起身,各个手中刀剑出鞘,冲到了阿九等人身边,毫不犹豫的将几个上前来的卫士逼退。 陆寻义目视四方,沉着脸声如雷震喝道:“王妃有令,谁再敢妄动?杀无赦!” 宗亲府眼看他们亲自到场,这些人居然还敢反抗,顿时脸上越发阴沉,又有一尊王走出来,冷声道:“仗着你是宗师,便敢拦我皇家法度吗,你可知此举乃是当斩九族的谋逆大罪,还不滚开?” 陆寻义沉脸看了他一眼,有怒意闪烁,没有出声。 但很明显,他无一点惧意,站在那里稳稳当当。 整个明王府黑衣卫,包括一众黑衣卫,无一人退步分毫。 又一尊身着蟒袍的宗王出列,面色更是冷冽,只听他道:“敢闯我宗府,杀我宗人,已是死不足惜,到得此时,还敢行劫囚之举,不必再与这群贼逆多说,来人啊,不必再留活口,给我就地正法!” “且慢!”张邦立不能再看着局势恶化了,大叫一声,直接冲到了场中央,抬手阻拦诸皇家卫士。 “张大人,你也要谋反吗?”宗王此刻谁的面子都不给,实在是恨到了极致,今日要是不将这群人当场正法,他们今后还有何颜面统领宗人? 此刻,直接连谋反的帽子都给张邦立戴上了。 张邦立心底苦涩,这些宗王自是不好得罪的,这些人虽然看似在朝中没有多大实权,但实际上影响却是大的狠。 许多官员都是走的他们的关系,立身于朝中,便连军中都是如此。 当真得罪了他们,今后便是杀不了张邦立,也绝对让他不好过。 “诸位王爷,还请暂歇雷霆之怒,切莫再将事端扩大!”张邦立只能苦笑着,对诸位宗王抱拳,隐隐暗示陛下所说的家丑不可外扬之意。 可诸位宗王却是冷笑道:“张大人,你要搞清楚,这些人以下人之身,闯我宗府,杀我宗人,更抗法伤我皇家卫士代表的是什么?他们逆反的不止是我们宗王,更是整个皇族,反我皇族就是反陛下,反陛下就是反国朝,此等逆贼,若不立即正法,何以正国威?张大人你若再阻拦,就我等便将视你为包庇谋反逆贼,与他们一起以谋反之罪同处!” 张邦立顿时面色一白,他知道这些宗王不是开玩笑。 明王府的人在此杀了如此多人,终于还是将这些宗王的怒气彻底点燃了,这完全是势不两立之状。 他更明白的是在这些宗王心里,即便国家到了如此地步,也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威严与权力半分。 这一次明王府确实已然闹到了,宗王们再不能容忍的地步。 “王爷还请一定冷静,便是要拿人,却也不急在一会,陛下派下臣过来,总得这件事有个分明,臣下方可回去有个交代,请诸位暂且息怒,先容我调查一番!”张邦立只得先拖延。 第356章 可宗王们根本不吃这一套,真当他们不知道情况吗? 谁心里都清楚,陛下始终没有直接拿下这些人,便已经说明了陛下的态度。 可这态度却不合宗王们的心意,敢在宗王府杀人,这是触犯到了绝对底线,就算是让陛下不喜,他们也非杀不可。 现在当场杀了也就杀了,陛下不可能因为他们杀了这些人,就真的将他们如何。 可若是现在不杀,那就夜长梦多,待会陛下若是下了明旨,要派人来直接将这些人带走调查,那他们再想动手杀,那就是公然抗命了。 “事实清楚,人赃并获,如此铁证之下,还有何好说?张邦立,你让是不让!”宗王们下达最后通牒! 就在这时,那先前躲进内院的诸多宗人,发现外面形势突变,一个个顿时拥了出来。 自不消说,一片如刀如箭的口诛笔伐。 尤其是那曾遭明王府动手的宗王,此刻更是激动不已,愤怒至极的数落着明王府一众的跋扈罪行。 “他们竟敢向我们下达杀无赦的命令,在我墨家打下的江山,在国都京城,我等皇族竟于宗王府中,被一群皇家奴仆肆无忌惮的屠戮,若非护卫舍命相救,若诸位宗王再晚来一步,我等便要被他们追上,用乱刀活活砍死,此刻便是成了刀下之鬼,却不知以何面目去见祖宗……此等反贼,若不以极刑论处,我等宗王今后莫说威严,怕是连性命都要朝不保夕!” 这番话一出,几位宗王浑身杀意暴涨,一个个气的眼睛都红了:“杀,给我杀!立刻将他们千刀万剐!” 说罢,众皇家卫士,当场应命,这一刻竟是连张邦立也被围在了其中,弓弦紧绷,当真要立刻下杀手了。 “我命休矣!”张邦立脸色惨白! …… 正待弓要出弦的紧张一颗,突然一道白衣身影凌空而起,直直落到了场中央,弓箭底下。 满场中人大骇,便连宗人也是刹那脸色惨变,只听不知是谁陡然大呼:“慢……” 然而却已来不及,有一名卫士手中的弓箭已是“咻!”的一声响起,箭已出堂,不偏不倚直直朝着林素音射来。 已经吓的脸色惨白的张邦立,这一刻心若死灰,愣愣的怔在了原地。 林素音若死了,死在这里,死在皇族宗亲手上,他不敢想象这天下会惊起怎样的滔天骇浪。 这一刻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来不及去想,只有无尽的绝望在他心头慢慢沉沦。 “砰!”的一声,张邦立跌坐在地。 便是宗人们,这一刻也早已惊骇愣住,杀了阿九他们好说,杀了林素音,他们将承受的是天下人的怒火…… “铛!”一声闷响传来。 满场人心中同时一震! 诸多人在,却噤若寒蝉。 张邦立缓缓抬头,当看见那白衣身影依然稳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的身前一米处,陆寻义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面色满是寒光,手里正紧紧握着一只箭矢。 张邦立的心,狠狠的跳动两下,眼中又复了神采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口中粮忙大声喊道:“都住手,谁敢伤明王妃,陛下定斩!全部住手,不许妄动丝毫!” 陆寻义眸光死死盯着那名刚刚放箭的兵士,眼中杀气高涨,骇人得狠。 然而他却死死克制,最终手中用力,精钢箭矢被他用指甲深深掰弯,深吸一口气,又望了一眼那些宗王,他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对林素音躬身道:“请王妃移步安全之地!” 林素音微微摇头,抬手止住她的话语,随即抬脚要上前,却只见明王府黑衣卫,各个闪身,全部挡在了她的前面。 “挡住他们,保护王妃撤退!”阿九从一名长刀卫手中接过刀,站在林素音身前一步,眼中充血,大叫道。 “都住手!”林素音一声清喝。 所有人身形一顿,林素音身形微闪,已超越诸卫士,站在前面。 自入京以来,她从未动用修为,今日是第一次。 林素音面沉如水,极为少见的主动出头,站在前面他盯着众宗人,最后看向最前面的及尊宗王,沉声道:“诸位叔伯左一个谋逆,右一个反贼!好,既然你们直指我明王府谋反,要就地正法,那你们可以动手了!” 诸宗人,方才也是吓的够呛。 但此刻却又是沉下了脸,其中一人脸色难看无比:“明王妃,铁证如山,莫非你还想强行包庇这些以下犯生的大逆不道之贼?” 林素音微微蹙眉,声音清淡开口:“你们指责的谋逆之人,是我明王府之人,你们要千刀万剐就地正法的也是我明王府的人,本宫身为明王府主母,莫非还能事不关己?既然连一个问清楚情况的机会都不给,那也无需再争执其他,明王府谋逆,本宫身为主母,自也脱不了干系,诸位叔伯既然已经认定了明王府谋反,那便连本宫一起杀了吧!” “明王妃,我等知你在皇后宫中,此事当与你无关,可你也莫要仗着明王妃的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无视皇家法度,虽然此事与你无关,但你强行阻拦皇家执法,便可以包庇罪处!”一位宗王声音很冷。 林素音沉默半晌,道:“那你们动手就是!” “哼,胡搅蛮缠,果然不知礼教!”见他非要护着这批人,顿时一位宗王冷哼一声。 这话一出,林素音眼中骤然波动一闪,身上气息也为之而动,林素音抬起眸光,直视那尊宗王:“王叔虽是长辈,可本宫也是亲王府主母,如此欺辱,是否有失身份!” 什么叫不知礼教,分明是说她出自贼寇之家! 林素音真的烦了,她忍一次,两次,却无法永久忍下去。 也正是因此,今日听到明王居然为了她受过的屈辱而闹的如此大时,她的心才不宁静,因为她身为女子,确实在乎声名被污的一片狼藉。 “身为我皇家王妃,竟不知我皇家威严大过天,不知维护也就罢了,竟还不分是非黑白,强行与这帮以下犯上的逆贼为伍,本王身为宗老,专司皇家子弟礼法,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便是身份再尊贵,那也是我皇家中人,见之不妥,本王如何说不得?你若但还明理,便当立刻退下,回去自修德行,以赎此罪!”宗王受林素音顶嘴,当场疾言厉色,以长辈之身怒斥。 “王叔既然如此明理,又为何不问是非黑白,便要先斩我明王府人?”林素音气息逐渐锐利起来:“说到宗室法度,我明王府为宗室,那宁郡王府与诸多宗人,难道不是宗室?宗室之间起了摩擦,何能二话不说单单要斩我明王府中人?宗王为何不练参与此事之宗人一起斩了?就算我明王府杀了人,可难道就无需问清明王府为何杀人?为何不去其他宗王府邸偏偏来宁郡王府杀人?是谁先动的手?” “你……”那宗王眼一瞪:“擅闯王府杀人便是死罪!” “既然宗王所谓的明事理,是这种说法的话,那本宫自也无话可说!”林素音面色彻底寒冷,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宗王已然闹到这个地步,自然不可能就此收手。 数位宗老对视一眼,随即其中一个沉声道:“明王妃,你还是回去好好反省吧,来人,请明王妃回去!” 顿时宗王身边闪出六道身影,观之气势,竟皆是宗师修为。 六人上前一步,其中一人开口道:“王妃娘娘,请吧,莫让我等为难!” 张邦立在旁边看着,他心知今日定无善了,竟不出声,也盼着林素音临去,已经这样了,这些人保不住,却绝不能再让林素音有丝毫闪失。 林素音摇头,陆寻义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敢动王妃一根汗毛,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待殿下归来都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六名宗师顿时心中一凛,竟当真迟疑了。 数位宗王此刻却是冷声道:“明王亦乃我皇族子弟,自也得受宗亲府监督,尔口出狂言,是要败坏明王声名吗?” 陆寻义眸光一扫诸王,再无客气:“莫以为我等惧了,明王府染血四方,但凡敢碰我底线者,无人不敢杀,也无人不可杀!” “放肆!”诸宗人听的怒火三丈,宗老大喝道:“休要再与他们废话,将明王妃带走,送回皇后那儿,待此地事了,本王亲自去见皇后,倒要问一问我皇族礼制还要不要!” 诸宗师听此言,眼里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最终没办法,他们受皇家节制,为宗亲所供奉,职责在身,不得不动。 几人眼里无奈一闪,便要上前,去将明王妃带走。 陆寻义眼中一狠,喝道:“阿九,带王妃走!” 阿九两眼通红,他未曾料到最终会闹到这个地步,此刻沉声道:“娘娘,无需管我们,您且回府,待殿下归来,自会为我们做主!” 六位宗师闻言,也稍顿,能不与王妃为难,他们自然不愿。 然而,林素音却怎可能退? 平日可以不管明王府,但今日,这些人是为她而来,她不能不管,见以命相要挟,他们依然要杀,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多拖延一刻,她相信皇后自会想办法来救。 却在这眼看要动手的最紧张时刻,突然门口道身影快速掠来,如电闪般,场中多了一道人影。 所有人眸光看向来人,只见是一三十多的中年人,不过当众人看向他的脸时,却无不皱眉。 此人相貌丑恶,倒也不能说是相貌,主要是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从额角直通嘴角,令他看起来很是丑陋狰狞。 “老五?”却忽然,只听陆寻义微愣叫道。 “师兄!”原来来人正是留守明王府保护杜鹃的万明生,他也是铁雄师兄弟当中一人,如今竟已赫然也是师者修为。 “你怎么来了?”陆寻义眉头一皱,这是非之地…… 可突然,他又眼神一亮,老五没有参与,连忙道:“老五,此地危险,且先护送王妃离开!” “危险?师兄何意?”说罢,万明生目光转向王妃,随即先是一拜:“万明生见过王妃!” “免礼!”林素音点点头道。 万明生起身,眸光立刻环绕一周,顿时那恐怖的脸一沉,眼中开始释放危险光芒。 这情形一看便知,已是要开打的节奏了。 “先带王妃离开!”陆寻义皱眉,不欲多言,直接沉声道。 “怎么?看这形势,是有人逼咱们大开杀戒啊,既然如此,那正好!”万明生转头看向陆寻义,声音低沉道:“殿下有命!” 诸人闻言,皆是眼神微变,明王府中人却是抬头。 “五哥,殿下知道这里的事了?”阿九急忙问道。 万明生点点头道:“娘娘,殿下听说拜访宁郡王府不顺,连您也出面了,故派我过来走一趟!” 张邦立闻言,顿时眼皮直跳,直觉不好。 倒是林素音神色微征,随即眼睑微垂,又仿佛恢复了淡漠,只轻声道了一句:“哦,他说什么?” “殿下说,若有人为难,可告诉他们,阿九拜访宁郡王,让长刀卫持刀随行是他的命令,若有拦阻,可以动手杀人也是他的命令!听闻有宗人叱之此举为谋逆,殿下命我来问一问,究竟是谁说的?”万明生沉声说着,目光却在兵士,与那六名宗师的脸上停下,随即手在腰间一抹,一把三尺长剑已经握在手里。 他声音一落地,除明王府人之外,余者无不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话? 又是什么意思? 而明王府一众人,却是豁然直起了身,唯有陆寻义眼中一闪,有担忧之色浮现,但随之心里微叹,压下。 他之所以一直克制,不是怕了,而是怕再继续爆发下去,那必然要出大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殿下还是怒了,真要染血一方。 却不待他如何想,万明生却是脚步走进那六名宗师,问道:“你们做什么?这是要对王妃动手?” 六名宗师闻言,皆皱起眉头,其中一人道:“我等只是奉命请王妃回宫!” 他话音才刚落,却哪想到万明生居然二话不说,突然暴起! 只见其手中长剑忽然光芒万丈,陡然一剑迅疾无比直接朝那开口宗师胸口刺去。 这一剑来的太快,又来的太近。 没人能想到他会如此突然的出手。 眼见这一剑袭来,六名宗师皆是面色大变,齐喝一声:“好胆!”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人便被迫还手! 然而这一剑实在太过突然,先前万明生走进了他们几步,谁又能想到,他是在为出这一剑做准备。 从他脸上丝毫没见杀意,竟会如此突然。 他们不知道这万明生自从脸毁了之后,便甚少见人,曾经也是豪迈汉子,但如今他的武道风格却是大变,就在暗处,不动则已,一动杀人。 墨白曾担忧他的心性难成大器,但没办法,他心性却已成,根本无法轻易改变。 最后也就随他去了,却不想,剑走偏锋,此人居然反而有了一番成就。 此刻,那被刺之人便是脸色骇然,身形暴退,可哪里还来得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一剑给杀了。 但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 令五位宗师围攻而来,要救同道于剑下,然而怎料那陆寻义竟似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忽然闪身接下了两人。 顿时便只剩三人,那三人也来不及多想,只得依旧袭向万明生,先救下同道性命再说。 “轰!”万明生的身影率先被劲力抛飞,人在空中便一口血吐出。 然而落地后,他却只是用那拧着染血剑的手一擦嘴角,瞥了一眼剑上的血,冷笑一声,又从身上取出一粒丹丸服下,随即便缓缓朝着林素音这边走过来。 那三人却是没有追击,根本就顾不得他,急忙闪身去看那手捂着胸口,脸上的惊色都仍存的同道。 可是自那手掌中不断渗出的血,告诉他们一切已经来不及,胸口已被洞穿,此刻已是踉踉跄跄,出气多,进气少,眼神慢慢黯淡。 此一击实在太过突然,太过阴狠,避无可避,三人呲目欲裂,扭头望来,大恨道“你竟敢下杀手!” 万明生浑然不顾他们的凶晲,冷笑着来到林素音身边,看也不看那已死的宗师一眼,陆寻义也闪身退了回来。 那两人也连忙与同道会和,见人已经死了,无不怒气大发,站起身来,死盯着万明生。 隐隐有要报仇之意,万明生却是根本无惧,出声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连王妃都敢冒犯?不服气尽管来,不是小瞧你们,老子现在就站在这里给你们杀,你们敢动手吗?” 说到这里,万明生根本不顾他们的反应,豁然回头,重新盯着那些还没回过神来的宗王,冷声道:“本王天下皆敌都不怕,难不成还连家眷都护不住?今日宁郡王府,必须对当日冒犯王妃之事给个交代!否则休怪本王不遵长幼,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们杀个干净!” “谁敢替宁郡王府撑腰的,今日有一个算一个,尽管站出来!” “反了!反了!”这几句话,让整个宁郡王府顷刻陷入了强烈的悸动中,有宗王咆哮:“这是反了,彻底反了,还不来人……” “不用着急,还没说完!”万明生却陡然回头,目视早已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兵将们手中的弓箭,大喝道:“谁若有胆尽管杀本王府中一人试试,不管你是谁,三日内,本王若取不你下头颅,本王自己抹脖子!” ps:有事耽搁,所以晚了,这是大章! 第357章 林氏阴狠 明珠。 “你都看见了?”墨白面色平静的交代完梁君去回复京城那边之后,便看向站在他面前,神色大惊的蒋定远,轻声说道。 看见什么? 自然是方才墨白毫无掩饰的,对梁君说道,不论身份,不论长幼,但敢阻拦,可大开杀戒的事实。 蒋定远虽然并不知道京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很清楚,墨白刚才不是开玩笑,甚至隐隐有只差一步,便和国朝翻脸的潜在意思。 蒋定远心脏砰砰跳,一瞬之间他在国朝的身份再没有了优势,反而此刻如坐针毡,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殿下,我什么都没看见……”蒋定远不敢看墨白,低下头声音明显慌乱。 “你不用怕!”墨白笑了笑,随即对身边站着的铁雄点了点头:“刚才的事,不过是本王与宗室之间的一些私人恩怨罢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看见就看见了,本王做都做出来了,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你无需为此紧张,不过你确实需要考虑一下,接下来是继续留在明王府,还是离开? 蒋定远抬头看向墨白,想要张口,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留下? 离开? 他沉默了,自竹叶门一役之后,他便跟在了墨白身边,根本没有机会与国朝的人正面接触,至今都还未能接到明确的指令。 竹叶门没了,再留在竹叶门中间已经没有了意义。 原本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应该继续留在明王府,在竹叶门时,就接到了国朝指令,要密切关注和打探明王的消息。 如今来了明王府,自然是应该争取留下,等待下一步的指令传来。 可如今明王居然与国朝之间如此争锋相对了,他的身份也已经暴露,还能留在这里吗? 一时之间,他茫然了,留,留不下。 走,又不能走! 见他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回音,墨白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事,并不以为杵,又开口道:“既然还没有想好,那便暂且先留下吧,等想好了再告诉我,如果决定离开,我派人送你走。” 蒋定远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墨白:“殿下让我留下?” 墨白却是理所当然道:“我明王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若不走,为什么不用?连被我灭了门的竹叶门的人我都敢用,难道还不敢用你不成?” “可是……”听着很有道理,但蒋定远却是苦笑,竹叶门已经没了根基,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不会再受其他人的影响,而他蒋定远是国朝的人,国朝可没有倒,他自然是会被国朝影响的,这能一样吗? “本王敢不敢用你,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墨白却是摆摆手,直接打断他道:“你若暂时决定留下,便暂时与竹叶门人一起去做事。” “谢殿下!”蒋定远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留下再说。 “不用着急谢,有一点本王却还是要提醒你的。”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他面前道。 “请殿下训示!”蒋定远连忙拱手,殿下若什么都不说把他留下,他反而心中不安,能有特别要求才正常。 “你若要走,我不会为难你。你暂且拿不定主意,我也可以帮你与国朝联系上,但你必须谨记,只要你在我明王府做事一天,那我交代的任务便高于一切,你必须尽心尽力的办好。你如果觉得办不到,念在你本非竹叶门人,不必与他们一起将功赎罪,海上一行,你又护我有功,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离开。但还是那句话,你若留下,那我便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留在明王府,只看办事成效,有功我赏,有过我便罚。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墨白正色沉声道。 “属下明白!”蒋定远还能说什么? 这不是应该的么? 难道殿下还能留他在明王府故意搞破坏不成? 能够容许他抽身而退,已经是足够仁慈了,至于今后能真的离开这个烂泥潭,那便要看国朝那边了,总之如今,殿下能给他这个机会,便是当前最好的结局了。 事已说完,墨白转身对铁雄点了点头。 铁雄随即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玉瓶,递给蒋定远道:“此次尔等护卫殿下有功,这是殿下给你的赏赐。” 蒋定远甜头一瞧,倒是并不陌生,先前众竹叶门人来见殿下时,也都得到了这两瓶丹丸。 一瓶用来辅助修行,一瓶则是疗伤丹丸。 对道家中人来说,金银财宝自然也不嫌多,但拿了钱财,除了给世俗家族之用外,最后更多的还是花费于修道资源之上,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赏赐便是有利于修道的资源了。 先前蒋定远见诸人皆赏,却唯独没赏他,反而被单独留下,他还以为殿下活着是要厚赏,却怎料到,厚赏没来,反而来了一顿惊吓。 此时望着这两瓶丹丸,他自然想要,那辅助修行的丹丸暂且不说,可那疗伤丹丸,他却是着实眼馋。 明王本来便身负神医之名,之前曾施展秘法,受伤如此之重,也不过十日光景,便重新恢复了气度,这等本领,他所出手的丹丸,但凡道家修士,哪有不眼馋的? 可是…… “殿下,属下不敢受赏!”蒋定远强行抑制住内心的冲动,躬身道。 也对,如今明王和国朝关系如此紧张,还不知道今后处境如何,之后是走是留还不确定,他哪里还敢贪了明王的赏赐。 “拿着吧,在本王府上做事,便得守本王的规矩,这是赏你之前的功,无需想太多!”墨白淡淡道。 蒋定远抬头瞧他一眼,终还是伸手接过:“谢殿下!” “好自为之!”墨白最后道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 蒋定远闻言,心头又沉重下来,随即躬身一拜,走出了门。 …… 房间里又只剩下墨白与铁雄二人,铁雄望着蒋定远离开的方向,眼神忽闪,沉声道:“六爷,我观他未必肯真心为王府办事,留下他恐留祸患!” 墨白眯了眯眼,不置可否道:“出身于国朝的修道中人,他们授业恩师是国朝的人,修行资源是国朝配给,连世俗家人也受国朝恩荣,可以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国朝给的,岂能轻易反叛,就算不念恩德,国朝也有办法制约他们,就如这蒋定远,他潜伏于竹叶门,也不知曾为国朝做过多少事,那些事一旦暴露出来,道门能不恨他入骨吗?届时如果没有了国朝作为靠山,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如此,六爷为何又留下他,还答应他帮他联系国朝?”铁雄越发不解了。 墨白却不以为意,轻声道:“为何不能留,我们又不是道门,他和我们无仇无怨,也没想过让他去背叛国朝,只要他肯帮我做事就行。至于主动帮他联系国朝……”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铁雄,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难道以为不留下他,国朝就会放过咱们不成?如今我展现出来的实力,我们明王府展现的影响力,都已经大大超越了国朝可以放任的底线,为帝王者在如今天下不稳的状态下,即便是对他的儿子,又哪里能够绝对信任,更何况这个儿子,还久不在他身边,甚至曾经还与他之间有过恩怨……” 铁雄闻言心中一凛,他知道墨白说的是当年离京之事。 铁雄默不作声,没有在这事上插言。 墨白也并不在此事上多说,又继续道:“之前我初露峥嵘,他或许还是能够容忍的,可如今林氏突然公开承认我为南军统帅女婿的身份之后,陛下怕是再也不能容忍了!” 铁雄一愣,心道怎么扯到林氏身上去了。 可是稍一琢磨,他却是勃然变色:“难道……” “哼!”墨白眼中一闪,冷哼一声道:“莫非你还以为他们此举,其中是有看得起我,向我示好?” 铁雄之前还当真是有这个想法,此刻不由悚然而惊:“铁雄愚钝,竟未想到林氏此举,居然含义如此之深,竟是还有故意挑拨陛下疑心之意!” “铁雄,你且记住了,千万莫要小瞧天下英豪,尤其是如林氏这等胆敢翻天覆地改朝换代的巨头,他的一举一动,你只管往深了想,站的高一点,眼睛放远一点去想。”墨白敦敦告诫一番,这才又冷笑道:“我那岳父的确够狠,之前让自己亲生女儿来明珠送死的计划没能成功,如今卷土重来,又立马开始想整死我这女婿,和他家结亲戚还真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危,不得有丝毫大意!” 铁雄还不知道什么整死女儿之事,此刻听的有些发懵。 墨白却也不解释,眼眸一闪,继续道:“其实我这老岳父此举还不算是直接对付我来的,只是搂草打兔子,顺手捅我一刀而已,可这一击却直中要害。虽然在外人看来,我自然不可能叛离国朝,放弃亲王身份跑去做什么驸马?可事实上,也不需要别人怎么看,关键是陛下心里怎么想?” “老……林氏好生阴狠!”铁雄脸色铁青,张口要骂老贼,但话到嘴边生生吞下,怎样也是明王岳父!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急道:“六爷,既然明知林氏不坏好意,如今陛下已经生疑,您今日又为何还要在京城如此大闹,这岂不让陛下越发不信任吗?” 墨白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格局不够!” “我格局……”铁雄下意识的开口,却是又哑然,不是在说正事吗?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殿下既然看穿一切,又怎么会故意中计?定有原由。 墨白沉声道:“你只看见了陛下会因林氏此举,怀疑我会不会不做亲王了,跑去南军做驸马,在离间我父子感情,挑拨动疑心,其实这还不算什么,相比这些,我更担心的是林氏此举,其中隐藏的真正杀招!” “真正杀招,六爷是指?”铁雄问道。 “或许,这天下如果能换一个和平解决内战的皇帝会更好!”就是墨白声音也微微低了一些。 铁雄浑身一震,却正好只见墨白那双深邃的眼朝他望来:“你说,由我做皇帝怎么样?” “殿下……”铁雄嘴唇乱颤。 墨白收回眼神,随即声调平缓:“如果要换皇帝,我怎么着也比其他皇子更适合解决内乱吧,毕竟我和南军是亲戚,好说话,而且我还一心抗蛮……怎么样,还敢小瞧林氏吗?” 铁雄眼中已经满是惊悸,这一次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层人物的恐怖。 正如殿下所说,只是一次搂草打兔子的顺手而为,就不动声色之间对殿下下了绝杀之招。 陛下绝不可能容得下威胁到他地位的人! 越想,铁雄脸色越白,陛下肯定会动杀心! 墨白却还平静,只是眼神越发深邃了:“我之前初露锋芒,便让陆寻义立刻进京开府,后来又紧接着送林素音入京,这其中就有表明我的家在京城的意思,尽管我平常不听话,但总归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所以单单是挑拨,还不至于就能让陛下对我动杀心。所以,如今我必须提起警惕的是,我有替代他做皇帝的条件!” 说到这里,他缓缓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京城大闹了?” “您……您是在自污?”铁雄心中一闷。 “除了自污,还有试探!”墨白眼神越发深邃:“我想看看,陛下是否如我猜想那般,真对我忌惮至此了,结果果然如此!” “试探?”铁雄没听明白。 “如果我一闹,陛下就立马镇压,那情况就还好。如果他不镇压,反而任由我闹,那就说明我没看错。如今你看见了,已经闹到这么大,都已经杀了人,反而是王妃先过去了,陛下迟迟没有出手。他没有动,只能说明他不想动。外人看到的是,陛下也许是想袒护我,也许是忌惮我。但我看到的却不同,我只看到他是故意让我闹的,甚至他还有可能不动声色的继续让这矛盾扩大化,一直等着我将那满朝皇亲贵族彻底得罪个干净,他才会出手。”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铁雄:“如此一来,今后如果让我做皇帝,这些皇亲能够同意?满朝臣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不受礼法约束,连自己宗亲都敢杀的昏君,他们可不敢伺候!” “殿下,大不了我们不靠国朝,您又何至自污至此?”铁雄闻之,明显心情沉重。 墨白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却是摇摇头,走出门外,目光望向京城方向,声音冷静:“咱们对外强势,却不能真的做个莽夫,如今实力不够便先退一步,且待将来,这乱世风云,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358章 宗王毙 京城 定武帝独身而立,远眺宁郡王府方向。 此刻的他并不见先前恼怒不已的神色,反而整个人沉静非常,只是眸光异常深邃。 身后脚步声来,只见一内侍在他背后躬身道:“陛下,明王府中又有一人赶去了宁郡王府,正是那面相丑恶,名叫万明生的宗师!” 定武帝并未转身,闻言,轻声开口道:“哦?如何?” “其赶到时,正逢诸位宗王要派宗师请明王妃离开,那万明生一到便一剑杀了一位宗师,随后声称其受殿下所派……” 内侍将那边发生的一切,详细讲述了一番。 把万明生复述的明王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定武帝。 “谁挡杀谁……”定武帝冷静听完,口中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眼中微微一闪,随即没了声音。 见定武没有指示,内侍躬身缓缓退去,又站在了远处,继续等待下一份情报传来。 …… 宁郡王府。 气氛越发紧张了。 随着万明生的一番话,宗人们当即爆了。 实在太过惊悚,明王居然全然不顾体面,当众撕破了脸,直言要取他们这些宗人的性命。 在场许多都是明王的长辈啊,谁能忍得住这羞辱与威胁。 可话又说回来,真到了这份局面,又有谁当真还敢下令杀明王府的人? 此刻,先前被训的像孙子一样的张邦立,又被想了起来。 “张大人,你是陛下亲自派来侦办此案的,如今可是亲眼所见,明王下令,要谁挡杀谁?这是公然宣称要行弑君之事,公然谋反,你为何还不动手,将他们即刻诛灭!”有宗王手一指张邦立,大怒道。 张邦立被骂的一怔,紧接着才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心中暗骂:“还不是你们这群人,先前要听我的,怎会到如此地步!” 可此时也没心思追究这些了,的确,明王的意思,已经摆明了,就只差说出谋反这两个字了。 万明生脸色一冷,没理会他们,却是冲着林素音一躬身道:“娘娘,您只管移步正堂,自有我等开路!” 林素音眉头微皱,她已然看出,明王亮出招牌实际上已经震慑住了这群宗室,到了此时却也并不想着真让那宁郡王府向他低头道歉,只想着快些了事便好。 随即冲着万明生微微摇头,抬眸看向诸位宗王,沉声道:“诸位叔伯,此事不若就到此为止如何?” “什么到此为止,杀了我们的人,又口出如此悖逆之言,居然想如此了事,简直笑话!”有宗老怒而喝道。 陆寻义和万明生在林素音开口之后也是脸色微微一沉,到此为止? 别说宗亲不同意,就是他们也不同意。 殿下都已经下了严令,必须让宁郡王府给个交代,那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否则殿下威严何在。 即便是陆寻义不想闹到如此地步,此刻也明白,根本就不能退步了,不由躬身冲着林素音开口道:“娘娘,殿下令出,我等必行,此地太过吵闹,又有血腥,还请您先行回府,我等处理完就来向您复命!” 说罢,也不等林素音回答,就给阿九使了个眼色。 阿九明白,顿时点头,来到林素音身边,又请她暂退。 而陆寻义则直接转身,冲着诸宗人沉声道:“宁郡王何在,明王殿下有令,请站出来说话!” 如此刀枪剑影环列,陆寻义旁若无人一般的姿态,让诸人大怒,宁郡王没有站出来,一位宗王已是手一指陆寻义,便要大喝:“你……” 可他话没说完,陆寻义便是眸光陡然向他射去,手在腰间一闪,已是长剑出鞘,大喝道:“你给我闭嘴,从现在开始,谁再多言一句,陆某便视其为阻拦殿下亲令,必杀之!” “你敢!”明王那番话,确实让宗王心惊,若是明王亲自在他面前,或许他还真的会被镇住,可就凭陆寻义,还真震慑不住他。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他错了。 陆寻义真的敢。 只见他话音一落,陆寻义身影已是原地一闪,真的便仗剑杀向了这位宗王。 宗师出手,岂是泛泛。 十步之内,想杀人,还不易如反掌。 便是满场兵士也根本没时间反应过来阻挡。 他们最多也就能为这位宗王报仇而已。 不过好在是寻常兵士拦不住,但宗师可以拦,现场还是剩下的五名宗师,当场便有三人大喝着身形原地消失,直冲陆寻义而去。 再忌惮明王,也不可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杀了宗王,否则他们将领失职之罪。 可陆寻义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出手,但他速度是何其之快,一剑刺出,便是直接到了宗王脖子处,宗王大骇,陆寻义浑身杀气直冲之下,那宗王根本就动不了身形,只剩下无尽惊恐涌上心头。 正如那先前被阿九追杀的宗人一般,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真敢杀我!” 却就在绝望之时,却突然又一炳剑尖在他眼前一晃,两道光芒耀眼,让宗王根本睁不开眼睛,脖子上便微微一凉。 紧接着身形就被人拉动,踉跄后退,宗王睁开眼睛,再一看场中,那陆寻义已然和三位宗师斗在了一起。 “御医,御医呢,宗老受伤了,宗老受伤了!”身边人在慌乱大叫。 宗王心中砰砰跳着,伸手摸了摸脖颈,一片湿润,抬手到眼前,只见鲜红。 宗王的气息顷刻急了,开始喘息起来,随后他眼中瞳孔再次爆缩,大口呼吸,直到确定自己只是受伤,还没死,方才又是一个踉跄。 “宗王小心?”身边忽然又爆出一声惊叫,宗王连忙侧头,只见又一道长剑袭来,正是那万明生,好在是先前数位宗师吃了他的亏,早就防着他,还没等他近身,剩下的两名宗师便已拦在宗王面前,挡住了他。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又一道向他出手的人,那宗王的心智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无尽的愤怒涌上心头,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死亡的恐惧,被冒犯的屈辱,通通转化为了无穷的愤怒。 什么明王妃,什么张邦立,他手一指全场,当场命令士兵放箭:“立刻放箭,全部杀了,全部杀了!” 和他一起的宗王,也是被他突然的声音闹的眼神一顿,随即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明王妃与张邦立,随之背后一寒,豁然转头看向皇家卫士。 果然一声令下,所有人皆箭在弦上。 他们眼角直跳,正要叫喊,却有一道声音比他们先行。 “不许动手!谁也不许伤王妃分毫!全都不许动手!”张邦立跳了出来,他手持着陛下的金牌高高举起,额头流着冷汗,疯狂叫道。 “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杀,给我连他一起杀了!”那宗王怒急之下,还顾得什么。 “宗王,你疯了吗?竟敢下令杀明王妃,你知不知道……”张邦立呲目欲裂,失声喝道。 他的话未完,依然全身站在林素音面前准备替她挡剑的阿九,忽然手一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短枪。 “砰!”根本没有半分犹豫,阿九手中的枪已经响了。 随之,张邦立的声音骤然停下。 陆寻义与万明生皆身形暴退,重新回到明王妃身前,陆寻义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对着万明生道:“带王妃和阿九走!” 万明生眼中微闪,没动。 “快走!”陆寻义豁然回头,直视他的眼睛,从身上摸出一面令牌,交到万明生怀里,就一声低喝:“别回明王府,直接去皇后宫里! 万明生一咬牙,也不说话,更不管什么礼节了,直接一把抓住林素音与阿九的臂膀,根本不给林素音反抗的机会,脚步在地上重重一剁,三道身影便疾驰出门。 这一刻所有人得目光都放在了那位倒地的宗王身上。 现场安静极了。 那五位宗师,早已闪身到了那宗王面前,一个个拿起丹丸试图给宗王喂下,又有宗师要给他度气保命。 然而已经洞穿的眉心,却在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徒劳的。 今日,一名皇家郡王,陛下的兄弟辈,就在郡王府中,满场兵士与皇亲之中当众被杀! 五位宗师抬头看向明王府人。 张邦立缓缓回头看向明王府人。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他们。 真到了这一刻,陆寻义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他长剑在手,气势一点不弱,反而缓缓升腾,声音冷的渗人:“还有谁敢挡?” “你们杀了宗王!”张邦立眼神微红道。 “不论身份,不论长幼,谁敢挡,便杀谁?明王杀令一出,千军万马,我等不斩敌首死不休!”陆寻义手中长剑扬起,直接剑指另外几位宗老:“还有谁?” 没杀宗王之前,宗老们反而此起彼伏的要喊打喊杀。 如今当真杀了人,反而现场再无声息。 不过这并不代表陆寻义等人就安全了,事实上,是根本就不用再说一个字了。 “咻!” 弓弦声响,第一支弓箭射来。 随之漫天箭雨飞落! 陆寻义挥剑挡之,在这时却是豪气万丈:“殿下有令,宁郡王府今日必须给个交代,否则杀、无、赦、诸卫士,随我杀!” 第359章 真人,你来晚了! 箭雨如蝗虫过境,漫天而落。 明王府诸黑衣卫,在陆寻义的带领下,却是不但没退,反而气势汹汹直朝内院方向冲去。 虽说只是门口到内院的距离,但这可是王府,占地面积之大实在不是小户人家能想象的。 单单这外院就足有数十米之长,而第一轮箭雨,便是自前、左、右三方射来。 陆寻义单人独剑,浑身罡气全力爆卷而出,手中长剑也极尽飞舞,独对前方箭矢。 这院中人等,早已被无名宗师护着来到了内院门口,甚至连张邦立都被一个宗师带走。 而内院门口正弯弓射箭的皇家卫士,则将他们与明王府的人分割成了两块,只要陆寻义等人没有突破这些拦门兵士,他们就是安全的。 此刻一面慌忙冲进内院,一面却又忍不住回头观望。 当见得陆寻义宗师气势席卷之下,那前方直射而去的漫天箭矢,竟丝毫进不得他的身,便纷纷落地,若非陆寻义要尽可能的拦截流箭,保护身后随他一起冲的黑衣卫,怕是凭借他的本事,已然突破到了内院门前来。 望见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不由浑身一个寒颤,知道宗师恐怖,可当真亲眼见过宗师之威的毕竟是少数,毕竟宗师之间真正生死相搏本就不多,更何况这里是京城,那便更是难得一见了。 近些年来,唯一听说的便是前些日子明王府与旗国宗师那一战了,可对这些宗人来说,那也只是听人讲述,并未曾亲眼所见。 此刻方知宗师威势一展,可慑军马万千的传说不是夸张。 见此一幕,众人当真越发惊慌,再也不敢留在门口,诸位宗师便镇守在门口,还有一人,张邦立也未进去,仍然在徒劳无功的大吼着让兵士住手。 可是这些乃是皇家卫士,专门守卫皇家安危的队伍,却根本不听他这外臣调遣。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寻义与黑衣卫们,在漫天箭矢之中,气息越来越惨烈。 与他站在一起的则是那几名宗师,此刻眼中神色,自也早就变了。 望着陆寻义一副铁血神情,在箭矢之中一步不退,他们不由得以己度人,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以陆寻义的能力如果此刻单单想要逃走,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他们这些宗师不可能去追,也不敢去追。 可陆寻义身为如此年轻的宗师境,实力绝对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居然在明王殿下的一道令旨之下,死战也不退,那从未亲眼见过的明王殿下,仿佛一瞬间便在他们心头再添恐怖。 第一波箭矢终于结束,陆寻义脚步微顿,眸光向身后一扫,顿时浑身杀意再涨三分。 虽然他已然用尽全力保护身后,然而人力有时穷,宗师再厉害,也不是真的能够不死,他不过凭借一口气劲不消,挡住前方罢了。 然而左右两侧的箭矢,却是只能黑衣卫自己承受。 黑衣卫的确并非泛泛之辈,然而到底只是凡身,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护住周身要害而已。 陆寻义这一眼望去,便只见得,身后原本近五十人的队伍,此刻便只剩下三十不到,靠近边缘两侧的黑衣卫全部倒下了。 而还活着的人也大部分都已中箭,甚至身中数箭者,亦是不少,不过却都护住了要害,只是在不住喘息。 陆寻义一声未吭,他知道马上第二波箭雨便要来了,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这两阵箭雨之中的空档。 若是冲不过去,今日他便只能舍命在此了! 其实就算冲过去了也没用,前方还有五名宗师在,就凭他是闯不过去的。 可闯不过去也要闯,明王的令旨下了,他们便只能向前。 尽管陆寻义本心里是不愿闹到如今地步的,可既然已经无可挽回,那也无话可说。 明王府打下的威严不容易,是他们每一个人用命拼出来的,他陆寻义不能让这威严葬送在自己手里。 他没法退! “杀!”陆寻义只扫了一眼诸人状态,便豁然回首,口中一声冷叱,身影已经决绝向前,直冲最前方的皇家卫士与他们身后的宗师而去。 他不再护着身后的黑衣卫,他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但身后黑衣卫却没有一个向后张望一眼,也没有一个停步,即便腿上中箭者,亦咬牙着跟随前冲,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短短的空档时间,冲进去。 与陆寻义一样,他们自小接受的培养,一个个一起长大的同伴用一次次的牺牲告诉他们,命令下达,明王府的兵就只有战或死,没有退! 望着陆寻义冲来的身影,再不出手,这前方镇守的皇家卫士一旦让陆寻义近身,那绝无活路。 数名宗师一咬牙,其中一人喝道:“拦住他!” 随即分出三人,身影直冲向前,朝着陆寻义冲去。 “滚!”陆寻义一声狂喝,脚步丝毫不停,手中长剑一扫,与他们硬碰硬接阵。 “轰!”陆寻义浑身染血,身形被狂暴的罡气卷翻退后。 才刚一落地,却是脚步在地上狠狠一踱,几乎没有丝毫停歇的再次冲了上去。 那三人合力比陆寻义要强上一些,可见陆寻义如此凶猛的姿态,在气势上却是落了一层,并没有真正与陆寻义生死想拼的心理准备。 人的名,树的影! 明王之威不用说,而陆寻义也曾打出过赫赫威名,便是宗师又有谁敢小觑他。 三人见陆寻义越发狂暴,只盯着一人冲去,根本不管其他二人射来的杀招,顿时心中发凉。 尤其是被针对的站在正中间那宗师,此刻见陆寻义根本不做纠缠,直接就要以命换命,不由额头冷汗一闪,身形飞退,不敢硬接。 但陆寻义的身法却是快他一线,别看只是一线,但在宗师之战中,这一线却是天壤之别,另外两人只得放弃攻向陆寻义身上的杀招,本就不是为了拼命,只是拦截而已,陆寻义丝毫不退,他们也只得为了救人,转而对准陆寻义的剑锋。 “轰!”又是一声巨响,陆寻义再次被打的倒飞出去。 却就在这时,皇家卫士已然再次张弓搭箭,不给他第三次冲锋的机会了。 回头一望,众黑衣卫速度远不如他,才刚刚冲到他身后,眼看着是没机会冲进内院了,下一刻便将葬身于飞箭之中。 陆寻义眸光电转,再次看向那数名脸色同样难看的宗师,眼神下一刻已满是通红。 这狂暴的眼神,令得三位宗师心中大跳,脸皮发麻! 仿佛有一股生死危机陡然降临一般,他们连忙掐紧心神死死盯着陆寻义。 却见陆寻义并未立刻冲来,反而手闪电般的在自己胸口一抹,一个玉瓶被其一把捏碎。 众宗师看的清楚,那是一粒黑色丹丸落在其手中。 紧接着陆寻义再抬头,又望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却又变了,仿佛一瞬间便从生变成了死。 没错,陆寻义的眼神少了一丝活人的生气,只有无尽的冷意在其中泛滥。 他们心悸,却是来不及去想其他,便只见得漫天箭雨飞来,陆寻义举起了丹丸朝口中放去。 “不好!”直觉告诉他们,陆寻义此举会对他们有大危机,然而他们阻止不了。 丹药入体,就犹如滚烫的热油里滴入了一滴冷水,陆寻义浑身气息瞬间暴涨,无形气劲撕裂了他的衣衫。 那已然落下的箭矢,直接被他爆发的气浪掀飞倒卷,如来时一般迅疾的倒飞而去,但这只是他身前的箭矢,还有更多的箭矢却是直射向身后黑衣卫而去。 “你们且去,陆某随后便到!”陆寻义没有回头,他低语一句,随之身形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的身形远超先前不知多少,气势更是不知强盛了多少,与先前一般无二,只是一剑自上而下直斩向三位宗师其中一人。 威力却再不可同日而与,他就仿佛一颗被引爆了的核弹一般,剑势恐怖无边。 众宗师豁然瞪圆了眼睛:“快退,危险!” “退?陆某今日必拿你们这群宗师为我将士陪葬!”陆寻义的剑眨眼即到,如雷震的声音在空中跌宕不休。 三人脸色发白,眼见陆寻义一剑横斩,竟同时击向三人,已是退无可退,再没其他选择,只得奋力一搏,全力出击。 那两名没有动手守在门口的宗师也是早已看出了不对,二话不说,便持剑袭来同时击向陆寻义。 这一击石破天惊,必分生死。 还未接触,前方那些皇家卫士,便一声惨叫,被狂暴气浪轰飞升空, 而众长刀卫,此刻也尽皆沉寂了,背靠着背,抬头望向了左右两侧飞来的漫天箭矢一眼,随即爆发处此生最后的余力,同时举起了长刀,口中齐喝一声杀字,在箭雨中竟狂冲向内院而去。 今日的一切,似乎就要在这一刻结束了。 巨大的动静,让躲进内院之中的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压抑着狂跳的心脏,紧瞪双目等待结果。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刻,时间却仿佛突然停滞了一般。 下一刻就要让长刀卫全军覆没的箭矢,忽然在空中一顿,紧接着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生生拍落。 同时,那奋力奔跑向前的长刀卫,身影突然停下。 他们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却是再难前行一步。 “轰!”这一刻,唯有陆寻义等宗师之间的恐怖对决,发出了一声巨响。 双方皆喷血倒飞而去。 陆寻义单膝跪地,手拄着剑,大口喘息。 而那无名宗师,其中三人倒飞撞在墙上,轰破了正面墙壁,捂着胸口,狂吐鲜血。 另外两人却是早已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 一切安静了。 陆寻义不顾嘴角滴血,用力回头,却只见诸长刀卫仍在。 陆寻义而如雷鸣,眼神恍惚,静静的看了依然保持着诡异姿势的他们一眼,随后眼神微抬看向门口。 一道灰衣老者身影,正站在门口,抬动脚步,好像只踏出了一步,却已经到了陆寻义面前。 “真人?”陆寻义感受着身边老者磅礴的气息,声音微弱。 老者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这满院狼藉,轻声叹道:“何苦来哉!” “砰!”陆寻义手中的剑一歪,他跌倒在地,血自他嘴角淌下,落在地板上。 真人又垂目看向他,却是微微摇头,恐怕是救不回来了,但还是蹲下身子,手指在他身上轻点了几下,却是道了一句:“老夫恐怕救不了你!” 陆寻义感觉很累,但最后却嘴角微动,他的声音已经太过微弱,但真人听清楚了。 他在说:“真人又如何?可惜,你来的太晚了!” 说完,他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来的太晚了……”陆寻义的话让真人微微皱眉,随即拧起陆寻义,又望了这场景一眼,什么也没说,消失在了原地。 第360章 过了 宫中。 真人已经回来,此刻正站在定武面前轻声道:“那陆寻义本来之前曾与旗国宗师一战后便有伤在身,如今又不知服了什么搬运气血的秘丹,此丹霸道无比,虽然令他得逞一时之勇,但终究不是正道,如今药力反噬,已是危在旦夕,老道救不得他性命,只能暂时保他一口元气不散,三日之内若续不上生机,便将回天无术!” 定武闻言,微默,随即点了点头道:“有劳真人了!” 老道微微一礼,随即轻声一叹,身形隐去。 御书房中,定武帝一人独坐,眼中各种思绪翻飞,半晌后才开口道:“来人,去请张大人过来!” 不一会,张邦立的身影便已经到来。 很明显,他还没能缓和过来,此刻脸色依然发白,见定武帝面沉如水,朝定武帝行跪礼,惶恐道:“罪臣张邦立,叩见陛下!” 定武帝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他,微微抬手道:“此中情况朕已经全部知晓,此祸非你之过,你已经尽力了,起来吧!” 张邦立起身,满脸苦涩:“谢陛下宽宏,是臣辜负了陛下信任,没能及时控制局势,以至于此,臣无颜面见圣君!” “圣君?”定武帝脸色微沉,似冷笑般道:“朕的儿子和朕的宗亲,就在这国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敌对,甚至刀兵相向,不分生死不罢休。杀的是血流成河,就连宗王都死了一个,我朝自圣祖开国以来,治国一向礼孝为先,却不想在朕手中,居然出了如此丑事?朕还敢称圣君吗?朕还有脸去见列代先皇吗?” “陛下息怒!”张邦立张口无言,最终只能道。 “朕如何能息怒?”定武帝脸沉的可怕,轻轻一拍桌面,虽然动作不大,却可说明他的怒意之深,只见他眼中满是恼火的光芒,声音越冷道:“这国还没亡,朕还没死,一个个就当朕不存在了是不是?好,既然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要体面了,那朕便成全他们!” 张邦立身形微微一颤,暗道不好。 果然便只见定武站起身来,目光朝着门外一望,沉声道:“来人啊,传朕旨意!” 门外立刻有几名内侍进来,持墨的持墨,端印的端印。 “传朕旨意,即刻将明王府涉案诸人与一干涉案宗人下狱天牢,责礼部与刑法司联合会审,限令三日内查清此案事实,依法处置,该杀的杀,该关的关,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定武帝沉声道。 “万万不可啊,陛下!”张邦立闻言一急,连忙阻止道:“此乃皇室宗族内事,一旦公布,必将有伤国体,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三思!” “朕还要如何容忍他们?获悉此事后,朕强抑大怒给他们留下体面,没有立刻追究,却不想这般狂妄之徒,居然不但不知感恩,还愈发无法无天,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大闹,若朕再不亲自出手,他们是不是要自相残杀到我皇族全部死绝方才罢休?”定武脸上铁青,连眼中都是火光直冒,又是连拍桌面三下,怒不可遏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敢连朕亲自派出的官员都不顾,这简直是在朕眼皮子底下行欺君之事,朕越是容忍,他们便越是得寸进尺。这一次,朕便是千思、万思也容不得此等丑事,否则朕如何面对满朝臣工与天下子民?” 说到这儿,仿佛他意志越发坚定了下来,又对着内侍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去传旨!” 内侍浑身一颤,二话不说,躬身快步而退。 “陛下!”张邦立还想两阻拦。 定武帝却豁然抬手一指他:“你莫要再劝,若再多言,朕便将你也与他们一道关起来!” 张邦立满脸苦涩的低下头,如今的国朝还经得起明王与宗室之乱吗? 但他知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一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不等他冷静下来,谁的话他都不会听。 也的确是明王府和宗亲太过分了,双方的所作所为超越了陛下能够容忍的底线,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哪里能够还不发怒。 君臣之间,又安静了片刻。 张邦立察觉到陛下的气息慢慢缓和了下来,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陛下,见陛下此刻脸色依然还不好看,但很显然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狂躁,他才再次开口道:“陛下,纵是要查,也请陛下还是多宽容几日时间,尤其是案件当事人,明王远在明珠,他从始至终又未曾露面,一切皆乃其属下所为,其中究竟有多少内情,却也未必是一时半刻能够查清的……” “就三日!”定武却摆手,不容质疑道:“明王不在,那就让他立刻回来!” “嗯?”张邦立本意是想借明王提醒定武帝冷静,毕竟明王远在天边,并没能真正掌控,要处理此事,还得慎重,如果当真将明王逼反了,恐怕后患无穷…… 可怎料到陛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明王回来? 他能听话回来吗? “陛下,明王如今还下落不明。”张邦立苦涩道。 定武帝闻言一窒,似乎才刚刚想到这问题一般,沉默稍许后才道:“必须找到他,让他即刻回京,此案就算不是他所为,他也脱不了御下不严的罪责!” “可是陛下,就算能找到明王,明王如今在身在明珠,便是想要回来,却也许周密安排,非是短时间之功!”张邦立还想劝谏。 “哼!”定武帝却缓缓坐下,眼神朝他望来,深邃极了:“朕这个儿子不是向来一言九鼎吗?他的人声称谁如果杀他一个属下,明王便三日之内定来寻仇,否则他自绝于天下!既然他敢说这个话,那还用得着你替他操心怎么回来?” 张邦立微愣,直到此时他才恍然一震,隐约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怎么陛下似乎对很期待明王回来? 要知道明王如果真回来了,那绝不是好事啊。 他要真寻仇,那对象可是皇家宗室,这将是一场大乱。 张邦立正为此事担忧,却见陛下居然如此淡漠明王所谓的寻仇之说。 张邦立去想这些,却没有注意到定武帝用“一言九鼎”来形容墨白有什么不对。 定武帝没管他在想什么,沉声道:“你去找一下明王妃,她府中那陆寻义服了什么禁丹,已经性命垂危,宫中御医已经替他诊治过了,但无计可施,如今只能靠着真人保住元气,若三日之内再无解法,便回天无术,其乃此案关键,不管事实如何,都得想办法先保住他的性命,查清楚事实真相,你去问一问明王妃,她府中可有解法。” 张邦立脸色当场一顿,心底更沉,陆寻义如果死了,明王将会爆发如何怒气? 闻言不敢怠慢,立刻领命告退。 …………………… …… 人不是神! 不可能真的能够计算到每一步。 即便想的再周全,做事的时候也总会有意外在。 比如此刻的墨白,脸色就冰冷无比。 他不是没有料到这种结果,可是却不能平静接受这种结果。 定武帝会因为忌惮他,而坐视他与宗亲之间矛盾加大,任凭他将宗亲全部得罪死,他愿意如了定武的愿。 就算最终真的杀了宗王,墨白也能接受名声彻底留下污迹的后果。 但他没办法平静接受的却是,他都已经退到这一步了,定武为何还是不能熄灭对他的忌惮。 他面色越发冰冷了,连气息也逐渐沉重起来。 他能理解定武的疑心,但如果一定要到逼死自己,他才能放心的地步,那墨白做不到。 别说生死在他看来从来就重,想要他束手就擒去死,他从没有过这种想法,无论前世今生,谁也别想胁迫他从容待死。 更何况,就算他肯死,这国朝也不能力挽狂澜,消灭这场旷世大劫。 墨白不敢说没他,这大夏就亡国了,但他敢说,有自己在总能对这场灾难有些益处。 总能让这战场之兵少牺牲一些人,让百姓能少受一点苦。 他没办法不管世事,如那京城中的王爷们一样,整日纠缠在贪权夺贵之中。 墨白很清楚,今日那皇家卫士在张邦立拿出金牌之后都阻止不了的情况,绝对和定武有关! 过了! 真的过了! 墨白眼神很沉,却不是因为畏惧,他眼里根本看不到半分畏惧! …… 铁雄眼神发红,站在墨白身前,身子微颤。 接到京城的消息,他就慌了,二师兄有难,他无法坐视。 陆寻义服了丹,由真人保住一口元气,这天下除了墨白亲自去一趟,恐怕谁也救不得陆寻义性命。 但铁雄说不出口,他没办法求墨白入京。 墨白沉默了很久,自从接到消息,他就始终没有出声。 终于,他开口了:“铁雄,明珠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在这抗蛮大局之中,这里很重要。现在我有些事情交代给你,你且听好了。” “殿下,您是决定进京……”铁雄眼神完全红了,这一刻,他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担忧。 墨白抬手:“不必多说,不是一时的决定,提前就有了心理准备,进京不过是早一些罢了,你记住一点,只要你能替我守住这边,我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明白吗?” “是!殿下放心!”铁雄郑重道。 “我不放心!”墨白摇头:“之所以选你,是在所有人中,我最信任的是你,谁背叛我,我都不用担心你会背叛,但你的眼界、智慧、格局其实都不够。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须谨记,不管遇到任何事,你只要照我说到额做,至少出不了大错。” 第361章 回京 便是一方巨头,也不可能真正完全掌控时事发展,许多事算是算不到的,躲也是躲不过去的,更何况墨白,还称不上是一方巨头。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当出现意料之外时的处理能力。 能否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才算是真正具有立足乱世的考验。 当初墨白没有想过这么早就暴露,可道门下山,将他逼的现了身。 如今墨白没有想过这么早就入京,林氏的杀招,定武的忌惮,让他不得不入京。 说到底,墨白如今表现出来的实力还不够,他虽然有个皇子的身份,但在这乱世里,皇子算得了什么? 莫说那些巨头,就单只是道门之中的一个小小道师,恐怕都不会拿皇子真当回事。 墨白之所以能够跻身于乱世,被各方首脑放在心上,是他在这敏感局势之中,见缝插针的硬生生用拳头为明王府砸出了一块招牌。 他的实力再加上他的皇子身份,才有了今天的影响力。 但是墨白不得不承认,就凭他如今明面上表现出来的实力,想要与各方巨头扳手腕还远远不够。 如果这一次,与国朝彻底撕破脸,那他就只是一叶随时可能覆灭的孤舟。 当然,铁雄曾说过就算不靠国朝,也不至于此的话,这其中似乎还暗藏着什么深意。 其实曾经出现在明珠扮成青年社成员的兵士,黑衣卫手上的“短枪”,以及他曾在明珠陷落之时接手和郡王手上的生意,都似乎在证明了墨白在人脉、军事、以及财力,似乎都还暗藏了许多底牌不曾暴露。并 他并不止是有明面上的这些实力,但很明显,墨白从未打算过现在就暴露。 否则他又何必几经生死,始终都只用他本身明王府的实力,在这乱世里摸爬滚打。 他如此苦心筹谋,绝不只是想要成为这内乱之中的一尊枭雄而已。 …… 所以,在临走之前,墨白用最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铁雄道:“你必须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没有我本人亲自下令,你决不允许在任何情况之下,动用除明王府和青年社之外的任何势力。这是铁律,无论我在京城遭遇了什么,你也决不允许试图用任何抵抗国朝的方法来协助我,尤其是暴露我们在军方的布置,能不能做到?” 墨白知道一旦自己在国朝传来了什么不妙的消息,铁雄极有可能头脑一热,闹出大动静来,威逼国朝来帮他。 果然,他没有看错,铁雄嘴唇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听他道:“如果,如果您遭遇性命之忧呢?” “我不让你动,是不能动!真的需要动用他们的时候不是现在。”他的忠诚让墨白心底欣慰的同时,却又无奈,说到这里声音放缓了些道:“你要站高一些看,如今我们还不算什么,就已经被各方忌惮至此,现在各种明枪暗箭只是针对我们本身,军方、兵工厂、商行、情报系统都还可以继续不受他们干扰。一旦他们也暴露出来,后果远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咱们必须要不动则以,一动便可定鼎山河,明白吗?” “是!”铁雄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这一点你能做到,就只剩下明珠这边的具体处事方针了。”他答应下来,墨白放下了一件后顾之忧:“明珠这边的具体事宜,我不具体交代怎么做,凡事你随机应变即可,你只要明白一点就行。” “殿下请吩咐,铁雄遵命!”铁雄躬身应道。 “很快,他们应该会大幅度的加大打击我们的强度,到得那时,你不能激进,要稳扎稳打,切不可头脑发热,与他们硬碰硬。抱着一个宗旨,既要打出威势,又不能牺牲过大!” “是!”铁雄躬身应命。 墨白却又看着他,郑重提醒道:“这一点至关重要,你需上心!” 铁雄抬头。 墨白眼神微眯,解释道:“联合抗蛮是无法逆转的大势,与旗蛮之间的举国之战便要大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一旦爆发,明珠这旗蛮的大后方,就将变的至关重要。各方一定会在这里密集活动,除了破坏旗蛮的后方安定之外,还会在这里展开最大程度的情报战!” “情报战?”铁雄眉峰微蹙,嘴里念叨。 “不错,你别天真的以为联合抗蛮一旦形成,各方就真的毫无芥蒂的共同合作,实际上恐怕各方之间矛盾反而会越加猛烈。到得那时,除了打赢旗蛮这个大家共同的敌人之外,定然还会想尽办法,消耗对方的实力。” 说到这里,墨白神色越冷:“所以不管是防止被坑,还是想要坑人,他们首先要做到洞察旗蛮的兵力动向,所以明珠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我之所以在这里始终不走,一定要钉在这里做明珠的地头蛇,除了为了打击旗蛮,给他们制造麻烦,拖延他们攻伐大夏的脚步,为大夏营造时间之外,也是为了自保。咱们在这里经营已久,虽然付出了许多代价,但那都是值得的。如今我们站住了脚跟,将来待各方想要进来活动时,咱们就真正有了左右大势的分量。不管各方实力多强,在明珠这块地面上,他们却强不过我们,只要他们想在这里活动,就算我们不靠国朝,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我们。” “铁雄谨遵殿下教导,誓死为殿下守住明珠!”铁雄单膝跪地,斩钉截铁道。 墨白看着他沉默半晌:“好,我放心了。” 然而铁雄却抬起头来,望着墨白:“铁雄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恩准。” “说!”墨白点头。 “求殿下带宁儿一起走!”铁雄低下头,没有看墨白。 墨白一怔,随即盯着铁雄有些发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铁雄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沉默半晌,墨白站起身来,看向门外,半晌才微微落寞道:“连你也开始怕我有一天会不信任你了吗?” “殿下切莫误会,铁雄知道殿下若非信任,绝不会交托如此大事,铁雄只怕自己辜负了殿下!”铁雄起身,看着墨白的背影,狠狠摇头道。 墨白转身,和他对视,沉声道:“我说过,谁都会背叛我,但你不会!” 铁雄低头道:“属下绝不会背叛殿下,但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丝可能背叛的机会!” 墨白深吸一口气,沉默了。 铁雄是看清楚了形势,他明白自己的位置越发重要了。 先前墨白曾说的“背叛”两个字的含义,他总算理解了。 将来能够左右这江山局势的位置,恐怕会有无数人在他铁雄身上动心思,他自认不会背叛墨白,但他不敢保证别人会不会有一天拿了宁儿来威胁他。 他知道自己不会背叛墨白,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让妹妹受一点伤害。 他不想给自己留下会有那艰难选择的一天。 即使他不想妹妹离开她身边,最终他决定让墨白带走宁儿。 他心有不舍,但他放心。 他相信墨白对宁儿一样是真心相护,她跟着殿下,也许更安全。 …… 六年前。 墨白才弱冠之龄,性命垂危的离开了这里。 宁儿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幼龄之身便伤痕累累逃离这里。 年华经变,一转眼,当年奄奄一息的墨白,已然名震天下。 而当初的小不点,此时也已亭亭玉立! 墨白一身白衣长袍,戴着一顶圆礼帽,静静的站在车水马龙的京城街头,目光微抬,目光略微恍惚的望着那威严高耸的宫廷。 宁儿则一身大家闺秀打扮,挽着墨白的手,静静跟在他身边,一起眺望那座宫城。 她这段日子憋得太久了,如今再见这繁华,眼中不免挂上了稍许神采,但却又明显有些紧张,不敢四处乱瞧。 若是从前只怕早就冲出去疯闹了,然而如今,却是站在墨白身边安安静静的,随同墨白一起望向那宫廷时,眼中的稍许兴奋顷刻便转化成了担忧,眼圈微红:“六爷,我们现在就去宫里救二师兄吗?” 墨白回神,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脸色担忧的宁儿,心中微微一叹,宁儿终于是成熟了一些。 心中有些不忍,如果可能,他宁愿宁儿永远是那个练功偷懒,性情活泼,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但没有办法,她必须长大了,必须知道这世道危险,她才能更好的自己。 眸光抬起,再望那座宫廷,却是微微摇头道:“放心,有你六爷在,你二师兄不会有事的。” 宁儿闻言,立刻点头:“嗯,六爷一定能治好二师兄。” 墨白伸手冲着一辆黄包车招招手道:“走,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 “也不知道阿九的伤好了没有?”车上宁儿又想起了阿九,看向墨白道:“六爷,阿九为什么没来接我们?” “他有事!”墨白微微闭眼,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府吗?”宁儿眼神亮了亮,看着墨白的脸带着些许期待。 “等一会就回去,你还记得咱们家在哪儿吗?”墨白睁眼,看向宁儿,突然笑了笑道。 第362章 回府 “我记得是在名府大街最里面的宅子!”宁儿点点头说道。 “把你放在这儿,你能不能自己走回去?”墨白又随口问道。 宁儿看了一眼周围,开始仔细辨认地形。 …… 这是京城北郊的一条胡同,与明王府所在可谓南辕北辙。 这条胡同还算安逸,墨白带着宁儿下车来到一间院子门口,敲了敲门。 宁儿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胡同,确定小时候从来没跟墨白来过这里之后,才开口问道:“六爷,这是哪里?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接人!”墨白轻声道。 “在这里接人?”宁儿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心底却越发好奇,什么人让六爷亲自来接? “嘎吱!”一声,门开了。 是一个做下人打扮的老者,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一眼墨白和宁儿后走出来道:“方才可是二位敲门?” 这话问的…… 看来这府上应该少有人打扰,这老仆连迎客都不会。 不过墨白倒也不介意,点点头道:“你家主人可在,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海边的故人来访!” “我家主人不在府内,只有小姐在!”老仆楞了一下道。 墨白微顿,随即道:“你家小姐我也认得!” “好,那二位先请进来,我这便去请示小姐!”那老仆却也没多少防备。 墨白眼中一闪,忽而眸光在左边微微一瞥,只见一道青年人影正朝他看过来,墨白微微摇了摇头,那人影又退去了。 墨白跟老仆进去,院子不大,却是环境收拾的很不错,墨白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正堂中的摆设。 只是人烟不多,两人坐下之后,有丫鬟奉茶。 不一会,便只见一个身着旗袍,却妆容艳丽,头上珠光宝气的女子,正一摇一摆款款走来。 墨白盯着那女子看得不由一愣,直到她走近了才反应过来,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 宁儿也朝来人看去,却是打量了个遍,怎么也记不起来此人是谁,她完全不认识,不由朝墨白看去,只见墨白脸色很不好看,不由越发奇怪了,轻声问道:“六爷,这是谁呀?” 墨白不吭声,那女子走进来,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宁儿身上,瞥了几眼也就作罢,也不理人,直接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站起来!”墨白却突然皱眉一声冷喝。 女子受了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宁儿也被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来到墨白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女子看着宁儿的动作,又盯向墨白,很是不满道:“你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打扮?”墨白眼里怒火直闪:“还有没有点样子?” “我这打扮有什么不对?”那女子却是冷笑一声道:“我这样子不正是那些见不得人,被养在外院的女人的扮相吗?” “啪!”墨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顷刻四分五裂。 那女子吓的一颤,却是僵在那里不说话。 墨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一转身道:“去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那女子一愣,随即又道:“你终于想通了,要将我送回去了?” “去换衣服!”墨白背对着她,沉声喝道。 女子转身,却又突然停步,看向宁儿:“你是谁?” “我是铁宁儿!”宁儿看了一眼墨白,见他没说话,轻声道。 “哦,原来你就是宁儿啊,听说你是从小就跟着明王殿长大的?果然气质不是我等可比的。”那女子道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 宁儿只觉得莫名其妙,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墨白。 墨白缓缓转过身来,脸色一片铁青,但紧接着却又慢慢缓和下来,变成了无奈,看向宁儿道:“她就是青青,你可以叫她青青姐!” “青青姐?”宁儿稍稍一顿,随即豁然挑起眼睛,兴奋道:“六爷,她就是您在民间的那妹妹吗?您找到她了?” 宁儿还不知道,他早就找到青青了,墨白也没解释,点点头略带无奈道:“嗯,找是找到了。只是……” …… 来了又走。 出门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辆黄包车。 宁儿微楞,看向车夫,却是一顿:“你是……” 那车夫很年轻,关键是他的衣服,明显的黑衣卫装扮,背后背着一把长刀。 已经换了装扮的青青,又恢复了她该有的年纪和模样,瞥了一眼那车夫却似乎并不意外,并没说什么,上了车坐下。 车上只能坐两人,墨白让宁儿也上去,随即对车夫道:“送他们回府!” “回府?”车夫点点头,车上的青青突然抬头:“回什么府!” “青青姐,当然是回咱们明王府啊!”宁儿以为她不知道,笑着道。 在府中,女孩子少,她缺少玩伴,对于青青一起回去,她却是有些欣喜的。 这丫头没有觉得,六爷突然多出过个妹妹,今后可能会忽视她的觉悟! “谁要回明王府!”青青看向她,冷声道:“那是你的家,我可高攀不起!” “够了!”墨白一声冷喝:“别再闹了,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说罢,也不管她服不服,沉声对车夫道:“去吧!我在后面跟着!” …… “青青姐,六爷终于找到你了!”车上宁儿高兴道。 青青瞥她一眼,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青青姐,六爷如今压力很大的,你不要惹他生气!”宁儿又道。 青青沉下了脸,突然道:“你在明王府过的好吗?” 宁儿一愣,随即点头:“六爷人其实不凶的,对我很好。” 青青看着她眼神复杂,微微闭眼,再不说话。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荷包,那是墨白找到她带她离开明珠的时候拿出来的,那是她小时候亲手绣的。 她记得,他说过会回来接她的。 可结果…… …… 车子朝着名府大街而去,并不快。 墨白静静在身后跟随,他此次回来并非在刻意隐藏身形,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他不想轰轰烈烈的进城,所以他就安安静静的回来了。 今天已经是出事后的第三天,也是定武帝限令审案的最后一日。 墨白脚步并不快,他的眸中有思绪再闪现,一路并未出现任何意外,不知不觉,那并不熟悉的明王府,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有兵士驻守在门口。 墨白慢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的意识朝着四周一感知,立刻便察觉这整条街,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前方那辆停在明王府门口的黄包车。 并不在意! 黑衣卫的身份似乎让门口的驻守兵士有些发愣,竟如临大敌一般,将他拦在了门外。 紧接着又从府内冲出了一些兵士,还有着身穿制服的男子走出来。 墨白站定,没有朝车子走过去,只听兵士正指着黑衣卫,大声喝道:“你是谁?” “明王府黑衣卫墨一!”墨一淡然站在那儿轻声道。 “墨一?”那官员神色严肃走出来,闻听这话突然一怔,忽然记起当初杜鹃一案时,也曾有黑衣卫以数字为名。 不由神色微变,沉声道:“可有身份证明?” 墨一从怀里掏出明王府为他们特质的牌子递过去,官员接过效验一番,却抬起头来神色警惕起来问道:“明王府中所有黑衣卫的名单中并没有你,你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多少黑衣卫,如今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后,又眼神朝宁儿与青青一扫,沉声道:“她们两个又是什么人?” 墨一闻言微微皱眉道:“大人,腰牌你们也验了,若是还不信,尽管让府中管事的出来,亲自认一认真伪便是了,为何还要阻拦在此,挡我明王府车马进去?” “老臣刑部陈正都,奉陛下之令,受刑部骆大人潜派,来明王府查当日宁郡王府一案,明王府一众人等皆要接受问询!”陈正都朝着皇宫方向一拱,沉声道。 墨一点了点头,并没有丝毫变色,只道:“问询可以,且待我送两位小姐回府,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咱们再说可好?” “且慢!你还没说她们的身份!”那陈大人闻言却是走到宁儿和青青面前,沉声道:“如今明王府涉及巨案,怎能容不明身份之人随意进出?老夫没将你即刻拿下,便已经是客气了,你还是配合问话吧!” “大人!”墨一脚步微动,身体极快的挡在了陈大人面前,面色微沉道:“陛下可是下令将我明王府封禁了?我等又不曾参与那宁郡王府一案,你如何不让我们进?又如何敢将我拿下?” 陈正都脸色一沉,盯着墨一:“休要与我强辩,陛下已经下旨严查此案,老夫有权调查明王府一切人等!” “那进去再调查可好?”墨一沉声道。 “先说明这两人的身份,否则老夫便只能将你们带去刑部审查了。”陈正都道。 墨白站在一边闻言,微微笑了笑,他好不容易打出的局面,如今就被定武帝毫不珍惜的这么一巴掌狠狠拍落。 摇摇头,他能说什么? 定武帝释放的信号已经太明显了,摆明了就是要打击他明王,如今的明王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墨白抬起了脚步,来到了车子旁。 “嗯?你是谁?”见又来一人,陈正都眉头一皱,紧盯着墨白。 这时候各家门口也终于忍不住,走出了人来观望。 兵士们立刻分出两人来,将兵刃对准墨白。 墨白脚步微顿,墨一已是一声爆喝:“放肆!” 说罢,他身形爆闪,眨眼间只闻砰砰声,连带着数道惨叫,所有门前兵士,全部被击飞。 陈正都微微一愣,似乎想不到这墨一居然如此大胆,还敢反抗,只楞了一下,便是连忙身形退后几步大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墨白没理他,转头对宁儿说:“走吧,跟我进去!” 宁儿还好,并无惧色,倒是青青却是明显害怕,宁儿扶着她道:“青青姐别怕,有殿下在呢!” 两人下车后,已经从院内冲出了许多兵士。 “全赶出去!”墨白轻声道。 第363章 闲庭若步 偌大个明王府,被兵士堵门,连进出都不让。 门口这么大动静,里面更是没有一个明王府的人出来,任他们如此放肆的堵在门口。 这是已经封禁明王府了吗? 见这种情况,墨白心烦,也懒得跟这些兵士纠缠。 待宁儿和青青下车,不管那些从府中正朝他冲来的兵士,直接抬脚就直接迎着他们走去。 宁儿跟上,青青脸色发白,却是挪不开脚步。 眼看着兵士手中的兵刃已经朝墨白架来,青青受惊叫道:“小心!” 不过比他声音更快的是墨一的身影,得令之后,他毫不犹豫,直接身形一闪,便已然挡在墨白前面,双手一错,最前方的两名兵士,便直直从空中飞出了门外。 紧接着,他便犹如虎入羊群般,一手一个,但凡入目所及的兵士,皆被他仍了出去。 这些兵士应该只是巡防司的兵,并不精锐,虽然有二十来人,墨一对付他们却还是显得杀鸡用牛刀。 墨白根本就没有停步,旁若无人般,径直朝门内走去。 宁儿和青青跟在他身后,只觉耳边呼呼声响,一道道人影从他们两旁飞过,落在门外砰砰直响。 待他们走进院内的时候,院内已经宁静一片,再未见诸兵马。 墨一的身影不见,应该是直接进了府中查探。 墨白目光一扫这院子,却还是有些熟悉,此时也没心情故地重游。 看了下四周竟不见人影,他脸色再沉,对着宁儿道了一句:“宁儿,你先带青青去休息!” 宁儿也是目光一扫院内,正想问一问阿九怎么不在,听到墨白吩咐,也没再多语,带着青青走了。 此刻青青倒是没再闹,她脸色发白,看了一眼墨白的背影,又看一看门外那些倒地的的兵士,脸上有些惊吓。 “青青姐,你放心,没事的!”宁儿虽然稍小她一些,但毕竟有修为在身,也是曾见过风雨的,这场面还吓不住她。 青青看了一眼宁儿,见她居然如此镇定,不由的稍稍沉默,微微咬牙,抬起脚步跟着她去往后院。 墨白没有回头,而是凭借记忆,朝着正堂走去。 却还没走到正堂,突然就听闻,左院却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墨白眉头一皱,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伴随着一连串兵士从空中落地的砰砰声,不一会,陈正都便只见得门外,满地都是四仰八叉的人。 四周各家院门口,这时候已经站了许多人,正睁大眼睛看着这边。 或许这种情况看多了,他们也不出声,也不靠近,就站在门口静静关注着,并不惊慌。 满场之中,只剩下陈正都一个站着的人,和一群躺在地上“哎哎哟哟”的士兵。 陈正都见此情景,望着那大门敞开的明王府,气得是满脸通红。 黑衣卫的强悍,他当然知道,凶名早就在外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陛下震怒之下,如今这明王府已是风雨飘摇了,他们居然还敢公然抗法? 不过让他独自冲进去,那是绝不可能的,他能感觉到人家不揍他,不是怕他,而是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 很是恼羞成怒的一脚踢向身边一个被扔出来的兵士,大怒道:“还不起来,速速请调增援?” …… 左院! 墨白负手走进院中,只见墨一正站在门口,与一名灰衣人对峙。 墨白微皱眉头,沉声道:“怎么回事?” 墨一转身道:“杜先生在里面,这位不让属下进去。” 说着他让开身形,墨白走上前去,眸光一扫那老者,轻声问道:“你不是明王府的人,为何在此?” 老者盘膝坐在门口,抬头打量了墨白一眼,眉头微皱道:“老夫奉令驻守在此,两位是明王府的人?” “奉谁的命令?”墨白却是不答,再次问道。 老者眉头越深,他觉得此人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不过又瞥了一眼墨一,很明显墨一对此人很是尊敬,略默,开口道:“明王府牵涉宁郡王府血案,府中侍卫皆被带走调查,老夫受皇后娘娘潜派,暂时保护杜鹃!” “是母后?”墨白闻言,不由微微一顿,喃喃道。 他只是随口一说,而那盘膝而坐的老者,却是目光陡然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一把站起身来,身形下意识的连退两步,方才止住,眼神惊骇的盯着墨白:“你……您是……” 这世间敢称皇后为母后,又得黑衣卫如此尊敬之年轻人,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墨白的名字在别的地方或许还不够响亮,可在道人中间,那绝对可称凶猛! 老者瞬息之间,便反应巨大,明显受惊不已,连忙行礼道:“不知殿下驾临,老道失礼!” 墨白回神,抬头看了这老者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道长无需多礼,还未请教阁下贵姓?” “岂敢!老道皇家内卫张洪海,拜见殿下!”老道又是一礼。 看出老道心神不宁,便转头对着墨一轻轻点了点头。 墨一会意,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丹瓶,递给老者。 “这,殿下!”张洪海有些懵,搞不懂墨白什么意思,看看丹瓶又看向墨白 墨白轻声道:“此番阁下辛苦,此乃本王亲手炼制的回元丹,效用或许比不上那上清山的归元丹,却也相差不算太远,还请收下!” “老道受命来此,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受殿下所赐!”那老道心中一松。 “本王理当酬谢,道长若不嫌弃,便收下吧!”墨白笑了笑道。 老道还是有些拘束,明显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明王,和那传说中的明王差距有点大啊,他表示不太适应! 墨一再上前一步,将丹瓶微微抬高。 老道只得收下,再次行礼:“谢殿下!” “杜先生可在里面?”墨白看向屋内。 杜先生? 老道很快反应过来就是杜鹃,连忙点头道:“殿下放心,杜先生就在里屋,老道一直坐守在门口,有皇后娘娘懿旨,并未让杜先生受到波及!” “多谢道长,明王府如今是多事之秋,就不留阁下在此多留了,此番相护之情,容后再报!”墨白冲老道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张洪海连忙还礼。 墨白抬脚入内,张洪海不敢阻拦,退到一边,墨一上前来,伸手示意道:“道长请!” 张洪海微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了墨白的背影一眼,转头对墨一拱了拱手道:“先前不知殿下亲至,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不敢当,我等皆是职责在身!请!”墨一拱手,不卑不亢道。 两人来到门口,却只见门外一片狼藉,又有诸多兵士正自名府大道上朝这边急速奔来。 “这是……”老道一惊。 墨一却什么都没说,仿若未见一般,淡淡道了一句:“王府中尚有事在,恕在下就送到这里了。” 老道心下凛然,望着诸多兵士疾驰,一见他们身形,更是快马加鞭,呼喝不已。 眼看着是要来明王府拿人的意思,他还搞不清状况,不知明王亲至,怎还会有这等情况,莫非陛下要来拿殿下? 他心下凛然,却是不敢多管,退到了一边,急速回去复命。 那陈正都还站在门口,见二人出来,他定睛一瞧,认出老道身份,却是心中微微惊疑。 他也曾被老道在杜鹃门前拦下,知道乃是皇家内卫,却不知他怎的就出来了? 还是与这黑衣卫一起出来! 心下疑惑,却见得老道离去,他也不敢拦。 墨一瞥了一眼陈正都,根本不管门外的呼喝,转身便进了府邸。 不一会,明王府门口便已兵马环绕,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进去拿人。 …… 一样望去,杜鹃还好,依然是那副女公子打扮,手上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听得脚步声,杜鹃抬眸看向来人。 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难怪有人畅通无阻,原来是殿下回来了!” 墨白缓步走近,微微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其除了体态稍稍清减了一些,面色尚有些血色不足之外,却是丝毫不见彷徨,依然是那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模样。 说实话,每次见杜先生,墨白都不由的感慨,这女子可惜生错了时代,又可惜不为男儿身! 至今为止,墨白之所见,便是男儿,单单在气度上能够超越杜先生的都不多见。 “见过殿下!”杜先生站起身来,对墨白拱手行礼。 墨白亦还礼,面带惭愧道:“本王有愧,让杜先生几番受苦!” “殿下说笑了,我虽不能外出,却也听闻殿下只身独闯竹叶门的事迹,这番恩待,杜某若再矫情,那便是不知好歹了。”杜先生摇头,语气不高,却是真诚。 看得出,相比以前,她对墨白的信任要更多了一些,虽然受了磨难,但反而开阔了。 事实上,她本就不是寻常儿女,墨白保护她的目的并不单纯,这一点她很清楚,可那又如何? 墨白能够守诺而赴险,她就不该有什么怨言。 她能认清形势,京城是危险,可若不走,留在明珠,她的下场又如何? “杜先生,多的话本王也不说了,只请先生放心便是!”墨白沉声正色道。 杜先生摇头笑笑,却不多纠缠此事,反而道:“殿下胆魄惊人,如今局势如此不利,殿下居然真的回来了,着实出乎杜某的意料。” 墨白转身笑笑,还准备说什么,就只闻远处突然呼啸不已,不由沉下脸,对着杜鹃拱拱手:“这次怕是会在京城待的久些,本王先去处理了杂事,再与先生畅谈一番!” “请!”杜先生拱手道。 墨白转身出门,杜鹃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叹,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初见之时,墨白的弱小模样。 至今日,这当年的小大夫,已经在这等险峻之中,都闲庭若步! 第364章 上百兵士合围了明王府。 有将领高坐马上,神色威严肃穆,并没有一来就直冲进去拿人,而是先向那陈正都了解情况。 问得分明后,方才盯着那敞开的明王府大门,翻身下马,带着一队兵马大踏步朝内走去。 却还未等他们进府,便只见得一道戴着圆帽子的身影,正朝着门口走来。 他脚步一顿,眼神紧盯着那脚步沉稳,负手而来的身影。 “刘将军,先前便是此人不肯交代身份,还下令让那黑衣卫墨一对我执勤兵士动手,强闯明王府的!”陈正都见墨白独自出来,连忙道。 “四个人,还有两个女的?”刘将军蹙眉望着前面不慌不忙缓缓而来的白衣身影。 观此人装扮,明显不是黑衣卫,他倒也不急,就站在门口等着墨白一步步来到他面前。 一直等这戴着帽子的白衣青年缓缓走到门口,与他们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了,他才开口喝道:“站住,你是何身份,为何强闯明王府?” 看得出,这将军还是有些克制的,见对方主动过来,又没有异动,所以并没有马上动手。 不过随着他的声音,身边的兵士还是快步上前来,前后左右的围住了墨白警戒。 墨白站定,微微抬头看向那将军,那将军也才看见墨白帽子下的那张真容。 但是第一眼望去,却似乎第一眼并没能认出墨白来。 这不奇怪,尽管墨白的画像,京城中的各级将领早已见过,但画像终究是画像,与真人还是有差距的,再加上他根本就没往明王身上想。 谁会相信大名鼎鼎的明王,会如此无声无息的低调回府? “你先等一会!”墨白轻声道了一句。 刘将军与陈正都二人听的一愣,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听懂这人什么意思。 刘将军正待说话,却突然眼前一花,对面哪里还有人影。 他脸色不由大变,一个转身冲着外面大叫道:“不好,人跑了,快给我拦住!” 外面诸兵士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瞪眼,却只见得一道快到根本看不清晰的人影,正快速朝着他们冲来。 正待阻拦,却见人影已经腾空而起,直接冲天而起,几个起落便已不见。 待刘将军快步冲出门外,只见得空中一顶帽子飞落,他抬头,一抹雪白从眼前划过,消失在路对面的密林里。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刘将军一声怒吼,当先上马,马鞭一挥,便直朝着树林冲去,同时口中吼道:“留下百人,给我围住明王府,不容任何人进出,其余人随本将军进林!” 他哪里还不知道遇到了高人,这般快的速度,怕是只能是宗师了。 但没办法,既然已经照面了,不明不白的也决不能让他这么就在眼前没了,否则如何向上官交代? 追得上,追不上都得去追。 不过刚刚打马准备入林,他却又陡然一拉马缰,眼神死死望着前方,又是高喝一声:“停!” 众兵士刹之不及,少许骚乱惊动。 可刘将军却是顾不得他们,陡然头狠狠一低,只见一道人影从他头顶直直飞过。 “轰!”。 明王府的院墙上传来一声巨响,众官兵连忙回头,只见一道灰衣老者狠狠砸在了院墙指掌,又重重落在地上,此刻正一口鲜血喷出。 看得出这一下很是不轻,随之这老者豁然抬头,眼里满是惊骇的盯着密林方向,竟是一边咳血,一边强撑着飞快起身,二话不说,脚在地上重重一剁,便要逃。 他速度也是快到了极致,众兵士根本看不清晰,他便已几个起落,朝着远处飞奔。 突然,却是一道白衣身影,仿佛突然出现在他前方等着他一般,又是一道巨响。 “砰!”的一声,那老者再次狂喷鲜血,如他逃走时一般迅疾的倒飞而回,直接落在了众兵士前面。 众兵士手持着长刀,豁然警惕后退,躬着身子做警戒状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根本就来不及给人反应。 那刘将军反应算是快的,眼皮直跳着,立刻朝着那白衣身影方向看去。 只见正是方才明王府内走出的那人,只不过此刻他头上的帽子已经没了,一头白发披肩散开,随着他的脚步向后飞扬。 他那么从容,负手一步步走来,就仿佛先前顷刻只见,就将一位道家中人打成重伤的根本就不是他。 刘将军与他的兵还是训练有素的,待看清了形势,刘将军一拉马缰,快步而回,再次跑到了兵士前方,高声喝道:“弓箭手,准备!” 顿时一阵响动,他后方上百名兵士立刻长刀换剑,躬下身形,一层层对准了墨白。 墨白却是依然保持着他的步伐,一步步硬着兵马走了回来,刘将军大喝道:“站住!阁下若再往前一步,本将军……” 他话还没说完,那负手身影,却是忽然身形一闪,眼前只是一花,这满头白发的男子居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庞大的气势,将他的马吓的一惊,不住摇头晃脑着后退。 那将军额头顷刻冷汗滴下,立刻控制胯下战马。 待好不容易安抚了马匹,再抬头,却见那男子并没有针对他,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那被他打的重伤的灰衣老者,轻声言道:“小小道师,居然胆敢监视我明王府?” 那灰衣道师早已面若金纸,跌倒在地上,却是神色大骇不已的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发男子,浑身大幅度颤抖。 “谁的人?”墨白再次道。 “阁下息怒,在下非是有意冒犯大人……”那老道强撑着伤势,连忙解释道。 “谁的人?”墨白眉头一皱,沉声道:“不要让本王再问第二次!” 本王? 那道师浑身轰然一震,随即失声叫道:“你竟是明王?” 墨白岿然不动,负手立于原地。 然而这整片空间却都因为这老道的一声大叫而镇翻了天。 不论是刘将军,还是陈正都,亦或是那些兵士,甚至连各府中正观测着的人都是耳边仿佛一声天雷炸响,眼神爆瞪,震撼至极的将目光死死放在了那白衣青年身上。 全场静到了极致。 下一刻又从四处传来一片慌乱的奔跑只剩,那是各家的人,再疾奔向内院向自家大人禀报的身影。 “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刘将军忽然一声大叫,随即从马上跳下身形,快步跑到明王面前,抱拳躬身一拜:“职部刘峰拜见明王殿下!” 入目所见所有将兵,皆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而拜:“属等拜见明王殿下!” 此时此刻,各家主事之人方才见自家下人慌乱冲来,还没搞清状况,耳边便已传来这些兵士们拜见明王的声音,无不是当场勃然变色,抬头看向明王府方向,脸色大惊:“明王……明王回来了?” 几乎顷刻之间,这道声音仿佛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每一个权贵的耳里,震动着所有人的心灵。 明王两个字,仿佛刹那就让整个京城都安静了一瞬间。 墨白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行礼的诸将士:“都起来吧!” “噗通!”众将兵起身,正待抬头好好张望这传说中的明王,却只听噗通一声传来。 众人看去,却见正是刘将军身边的那陈正都面色发白的跌坐在了地下。 墨白瞥他一眼,没有理会,随即抬眸看向那刘将军:“明王府是否已经被查封?本王也不得入内?” 刘将军心中一紧,连忙道:“请殿下息怒,卑职不知殿下归来,才冒犯了殿下,求殿下恕罪!” “那又可有抓捕本王的上令?”墨白又问。 刘将军拱手道:“我等不敢!” “既无上令查封明王府,本王亦未定罪,何以本王府中之人都不得进出明王府?还可随意拿下?”墨白身形又静变动,刹那之间出现在了那刚刚爬起身形的陈正都身前,一双眼睛静静盯着他。 “踏!踏!踏!”陈正都连连后退几步,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殿、殿下听下官解释……” “不用解释了!”墨白转身,轻叱道:“拿下!” 刘将军闻言又是一惊,眼中犹豫。 那陈正都却是心惊胆颤的大叫出声道:“殿下,您不能抓我,下官乃是奉陛下之命查案,有权对明王府一切人等进行盘查……” 墨白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陈正都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墨白转眼又看向刘将军,刘将军无奈道:“殿下,陈大人乃是三品官员,奉陛下之令查案,卑职的确无权擅自拘拿!” 墨白闻言,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重新转身,又再次走回了那灰衣道师面前:“说吧,你是谁?” 老道已是面如死灰,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在心头回荡,嘴张了几次,却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墨白直视他眼睛片刻,忽而抬起了头,又侧眼看向那刘将军:“这道家师者,想必你也无权过问吧!” 刘将军不知此言何意,却是点头,正要说话。 却只见墨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声说了一句:“说起来,似乎就算是本王的身份,却也不得随意怠慢一位可在金銮殿上赐坐的师者。” 语音方落,他身形猛然一躬,手中金光一闪,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砸下。 那师者吓的魂飞魄散,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便凝聚浑身最后一口气,双手豁然抬起招架。 “咔!” 墨白面无表情的收回首,所有人目光下望,那师者已然倒地,再无声息。 一片静逸中,墨白看也未看那师者一眼,只问了一句那呆呆站在那儿的刘将军:“能否告诉本王,宁郡王府怎么走?” : 第365章 楚家小姐 自然没有人胆敢真的为墨白去指宁郡王府的路。 最终墨白也并没有真的去宁郡王府,因为今日便是陛下要求限期三日的最后一日。 所有涉案人员,包括宁郡王在内,今天都被提到了刑部接受调查。 墨白也在被提调的人员之列,既然如此,倒也省去了麻烦,索性便直接朝着刑部而去。 正好还有个刑部官员陈正都在,他也无需再找人带路,直接带着他才行。 可一问才知,如今各部并不在宫外坐班,而是在宫里设衙。 这让他微微沉默了一下,一旦入宫了肯定是要去见皇后的。 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衫,还算整洁。 索性也懒得再管了,就这般衣服也没换,形容也未修饰,甚至都未束发,便朝着宫里而去。 墨白独自一人负手前行,身边护卫一个没带,孑然一身,却是走的从容无比,丝毫不在意自己天下皆敌的处境。 反而那跟在他身边的陈正都,却是脸色发白一路上战战兢兢。 他自然不是在为明王的安全担忧,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这几日来明王府做补充侦查,其实说是调取人证物证,但实际上,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此案事实如此清楚,根本就不用明王府那些普通下人的口供。 更别说还用得着带兵将明王府管制的行为了。 可他就这么做了,也不知是为了表现工作认真,还是为了向陛下与一众皇家宗亲表明态度。 其实也可以理解,对比犯下如此重罪,马上就要日薄西山的明王府,他当然是选择让雷霆大怒的陛下与宗亲满意才是重要的。 只是没能料到会刚好撞在了明王枪口之上。 本来便是明王在,他也不是很怕,毕竟有陛下撑腰,所以他才敢说明王无权抓他。 然而,下一刻便眼见明王如此轻描淡写的了结了一条道师性命,甚至连内情都没了解清楚,就直接以一句“胆敢窥视明王府”的理由当场就毫不犹豫的下手了。 这等杀伐果决的作风,陈正都怎还能镇定? 莫说他,此刻整个京城都在为明王的这般亮相而沉默。 如此简单明了,所有人都立马心知,那明王的种种传说恐怕不但不假,反而比他们听闻的还要霸道。 多少条人命,加上墨白自己的半生寿元所拼出来的威严,终究不是假的。 他才亲身一现,不带护卫,不配刀剑,只长躯一展便足以震慑人心。 一股沉重的压力,仿佛突然降临在京城上空。 ………… 今日的京城似乎格外安静。 平日里在通往宫城的道路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今日却仿佛通通失去了踪迹。 墨白负手前行,满是不慌不忙的从容,陈正都与刘将军则带着数百兵将,也不敢骑马,就在他身后徒步跟随。 穿过闹市,街道上人马为这副场景自发让路,好奇打量墨白的身影,窃窃私语的猜测着墨白的身份。 墨白从前在京城百姓中间是有些名声的,当然那些名声自然不好听。 但过了六年,当年还是少年的他再次踏入这块土地,却几乎无人认出他来。 毕竟六年过去了,他的面貌虽然还有从前的影子,但气质仪态却都早就大大不同。 即便还有些歌楼酒社中的掌柜杂役,看他感觉面熟,却也一时不敢想到他身上,心中却还奇怪,这青年人一头白发,自己如果见过,应该记得是谁才对。 而就在这时,一间首饰店门口,一个女子张大嘴巴,满脸惊愕的手指着墨白,激动无比的冲她身边的男子道:“哥哥,你快看,那不是,呜呜……” 看得出,这女子似乎认出了墨白,不过下一刻,她的嘴巴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捂住,紧接着便被一个面色满是惊惶的男子给一把拉进了首饰店中。 墨白似乎有所察觉,忽然侧头看向他们的方向,却是并未见到那兄妹二人的身影,微微蹙眉,又扫了一眼人群,没发现什么异常,便不再关注,转头继续前行,很快带着众兵士远去,留下一众讨论声。 直到他们身形彻底消失,首饰店中,一个青年男子才小心的张望了一下外面,然后拉住女子便疾步离去。 直到一个拐角处,两人才停下,男的又观望了一下街边情况,方才沉沉松了一口气,回头面色难看的盯着受惊的女子问道:“若涵,方才,他没认出我们吧?” 被称为若涵的女子闻言,看着男子紧张的脸,也是有些惊慌的微微摇头:“没,应该没……” 男子长出一口大气,紧接着面色便是一沉,对着女子便是低喝道:“你知不知道父亲已经正在想办法离开京城,就是怕被他们发现,你刚才还敢……” 说到这里,男子只见女子被吓的眼泪直掉,又于心不忍,握着拳头在墙上狠狠砸了两下,发泄心中恐惧。 直到稍稍冷静了一下,方才低沉道:“走,咱们赶紧回家通知父亲,他回了京城,咱们不能等了,必须马上就离开,不然一旦哪天被他认出来,咱们一家便危矣!” “哥哥!”那女子闻言一颤,抬起头来已是泪眼朦胧,怯懦道:“一定要走吗?小大夫他……” “什么小大夫?”那青年闻言,再也忍不住怒意:“若涵,他不是什么小大夫,他是明王,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的明王,你知不知道?” “可是……”若涵闻言吓的浑身一颤。 “别可是了,立刻跟我回家!”青年拉起她的手,脚步冲忙,很快消失在了这里。 …… 墨白并不知道,自己方才曾经碰到了熟人。 那位当年曾让他有过丝丝心动的楚小姐,方才就只离他不过数十米距离。 他更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对方视作了最大的威胁。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并不奇怪,当年他还病弱时,为了逼朱医生狗急跳墙,借用青年社收拾了他,曾经主导过长刀会一战。 也正是那一战,让铁雄师兄弟数人历经一场生死大劫,更有人直接殒命。 当年的事虽然并非楚家直接导致的,但其中却有楚家刻意不作为的因素。 因为墨白拒绝了当上门女婿的事,楚老爷有意给他颜色瞧瞧,最终巡防司出动的时间晚了,导致了后果的惨烈。 楚家本来靠着其小舅子的关系,是太子一系的人,因为太子身死,最终朝局动荡,重新洗牌之下,他在明珠与政界诸人的战斗,最终没能大获全胜,反而僵持住了。 楚老爷预感到局势不妙,最终听从了他小舅子的建议,选择了主动脱身,几经辗转,最终来了京城做了京官。 本来这结局其实也算是不错,但怎料到就在年前,突然传出了明王的风声。 白长青就是明王的消息一经传来,楚老爷当场就慌了神,有些早就淡忘的事情,立刻便成了滔天大祸…… 明王一旦记恨,连竹叶门都挡不住明王的报复,他楚家又怎能不慌? 这也就有了楚家兄妹如临大敌的一幕。 …… 宫门口。 张邦立与一众刑部官员早就站在了门口。 此刻所有人脸上都慎重无比,尤其是张邦立,他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表面维持着镇定,眼皮却是不住在跳动。 明王回来了! 这个消息,没有人比他更受震动! 再也没有退后的余地,要真正直面当年往事了。 此刻明王还没到,他的脑海却闪动着当年明王离开时的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那个雨夜,明王突然出手的那惊艳身姿。 他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不要去想当年,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快看,来了!” 身边人突然微微喧闹,张邦立豁然抬头,便只见一道白发身影正沉稳无比的,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张邦立身形不由一震,眼眸陡然收缩,又强自放松,手心里满是汗珠。 “是他!”张邦立将这道相比当年,气质已经孑然不同的人影与脑海中回忆过无数次的人影重叠,嘴角微微颤了颤。 随着墨白一步步走来,所有人都压紧了呼吸,能够站在这里的,不是陈正都这种人,他们的格局要远超陈正都,凡事看的很深。 明王,所代表的绝非只是表面称呼的这样而已。 一片静逸中,墨白脚步没有一丝慌乱,他没有看他们,只是微微仰头,看着这座就在眼前的巍峨宫廷。 直到走到这些人面前,他才脚步一听,眸光慢慢扫向面前诸人。 “我等见过明王殿下!”诸人躬身抱拳行礼。 从一个行礼,便能看出诧异,若是其他皇子,他们只会是抱拳,定然不会真的弯腰,除非是面对太子。 然而现在,一个个却没人敢怠慢,姿态标准。 “本王戴罪之身,诸位何须多礼!”墨白静静打量他们一眼,轻声道了句。 诸人闻言,相互对了一下目光,方才直起身来,却是目光不由在墨白的头发上停留。 他们没见过明王,但明王之前出现在北河,那时可没听说明王是一头白发,此一见之下,自然还是惊讶不已。 “张大人,一晃六年,可还记得本王?”但没人敢问,墨白目光看向张邦立。 第366章 真人出手 张邦立与他对视一眼,顿时心神一紧,深吸一口气道:“老臣无能,愧见殿下!” “是吗?”墨白轻声道了一句。 张邦立额头汗珠落地,墨白移开了目光,看向刑部几位:“诸位可是在等我?” 几人闻言顿时干笑了一下:“听闻殿下平安归来,实乃可喜可贺……” “不用客气,走吧!”墨白点点头,抬起脚步便朝宫里走去。 诸人心中一松,没想到墨白如此配合,倒是长出了一口大气。 却是不想刚刚走到宫门口,墨白忽又陡然停步,一转身看向了那还站在外面和刘将军站在一起的陈正都道:“这位陈大人,是谁的职部?” 诸人回头一望陈正都,脸色顷刻一变,明王府门前的事,他们自然早就得报了,只见一人站出来道:“殿下还请息怒,陈大人乃是受职部所派,前往明王府补充调查,不知殿下身份,故而才有冒犯,还请殿下宽宏。” “这么说,他是受你之令让他查封明王府的?”墨白点点头道。 “这,老臣万万不敢!” 墨白点点头,对那陈正都招了招手:“你过来!” 陈正都不敢不来,紧张不已的来到宫门前,却硬是不敢靠近墨白,距离两米便行礼道:“殿下!” “他说没让你查封明王府!”墨白指了指那开口说话的刑部大人,轻声道。 陈正都脸色本就惶恐,闻言更是再无丝毫血色,当即便是辩道:“殿下误会,下臣从来没有查封明王府,下臣只是受命**!” “哦?那你怎敢不让本王进门,还下令拿下本王?”墨白也没动怒,又问道。 “这,这是误会,误会!下臣只是,只是……”陈正都看向几位大人,期待他们能说句话。 “放肆!”然而却见几位一对视,各自皆是察觉不妙,当场那先前开口的刑部主官站出来,对着陈正都就是一声怒喝,紧接着又一指他大怒道:“本官让你取证调查,你也需注意影响,岂能如此蛮干,竟敢冲撞殿下,此乃不敬之罪,来人,还不给我将他拿下……” “哦?倒要请教,对本王不敬又当治何罪?”墨白忽然抬手一拦,又问道。 “这……”几位大人均是皱起了眉头,墨白的咄咄逼人,让他们很难适应。 墨白见他们不答,却是转身面向了陈正都,几步来到他的跟前,看着陈正都面无表情道:“名为调查,实则对明王府实行管制,我看不是误会,而是你觉得明王府要倒台了,本王也要失势,甚至被砍头了,所以你才肆无忌惮,对吗?” 其实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这才是事实,可听着明王就这般大庭广众的说出来,还是让他们一阵尴尬。 要是一般人,便是心知也不可能就这么说出来,毕竟这话太不留余地了。 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放在了明王的背影上,明王与京城的风格实在格格不入,让他们难以琢磨,但有一点却是明显的,明王的气场太过强大,几句话之间,便一展他传说中无所顾忌的霸道。 这哪里像一个已然惹了大麻烦的人? 从墨白身上,他们实在看不到一丝慌张,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为自己担忧的表情。 而张邦立却是不由再想起当年明王在京城时的顽劣不堪,以至于最终被当成棋子摆弄的事实,他便不由一阵心慌,真的觉得自己是有眼无珠,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明王会是如今模样? “你敢管制王府,又叫来兵士围了王府,居然还说我管不得你!”墨白继续道:“本王真的不懂,就算本王真的要日落西山,落毛凤凰不如鸡了,你也至少看到本王人头落地了,才敢放肆吧?莫非你觉得穿着这身制服,本王就真的不敢动你了吗?” 陈正都已然慑慑发抖,而那几位大人,却是紧张无比,张邦立不得不开口叫道:“殿下息怒!” 墨白闻言转身过来,看向这几人,他很清楚,自己站在这儿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这京城的头头脑脑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看着几位大人说道:“诸位应当知道,最近本王得罪了很多人,这满天下想要本王命的可谓不知凡几,诸位觉得本王是否还在乎再多一些敌人?” 说罢,诸人变色。 墨白却是身形又静及动,陡然电闪转身,已是一掌朝着陈正都斜劈过来。 “殿下不可……”几位大人呲目欲裂,在皇宫门前,墨白居然还敢动手,他们大骇,无不大喝道。 张邦立脸色顷刻惨白,墨白这一杀便是当真要与陛下彻底翻脸了。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墨白的杀性远比他府中诸人还要重。 然而,正自心死时,墨白的掌刀却不知为何忽然顿在了空中。 四周时空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张邦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陡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者正静静的站在他们身边,一只手微抬,安静望着墨白的背影。 其身边几位也发现了真人驾临,当即长出一口气,连忙与张邦立一起躬身一拜。 墨白背对着他们,缓缓将掌刀放下,却没转身,只是盯着那因为惊吓而跌坐在地的陈正都道:“长青不才,但贴心杀人,却也敢说一句,不惧他人拦阻,只不知阁下信也不信!” 张邦立等人一听,越发变色。 真人缓缓放下微抬的手,微微一笑道:“道友威风,老夫如雷贯耳,自叹不如!不过既然老夫一日还未脱壳,那自也就放不下俗事,今日老夫就以年纪论,拖大请道友卖老夫一份薄面,就此罢手,如何?” 墨白转身,眸光已然亮的吓人,真人面前,他负手挺胸而立,与真人对视半晌,气势不弱分毫。 然而最终,他吐出了一口长气,对着真人拱手一拜道:“恩师有言,其一生不弱于人,长青可本事不如人,气概却绝不许弱于人,自承恩师医武二道以来,长青一日不敢忘恩师之言,自出门之日起,医武二道从未低过头。但前辈于我大夏有恩,于我墨家有恩,墨白身为墨家子不敢忘恩负义,今日前辈开口,墨白不敢不从!” 老者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扩散,盯着墨白看了稍许,最后终是点了点头道:“好,老夫今日便受你这一礼!” 说罢,转身而去,几步间人已不见。 张邦立等人重新看向墨白,却见墨白微微低头,沉吟稍许道:“他就交给你们了!” “殿下放心!”张邦立道。 墨白没再看陈正都一眼,直接道:“走吧!” …… 定武帝站在楼阁之间,远望宫城门口。 老道的身影缓缓从他身后走来,轻声道:“陛下,老道见过殿下了。” 定武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转过身来,对老道苦笑道:“皇儿无礼,还请阁下见谅!” 老道摇了摇头,看着定武道:“老道擅自出手阻拦殿下,殿下能够这般容忍,已经是给老道体面了!” 定武眼中一闪:“阁下如今亲眼见过皇儿,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老道却是微微皱眉,又摇头道:“殿下应该习过某种高明秘法,将一身气血波动尽皆敛去,便是老道方才出手试探,殿下也隐而不发,未曾破掉老夫的势强杀陈大人,故而最终老夫没能看出虚实……” “嗯?”定武凝神。 老道知他动念,又摇头苦笑道:“强行试探怕是不行了,虽然没看出他气血虚实,但殿下有伤在身,又寿元大损,如今情况不明,若老夫强行逼他动手,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什么?皇儿有伤在身,还寿元大损?”定武闻言,面色微变,连忙追问道。 “不错,殿下之前的确是施展秘法,强行搬运了气血,历经了一场血战,如今他被反噬的极为严重,才不过二十几许,便已满头皆白,我等修行中人,生机本来便较常人悠远,然而殿下本就如此年轻,却出现这等情况,只能说明其伤势极重,恐难长寿!殿下收敛气血,可能便是不让老夫看穿他伤势情况,如果老夫一旦动手强行试探,只恐他反应强烈。而且殿下性情刚硬,他若他一旦生了真火,再次动用秘法,老夫寿元无多,倒是不怕提早脱壳而去。可殿下还年轻,又医道出众,当有机会仔细调养,未必不能延续寿元……”老道沉声道。 “不想他竟伤到如此地步?”定武心中刹那一沉,眼中闪动,很是复杂。 老道微微沉默又道:“殿下先前已经警告过老夫,只卖一次面子,观其意志,怕是与宗亲那边尚未罢休,陛下当早做准备!” 定武又是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说话。 真人肯定是动不了了,意思已经清晰无误,如果和墨白当真打出了火气,搞不好就是个两人皆亡的局面。 这种损失肯定受不了,定武心头恼怒非常,口中陡然怒骂一声:“孽子,便是不知收敛!不然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真人隐去身形,独留他一人怒不可遏,也不知是出于父爱,还是出于帝王心思。 或许都有吧! 半晌他才冷静下来,忽然叫道:“来人!” 内侍上前候命。 “请皇后去一趟刑部!”定武沉声道。 “是!”内侍离去。 定武望了一眼刑部方向,却终却是越发复杂了,时而暴怒,时而又不忍。 转身回了御书房,缓缓坐下,从桌上拿起一份已经拟好的圣旨,低头望去,竟豁然是一份将墨白幽禁的旨意。 他盯着圣旨看了半晌,眼中不住闪烁,最后终于是缓缓一叹,将圣旨放下。 第367章 不服气 入了宫,没先拜见帝皇母后,墨白便直接跟着张邦立等人来到了刑部。 如果他一定要先去拜见,张邦立等人应该也不会拦,只是墨白并不想见定武,皇后那边他倒是牵挂,可还是决定先办完了事再说。 否则皇后若阻止他行事,反而不好办。 至于事情闹大了会直接被入罪,见不到皇后,他既然敢来京城就有把握不死。 不是他小瞧定武,连面对道门都犹豫再三,最后也没能动手,更何况他这个林素音的丈夫。 王爷的身份自然不算啥,可林素音的丈夫这个身份,在如今局势下影响就很广泛了。定武若是真有这个魄力,杀伐果断,不顾外部压力将他墨白在宫里处决,那国朝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地步了。 林氏的杀招的确阴狠,墨白如果在外不归,定武自然会起心灭了他,可他一旦回了京城,林氏将他牵扯进联合大业,反而是送了他一道护身符。 当然,对林氏来说也不在乎,杀不了他,也将他困在了京城,变成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整日与定武争锋相对,父子想杀那也是不错的。 …… 进宫之前和进宫之后,的确形势完全突变。 墨白走在宫里,感受着明里暗里萦绕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庞大气息,他便面色发沉。 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早就料到了一旦入京,便会面临这种情况。 国朝虽然式微,但依然能够坐镇江山为正统,其底蕴自然不是墨白单枪匹马就能撼动的,可是就算撼不动,有些事他也必须去做。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定武幽禁起来,那又如何? 不够强大,暂时潜隐,也不算什么,他不是京中那些但凭陛下一言,便可以注定他一生结局皇子。 谁又能幽禁他一辈子? “殿下请!”张邦立的声音传来。 墨白抬眸,看向前方刑部大殿。 微微环顾,便只见四周金刀侍卫各立,他眸光在这些侍卫身上微眯,很明显这些兵士非同一般,各个气息沉稳悠长。 一两个自然不算什么,可墨白展目一望,便是这大殿周围便是不下百人,而殿宇中更是气息深沉,便是墨白的实力都不由感觉到一股深沉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再加上暗中不知多少的强大目光,的确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但就凭这等防卫力量,就算是真人作乱,也休想翻起波浪。 几位大人一回到这里,看见这四周准备,脸色也明显轻松了一些。 周边的沉重威压,墨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抬脚入内。 诸人走入正殿,面积很大。 抬头便可见,殿宇之中正前方高挂着牌匾一面,上书“明镜高悬”。 牌匾正下方则是一张长桌,墨白一扫便知,这是主审官的位置。 长桌左右,相距不远又各有两张小桌围绕着长桌摆放,这是联合审案时其他协审官的位置。 而在大堂至门口,两列又一边摆放着四张椅子,没有桌案,应当是一些身份尊贵的旁证活着旁听的位置。 对这些摆设,墨白只是一眼扫过便没再关注,他的目光突然扫向大堂两列椅子后方。 只见这殿中没有那传说中喊唱“威武”手持杀威棍的兵吏,而是在椅子后方多了整整两列蒲团。 每隔三米就有一张,一眼扫去,这大殿进深足有三十米,一列足足十张蒲团,两列便是二十张。 若单单是蒲团,墨白自然不会理会。 关键是这些蒲团之上,皆有人盘膝而坐。 在墨白进来后,一个个睁眼,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身上,他们没有说话,便只沉默的看着墨白。 观他们年纪,难分具体,有四十来岁中年模样,也有七十来岁的老者,更有着须发皆白看上去怕有百岁高龄之辈。 但无一例外,不论年龄如何,他们各个凝目望来,却威势逼人。 宗师! 其中甚至有两人的气息很突出,有他之前战过的单南星那般威势,虽然还不及那大宗师之威,但也确实乃是宗师之中的佼佼者。 他们坐镇在此,再加上门外的沉沉威压,的确不是那什么杀威棒所能比拟的。 就算是墨白,此刻也不得不感觉到压力。 几位大人和张邦立却是似乎本来并没有注意到那二十位的存在,直到见墨白露出异样眸光在两侧扫动,他们才下意识的朝哪边看去。 却是突然一惊,紧接着几人对视一眼,皆目光诧异,显然这阵仗大到他们都惊讶了。 不用说,几位大人突然心中底气便足了许多,陛下派出这么大阵仗来为他们撑场,便是明王再狂躁,怕也不用担心会出大事了。 刑部主审官名为葛正东,此刻打破了殿宇中的沉重气氛,他轻咳一声,对墨白一拱手道:“殿下,陛下派我刑部、礼部、宗人联合审理宁郡王府命案,由张大人旁听。今日请殿下过来,有些问题要向殿下询问,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到这里,葛正东沉声对面喝道:“来人,为殿下赐坐!” 顿时门外进来两人,在殿中搬了一把椅子至正堂中央,正对着主审长桌,显然墨白的身份,未定案之前,是有权落座的。 待座椅落定,数位大人相护拱了拱手,随即还是葛正东面朝墨白开口:“殿下请坐,咱们这便开始!” 墨白终于回过目光,看了几位大人一眼,又看向摆在殿中央的那把椅子,最后再次扫视一遍全场,没有落座,却是微微沉默后,再次看向几位大人,沉声问道:“为何只有本王一人,那些宗亲呢?不是说今天皆在此受审吗?” 数人闻言,面皮微抽。 心道:“还能怎么回事?你如此肆无忌惮,露面便杀人,怎敢让你与诸宗亲见面?看你先前那架势,只怕还未开审,公堂便已染血!我们又不知道陛下会摆出这么大阵仗,能不做些防范吗?” “咳咳!”主官葛正东当即开口,抱拳,面色很是和气道:“殿下,因为此案影响重大,目前各涉案人等,皆是先以单独传唤的方式进行侦查,之后若有需要当面对质,自会安排!” 墨白闻言,眼神一瞅那二十位依然将目光盯着自己,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无声却给自己施加威慑的存在,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而看向葛正东道:“你们忙,本王也数年未曾回来,如今入得宫禁都还不曾拜见父皇母后,就被浪费时间了,去将那宁郡王等人请来,咱们快些结束可好?” “这……”葛正东微微犹豫,看看墨白,又看看四周阵仗,心中觉得也未尝不可,但一想到先前墨白抬手便要当着他们面要杀人的模样,却又心中隐隐不安,终究还是求稳,否了墨白的话,沉声道:“殿下还请稍安勿躁,且待殿下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之后,再看是否需要对质,可好?” 这明显是在打太极,墨白不是不会与他们言语辩论,只不过他没这个心情,也没这个必要,他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至于这案子如何结局,根本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他怎么回答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是否需要对质?听你的意思是,本王是否有罪,就只凭你们的想法就可定下?”墨白脸色沉了下来。 “殿下何出此言?本官司刑法一职,岂敢一言以定罪?”葛正东脸色一变。 “既然不敢,你又哪里来的胆子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本王要求对质,还要看你的意思来决定是否需要?你是欺本王无知,还是想死?”墨白目光陡然一冷。 几位大人脸色一变,葛正东更是被墨白目光一扫,连忙后退两步。 却就在这时,那二十位盘坐的修道中人,却是望着墨白的目光突然一凝,只听坐在左列蒲团正中央的一位宗师突然开口:“殿下,此乃宫廷之中,刑部正堂,还请殿下收敛!” 随着这道声音,几位大人还感觉不到,墨白却是浑身骤然只觉一股庞大的威压直冲而来。 几位大人闻言,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本王进门,尔等一不起身,二不行礼,你居然还敢向本王要规矩?”墨白却是在这沉沉威压之下,一头长发突然无风自动,陡然一转头,目光直射开口之人,冰冷道。 墨白突然爆发,让满殿中人,无论官员还是宗师皆豁然变色。 下一刻一众宗师脸色顿时难看,那被墨白盯着之人,更是满脸通红,语气阴沉道:“殿下,我等便是金銮殿中,陛下也为我等赐坐,殿下即便身份尊贵,却也不能如此折辱我等吧!” 墨白闻言,盯着他半晌,才道:“还道你们不知本王脾气,却不想,原来是听说过本王秉性,既不相信也不服气是吗?” 说到这里,他浑身压抑已久的气息轰然爆发! 他明白了,这些人虽然属于国朝,但对他对待道门修士的态度,不满意,或者不甘心。 墨白回京,让他们感觉到了危机,不愿就此自降位分,从此只为臣属。 墨白并不奇怪,他从不认为只有道门那边的宗师自诩高高在上,国朝这边就能出其外。 第368章 战 当然,墨白还并不知道,这些宗师之中,也并非全是国朝自己培养的,其中还有名义上归附国朝的四大名府轮值来宫廷职守的。 不过这也无所谓,今日的道门格局是他必须要打破的,不管是一百零八山的还是国朝的宗师,谁都别想例外。 他绝不容许国战之中,会有宗师胆敢自恃身份,不禁职责,甚至因局势而弃主帅而逃的事情发生。 他要让这些人彻底明白,他们有能力可以优待,可以厚赏,但绝不能真的让他们无视发堵,自认为超脱众人之上。 “砰!”墨白面前的那张椅子突然炸裂翻飞,他的身形随之消失,有声音在方圆数百米炸响:“不过一群宗师而已?也敢在本王面前猖狂,想死,本王成全你们!” 眼见墨白居然真的敢单枪匹马直接爆发,朝他们动手,尽管已经是早有准备,却还是心底不由一凛。 人的名,树的影! 没人敢怠慢,这时候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直接便是一列十位宗师,包括那开口的大宗师在内,全部立刻身上宗师玄光绽放,顷刻起身朝墨白镇压而来。 今时今日的墨白,再自大的宗师,也不敢独身而战。就连墨白身后另一边的十名宗师也是当即身影闪烁,直扑墨白而去。 墨白满头白发激荡,衣衫劲舞,浑身气息狂放,丝毫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正如传说中一样铁血而霸道,说出手就出手,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铁血一怒。 只是瞬间,他身形便与众宗师碰撞在一起! 无形的罡气狂暴四溢,张邦立等人脸色当即发白,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战斗便已经打响。 他们还做不出反应时,便豁然只听一声巨响后,数道身影四处翻飞,有一道甚至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小心!”张邦立到底是武官出身,还能反应,一声大叫着,拉着几位大人疾退。 “砰!”一声巨响在他们面前爆发,那身影直接砸碎了两张旁听椅狠狠砸在地上,仰身便是一口鲜血狂喷。 血溅三尺,鲜红刺眼。 那宗师脸色发白,回头一望张邦立几人受惊的目光,却是脸色当场一黑,其实他受伤并不重,墨白并非一击向他,而是同时迎战多人,看似摔的惨烈,实则那椅子却是被他自身罡气所震碎,此刻,一口逆血吐出便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但很明显,一开打便被打飞出来,脸上却是挂不住。 恼羞之下,他身上光芒又起,手掌狠狠一拍地面,顿时只见青石地板炸裂,到处崩飞。 他身形却凌空飞起,大喝一声,再次朝着边缘战场冲去。 刑部几位大人,望着那炸裂的青石地板,和四处乱飞击在墙壁上,深深凹陷进去的碎石,无不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 但紧接着眼中却更是震撼连连。 这宗师一击,实在太过恐怖了,如果他们受此一击,安还有命在? 可还没等他们从那宗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便又只闻风声震荡,一声惨叫惊响,这一次速度远较先前更快,就连张邦立都来不及在拉开身边几位大人。 正是眼中大惊之时,却突然只感觉到身体一轻,数人横移。 “轰!”又是一声巨响,径直又砸碎了他们身后的几张旁听椅,一道人影狠狠落在地面。 “砰!”的一声,人影竟反弹起身,再次落地。 “噗!”仿佛重复方才的故事一般,一道鲜血彪升。 众人来不及去想自己怎么闪开的,无不是目光略微呆滞的转眼望了一下先前被砸碎的地方后,再次看向那被砸的宗师。 却愕然只见正是方才气势汹涌,恐怖无比的朝着战场中心飞过去那人,还不到眨眼功夫,竟又飞了回来,只是飞的更远了一些罢了。 当然,张邦立注意到,这一次这位宗师吐血的时间长了许多,他的脸色也彻底苍白了,满脸痛苦之色的捂着胸口。 而他的胸口之处,豁然是一只巨大的脚印。 众人茫然的看看他,却只见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叹,一道白衣老者一步跨出落在了那身影旁边,伸手连连点指在他胸膛。 随后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那光芒四溢的战场。 “真人阁下!”几人一惊,张邦立率先行礼。 真人微微点头,还了一礼,便不说话,只看着战场。 “还请真人阁下调停!”张邦立急道。 真人盯着那战场中心,那口巨大的金钟,微微摇头:“老夫不能出手!” 张邦立面色一变,还以为真人得了陛下之令不能出手,眼神变幻着也看向战场。 只是他根本看不清墨白的身影,只见另一列的十位宗师也已经赶至,连同先前十位除了这位被打飞出来的宗师一起在围攻。 拳风激荡,令周边乱石飞扬。 掌风横扫,便凤声呼啸。 这场面便是张邦立跟随在陛下身边,也当真从未曾见过如此战斗。 他有些武力,但却并非修士,此刻凭借他的眼力,根本看不清墨白的身影,只能寻找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 没错,他记得墨白的玄光为金,独一份。 他隐约看见宗师们的拳掌不住敲击在一口金色大钟之上,有轰鸣声不住作响。 他看不清,真人却看得分明,他紧盯着那口金钟不动,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显然这金钟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能看出这是一种功法,但正因为他看出来了,神色才如此郑重。 以罡气外放,这是宗师的标志! 凝形拟态,则是真人之路! 其实说白了,就是当宗师将罡气外放体外,运用自如,可滴水不漏凝形拟态之时,便是成就真人境的时候。 但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那单南星曾一剑斩出剑罡,形神皆似,但却还差一种质变。 他的剑罡斩出,罡气也在斩出的那一刻开始杂乱消散于空间之中,而真人剑罡出,却是纹丝不动,滴水不漏击向敌人。 其中差别大到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真人的凝形拟态,是圆满状态,也就是道家常说的势! 势乃仙家传说中领域的雏形,世人谁也没见过领域是什么样,但势却真可做到。 真人可将真力外放,可形成一面密不透风的盾牌,直接施加在对手身上! 这样自然就限制了对手的行动,若无力抗衡真人的罡盾,那自然就连动也动不得,怎能不视为神仙手段。 真人之所以紧盯着墨白的金钟罩,毫无疑问,正是因为墨白修为未达逍遥,然而这口金钟罩却有势的影子在,虽然受到攻击,还是会有劲力透过罡气网击向墨白身体,还称不上无漏,但的确已经有了势的影子。 若墨白以这口金钟护身,又能有打破真人势的实力,最少就已经有了和真人抗衡的基本条件。 这是最浅显的道理,你和真人对拼一掌,真人的罡盾能够完美护身,即便你有实力打破,但可以肯定一击之下,真人还能扛,你却必死无疑。 这也是四大名府的掌舵人,各个实力惊天,论功力不弱真人,但却依然拼不过真人的道理。 真人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在修为圆满之前,掌握势。 而墨白却依靠一种功法,打破了这种格局,在宗师看来或许还没什么,但是在真人眼中,这却恐怖无边。 首先最可怕的便是墨白身后定然站着一位至少目前为止,他们都不知道底细的真人。 而且还是一位恐怖到他们都要心惊的真人,不管是否乃是墨白口中的恩师开创的这种功法,就单只是墨白底子的扎实,便定乃名师所锤炼出来的。 真人的眼力自然非凡,他看出功法奇妙乃是一,最关键的还是依靠墨白罡气的厚重与凝实方才能施展。 真人察觉了墨白的境界,绝非真人,也就是宗师修为而已。 曾经她不是没有想过,以墨白如此年轻,便能强势到如此地步,或许真是走了外道之捷径。 然而今日一见方知墨白的根基哪有半点虚浮,便是他真人之前,也不敢与墨白比根基的沉稳。这一看便是从练功起,便是野望巨大,是铁心朝着真人之路而去的。 真人之路,谁都知道怎么走,但在这路上,却不知道多少人跌倒、放弃,因为人的寿元是有限的,根基要打的如此厚实,也许还未达宗师境,便已经寿元耗尽了,还何谈真人之路? 当然,此时连真人都没看出来,墨白只证了拳师,还连宗师都未证得! 实在是这时代还没有这种分证一道的法门,也只有后世末法时代,空气污染,草药也枯竭,修者太过艰难,无望之下才只能另辟蹊径,先分证一道。 就算真人知道这种法门,他也不敢想,宗师都没到,真气便已凝练厚实到这个地步,将来如何能够将如此庞大的真气凝成罡力,走上宗师之路? 筋脉能受得了如此庞大的真气冲击凝练吗?这简直是找死! 突然,真人眼神一凝,手指微微动了动,仅仅盯着战场中一双红的仿佛要燃烧的铁掌朝着墨白的金钟狠狠印下,墨白正一掌拍向其前方一名真人,此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第369章 悲剧的张灵甫 ,為您提供精彩閱讀墨白与众宗师斗法,并未如往日一般出手硬碰硬。 尽管如此,在被围攻之中,他还是显得凶猛无比。 方寸之间身法极尽腾挪,避过威胁最大的重手,找准空档,逮住一个就往死里打。 这些人终究比不得当日在船上那一战,不管是人数,还是实力都不如,尽管墨白不如当日那般凶悍,但转眼之间,还是有七八个人被打的吐血倒飞出去。 当然,墨白身上那口金钟这时在扛下太多攻击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光芒黯淡,摇摇晃晃有些支撑不住了。 双方都未曾下杀手,毕竟这不是当日船上那你死我活的一战,今日这些人是要给墨白一个教训。 但打到现在,二十个人围攻之下竟然都未曾建功,反而被墨白打伤了七八个! 众宗师眼中惊色连闪的同时,也是心中恼火,接受不了这种围攻都拿不下墨白的结局,开始当真找机会朝墨白下狠手了。 “呼!”身后突然传来的一掌,掌风咆哮声,令得背对着这一掌的的墨白当时便是脸色一沉。 这一掌直朝他后心而来,不偏不倚,势大力沉,若是受之一掌,墨白全盛之时还能扛,但以如今的状态,怕是不死也废。 正这时,前方先前被他追击一人,见状陡然转身,一拳袭来,左右两侧亦被封死,令他无法前冲闪避,也来不及转身硬接。 “好胆!”墨白心头一怒,眼中终于杀意一闪,连他都未曾对这些人下杀手,他们居然敢起歹心。 拳风四啸之间,他眼中冰冷,却是身形陡然一静,却一转头,眸光急速向后电扫! 并非是看向那位可堪比单南星的宗师袭来的铁掌,而是看向了站在张邦立身边的真人。 这一眼被立在一边的真人捕捉到了,心中微微一动,莫非他撑不住了,想让我出手解救? 心念微动,手指再次跳了跳,突然,却只见那墨白扫来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令他微微一顿,手指又停下跳动。 便只见墨白身体陡然微微一矮,身形竟主动后仰了一步。 这一举动,让墨白将自己肩头直接搭在了那袭来铁掌之上,真人目光一惊,这一掌接下,墨白定然伤势不轻。 但紧接着,他眼中再是一凝,死死盯着前方,眼中惊色连闪。 只见那可称大宗师的存在一掌印在墨白肩头,果然打碎了墨白身上那本已黯淡的金钟。 那人正自眼前一亮,手掌上更红几分,用力狠狠一压,就想将墨白直接镇压在地。 怎料到墨白双腿又是联系向下微躬,不是一次,而是连续分三次,整个身体成蹲地状。 那大宗师的铁掌也跟随者墨白的身体连续三次下押,却古怪的并没能对墨白造成重伤。 仿佛这连续下蹲的动作包含了一种奇妙卸力之法,墨白脚面青石地板上,随着下蹲的动作一连三次崩裂砸碎,乱石飞舞。 但即便卸力,墨白的肩头还是咔擦一响,整个手臂软软垂下,肩头已被打的脱臼。 真人惊叹墨白发之精妙,但仍然眼神发紧,因为墨白虽然避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但前面和左右袭来之人,原本攻击他身体的拳掌此刻却因墨白身体一矮,变得直直朝着墨白头部袭来。 真人呼吸略沉,眼看着这些人明知这一击已是要害处,搞不好要分生死,即便是收力,墨白若是头部遭袭,那也凶险的狠。 此刻,眼见他们竟然还不收手,依然保持攻势,想墨白击去,他心中顿时暗怒,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他垂目紧盯着墨白,只待墨白无解,他便一定要出手了。 却在这时,只见墨白忽然身体一个微微前倾,不知为何,好像肩头缠住了那大宗师的铁掌,让大宗师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身体前倾,直接迎上了一左一右袭来的二人掌风。 那二人眼见一掌要打到大宗师身上,顿时一惊,连忙向后错开掌力。 然而墨白虽险之又险的化解了左右袭击,身体前倾,却将自己主动送上了前方来袭拳劲之下。 眼看着就要主动撞上前方一击,连真人都已经屏住呼吸时,他身形却又猛然后靠,一把就窜进了大宗师胸前,狠狠一撞! “轰!”那大宗师脸色当场一红,强忍着心头血气翻涌,正要借力退去,却是瞬间又面色大变。 他竟然退不出去,身形一退,那铁掌竟又再次搭在了墨白那已经脱臼的肩头之上,一股古怪的缠劲,令他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没等他施展反应,墨白身体又是一个前冲,完好的手臂,一拳狠狠与前方袭来拳劲对碰。 前方那宗师当场一口鲜血喷出,倒飞直接撞在了墙壁之上,墨白受此一击,脸色也是当场红润一片,不过他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幻,拳头闪电般的收回,一把扣住肩头那手掌,身形借着方才那一击的力道,再次猛然朝着身后的大宗师轰然靠山倒而去。 “轰!”又是一道猛击。 大宗师终于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墨白身前。 “喝!”大宗师察觉到墨白换了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打法,虽然震惊于墨白突然的刚柔并济是如何做到的,但还是一声低喝,一只脚立刻扎根,另外一只脚狠狠抬起,光芒四溢之下踹向墨白腰间。 他必须要摆脱这种缠力,不指望能够踹到墨白,但现在墨白的护体罡气已经被他打碎,只需他这一瞬间的拖延,其他人的攻击便能到达。 这时候没有那口金钟,墨白定将落败。 他的打算是好的,只是墨白岂容他摆脱,没有挡那只腿,抓住那宗师铁掌的手,微微用力一抖。 “啪,啪,啪……” 只听接连三声响亮的骨节震颤之声,宗师抬起的腿便顿时随着身形位偏而踹偏! 他察觉不妙,不敢在纠缠,也不敢再等其他人的攻击到,连忙收回腿在地上狠狠一踱,前后进退已被墨白缠劲纠缠,他便冲天而起化解颓势。 却不想,他浑身罡气涌动,全力上冲之时,墨白却不但没拦他,反而抓住他手腕微微一震,狠狠向上一抛。 这一下,他整个身形轰然飞向上空,墨白借了他的力道,反而送了他一程。 这宗师便面色大变的直接飞上屋顶,只听“轰!”的一声,砖瓦碎屑飞扬,此人直接撞穿屋顶,飞出了殿外。 这殿宇怕不下七八米高,此人功力强悍,加上墨白助力,撞穿屋顶都,又飞上了五六米至高,此人一口气还未用尽,看样子还有上升之势。 这一击不简单,墨白借他的力送他上天可以,却没办法再帮他下来。 若是等会原路掉下来,不说掉在地上得摔个脑残,就单凭正守在下面的墨白,恐怕就不会让他好过,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此人眼中惊恐连闪,不敢任由自己继续升高,原路落地。 没办法,他只得忍痛强行截断气血,这一下不好受,自己将自己搞成了重伤,鲜血狂喷之时,身形却终于猛的一偏,横飞出去,总算偏离了破洞,他是想落在屋顶之上,光凭身体的重量应该砸不穿屋顶,就算砸穿了,有屋顶阻隔这一下,掉下去,其他人也应该接得住。 但怎料到,事不如人愿,他强行截断气血这一横偏,却是横偏出去太多…… 刚好是屋脊斜坡之上,只闻屋顶传来一声闷响,倒是果然没有再直接砸穿屋顶,却是力竭之下身体顺着屋顶直接翻滚朝着屋外不断滚下去。 屋顶上一片瓦块飞扬,割得他浑身道道血口,叮叮当当响了好久,他才身体落空,却是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已经到了门口了,不过三米来高,就算掉下去,也不至于当场摔出个好歹来。 “轰!” 好吧,自由落体,他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心中还是希望门口的兵士能够接住他。 然而,脑海还正在期待,就感觉自己被人狠狠一脚踹在腰上,他根本来不及分清什么情况,就像一只死狗般轰然一声又横飞数米,方才狠狠砸落在地。 这一击对他来说不算势大力沉,但此刻本来便气血逆流已然重伤,被狠狠一踹,那也觉不好受,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之时,胸口也是一口无名怒火升腾,竟有了一丝力气,狼狈无比的从地上爬起身来,灰头土脸,嘴角全是血的,却是面色狰狞,凶猛咆哮一声:“是谁,竟敢偷袭本座……嘶!” 话没说完,一炳长剑便定住了他的喉间,让他倒吸凉气,心头火焰顿时消散无踪,急忙顺着剑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位倾城女子正站在他面前,正满脸冰冷,警惕盯着他。 “明王妃?”这老宗师一顿,有些发懵。 这时有兵士已经围了上来,就要将他拿下。 这老宗师脸色当场一黑,带着虚弱道:“且慢,老道张灵甫!” 林素音手一顿,似乎她也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犹疑的细细打量了一眼,随即才撤了剑,眼中微闪,沉声问了一句道:“宗师阁下为何突然从房顶落下,惊扰到皇后娘娘凤驾!”手机用户浏览m.阅读,。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xs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第370章 得道宗师 ,為您提供精彩閱讀皇后? 张灵甫一惊,连忙侧头看去,只见十米开外,正有一顶软轿停在那里,一头戴凤冠的身影,正坐在里面,她身边数名兵士警惕的看着他。 张灵甫忍住浑身疼痛立刻躬身道:“老道见过皇后娘娘!” 林素音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了那因为他的突然跌落而停下的一顶软轿之处,轻声道:“母后,我认得出此人是宫里的宗师,他应该是被人打出来的,身上有伤……” “宗师?”皇后闻言,侧目盯了一眼张灵甫满身的狼狈,本就略显愁容的脸上当即微微一变,沉着脸急声喝,声音微颤道:“你在与何人动手?可是我皇儿?” 这时候她哪里管张灵甫如此狼狈,墨白应该未吃亏,一想到他可能敢对付墨白,皇后立刻就炸了。 可惜是站不起来…… 张灵甫没想到皇后居然知情,不过一想到方才墨白雷音怒啸,想是皇后正好听到了,闻言老脸顿时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只听殿内,又突然传来数道大喝。 “住手!” “休要伤他性命!” “殿下息怒!” 也不知是谁的叫声,皇后、林素音、老嬷嬷、张灵甫和众兵士都被这一声喝的心惊。 尤其是皇后大急之下,竟手撑着轿子就往前一冲,可惜腿脚无力,好在老嬷嬷眼急手快,立刻扶住了皇后,才没让皇后当众出丑,老嬷嬷却也吓的够呛,连忙吩咐人抬轿。 “快,快!”皇后来不及管自己,急声道。 没人敢怠慢,众人急冲进去,却是刚好看到墨白白衣白发,挺直而立,他右手前倾,正掐着一位宗师的脖子,将他高举离地,那宗师脸色已经憋的通红。 四周宗师满脸惊怒,真人阁下则站在墨白三米开外,手臂抬起指向墨白,脸色凝重。 张邦立数人,则早已惊慌失措,不断冲墨白求情! 正当众人看清情况时,也正好只见墨白背对着众人,手掌突然一动:“咔嚓!” 所有声音都静了! “砰!”墨白随手一抛,尸体落地,他浑身无尽凶晲在回荡,俾睨四周,目视着满场呲目欲裂的宗师:“不服气?要规矩?来,让本王看看,你们究竟有几条命?” 说罢,墨白不管周边,目光一转动陡然直视真人:“阁下一再出手挑战白某底线,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休怪白某对阁下不敬!” 真人闻言,紧盯着墨白,最终却还是缓缓垂下了手,望着墨白此刻闪烁的无边凶晲,最终摇头轻声一叹:“殿下,他罪不至死,殿下何必杀性如此之重?” “阁下有阁下的道,白某亦又自己的路,孰对孰错,只能留待后人评说。诸位宗师想要白某的规矩,今日白某就不会让他们失望,就只问真人一句,真人是否真要插手?”墨白目光灼灼,此时凶气升腾,不做纠缠,直接和真人摊牌。 今日这威,他是非立不可。 真人却是苦笑一声,他寿元无多,又岂惧威胁,但不可能真的和墨白大庭广众之下打生打死,倒也想得开,他时间不多了,也不在乎墨白折损他的面子了,苦笑着摇头道:“老道拦不住你,却有人能拦住你!” 说罢,对着门口微微拱手一礼,身形微微一闪,消失不见。 墨白还以为今日真要做过一场,可听他这话,不由一怔,方才全心抵抗真人大势,此刻真人一走,他便察觉门口气息不对劲。 诸位宗师,却是早已朝着门外行礼:“见过皇后!” 墨白面色一变,立刻转身,望向门口,一眼便见到林素音正默然站在那里,目光盯着他那头白发有些微征,待到见他看来,与他对视一眼后,随即垂下眼睑。 墨白目光一转,朝着凤驾看去,果然只见皇后正目光湿润正呆呆看着他。 六年前离去时,对皇后的影响记忆,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与眼前人影慢慢重合。 微微呆滞后,他又急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衫,但只见血迹斑斑,顿时不由心头怒火一闪,恨不得起身将这群宗师通通打死。 可老道的话,自然没说错,皇后面前,墨白不可能再去打生打死。 推金山、倒玉柱,墨白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儿臣不孝,叩见母后金安!” 皇后神情太过激动,盯着墨白看个不停,嘴里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墨白跪了好久,她才终于颤音传来:“皇儿,过来!” ……………… …… 皇后宫中。 此时墨白已经换了一套王服,虽然时代开化,但宫里着装却依然严格。 虽是常服,却也身前身后皆是五爪金龙首正对人间。 此刻,尚非午膳时分,皇后宫中却已经摆上了席面。 墨白埋头吃饭,说实话,这些年来他不穷,可还当真很少在吃的上面如此讲究过。 大多时候都是吃药膳调补身体,做练功之用。 此时的皇后已经恢复了仪态,她并没有很多话,也并没有问太多,只是第一时间就为墨白准备了一餐饭,然后便看着墨白吃饭,时而笑意连闪,时而又双眸湿润。 林素音并不在此,皇后似乎也没有去在意,她就在老宫女的陪伴下,眼睛不离墨白片刻。 待墨白放下碗,一大桌子菜已经吃的干净,也算是食量惊人了。 实际上墨白自然不用吃这么多,可是在皇后目光之下,他只能吃。放下碗,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听皇后又道:“嬷嬷,上甜品吧!“” “……”还有甜品,墨白大惊抬头! …… 一番折腾,墨白推着皇后在花园散步,他也同样慢慢静下了那颗始终不曾放松的心。 他有些恍惚,从睁眼开始,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像此时一样安安心心的慢慢走,慢慢看。 一段段往事突然浮上心头! 高居山峦之间,清秀的身影,默默望着红尘岁月。 古庙之中,他静坐佛前,听梵音缥缈。 婚床之上,瘦弱幼小的阿九,惊慌窜进门来。 济世医馆对面的何记酒楼上,他脸色苍白,独望星空。 …… 不知什么时候,墨白静静站立在了花园里,一动不动。 他浑身萦绕的血气一点点随风飘散,他那笔挺的身姿退去了刚硬,再复淡薄而清秀。 他那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威严而又锐利的眸子,仿佛被清水拂过,曾经的清澈,再次归来。 他抬起头,望向远空元卷云舒,微风拂来,他那头白发轻拂,却不再威势骇人,反而清风霁月。 轮椅已经到了老宫女手上,林素音也不知何时现身,就站在皇后身旁,三人一起望着花园处静静站立的墨白。 皇后带着几分担忧的眸色盯着墨白独立的身影不动,她是最先发现墨白异常的,本来墨白正在推着她散步,听她讲着当年墨白在京时的一段段有趣往事。 突然,墨白推的慢了下来,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她回头唤了几句,却见墨白发呆,一动不动。 她察觉到墨白身上似乎泛起了微妙的气息变化,初时她有些担忧,但她也曾修道,却是并没立刻唤醒墨白。 而是招手让老嬷嬷将她推到一边,两人却都看不出究竟。 只是觉得墨白似乎就像典籍上所述,正在参破心境,这不是什么坏事,便慢慢放下心来。 随后,又将林素音唤来,三人一起守着。 林素音已经观察了半晌,望着这道身影,她眸光复杂,感受着他身上那股令她永生难忘的霸道气息一点点消失殆尽,只留下一股如此清晰的淡薄平和气场。 她很复杂,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陌生,恍惚间从六年前的了解,到如今竟变得越来越模糊。 突然,墨白的动作,打破了她的思绪。 三个人紧盯着墨白突然从呆滞中,缓缓抬起了双手,脚步也微微抬起,开始动作极慢的打起了一套拳法。 他身随心动,脚随意动,招式绵软,目光平和,看似无力,却一抬手间,便见风卷落叶,转身则叶随手飞。 皇后和老嬷嬷只关注着墨白的一举一动,而林素音却是双眸紧盯不动,感觉着墨白拳脚之间的一股温润意境。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道”就在她眼前流转,师父传道,传法,却不能让你清晰看见道法。 然而此时,林素音却觉得自己看见了,她逐渐痴迷,连直接席地而坐,她浑身气血开始波动,随着墨白的拳脚而动,曾经练功时的种种桎梏,在这时她却自行体悟,休正,随即经脉运行周天,畅通无阻。 武道需资质,确实不假,林素音的天资禀赋俱佳,境界还低,却能在墨白此时意境之下,心有所悟,受到影响。 皇后和老嬷嬷见林素音突然盘膝开始运功,也是不由面面相觑,皇后看她仪态,微微皱了皱眉,终是没打断她。 真人在势!宗师在意! 林素音在意中体悟! 墨白却是在意中行走,一趟太极打完,他浑身一震,四周花瓣叶落翻空,缓缓腾落,煞是惹眼。 墨白略带茫然的双眸之中,终于再见清明。 他收拳而立,却并未收功,突然,他再次举起双拳,身形陡然变得刚劲,一直未见的金色玄光突然大放光芒。 墨白双臂一震,任由拳光释放,他口中一身清喝,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微微一震,再度变得刚硬,身躯之上,一口金钟浮现,却不再笼罩全身,而是缩小,只在上身凝形,与拳光相呼应,虽都为金色,却可分而见之。 “这……”老嬷嬷见之惊声而出。 她难以理解,怎么可能出现两种玄光,不错,都是金色,但却明显分开,这根本就不可能,什么时候听说过,一人证二道的? 但今日必定要打破她的心理极限,只见墨白突然负手身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腿在空中不断踢打,一连十二路打完之后,其突然一声大喝:“开!” 便见得他豁然一脚踹向假山,一股无比锋利的气势伴随着他双腿劈啪作响,最终一道略显黯淡的灰色突然浮现。 灰色很难形容,但却让人望之而觉混乱感。 没错,就是一种夹杂着无尽狂暴的混乱。 “轰!”一声巨响,墨白一脚将假山踹的乱石翻飞。 其不管乱石翻飞,整个人再次冲天而起,一个闪身落地。 此时他身上,拳、脚、身躯皆光芒涌现,看得人头昏脑涨。 忽然墨白再次由刚转柔,太极拳的悠远意境再次让草木翻腾,落叶腾空,随着他的拳脚,他周身光芒,开始缓缓融合。 待到最后,一口大钟笼罩全身,再无其他任何异状。 却又见大钟之中忽然墨白双拳一展,只闻一头巨虎长啸,便见大钟顶上一头巨虎威慑长空,墨白拳风一变,巨虎一散,又闻狼嚎。 虎、狼、蛇、鹰…… 皇后与老嬷嬷看的是叹为观止,皇后更是双目湿润,这些年来墨白的成就,终于展现在了她面前,她的儿子不再是那些年被提起来就让人恼怒的皇家耻辱,如今,他成大器了! 最后墨白面色微红,突然低喝道:“龙腾!” 便只见他身周骤然光芒剧烈,一道震人心魄的“龙嗷”之声自他罡气之中爆发出来,然而,却未见龙腾之资,他浑身金光便忽然炸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光淡去,墨白安然站在原地,双眸微征,慢慢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微微摇了摇头。 显然他脱力了,最后形意龙拳,只闻其声,却未见其形,便已崩溃。 墨白微微皱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那五爪金龙,到底是未曾见过真形,想要拟态,一点犹豫便难以功成。 “呼……”一口犹若实质的长气吐出,墨白神清气爽。 转身四望,便见得皇后等人身影,脚步微动,身形便已来到皇后身前,想比之前,他身形移动,仿佛多了一种道法自然的气息,不再显力度,只显意气。 满身煞气皆已消失不见,他躬身行礼,仿若又回当年未曾修武时的模样:“儿臣鲁莽,让母后受惊了!”手机用户浏览m.阅读,。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xs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第371章 一整个下午,墨白都留在宫中陪着皇后,也没人过来打扰他们。 母子数年未曾相见,叙话之间总还是要提起一些人,一些事的。 比如当年被林华耀所杀的太子。 提起他,皇后便泪如雨下,有些伤心已经藏在心底久已,身为皇后,这些年来与陛下又不请进,她又能找何人诉说? 便是最亲近的老嬷嬷也是千万般避免,从来不会主动让皇后想起伤心事,如今儿子墨白的归来,却让不得不想起那个已经陨落了许多年的太子。 墨白回来的惊喜,与方才所见墨白的成就带给她的欣慰,能够让她开心,也就能让她为太子之时,越发伤心。 墨白坐在她身边,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仅有的记忆里,他与太子之间见面次数也算屈指可数,更还稍有嫌隙。可以说与太子之间并无什么情分,也谈不上什么伤心。 但因送林素音回京,他却也没办法事不关己,必须得承认,他确实对不起皇后。 起身,来到清泪滑落脸颊的皇后面前跪下:“母后,儿臣不孝,明知兄长死于林氏之手,却还将其之女送到母后身边,厚颜请母后照顾,此实乃大不孝,儿臣该死!” 俯首,连磕三个头,落地有声! 皇后闻言,泪眼朦胧的而看着他,好久没有出声。 最后,皇后摇摇头,哽咽道:“不怪你!” 墨白依然伏地埋首不动。 “起来吧!”良久,皇后擦拭泪痕,深吸一口气,对墨白抬手道。 墨白抬头看向皇后,轻声道:“儿臣不顾母亲悲伤,妄行此事,请母后重罚!” “不必多说了!”皇后摆摆手,神情又慢慢淡了下来:“本宫真的不怪你,顾及王妃周全,也非全是因你所托,本宫是母亲,也是皇后,她的身份如今于国体有益,便是不看在儿媳份上,也不能不管,你无需为此自责!你能为国而筹谋,母后反而欣慰!” 说到这里,皇后再次摆摆手:“不提那些了,你能回来,母后便该高兴,快起来,和母后说说,这些年你究竟怎么过的?为何如此狠心,这么多年也不报个平安,你可知母后有多担惊受怕? 墨白闻言,心中一苦,说起这些人,这些事,墨白当初那一走留下的诸多谜团,就注定了要被提起来。 厅堂中,侍者被挥退,只余三人。 皇后高坐在上首,老宫女则站在她身后,墨白坐在左侧下首。 墨白从决定入京起,他就在想该怎么向皇后解释当年种种! 如果将一切和盘托出,那无疑对皇后来说,真相太过残忍了。 即便皇后能够平静接受,墨白也不忍心。 最终墨白轻声道:“当年儿子大婚之夜,遭上清山门徒来袭,不但搅了儿子婚礼,还打伤了儿子,可谓是颜面尽失。本来儿子还奢望父皇会为我做主,怎料到,最终父皇不但未曾帮我做主,反而还将我赶出京城。” 说到这里,墨白抬头看向沉默的皇后又道:“儿子自知是在民间长大,自当年入京,父皇就不喜欢孩儿,京城里的皇族子弟,也没有几个真的拿儿子当回数,就连满朝权贵也只当笑话看。本来儿子自己心里也有数,毕竟文采武功都比不得诸皇子出色,所以也不想去争什么,毕竟这京城里至少还有母后是疼爱儿子的,可这次大婚之变,却是让儿子心中生了怨意,当时年纪还小,心中怨气难平,就想到既然都不待见我,要赶我走,那这京城不待也罢,大不了重归民间便是。” “却怎能想到,离京路上竟又遭截杀,而我却在马车里,眼见身边那寥寥几个护卫,根本无礼护我安平,还是靠着明王府中原有的护卫,才勉强为我拖得一时三刻的性命,可道师一出,我便只能眼睁睁的等死了。当时本来便不平的心越发愤怒了,怨责父皇竟如此不在意我这个皇子,连一路上能护我周全的保证都没赐给我。” “心灰意冷之下,我服下了恩师当年给我万一遇到危机之时的保命丹丸,强行用生机换取力量,击毙了道师。当时年纪小,危机解除了,却也害怕再遭截杀,同时心道既然父皇不在意我死活,那便索性当我死了吧……” “到了明珠之后,也就未曾暴露身份,只是一边凭着母后所赐的药材养伤,一边秉持恩师遗志悬壶于世。一过经年,儿子伤势好了,也终于开始懂事了,意识到当年因为一口怨气,竟置母后于不顾,岂是为人之道?悔恨万千之下,恨不能立即狂奔至京城看望母后,却又因近乡情怯,更自觉无脸再面见母后……” 房间里静了。 皇后静静坐在上首,听完之后,也没让墨白起身。 她就默默看着墨白,神情居然平静的超乎想象,只是眼圈却再次一点点红润! “儿子自知罪孽深重,求母后重罚!”墨白见她伤心,再次起身跪下,低头。 好半晌,只听皇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轻柔开口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儿子不孝,当年不知父母恩重,任性妄为,实在不配为人子……”墨白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平静的脸,心中一紧,又连忙道。 “你抬起头来看着母后!”皇后闻言,竟突然笑了笑,轻声道。 墨白心道不妙,却还是抬头与皇后对视。 他目光清澈,满是诚恳。 看到这种眼神,谁若还不相信他,那便真是罪孽了! 对视半晌,皇后才开口道了一句:“都说孩子大了,在父母面前就没一句真话,看来就算是本宫的儿子,那也不例外!” “母后,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为自己开罪之意!”墨白郑重点头。 皇后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怎么,本宫还要为你的实话,嘉奖你一番不成?” “这……自是不敢!”墨白这时便是他也分不清皇后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了? “起来吧!从前倒没见你如此礼数周全,如今倒是动不动就跪了!”皇后又抬了抬手。 墨白闻言,终于心中一松,起身道:“从前年纪小,常惹母后生气,这么些年来独身在外,却是思念母后得紧,反而母后平常教导却越是清晰,孩儿潜移默化,自是不会再如从前了,这也有赖于母后教导之功!” “瞧瞧,外面人都说我儿霸道,蛮不讲理,浑人一个,遇事不是打就是杀,可老嬷嬷你看,皇儿这嘴甜起来,说的话多好听?哪里像那个传言中的蛮横匹夫?”皇后被他的马屁拍的笑了起来。 “依奴看,殿下却是说的有理呢,定是由心而发的,殿下虽不在娘娘身边,哪里又能不思念母后,殿下能有今日之成就,那定然是离不开娘娘从前教导!”老嬷嬷连忙眯起眼睛笑道。 皇后此刻喜笑颜开,却是揶揄了墨白一句:“你也帮着他说话,也不想想,就他只因置气就一走数年的鲁莽脾性,能如他说的那么好听?这是在哄本宫开心呢!” 这话看似玩笑,墨白却被皇后看来的一眼,震得心中直跳。 他不知皇后这话,究竟有没有深意。 墨白心中一凛,最担心的终于还是来了,他说的再合情合理,却也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一个临走时还记挂母后腿疾的儿子,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只因置气,便可对经历剧变,伤透心扉的母亲,数年来不管不顾。 若是一般妇人或可过关,但皇后不是一般人,她能走上国母之尊,会如何去想,墨白真的猜之不透。 关键是他清楚,自己在露面之后依然与国朝保持距离,很难用单纯的置气来解释。 墨白深吸一口气,又补上了一段,道:“其实儿子也是经历这番变故之后,着实有了要奋发图强的心思。所以这些年来,在明珠刻苦用功,默默积蓄实力,就想着有朝一日,要让世人看一看,他们瞧不起的六皇子,究竟比谁差了。也要让道门知道,便是不靠国朝,不靠父皇,我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宰割的鱼肉。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后之子是世上最优秀的青年!” 皇后闻言,终于是再次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正色道:“你能有这番志气,母后很高兴,但且记住,母后希望你成才,更害怕你出事,你长大了,许多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母后不会去干涉你,阻拦你,虽然如今天下,母后也帮不了你什么,但还是会尽可能的支持你,只是皇儿,母后只望你遇事能够多想一想,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了母后想想,一切都可失去,但性命一定要保住!”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墨白起身行礼。 ………… ……… ps:看了一下投票和打赏的情况,大部分id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很多都是老面孔,丑丑自己也知道,若非老朋友,估计也跟不到今天,同样,没有你们,丑丑也估计写不到今天,谢谢!! 第372章 原来是中毒 之后墨白报喜不报忧的说了说这些年来的情况,主要摘取了一些行医时的旧事来说,说着却是笑道:“母后,这些年儿臣在外其他方面不敢自夸,可在医道方面,儿臣却是还从没给母后丢过脸,您可听说过,儿臣打出去的那顶招牌?” “天下第一医馆?”皇后闻言顿时笑着手指着墨白:“怎么没有听说,以前在京城时,你就喜张扬,出了京城,隐迹藏行,就怕别人认出,你却还挂上如此招摇的牌子,你呀,让母后怎么说你好,真是长不大……” “母后明鉴,这招牌可不是为了张扬,而是恩师当年传艺时所赐下,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墨白摇头笑道。 “哦?说起你恩师,母后怎么不记得,当年寻到你时曾有过关于你恩师的事,更不曾听说你周围有一家天下第一医馆!”皇后微微皱眉道。 墨白摇头:“恩师没有用这个牌子,他为人喜清静,怕惹麻烦,可是却要求我若行医,必撑起这门庭,说起来他自己都不敢,却是要坑我……” “放肆!”皇后脸当即一板:“岂敢如此对传你艺业的恩师如此说话!” 墨白当即告罪,他就知道这么一说,定能让皇后将心思放在教导他身上,恩师来历之事也就给揭了过去:“刚挂起招牌的时候,着实让儿臣难以清静,来踢馆的可谓是络绎不绝,再加上那时儿臣已经在明珠杏林有了几分名声,所以来的也非泛泛之辈,皆是手底下真有几分本事的医者。莫看都是民间医者,其实民间高人不少,其中不乏圣手名家!有一些儿臣甚至认为,比宫里御医,那也不差分毫!”墨白谦虚道。 此言一出,皇后顿时不胜开心,直接点头道:“皇儿此言不错,天下何其大,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无论何时,为人皆需谦逊,切不可目空一切!” “谨记母后教导,他们敢来摘儿臣的招牌,也着实不算出奇,毕竟他们的徒子徒孙都已名震杏林,我这小辈他们自是不放在眼里的。儿臣与他们论道,方才发现,他们的本事那果真是天下顶尖,怕是放眼天下九州,也难有几人能超越他们。称之为医道圣手,那绝对实至名归。儿子不由打起几分精神来,最后他们皆心服口服,承认了儿臣的牌子,后来儿臣就甚少出山了,再有实力很是不错的圣手来踢馆,便由跟儿子学了几天的阿九代为出战,还好,他虽悟性不佳,但也勉强应付了过去!”墨白点头受教。 皇后闻言一呆,与老嬷嬷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皆眼中古怪,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后无语的抬手作势便要打:“你快回头看看,尾巴还在不在?有没有飞到天上去了?” “殿下医道名声,便是老奴也曾听闻,还记得当年您还曾给娘娘断过腿疾之症呢……”那老嬷嬷反应过来之后,却是突然开口道。 墨白闻言眼神一挑,却见皇后神色陡然一凝,显然要打断老嬷嬷的话。 他眼中精光一闪,就知道有问题,不容皇后开口,就连忙正色接口道:“不错,今日归来,儿子也是悚然一惊,医道不容出错,儿子当年曾为母后开方,母后当不至于至今仍不良于行,不知母后可有按方服药?” “皇儿放心,母后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前些年坐久了,也习惯了,反而不愿再站起来了。”皇后微笑摇头道。 墨白却站起身来,郑重道:“这么说母后已经服过药了?还请母后伸手,让儿臣为您探脉,看看恢复情况。” 说着,墨白就来到皇后身边,手朝着皇后的手腕看似不经意的搭了上去。 “不急在一时,咱们一说竟忘了时间,你府中那陆寻义如今还伤重昏迷,真人说只有三日之命,若不得解,便神仙难救,母后见你归来,竟欢喜的忘了这事,你快快过去看看,这陆宗师在对你极为忠诚,若能救,务必要救他,花费多大代价也得救,为主之道,切不能让忠臣寒心,需要什么药材,你便告诉母后,母后替你去办!”皇后却避开了墨白的手。 墨白沉默了,他脸色难看起来,突然抬头,对那老嬷嬷沉声道:“说,怎么回事?” 那老嬷嬷见墨白突然对他发火,当场一愣。 皇后也是一样,不过紧接着便是眼中一顿,语气严厉道:“好好地,你凶嬷嬷做什么?” 墨白后退一步,却对皇后道:“母后,您有所不知,儿臣敢挂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便自认有这份能力,世人皆道我武道惊艳,实则,在我眼中,武道却还差得远,唯有医道方才是我敢挺直胸膛说一句不弱于人的本事。以我如今的功夫,治病早已无需听脉,只需双眼在患者脸上一瞧,便几乎断个大概,其实我第一眼见到您,就已经看出,您的伤不但未有好转,反而加重了,您故意瞒着我不说,我也没办法,可拿您没办法,我却不能由着母后不管。姑姑在您身边,常年不离身,您不肯说,我自然是要她说,拿您没办法,可为了您的病,我却也只能得罪姑姑了。” 说到这里,墨白也不等皇后开口,顿时疾言厉色的看着老嬷嬷:“还不从实说来,今日你要不说,就算母后打死我,我也先打死了你再说!” 老嬷嬷闻言,当然不怕,反而心花怒放,恨不能立时张口,却还是先看一眼皇后,颤颤巍巍,惨兮兮道:“娘娘,我若再不说,殿下就要了老奴的命了,娘娘!” 可皇后却是脸顿时黑了,一瞪墨白道:“好了,你数年不尽孝道,本宫还未责备你,你如今就长了本事就是来对付本宫的吗?” “母后!”墨白却不开玩笑,跪地道:“母后,非是儿臣不敬,请您为天下百姓着想!” “这关百姓何事?”皇后怒道。 “儿子乃是天下第一神医,这一生不知还有多少性命交付到儿子手上,儿子一向在医道上从来自信,用药从不拖沓,可亲自开方,却连母后的病都未能治好,反而越发重了,这让儿子今后还如何敢为他人治病,若不能搞清楚原委,道心怕是不出一时三刻就得崩溃,而且即便今后不再为人看病,可儿子这一身医道本事传自恩师,却不能就此失传了,一个庸医传庸术于徒子徒孙,怕是要害天下人苦矣,母后身为国母风尊,岂能坐视此等惨事?还请母后为天下百姓想,让儿臣为您好好看看病情!”墨白一番慷慨激昂。 皇后听的几度张嘴,最终却是慢慢沉下了脸色,久久不说话。 “皇儿孝顺,本宫本当欣慰!”皇后长叹一口气,慢慢抬起头,看着墨白沉声道:“本宫知道,能拖得今日,拖不过明日,你不会罢休的,但你要答应本宫,无论本宫能不能治,你不能乱来!” “嗯?”墨白抬头,那双重新恢复清澈的眼里,轰然一抹火焰升腾:“母后何意?” 如今的他,气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怒之间,便是老嬷嬷也身躯一紧。 “不答应,本宫这辈子就坐着好了!”皇后哪里有料错,见儿子闻声便起凶性,自知要出事,虽然心中温暖,但却有分寸。 墨白低头,再抬头,眼里清澈一片,和颜悦色的笑道:“母后放心,儿臣为医者,脾气和耐心那是必修课,母后有命,儿子又怎敢推辞?不过母后也请放心,以我如今的本事,您伤得再重,儿子也定然让您站起身来。” 皇后又紧紧瞧他几眼,这脸色变得太快了,实在有些让人怀疑。 可见他满是真诚,又想到他应该不敢忤逆自己,儿子脾气再不好,她这母后说的话,却肯定还是会听的。 故而轻声一叹,伸出手腕放在小几上,微微摇头道:“母后这把年纪了,站不站起来又有何关系,不用多想,你且看看便是。” “母后放心便是!”墨白点点头,老嬷嬷为他将椅子搬到皇后身边,墨白坐下,手放在皇后手腕之上。 微微闭目,皇后和老嬷嬷便只见墨白气息突然变得温和,早在当年便已见过墨白问诊模样,不过当初却是年纪太小,那抹杨着实让人不禁好笑和惊奇,今日却是着实有了一代圣手的风范。 墨白面色微微一缕青气闪过,紧接着手指微微下压,皇后便只觉一股温润气息顺着手臂经脉流淌,当年她也曾修道,只不过在这些年过来,她早已没有了修为,经脉早已干涸,此刻那木气一冲,只觉舒适无比。 但不一会,她便只见墨白眉头一皱,随之而来,她只觉腹部微痛,不由同样皱了皱眉。 恰逢此时,墨白声音响起:“母后,或许稍有不适,一会就好!” “无事,皇儿尽管施为!”皇后眉头松开,笑吟吟道。 能感觉到墨白的丹师本事,她心头越发高兴。 老嬷嬷站在一边却是额头冒汗,紧张得不得了,就等着墨白睁眼说一句:“无碍,我开个方子,很快就好!” 可或许是自己母后的缘故,这一次墨白听诊时间很长。 皇后的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脸色略微苍白,有汗珠浮现额头之上,明显是感觉到了痛楚。 终于,墨白按在皇后脉搏上的手指一松,睁开了眼睛,见到皇后脸色苍白,他眼中一闪而逝一抹沉沉杀意。 “殿下,娘娘她……”老嬷嬷终是忍不住了,见他睁眼就迫不及待问道。 墨白伸手从自己脖子上掏出一个小丹瓶,对老嬷嬷道:“姑姑帮母后倒杯水,不要茶,要清水!” “是!”老嬷嬷不敢怠慢,没有吩咐外人,而是亲自出门去倒。 待老嬷嬷出门,墨白将手中的药瓶到处一粒来,想了想,又倒出一粒,随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将手中的两粒丹丸取出一粒装进小瓶中,重新放进怀里,然后将脖子上取下的那个药瓶塞到皇后手里,轻声道:“母后,这药瓶里还有三粒丹丸,此丹可解天下百毒,您贴身收好,今后若觉不对,便立刻服下一粒,便不能立时而解,却也至少性命无忧!” 皇后看着她手中丹瓶,又看看他手中那白色丹丸,随即抬眸看向他,问道:“你看出来了!” “母后身份尊贵,居然用药也能被人动手脚?”墨白抬头面色和缓,轻声问道。 皇后微微摇头,笑道:“也未必就是被人动了手脚,之前也曾尝试了一些偏方,或许是乱用药的缘故!” 正在这时,老嬷嬷端水过来,墨白将手中药丹递给她。 皇后倒不拒绝,服下之后。 墨白便起身道:“母后,儿臣还要去一趟陆寻义那边,您且放心,待我回来,再为您针灸一番,无需多少日子,您就可痊愈。” 说罢,又对老嬷嬷交代了一句:“此丹丸服下,待会会有些反应,半个时辰之后,替母后按摩中池穴,便可止住药物反应!” 老嬷嬷点头。 墨白转身,脸上笑容却是立刻褪尽。 第373章 吵架 墨白记忆中对这宫廷是有印象的,南北西东各条路径通往哪里,他都大概清楚的。 只是如今这各个宫殿里都住着些什么人,他却是一概不知。 至于陆寻义被安置在哪里,他就更不清楚了。 不过他不知道不要紧,总有知道的人。 如果可以,林素音宁愿这一辈子都别再见到墨白,更别说和他一起并肩出现在人前招摇过市。 可她的想法明显不重要。 所以此刻,她只能伴随在墨白身边,一起走过这春日午后的花花草草。 宫禁之中,不时便会有人路过,每当远远看着他们走来,便是霎时间慌不择路的身形一转,消失在假山或花草从中。 有些相距近的,没时间躲开绕路,则是躬身站在一旁,仿佛有什么随时可能吃人的洪荒巨兽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般,身躯略颤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他们走过很远,那些宫人们才敢抬起头来,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仿若逃过一劫般,回过头来小心的盯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几句,又各自抬起脚步飞快消失。 这般夸张的模样,让得林素音都沉不住气,不由转头打量了一眼墨白。 却只见墨白竟还悠然自得,饶有兴致的抬头望着路边池塘里,不时冒头的鱼儿,就好像他丝毫没有察觉别人将他当做厉鬼现世一般的目光, “咱们能不能走快点?”林素音在这条路上第一次开口。 墨白闻声回过头来,轻声道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林素音胸前微微起伏了一下,沉默下去,低头继续前行。 墨白看她两眼,也就作罢,继续扭头去看那些鱼儿,慢慢行。 阳光下,二人并肩而行,如果不是不时便有人见到他们的夸张表情,倒确实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境。 当然林素音怕是不会觉得惬意! 到了通往外宫的路口,林素音终于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快到了。 一言不发的转弯,朝着外宫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却感觉身边有异,不由停下脚步望向身边,却哪里见得墨白的身影。 不由四处一观望,待回头,却还是没见人,不由有些茫然:“人呢?哪儿去了?” 再次前后左右一瞧,又转身往回走,再次来到路口,左右一扫,豁然便只见那口池塘边上蹲着一个身影,一看那头白发,不是墨白又是谁? 也不知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竟不时洒下些许小小颗粒,扔向池塘之中,便只听池塘里传来鲤鱼跃出水面的欢快声响。 林素音呆呆看着一幕,望着玩的不亦乐乎的墨白,她再冷的性子,这一刻也终于是被撩拨的火冒三丈! 胸前剧烈起伏了几下,她只觉得火气直冲头顶,莫非他当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曾经他施加的耻辱,会恬不知耻到这个地步,陪在他身边,与他郎情妾意的赏春不成? 林素音气的脸色青红交加,二话不说,转头便往来时的路回去。 “你干嘛去?”却刚刚从墨白背后走过,却又只闻墨白突然开口。 林素音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停步,抬脚就从他身后走过,若非这是宫里,她恨不得运起身法,立刻消失在此。 但她有顾忌,墨白却没有,手中的丹丸捏碎的剩余小颗粒朝着池塘一扬,众鱼群纷纷跃出水面,红的、绿的、霎是好看时,墨白站起身来,身形微微一动,便已经站在了林素音身前,看着她又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墨白,你别欺人太甚!”林素音这一次没有低头,沉声道。 “不就是慢了几步吗,怎么就欺负你了?”墨白神情淡然。 “你心里清楚!”林素音声音清冷,说完抬起脚步转身便走。 然而才刚刚一步走到墨白身边,便觉得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她转头大怒:“你……” “你尽管闹!”墨白抓着她的手腕,平静道:“你也看见这宫里但凡见到我的人,都像见鬼一样避之不及,想来我就是装什么贤王,估计也没人信。我也不怕丢人,更不怕丢我父皇母后的人,反正名声已经这样了。你如果也不在乎别人的唾沫星子,那就尽管大闹,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此刻这四周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咱们这里有什么动静,无需一时三刻,整个宫里都会传遍,再多一些时间,甚至整个天下都会风声四起,谈论明王与明王妃之间不可不说的故事……” 林素音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最终也没敢大叫出来,压低声音怒急道:“住嘴!” 林素音始终是个女人,命她可以不要,可脸她却不能不要。 这男人内心的龌龊无耻,没人比她更清楚,想想那一夜,她又羞又愤,她真不敢赌墨白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眼里的火焰恨不能将这男人千刀万剐。 深吸一口气,垂下头盯着墨白抓着自己的手腕,深吸一口气道:“你再不放手,我……” 没等她说完,墨白就放开了手,没有将她逼到极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身道:“咱们走吧!” 林素音站在她身后,眼里泪光一闪,但很快又忍去,终于还是抬起脚步跟上了他。 却不肯在并肩而行,墨白几步走出来到路口,回头看了看她,见她跟在身后一米左右,不上前来,微微皱了皱眉,墨白轻声道:“不着急出去,先陪我在这内宫转一圈!” 林素音沉默不语,清冷的目光瞟向池塘。 墨白微微沉默,又道了一句:“你也不必将我尽往不堪处去想,我还不至于故意将自己的王妃送给别人去羞辱。”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继续道:“你觉得我逼着你走在一起,故意在人前乱晃,是在折磨,羞辱你,可其实并非如此,之所以带着你,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别以为你好欺负,本王还没死呢!谁欺负你……” “够了!”林素音没等墨白说完,便开口了,她并未有半点动容,语气带着嘲讽:“不必说的如此好听,打一棒子,给一颗糖的手段,需要对我用吗?你最不堪的一面我都已经见识过,怎会信了你这些话,说什么是为了我?” 墨白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好,就算不是为了你,这对你也没坏处吧!你好好陪着我转一圈,咱们就当是合作,不管我什么目的,在外人看来,始终还是在为你撑腰的,今后总可以让你少些挑衅和麻烦。你在京城的日子恐怕不会短……” 说到这里,墨白突然一顿,问道:“你父亲声传天下,承认你是墨家的合情、合法、合理的媳妇,这事你听说了吧?” 林素音的脸色肉眼可见变的铁青:“还不是拜你所赐!” 墨白却摇头:“这件事,你可不能怪到我头上,他可没找我商量过,就自己决定了。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他对我居然评价如此之高,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好女婿……” “你住嘴,混蛋!”林素音再也忍不住了,终于还是红着眼眶,高声喝了一句。 墨白被他骂的一怔,似乎想不到她居然真的敢在这儿闹。 目光不由一挑,看向周边,脸色不好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的一把走上前来,拉住林素音的手便走。 “你干什么?”林素音挣扎,墨白却不理,反而仰头对着周围就是一声爆喝:“还不滚,再敢看本王的笑话,揍不死你们!” 说罢,拉着林素音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暗劲使出,林素音便顷刻浑身绵软,靠在墨白身上,快步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很快此地静了下来, 过得一会,却听风声响动,一条条暗卫身影闪出来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有人迟疑开口:“刚才殿下好像是在警告我们?” 其他人望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一个个看着殿下离去的方向,却不知道该不该跟上,有些惆怅。 最终派了一个人回去找陛下请示,其他人还是跟上,却不敢靠的太近,以免再听到了明王与王妃之间吵闹。 …… “吵架?”定武帝有些纳闷,他还等着明王来拜见了,怎么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和林氏女吵架。 不过随即却是心头一动,问道:“大庭广众之下,究竟因何事吵闹?” 暗卫有些不确定的道:“殿下实力高强,我等不敢靠太近,只听到好像他们是在说王妃在宫里受了委屈的事而争论!王妃有些激动,骂……骂了殿下一句!” “哼,在宫里她还敢口出不敬?”定武帝脸上好似微怒,问道:“骂的什么?” 暗卫有些尴尬:“这……” “支支吾吾做什么,还不从实道来!”定武道。 暗卫只能实话实话:“王妃骂殿下……混蛋!然后让殿下住嘴!” “啪!”定武脸色顿时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放肆!” 暗卫无语,心头也在庆幸,还好王妃没有骂“王八蛋!” “林贼可恨,如此教女无方的草莽之辈,居然也敢登大雅之堂,天下人岂不唾弃!贻笑大方,当真贻笑大方!”定武可谓怒急,脸黑了好一会,狠狠将林老贼骂了一遍。 第374章 得丢多大的人 暗卫死死低头附和。 定武骂了一通,才稍缓怒气,又坐好问道:“然后呢?” 暗卫瞅了一眼陛下脸色,才道:“然后殿下拉着王妃就往外宫走了,临走时冲着我们发火,不准我们再跟着他,看他笑话。” “就这样?”定武帝脸色更黑了。 “呃……就这样!”暗卫无语,还要怎样?让明王当众打王妃一顿? 定武半晌没出声,却是明显怒气沸腾,还以为墨白与林氏女之间有了矛盾,他还挺期待。 这说起来,好像期盼自己儿子和他妻子关系不睦,实在有点太为老不尊了,可要体会一下定武的心情啊。 林氏那边对墨白伸出了橄榄枝,他正心中忌惮着呢,能见到墨白与林氏生怨,他怎会不欣慰? 可尼玛,搞了半天,人家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 定武觉得自己已经察觉了事情经过,林素音在向墨白告状,然后墨白或许为难,回答的不让林素音满意,所以林素音发火了,墨白恼羞成怒,又不敢冲林素音发火,结果又要面子,将怒火宣泄在了安慰们身上。 “这没用的东西!”定武心中暗骂,怒不可遏! “他去了陆寻义那儿?”定武暗怒半晌,才道。 “是!”暗卫答道。 “嗯,去继续跟着他,若他有异动,立刻来报朕!”定武帝沉声道。 “是!”暗卫心中有些担心,殿下会不会真的揍他们,却不敢拒绝,但却又请示了一句:“陛下,殿下实力高强,我等难以靠近,是不是调派几位宗师……” 他还没说完,定武就摆手:“无需多虑,且按朕吩咐做!” 待他走后,定武帝却脸色不好看,这才刚回来,就胆大包天的杀了国朝一个宗师,再闹起来,还不知道要怎样? 不过,他心里倒是有一点念头,这小子似乎向来就跟修道之人有仇,动不动就砍。 可相反,整个明王府,还素来灭有随便对普通人动手的迹象,包括陆寻义等人皆是如此,对普通兵丁,反而从来不下狠手。 定武帝眼神微眯,又不得不想起当年上清山大闹婚宴之事,以及当初他与墨白之间的那些旧事……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就是一顿,眼中又开始光芒电闪,也不知是在琢磨些什么? 半晌,他重新坐下,为君,又为父,面对墨白这么个儿子,他也有些拿不稳心态。 既忌惮,可冷血视之! 却又期盼他来拜见,表达孝心! 见他入宫到现在都还不来,他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想着这些,却又生一个念头,他来拜见时,是见还是不见? 这小子如此混账,该不该磨一磨他的脾气,晾着他再说! 心思百转,他又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再次从桌上,拿出两份圣旨。 分别打开后,只见其中一份豁然是将墨白幽禁的那份,而另外一份…… ………… …… “早说过了,你不在乎,我还怕不成?” 这句话后,林素音便在许多人难以形容的目光下,就被这样半靠在墨白身上,被他拉着手一路穿行宫禁,林素音不得不冷静下来,死死埋着头。 墨白果然兑现了他的话,让她见识到了这个男人可以无耻到怎样的地步。 她心中大恨,却没办法,被墨白控制着就这般在人前相依相偎的来到了陆寻义所在的宫殿,门口侍卫森严。 墨白放开林素音,负手前行,众侍卫连忙让开。 林素音止步不前,墨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恼恨不已,但没办法,墨白的眼神告诉她,是自己走进去,还是他拉进去。 深吸口气,跟在了他身后。 走进殿内,感觉着身后那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目光,墨白无语。 似乎有一种反派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的目光,在侍卫带领下,来到殿内一间屋子之中。 一眼便瞧见,陆寻义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正有两个年纪颇大的御医和一个身穿道袍应该是丹师的老者守在这里,各个眉头紧皱。 闻得外面动静,抬头朝门外望来,见得墨白身影,顿时一惊。 显然连他们也知道墨白回京了,并且标志性的辨别方式,是他的头发。 “见过殿下!”三人行礼。 墨白点点头,冲他们拱了拱手:“三位辛苦了!” 三人微微一愣,显然被墨白的客气惊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 林素音站在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陆寻义,再看着为他拿脉的墨白。 眼里的冰凉逐渐又转化成了复杂,再恨也不能视而不见陆寻义是为什么伤到如此地步! 她垂下目光,感觉很累,说不出这一切究竟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恩怨纠缠之下,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无力再挣脱。 方才她怒,她恨。 可冷静下来,墨白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她父亲声传天下,公开承认她与墨白的关系。 上清山那边,也似乎就此与她恩断义绝,再无关系了。 到现在,一切都在用事实告诉她,她所有的侥幸都在变成虚无,她确实无路可走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条路,离开这个深渊一般的世界。 可是别说不甘心,就算甘心,她也没法轻易做不出来。 正如墨白带他在明珠看尽凄惨那一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这天下有用,就算想自己了结自己都变得对不起整个天下。 她在感受着艰难,却是应该抬头看看,墨白比她处境其实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还能在墨白的安排下留在这深宫里看似煎熬,却总是还有片刻踹息的机会,而墨白却在刀光血影里,只能前行,得不到半刻安稳。 没有办法,生活在这时代,她与墨白又都生在权贵之家,更因缘际会的特殊结合在了一起,他们的路,无论是苦是甜,都得走下去。 …… 两位御医,一名丹师,并没有退走,既是等待墨白问情况,也是存心要留在这里看看这闻名天下,曾挂招牌“天下第一”的明王,究竟是何等本事? 这不奇怪,身份有高低,可在自己熟悉,并且为之称道的专业面前,却没人愿意承认比别人弱。 陆寻义的情况他们是清楚的,已经奄奄一息,药石难治了。 三人见墨白正襟危坐,为陆寻义拿脉,不由几次对视,眼中各有含义。 终于墨白缓缓睁眼,在数道目光下,他看向诸人,见林素音眼中也有一丝紧张,倒是微微意外,不过他没多看她,而是看向三位医道名家,再次拱了拱拳:“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一些,有劳诸位废心了!” “不敢!”这次三人回礼很快,其中那丹师见墨白神情还算和气,不由告罪一声道:“听殿下的意思,陆先生的情况……” 墨白点头:“有真人吊住一口元气,又有诸位日以继夜的调理,还有希望。” 说罢,他看向林素音:“我要施针,你且先去外面歇着!” 林素音知道不方便,又看了一眼陆寻义,然后点头出了门。 墨白又看向那显得有些尴尬的三人,心中倒是了然,他们想留下。 只不过不好开口,毕竟偷师学艺,乃是大忌。 墨白其实并不反感,他很欣赏一心为医,只求多学点东西的,不理外事的医道名家。 便是他自己将心比心,若是看到医道出众的强者,那也是可以脸皮不要,死磨硬泡也要请教的。 毕竟医道不是武道,是造福大众的功业,他来到这世上走一遭,若说要留下什么东西的话,最期盼的便是自己的医道,只不过前些年潜引,没能找到合适的传承者而已。 这医道一途,也非看看就能当真学好的,再加上嫡传弟子,确实就要考察的更多一些了。 并没有赶他们出去,与其他医者交流,他不介意。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没想学,人家只是不服气,想看看他墨白怎么敢挂天下第一的名头而已。 对他们笑了笑,拱了拱手,三人面上顿时一正,同时一礼:“多谢殿下,我等冒昧了!” 墨白笑了笑,再次抱拳:“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后说不得还要向诸位请教!” 三人闻言,顿时看墨白的眼神都变了,齐齐拱手:“若有用得着我等,殿下尽管开口!” “请!”墨白抱拳! “请!”三人走上前,回礼。 剥开陆寻义上衣,顿时时间,一道道暗黑色的黑点,浮现在他胸前和背上,墨白眼神微顿,这是战斗时受到剑罡攻击所致。 墨白手持银针,忽然金针绷直,绿色光芒隐现金针之上,在旁观的三人都屏气凝神没有说话,皆认出这是丹师手段,以木之生气行针。 只见墨白忽然手如电闪,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刺入陆寻义心房。 三人眼神皆是一颤,好险没有叫出声来,谁见过心口命脉敢如此快速行针的,稍有差池便将让陆寻义归西。 他们忍不住连忙观测陆寻义的气息,待见他没立时亡故,方才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又傻眼了。 只见墨白手幻化出残影,在陆寻义是身上如下饺子一般,一根根金针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插入陆寻义周身大穴。 没有一丝停顿,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颤抖…… 三人只能望着墨白手中那不断幻化的绿影发呆,这一刻他们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三字经”才能描述他们心中不可描述的想法。 …… 林素音在门口等了许久,逐渐这间小院来了许多医者,之后又有许多人徘徊在了外面。 林素音初时微楞,好一会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医者是想来看看“天下第一”的神医,究竟是否为真。 而那些杂役丫鬟徘徊在外,也是来观望个真切,打探消息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各家主子身体有些老疾的,不管明王在怎么可怕,想摆脱病痛的心思,却都是有的。 当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林素音身边,和她见礼时,林素音就真有些懵了。 真人也来了。 林素音其实心底有想法想问一问,难道真人阁下也会生病么? 不过,这里的热闹却是让她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若是待会墨白出来时,一脸颓废,那恐怕得丢人丢到全天下。 终于,那道紧闭的门开了。 第375章 绝不可能 门打开。 两名御医与丹师,一共三人,鱼贯而出,神情皆茫然。 门口立刻就静了下来,肃穆无比。 包括林素音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他们身上。 三人似乎并没有关注到门口的情况,对众人的眼神视而不见,那走在最后的丹师,有些木讷的关上门。 随后三人就站在门口,脸色开始慢慢变化,时而茫然、时而震惊、最后又都变的沉重,低下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久久不语。 见得这种情况,门口望眼欲穿的人们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位究竟怎么了?这么多人站在这里等着,他们居然还装起了深沉。 不过三人如此沉重的表情,却是让人不禁多想。 “看这模样,里面情况恐怕不妙!” “这也不出所料,正所谓药医不死病,这世间连我等都束手无策,下了断言的病症,又有何人能逆天?” “正是如此,我等今日却是闹出了笑话,民间百姓见识浅薄,一些传言本就夸张,愚者当真也就罢了,可我等却是各个从医久矣,岂能也跟着信了这等无稽之谈,当真是笑话,笑话!”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是问问那三位吧!” “哎哟,张老头,你还是省省吧,莫要再去得罪人!” “嗯?怎么?老夫如何就得罪人了?” “真是迂腐,你没见这已然尴尬极了,你还要当场去问个究竟,这不是故意扫殿下的面子么?看,那边,王妃还在场呢,这可真是,众目睽睽之下,你看闹得?还是快快走吧,殿下脾气可凶得狠,趁他还未出来,咱们还是莫要久待,免得平白无故招惹了祸患……” “额……” …… 一众等待的医者之中,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开始窃窃私语,皆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 不过也不知诸位对这结果,究竟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林素音的修为不弱,虽然大家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的清楚,此刻望着那三人满脸沉重的模样,也是心中一沉。 眼中有些低落:“连他也没办法吗?” 现场逐渐开始又闹轰轰起来,医者这边的话,很快就被外面那些打探情况的宫人小厮们听了去,说不得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在这宫里,明王也确实不得人心,这里大多数人并不接触外界,便连宫人小厮们对于明王的印象,也皆是凶狠,暴躁,杀人如麻的狠辣印象。 他们适应了规矩,也习惯了规矩,更以规矩作为生存的准则,所以似明王这样不守规矩的存在,他们接受不了,更难以说喜欢。 众目睽睽之下,林素音艰难抬头,目光却看向三人之后,那依然紧闭的大门,心中又浮起一丝希望,他并没有出来,或许还在想办法…… 虽然她对墨白没有好感,但内心深处,对这男人的本事却还是相信的,毕竟当初她中了雷音箭,在墨白手中却是那般轻描淡写就给解决了,她还能清除记得自己当时并未配合治疗。 之后一桩桩骇人听闻,在以前绝对无法置信的事件,墨白却总是出人意料打破了不可能,也道门入明珠那次如是,竹叶门那次如是,前不久的道门伏击更如是。 这男人不是好人,但他的本事却不应该是假的! 她沉默着,任凭身边窃窃私语流传,却不走,就等在这里,等着他亲自出来确认结果。 有人转身摇着头与同僚准备离去,有人依然站在这里看着热闹。 却不想,正在这时,有人却是踏前了一步,轻声开口了:“三位,殿下还没结束吗?” 林素音抬头,却只见正是站在她身边的真人阁下,此刻面对着那依然不理外界,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三位医道高人开口。 在场所有人立刻朝他看来,随之却是立刻露出惊色,就好似他们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真人居然也在场一样。 “拜见真人阁下!”在场诸医者,不论留下的还是准备走的,全都停下身形,眼露惊色,躬身而拜。 那三人听到真人的声音,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却是抬头望了望四周,见到如此多人,又望向真人,随即浑身一震,眼中茫然尽去,连忙行礼。 “诸位请起!”真人阁下一个道家揖法,转圈回敬诸位,随即面色和煦,又朝三人问道:“那陆宗师老道曾为他续命三日,今日便是最后一日,听闻殿下正在施展妙法,老道也向来看一看情况如何,不知三位可否告知?” 众人本奇怪真人如何会现身,一听这话,这才恍然,确实那陆寻义是得了真人一口元气不灭生机,真人自是不怕得罪明王殿下的,当众问出那也是理所当然。 真人现身了,大伙也不敢再喧闹,又重新将目光盯住了三位。 三位医道名家听闻真人来意,问及里面情况,皆是立刻又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对视一眼后,沉默许久不出声。 这下子,搞得大家伙都紧张起来了,头上不由冷汗直冒,这家伙,真人问话了,这三位都还要玩深沉吗? 真人见状,却是微微挑眉,不由回头稍显疑惑的看了林素音一眼,林素音不解真人何意,微微垂眸没有出声。 实际上,她不知道,在真人心头还是相信陆寻义是救得活的,尤其是他亲眼所见墨白还活着,只是白了头发之后,就更加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人能将强催生机之人救回来。 只不过他不敢确定,这个医道通神的人是不是明王本身! 所以今日听闻果真是明王亲自出手之后,便过来看一看究竟。 心中还道只要明敢出手,那他在医道之上的名声就应该不假。 可却不想,竟然会遇到这情况,这三人对此竟讳莫如深,久久不答。 真人心性圆满,他没有急躁,就静静等待他们开口。 终于三人之中,那丹师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眼中神色仍自惊叹莫名状,似乎已然意识到自己怠慢了真人,又先行礼惶恐道:“请阁下恕罪,晚辈因心境欠缺,一时为之震撼,难以安宁,怠慢了阁下,实乃罪过!” 真人微微一笑:“无妨,是老道打扰,道友何来怠慢之说,道友恐怕确实见到了匪夷所思之震撼事,此乃人之常情,不妨便等道友缓过神来,再说也不迟!” “晚辈岂敢无礼,当不得道友之称!”丹师起身,越发惶恐。 真人笑笑没有强求,确实这世间又有几人敢当真人道友之称? 丹师再次吐出一口气,当真让自己平复下来,再眼望周边一圈,脸上一抹苦笑露出,缓缓道:“真人阁下明鉴,晚辈早闻殿下之医术,鬼神莫测,故今日得见殿下施法,便厚着脸皮请教,却见得殿下果然人中龙凤,可谓是风度翩翩、气量如海,更是谦和有礼,竟不但未曾责怪我等无礼,更是恩准我等三人近前旁观学法,更还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请我等共勉之,思及此,晚辈惭愧……” 老丹师的开场白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真人和林素音都没忍住嘴角微抽。 有人低头,有人望天,有人盯着丹师面容呆滞一动不动。 却无不在想,这老东西说的真是那传说中,性情暴虐的明王吗? 林素音低下了头不忍再听! 真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勉强保持脸上的和煦。 而这时,那两名御医也醒过神来,听到丹师的话,同样是一副羞愧模样,竟不顾真人在场,与丹师一起,共同朝着那紧闭的门,深躬一礼。 在场人,皆面面相觑,就如看闹剧一般。 心中却不由猜测,这三个老家伙一定是见得殿下恼羞,害怕殿下一怒,故而才如此惺惺作态,竟说出这般昧良心的话来,当真是厚颜无耻到我辈皆不能忍啊…… 不能忍又如何,谁也没站出来说个不字,也不过是一个个面色古怪,气氛很是尴尬。 三人久久不起身,真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林素音。 其他人亦皆慢慢将目光放在林素音身上,林素音脸上微红,心中却是莫名的很,又不是她逼迫这三人如此。 但终于还是受不了这众人眼神中的复杂,忍不住道:“不若还请三位起身,与我们先说说现在陆宗师究竟什么情况吧!” 三人闻言,这才起身来。 他们自己却没有一丝尴尬,也没看出现场的古怪气氛,看得出他们理直气壮,认为自己这一礼,丝毫不过,乃是诚心所致。 依然是那丹师开口:“王妃且放心,经殿下之妙手,陆先生生机已续,性命已无忧!” 此言一出,林素音和真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场医者却是轰然一震,这一刻,几乎所有御医和丹师皆是脸色刹那呆滞,然后大变,有人激动之下,当场一声高呼:“这绝不可能,老夫亲自为患者断诊过,其虽靠真人神通保命,还未气绝,但生机已断,魂飞久矣,不过只是短暂维持活死人状态而已,药石可医活人,又怎能医死人?荒谬!” 第376章 出来了 “不错,我等皆乃杏林一生,在场诸人哪个不是医道泰斗,便算老夫本事不行,但还能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 “丹师切莫信口胡言,那陆宗师当真活了吗?听闻殿下道法超绝,又闻世间曾有诸多手段,可令死人睁眼……” “放肆!”林素音闻言,下意识的便一怒,目光直指那开口之人,喝道。 那医者年纪不算大,看上去只四十多岁模样,能至御医,看起来本事是不弱的,此刻异常激愤之下,竟然口出妄言。 哪里什么死人睁眼,这分明就是在说墨白不是使了障眼法,便是使了邪魔手段。 前者还好说,可后者就诛心了。 当今道家,本就将墨白视之为异类,明王入魔,乃是外道之说,在道门之内宣扬甚广,京中自也有人听闻传播。 然而私下里也就罢了,如今竟公然在这里宣诸于口。 林素音一怒,此人也反应过来,当即面红耳赤,脸上冷汗滴落,一时间惶恐无比。 然而林素音其实却只是下意识一怒而已,转瞬间其实便已反应过来了,怎么会为那该死的男人出头?顿时心中微微一乱,连忙平复心神,收敛了神色,又复清淡模样,道了一句:“还请大人注意场合,若有疑问,待会验证便是,又怎可未经证实,便如此妄加非议!” 见林素音轻轻放下,没有追究的意思,那男子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心中憋闷,大庭广众之下被训斥,还是林贼之女训斥,他面子上过不去,但还是不得不行礼道:“在下一时急切,言辞有缺,谢王妃宽恕!” 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尽管一个个脸色难看的狠,但却无人再明目张胆的乱说。 没人走,均留了下来,要等墨白出来,搞清楚真相。 一个个皱着眉头,摇头摊手的开始私下议论起来。 那两位御医和丹师,也早就被拉了下去,接受大家的拷问。 可他们信誓旦旦,更是脸红脖子粗的为墨白正名,更有一位性情火爆,不但拿项上头颅做保,更是撸起袖子要揍那先前质疑的中年人。 突然改变的局势,让外面那些宫人小厮脸色皆变,随之有人快步离开,回去传递消息,不多时,更多的人开始朝这里赶来。 终于随着黄昏降临,这片宅子门内门外,早已是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 不止医者,宫人,更有着一些坐班的大人得到了消息,也都赶了过来,有看热闹的,也有心中微动的。 众医家联合上门,今日誓要与那明王在医道之上一见高下,宫中出了如此热闹的事,怎能不去观望一番? 要是打打杀杀,那他们躲远点,可今日这场面,却明显是文斗! 文斗就没啥关系了嘛,亲眼看看不吃亏! 毕竟谁家没有身体不好之人,有些尚还无碍,可有些却是顽疾,便是御医也只能缓解,能见证一个高绝的医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生存。 大人们站在一圈,互相聊着天! 宫人小厮,则站远一些,远远观望。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群越发庞大的医者人流之中,此刻他们这边已然是热闹到了极点,已经分成了几派。 以那亲眼所见的三人为首的数人为一派,坚决不信的为一派,还有将信将疑的一派。 此刻一个个引经据典,阐述着可能与不可能之说。 这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们却没一个离开,正为了一个话题争得面红耳赤。 一众大人们,在旁听的却是无语。 只因他们现在已经从墨白的医术如何,年纪经验如何,直接上升到了墨白的“医德”如何这个话题。 正方认为,墨白心性豁达,为人谦和,不但不计门户之见,更在明珠那等百姓罹难之地活人无数,为天下医者所敬仰,更素有天下第一医者之称,此乃大功德,如此杏林圣手,当为一道楷模,医德又怎会有缺。 反方冷笑不已,医者父母心,乃活人之事,当尊重生命,妄行杀伐手段者,如此忽视人命,又如何可当圣手之称?医德有缺,又如何能成就医道? 双方各自举例,力证己方观点,争得是好不热乎,一个个平日里最是慢条斯理的大夫,此刻恨不得上演全武行,也着实是有趣的狠。 不过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人皆是医道泰斗之尊,哪个没有几分傲气,此刻突然出来一个如此年轻,便能挑战他们地位,甚至远超他们的存在,自然就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心悦诚服,要么誓死不服! “嘎吱!” 终于一道门打开的声响传来,所有人的声音陡然一顿,现场仿佛突然被一巴掌拍的静寂无声。 所有人全部一个动作,顷刻抬头,目光全部紧紧盯向那缓缓打开的门。 静了! 万众瞩目之下,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在场医者,皆是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盯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影。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有人脚步连连后退,口中喃喃出声,眼中满是不信。 陆寻义脸色苍白,站在门口目光望了一眼门口众人,却并没有出来,而是退到了一边,微微躬身。 一道脚步声缓缓传来,众人便只见一个满头白发,却年轻的过分的身影,缓步走出门外。 他脸色亦稍显苍白,见到夕阳垂射,微微眯了眯眼,随即抬脚踏出门外,对门外诸人只是一眼扫过,没有任何表示。 随即眼神一转,看了一眼还站在前面的林素音,没说话,又看向真人,微微蹙眉,还是拱了拱手:“阁下是来找我?” “见过殿下!”真人眸光看向墨白,同样行了个道家揖法,紧接着目光早已在陆寻义身上一扫,眼中微微一闪后,却没说什么事,只是和煦道:“早闻殿下医术通神,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陆道友伤势如此之重,经殿下妙法,居然已可下地,实在令老道大开眼界,佩服!” “不过对症治病而已,还要谢过真人为他续命三日!”墨白再次拱手一拜,然后看了陆寻义一眼。 “陆某谢真人阁下活命之恩,请受陆某一拜!”陆寻义走上前来,声音尚显虚弱,动作也明显不那么顺畅,显然虽然活了,但伤势仍然不轻,他慢慢朝着真人便是要跪下。 真人却是微微一抬手,陆寻义便拜不下去,真人微微摇头:“无需如此,便是不为你度一口元气,想必明王殿下也自有办法为你续命。” 说罢,他看了墨白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一个转身,消失在了现场。 墨白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真人什么都没说,他却明白,真人此来,是提醒他该去见陛下了。 抬头望了一眼御书房方向,他眼神微顿,随即散开,这时候那三位医者已经走上前来,对着墨白行礼。 墨白还礼,随即抬头看了一眼这满院子的人,对着那些医者道了一句:“你们来意,本王知道,你们放心,本王不会拿身份来压你们,本王在道家有一名号,白姓,名长青!医道本乃生死之术,我等出手,便不容半分差错,否则小可伤及一人性命,大则危害一国兴亡,若行医道,必慎之又慎,斟酌再斟酌,这当为我等医者从师之日所习第一条医规!诸位皆是医道前辈,白某年纪尚轻,在医家辈分也不及尔等,诸位前辈要考校白某的医术,这乃理所应当之事,白某岂敢不从?” 这番话一出口,满场诸人皆是讶然不已。 尤其是一众医者,无不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身上,脸色当场便是惊讶之中,又好看许多。 倒是那站在周边的一众大人,却是面面相觑,望着墨白很是闪烁,这家伙不会这么好说话吧? 果然,墨白话音才落,便只见墨白眼中光芒一亮,踏前两步,凝视一众医者,沉声道:“白某既然敢挂天下第一的招牌,那就早已做好准备接受挑战,医德、医术、医规,只要诸位摆下阵仗,白某来者不拒,可今日一见诸位,你们当中很多人却是让白某失望的很!” 说罢,墨白不再多言,看了一眼陆寻义,点了点头道:“且先在这里休息,明日回府!” 陆寻义闻言遵命。 墨白又看向林素音,沉声道:“走吧!” “殿下且慢!”医者人群中却有一老者站了出来。 墨白望去,只见这人约七十来岁,面色严肃,站出来先是一礼,然后道:“殿下既然自承为医家弟子,那还请恕老夫斗胆,向殿下问个分明,殿下方才之言,究竟何意?” 墨白看向他,微微观察了一下,动了动鼻子,又挑眉看看他肩头,最后垂目看看他双手,顿时面色微正:“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老者见墨白方才打量他的动作,心中正自微微点头。 鼻尖微动,是在闻他身上药香! 医者身上的药香与常年服药的患者身上那种药味不同,是常年不断亲自熬汤药、膏药者受药气所熏陶才有的一缕药香味萦绕身体。 又见墨白望他肩背,常年行医者,正经医道传承,第一点便是行医姿态。 医家问诊切脉时,坐姿身姿皆有要求,一般腰背得挺直,这是给患者尊重和让他信任的必须,而拿脉则肩头要微微上扬,手指能更灵活的听到脉象,日子长了,肩胛骨就自然会比常人要略高一些。 这一项,看起来不是医者最重要的,却是判断一个医者对医道态度的重要指标,医者一坐便是一整天,腰背肩头都很是劳累,日子久了,能够坚持的却是不多。 最后墨白看他手指,他自然知道,墨白是在看他手指形态,与指间颜色,苦苦钻研医道,常年离不开药草,看指间颜色是辩药造诣,而手指形态则是抓药造诣,还可看出针法造诣,这两者缺一不可。 俗话说,行家面前,一眼便知真假。 此刻墨白正色,便是察觉老者必然出自医道名家,并且医道实力深不可测。 可他在观察老者,老者也同样在观察他,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之后,便紧紧皱起了眉头,墨白身上自然是一点医道特质都没有,莫说医师,便是医者都不如。 唯有一双眼睛,其中展现的一种安宁气质,倒是确实有几分医师气象,这近距离一观察,让老者心中疑惑不已,不过转头一看陆寻义,事实摆在眼前,他又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小看墨白。 “老夫于青药!”老者微微点头,说完就看墨白反应。 然而墨白毫无反应…… 第377章 严惩 于青药不由脸色微黑,他很想问一句:“殿下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字不成?” 那先前观看墨白的三人之中,此刻倒是有一人看出情况,出来介绍道:“殿下,此乃当界太医令于大人,出身于杏林世家,乃是于三万祖师的后人,于大人自小研习医道,三十三岁便通过医师考核,入职御医至今,在杏林之中,于大人乃是泰山北斗!” 墨白听完,顿时一愣,于三万他还真听说过,那是在明珠时,看当代医书时见过的名字,此人乃是千年前的人物了,当年成名于一场瘟疫之中,成功救得三万人姓名,自此以后人称于三万,扬名历史,倒是本名反而逐渐无人提起了。 对此等能在瘟疫之中立大功德的医者,墨白还是不敢不敬的,闻言,拱手道:“原来是于大人,在下失敬!” 于青药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伸手抓了抓胡子,却仍是一副严肃神色,不过目光之中明显和煦许多:“不知殿下师从我杏林哪一名家?” “恩师悬壶民间,并不显名!”墨白没有多谈,只回应道。 “原来是世外高人!”于青药闻言微微有些迟疑,但见墨白不说,他也追问不了。 拱手赞了一句后,便说回了正题:“殿下能救陆宗师性命,医术确实超绝,但老夫身为太医令,却还是要代诸博士,向殿下问个分明。殿下方才说我等让殿下失望,不知究竟何意?可是我等医道在殿下眼中不值一提?” 看得出这老者受不得辱,墨白倒也明白,这位医圣后人,自然有几分傲气。 不过,今日墨白却是客气不得,医道上他不会让任何人压制! “医家论道,涉及门类繁多,但大抵不出三项、医德、医规、医术!”墨白正色沉声道。 众医家闻言,当场面色一正,随着墨白这句话,这场注定要天下杏林卷起滔天骇浪的医道之战算是开始了。 “医德在先、医规次之、医术再次之,殿下所言不错,但请教,我等又如何在此三项有亏,让殿下竟不屑一顾!”于青药拱手,面孔越发严肃。 “医术如何,暂且不提,也非三言两语可分高下,在下虽然年轻,今日却要向太医令请教医德、医规!”墨白抬头扫了一眼众医者不服的神色,沉声道。 “请!”于青药无惧。 墨白面色却清淡:“我有不解,太医令可能答?可敢答?” “诸位,老夫能否?”于青药衣袍一展,转头望向众医者。 众医者皆服,躬身抱拳。 “诸位信任,那老夫又有何不敢?殿下只管出题!”于青药回头,一伸手,虽老迈,却中气十足:“却不知老夫若答出,殿下可接老夫一问?” “自无不可!”墨白笑了笑,随即道:“陆寻义伤势,于老可曾上首查验过?是否性命垂危?” 于青药脸色一肃,瞅了一眼陆寻义,不得不点头,沉声道:“确乃生机以断,老夫无能为力。” “那白某为其疗伤,又算不算凶险至极?”墨白再问。 于青药沉默少顷,才道:“按道理他的情况已无凶险可言,但是……”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凶险不凶险,可说到这里,他再次看了一眼陆寻义,有些迟疑。 墨白知他意思,对陆寻义点点头:“不知阁下可愿为陆寻义上手一探!” 此话一出,于青药当场点头,自然没有不愿意。 不多时桌椅板凳摆好,所有人皆围上前来,各个盯着于青药那只为陆寻义拿脉的手,一动不动,紧张不已。 墨白退步到林素音身边站好,林素音抬头望他一眼,墨白回视,林素音低头不再看他。 不一会,于青药面皮微抽,收回了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陆寻义,又站起身来看着负手而立的墨白,深吸了一口气。 “于老,怎样?”不待墨白发问,已经有医者急忙开口。 于青药摇摇头,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活了!” 活了! 这两个字让在场医者,还是一瞬间脸色精彩无比,那个先前说墨白外道手段的人,脸色刹那一白。 却不想墨白忽然手一指他:“这位医师似先前曾说过一些极有意思的话,看得出阁下定然是见识颇广之辈,连本王都未曾见过让死人睁眼的手段,阁下居然也有所涉猎,不若也上手瞧瞧,请吧!” 那人闻言浑身一颤,于青药听的也是脸色微变,想说话,但墨白方才明显自称不是白某,而是本王,他眼睑微动,终于还是沉默了。 而其他人却是豁然变色,自然也听出了墨白称谓的改变,却有一人没有听出,闻言竟然很是意动的自请道:“殿下,我等也能看看吗?” 周边诸人闻言,无不瞠目结舌,一看开口之人,顿时无语。 正是先前那位被同道叱责,不要多话别当众问出来,让明王下不来台的那位。 墨白也是一怔看向他,却只见于青药却是脸色一黑道:“怎么,你长本事了,为师的本事莫非还比不得你?” 原来此人居然是于青药的徒弟,被于青药一训斥,顿时蔫了。 “倒也无妨,白某一向认为,医道为活人大业,三人行,必有我师,阁下想要交流,自无不可,不过还是让这位阁下先来看看,诸位若想交流,日后自有时间。”墨白沉声道。 没办法,墨白摆明了不放过他,那中年人也只得苍白着脸上前来,颤抖着伸手搭上了陆寻义脉搏。 只一瞬间,他就睁眼,如此明显的脉搏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不死心,继续查找异常,可额头冷汗却是越来越多。 墨白没有再管他,而是重新看向于青药,沉声问道:“阁下如何答?” “确实凶险!”于青药实话实说,这等垂危之人,都是他们亲手查验过的,不存在作假,墨白要将他救活,其本身自然不能有半点差池。 “好,白某再问,如此凶险之时,诸位因心中质疑,便不顾场合,在我救治陆寻义正凶险之时,于院外如此大声喧哗,却要请教于老与诸博士,此举,合乎医德否,合乎医规否?”墨白负手而立,语气却刹那威严,目光如利箭,扫视诸人。 于青药一顿,张了张嘴,却半晌出不了声。 诸医者更是各个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低头。 谁能想到,墨白真的在救人,而且真的救活了? 出了这等无稽之谈,当时怎能不激动,又还怎能记得控制声调? 其实说白了,还是墨白实在太过超乎众人意料了,明明没救的人,他却偏偏救活,而且他虽然在民间有天下第一医者的称呼,但实际上在这帮人眼里,他才二十几岁,谁会真拿他当医者,要换了于青药出手,就算明知救不活,他们也肯定不敢如此放肆。 “老夫有愧,当辞太医令!”于青药终是深深一拜,满面羞愧。 墨白没出声,目光望向那还在替陆寻义拿脉的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医者可以不承认人外有人,也可以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甚至可以生出妒忌之心,但不管如何想,却应当保证谨言慎行,今日你出口便叱本王为邪魔外道,若今日白某不是亲王之尊,就凭你御医的身份,就凭你这句话,怕是立刻便有人冲进去将白某拿下,白某将死无葬身之地!而患者,更将再无生还希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你一句歹毒之言,便害一医者,一患者两条性命,甚至说不得还要株连!”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那中年人更是慌张跪在墨白面前:“我,我只是见识浅薄,一时激愤,求殿下饶命,饶命!” “御医为天下医者所敬重,若医术不足,尚可历练,但你心思歹毒,恶意诬陷,此莫说医者,便是常人也要知罪,不严惩何以正国法、服人心?”墨白摇头,看向于青药和一众医者,以及满场众人,沉声道:“诸位或许不服,觉得此人不过妄言一句,又未曾真害人性命,与他相比起来,反倒是本王剑下已是人头滚滚,要严惩,本王才更该严惩。” 这话一出,于青药都微微变色,显然没想到墨白居然如此实诚。 说不得在场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么想。 墨白负手上前一步,高声道:“并不讳言,我杀的人的确不少,恐怕以后杀的人会更多。关于我的传言颇多,有人叱我为凶魔!凶性我认,但魔性却是假!我虽杀人如麻,但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我信奉一个道理,每个人,每个身份,都必须为自己所得付出相应代价。若只享受,不付出,肯定不合理。如那道家,他们不事生产,天下万民为他们供奉资源,既然供奉了他们,那他们就应该为天下万民提供庇护。百姓受难时,他们若肯为民而战,受伤,本王医!落难,本王救!声势,本王为他报仇,供养亲眷!但若只思享受,却高高在上,以为天下万民欠他们的,那对不起,如此诸人,要之何用,必杀之!” “一个道理,本王身为国朝亲王,享受了万民施加的荣耀,同样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本王岂能坐视不杀人?尔等觉得本王凶也好,魔也罢,都随你们去。本王不怕口诛笔伐,但求问心无愧,为王、杀人。为医,救人,各尽其职罢了!” 说罢,墨白带着林素音,扬长而去。 留下满地人等鸦雀无声! p:众多老朋友还在,多写一更,谢谢! 第378章 我还有事 直到墨白带着林素音两人离开了许久,这边人群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世间早已有太多关于墨白的传闻,凶恶、霸道、不容挑衅、肆无忌惮、杀人如麻…… 这些负面代名词,几乎就是墨白留给整个京城的印象。 当然,天资惊艳、实力强大、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等标签也一样存在墨白身上。 只不过这些毫无意义,民间百姓会歌颂,但权贵们却只觉得他越发危险。 权贵们不在乎好人坏人的区分,他们只看别人的存在,对自己利弊与否,安全与否。 很明显,墨白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个不会妥协危险异类! 他越强大就越危险,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敬畏! 他们的身份,制衡不了墨白! 不管面对谁,墨白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忌惮,提刀就砍! 别说他们,旗蛮强大吧! 整个大夏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墨白却待在沦陷的明珠,整日里和旗蛮干的那叫火热。 道门强大吧! 宗师在他们府上都是座上宾,可墨白却就像砍白菜一样,见一个砍一个! 不惧权威也就罢了,他连礼法都不顾! 世俗礼法何其大,可他凶性一发,他皇族宗王,他的长辈府邸,他说闯就闯了,王叔说杀就杀了! 就这样一个嗜血如狂的疯子,还是一个有着强大势力的疯子,怎能让人不忌惮? 可以这么说,几乎在墨白来到京城的第一瞬间,他便满城皆敌,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 尤其是他回来的第一瞬间,便用一个道师的头颅,用杀戮来宣告自己归来的时候,所有人心头心头都刹那间升起凉气,对他的固有恐怖印象彻底落实! 赶走,或者除掉! 绝不止一个人,在心里瞬间便冒起一个念头,不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必须将他赶走或者直接除掉。 只不过他威名太甚,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没有人敢冒头招惹罢了。 …… 可是今日,他们近距离接触墨白之后,却感觉那白发青年,与印象中还是稍有区别的。 这种感觉最明显的就是,站在一边观察局面,始终未发一言的朝中大臣们。 他们来之后,见这些医者不知死活的挑衅墨白,便预料到,今日恐怕又是一场血债。 事实证明了他们的猜测,那中年御医的口不择言,下场果然不好。 墨白的凶性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狂暴,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 但这一次,墨白杀人,却莫名的让他们并不那么反感。 墨白出场后,在这场关于医道质疑的争端中,他的一举一动,让人感觉墨白似乎并非大家想象中的疯子。 他们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墨白与人相互见礼! 不但如此,他面对质疑,竟出乎众人意料的平静以待,更是主动摒弃一切其他身份,只以医道后进弟子的身份,与于青药论道,在医道规则之内,凭借医道实力论胜负! 从头到尾,便是再老的学究来看,也不能说他出格。 若非他之前名声实在太差,就看他今日表现称他一句贤王,又有何不可? 当然,最终他还是不负他的凶性,一场辩论之间,他还是没能忘了杀人! 但这一次,所有人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完全不顾礼法的人,他也行礼法,他也不是喜怒无常的杀人狂,他杀人,但也讲道理、摆事实、服人心! 就这三点,其实就足以让人们认识到,他其实可以交流沟通,他和大家其实站在同一个世界,只不过他的脾性、血性、凶性,依然让大家无所适从罢了,但并非是个异类!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即使他的行为标准大家不满意,不喜欢,不适应,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可以接触的标准。 众人各怀心思离开,将他们对墨白的真实印象,带到宫外各个角落。 离开之前,很多人目光瞅了一眼那已经活过来的陆寻义,眼中不由神色微闪! 明王,似乎也并非对大家毫无用处,至少他的医术,是真的让很多人惊叹与动心。 只是没有人敢贸然接触,还有待观察,他们都很有耐心,总会有第一个敢吃螃蟹来找墨白的人,他们需要更多的观察,才能确定墨白对他们来说究竟有没有一起生存的条件基础。 …… 黄昏下。 两人依然并肩而行,这郎才女貌的很美,却只有两名当事人才能清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淡漠的疏离。 墨白有时会偏头看一眼林素音,觉得应该和她说上几句话! 最终他发现,光论“他们两人”之间的话,他们好像根本就无话可说。 望着林素音那张始终清淡,不假颜色的脸,他几次回眸,又几次移开。 这次再见面,仿佛比上次在明珠还要更陌生了一些。 不,应该说上次是陌生的熟悉,而这次是熟悉的陌生! 两人初见,皆心中不宁,为那突然的重逢,而不得不动容,紧张感那么清晰与强烈。 理所当然的激烈冲突,和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对方表达自己态度的想法,让两人当场就剧烈碰撞。 可那种紧张的博弈关系,让两人都无法冷静,这又仿佛是在不断提醒着两人之间存在的紧密婚姻关系。 然而,经历诸多,到了现在,两人都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接受了对方存在的事实之后,那古怪而又尴尬的淡漠与疏离气息,让人不得不沉默。 说话和吵架,都不再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走在一起,只是无穷多的外界因素,需要他们走在一起。 墨白抬头看着夕阳,前世他没有成家,但他的情商并不低。 此刻夕阳斜照在两人身上,映射一片柔和,墨白却心底轻声一叹,有一种淡淡的遗憾萦绕心头。 不过这世道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想风花雪月的故事,微微摇头,将这种遗憾挥去,其实又有什么所谓呢? 感情,家庭,若有收拾旧山河,解甲归田的那一天,再去好好想想吧。 如果,那时他还没死,并且没有老去,也还会有这份憧憬的话……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池塘边,墨白轻声说道。 林素音微微抬头看他一眼,随即抬起脚步独自朝着皇后宫中而去。 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又道了一句:“如果不出意料,明日你就不用住在宫里了,我们回明王府!” 林素音脚步一顿,微微沉默,随即还是重新抬起了脚步,渐渐走远。 墨白再次抬头看看斜阳,又看向御书房方向,他的眸光慢慢深邃。 抬脚,他白发突然往后飞扬,无声之间,他身影模糊,几个闪烁,消失在了池塘边。 林素音感觉到身后一股强烈的气息波动后,盯着自己背后的那道被注视感不见了。 她脚步放缓,站定,慢慢回头,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池塘,她沉默了一会,慢慢抬起了脚步。 来到池塘边,下午墨白蹲着的地方,望着夕阳下依然在水面悠哉的鱼儿发呆。 夕阳斜照,倾城人影靠水而立,几分沉静,几分伤感,几分彷徨…… …… 此时,他已经可以下班了,但却还没走。 桌子上摆放着明王下午的一举一动的记录,张邦立已经看完了。 陆寻义被救回来,他并没有那些医者感觉惊奇,如真人一样,他更清楚明王是有这个本事的。 陆寻义被救回来,他也安心许多,陆寻义一旦真死了,凭他对明王的了解,就算如今将他困在了京城,明王怕也绝不会束手罢休。 “现在,殿下应该已经去见陛下了吧!”张邦立很担心这次陛下与明王父子见面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父子之间,究竟深藏着怎样无法面对的往事。 他不知道明王会选择怎样的态度,以明王的秉性,他并不乐观。 他也把握不了如果一旦两人之间爆发冲突,陛下又会如何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雷霆大怒之下,陛下会怎么处置明王? 想到这里,张邦立眼皮就跳个不停,他很是担忧父子见面的情况,但却没有办法去阻止与介入,陛下与明王总不可能老死都不见面,总是要面临这一天的。 突然,张邦立心头一跳,觉得周围有异,不由慢慢抬起头来,便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发身影,正负手而立静静站在他身前。 “啪!”张邦立大惊,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倒退了三步,眼神惊骇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竟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墨白。 墨白静静看着他的惊恐模样,并不出声。 “殿……殿下!”张邦立站在墙角,退无可退,方才喉结挪动了几下,强压惊惧行礼。 不是他胆色不够,对明王他不止是畏惧,更是心底里本就不敢面对! 墨白静静盯着他半晌,他眼神很清澈,气息也很宁静,并没带着压迫,看着张邦立惊慌失措的模样,没有理会,轻声问了一句:“想问你一件事!” 张邦立看着他,心中狂跳,他觉得不妙。 果然,只听墨白嘴里吐出几个字:“宁郡王在哪里?” 第379章 见面 房间里墨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张邦立扶着桌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大口喘着气。 好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微微发木的脚步,慢慢在椅子上坐下,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门外。 他嘴唇几次开合,想张口叫人,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最后满脸苦涩的低下了头,耳边还回荡着墨白的一句话:“事实证明了我当年就想至你于死地的决定没错,这些年国朝一步步走到今天四分五裂的地步,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我今天不杀你,是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再愚蠢也影响不到天下大势了。所以我想留着你,是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去亲身见证历史的变迁,去体会曾经的愚蠢,和铭记当年的教训。但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你的忠臣气节,若你执意找死,我也不拦你!” “殿下,你杀不了宁郡王的!”这是张邦立当时的苦涩回应。 “说你蠢,还真是抬举了你!说吧,要死还是活!”这是墨白当时的回应。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掌灯,张邦立最终还是没得选择,他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不是怕死,而是就算不说,殿下就找不到了吗? 若就为了宁郡王死在殿下手上,也许还将会影响到陛下与殿下之间的决裂! 他觉得自己是没得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外面突然开始喧闹的时候,他一把站起身来,几步就冲到了门口。 却见到正好有人惊慌而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出什么事了?”张邦立一把扯住来人衣领,大喝道。 “大人!”来人是他手下官员,闻言满脸仓皇,战战兢兢道:“出大事了,明王强闯刑部大狱,杀了宁郡王,禁卫军出动,戒严宫禁……” “轰!”张邦立脑袋骤然一声轰鸣炸响,头晕眼花间,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来人的衣领,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双眼发直,他嘴里无意识的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宗师,真人、禁卫军……杀不了,不可能杀得了啊……” “大人,大人……”手下官员见大人突然如此,吓的大惊失色,连忙要扶他起来。 却突然只见张邦立又一把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办公室你,砰的一声,紧闭了门。 办公室中,张邦立踉跄着回到椅子前坐下,脑海之中不住回荡着明王最后一句话:“说你蠢,还真是抬举了你!” 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眼神发红,脸上满是颓废,他终于懂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真的太蠢! 张邦立只觉得内心中充满无力,脑海中从接到明王府大闹郡王府开始之后,陛下的一切行为,此刻在他脑中闪过…… 陛下得知消息的大怒…… 宗府的参与调查…… 真人的姗姗来迟…… 陛下逼明王回京…… 张邦立深深埋下了头,嘴里喃喃:“杀不了?是啊,我太蠢了,怎么可能杀不了呢?” “杀不了,明王怎么立威?” “杀不了,陛下怎么处置明王?” “杀不了,皇家如何安稳?” 好多好多理由,这一刻浮现在张邦立的脑海之中,他深深低下了头。 一场大局,他就参与其中,却从头到尾,都没看透半分。 陛下的心思太深了,太可怕了! 但最令他惊骇的却不是陛下,而是明王。 张邦立抬起了头,脑海中突然又闪过四个字,随即张邦立豁然倒吸一口凉气! “一言九鼎!” 他记起来了,当初陛下曾说,明王一言九鼎,会回来的。 张邦立不是为了一言九鼎这个词的忌讳而惊,他已经知道陛下的忌惮心思了。 他是想到了,陛下恐怕还以为明王是因为狂妄、肆无忌惮、言出必行的铁血义气而杀人,是踏入了自己设的局中。 陛下恐怕想不到,明王的智慧与城府居然会如此之深,明王早已看穿了一切。 “嘶……”张邦立惊慌起身,抬腿就跑,他要去找陛下,可脚步刚刚动作,却又蓦然一怔,停下了脚步,再次苦涩坐下。 找陛下? 怎么说? 说,陛下,是臣下为明王指路,让明王去杀宁郡王的! 还是说,陛下,“您让明王去杀王叔”的事,明王已经看穿了,您得小心明王啊? “砰!砰!砰!”张邦立狠狠再办公桌上砸着拳头,发泄心头怒意…… ……………… …… 一颗血琳琳的首级,被一道白发人影拎在手上。 宗王皇亲们慑慑发抖的缩在刑部大狱的角落里,这一刻,他们真被吓破了胆。 墨白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煞气,在四周无数兵士如雷般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中,就站在他们面前,紧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真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墨白身后,望着他手中那颗血淋淋的首级,脸色很沉骏。 他慢慢抬头,看向墨白的背影,缓缓开口说道:“当日,陆寻义曾对老道说,老道去晚了,老道本以为,这里不是竹叶门,乃是皇宫,是殿下的家,却想不到殿下居然在这里也依然收敛不住杀性!” 墨白缓缓转身,盯着真人片刻,突然只见他浑身玄光大放,一身难以形容的恐怖实力,轰然爆发,笼罩整片方圆。 随即一步踏出,浑身气势便直冲真人而去。 便是真人这一刻也是衣衫劲舞,双眸陡然瞳孔一缩,须发翻飞,正心中惊讶之时,却又只见异状。 只是一刹那,墨白浑身玄光却又骤然收敛无踪,他静静站在那儿,仿佛刚才那个恐怖身影不是他一般,他面色淡然,若非手中提着一颗头颅,他更像一个儒雅公子。 他只轻声道了一句:“阁下动手吧!” 真人不再是先前模样,此刻他盯着墨白一动不动,半晌才终于是轻声一叹:“是老道眼拙了!” 墨白一收一放之间,让真人意识到了,墨白不是惧他威严,而是不想与他动手。 此刻,真人心中不宁,他没想到墨白居然是之前故意隐藏了实力。 他当然不知道,墨白没有隐藏,而是今日才突破! 不过这无关紧要,墨白的态度在告诉他,他的能力有资格与真人并肩,他的道,真人也没有资格评价和干涉! 真人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惊叹与复杂,走上前来,在墨白身上点了几指。 墨白看似毫无异样,但实际上,此刻他一身功力,却被封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反抗,墨白被真人带走! ……………… …… 今夜宫里灯火通明。 一队队兵士急速跑动的脚步声让人面变心惊。 虽然说是封锁消息,但其实早在一瞬间,各宫里就已经传遍了宁郡王被墨白所斩的消息。 这可真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各宫主子吓的花容失色。 在宫里杀宗王,这是何等骇然听闻的事件? 墨白敢杀宗王,那就证明敢杀她们,后宫里的高贵女人,无不心惊肉跳,只觉浑身寒意阵阵。 便是国破至此,也没能让她们如此时这般不安,一个个倒吸着凉气,点燃了所有灯具,然后雅雀无声的等待着明王被处置。 皇后宫里,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陛下雷霆大怒,当场砸了御桌,下令捉拿明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这里。 皇后坐在上首,不言不语。 老嬷嬷站在她身边,眼里满是惊惶与担忧的看着皇后。 而林素音则站在皇后下首,脸上的惊容到现在还没卸下。 她没想到先前分别的男人,平平淡淡的对她说还有事要做,竟然就是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宁郡王! 这一刻,她的心再剧烈抽动,无意识间,她朝着皇后道:“母后,该怎么办……” 皇后抬头,眸光也早已经红了,看了林素音一眼,又缓缓看向门口,良久,她才缓缓出声道:“不着急,先等等吧!” ……………… …… “砰!” 刚刚踏进御书房的门,一件东西就狠狠朝着墨白的头砸过来。 墨白伸手,将飞来之物抓在手里。 微微凝眸一看,原来是一份圣旨。 面色平静,目光从圣旨上移开,看向正站在前方那个身穿黄袍,气度威严的男子。 六年前,也在这里,他曾与他第一次见面! 今日再见,他容颜相较当年,已经老了一些,但那双眼睛,却依然如往昔,深邃而又执着。 墨白静静而立,慢慢垂下了眸子,不言不语。 定武帝满脸怒意,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墨白。 同样,多年不见,他眼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打量这个曾经让他很不喜欢,却一再表现惊人的儿子。 一张不再如当年般稚气的脸,有些陌生,但却又能让他认出是有当年的影子。 只是这张脸,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么平静与淡然,他的眼睛很亮,定武帝看不出一丝彷徨与惊恐在其中闪动。 他的身形笔挺,静静屹立在那儿,不动如山,定武帝不自禁的拿他的模样,与其他皇子相比。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必须承认,只看墨白这一眼,他便觉得,这些年墨白的历练没有白费,要比京中诸皇子强许多。 再看他那头在灯光下,很是耀目的白发,定武帝怒火盎然的眸光不由微微晃了晃。 两人都站着,半晌还是定武帝先开口,他冷声喝道:“孽子,还不跪下!” 墨白微微抬头看他一眼,终究还是双膝跪地,行礼道:“墨白叩见父皇!” “哼!”定武帝没让他起来,却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怒喝道:“你居然敢闯刑部大狱,对你王叔下杀手,你是不是以为学了点本事,就可以无君无父,你想造反吗?” 墨白没有得令,却抬起头来,挺直腰背,静静看着他,与他对视许久,墨白平静开口道:“陛下想多了!” “你放肆!”定武见墨白那淡淡样子,不敬的语气,瞬间就怒急,冲过来,狠狠一脚揣在墨白肩头。 墨白没躲,可这一下,却将墨白心里的那团火,彻底激怒了。 他被墨白踹翻在地,紧接着就一把从地上爬起身来,定武见他动作,没有惧他行弑父之事,反而更是怒急,指着盯着他的墨白,咆哮道:“谁让你起来的,给朕跪下!”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380章 就算我真反了 御书房里气氛并不好。 父子二人多年不见,一经重逢,便是火药味极浓。 作为君父的定武,选择了用强势面对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作为这次重逢的主基调。 这或许是身为君父的威严,也或许是因为不好面对的当年,又或者是在刻意营造国朝至高无上的气氛。 当然,其中应该也有试探! 试探这个已经不算了解的儿子是否还会对自己敬畏如山! 也试探这个多年没受他教育的儿子,是否已经真有了异心! 一开场,定武便是雷霆大怒,直指“无君无父”和“造反”这两个忌讳极深的词语,似乎出于愤怒,也似乎打草惊蛇。 他以大威严对墨白又骂,又打,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的墨白。 如果他真的实在试探,那么他应该算是成功了。 果然,这多年在外的皇子,有了不应该有的表现。 他竟然未得命令,便踹翻一脚后,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在定武看起来极为桀骜的盯着自己。 定武微顿,紧接着便是怒极而咆哮:“谁让你起来的,给朕跪下!” 他不会容忍这个早已脱离自己太久的皇子忘了他的身份,忘了至尊的威严,他直视墨白,威势深沉。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其他皇子,绝不可能有意外,自然惶恐跪下请饶。 然而,墨白没有跪,更别提求饶。 他挺直身形,盯着定武,感觉心口一直压抑的愤怒正在疯狂升腾,他直视定武,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明显有了怒意:“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够了吧?” “混账,给朕跪下说话!”定武闻言,当即脸色变得铁青,指着墨白的鼻子便咆哮道:“跪下!” 墨白身躯笔挺,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定武盯着墨白半晌,不再大吼,眼中逐渐冰冷,声音冷锐而又低沉:“你跪不跪?” “不跪!”这一次,墨白开口了,直接而又坚决。 定武沉默了,他盯着墨白那双在他看来无比桀骜的眼神,眼神一点点冰冷下来:“你果真敢反朕?” 墨白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怒急而笑,正要开口,定武却陡然一个转身,朝着门外一声大喝:“来人!” 墨白眼神一缩,要张口的话,又闭嘴了,他就看着定武,看他敢不敢直接下令杀了自己。 门外顿时脚步声响,一队带刀内卫出现,躬身待命。 定武转身不再看墨白,直接走到书桌前面,负手背对着他,带着明显的怒意开口道:“给朕将这逆子押下!” “是!”一队内卫当即起身,直接朝着墨白冲来,两人一组,抓住墨白的胳膊,按住他的脑袋,就要将他压倒在地。 然而任凭他们如何用力,墨白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始终笔挺,眼神盯着定武的背影,却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果然,定武连当场杀他这个儿子的魄力都没有了。 他不会认为定武会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不止一次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定武对他的命并不珍惜。 “嗨!”数名内卫见拿不下墨白,顿时眼神一变,脸色涨红,一起用力,齐齐一声大喝。 “滚!”却只听墨白嘴角一道清冷声音传来,身体骤然一震,只闻一道巨大轰鸣声从他体内传出。 “砰!”类似枪响,又类似音爆的声音传来,数名内卫当场变色,只觉一股狂暴的力量将他们抛飞出去。 “砰!砰!砰……” 突然传来的异动,让定武帝不由转过头来,正好只见内卫一个个摔出门外的声影,正在地上翻腾。 这数名内卫当是精锐,一个个强忍着并未发出惨叫声,却是一时间被震的站不起来。 他脸色一变,连忙侧目,只见此刻的墨白一头白发翻飞,浑身衣襟猎猎作响,浑身一股无形的气势正滚滚翻腾。 强烈的气势升腾。 定武微楞,随之便见一道白衣老者身影出现在了他身侧,眸光带着讶异与深沉,似乎不解墨白如何能破他亲手封住的修为,眸光略紧,紧盯在墨白身上,带着浓浓警告意味,沉声道:“殿下,陛下面前,不得放肆,还不自封修为!” 定武直到听到真人声音,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下一刻,他脸上青红交加,胸膛剧烈起伏,哪里管墨白什么修为不修为? 墨白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反抗他的令旨,当真怒急了,竟是三两步便狂冲到墨白面前,直接一把抓住墨白的衣领,抬起手就一个耳光朝着墨白扇来,口中还大吼道:“孽子,你还敢反抗!” 墨白看着他扇来的手,微微侧脸,随即身形微动,便脱离了定武掌控,退出两米开外,站在那里看着一巴掌扇空的定武,皱眉沉声道:“够了!” “混账,你还敢躲,朕打死你……”定武更是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般,抬腿又要朝墨白冲去。 真人身形一闪,眼神紧紧盯着墨白,手臂却一把扶住陛下的胳膊,轻轻一带,将他拦下:“陛下息怒!” 定武却哪里能息怒,真是动了雷霆,拉都拉不住,硬要上前,亲自打死墨白,口中不住大骂道:“无君无父的东西,真人快帮朕将他拿下,今日朕便打死这逆子!” 真人没有出手,如今墨白还没敢对陛下还手,但他知道一旦他插手了,已经处在暴露边缘的墨白绝对会还手,真的打起来,那就当真要捅破天了。 他口中再次呼叫一声道:“陛下息怒!” 这一次,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很强的穿透力,直接可以渗透人心! 定武闻言,不由神情微晃,似乎累了一般,总算是不再挣扎,一只手扶着书桌,喘着气,眼神仍然怒不可遏的盯着墨白,口中不住骂道:“逆子,逆子……” “殿下,还请自封修为!”真人正容,回首再一次对着墨白道。 墨白却没理他,眸光只和定武始终对视,这时,他缓缓举起了他手中始终抓着的那份圣旨,冲定武问道:“这是给我准备的吧?革爵?还是幽禁?或者下狱?我领旨,行了吗?” 定武看着他模样,听着他语气,胸膛又再次开始起伏了,手指着墨白:“你桀骜不驯,不遵君父,简直形同谋逆,朕要……” “您究竟还想怎样?”墨白突然整个人狂怒起来,竟将手中圣旨狠狠砸在地上,暴怒道:“ 造反,造反,一个内忧外患,四分五裂的国家,您就是塞给我,我也不一定要,我还用得着去造反吗?您若认定而来我造反,还给我下什么圣旨,直接将我拖出去了不就行了?” “孽子,你敢辱朕令旨,找死……”定武帝眼睛都气红了,浑身颤抖着咆哮,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便狠狠朝着墨白摔打过来。 墨白挥手间,文件被他罡气撕裂成碎片,声音略带沙哑盯着定武道:“我若不是找死,今日又怎会站在您面前,让您喊打喊杀?我若不回来,便是当真造反,您又能耐我何?” “混账!你敢造反,便是天涯海角,就算你会飞天,朕也能将你拿回来问罪!”定武怒道。 “这天下造反的人还少吗?林氏、道门,各方军阀,他们就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您又杀了谁?”墨白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朕今日就先杀了你!”定武彻底红了眼,他一世尊荣,什么时候有人敢当他的面如此放肆,揭他内心的禁忌,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儿子,这一刻,他杀意彻底在心头沸腾,再也人手不了。 竟一转身,在墙边一把拔出了天子剑,便朝着墨白冲来。 真人还在一边,就看着父子之间爆发,他没有插嘴,可此时却是不得不拦下:“陛下息怒!” “让开,朕今天非得亲手砍了这逆子!”定武帝手持天子剑,红着眼睛吼道。 “您不用拿生死来吓我,如果怕死,我也不会落得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的地步。今日您就算想杀我,我也要把话说完。”墨白挺身而立,看着被真人拦下的定武帝,眼中没有半丝畏惧,只有越发升腾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 “好,朕就看你这无君无父的孽子,还能癫狂到什么地步?”定武被真人拦下,闻言手中长剑狠狠扔在地上,手指着墨白咆哮道。 “我无君无父?就算我当真无君无父,那也是被您逼的。”墨白此刻容态比定武帝还要更愤怒。 “朕逼你?你这孽子生性狂妄,又不知君恩,自以为闯下几分名声,就敢对朕不敬,实在无法无天!若非念在皇后凄苦,膝下只剩你一子,朕才对你一再容忍,宽容有加,却不想你,竟视朕恩典于不顾,如今竟还敢妄言朕逼你?”定武一样暴跳如雷。 “母后?”墨白眼中血色一闪,豁然抬头:“您居然还知道我母后凄苦,可这些年来,您又是如何待我母后的?” 定武神色突然一顿,紧接着脸色大变,指着墨白更是怒不可遏,叱道:“是你母后对朕不满?竟教你反朕不成?” 第381章 可以下令 定武脱口而出的话,让墨白心头更是堵的厉害,他已经了解过了,这些年母后过的凄苦,此儿科再听定武张口便是怀疑到皇后身上,墨白眼中更冷了:“原来您不止不信我,竟然连发妻也不信,难怪我母后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如此凄苦,您忘了当年是谁用残废一生来替您挨了一掌吗?” “给朕老实交代,究竟是不是你母后说了什么?”定武却不管其他,此刻眼中喷火,连墨白的罪责都不在乎了,就死死盯着墨白,要搞清楚,究竟是不是皇后要反他。 看得出,皇后在定武心中的地位还是非同一般的。 甚至他能接受墨白反他,也不能接受皇后反他。 “我母后说什么?若非我担忧母后心伤,今日我杀的绝不止宁郡王一个,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拦着我血洗宫廷!”墨白浑身气势再也压不住,狂暴开来。 真人变色:“殿下,休得放肆!” “给我闭嘴!”墨白眼睛红了,豁然一转头,手指抬起,直指真人,第一次对他释放锋芒,眼神中凶气直上九重天:“之前诸事,我与阁下之间皆非私仇,也都敬阁下三分。但大丈夫立世,总有逆鳞不可碰,此刻论及我母后,你若再敢插手其中半分,今日便是千军万马在前,我也必送你归西!” “你放肆,真人给朕拿下他,朕要揍死这畜生!”定武帝听闻他如此对待真人,当即再次操起桌上一件东西,朝着墨白就砸了过来。 墨白一动不动,那黑乎乎的笔盒便在他身前炸碎落地,却依然盯着真人,眸光中的凌厉仿若化为了实质,沉声道:“他拿不下我,只要我不想死,就没人能够让我束手就擒,就算最终会死,也会让人为我陪葬!” 这话一出,定武整个人的神情却一瞬间冷静了下来,盯着墨白半晌,声音才低沉传出:“你还敢对朕动手不成?” 墨白回头,看着他,没有犹豫便摇头道:“不敢!” 定武见墨白没有犹豫,就摇头否认,他眸子最深处的那缕杀意,微微一松。 说实话,之所以先前墨白解开封印,他便直接冲上去就给他一耳光,正是因为他不觉得墨白能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多年不见,但墨白对皇后的态度,以及明王府陆寻义对他跪拜的态度,都说明墨白再凶狂,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但墨白方才那句话,当真让他心头紧了一下,此刻不似方才暴露,但面色却沉到了谷底:“那你让何人给你陪葬,你要血洗宫廷,又是哪座宫廷?” “不知道,整座后宫,杀到哪里算哪里,直到我被杀为止!”墨白再次摇头,声音却铁血,不容任何人怀疑。 这一次定武脸色没有大变,只是他那刹那紧握的拳头却说明他内心的波动有多么强烈:“后宫?” “不错,后宫!”墨白丝毫无惧,对上他的眼睛:“若非我姓墨,若非您是我父皇,若非担忧母后心伤,此刻我不会站在您面前,这座皇宫应该已经血流成河!” “呵呵呵!”定武冷笑出声,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朕的皇子居然当真朕的面说要血洗朕的后宫……” 墨白听出其中彻底冷下来的杀意,却是依然腰背笔直,目光灼灼,坚定无比:“这奇怪吗?能有曾经为陛下用身体挡住劫难的一国皇后,居然在陛下身边也能被人下毒更奇怪吗?” 说到这里,墨白的声音陡然一颤,他就站在墙边,却轰然一拳砸在了身后墙上,只闻整座御书房陡然一震,门外侍卫兵士似乎受惊,引起轰乱。 墨白的眼睛彻底红润,却凶气直冲苍穹,令人不敢直视:“有人竟敢对她暗下毒手,您不为她做主,我来出头!宁郡王府敢折辱我王妃,更藐视我母后,是欺她无依无靠吗?今日我回来,就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动我家人。陛下可以下令杀了我,我无法反抗您,但我死之后,这天下就真的没人再能动我母后分毫,包括您在内。只要我的明王府还有一人在世,无论什么时候,就绝不容人欺凌我母后半分!” 这番话让定武胸膛再次起伏剧烈,他的脸色变的骇人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皇后中毒,何人所为,朕为何丝毫不知!” 墨白听到这话,眼中更是杀意闪的疯狂,语气越发冲了,直接对着定武低吼道:“我又如何知道是何人所为?我六年不现身,一直以来大部分都认为皇后膝下无子,她又能妨碍到谁?除了后宫中人,谁能对她下手?不过管她是谁,母后这些年没少受委屈,血洗后宫,总是不错!” …… 整座皇宫的目光,都定在御书房这里。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敢打探这里的虚实,所有人都只能干等着消息。 随着时间延长,逐渐各宫中都开始逐渐不安起来,不知为何还没有拿下墨白的消息传来? 而在宫外,各坐王府之中,更是夜灯长明。 即便夜色逐渐深了,却还是许多王府里不断有人进出,隐约间,可见一座座府邸之内,那些王爷在诸谋事的伴随下,脸上时而兴奋,时而又沉重。 可见明王这一遭,牵动了太多王爷的心。 京中各道门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在京中几乎已经被限制了出行,上清山驻地听闻明王来京之后,便当时一个个脸色发白,岂料才到晚上,宫里就传来了明王斩宁郡王的消息,顿时让这些人眉飞色舞。 很多人当场断言,这便是狂妄的结局,自作孽,不可活! 但无论如何,明王的结局,只要不落定,便没人能心安。 或许,反而只有明王府本身,此刻倒是安静的,这座府邸之中,宁儿和青青两人皆还茫然无知,明王此刻的情况。 青青看了下午的场面是有些担忧的,不过宁儿却是相信墨白绝不会有事。 所有人都在等着,却没人想到正在御书房里的墨白,却依然没有低头。 御书房里,皇后中毒一事,显然定武也事先不知,他黑着脸,浑身上下都透着煞气,已经很长时间严重只有阴晴不定,没有出声。 终于他慢慢稳住了心思,将目光再次放在了那满身杀意的墨白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心又紧紧皱了起来,看着墨白的眸光再次开始变的深邃:“所以,你要反朕,便是因为你母后?” 墨白真的觉得悲哀了,说了这么多,最后无论是谁都敌不过他心底那深深忌惮。 直到此刻,他最关注的依然是墨白造反和谋逆的事实,依然在试图证明这一点。 或许这便是帝王的自尊心吧,他要对付墨白,他没有错,他必须证明自己没有错。 “您真觉得这四分五裂的国家,山河破碎的国土,民不聊生的大夏,有什么值得我谋反的?”墨白神色也淡漠下来:“不过也无所谓,您坚持认为我反了,那便当我反了就是!身为皇族,我已经无愧身份了,尽力了!” “你尽力了?”定武帝却听的刺耳:“你凭什么说尽力了?朕的国家,是朕在治理,就凭你闹出的那点小动静,你也敢居功自傲?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墨白抬眸看着他,不理他的疑问,慢慢道:“旗蛮入侵,国朝内忧外患,您攘内安外,结果民心尽失,您一向自诩英明,最擅隐忍,如此情况下,先外而内,已是众望所归,我将王妃送到您面前,给您契机,借我与王妃的联姻来联合南军,结果您放着这收拢民心的大好机会不要,反而任由宗人欺辱王妃,反被林氏占了先手。” “荒唐,你以为朕乃顽固,任凭外敌欺辱,也不为国家着想,不与贼人合兵。你岂想想,朕一旦主动联合南军,便等于在向天下人承认给他的合法地位,让他们从此名正言顺的占据半壁江山!此例一开,将后患无穷,今后天下人岂不有例可循,人人敢反。而且,你以为就算合兵了,他们就真会拿全部家底去抵抗旗蛮?笑话,最终打旗蛮的还是朕的人,他们只会偷奸耍滑,趁机快速扩张!他们一再鼓捣着要举国而战,你也和那些愚民一样认为他们是忠肝义胆?愚蠢,他们当然包不得朕和旗蛮举国而战,打的越激烈,民心是有了,可朕的实力打没了。到那一天,就算胜了,这江山也是他的。”定武一甩袖子,盯着墨白的眼神再次有了神采,却是愤怒:“你有些小聪明,就自以为看透了天下大局,殊不知你还差得很远!” 墨白闻言,没有多说,只是再道:“道门阳奉阴违,我几次三番以身犯险,海上一役,四十宗师联手刺杀我,您隐忍那么久时间,终于民心所向,您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一拳打得百拳开。今后内有国朝万万兵,外有我白长青的道门实力,结果您怎么做的?再次放弃,我险死还生,半生寿元丧尽,换来的就是这般结果!” “哼,鼠目寸光,尔以为朕当真是被林贼用民意所要挟?岂不知此实乃林贼激将之法,他巴不得见到朕因受不得要挟而动手,好陷朕于不义,朕岂能真如他所愿!道门不过小患罢了,何时收拾不得?”定武再次冷哼。 墨白闻言,心彻底凉了,嘴角挂着嘲讽低下头去:“陛下如此雄才大略,那陛下,您既然什么都看透了,您最终又能怎样?旗蛮能不打吗?林氏能不联合吗?这大势所趋,您能挡得住吗?您挡不住,只能看着自己手中的实力一点点的被挤压,然后继续等待机会。” “朕……”定武张口就道,却话到一半,便脸色铁青,眼中杀意惊天的盯着墨白,但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墨白抬头,不再多说,垂下头:“我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我与您的路不同,我知道我一旦回来,必然会自缚手脚,甚至处境不妙。我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您放心,我不会谋反,就算有一日我真的做皇帝,也绝不会是接过您的皇位!您如果要杀我,可以下令了,不过如果我没猜错,您恐怕现在不会杀我,至少也得等到联合谈判之后,才会要我性命!”8) 第382章 削爵 天还没亮,蔡元德又一次从噩梦中满头冷汗的惊醒过来。 他慢慢坐起身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 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夫人,他默默披起衣服,起身出门。 天空一轮清月还没彻底隐去,也没掌灯,便借着这朦胧月光,蔡元德来到院子中的那口石桌旁坐下。 早春的黎明,寒意深沉。 蔡元德却没觉得冷,反深吸了几口清新而又冰凉的空气,让他疲惫稍缓,混混沌沌的脑海也不由清明了几分。 外院中已经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那是早起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忙碌。 蔡元德却没有理会,他独自一人静坐,因为睡眠不好而血丝密布的眼睛,借着朦胧月光,扫过这院子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 老树、盆栽、一桌一椅,这伴随着他半生岁月的每一处景致,他都那么熟悉。 看着这间宅子,他眼里闪过强烈的挣扎! 手抚上额头,静坐在这里发呆,嘴里有声音呢喃:“也许,早早搬走也是一件好事……” 随着这句呢喃后,一切静寂,独留黑暗中,他一人独坐深思。 …… 清晨。 一辆辆马车停在各家府邸门前,车夫坐在车辕上,控制着马匹,安静等待着各家大人们从家里出来,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坐上马车去当班。 蔡府门前同样如此,并且停下的还不止一辆马车,从这里便可以看出这一家人在官场的兴旺。 只是有点奇怪,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如此兴旺的蔡家,在这清晨时分,气氛却是有些诡异。 无论进进出出的人,皆是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不时便会偏头看一眼隔壁,随之又连忙回头,不敢多看。 从他们举手投足之间,可以看出他们皆神情紧张,有着无形的拘束与惶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蔡元德已经换好了衣服,已经年届六十的他,因多日不曾睡好,明显精神不佳,心事重重的走出门来,依然如之前般,上马车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隔壁。 依然如往日般,隔壁门口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一点动静都没有,然而蔡元德眼眸微微一抬,当看到那“长青阁”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深沉。 没错,他的邻居,便是那位半个月前回京的明王。 当然,虽然没了明王府的牌子,改名叫长青阁,但实际上谁会真的改口称“六皇子府”? 谁又敢真的以为,明王府变成了长青阁,就没有明王府的威严了? 他想搬家,不是因为他的宅子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的邻居虽然被削了爵位,但却更令人害怕了。 自从半个月前,那位在皇宫里都敢杀宗王的明王住进了这间宅子后,整个蔡府就没有人能够轻松。 就连蔡元德都已经整整半月没有睡好觉了,虽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一墙之隔! 与那位就只一墙之隔! 蔡元德现在每日回到家里,连话都不敢随便说,深恐不知何时就被那位听了去,惹到了那位的忌讳,导致灭门惨祸。 他总是觉得头顶上始终有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就连睡觉也不安稳。 害怕自己会说梦话…… 虽然,自从宁郡王“暴病而亡”之后,明王殿下住进这间院子后,便是深居简出,至今为止还少有人见过他身影。 但有时正因为见不到,摸不着,反而更让人无法心安。 “唉!”蔡元德收回望向明王府的苦涩目光,微微摇头,依然拿不定主意。 住了三代人的显耀宅子说弃就弃,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要抬脚上车,却突然只见一辆马车朝自己这边驶来,速度很快。 蔡元德还没看清是谁家马车,那车马就随着车夫一拉马缰,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明王府正门口。 紧接着一个小姐打扮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蔡元德下意识的朝那女子望去,却认不出这女子是谁,但只见这女子泪眼摩挲,有些茫然无措的四周打量了一下。 见蔡府门口许多人正看着自己,她似乎有些受惊之下,脚步微微踉跄着后退了一下。 然后一转头,目光微微抬起,看向“长青阁”那三个烫金大字,身形微微一顿,竟又一惊,再次退了两步。 但却是没走,只是望着那牌子,犹犹豫豫的似乎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进去,最后还急哭了。 蔡元德眼见这一幕,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显然搞不清楚这究竟什么情况,心中好奇的狠,一时间便站在门口打量着,猜测这女子身份。 却又觉得不妥,转头看了看附近几家门前,只见无不站着熟人,同样将目光望着这边,明显也好奇不已,法不责众的心理一起,他也不着急走了。 终于,那女子站在那里望着“长青阁”想进又不敢进,连蔡元德都替她感到纠结的时候,却突然又闻马匹疾驰的声音传来。 蔡元德正准备转头去看又是谁的时候,却只见那女子突然神色张惶的朝着后面马匹望了一眼,紧接着牙一咬,直接朝着长青阁小跑着冲了过去。 “咚!咚!咚咚!”她大声敲着门,口中还带着哭音叫喊着:“小大夫,开门,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我爹……” 她这般冒失的举动当真将所有观望这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然而她口中那一声“大夫”却是让蔡元德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由得嘴巴张大,莫非……是来找大夫的? 不等他回过神来,那边门还没开,却只见一辆马车又一个急刹之下停在了明王府门口,只见一个青年人,张惶无比的从马车上一把跳了下来,一见女子此时的举动,便吓的面色刹那苍白。 身形连连直晃了几下之后,强行镇定心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便往回走。 他满脸苍白,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惊惶过度。 “哥,我不走,只有小大夫能救爹爹,只有小大夫能救……”女子嚎啕大哭起来,当这种人的面,就在明王府门前,与她口中的哥哥死命拉扯。 “走,跟我回去!”男子终于忍受不了强烈的恐惧,面色狰狞的冲着女子低吼道:“再不走,我们全家都会死!” 那女子闻言,身形一颤,被男子拉的踉跄。 但紧接着又强烈挣扎起来:“不,不走,哥哥,不会的,小大夫会救爹爹的,一定会救的!” 明王府门口突然的一出闹剧,打破了已经平静半个月的京城。 这条街上,许多人就静静的望着这对好似兄妹的男女,心里很难不去下意识的想到,还真的有人敢在明王府门口这般搅闹吗? 没有人去干涉,去阻拦,所有人都只是远远望着,不发一言,任凭事态发展。 终于,不出意外,明王府的门开了。 一个青年走了出来,许多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人。 阿九! 那带着长刀卫冲进宁郡王府制造了骇人听闻杀伐的那个当年便跟在明王身边的阿九。 看见他,蔡元德的嘴角就不由直抽搐。 谁能想到,他居然能够毫发无损的回到明王府,可他就回来了。 包括那群黑衣卫,一个不少的全部跟着明王一起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蔡元德看着阿九走出门来,就站在门口,望着那对兄妹,皱紧了眉头,沉声道:“住手!” 那拉扯着女子的青年男子闻声,骤然便是浑身一震,看向阿九。 女子也立刻回头,望向阿九,因为泪水而模糊的眼帘之下,她看着阿九一步步朝她们走来,略显疑惑的朝他们问道:“刚才是你敲门吗?” 女子呆呆的点点头:“是,我爹爹病了……” 那青年男子闻言,又突然一把拉过女子手臂,打断她的说话,将她藏在自己身后,然后低着头,冲着阿九鞠躬道:“对不起,家妹胡闹,搅扰了贵府安宁,还请恕罪,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也不待阿九反应,便再次拉着女子要离开。 阿九不由古怪起来,这两人明显不对劲。 他其实是曾见过这男子的,只不过此时那男子低着头,他没看清他容貌。 女子本来看着阿九发呆,此刻眼见哥哥再次拽着自己便要走,她醒过神来,再次慌了,连忙冲着阿九大叫道:“我不是胡闹,我是来找小大夫的,我爹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只有小大夫……呜呜!”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男子一把捂住了嘴巴,朝着马车上去。 四周无数人看着这一幕,到了这一刻,反而并不觉得这对兄妹古怪了,很明显,这女子是听说了明王的名声,来找明王给她爹看病的,她兄长知道分寸,晓得明王是个凶人,不敢惹。 蔡元德看的是微微一叹,只觉得这女子真是孝顺,居然为了给爹爹治病,胆敢私闯明王府。 众人没走,等着看结果。 然而,阿九却是不同,此刻他的脸色已经不是古怪,而是眼中在急速闪烁。 “小大夫?” 第383章 多年不见 这个称呼初时听来,他便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只是没有多想,直到此刻,那女子一再如此称呼,让他骤然想起了一个人。 陈掌柜! 不错,就是陈掌柜曾经说起过一个人,六爷刚刚去明珠时结识的一个人。 楚家小姐! 没错! 就是她! 阿九陡然抬头朝着那女子看去,他记起来了,陈掌柜最是关心六爷的姻缘,也常在阿九和宁儿面前打趣,说六爷不急风情,曾与楚家小姐有过一段好姻缘,可惜不知怎么的就断了。 阿九没见过楚家小姐,但却见过楚若先,他眼神连忙又是一转,盯着那男子背对着自己,明显惊慌不已的身影。 阿九看得出来,此刻这男子呼吸沉重,浑身发紧,这不是一般的畏惧,这是怕到了骨子里。 阿九脸色急转,突然开口道:“原来两位是来向我家六爷求医的,六爷正好在家,不如便请随我进来吧!” …………………… …… 楚若涵闻言,神色一正,惊喜的对楚若先叫道:“哥,你看,他答应了,爹爹有救了!” 楚若先看着欣喜若狂的妹妹,眼中却是一点点的陷入了绝望,他身形僵硬的回过头来,只见阿九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容拒绝。 他脸上血色彻底褪尽,他知道,阿九认出来了。 附近几家府邸,眼看着阿九将那兄妹二人带进去,却是人人眼中微闪。 尤其是蔡元德,站在门口好一会,才若有所思的走进马车,又忽然招手叫来一人,轻声吩咐道:“去查清楚那对兄妹身份,盯紧这边的动静,明白吗?” 说罢,马车驶动,他闭上眼,眉心微跳,心里想着,若是明王当真会救那对兄妹的父亲,那还搬不搬家? 那一日,墨白在众医者面前说的话,他自然是知道的,但紧接着墨白便惊世骇俗的在宫里杀了宁郡王,这让众人心里如何不再次被他的凶性所慑? 当日一些人,确实还曾有心想要与他接触一下,甚至有人还想着或许可以试一下请他看病,但宫里这件骇人至极的事一出,人们心头的一丝松动,又刹那紧张起来。 谁还敢擅自去接触他半分,只恨离他不够远。 没有人会相信,被削去了王爵,责令闭门思过的明王,就真的会永远深居简出。 他一日没死,人们就不可能忽视他的存在,日这对兄妹一出现,倒是让很多对明王越发琢磨不透的人,都极为关注。 …………………… ………… 半个月前。 在所有人的等待之中,宫里传来了“宁郡王”重病暴毙的消息。 紧接着第二天,轰轰烈烈的明王府与宗王之战的案子,也就落下了帷幕。 却并没有就这件案子最终定性,而是直接先“各打五十大板”。 明面上只说,明王府与宗王之间私斗,最终导致流血事件发生,此事恶劣至极,陛下震怒。 着令宗府务必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 并就暂时调查的结果,把明王直接一撸到底,从亲王爵直降八级,成了六皇子,也就只差一步,便是平民了。 如今,可以这么说,如今在京城,就算见到一个三品官,他都得主动行礼。 可以说,这个结果,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有人为明王最终竟然没死,而愤恨不已。 当然也有人心中微叹,经此一闹,明王直接成了六皇子,怕是龙椅无望了! 而更多人,则是沉默不语,在他们心中,只要明王没死,这所谓的贬斥就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笼罩在他们心头的恐怖阴影越发加深了。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最终,谁也不能忘了这个六皇子的存在。 …… 朝阳初升。 墨白盘膝而坐,宝相庄严,呼吸之间,可见如长龙般的气息浮现。 看他静坐用功,丝毫不见身份变化带来的影响。 他依然是他,甚至气度还隐隐上升。 脚步声传来,他缓缓睁眼,半个月的时间,他一双眸子仿佛已经洗净了铅华,越发的清澈。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在他身上隐隐回荡。 若是有见过真人的道家中人在此,便定然会吃惊,墨白的眼神中看似清澈,却非懵懂,而是“知道”! “知道”是一种圆满状态,是一种坚定心境! 他坚定了路,也坚定行路,万物动不了本心。 如果说以前,墨白的眼神释放的是无尽的威压,让人不自觉会感到如山般沉重,那现在墨白的气势便是如水般圆融。 山崩因力大让人惊惧,水覆却无形可镇人心。 墨白收工,站起身来,只是微微一晃,身形便已来到阿九身侧,抬眸瞥了一眼另一边,同样盘膝而坐的林素音与宁儿一眼,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九正要行礼请示,便听声音在身边响起,不由转头看向墨白,倒没吃惊墨白的速度越发快了,听到问话,抬头看了一眼墨白的背影,沉声道:“楚家小姐和她哥哥来府上求见!” “谁?哪个楚家?”墨白不由回头,望着阿九,似乎没听清,又似乎听到了,却没敢确认。 阿九一看墨白反应,心中便知六爷明显还记得那楚家小姐的。 这也是他直接打断墨白练功,跑来禀告他这件事的原因。 “就是明珠那个楚家!”阿九轻声回道:“听那楚家小姐说,她家爹爹病重,所以来求您去给她爹爹治病,不过看他们进来时的情况,楚家小姐应该是私自跑来的,楚家少爷试图拦她……” 墨白一直没有插话,也没再做声,他微微仰头,看着朝阳,眸光中闪过一些光影。 那是当年那段最困难的日子,夹缝之中,他为楚家老爷治病的一幕幕。 那些故事都已经化作光影模糊,然而那天下午,楚若涵在阳光下,提着裙摆,带着青春飞扬的气息与兴奋,朝着他奔跑而来的身影却始终记忆尤新…… 他没忘记就在那一天,他也曾为这个少女而心动过。 “想不到,还有再见一日!”墨白收回了神思,一转眼便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墨白转身道:“楚若先不敢见我,这不奇怪。当年我本与楚家有约,但因一些误会,导致楚家对我不满,在长刀会那一战时,虽然他们最终守了约定,却又姗姗来迟,导致铁雄等人差点全军覆没。当时他们是为了敲打和警告我,让我知道我与他们的差距很大。对他们来说,的确只是一件随手而为的小事罢了,但却让我付出了惨重代价。如今世易时移,我与楚家人的身份逆转,他们又如何不惧我因当年之辱而记恨,就如当初一般,如今我只需动动手指,便可成为他们的灭门之祸!” 这些事阿九清楚,但他不知道墨白是怎么想的,轻声问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墨白回头,沉声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呢?” 阿九抬头看着他背影,想了好一会,才道:“他们主动上门求医,不给他治,不符合医者之道。可救他性命,又如何面对死难之人?我们应该先治病,然后报仇。” 墨白一顿,站定脚步,回头看向他:“如何报仇?” 阿九继续道:“这当然凭您一言而定!” 墨白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 阿九说的是不错的,当年见到铁雄他们的惨烈模样,他至今都无法忘记。 正厅。 兄妹俩并不敢坐下,就拘束的站在里面,默默的等待着墨白到来。 只是两兄妹却不同,楚若先只希望时间再过慢点,墨白最好永远不出现。 而楚若涵却一再朝着门口张望,迫不及待的希望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楚若先也没再说她,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 他望着妹妹,眼中恐惧已经稍稍退下,此刻他就看着楚若涵,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或许,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楚若涵身上了。 眼光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慢慢走来。 兄妹两个同时紧张起来,抬起头,便见得墨白已经到了门口,仍然熟悉的面庞,却早已不一样的气质。 墨白走进屋内,眼眸在两人身上一扫,只见楚若先明显紧张到了极致。 而楚若涵则是眼眶微红的盯着他,有些恍惚。 墨白没有多看,冲着二人点点头,口中道了一句:“多年过去,没想到今日竟还有缘见得当年数人!实乃幸事!” 楚若先呼吸当即一紧,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墨白磕头:“楚若先拜见殿下,当年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殿下真身,多有得罪,还请殿下万万不要怪罪!” 楚若涵闻声,这才反应了过来,低头一看哥哥双膝跪地,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的模样,又抬头看向那负手朝着座位走去,没有半这一刻身形显得无比尊贵的墨白,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模样? 她心中一直坚持的某种信念,似乎就如镜子一般,轰然破碎?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了,哥哥说的对,没有小大夫了,他是威严不可一世的明王殿下! 她低下了头,随着哥哥一样要跪下身形。 ps:关注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384章 我答应你 楚若涵正待跪下,却只觉双膝竟不知为何,怎样也弯之不下。 她心中一慌,不知所措的抬头。 却正只见墨白已经转过身来,正朝她挥手笑道:“都是熟人,不必多礼!” 楚若涵望着他那双依然如曾经般清澈的眸光,红红眼眶,强忍住的泪水再次划过脸颊,却是始终说不出话来。 先前听阿九描述,墨白曾以为楚小姐依然保有当年的天真与执着。 可此时望去,看着这背着兄长跑来敢在门外如此搅扰,却并非真的不知世事。 恐怕她只是绝望之下,凭着最后一点信念,一点回忆,一点勇气而来。 当真正站在了这里,站在了他面前,她也还是和楚若先一样,紧张、惶恐、惊惧。 墨白心底却是不由微叹,转而看向跪地的楚若先,轻声道:“楚少爷还是起来说话!” 楚若先却是不敢抬头,听墨白称呼他为楚少爷,身形更是惊颤,头伏的更低,声音透着强烈的惶恐道:小人岂敢当殿下少爷之称,小人不敢起身,只求殿下宽宏,恕小人不敬之罪!” 说罢,便开始一遍遍的重重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都是当年旧事,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又何必再提?”墨白眼神清淡。 楚若涵看着跪地不断磕头的哥哥,再看一眼神色清淡转身的墨白,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终究是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如他哥哥一般,开始不住对着墨白磕头。 “求殿下救救我爹爹,救救我爹爹,求求你,求求你了……”楚若涵一下下磕着头,终于开口了,但似乎她所有的勇气,只能凝聚出这么一句话,不断重复。 墨白眉头微蹙,却是抬脚来到楚若涵面前,身形微微躬下,却并未接触楚若涵身体,伸手虚扶道:“小姐不必如此,快起来说话!” 楚若涵闻声,磕头的动作微微一顿,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衣角,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抬起头来,额头已红,脸上早已被泪水模糊,她紧紧拽住墨白的衣角,哀求道:“爹爹快死了,他快死了,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好,我答应你!”墨白听着她越来越小的声音和那双惶恐、疲惫、伤心、绝望都已经到了极限的眼睛,点头道。 楚若涵闻言,通红的双眼突然绽放了光芒,随即似乎想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可整个人却突然一软,闭上了眼睛,瘫软在地,手却仍然抓着墨白的衣角不放。 墨白微微沉默,随即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放到了椅子上,默默的注视着她那泪水与污迹呼喝,显得脏兮兮的脸,转头望向门外,沉声道:“宁儿进来!” “叮咚!”随着一道铃声响,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不是宁儿又是谁? 紧接着阿九从边上走出来,宁儿偏头朝他打眼色,阿九却只能表示苦笑。 宁儿狠狠瞪了阿九一眼,随之小心翼翼的朝墨白走去,眼神有些害怕的瞅了一眼墨白,乖乖站在一边,却不等墨白开口,就主动道:“殿下,宁儿为您备好了早饭……” “行了!”墨白看着她那无辜模样,顿时恼怒道:“除了准备早饭,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借口!”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什么叫换个借口,这不是在纵容她吗? 随即脸色一沉,板起脸来,威严道:“这次,且给你记下,下次再敢提前去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其实相比当初,她的玩闹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 可偏偏墨白回来之后,对她的要求却是高了太多,这段时间在家里,就和她杠上了,整日里就盯着她练功。 刚开始她还听话,但自从陆寻义、阿九等人平安归来,伤势也慢慢好了起来后,她放下了心,好动的性子便又有些压不住了。 墨白稍有不注意,她便跑的没影了,尤其是早上,墨白练功,没空盯着她的时候。 先前墨白看向林素音那边,没见她在,便知道这丫头又提早收功跑了。 估计是发现他今日提早收功,知道藏不住了,便跑过来想偷偷瞧瞧墨白火气大不大,结果见有人,就躲在一边偷偷看着这边的情况。 她也是不长记性,藏得再深,难道还能不被墨白发现? “楚小姐晕倒了,将她送去休息一会!”此刻墨白也懒得和她计较,且等忙完了再收拾她,说罢,看向阿九道:“无大碍,心力交瘁,疲惫所致,不急着叫醒,让她休息半个时辰后,备服安神汤药。” 这等小事,无需墨白开方,阿九自然心中有数,点点头。 宁儿见墨白没时间收拾她,连忙扶起楚若涵,便和阿九一起快步离开。 待他们走后,墨白转身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没有对他将楚若涵带走表示半分异议的楚若先,沉声道:“起来!” 这一次,墨白的声音透着的是不容置疑。 楚若先微微抬头,只见墨白朝着主位走去,直接在椅子上坐下,眸光正盯着他不说话。 他又连忙低头,随之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不敢随意开口。 墨白也没再请他坐下,楚家父子与楚若涵不同,无关乎他当年对楚若涵是否曾动过心,就依理而论,当年楚若涵对他从未有过恶意,严格来说,他最终能够在明珠落脚,也得承了楚若涵的人情。 若非她的信任,墨白没机会为楚老爷看病,那他在明珠的形势将会如何发展,却是说不好了。 但楚家父子却是不同了,墨白微微垂眸,声音清淡道:“你可以放心,我既答应了楚小姐,那便绝不会食言,说说情况吧!” 听到不会食言四个字,楚若先脸色更白,颤抖着再次跪下。 “你若坚持要跪着说话,我也不拦你,不过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有些恩怨,不是一跪就能了结的。否则恐怕咱们也不会等到今日才见面。”墨白望着他,轻声说道。 楚若先身上抖动越发厉害,他强打精神让自己慢慢镇定,却还是跪着不敢起身,眼神中惊恐连闪,好一会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殿下,小人自知罪不容恕,但求殿下能够大发慈悲,只追究小人一人,不要牵连无辜!” 墨白抬眸盯着他:“你所指无辜又是何人?” “殿下明鉴,当年之事,确实乃是起于小人,若非小人大胆揣度殿下心思,后来又对殿下心怀怨恨,忘恩负义故意刁难殿下,也不会有当年之祸,这一切与他人无关,皆乃小人一人所为。只要殿下放过小人一家,小人来世愿当牛做马以还殿下恩情!”楚若先绝望了,他不求活了,只求不祸及家人。 “楚少爷,你放心,我不会牵连无辜,更不会祸及家人,是谁的罪孽,便由谁承担!”墨白闻言道。 ……………… …… “阿九,你说殿下这次会不会饶了我?”宁儿坐在一边,有些蔫头巴脑。 阿九将一根一阵刺入楚若涵虎口,手指在银针上轻轻转动,眼神盯着她眉心慢慢松开,才缓缓道:“饶了你?你做梦吧!殿下最近正盯着你呢,今日被殿下抓了个正着,哼,殿下现在有事要忙,没空理你,等他忙完,哼哼……” 宁儿顿时大怒,举起小拳头冲着阿九挥了挥,铃铛声响,道:“都是你害的,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居然还敢说风凉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揍成猪头!” “我……”阿九无奈了,现在他全身功力都废了,真打不过宁儿。 看着宁儿斗鸡一样,也不敢再惹她,免得真挨她一顿揍,那就亏大了。 手上拿着一根银针,阿九慢慢露出苦笑道:“怎么能怪我?这楚家小姐来找六爷,我能不报吗?” “你明知我不在,可以先提醒我啊?”宁儿不好骗。 阿九越发苦笑,这楚家兄妹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哪里有时间去管她会不会被抓住这点小事,但话是不敢这么说的,只能道:“事情急,我哪有时间找你?” “哼,你就是故意害我,你等着吧,六爷罚我,你也别想脱身!”宁儿张牙舞爪,威胁道。 “算了吧,这你撞到枪口上,被当场抓了个现行,我就是想帮你遮掩也没办法啊。”说到这里,他又劝道:“你呀,还是老实点好好用功吧,六爷已经放出话来,三年之内你必须证得师者位,如果到时候你做不到,你就等着六爷大发雷霆吧!” “哎!”宁儿彻底蔫了,脸上满是可怜的望着阿九:“阿九,要不咱们俩回明珠吧!” 阿九撇撇嘴,随口道:“回了明珠,你哥恐怕收拾的你更惨!” “完了,完了,阿九,我是彻底完了!”宁儿垂头丧气,抓着脑袋:“不是我不努力,三年证师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怎么做不到?”阿九正色起来,沉声道:“你可是从小被六爷亲自教导的,虽然你是女孩子,六爷没收你入门墙,但六爷对你可是用心传授的,比那些道门弟子你可是一点不差。” 第385章 真的要被打死了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打坐!”宁儿依然摇头,随之眼睛又是一亮,看着阿九:“阿九,要不你去找殿下帮我说说,就让我专心练习身法,我保证不偷懒,一定好好练!” 阿九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你别做梦了,六爷是铁了心让你将来能有自保之力,今后咱们的敌人,最起码都是宗师,就你这点修为,你速度再快,能跑出他们的手掌心吗?” “哎,都怪那些该死的道门!”宁儿也不是不知道六爷的心思,咬牙道。 摇头晃脑一阵,宁儿又挥挥手:“算了,算了,不想以后了,眼前这关还没过去呢,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六爷饶了我?” 阿九是无语了,这丫头生性好动,倒也不是不努力,自从明珠那次战斗过后,宁儿相比从前,真的已经算是刻苦勤奋了。 可现在六爷给她定的标准太高了,把她压得太紧。 可转念一想,别人便是想求这机会都求不到,能得殿下时时关注,亲自指导,怕是这天下宗师都梦寐以求吧,这丫头却一心想逃。 看见宁儿又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阿九连忙摆手:“不用看我,这次我真帮不到你。” “哼!谁让你帮了?”宁儿一把从地上爬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听到这句话,阿九真是哭笑不得。 宁儿眼睛开始骨溜溜的转,板着手指,在房间里,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阿九是没用了!要不去找二师兄帮我说说话……” 阿九闻言,当即嘴角微微一扯,找二先生,你是嫌皮痒了吧。 果然宁儿自己也知道,马上就摇头了:“不行,不行,二师兄怕是要打我,不能找他!大师兄,嗯,对,他最疼我……” 话没说完,她又摇头了:“不行,他不会揍我,但会训我。万师兄?他闭关呢……” “还有点自知之明……”阿九心道。 “要不去找青青姐吧?她是六爷的妹妹,敢惹六爷生气……可是她好像不喜欢我啊!” “杜先生?对,六爷很尊重她……可是她不是明王府的人啊,而且她手下那小刀还被我大哥杀了,她肯定不会帮我……” …… 接着阿九就听到宁儿自顾自的将这府中的人,挨个数了一遍,弄得他很头疼,不过心中倒是点头,宁儿其实从来就不笨。 她虽然从小没有太多压力,但跟在墨白身边,时常耳濡目染,对很多东西其实也很有灵性。 看看她此时,说话做事的条理便清清楚楚,只不过很多事她不喜欢去琢磨而已。 如青青不喜欢她,阿九就看得出来,这是出于青青心里的不满,她不满宁儿能够从小留在六爷身边,所以不喜欢她。 可宁儿看出不喜欢她,她却不愿意去想太多,但这并不代表宁儿真的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这丫头在一边无计可施的模样,阿九心中闷笑,整个府里,宁儿最喜欢跟在六爷身边,但同时也是最怕六爷的。 六爷平时为人淡薄,在府中并不怎么发脾气,更别说随意训人,但宁儿跟着他长大,又被他寄予厚望,所以从来对宁儿是该打就打,该训就训,发起脾气来,相当吓人。 “叮叮当当!”突然宁儿蔫头巴脑的不断挥着胳膊,烦躁不已,她手中铃铛也跟着叮当作响。 “算了,别想了,乖乖受罚吧,别吵到楚家小姐休息!”阿九听她铃铛乱响,摇摇头道。 宁儿闻言,却又突然一顿,似乎这才想起床上的女人。 朝着床边走来,盯着那楚家小姐不放,好奇问道:“阿九,她就是那楚家小姐,陈掌柜口中那位和殿下有过姻缘的楚家小姐?” 阿九被她搞得无语,你现在才注意到人家啊? “嗯!就是这位!”阿九点点头道。 说罢,又望向宁儿,突然问道:“你不记得她了吗?” “记得啊,陈掌柜说过的,六爷刚去明珠的时候,就和这楚家小姐有过一段姻缘!”宁儿点点头道。 “什么叫和殿下有过姻缘?这话也太不好听了!”阿九闻言,哭笑不得,却还是正色交代道:“你不要乱说话,影响不好,知道吗?” “知道,知道!”宁儿回头看他一眼,紧接着又好奇问道:“听说她不是很早就和咱们断了来往吗?怎么突然又来了?” 阿九看着宁儿,想起来宁儿还根本就不知道当年明王府和楚家之间的事。 微微沉吟,阿九也不想和她细说,以免她心里不好受,也怕她乱来,只是道:“是来找殿下为她爹治病的。” “哦!”宁儿点点头,却是突然道:“听陈掌柜说,当年这楚家门阀太高,所以看不上六爷,六爷还上心了好一阵子呢,阿九,我不喜欢她。” “楚家和六爷之间不是陈掌柜说的那样,其中该有很多内情。”阿九皱起眉头,怕她乱说话,便摇头分开她注意力道:“你想到办法了吗?” “嗯?想到什么办法?”宁儿有些懵! 阿九无语。 随即宁儿又跳了起来,显然注意力又放到自己的劫难之上去了。 摇头晃脑的屋里转了一会圈,便出门而去。 “唉,你别乱跑,又干什么去……”阿九茫然问道。 “烦!”宁儿留下一个字,不见了踪影。 独留阿九一人无语,转头看看楚小姐,想一想还好,也是差不多时间该叫醒她了,否则自己一个男子在这守着总是不好。 手中拿着银针,向其人中刺去! ……………… …… “宁儿又跑哪去了?” 林素音结束练功,站起身来,在周边一扫,却不见宁儿身影,不由摇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嘴角又不由拉起一抹弧线,嘴里喃喃道:“又去做早餐了?” 显然,宁儿做早餐的梗,连她都已经无语了,这丫头就这一个借口。 抬起头,林素音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墨白的方位,却是微愣,竟也不见他身影。 她修为尚低,入定时间比墨白短,一般她收功后,墨白依然还在吐纳,可今日却不见身影,随之林素音又想到,宁儿怕是惨了,这次是被墨白亲自抓到现场了。 也没在意,她是随墨白一起回来的。 之后便住在了府中,这些日子倒也清静,少了皇宫里的压抑和异样的眼神,也少了外界的喧嚣,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或许这种安静的一角,其实才最适合她。 当然,想到这儿,她就眉头微蹙,若是没有墨白在那就更好了。 转身回去,换了衣服后,便有丫鬟过来请她去吃早饭。 她微微一叹,起身出门。 待来到餐厅,却只见空无一人,有些下意识的想问一句墨白去哪了,但随之就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问? 微微垂下眼睑,就当心中什么都没想的在餐桌坐下吃饭。 刚吃到一半,就闻门外有动静,叮叮咚咚的铃铛声远远传来。 她自然知道是宁儿,放下筷子,朝外面看去,只见宁儿漫无意识的在外面走着。 “宁儿!”林素音开口。 门外的宁儿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向林素音,回过神来,连忙进来行礼道:“娘娘,您叫我吗?” 林素音看看她空着的手,不由微微怪异,忍不住问道:“你的点心呢?” “点心?”宁儿一愣,随即脸色一红,又垂头丧气道:“在……在……在厨房,娘娘要吃吗?我去给您端来!” 林素音摇摇头,一般来说,宁儿早上会端来一盘点心,说是亲手做的,以解释她为什么先收功离开的原因。 第一次,墨白是相信的,而且很是高兴,可连续几次之后,墨白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才想到,这丫头不应该有这么好的手艺,这不,派人一问,宁儿就露馅了。 可没办法,即便露馅了,宁儿也只能继续错下去,她确实找不到什么好借口。 只能每次都继续用这个借口敷衍墨白,紧接着就被墨白训得像只鹌鹑一般,可下次她还是只能用这个借口。 但今日居然魂不守舍,也没端点心过来,林素音倒是奇了,宁儿这是破罐子破摔,长脾气了么?连样子都不装了,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你身上那叮当作响的铃铛要是被你家六爷听到,怕又是一顿训!” 宁儿身上铃铛是有讲究的,墨白是不准它响的,只有不响,才是她身法有成的证明。 宁儿闻言,一惊道:“宁儿多谢娘娘教导,否则等殿下回来,听到铃声,怕是还要给我加铃铛!” 林素音闻言觉得好笑,她与宁儿却还亲近,毕竟宁儿小时候,曾经与她有过一段缘分,在这府中,她也只能和宁儿说说话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你怎么这般垂头丧气?被你家殿下抓到了吗?”林素音问道。 “娘娘,您救救宁儿吧,要不然等殿下忙完了,会打死我的!”宁儿向王妃求救,说着保证道:“宁儿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素音被她搞的无语,闻言摇头道:“我若是帮你说话,你家六爷只会更生气!” 让她练功是为了她好,如果由林素音开口帮她说话,那不是帮她,是害她,墨白这么着紧这丫头,到时候还不雷霆大怒。 “哎,看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宁儿满是可怜。 林素音也算看出来了,这丫头是真怕墨白,不由道:“你就不能安心好好打坐,不要乱跑?” “是,娘娘!宁儿一定会改的!”宁儿低头接受教训,其实她也想,可是她静不下来,小时候活泼惯了,太过随性,一下子逼着她改,她很难适应。 但墨白却不能再继续容着她那么随性,必须让她习惯,静心。 修道哪有那么容易?不受点苦,怎么得到? “你家殿下呢?怎么没见人?”林素音终究是问出来了。 “楚家兄妹来找殿下为他们父亲治病,殿下在前厅!”宁儿说道。 “治病?楚家兄妹?”林素音微愣,还有人敢到府上来找墨白看病? 她想了想,却不知哪里有个楚家兄妹。 宁儿却已经开口了:“嗯,楚家兄妹,我也没见过,以前听陈掌柜说过,那楚家小姐和殿下……” 话到这里,宁儿突然觉得身上微紧,刹那间,她也醒过神来,连忙抬起头来只见林素音一双眸光正定在她身上。 “不,不是的!”宁儿突然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心中哀鸣这次真惨了的时候,连忙解释道:“娘娘,我说错了,您千万别误会,您误会了,殿下真的要打死我的!” 第386章 蝴蝶效应 正厅。 墨白对待楚家的淡漠,以及丝毫不松口的态度,让楚若先心中仅剩的一些侥幸也彻底被扑灭。 如今的楚若先,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一时意气便可冲冠一怒的年轻人。 已年届三十的他,早已成熟,成了肩扛一家命运的顶梁柱。 他有了担当,愿意为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安危,做任何事。 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将自己的头埋的那么低,他不在乎如此卑微,是否会丢人? 他只盼望自己的卑微能够打动墨白的心,可惜,没有用,墨白的淡漠态度告诉他,面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还带着稚气的那位大夫,他一举一动,自带上位者强烈的威压。 不能善了,楚若先不再去奢求墨白会高抬贵手,他只能想用自己的命,去承担当年恶果,以换得一家人的安平。 可是依然没用,高坐上首的那个男人,没有体谅他的勇气,也没有为他的话动容半分,只是语气平淡的拒绝。 战战兢兢之中,他绝望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墨白,身子不断发抖,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打消这个面前一言可定他楚家存亡之人的怒火。 至深的无力感让他觉得要窒息一般,让他在惊恐与绝望中神志微微恍惚。 当年墨白背着医箱,站在他身边,望着那些伤亡惨重的手下,久久不能动弹一下的模样,忽然之间就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感觉着自己身上的颤抖,刹那间明悟,当年的墨白,就如今日的自己一样,心底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他明悟了,当年墨白所感受到的,所在乎的并不是楚家的敲打与警告带来的耻辱,而是真真切切的因为难以承受的后果而痛苦。 他突然能理解,墨白今日的冷漠,换做是自己,若是能活下来,又怎会忘记今日这种深深地绝望?又怎会放下那份刻骨铭心的恨? 楚若先低下了头,无意识的摇动着脑袋,似乎在悔恨当初,也似乎认命了一般,放弃了挣扎因为他太清楚了,他与当年的墨白还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墨白当年可以期待抬头的那种底气。 墨白面对楚家,能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可他楚家,却永远没有机会能够撼动墨白的威严。 楚若先不再颤抖,他慢慢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面前满头白发的墨白,长叹一声道:“是我害了楚家!” 他清楚记得当年还有少年意气的他,曾对父亲的决定是有异议的。 虽然他恨墨白轻薄了他妹妹,对墨白很有意见,但是墨白终究对楚家有大恩,如此对待他,不太妥当,至少他心里觉得不自然。 但最后,他灭有坚持,他认同了父亲的做法,卸下了这种心理负担,不再将墨白放在心上。 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对楚家来说,墨白只是一个不知轻重,试图操纵楚家做事的小鱼,便是过分了一些,那又如何? “死了就死了?又能如何?”这是父亲当时的话,他深深记在脑海里。 当年他那么认同,但谁曾想到,这句话,却成了今日楚家灭门的惨祸。 “我倒是很奇怪,我白长青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你们怎么还敢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我面前?”墨白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轻声问道。 楚若先回神,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墨白,微微沉默后似苦笑般摇头,没有再找理由,直接道:“是想走的,可父亲在京中有职司,并非说走就能走,还在准备的时候,殿下就突然回京了,得知这个消息,父亲一急,准备什么都不顾,立刻就走,谁曾想当夜宫里传来一些消息,父亲听闻之后,当夜便旧病复发,再次瘫痪在床。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为父亲看病,可一连请了多位大夫,甚至托关系请了一位御医来看过之后,都是摇头。无望之下,父亲决定,让我们不要管他,让我们先走。家里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争吵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却不想若涵今日一早趁家人忙着收拾之时,竟偷偷跑了出来,我得到消息立刻来追,可还是晚了……” 楚若先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墨白倒是想不到,楚老爷的病因,居然起于自己,不过只是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楚老爷曾经中风过,虽然已治疗痊愈,但到底曾病过,一般来说没事,可一旦受到难以承受的刺激,便有复发的危险。 自己回京,晚上又斩了宁郡王的消息传到楚老爷耳里,自然让他越发惊惧。 墨白沉默,当然不可能为楚老爷的病而自责。 而另外一边,楚若先说起楚若涵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神中再次泛起一丝光芒,竟再次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主动开始叙说他们楚家的情况。 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开始讲述起了他们楚家的这些年,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楚若涵的情况。 首先一点,便被楚若先明确,那便是楚若涵至今未嫁! 而追根究底的原因便是因当年楚家对待墨白之事,当年的楚若先还年轻冲动,妹妹楚若涵还懵懵懂懂,几次三番闹着要去找墨白,一次冲突中,为了让妹妹死心,楚若先将他们与墨白之间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楚若涵。 当然,在当时的他心里,并不觉得是他们的错。 所以他说的也是墨白心机叵测的利用楚若涵来获取楚家的帮助,达到谋夺济世医馆的目的。 可当时的楚若涵哪里肯信,在家里闹个不停。 最后惹火了楚老爷,楚老爷一怒之下,将她关了起来,楚若涵闹起了绝食,之后楚若先没有办法,又担心妹妹真出问题,索性就将他们家与墨白已经恩断义绝的事实说了个通透。 并且警告,如果她再闹,还要与墨白纠缠不清,会真的惹怒了父亲,害了墨白的性命。 至此,楚若涵才算是彻底绝望死心了。 之后,当年楚老爷最终被迫离开明珠,楚若涵也随着他们离开,自此一别经年。 离开之后,他们家的形势没有想象中那么狼狈。 本来倒是明哲保身之策,却没想到后来国朝与林氏打了起来,国朝要用人,反而太子的势力因为没有了太子的存在,在朝中无依无靠更受陛下信任。 楚家的靠山,也是楚镇平的小舅子庄山海便是其中之一! 他被调往军中,随陈可战做事。 几年下来,倒是发展的很不错,逐渐成为陈可战手下得用之人。 借助庄山海的威势,楚老爷几经辗转,也终于当了京官。 这一切对楚家来说,可算是美妙极了。 若当年没有离开明珠,现在怕是不知要遭遇怎样的困境。 这一步明哲保身,却让楚家机缘巧合获得了大收获。 要说唯一的烦心事,那便是楚若涵了。 这些年里,她早已待字闺中,楚镇平为她安排了许多亲事,可自从当年墨白之事后,楚若涵和她爹杠上了,多年来父女关系不妙,她也不知是为墨白而不嫁,还是为不嫁而不嫁。 总之无论怎么逼迫,她就是不嫁人! 就在一年前,楚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楚若涵拖不得了,已经过了双十年纪,再拖就没人要了,也会成为楚镇平一辈子的笑话。 恰逢此时,庄山海那边传信,为楚若涵找了一门好亲事,乃是庄山海军中一名将军的儿子,这当然是为了利益的联姻,可也确实不算委屈了楚若涵,算得上门当户对。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对庄山海在军中极为有用, 可怎料,天不如人愿,楚老爷强行做了决定,但突然传来噩耗,陈可战一战而逃,被人在军中暗杀。 紧接着,打震动开始,陈可战一系彻底倒台。 而楚若涵的未婚夫,正是受陈可战牵连的那一系中人,没多久便被陛下清洗了。 这对楚家可不是好消息,可出乎意外的却是他小舅子庄山海,却没受牵连,相反,还是因为他是陛下的人,陈可战死后,庄山海反而得利! 如今在队伍中,他成了真正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婚事自然就作罢了,未婚夫刚死,楚老爷也没办法就立刻给他再次相一门亲事。 庄山海掌权,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倒是不在乎那么多,有意再为外甥女寻一武将! 可楚镇平心中却想,虽然乱世武将更有影响,但终究是生死只在一线间,他也歇了这番心思,便以影响问题,惧了庄山海的提议,暂时作罢。 他自己开始在京中名门里寻摸,怎料这事还没结果,突然又迎来晴天霹雳! 当年曾欺辱的那个少年,居然是天下闻名的明王殿下。 这可谓是惊天大变,楚家的处境瞬息逆转,当年陈可战的死,早就已经有了结果,就是明王杀的。 所以,连陈可战都敢杀,他的小舅子又如何能够保得住他? 甚至楚镇平都不敢将这事泄露给庄山海知道,深恐庄山海因为这事,而有什么想法。 毕竟虽然是小舅子,但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哪能为了亲戚去和明王干仗? 京城是不敢待了,他只想快点离开,好在是明王没有回京,给了他时间准备,他开始想要调往别处,一家子人不管去了哪里,手中有权,总是能过的好些。 这不,一等就等到了如今的结局。 …… 当墨白了解情况之后,也是不由沉默半晌。 当真是天意弄人,这楚家的一系列遭遇,看似与他毫无关联,但又事事都有他的影子在其中。 太子不因他而死,楚家不会离开明珠。 没有他往楚家一行,也没有楚若涵的不嫁。 他不杀陈可战,也没有庄山海的崛起! 他不现世,楚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他似乎并没有针对过楚家,但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却牵引着楚家兴衰! 楚若先着重讲述楚若涵的目的,墨白心里自然清楚,其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墨白也无心去探究。 楚若涵的遭遇若是真的,墨白不可能视而不见,毕竟她的人生,受了自己的影响。 能有一个女人一直执着的记得自己,而且还是当年那个曾让他心头保留一份美好的女子,说实话,墨白此刻心里是有动容的。 但他却并不表现在脸上,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 当年他拒绝是因处境,今日他更加冷静,他的处境又哪里比当年更好? 心头些许悸动,无声息间就被压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在楚小姐的事情上表态,微微抬眸,看着远处一道人影自阳光下走来,墨白心底轻叹:“若是天下太平,该多好?” …… 楚若涵醒来,由阿九带领再度引至正厅。 她走过这偌大的园子,眼神不时扫过一处处执勤侍卫,感受着这莫大的威严气氛,不由慢慢垂下了头。 来到正厅,首先便看向兄长,只见其依然无恙,还躬身站在墨白下首,悬着的心总算微微放下。 再转眸望向墨白,却见得墨白高坐上首,神色不怒自威。 “小姐醒了!”墨白站起身来,目光在她脸上微定,只见其气色已较先前好了许多,心绪也不再似先前激荡,点了点头道:“小姐忧思过度,伤了神志,今后还需注意少忧虑,多调养!” 楚若涵闻言,心中微跳,连忙眼角余光扫了兄长一眼,只见楚若先低着头并没有看她,方才声低头,小声道:“多谢殿下关心,若涵之前失礼,请殿下见谅!” “不必客气!”墨白面上一缕微笑,摇了摇头道:“令尊情况,我已经了解大概,具体且待我去看过再说,我先去准备一下,二位便在此稍待片刻!” 楚若涵闻言,心中立刻激动起来,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朝着阿九点了点头,身影从她身前略过,出门而去。 正厅中,安静下来,楚若先一直低着头,待墨白的身影彻底无踪,才缓缓抬头看向仍然望着墨白离去方向的妹妹不语。 第387章 古怪 “殿下要出诊?”路上,阿九问道。 “嗯!楚镇平乃是心焦过甚,导致的旧病复发,脑部积血不散,去准备药箱吧!”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是!”阿九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让陆寻义来一趟!”墨白脚步微顿又道。 墨白回到主院,还没进门便只闻一阵剑鸣之声。 踏进院中,果然便见林素音一袭白衣,正手持长剑,身形曼妙的在院中舞动! 一头乌黑长发,随着身形转动而飘舞,在阳光下黑的发亮,光影照人。 曲线毕露的身材,在剑光中时而婉转婀娜,时而英气逼人! 倾城面容,因舞动而面孔更显红润,额头汗珠隐现,划过光洁的鼻尖,随着她身形飞舞,而滴落在地。 很美的一幕,只是墨白知道,这美并非为自己而绽放,她那双清冷的明眸,不因他的到来,而又半分波动。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因他而美,至少墨白很清楚,林素音如此勤奋练功,是为了将来收拾自己。 这半月来,林素音出宫回到明王府,也算是终于解放了。 在宫里母后不准她舞剑,认为有损仪态,而到了明王府,她和墨白同住一间小院,看似双树双栖,实际上却是相视无语。 墨白并不管她做什么,只要她不闹腾,一切都随她。 平日里,墨白也不会多看她舞剑。 但今日,墨白却脚步放慢,最后走到了石桌旁静静坐下,看着林素音那边。 他平常清澈的眼,此刻似乎有着些许悸动。 她所练剑法,墨白看的很熟悉,正是当初在明珠传给她的功法剑招。 功法与她极为契合,林素音天资也的确极佳,墨白不知她究竟何时开始练他所传的功法,但如今成就却着实比他在明珠初见林素音时已强了许多。 当然,便是天资再强,一日不入师者,便还是需要人教导的,墨白只静静望了片刻,便已察觉数处破绽。 墨白没有吭声,以前他曾忍不住说过一两句,人家只做没有听到,并不领情! 索性他也不吭声了,不,应该说干脆不看。 免得人家心烦,他也看得难受。 林素音自然早就发现了今日有些异样的墨白,但她一如平常,并不朝他那边多瞧一眼。 但此刻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为墨白的异样而有什么反应,或许她的剑最能说明。 墨白突然眉头一皱,望着林素音那慢慢变得有些急促的剑招很不满。 身为宗师,他真的忍不了林素音把在他前世闻名于外的“天女剑”舞成“天火剑!” 心头的一丝波浪,被林素音的剑法彻底斩破,他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转身便要走。 却又突然停下,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背对着林素音小口喝了一点,感觉并不烫人,,他背后林素音腾空而起,一招仙女散花! 就在林素音腾空而起的一刹那,墨白头也不回,手臂陡然一震,向后挥去,半杯茶水连同茶杯就如离弦之箭,带着呼啸音直射向人在空中的林素音。 如此明显的呼啸音,林素音怎会视而不见,但并不惊慌,这招仙女散花攻守兼顾,顷刻间她手腕转动剑柄,长剑幻化万千,护住周身。 然而!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响! 林素音从空中一个踉跄落地,看着自己肩头被水迹淋湿的狼狈,林素音的淡然刹那被打破,抬起头便已面色铁青,愤怒的朝着石桌叱道:“你混蛋……别跑!” 墨白在她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身影突然一阵模糊,随着一声轻响,房门洞开,墨白消失不见。 若非石桌上少了一个茶杯,他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素音看着敞开的房门,咬着牙,握着长剑的手发紧,几步跑到石桌旁,抓起茶壶便要朝着房门口砸去。 淡薄,冷静,这一刻,通通被她心底怒火烧的无影无踪。 可还没砸出去,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她不得不强忍愤怒,低头看了眼,肩头被茶水打湿后,已经显得有些透明的白色稠衣,正紧紧贴在皮肤上,一条肩带依然隐现。 林素音铁青的脸又变得通红,顾不得再与墨白生气,快步消失在墨白方才进门的屋内。 不用多想,她自然不会和墨白一间! …… 没忍住,透过林素音破绽,一杯水浇在她身上,墨白心里痛快了不少。 当然,林素音的怒火他是不在意的,反正都已经恨之入骨了,再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墨白不得不鄙夷,就她那剑法,恐怕想收拾自己很难! 墨白是忍不了她的剑法的,既然打着不走,牵着倒退,那就换个方式呗,冷静下来,林素音自然知道自己破绽在哪。 总比凭着这三脚猫的功夫,出去被人拿下了,自己还要去救她! 闹腾了一下,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再次清明起来。 换了一套衣服,下得楼来,他神色已经如常。 不见林素音身影,只见得陆寻义已经在门口候着。 “伤势如何?”墨白先问了一句。 “谢六爷关心,已经无大碍!”陆寻义躬身道。 墨白眸光在陆寻义面色上一扫,随即才微微点头道:“当时你只吞服丹丸,没有施针,算是留了余地,比阿九的情况好一些。但经脉依然损伤极重,切记,如今还承受不住功行周天,不要妄自练功,且先温养月余!” “是!”陆寻义点头应命。 “有伤在身,坐下说话!”墨白伸手示意。 陆寻义也没推脱,谢过之后,便在墨白下首落座,便主动开口道:“六爷,方才听阿九说道楚家之事,六爷寻我过来,可是因这事?” “不错!”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我们不能一直被圈禁在府中,他们来的也算刚好,省却了我们再废心思寻找出门的由头!” 这话似乎有在向陆寻义解释为何救楚老爷的意思。 可陆寻义闻言,却并没因为楚家有什么动静,反而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机会,人命关天,六爷理当出诊,便是宫里要说什么,也只能默认,只是宗室那边,怕是不会干休,六爷当谨慎,以防出事!” “嗯?”墨白凝眉望向他,似乎也在不解他竟如此冷静,但并没有纠缠这问题,微微垂眸问道:“你所指何事?” “病人!”陆寻义沉声道:“陛下为了安抚他们人心,故意留了首尾,他们必然不会作罢,明着动不了殿下,却可以打击殿下名声,听阿九说了,那楚镇平情况极为危险,殿下还请当心。” 墨白眼底一闪,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沉吟:“这不好办,楚镇平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 “听闻那太医令于青药已经辞官在家,属下观其秉性,乃刚直之人,殿下不若请他一同前往,一来可镇宵小手段,二来也可为殿下医道扬名!”陆寻义出主意。 陆寻义的话,墨白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错。 他很清楚,若能瞧他手段,于青药当不会拒绝。 微微点了点头,墨白道:“好,就如此,不过我心中还有一点生疑,这件事有些蹊跷!” “蹊跷?”陆寻义凝眸。 “你不觉得楚家竟寻到咱们面前来,这事本身就蹊跷?来求我治病,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事,当真是没有看住楚小姐?然而既已经发现楚小姐来寻我,他们又当真拦之不下,一直任由楚小姐跑到我府上来闹?我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些古怪!”墨白眯着眼睛道。 陆寻义眼中当即一冷:“道门?” 墨白微微摇头,站起身来,沉声道:“吩咐下去,查一个人!” “谁?”陆寻义问道。 “庄山海!”墨白抬头看向远方,眼中精芒闪烁:“此人不对劲,他原本为太子一系人马,在倾轧之中毫发无损,后入军中,陈可战手下做事,也能如鱼得水,之后陈可战被我所杀,他居然还是平步青云,他庄家与楚家结亲,家世不会强到哪里去,所以此人能够几次三番不倒,反而一步步水涨船高,不是此人有超凡本事,便是此人有古怪之处,若此次当真有此人在作怪,那就不简单了。” 陆寻义听的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不知殿下有何看法?” “暂时不知敌我,你暗查便是!如果这庄山海真是冲我来的,那么只有三种可能!”墨白沉声道。 “第一,有可能他本就是陛下的人,太子一系只是明面上的,所以无论如何他总是不倒,反而一步步爬得更高,此次冒头来接触殿下,可能是陛下的试探。”陆寻义直接说出了第一种可能。 “没错,明珠先出现了兵马,被陛下找到首尾,后来我又与方帅联系,陛下越发忌惮,如今将我削爵责令面壁,其实并非一时受林氏挑拨而起意,实则早有此意,看似已经发落了我,但他必然没有真的罢休,极有可能会拿庄山海来试探,看我有没有与军方联络的意图!”墨白点头道。 陆寻义已然是倒吸凉气:“陛下的确已经有所怀疑,但我们有了防御措施,吴大帅那些兵,张邦立曾几次想逼问我,我坚决否认,又在明珠故意露出些许把柄给国朝,我原本以为,他们已经确信了,这些人是明王府在明珠之战中,收留的一些散兵残勇。是我大意了,若真是殿下说的这种情况,那他们很有可能是查到了一些东西。” “有这种可能,但是不大,知道我在军方布置的没有几个人,你们目前都没事,不存在泄露的可能性,至于吴大帅那边,虽然不能肯定,但如果说吴大帅已经暴露了,陛下绝不可能如此安静。我看就算真是陛下,查到什么的可能性不大,还是试探居多!”说到这里,他微微沉默了一下。 再抬起头,望向陆寻义道:“第二,便是林氏了,我与陛下到这一步,他们看的最清楚,不排除庄山海是他们的棋子,太子死的蹊跷,要说太子身边没有林氏的人,我绝对不信,你重点查一查这庄山海和林氏有没有交叉痕迹,如果他是林氏的人,那林氏就是要在我与陛下之间再添一把火,要置我于死地,他们不是试探,而是想拉我入陷阱!” 陆寻义点头,这倒是最好的结果,毕竟陷阱看穿了,就一文不值。 “还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庄山海的魄力也太大了!” “殿下是指?”陆寻义想了一会,却还是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墨白望向门外,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就是没有陛下,也没有林氏,而是只有庄山海自己,他在试探我!” “这……这可能吗?”便是陆寻义也被这句话震的蒙了。 “所以我说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排除,乱世里枭雄很多,能够崛起之辈,皆不可小看,如今各方代表已经开始陆续进京,联合谈判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一旦联合完成,便是军方跳上舞台的时候,但军方永远只是军方,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依靠,他们难以在这场举世大战中保全自己。庄山海若没有其他身份,仅仅是他自己,那就不能排除,他通过明珠出现的兵马,怀疑到明王府与军方有联系上面来,若以此猜测,便能说明我野心不小,暗地里还有诸多底牌没有暴露,如果庄山海胆子再大一些,未必就没有孤注一掷,朝我而来的可能性!”墨白说罢,眼睛慢慢睁开,又笑了笑道:“当然,会这么猜的人肯定不是没有,但有这种胆魄来接触我的人却绝对罕见,所以这种可能性太小。主要还是侦查上面两点。” 墨白的话,陆寻义谨记。 他不得不紧张起来,若国朝一旦知道殿下居然暗中拉拢了军方大帅级人物,陛下定然立斩殿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无妨,来者不拒,我们小心点便是,就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也不错。无论如何,咱们只要再争取多一些时间就好……”墨白眼神眯起,全是精光。 第388章 殿下,您要出门? 所有猜测都放在了心底,再次出现在楚家兄妹二人面前时,墨白没表现出半点异样。 在兄妹二人的紧张之中,墨白带着背着医箱的阿九,一起出门。 随行的还有四名同样身着黑衣的侍卫,看打扮他们与长刀卫没什么不同,身后背着一把长刀。 可实际上,却只有明王府的人才知道,这四个人,并不是长刀卫。 在世人眼中,黑衣卫已经被分门别类,比如以凶悍闻名于世的长刀卫,又有惊艳到可与宗师斡旋的短枪卫,有不用武器的铁拳卫,有近身侍卫的弓弩卫! 但到如今为之,却还少有人知道,明王府中,还有一支分队,番号特卫。 他们名声还不响,但若真要论精锐,那绝对非特卫莫属。 他们之所以名声不响,是因为他们打下的名声,没有归他们自己所用。 背上长刀,他们就是最出色的长刀卫。 拿起短枪,他们也是最顶尖的短枪卫。 而当对上道门中人,他们便是整个明王府中,可当之无愧的特卫! 没错,他们不是普通精英,他们是与普通精英一样接受过残酷磨练的道门修者。 他们全部姓墨,名字以数字代称,人数虽不足百,却个个可称绝对的精英。 墨白本来并没有想过要带侍卫一起随行,他知道想杀他的人一定不少,但敢明目张胆动手的人,却一定不多。 可由于陆寻义坚持,没有办法,如今驻扎再明王府中总共才十名特卫,便由他带上了四个。 有这四人随行,陆寻义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能让他放心,也足可见他对特卫能力的信任! 其实当日随明王回府时的墨一,便早已证明了这些特卫的能力非同一般。 墨白一声令下,他便如入无人之境般,将明王府中的兵士全部扔出了明王府! “殿下!” 众人正自出门,便闻一声奸嗓传来! 只见门口处,窜出来一个带着两名下属的宦官,正站在门口看向墨白一行人。 楚若先盯着几名宦官,眼中不由闪动,墨白被责令府中面壁,说白了就是圈禁无令不得外出的事,他自然是知情的。 那这宦官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定是陛下派来监督明王府情况的,此刻出现怕是要阻拦明王出府。 楚若先眼角余光连忙打量墨白反应,这时候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希望墨白被压住,出不了门,这样他家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却又希望墨白能去救他爹性命…… 不管他怎么想,墨白却是仿若未见那宦官一般,径直朝门口走去。 几乎肉眼可见,那宦官的表情尴尬起来,却硬是不敢发火,待墨白脚步离他越来越近,他承受不住压力,当即朝旁边退去,满脸赔笑,尴尬中带着忐忑小声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出门? 墨白没有回话,阿九紧随墨白,四名特卫自然更不会搭理一句。 就只剩楚家兄妹感觉气氛不对,心中惴惴不安的对望一眼,连忙朝着那宦官礼敬一下,便也快步匆匆跟上墨白。 到得门外,马车早已等候在外,墨白等人上车,四名特卫,则是骑马跟随在侧。 眼见墨白等人座驾,便在自己眼前扬长而去,宦官躬着的身子直了起来,脸色阴沉。 身后一部下走到他身边,面色还残留着惊惧,显然是被方才墨白走过来时候的其实所震慑,此刻望着门外,结结巴巴,吐词不清道:“总管,殿……殿下走……走了!” “还用你告诉咱家?”宦官脸色铁青,烦躁的冲着下属叱道。 “总管,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另一人稍微冷静些,却也是面色焦急问道。 “能怎么办?就咱们几个,难道还敢去拦住殿下不成?”宦官闻言,依然没好气道:“走,立刻回去禀报!” 说罢,带着两个人,便要急匆匆离开,却突然只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诸位且慢!” 宦官三人闻声停步,朝身后看去,只见陆寻义正缓步而来。 陆寻义在京中威严已成,宦官虽然心急,倒也不敢对他放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宗师阁下!” 陆寻义点点头,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巡防司的楚家老爷如今病危,今日家属上门来求我家殿下施救。我家殿下本是医道圣手,曾在明珠活人无数,最是慈悲心肠。正所谓救疾如救火,半点不得耽搁,故来不及请示,便出门救人,还请总管大人代为向宗府那边解释巨细,莫要生了误会!” 宦官闻言,当真满是无语,您这话也太假了不是。 就算要出诊,人家患者家属都已经来了个把时辰了,您哪里就着急了,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摆明了就是故意不将宗府放在眼里啊。 还莫要生了误会,这根本就是故意挑衅。 心中如此想,但借他个脑袋也不敢这么说出来,只得苦笑道:“阁下放心,咱家便依此汇报,至于上面会如何考虑,那咱家便当真不敢乱猜!” 他这是怕万一出什么事,明王府会怪到他身上,在打预防针。 陆寻义却是神色清淡,拱了拱手道:“皆乃事实而已,我家殿下为救人性命而着急出门,想来便是上面也自当体谅,怎会为难?大人多虑了!” 宦官听完,盯着陆寻义无言以对。 什么叫自当体谅,还为难? 您这语气是不是也太强势了吧, 明明是你家殿下枉顾皇命,擅自出门,与皇命相比,这救人不救人算的了什么? 若是换了其他人说这话,宦官定然勃然而怒,喷他一脸,但此刻却还是不得不陪着笑脸,极为不自然的打着哈哈离去。 能咋地? 这里是明王府,那个敢在宫里动剑,拿下宁郡王首级,还能安然无恙回家的明王所居之处! 他哪里敢炸刺? 只恨少生了两条腿,飞快离去,连找明王府要辆车马都不敢,只求此番回去,上面能够体谅,换个人来这明王府就好。 说实话,他们这些陛下身前的近人,走到哪里,人家都得敬着、供着,日子过的舒坦着,偏偏到了这里,莫说捞油水了,就算是夹起尾巴做人,也随时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谁愿意待? 也就是他得罪了人,这苦差事才落到他头上。 他想好了,回去之后,就狠狠哭诉一番,无论如何也要辞了这差事! …… 陆寻义负手而立,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中闪烁不停。 从殿下决定回京,就早已料到了会是被困住手脚的局面。 先一步便首先证实了他的医道圣手的实力,便是为了破局之用。 毕竟陛下已经明旨了,不留一丝余地的硬顶,就算知道陛下不会杀他,那也肯定不是良策,替人治病,给双方都留些余地才好。 只是没想到,他们安稳半个月后,已经开始考虑做些准备的时候,反而是楚家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敏感的局势,能做的都只是一步步的试探,最终谁能更瘦一筹,就看各自手段了!”陆寻义望向皇宫,轻声低语。 转身,他眉头又皱起,开始想着庄山海的事情。 走过外院,正准备吩咐人过来传讯明珠那边开始暗查,却只见得王妃在宁儿陪伴下,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不得不停下身子行礼,林素音看他一眼,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是出门了?” 陆寻义微征,这还是林素音第一次问殿下的情况,不由抬起头来打量一眼,却见林素音目光随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有患者求医,殿下去出诊!”陆寻义道。 “嗯!你去忙吧!”林素音点点头,也没多说,便带着宁儿从他身边走过。 …… 墨白与楚家兄妹并非一辆马车,楚家兄妹在前面带路,墨白和阿九坐在后面。 墨白斜眼看着窗外,一家家府邸门前拐角,正盯着自己马车的眼睛,自然逃不过他的感觉,不过他没什么表示,再正常不过的事。 恐怕现在楚家的身份底细,这条街上的各位大人,比他墨白还要查得更清楚一些。 行不多远,墨白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阿九道:“阿九,你入京之后,有没有用过我给你的令牌?” 阿九微征,初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马上就想起来墨白所言的乃是离开明珠时,墨白曾交代的话,必要时可以接管整个明王府,他摇头道:“没有,遵您的吩咐,我不敢擅自插手王府的事,王妃自入宫之后,就没再出来,二先生也一直待在宫里,府上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前些日子杜先生被放出来之后,二先生才跟着回来,没几日,您就回来了,我在府中,便给一些受伤的侍卫疗伤,同时注意府中的饮食安全,除了您吩咐我去郡王府的事之外,没有干涉过其他事。” “嗯!”墨白点了点头,又沉吟下来,没有再出声。 阿九却是心中有些不安,看了墨白几眼,小心问道:“六爷,府上莫非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墨白摇头,说罢,又问阿九道:“那可有他人知道,我给你令牌的事,包括王妃在内!” 第389章 驾临 “绝对没有!”阿九自然知道轻重,直接郑重肯定道:“此事只有我自己知道,也从未向外吐露过一个字,当日在宁郡王府中,局势危急,我是有准备用上令牌,让所有人先行护送王妃离开,但还没等我用上,二先生便已经让万师兄护送王妃与我先行离开!” 墨白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望向窗外沉默。 阿九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也自沉下了心开始回忆,自从入京之后二先生究竟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思来想去,他没发现半点,二先生对殿下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二先生的血性义气也是毋庸置疑的。 之前他也曾担心二先生会对王妃不敬,可事实上,二先生做的没有半点问题,在宁郡王府,二先生从头到尾都在护着王妃安危,最后更是赴死之前,也让王妃先撤。 阿九又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心中不知,六爷究竟在怀疑二先生什么? “六爷……”阿九忍不住开口。 墨白转头看向他,他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墨白倒是笑了笑,看出了他的心思,摇头道:“不要乱猜,我知道陆寻义没问题!” 阿九终于放了心,点点头不再多语。 而墨白却再次转向窗口,又沉下了心思。 是的,他不是怀疑陆寻义有什么问题。 而是他察觉到了陆寻义性格上的转变。 尤其是今日和他说起楚家的事,他表现出的冷静,让墨白心中不知道是好是坏。 …… 陆寻义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在他们师兄弟中,有勇有谋最适合作为领导者的,便是老大和老二。 只不过老大身残,不再适合抛头露面。 所以墨白选择了陆寻义,给他机会,让他成了明王府实权最大的人。 墨白并不怀疑陆寻义的忠诚,从没有怀疑过。 一个能够陪着铁雄兄妹,千里亡命,到最后一步都不离不弃的重情之人,还有什么不能信任? 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师兄弟都让墨白放心,敢随时将生死交给他们。 他让阿九回到京城,并不是怀疑陆寻义会背叛他。 只是知道他们师兄弟的血性,怕陆寻义会因为对林素音的反感,在林素音遇难之时,选择漠然,放弃救援而已。 所以,墨白给了阿九令牌,只是为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却并没有夺陆寻义权利的意思。 但回到京城之后,他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却是发现陆寻义似乎相比从前,在行事作风上有了一些改变。 经过这次在京中独自处事的磨练,他比从前更成熟了,考虑问题也更全面了。 这是好的一面,但也有一些让墨白心中不是很满意的地方。 尤其是他没有与自己商量,明知杜鹃不好救,也明知自己心里绝不愿意牵连到皇后,让皇后为难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做主,去让皇后救杜鹃一事。 这件事墨白并没有多提,毕竟陆寻义不是私心,说到底他是为了明王府,他有他的想法,即便墨白不是很认同,却也不会让他寒心。 可是,这一次,墨白在陆寻义面前说起楚家,本来是想对楚家的处理,和他沟通一下意见,毕竟楚家关系到他们师兄弟的一条人命。 当初宁儿不过受伤,还是林素音的间接原因,就让他们师兄弟血恨难消,这一次无疑更为严重,墨白是尊重他们的,不管做什么决定,也还是想与他们沟通过后再说。 然而,很意外,陆寻义居然如此冷静,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仇恨,甚至直接便站在明王府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墨白观察过他,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这让墨白很疑惑,莫非是在自己面前避嫌? 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给了阿九那块令牌,所以才会注意? 然而结果并非如此。 陆寻义似乎真的主观上,第一时间就直接站在了利益的角度上去考虑。 陆寻义的行事作风包括心思想法,似乎相比从前都有了一些改变,作为主上,墨白本来应该很喜欢陆寻义的这种能够为了大局,压下一切个人情感的转变。 但是,作为朋友,墨白却觉得有些不妥,不是他不好伺候,而是一个如此血性的汉子,如今居然在权谋之中,逐渐放弃了本心,这对陆寻义自己来说未必是好事。 想到这里,墨白嘴角又浮起了一丝苦笑,天下又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当初培养陆寻义,不就是看中他的冷静与谋略吗? 怎么如今向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反而自己又要担心? 他其实是知道的,手下人,包括铁雄在内,如今都逐渐有了一些心事。 他们不止再追求驱逐外敌,同样开始追求有朝一日,能送他们的六爷上帝位! 有了这种心思,有了再权谋乱世中挣出一份基业,有了对权利的追求,人总是会丢掉一些初心的。 或许,反而是自己对这种欲.望的淡薄,才会反而希望铁雄那群师兄弟永远义字当先,利字在后…… 墨白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眸光,他不打算再继续深思了,光宗耀祖、显耀门楣,是每一个男人最正常的追求,他不可能去压制,也压制不了。 但是心底隐隐的担忧,却让他总有些不安稳,人的改变往往是在自己都没察觉时便已发生。 陆寻义的主见越来越大,他的心思越来越冷静,他的作为也会越来越果断。 有些情感一旦被抛弃,有时候做出来的事,便会极为出人意料。 皇后之事,他能体谅,也能容忍。 但会否有朝一日,陆寻义为了大局,他果断的牺牲掉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如阿九、如铁雄、如宁儿…… 墨白微微摇头,他觉得不会,因为宁郡王府中,陆寻义依然是那个义薄云天,宁愿自己身死,也将生的希望留给师弟的人。 但,终究是不得不防! 他不压制手下的心思,甚至当有一日需要黄袍加身,他也不会拒绝,会给所有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一个交代。 但他的道心,却永远不会在权利中迷失。 他有着最清晰的追求,他也会看着手下人牺牲,但从来不是为了权谋乱斗中称雄。 墨白低头半晌,终于还是转眸看向阿九,突然开口道:“阿九,从今天起,你跟我学医,自此淡出明王府权利体系!” 阿九一愣,突冗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又惊、又喜、又惧、又激动…… 这句话,无异于终于被墨白收到了门下,有了弟子的名分。 而淡出明王府权利体系,又似乎对他不再信任。 “殿下……”阿九声音有些颤抖。 墨白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道:“那块令牌你继续拿着,如果有一天,你察觉到府中人,有某些举动,会和我的意志严重相悖,又来不及向我禀报的时候,我赐你特权,凭此令牌,你可调动明王府中所有特卫!随时镇压。若镇压不住,情势危急下,可生杀予夺,紧急处置!” ……………… …… 刚刚到达楚家门口,就只见于青药的马车也刚好停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各种年纪的医者,年纪大的有六十开外,最小的才十一二岁。 墨白与他刚好在楚家院门口会和,互相见礼后,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身边诸人:“于老,不知这是何意?” 人老了,估计也就那么要脸皮了,这不,于青药脸不红心不跳:“殿下有所不知,自见得殿下当面之后,老夫才知世间真有高人,今日有幸受殿下相邀,来给殿下打下手,心中惶恐,便将家中这些后辈也带来一起听用!虽然在殿下面前,本事自是可忽略不提,但所幸都是自小习医道,些许杂事交给他们还是出不了错的。” “这孩子也是来帮忙的?”阿九在一边实在忍不住,竟然指着那十来岁的小孩插口道。 阿九怎么不知道,这分明就是带家中后辈来偷师的,还美其名曰来帮忙,真是人老心黑,厚颜无耻! “还不拜见殿下!”于长青被阿九一句话,也着实有些挂不住,却不等墨白多说,直接冲着一众后辈板着脸大喝一声。 “我等拜见殿下!”一阵躬身。 “这让长青如何敢当?”墨白也是无语,却也不介意,笑了笑,抱拳道:“那便麻烦诸位了。” 在楚家兄妹的带领下,诸人直接入内。 还未进正屋,便只听得屋内吵闹的厉害。 楚家兄妹没来的及先进去通报,一直就在墨白身边,此刻闻得屋内吵闹,顿时脸色一变,楚若先连忙道:“家中尚不知殿下到来,怕礼数不周,我这便……” “无妨!”墨白却只轻声一言,继续抬步而行。 楚若先脸色再次发白,深恐屋内传出什么对墨白不敬之语,连忙给身边的楚若涵打眼色。 却只见楚若涵红着眼睛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 原来是此时屋内正传出极为难听的话语,而指责的对象,就是楚若涵。 “她就是灾星,当年就是她将那人引来的,如今竟然还不够……” “想男人想疯了,连我们一家性命都不顾……” “不知廉耻……” “我早就说过,要看好她,我就知道她肯定会去找那人,让你们将她关起来,你们不听,现在好了,我们全都要被这赔钱货害死了……” …… 一道道指责声很凄厉,被吓疯的人们,爆发处最大的怨恨,全部倾泻在了楚若涵身上。 就在这些声音之下,墨白脚步依然前行,身边的于青药却是有些发懵的看了一眼墨白,又看看兄妹俩,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人都病成这样,他们还有心思吵架? 却也是感觉了几分不对,但不好做声,便一起进去。 他身后那些后辈们,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就这般,楚若先含着愤怒与恐惧,一把推开了大门,屋内声音顿时一静。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就放在了她身边的楚若涵身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刻便要冲上来。 口中各种怒骂接踵而起,也就在这时,墨白的声音传出:“请!” 他是对于青药说的,却让楚若先反应过来,立刻让开脚步,墨白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几乎一瞬间,这屋内二十几口子,一怔之后,瞬间脸上失去了血色。 那一头白发,那依然还熟悉的模样,连续一道道身影摊倒在地。 不一会,便已鸦雀无声! 所有人跪倒在了地上,惶惶恐恐,颤抖不停。 于长青哪里还看不出不对,微微皱眉望向墨白,想要问,却见墨白神色自若的在跪地诸人身上打量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直接看着早已成了泪人的楚若涵道:“不知患者所居何处?还要劳烦小姐带路。” 楚若涵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跪着的人,再看看身边兄长,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低下头,行了一礼:“殿下这边请。” “有劳小姐!”墨白点点头,又冲于青药伸手示意:“于老,请!” 于青药最终没说什么,微微伸手,与墨白一同前往。 他的后辈们,皆在跪地人群中诧异望着,不知这到底是搞什么,看个病不至于如此吧? 楚若先没有跟进去,他站在族人面前,望着前面背影消失,连忙上前,将自己母亲扶起。 “你……没事吧?”他母亲仍自有些颤抖,抓着楚若先的胳膊。 “娘,我没事,您放心!”楚若先眼神亦红。 “若涵,若涵呢……” “没事,都没事!娘,若涵请来了殿下为父亲治伤,没事的,会没事的!” 身边一众人缓缓抬头,慢慢爬起来,看向楚若先,眼中各有神色。 就在之前,这府中对楚若涵的恨意绝对可以惊天,可此时楚若先最后一句话后,没有人再敢开口说一个字,只有一双双眸子满是复杂的对视。 有惊惧、有惶恐、有庆幸、有猜疑…… 第390章 猜测 “啪!”定武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脸色难看,眼中怒火乱闪。 直将来汇报的内侍吓的直哆嗦,丝毫不敢抬头。 定武帝是真怒了,才刚刚老实了半个月,墨白居然又整幺蛾子。 他明旨以下,文武百官皆知他被圈禁在府,居然还公然敢不经请示便外出,这是当真要逼他动刀吗? 这一刻,定武帝真的恨不得,直接一声令下,将那逆子拖出去斩了。 但是,如果能杀,怕是半个月前他就下令杀了,强烈的怒火翻腾在胸口,他微微闭上眼睛,强自忍耐。 好半晌,他才终于平静下来,在椅子上坐下,沉闷半晌,突然发声道:“去将张邦立叫来!” “是!”内侍连忙退出门外。 不多时,便见张邦立额头冒着细汗站在他面前,显然是来的有些急。 吩咐内侍出门,只剩下君臣二人,定武帝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却盯着张邦立道:“那逆子出门的事,你知道了吧?” 张邦立怎么可能不知道,在明王府门前出现异动的第一时间他就关注了,此时连忙答道:“回陛下,臣下已经知情,并立刻对殿下此次出诊的对象做了调查!” “嗯?”定武帝本来哪管什么对象,只是觉得墨白是在挑衅,此刻听到张邦立的话,方才冷静一些,神色微动,问道:“可有异常?” “患者是巡防总部任职的楚镇平,其于半月前突发重症卧病在床,曾四处请名医上门诊治,太医院的额陈御医也曾去看过,经证实,楚镇平的确重病,瘫痪在床,意思病入膏装之态,众医者皆无功而返!”张邦立沉声道。 这是在先证明患者是不是真的患了重病? 也在证明墨白出诊之事,是真的去治病,不是刻意安排,借此机会出门。 定武帝接过文件,正是楚镇平的底细,看着,看着却是突然一愣,忽然抬起头来道:“此人与那逆子有旧?” “是,殿下初入明珠时,楚镇平就任于明珠巡防司西区主官,在职期间便身患重兵,正是被殿下治愈!之前我们曾为了解殿下的信息,便曾和他接触过!”张邦立确认道。 定武帝微微点头,难怪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区区三品官,京城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个个就都记住,能对楚镇平有印象,那肯定是特别提起过的,原来是与墨白曾有牵连。 想到这个,他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顺着资料看下去,果然看到了庄山海的名字,他神色瞬间变得冷冽,抬起头盯着张邦立,吐出了三个字道:“庄山海!” 张邦立知道陛下定然会关注这一点,连忙道:“也曾查过,当年殿下治愈楚镇平,不久之后,楚镇平便调离了明珠,那时候庄山海将军还未入军中,我们细查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存在有过联系的痕迹!” 定武帝眸光这才放松下来,显然他非常忌惮墨白可能与军方人士联系在一起。 将楚镇平的资料从头看到尾,随即扔在了桌上,没什么太值得关注的,倒是他们与墨白有旧的原因,反而证明了墨白此次去出门为他看病的合理性。 可他心里却还是郁郁,沉默半晌,又看向张邦立,沉声问道:“他是真病了?” “经众多医者证实,其的确乃是救济复发,如今已瘫痪在床,按诸医者的意见,此人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张邦立点头道。 “哼,那些庸医的话,岂能尽信,那逆子在医道方面还是确有建树的,这楚镇平又曾与那逆子有旧,未必就不是那逆子动了什么手脚,那些庸医未必看得出来。”定武帝突然冷哼一声,口中直接称呼众医者为庸医。 看得出定武帝对医者有意见,事实上,自从当日得知皇后中毒事后,他便大发雷霆。 首先砍的就是御医的头,一日间就砍了七个,若非皇后主动求情,怕是宫中御医至少要被砍了一半去。 这种怒火,并非一时而发,多年来他的头疾发作,御医无可奈何! 皇后中毒,御医亦玩忽职守,竟从未查得! 那陆寻义重伤,御医还是不行,却等到墨白一回来,陆寻义就直接站了起来。 想一想,他如何不憋屈,坐拥天下,却找不出一个比得过那逆子的医道中人来。 张邦立苦笑,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些医者,就算医术不如殿下,却总不会连是否得病也看不出来吧? 但他不敢反驳,他知道陛下对殿下忌惮很深,就怕是殿下刻意联合楚家在做戏,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出门。 陛下不希望在这联合谈判期间,殿下又胡乱插手进去,搞的不可收拾。 张邦立沉吟一会,终于还是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定武帝吐出一个字。 “是!”张邦立闻言行礼,立刻道:“臣方才再次查这楚家时,却是意外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臣怀疑可能与殿下有关……” 张邦立有些迟疑,定武却不容他吞吞吐吐,直接道:“何故吞吞吐吐?直接道来便是!” “是!”张邦立耽搁了一下,不敢再犹豫,直接道:“这楚家近来本就多有诡异,其在巡防总部任职期间,能力很出众,也力求上进,在京三年已经历过一次升迁,如今巡防总部下辖三区职部总官即将卸任,其正是接任三区总官的有力人选。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放弃了这大好前途,反而开始运作出京,想要调往地方!若说调职还不算奇怪,但紧接着,就在为他安排职务调动期间,他又于半个月前忽然放弃已经运作良久的地方补缺,竟直接告病,要辞去一切职务立刻离京。并于当夜,他便病倒在床!” “嗯?”这一下定武抬起了眸子,眼神威严道:“此人莫非当真是在装病?” 张邦立一顿,显然陛下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摇头道:“非是装病,而是他病发的极为突然,众医者皆众口一词认为其发病原因,乃是心焦过甚,受巨大刺激所致!” 说到这里,定武帝显然反应了过来,张邦立不是说楚镇平装病,而是他一系列举动,加上突然发病,其中另有因由。 他望向张邦立,果然只见张邦立点头道:“他运作离京之时,正是殿下身份大白天下之时。他发病之日,又正好是殿下回京当日!再联想他近来之诡异,其要求调离,是在逃离京城,好像是躲着某个人。而他发病,则是由于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和恐惧。今日早间,那对兄妹前往殿下府邸,又有些许异常,其女想求殿下为父治病,其子却追来阻拦,如此种种,夹杂一起,让臣不禁怀疑,这楚镇平与殿下有旧是真,但或许他们之间的渊源有古怪!”张邦立眼露精光道。 定武帝微微一愣,暗暗琢磨张邦立的话,也是不由点头道:“莫非他们之间是有仇怨?” “臣已命人在此详家查探当年根由,目前还只是臣下的猜测,不过臣下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若当真如此,那么此次殿下出诊,应该事发突然,不可能早有安排!”张邦立沉声道。 “嗯!”定武帝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墨白若当真是和楚家有什么恩怨,又或者单纯只是去治病,他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这逆子不随意跳出来插手他的政事便由得他去。 再说若真是去治病救人,还是救朝中官员,他也不好出面阻止。 “务必查出因果,盯紧那逆子,稍有异动,即刻来报!”定武帝沉吟片刻,收敛了怒气,沉声道。 “是!”见陛下消了火,张邦立也松了口气,退去。 定武帝一人坐在御书房中,眼眸闪过各种思绪,最后竟轻声一叹,微微摇头。 说实话,若墨白当真只做一个医者,他又如何容不得他? 到底墨白对国朝还是有益的,无论是修为还是医道,亦或影响力。 只是他还是摇头,那逆子太过放肆了,容之不下! 正自感叹,却突然又闻脚步声响,那刚刚离去的张邦立,竟又转了回来。 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定武微楞:“和郡王?” “臣弟拜见陛下!”和郡王躬身而拜。 定武站起身来,有几分诧异道:”郡王此来见朕,可有要事?” 和郡王一笑,却是告罪道:“先前接到张大人派人闻讯楚镇平一事,臣弟方才记起一些旧事,连忙便赶来回禀陛下!” 定武看了一眼张邦立,却见张邦立眼神有些古怪道:“陛下,殿下与那楚镇平之间还当真渊源颇深……” “郡王,坐下说话!”定武帝此时倒是镇定非常,点点头对和郡王道。 随之从和郡王口中,他们终于对当年的事了解了个大概。 他知道的还真不少,这是由于陈掌柜之故,曾在事后对他感慨过一两句,所以对于内情,他反而知道的更多。 当然在他口中,那楚家小姐与墨白的事,变成楚老爷看不上墨白…… 所以这仇恨也就变成了,墨白承受楚家之辱…… 其实早先时候和郡王便已说过一些,可年日久远,再加上楚镇平与庄山海的缘故,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也就没有细说。 毕竟真要说起来,当年他与墨白之间,又何尝没有冒犯? 待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讲完,定武帝的脸色倒是和缓了许多,这是和郡王第一次讲述,当年的墨白曾多么卑微的陷身于危难之中挣扎。 张邦立则是沉默不言,和郡王说完后,站起身来,对定武长身一拜,苦涩道:“说起来,臣弟当年也算与六皇子有过接触,却不知身份,眼睁睁的看着其受过诸多委屈,实在有愧!” 定武帝挥挥手,没有多说,和郡王退去之后。 张邦立不由带着几分唏嘘道:“陛下,如今倒能理解为何楚家如此惊惧了,那楚家小姐为何有勇气去寻殿下!” “这楚镇平眼界极差!”定武闻言,最后语气明显不善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 …… 墨白不知道宫里的情况,不过对此也算早有所料,就算和郡王不去,明珠那边也会很快传来一些消息,让定武帝放心,他只是来治病。 就算不单纯,也只是他与楚家之间的事,并没有干涉其他事的想法。 此刻的墨白没有想这些。 一如当年! 他一身素衣站在床前,望着床上那个病弱之人。 也如当年! 楚老爷一动不动,口眼歪斜的躺在床上,看着青年。 只不过,气氛却再不是当年那般,如今的墨白站在这里,无需再有任何动作,便足以镇全场。 而如今的楚老爷,虽然官比以前更大,但他眼中却再也射不出半点威严,只有老泪在眼角划下,望着墨白满是悔恨与祈求。 房间中很安静,于青药已经上过了手,脸色严峻。 不过他早已察觉出气氛有异,看完情况后,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望着墨白与病人对视。 他身后后辈也同样感觉到气氛的沉重,皆是屏住呼吸。 终于楚老爷激动起来,脸上逐渐变得血色通红,呼吸开始困难。 “殿下……”于青药脸色一变,看向墨白。 墨白眼中再次清明,点了点头,一言未发,走上前去,却只见其手中金针数只,未曾把脉,也未曾问诊,便直接下针。 其动作不算快,但却没有一丝犹豫,一把金针刺入出楚镇平头颅各要穴,如行云流水。 楚家兄妹与她母亲,捂住嘴巴,眼中满是惊惧,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于青药等人,却是眼眸瞪大,不敢放过一个细节。 半个时辰,墨白始终在施针,他指间寥寥绿色雾气升腾,于青药等人还好,自见过这般丹师手法,他们不在意那升腾绿舞,却死死盯着墨白的手指每一次转动金针的频率。 而楚若涵和楚若先以及他母亲,眼中惊惧却是逐渐卸下,眸光看着墨白好似神仙般的手段,发呆。 楚若涵目光呆呆的从他的手,转移到他的身形,他的脸上。 他就坐在那儿,神情清淡,没有一丝紧张,却相比当年,更加气度斐然,让人如此安心。 ps:今天有事就一章。 第391章 治还是杀 墨白端坐床头,并未出声,一支支金针在他丹气贯通之下,插入楚镇平颅海。 似慢实快,却有条不紊。 于青药就站在他斜对面,如同众多后辈一起潜心观摩。 其实接到墨白的邀请之后,他便立刻了解了楚镇平的一些情况,来此拿脉之后,他便已然确认,楚镇平的确棘手,如诸位同道所言,恐怕的确难以药石痊愈。 但他见墨白直接下针,也只是静静看着,并没多说。 毕竟有陆寻义的先例在前,就算这次真救不了,他也想要看一看墨白的手段。 陆寻义那次,他毕竟没亲眼看到墨白施展手段,所以这一次,他接到邀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主要便是想看看,这敢号称天下第一的神医,本事究竟如何? 陆寻义是武道伤势,服下的又是墨白自己炼制的丹丸,说实话,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思考,陆寻义的救治,其中怕是有些诡秘之处,未必当真靠的就是医道手段。 这一次不同,楚镇平的病是他已经亲自确认的,非毒、非伤,乃是真真切切的疾病。 若不能对症,就算是再厉害的丹师,也休想凭借丹气让他痊愈。 所以对于青药来说,这是一次近距离观察墨白医道的大好机会! 不管墨白究竟是为扬名而请他来,还是有其他目的,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知道,墨白究竟是浪得虚名,还是当真通神? 这世间是否当真又出了一个如此年轻,却能让他都望其项背的医道巨头? 他潜心观望,与他的后辈一样,注视着墨白的针法。 看着他的手法,于青药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有的针他看的明白,有的针他却看不明白。 不过墨白下针时的稳和准,丝毫不差的分寸,不慌不忙的神情,就足以让于青药确认,墨白不是乱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没有千百次的苦心练习,没有充足的实践操作,绝无可能有墨白此时举重若轻的境界。 单凭这手针法,于青药就不由点头,知道,墨白有手段,非假,至少这针法,便可将他收入太医院,占一席之地。 除此之外,他更关注的是墨白的神情,呼吸,动作。 片刻之后,他便眼中连闪,心中真是诧异了,他竟在墨白身上找不到半点年轻的轻浮,自傲,甚至连丝丝急躁与茫然都不见。 若非这张脸实在太过年轻,他真觉得就犹如幼时观摩师长的感觉一样。 极度严谨,认真,却又让人宁静安心。 医者! 没错,这一刻的墨白,在于青药眼中,就再不存在任何其他身份,他就是个让人一眼望去便能认可的医者。 此时的墨白,眼中只有病人,只有他的针和病人的每一丝反应,再没有了其他,包括于青药先前发现的,墨白或与病人之间存在的瓜葛,在这一刻都通通不见。 再无话可说,于青药不由自主的点头,看向墨白的眼神和缓下来,甚至有了些许亲近。 他真正将墨白视为了同道中人。 除了年纪之外,于青药根本没办法在墨白身上找出一点可以质疑的地方,他心头不由骤然一阵欣喜,医道能出如此年轻巨头,可谓是后继有人,崛起有望! “哼,区区丹师,仗着些许木之丹气,居然也敢妄自尊大,企图颠覆我医道正统,实在可笑,可笑至极……”于青药有些恍惚,想起了太医院里的丹师来,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看到出,正统医道果然与丹师之间并不融洽,互相争名果然存在。 然而,正当于青药心中畅快之时,却突然只见墨白将手中最后一根金针插入楚家老爷天灵之后,从床头处小几上站起了身来。 于青药见他收功,正待开口与他说道两句,却还不待开口,便陡然眼神一愣,只见墨白横移两步,站在楚镇平胸口处,盯着楚镇平的眼睛不动。 床上楚镇平脑袋上早已被扎成了刺猬,但人仍然是清醒的,此刻见墨白突然目光再次盯着自己不动,他眼中肉眼可见的升起了强烈的恐惧,脸色刹那通红,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房间中,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紧张起来,楚家兄妹与他们母亲更是心跳到了嗓子眼,很显然此刻的墨白释放的气息并不友善,让人心底不由自主的发颤。 没人敢开口,于青药带来的后辈们倒是刚从墨白先前那举重若轻的针法中回过神来,望着形势突转,不由面面相觑。 于青药也不知墨白为何突然就升了火气,盯着楚镇平的目光似有凶色。 他莫名的就有些紧张起来,却不了解情况,不知该如何开口。 突然,墨白陡然抬起了手,手中代表木之生气的绿光豁然大放,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定在他手上。 然而,还不等众人回神,便只见墨白手掌陡然狠狠一掌拍在了楚镇平胸口。 “砰!”一声闷响。 所有人心头仿佛都骤然一紧,面色刹那煞白,眼眶骤然暴睁,只见随着墨白掌落,那满头金针的楚镇平,忽然一口鲜血狂飙而出,直射床顶纱帐,又化成一抹血雾飘散周围。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连于青药都是心脏紧紧一缩,却脑袋一闷,完全无法思考。 “不要……”就在这时,一声惊恐莫名的尖叫传来。 尖叫声然给所有人骤停的心脏,再次复苏,下意识的回头看那满脸泪痕,却全是惊恐之色盯着床边的楚若涵。 “砰!”比先前还大的一声巨响再次传来。 “噗!”吐血声在众人还不及回头前,便已通过耳膜直击所有人心脏,除了阿九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是骤然身形一抽,连忙回头。 只见那一动不能动的楚镇平,此刻却是头颅高高扬起,再次一口鲜血喷射出来。 于青药陡然抬头,眼眶却是立刻充血,手臂急忙抬起,口中爆喝一声:“殿下不可……” 已然来不及了,墨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一掌势大力沉,狠狠印在了楚镇平的胸口之上。 这一次不再是血雾,而是血浆。 楚镇平通红的双眼翻白,脸上一直通红的血色瞬间褪尽。 “砰!”一声闷响,楚镇平倒在了床上,再无声息。 “爹……”楚若涵悲鸣一声,身形软软倒在了地上。 随后其母也晕倒在地,楚若先神色难以形容的望着眼前一幕,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怔怔的盯着那毫无声息的父亲,整个人失魂落魄! 满屋之人,除了阿九之外,都早已惊呆,望着床上已无声息的楚镇平,和被楚镇平口中吐出鲜血淋了满身,却脸色还那么平静的墨白。 静逸的场面,突然变得如此恐怖,让人心惊肉跳。 于青药带来的一众后辈,呼吸压抑的一动不敢动,那十来岁的孩子更是眼中含泪将头埋在身边大人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颤抖叫道:“杀人了,爹,他杀人了……” 于青药一步跨上前来,眼眶早已爆红,却是顾不得发怒,一把拿起楚镇平软软的手臂,顷刻手指印在了脉搏上。 紧接着,他脸色一悲,却不死心般,再次将手指印上楚镇平喉间,毫无动静。 于青药豁然转头望向一边被脸上带血的墨白,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嘴唇发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心若死灰的转身背对着楚若平,很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 整个场中,唯有墨白与阿九脸色始终没有半丝异样! 便在众人各种目光下,墨白再次在床头坐了下来,手指又一次开始在金针尾端,极快弹动。 “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随着他手指弹动,发出金鸣之声,初时很慢,但很快墨白的手开始幻化残影,所有金针仿佛一瞬间便开始告诉自转。 竟隐隐有血红色的烟气,顺着看不清楚的金光慢慢向上飘散。 于青药带来的后辈,在心头的恐惧中,又愣愣的看着前方动静。 他们不知道墨白在干什么? 人已经被他杀了! 但随之就逐渐呆了,盯着炫目的金针,一动不动。 金针仿佛电钻一般活了过来,飞速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幻起金光阵阵,又有血色烟气不断散发其中,霎是炫目。 “嗡嗡……”屋内再无一丝杂音,只剩下金针颤鸣若蚊虫惊叫一般的声音。 于青药察觉到动静,慢慢睁开了眼,但此时他却无心再看墨白这惊世骇俗的针法,只悲哀的盯着墨白那宁静的脸,眼神通红。 他失望了,为这样一个医道通神却根本没资格做医者的年轻巨头而失望。 再高的医术,他也无心再去观摩。 “送丹!”突然,墨白口中吐出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屋内所有人发怔,目光从那金针上移开,看向墨白时,却只见一只站在一边的墨白突然有了动作,他手腕一翻,一颗晶莹剔透的玉丸,直射向床头。 众人视线连忙再次随丹而落,却见得那先前明显没了声息的楚镇平。 此刻仿佛回应药丹一般,他竟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了嘴,任凭药丹落入口中。 “快看……”这时一众医者惊了,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第392章 收徒 于青药也看去,正好见得这一幕,不由神情一呆,很是茫然。 他亲自查探,楚镇平已死! 墨白却没管周围动静,就在丹药落入于青药口中的时候,他沉声道:“立刻心肺复述!” “是!”阿九闻言,毫不迟疑,就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下,双手交叠,直接按在楚镇平胸口。 一下下用力,上下起伏! 不多时,他额头便已见汗,可见用力不小。 再看墨白那边也有了动静,飞速颤动难以看清方位的金针,被墨白准确的一根根收走。 阿九按一下,他收一根。 于青药眼里茫然慢慢散去,但他却只盯着二人的动作,一句话也不想说。 人已经死了,再如何也挽回不了。 不论墨白先前是一时之气忍受不住,还是其他原因,人已经死了,他再如何挽救,也不能改变他不配为医者的事实。 他再次闭上了眼,不想再多看一眼,独自体会自己心头的愤怒与心酸。 “活……活……活了,他活了!”突然,于青药那群后辈之中,那十来岁的孩子,不知何时停止哭泣,转过头来望向床边,却是一下子从大人的怀里蹦出来,手指着楚镇平,结结巴巴的对身边大人道。 “嗯?”所有人被他的声音激的一顿,下意识的顺着他手指看去。 便只见,床上已然静静躺着楚镇平,半点动静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墨白却是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孩子,见墨白望来,那孩子身边人,连忙将他拉入怀中,嘴给捂上了。 墨白记清了小孩子的模样,对着阿九点了点头,阿九退到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是抬头看了墨白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显然方才他也紧张的狠,却见得墨白始终不变的脸色,心中立刻警醒,自己定力还远远不足。 “咳咳……”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所有人眼神刹那直了,呆呆的盯着床上的人完全回不了神,只剩下那被大人放开的孩子,喜滋滋道:“看,真的活了!” 于青药猛然睁眼,看向正咳嗽不止,但嘴眼却已恢复正常的楚镇平,眼中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他指着楚镇平竟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人是鬼?” ……………… …… 厨房! 墨白脸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正静静坐在药炉边,慢慢熬着汤药。 他身边不是阿九,而是同样端了个小马扎坐在一边的于青药。 此刻于青药脸上还残留着继续尴尬,他心头羞恼,觉得先前那句是人是鬼,必然要成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笑话了。 不过每当看向墨白时,眼底便会闪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光芒,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老夫听闻殿下为人豁达,曾称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但凡有请教者,必慷慨解之……” 墨白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望着于青药:“我说过?” 于青药脸色一红,但随即也不要脸皮了,直接装作没听墨白的质问,满脸堆笑道:“今日老夫见得殿下之医道,果然通神,老夫对殿下的敬仰,简直犹如……” 墨白无语了,他还没这么厚脸皮,真能听着于青药一把年纪,满脸堆笑的说这些奉承话,不由摆摆手,道:“于老可莫要再恭维在下,若有什么疑问,我等切磋一下,也是好的!” 于青药当即神色一正,丝毫不客气,便急急问道:“殿下,老夫不解,先前楚家老爷明明魂飞魄散,生机了断,是已入了轮回,殿下如何能将之拉返回来,莫非殿下当真是有通神之术?” “何来通神之术?不过假死罢了!”墨白摇摇头,语气平淡道。 于青药却激动了:“这不可能,老夫不是不知假死之说,但假死便是假死,再如何也有气血波动,如那落水之人,只是暂时闭过气去,其气血实则仍在波动,只是微弱而已,寻常难以分辨罢了。但那楚家老爷,方才老夫亲自查探,虽老夫不才,但不至于亲自查探过后,还分不清假死真死。” 墨白闻言拿起一块木材扔进药炉,却是摇摇头道:“于老错了,就算气血皆无,元神也未必当场消亡,只要元神未灭,人就未死!” “荒谬!”于青药当即从马扎上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坐了下来道:“倒是忘了殿下本乃仙法中人,的确常有身可灭,元神不灭之说。不过于我凡人而言,却怕还是没有这等境界,依然以气血断生死,人可以疯傻,但只要气血不绝,则命不绝!人可以聪明,但气血绝,则一切皆无!” 这便是论道了,墨白并不诧异于老的脾气,事实上,医道乃生死之事,医者只见为方案意见不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都是常有,这并非恶意,而是对生命负责,医道容不得模糊,必有对错之分。 墨白并不退让,沉声道:“于老又错了,我这话是单单出于医道之言,并没什么仙凡之分,人人皆如此!” 于青药脸色一黑:“好,那老夫今日便当真要请教,殿下如何敢颠覆祖宗流传下来的气血论!” 墨白微微沉吟,也随之正色,道:“祖宗从未留下过什么以气血断生死的传承,素来世间常闻魂飞魄散之说,以此作为生死之论断。这魂魄本便指元神,足以证明祖辈实则早已认识到生死与否,乃在元神,非气血。”墨白还是摇头。 于青药一愣,张了张嘴,竟无可反驳。 “当然,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元神究竟是什么,便是我等也答之不出,他无形无状,不知其体长,也不知其方圆,至今为止,除道家常有传说外,还从未有人实证见过元神。”墨白慢慢道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存在,我等做我行走皆乃元神发出指令,由身体执行。畅游人说心想事成,但实则事非心在想,心乃体魄脏腑,其实不会去思想,真正思想的是元神。” 话很浅显,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对于于青药来说,却是只觉古怪,他当然承认这道理,只是不习惯而已。 做不出反驳,继续听着。 “元神究竟是什么模样,这没人能说出来,但对普通人而言,元神与气血乃是相辅相成却是必然的,家师曾有一种说法,元神所居于脑,他靠体魄来体现他的存在,粮食作为养料丰富气血,再以气血为养料来养活元神。所以一旦体魄灭了,气血波动停止,元神也就随着营养消失而灭。但这其中却有一个时间差,若能快速将气血恢复,那此人就依然能活,若不能恢复,那便必死!这其中甚至还有差别,也许恢复了气血,但时间稍长,元神因缺乏营养而受伤,一个聪明人可能会因此变得疯傻,甚至有可能他气血还在,人却再也醒不过来。” 说到这里,墨白看着正早已收敛怒气听的入神的于青药,轻声道:“所以,您说的入水之人,立刻救上来,恢复气血,活了过来,他便是假死,活不过来他便是真死。楚家老爷也同样如此,他气血凉了,但我事先以金针下之脑海,木之生气替代气血暂时维持其营养,造成了身死而神未灭之状,其实也是假死,待我收针时,刺激元神,同时以外力刺激心脏收缩,令气血重新波动,唤醒元神,待元神重新开始运转,人也就活了!” “还是假死……这竟是假死……”于青药突然脸色煞白,有些浑浑噩噩。 “当然是假死,若真入轮回,人力岂能逆天?”墨白微微摇头,看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了一句:“于老不必惊恐悔恨,病之所绝,气血衰败难以养活元神,在药石亦不可攻的情况下,元神早已衰亡,当时气绝,实则元神也坚持不住,已是真死。就算是假死,能将其再次唤醒,但病绝之下,我等又能维持他多久生机?如这楚家老爷,若我无方可治,便是唤醒了他,其实又能如何?还是只能看着他再次死亡而已。这种手段,实际上只能在最无奈的时候做应急之用,不能靠它来做治病良药,只能是为我等医者争取时间,不做放弃的手段而已。就如那丹师靠木之生气强行续命一般,这虽然重要,如陆寻义若非一口生机等我三日,我也救不得他。但同样,若我无救他之法,等多三日又如何?终究还是无根之萍,咱们医家说到底靠的还是医术,治疗根本疾患,方可活命。” 很明显,于青药被颠覆了,身从医道,多少次将患者送走,一想到那些人其实还没死,可以重新唤醒,作为一个医者,亲手葬送如此多性命,他怎能不惧?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后世,人死之后,皆有心脉复苏,或许真有救过来的,但实则,若真病绝了,当时唤醒,又能坚持多久? 于青药闻言醒转过来,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又慢慢被炉火蒸干,他脸色微白,显然方才那一刻,他受到了强烈折磨。 慢慢抬起头看向墨白,缓缓起身,口称:“朝闻道,夕可死矣,青药此番受教,当以师礼拜之!” 说罢便要双膝跪地,墨白怎会受他如此大败,连忙起身,苦笑着扶住他胳膊摇头拒绝。 但于青药性子很犟,非要拜,最后竟还要真拜墨白为师,一副你不答应,老子没脸活了的模样! 墨白被搞的很无语,也不知这老家伙究竟是不是本来就是想偷他的医术,才故意如此惺惺作态! 不过突然脑中一动,却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于老,若您真的想要谢我,却不知道能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何事?”于青药满脸坚决,有赴汤蹈火之意。 “先前见得一众同道之间,有一十来岁的孩子,极有灵性,却不知此童是否也乃您家后辈?”墨白问道。 此言一出,于老一愣,紧接着忽然一个激灵,再不提什么拜也不拜,拉着墨白的手,就笑吟吟的竖起大拇指道:“老弟可是看中了三儿,想收为嫡传弟子?好,好眼光,老弟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相中了三儿,且稍待,我这便去将他叫来……” “哎……于老,我……”墨白看着老儿一阵风出门,心道,我还没说出口要收徒吧…… 第393章 求助 小孩名叫于淼,正是于青药的孙字辈。 医道世家的孩子,在牙牙学语时,吐出的第一个词便是药名,读书习字,启蒙也是医经。 所以于家男丁,不论天资高低,今后成就又究竟如何,最起码他们家的人在基本功方面,却是绝对扎实的。 于青药提溜着于淼过来,却是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将于淼拍的跪倒地上,不等墨白说话啊,便让他给墨白磕头。 小孩儿明显被爷爷一巴掌打的发懵,跪在地上有些畏惧的看着墨白发呆。 “还不磕头?”于青药见这平时机灵的孩子,此刻如此木讷,心下着急,又是一巴掌拍过来。 “于老且慢,别吓到孩子!”墨白脸上含笑,微微抬手,一抹罡气透体而发,将小于淼虚扶起身,没让他真个给自己磕头。 于青药见状,顿时满心遗憾。 本来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这缘分定下来再说,却不想这孩子此刻竟如此迟钝,磕个头也磨磨唧唧,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心中后悔,方才不应该着急,应该先交代一番再拉他进来的。 眼看着墨白的态度,他也心知当场拜师肯定是没戏了,随后仍自不放弃,又满脸堆笑道:“殿下,您别看三儿才十岁,可却是早在五岁那年便已启蒙,医经背的滚瓜烂熟,识药辩药那也绝不含糊,我这就让他给你背一段……” 说罢,又是一巴掌拍在于淼头上:“还楞着干什么!背!” “是!”于淼又挨一巴掌,捂着后脑勺双目含泪,吸了一下鼻子,便摇头晃脑开始背诵道:“人…命贵,万物…灵!气循环,五行生,木、火、土,与金水。既相生,又相克……” 一段启蒙经自于淼口中背诵而出,刚开始明显磕磕巴巴,到得后段,便很是顺畅了, 于青药不时打量着墨白的神色,却见墨白又坐下,拿起木材塞入火炉之中,也看不出他究竟满不满意。 待一段足足三千字的启蒙经,在于淼口中一字不差的背完,墨白才含笑抬头,却不待于青药开口,便突然问道:“于淼,先前在病房中,你是怎么知道那躺在床上的人活了过来?” 于淼背完一段医经,似乎也不再那么紧张了,骤然听到墨白问话,顿时一怔,随即却是下意识道:“我看见的!” “看见什么?”他话音一落,墨白又继续追问道。 “就看见他突然活了!”于淼又道。 “嗯?”墨白闻言一顿,还没反应。 于青药却是又一巴掌拍在了于淼头上,看得出这于家的教育方法很简单,一个字,揍! “痴儿,先生是问你看见什么才发现他活了?”于青药顿时没好气的喝道。 此刻他心里是砰砰跳啊,总算知道墨白原来当真注意到了这孩子,才与他提起。 话说回来,此刻他也想起先前似乎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楚家老爷子的异状,却是这孩子最先发现的,是有些古怪啊,不由也盯着这孩子,等他说出个二五六来。 “我……我就看见他活了,所以就知道他活了。”于淼再次摸了摸爷爷拍疼的后脑勺,竟露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很是委屈道。 “你……”于青药顿时怒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如此不可教也,简直就是个棒槌,还能怎样,当然是打! 那孩子被吓的肩膀一斜,连连闭上眼睛,等着吃痛! 却在这时,墨白抬起头,微微挥手,一缕劲风略过,于老顿时感觉手臂微微一麻,再无力拍下去。 “于老,药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墨白的声音传来。 …… 走出厨房,于家一众后辈正紧张的盯着这边,墨白眼眸一扫,便见得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尤其紧张一些,额头都出汗了。 看其面相,应当是于淼的父亲,墨白不由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病房走去。 此人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还礼。 待起身,就见身后一脸铁青的于青药带着于淼出来,于家后辈连忙迎了上去,那中年人拉过于淼,嘴唇发干的看着父亲道:“爹,怎……怎么样?” “哼!”于青药一声冷哼,看着他就来气,对着他没好脸色道:“三儿小时候是多机灵的孩子,如今竟被你教的如此愚钝!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天大的机缘,竟都把握不住!真真是气煞我也!” 中年人眼中的光芒顿时一熄,望向儿子,长叹一声,苦涩不已。 于青药却扭头看了一眼前方墨白的背影,眼中微闪,又沉声道:“回去后,你便将三儿送到老夫这边来,老夫要亲自调教一番,无论如何这师也必须拜!” 而那中年人闻言,顿时眼神又顷刻亮起,颤抖道:“还……还有……希望?” “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听这他磕磕巴巴,于青药脸上再青几分,怒不可遏的瞥他一眼,若非儿子已经成家了,他真想即刻上手给他一巴掌。 难怪三儿变得如此木讷,跟着这样一个爹,能好到哪儿去? 懒得再理他,于青药拉着于淼就跟着墨白离开的方向快步而去。 独留中年人满脸无语,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道,您突然就说让我儿子拜师殿下,我能不紧张吗? 病房里,阿九亲自守在这边。 楚若涵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拉着她父亲的手,还在抹泪。 楚若先站在一边,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来,只见墨白进来,连忙躬下身子行礼。 楚若涵闻声,也忙起身,泪眼朦胧看着墨白,嘴唇蠕动,却吐不出声音。 墨白冲着她轻轻点头,没说什么。 随即走到床边站定,目光看向还在昏迷的楚镇平,观察了一下面色,听了一番气血,随即看向阿九道:“让他醒过来服药吧!” “是!”阿九躬身,随即打开药箱,取出他的银针。 于青药和他的一众后辈进门,正好见得这一幕,看着正要施针的阿九,于青药不由诧异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阿九面色沉稳,走上前去,拿起楚镇平的手腕,先切了切脉象。 随即面色沉稳的持起银针,缓缓扎入楚镇平虎口。 于青药看着阿九慢慢转动银针,与墨白如出一辙的表情和手法,脸色不由微变的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于淼。 他听墨白说过,还未收徒,然而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仆人,居然也有如此造诣!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阿九一出手,于青药便知这位看似背着药箱的药童,医道之上,也绝非泛泛。 他抬眼再看一眼墨白,却见墨白负手站在一边,神色清淡,显然是认为这点事对阿九来说没有问题。 “嗯!”不一会,便见床上的楚镇平,眉心微皱,随之喉头发出一道低沉中略带痛楚的声音,再然后他眼皮开始不断动作,似努力睁眼一般。 楚家兄妹俩,眼睛同时落在了床上的楚镇平身上,楚若涵忍不住上前一步,口中带着哭音喊道:“爹……” 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床上的楚镇平身躯微微一颤,紧接着睁开了眼,带着茫然看向床顶,随之又缓缓侧头,看向周边。 在他眼神终于清明过来之后,阿九收了银针,轻声问道一句:“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楚老爷目光定在开口的阿九身上,微微闪动一下,随之点点头。 阿九又指向身后的楚若涵道:“这位小姐你能认出来么?” “若涵!”楚老爷抬眸看向楚若涵,口中声音微弱。 “爹!”楚若涵忍不住,不顾兄长的拉扯,一把扑倒了床上楚镇平怀里痛哭。 楚镇平眸光转动,终于再次落在了墨白身上,紧接着便只见他双眸骤然一缩,身躯再次颤抖起来。 墨白和他对视一眼,随即看向阿九点点头道:“脑部未收损伤,病情已缓和!” 阿九点点头,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墨白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于青药道:“于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于青药拉着于淼就要同墨白出去。 墨白垂眸看了一眼小于淼,摇摇头道:“便将他留在这儿,也随长辈们一起看看患者的情况吧!” 于青药微顿,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让墨白随时与于淼接触,墨白开口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两人出门,在管家带领下,来到一间静室,墨白与于青药两人坐下,没有遮掩,开门见山道:“于老,我就不卖关子了,这次冒昧邀请您一同过来,实则是有事相求,就是不知您方不方便帮忙。” 于青药脸色平静,正色起来,点点头道:“老夫有所料,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殿下但请吩咐!” 他没有忌讳墨白的身份,也不惧这么说会得罪人,直接沉声道。 这番接触下来,他对于青药的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此人在为孙拜师一事上,显得有些滑溜,但为人却是没有问题,算得上刚直,再加上现在有于淼的因素夹杂其中,总算有了那么几分亲近,墨白决定直接实话实说:“于老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得罪的人太多,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可谓是数不胜数,不过敢直接冲着我来的却是不多,多的是一些暗地里的宵小之辈!” 第394章 定武的意思 于青药瞥了一眼墨白,见他语气坦荡,没有半点畏惧,心里倒是真的动容,单单这气度,数遍皇家子弟,恐怕再难找出一人。 “老夫虽在杏林有几分影响力,却怕是难以帮到殿下……”于青药接口道。 “于老误会了,此次请您来,是因我现在出门不便,这一趟接下这单病患,却没办法长期守在患者身边,我担心恐怕会有人想要借此事败坏我的医道名声,对患者行一些龌龊之事。”墨白摇头道。 于青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墨白倒是平静:“乱世纷争,何来太平?战场硝烟弥漫,可见人头滚滚。平静处,又何尝不是暗流涌动,处处杀机?于老,我知自身处境麻烦,如果于老不便帮忙,可以直说无妨!” 于青药没有犹豫,却是道:“殿下,不知老夫能做什么?” “只想请于老暂时坐镇在此,您为医道泰斗,名声传遍天下,有您坐镇在此盯着患者,估计无人敢在患者身上动手脚,些许魑魅魍魉的手段,瞒过您的眼睛。”墨白沉声道。 于青药总算明白了墨白的意思,站起身来直接道:“殿下尽管放心,老夫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帮不了殿下大忙,但若只是为患者把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患者就绝不会被人用医道手段暗害!” 墨白起身,躬身一拜:“长青谢过前辈,既如此,便请于老声传杏林,此番乃是您与我联合出诊……” “殿下!”于青药当场色变,脸色发黑:“这万万不可,此番殿下能容老夫在场观摩殿下之医道,已是无上大恩。老夫岂能恩将仇报,去做那欺世盗名之事?” 墨白微顿,不由苦笑:“这让长青怎么过意的去?” 于青药一挥手,正气凛然道:“老夫既然生在医道世家,维护医道正义便乃是毕生责任!” 听他如此说,墨白很是敬重,正待躬身一拜,却又闻老家伙道:“更何况,殿下身为三儿授业恩师,老夫怎能视而不见?” “于老,长青坚信,以您的人品道德,绝不会挟恩图报,更不会趁人之危!”墨白抬头,轻声道。 “老夫蒙众同道抬爱,妄居泰斗之位。自是一生要为医道而奉献,如今,眼见殿下之医道通神,乃我医道昌荣之希望,为了您的技业传承之大事,老夫这条命都可舍去,又何况只是一张老脸,要与不要,又有何关隘?殿下以为否?”于青药很是唏嘘道。 墨白闻言,脸色铁青! …… 墨白安坐,执笔开方。 一群医道名家站在其身后,望眼欲穿的等待。 楚若先依然惶恐站在一边,心神从未安定。 不过好在,这一群人,没人去管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墨白那张方药上。 终于墨白停笔,墨迹还未干,于青药便已凑上前来,墨白将方子交给他,开口道:“楚镇平当年中风便是由惊恐所引发,当时由我治愈。如今再次旧病复发,情形相较当年更为险峻,一来其年纪较当年大,身体状况已不如当年。二来,此次耽搁太久,身体四肢坏死者多,故此次不能再用虎狼之药,以温养为主,还请于老多注意其服药后的反应,若反应稍大……” 说到这里,墨白抬头看向楚若先,沉声道:“贵府上可有相熟的丹师?” 楚若先见墨白突然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顿时心中一紧,身躯微颤答道:“可请来一些!” 墨白心里有数,有庄山海这么一个手握军权的将军在,请来丹师应该是不难。 只不过,他心中越有些不放心,请来的丹师,不知会否玩弄手脚,医者下药,尚有迹可循,丹师度气,却很难说了。 于青药知他顾忌,却是看向楚若先道:“不知贵府上可请哪位丹师过来?” “之前曾请过流云山的竹丹师过来为家父调理过身体!”楚若先道。 “竹流风?”于青药问道。 “正是竹丹师!”楚若先点头。 于青药看向墨白点了点头,证明这人他熟悉,不存在问题。 见他做保,墨白也放下心来,毕竟有他看着,丹师想做手脚,其实也不易,毕竟医道度气虽凡人难看出端倪,但于青药却不存在问题,他拿住脉搏便可明悟一切。 “好,最初三日,最好能有一位丹师在侧,一旦药效反应过大,便立刻以气调和,缓解汤方,于老想必自有手段!”墨白对于青药交代道。 “放心!”于青药点头应下。 “好,那便劳烦于老,我先走一步,若有什么情况,于老通知我便是!”墨白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 “三儿,过来!”于青药却是连忙将于淼叫到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墨白。 墨白脸皮微抽,对着众人一拱手,在阿九陪同下,带着于淼,和四名特卫离开。 楚若先看着他就这般要走,心中微松,眼珠一动,却是连忙朝着病房跑去。 不多时便见楚若涵追上前来相送。 先前聚在大堂的楚家人,此刻早已散尽,余留些许下人,闻声无不跪地不起。 阿九与四名特卫稍远跟在后面,墨白与楚若涵走在前边,一路却无话,直到到得门口,墨白才脚步微顿,看向楚若涵,拱拱手道:“小姐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救你爹,便必然会做到。” 楚若涵抬眸,看着墨白,轰轰的眼眶微颤,终于是一躬身拜倒:“若涵谢殿下恩典!” 墨白微微摇头:“小姐身体虚弱,还需多注意休息,就送到这里吧,在下先行告辞!” “殿下!”见墨白转身要走,楚若涵口中叫道。 墨白回头,楚若涵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 “告辞!”墨白再次拱手,随即阿九几人上前,护送墨白上车。 他的马车走了很远,楚若涵还站在门口,最终缓缓蹲下了身子,埋起了头。 她没有看见,随着马车离去,四处有许多人影,也跟着飞快消失在四面八方。 …………………… …… 当天下午,满京城但凡权贵,再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半个月没有动静的墨白去楚家出诊之事。 而杏林之中,甚至宫中御医,都全部震动,楚家的门槛差点被来往的医者踏破。 晚饭前,定武帝接见了一位御医。 待听完楚镇平的绝症当真已经好转之后,定武帝将他打发出去,随之沉默了许久。 突然,他站起身来,朝着皇后宫中而去。 皇后依然坐在椅子上,起不得身。 不过身上却有一股子药香味,定武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却还是坐下了,打量了一下皇后,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墨白今日出门了,你可知道这事?” 皇后神情平静微微点了点头:“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像说是去给人看病。” “朕没有下令准他去!”定武转头看向皇后,眼神灼灼。 皇后微抬眸子与他对视一眼,随即便移开,稍稍沉默后道:“陛下上次的话,臣妾谨记在心,臣妾明白,从此之后,当有自知之明,不要自取其辱。” 说到这儿,皇后微微摇头道:“陛下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 定武帝眼中一抹火苗窜动,一言未发,缓缓站起身来,但稍缓之后,却又慢慢坐下,再次沉默稍许,语气已平复,他看向皇后的腿:“据来报,皇儿出手,已经成功扭转恶疾,在医术方面,他应该名声不假,你已经用了他的药一段日子,可有了些好转?” 皇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微微一笑道:“多谢陛下关心,的确是舒服了许多,以前便是六月天,腿上也感觉不到热意,如今却已经有了些许感觉,今天一早,有御医来看过,说我的伤确实有了好转。皇儿亲自教了嬷嬷,每日给我温养经脉,上次还说大约三个月时间,我便可以试着下地。” 定武帝闻言,眼神不禁一亮,沉声问道:“哪位御医?” 嬷嬷站在一边小声道:“黄廷海,黄御医!” 顶五点了点头,盯着皇后的腿,眼神不知在沉思什么,最后又抬头看了看皇后,终是站起身来,轻声道:“有好转便是好事,在你这母后面前,皇儿还是纯孝可嘉的,自是定然不敢疏忽,要拿出万分本事来,朕听说前几日他还进购了一批药材,正在为你研制新的丹方,他说三月可以下地,估计还用不到那么久,你莫要心急,且安心养病就是!” 说罢,定武也没说是否处置墨白,皇后也没问,便看着他身影离去。 良久,嬷嬷在皇后耳边道:“娘娘,陛下似乎话中有话!” 皇后低下头,眼神还是不禁微红,稍稍沉默后,摇了摇头道:“陛下脸上气色不太好,想必这些日子劳累,头疾又有发作。” 嬷嬷一愣,原来陛下此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她反应过来,陛下方才那句“在你这母后面前,皇儿还是纯孝可嘉!”的意思竟是在责备皇后教子无方,心中根本没有父皇。 “娘娘,陛下亲自来了一趟,您要不要让殿下入宫替陛下看看?”嬷嬷不由问道。 皇后微微沉默,最终轻声道:“不管如何,终是他父皇,就算他心头有再大的仇怨,他也改变不了为人子嗣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当尽孝道!” 嬷嬷闻听“再大的仇怨”这个词,手当即一抖,连忙看向皇后神色,却见皇后已然垂下了头。 她躬身道:“是,娘娘,老奴这就安排人去让殿下进宫!” “也好,抗命外出,陛下脸上不好看,他也当进宫来请罪,找个台阶下!”皇后的声音传来。 第395章 自断双腿 回府已经是午后了,他们都未曾在楚家用饭,所以也不管时辰,命人准备了一桌饭食,墨白刚刚拿起筷子,陆寻义便满脸严肃的赶来了。 “殿下,刚刚得到消息,林氏的人进城了,上清山的人随行在侧。”陆寻义沉声道。 “嗯?”墨白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陆寻义沉声问道:“来的是谁?” “楚若才!”陆寻义沉声道。 “是他?”墨白眼眸一凝。 “不错,此人乃是林华耀智囊团的第一智囊,很不简单!”陆寻义脸色不好看,眼神却很亮,沉声道:“此次南军公开承认殿下的身份,有传就是此人的手笔。” 墨白点点头,眼神也深邃起来:“还有当年宁儿在皇家别院那笔账,据那环儿口供也是出于这位先生的手笔,看来还真是熟人!” 陆寻义明显对此人很上心:“对于此人,我们知之甚少,但此人已多次对我们下手,如今先一步入京,对咱们来说怕不是好事。” 他如此着急来报,便是希望墨白重视起来,很难说,这楚若才不会继续针对明王府使用手段,这等最善谋划之辈,需得多加提防。 墨白微微沉吟,随即摇摇头道:“不必紧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殿下,要不要……”陆寻义微微低头,小声道。 墨白瞥他一眼:“别乱来,他是林华耀第一智囊,既然敢入京来,能是你想杀就杀的?不要自乱阵脚,说不定人家就等着你去杀他!” 陆寻义一顿,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收了杀心! 也是这楚若才实在不简单,南军能够走到今天,此人可谓是功不可没,又几次三番对明王府下阴手,新仇旧恨,再加上忌惮,陆寻义动杀心也不奇怪。 毕竟明王府如今在这京城,局势很微妙,有这等对手虎视眈眈在侧,难说他什么时候就下个绊子。 “楚若先、楚若涵、刚刚多出了个庄山海,现在又来个楚若才,意外还还真是赶巧,一起来了。”墨白轻轻摇头,随口说了一句。 陆寻义在一旁听的心中一动,的确,这边刚刚在怀疑庄山海,就又冒出个楚若才,光听这名字很像是楚家人一起的。 巧合? “等这楚若才来了,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人!”墨白轻声道了一句,开始吃饭。 “殿下是说,他会来咱们府上?”陆寻义问道。 “既然是他一手让林华耀承认了我和王妃的姻缘,难道来了京城,也不到我这姑爷府上来拜访?这不合理吧?”墨白看向他,诧异道。 陆寻义点头:“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走一趟是肯定的,反正对他没坏处,若是陛下敏感,说不得对我的怀疑又要多加深几分!真是锲而不舍,不将我坑死不罢休!”墨白态度有些无所谓的道。 “那……”陆寻义做不了主。 “见!”墨白笑笑,眼眸微冷道:“当然要见,真当我明王府只会打打杀杀?” 打发走了陆寻义,这顿饭却还是没能吃完。 皇后那边命他进宫的消息又来了,也没多说,当即便应下。 回去换了套衣服,便准备进宫。 进门时没见林素音的身影,出来的时候,倒是见她不知从哪儿回来了。 此刻正安静的坐在小院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翻看。 看见她,墨白不由又记起了她娘家来人的事,倒是想与她说说。 但走到她身边,却只见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他这么个大活人,人家根本就看不见。 墨白瞥她两眼,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就不做理会,默不作声的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然而,刚刚走过她身边,却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厚颜、无耻!” 墨白被骂的一愣,脚步一顿,转身朝她看来,却只见她依然看着书,神色还是那么清冷,若非墨白方才听的真切,定会以为刚才开口的人不是她。 “你是在骂书中人?”墨白有些不确定。 林素英抬头看他一眼,随即继续看书,回应他的是永恒的沉默。 墨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倒是觉得她应该不是在骂自己,早上那半杯茶,想必她能明白自己是在指点她,墨白觉得应该是在骂书中人。 “对了,你娘家来人了!”既然开了口,墨白也就说一声。 林素音不动,待过得一会才陡然反应过来,抬头却却只见得墨白已经转身而去。 林素音呆呆坐在原地,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平静下来,脸色又冷淡下来。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再次罩起一片寒冰。 明明早已在外拈花惹草,之前居然还有脸来污蔑她不守妇道? 实在厚颜无耻! ………… …… 这次没带阿九,只有四名特卫的陪同,他抬步入宫。 坐在车上,打量着街道上出现的各色人等,这几日京城很热闹,各方皆派来了人打前站,街道上也随处可见穿着各式制服的人在到处活动。 以前难得一见的道家中人,如今也慢慢多了起来,在深山待久了,都会向往繁华,所以街道上看到一个个气质绝佳,青锋在手的人,便必然是道门中人无疑了。 突然,墨白的眸光微顿,盯向远处一间酒楼。 那是一个临街阁楼,正有几个器宇轩昂的青年辈,正坐在临窗位置,高谈阔论。 引起墨白注意的不是这些人中有道门中人,而是其中有一人站起身来敬酒时,他衣衫之上,豁然有着蛟龙横空! 只有一个背影,墨白只知道是一位亲王,却不知道是哪位亲王,正在与道门中人把酒言欢,看那些道门中人坐着不动,他却站起身来亲自敬酒,果真是礼贤下士。 说实话,墨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该去管这闲事,可稍稍沉吟,还是开口道:“停车!” 马车停下,墨白起身,却又一顿,随之坐下,沉声道了一句:“对面那阁楼上有几名道人在吃酒。” “殿下请吩咐!”赶车的黑衣人一直眼观八方,一听殿下的话,立刻抬眸望去沉声道。 “去代我也给他们敬杯酒!”墨白沉声道。 …… 没过一会,便只听闻对面阁楼上似传来了动静。 墨白抬眼看去,只见上面诸人再没有人敢安坐,全部朝着楼下马车看来。 墨白手挑起帘子,放下。 不一会,便有数人朝着马车而来。 “我等拜见明王殿下!”一阵声响传来,墨白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只传出声音:“没听说我被削爵了吗?” 马车外,几人一怔,连忙又再次躬身道:“我等拜见六皇子殿下!” 墨白这才打开车门,却还是没有出来,只是盯着这些人看了一眼。 “果然是六弟!”正这时一个身穿亲王服的男子就站在一边朝着墨白看来,微微扯了扯嘴角,拱拱手笑着招呼道。 墨白瞥他一眼:“原来是平王兄!我刚才路过,看见一位亲王在此吃饭,便命车马停下,和你打个招呼。” “原来如此!”平王见墨白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一下,心中其实并不高兴,但也不敢如何,只好笑道:“今日王兄宴客,不想竟恰逢六弟路过……” 墨白打断他的话:“便是这些贵客吧,方才我见平王兄却站起身来给客人敬酒,诸位客人屁股都未动一下,便欣然饮之,能对我皇家如此姿态的,那定然是贵客无疑,我一个小小皇子路过时既见到贵客,又岂敢不去拜见一番,只不知道我敬的酒,诸位贵客可喝了?” 说到这里时,那四五命道门中人,已然是脸色发白,各自对视一眼,满是恐惧。 平王脸色也刹那涨红,站在一边,只觉得难堪,却还是想要解围道:“六弟误会了,其实……” “平王兄不准我敬酒?”墨白第一次双目定在他身上。 平王张着嘴,张合几下,最终发不出声音。 “原来是诸位道门精英,难怪敢摆出如此姿态,对不住了,在下形容不佳,不好抛头露面,故而命家将上去代为敬酒,不知诸位可有不满?”墨白轻声道。 “我等不敢!”那几人早已吓得够呛,一个个躬着身子丝毫不敢抬头。 街道上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便远远看着这些道门中人,颤颤巍巍的模样。 更有人已经通过那头白发,认出了墨白来。 也有兵士发现了异常,却是立马又当做没看见,根本不过来。 “那我的酒你们喝了没有?”墨白又问道。 “我等不敢!”众人更是吓的冷汗直流。 平王就站在一边,看着先前在自己面前傲气无双的人等,此刻如一只鹌鹑一般小心翼翼的躬身站在墨白面前,不敢露出一丝丝峥嵘来。 他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痛骂这些人没有丝毫骨气,又痛恨墨白当众令他出丑。 “真没喝?”墨白转头看向特卫。 特卫摇头:“没喝!” 墨白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冲着几人前行。 几人微微抬眸,连忙躬着身子让开道路。 待墨白马车走远一些,他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平王站一边,再看向这些先前的贵客,只觉得浑身难受,而那些道门中人又何尝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双方诡异的沉默着,终于平王深吸一口气道:“诸位,本王还有事,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诸人哪个脸色好看,但墨白方才一阵敲打,很明显起了作用,众人看着那还在缓缓前行的马车,闻言竟是也自躬下身来道:“不敢,不敢!” 平王见他们突然如此恭敬起来,不由脸色又是一滞,斜眼看了一眼那远走马车,心中满是复杂。 这里他是待不下去了,转身便要离开,诸道门人士也是脸上发烧,心中恐惧也未完全淡去,也没了再聚的心思,只想马上回去通报长辈,以防后患。 “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突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竟还有一名特卫没有跟上马车。 平王也听到了声音,却是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微顿,但并未再走回来。 却听见那特卫,沉声道:“既然尔等喜欢坐着,那便自断双腿吧,尔等可有意见?” “阁下,我等已经认错,何必逼人太甚!”几人脸色皆铁青。 特卫二话不说,身形一个模糊。 平王眼神刹那大惊,却也只是一个刹那,便闻一声惨叫传来。 方才开口之人,已然倒在了地上,特卫的脚正踩在他胸口,周边数人,竟无一人敢动。 “殿下让你断腿,你端是不断?”特卫面无表情道。 “断,我断!”地上那人声音微弱。 特卫移开腿,再不开口,就站在一旁。 数人眼神一辈,齐齐拿起兵刃,朝着自己腿骨敲去。 特卫看得出来,他们留手,没敲膝盖,均是敲小腿骨,恢复后不怎么影响今后。 特卫没有出声,而在不远处的平王却亲眼所见,明王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侍卫而已,便让这些人丝毫不敢反抗,自断双腿…… “嘶!”平王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掩面就跑。 396章 皇后师承 皇宫! 墨白没有先去定武那儿,直接来了皇后宫中。 “儿臣见过母后!”墨白行礼。 “起来!”皇后点点头,抬手虚扶。 “谢母后!”墨白起身,在皇后下首坐下。 此刻的他,刚才宫外的事,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般,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半点异样。 墨白细细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很明显,她没有异样,应该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不禁小刀:“母后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确实恢复的不错。” 皇后闻言,心中很是快慰,点点头道:“听你父皇说,你这些日子又在为我研制药丹是吗?” “是,医者以方药治病,其实也是扶正压邪的过程。母后原本是有修为在身,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根基总是还在,若能恢复,母后的伤势治疗起来便可事半功倍。毕竟这世间再好的方药,也敌不过我道家内练的一口正气!儿臣恰好知道一些恢复道伤的古方,不过还需要根据母后的情况进行改良,恐怕还需等待些时日。” “我这里不急,你有时间,还是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你知道母后曾有修为,就应该知道你那头发是骗不过母后的。”皇后摆摆手轻声笑道:“赶紧把自己身体调养好,抓紧为母后添个孙儿,才是正经事!” 孙儿? 墨白一愣,紧接着却是脸色一变。 “皇儿这是怎么了?母后说错什么了吗?”皇后见他突然脸色大变的模样,不由惊道。 墨白回神,连忙恢复神色,岔开了话题道:“母后,我为您研制药丹,加快疗伤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让母后能够恢复根基,只要再复修为,母后便可延年益寿!” 皇后摇摇头道:“母后都这把年纪了,有没有修为没什么关系?” 不过看着墨白笑而不语,却是执着的眼神,显然是定然要为她炼丹的,她心中欣慰儿子孝顺,摆摆手道:“算了,随你去吧!不过皇儿,今日叫你过来,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墨白抬头,笑了笑道:“儿臣知道,是为我今日抗命出诊一事。” “别和我嬉皮笑脸!”皇后见他如此不以为意,顿时板起脸来,故作严厉道:“你这态度很有问题!” “母后教训的是!”墨白连忙低头,表示受教,又道:“不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抗命,身为医者,总不能见疾而不救!” 皇后脸色和缓下来:“你救人有错,但你总不能为了救人,就不要君臣父子之分寸了,如此肆意妄为?你让你父皇如何能不生气?” “儿臣有错,请母后责罚!”墨白再次受教。 “你也别在母后面前尽装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管用!”皇后指着他,不吃这一套:“便说救人吧,你这整日里忙东忙西的,莫非就不曾听说过你父皇有头疾之症,怎的也不见你去给你父皇看看?” 墨白脸上当时便是笑容一凝,紧接着又立刻恢复自然,摇头道:“父皇有头疾,儿臣久不在京,却还当真不知此事。” 皇后看他一脸疑惑样,也不知该不该信,突然却又想到什么,道:“我记得你先前还曾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如今你本事大了,只要人从你眼前一晃,你无需听脉,无需问诊,便能将情况看个八九不离十!” 无疑,皇后这话一说,墨白当时就尴尬了:“这,其实,可能,嗯,或许……” 皇后不出声,就盯着他一动不动,最终墨白起身告辞,听闻父皇有疾,那当然是着急不已,要去父皇面前慰问。 ……………… …… 墨白一脸沉吟,他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提起这事! 定武头疾,他当然知道,而且更知道那位兰妃就是从陛下头疾上位的。 只是皇后却还不知道,就算没有兰妃的事,他也不可能主动去给定武治病。 定武也不会放心让他治病,不是治不治得好,而是定武太过忌惮他的用心。 主动去说这事,怕还会让定武认为,他欲图什么不轨! 只是这些话,没办法对皇后开口。 倒是没想到定武居然会主动表示这个意思,他有些难办,给定武治病,稍有一点不对,怕是定武当即就会认为自己是在弑君! 。 “殿下,您别怪娘娘,陛下今日过来看娘娘了,对您抗命一事,陛下脸色很不好看,娘娘也是不想让您被陛下降罪!”送他出来的老宫女看着墨白脸上阴晴不定,开口劝道。 墨白闻言,微微摇头:“我心里有数。” 老宫女见他面色恢复,又沉默下去,过得半晌,她又开口道:“殿下,您先前说娘娘可以恢复修为,是真的吗?” 墨白点点头:“可以!” “太好了!”老宫女似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墨白察觉有异,问道:“怎么了?你为何如此激动?” 老宫女摇摇头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娘娘若非是怀了殿下您,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证师道……” “嗯?”墨白一顿。 老宫女却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请罪道:“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不是,你刚才说,母后当年怀我之前便已快要证师者?”墨白连忙追问道。 老宫女眼神复杂看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墨白真的惊讶了,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皇后可还不到三十岁,梅云清不过四十岁左右证师者,都被称为奇才……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回事,又突然眸光一扫老宫女,忽然开口道:“姑姑,我记得六年前见到你的时候,你便已经登堂入室,我还一直不知道,你们究竟出自哪一家道门门下。” 老宫女闻言一愣,道:“殿下莫非还不知道娘娘的出身?” “什么意思?”墨白眉头微挑。 “也难怪殿下不知道,如今还记得这件事的怕是没有几个人了。”老宫女忽然长叹一声道:“娘娘其实不算是道门弟子,如果一定要论的话,那娘娘应该算是出身在四名门中的谷家……” “谷家?”墨白很吃惊。 不过那老宫女却是没说下去,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娘娘的艺业,却是当年在仓明真人阁下学的!老奴能证得师者位,是娘娘恩典,赐下真丹,又请真人阁下指点,老奴才机缘巧合,侥幸证得师者位。” 墨白听的糊涂,一会谷家,又一会仓明真人。 这两家他都知道,连方孟谷四名门,天下皆知。仓明真人,那便更不用说了,国朝两大真人之一。 他曾听说皇后出身道门,却想不到居然是这两位巨头。 随之他又皱起眉头:“姑姑,若当真如你所说,母后即便没有皇后之位,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是定武不再护着母后,至少还有真人这层关系,谁敢在宫里对母后动手脚? 再说不堪僧面看佛面,就是陛下也不敢让母后如此委屈吧! “这……”老宫女闻言,却是不好解释,满脸苦涩的摇头。 “说!”墨白沉声道。 至今为止,定武已经杀了不少人,但却始终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真相,墨白对此并不满意。 老宫女最终道:“殿下,当年之事乃是娘娘心中的禁忌,老奴实在不敢多说。” “能说的说!”墨白瞥她一眼,最终没有为难,开口道。 嬷嬷纠结了好一会,还是说了一小段。 也算是解释了墨白那句为何真人弟子,还会在宫里遭到暗害的原因。 当年皇后还未登凤位时,真人阁下曾对她寄予厚望,可就在要证道圆满之时,娘娘却一意孤行怀了墨白。 因为是皇孙,仓明真人没办法多说什么,但心底其实认为娘娘道心不纯,他已然不悦。 当时的定武还未登基,奉命出战,事实上,在遇刺之时,皇后就已经有了风声,所以去信求援仓明真人。 真人坐镇朝纲,陛下未有令,或许是不愿牵涉进皇子之争,并没有出手,甚至没有派一个人过去,就仿若他没收到求援一样。 最终导致了皇后受孕之时替定武拦下一掌的惨事,师徒两人之间因为这事生分了。 之后皇后落下了残疾,一身修为也废了,与真人之间师徒缘分也就尽了,又因定武心中忌讳当年之事,在登基之后,与仓明真人一直并不亲近,皇后也随之与真人之间再无瓜葛。 多年过去,当年知情人在陛下登基之后,谁又敢非议这二人之事? 故而这段往事却已埋葬在了历史之中,现在还知道的人早已不多。 墨白听完,沉默下去,他没法去怪仓明真人。 或许皇后的遭遇之中,最该承担责任的人是定武! “那谷家呢?”墨白记得,还有谷家在其中。 老宫女却不开口了。 “你还没证道宗师吧?”墨白最终没有逼问,沉声道。 “老奴资质愚钝!”老宫女摇头道。 “这么多年陪在母后身边,辛苦了!”墨白轻声道:“明日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一些东西,或许能有助你尽快证道宗师!” 老宫女一愣,却见墨白已然离去,朝着御书房方向走去。 第397章 帝乃小疾 御书房。 定武帝伸出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缓解疲惫。 眼神中思绪闪烁,他其实并非是到今天才起心让墨白为他治病的。 早在当日墨白给陆寻义救治的时候,他让真人过去看看情况,其实便是有这个想法了。 可结果,他却与墨白闹翻了,当时那种情况,他身为一代大帝,自然是不可能向墨白开口的。 可没办法,头疼起来是真不好受,以前还有兰妃的轻柔手指与软语温柔可以为他稍作缓解,现在不方便见兰妃,便只能强忍着。 每当头疼剧烈起来,他就想杀人! 杀谁? 当然是墨白! 自己上为他君主,下为他家父,他明明有着如此高明的医道手段,怎能不主动前来为自己解忧? 难道还让自己这做君父的去求他不成? 逆子休想! …… 定武帝确实憋屈,他想不通,那逆子对皇后那般纯孝,怎就能对君父视而不见? 皇后是他母亲,他就父亲了吗? 每日里看着那逆子为了皇后的病忙前忙后,再看看他对自己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定武岂能不火大? 至今日,再见他为楚镇平出诊,一出手就定乾坤的本领,定武帝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亲自跑了一趟皇后那儿。 当然,他是一国之君肯定不可能向自己儿子服软,所以他觉得去暗示几句,都已经是给了那逆子天大的面子。 “陛下,六皇子殿下来了!”门外内侍的声音传来。 定武帝闻言,神色刹那威严起来,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低头看了起来,口中吐出一个字:“进!” 相隔半月,墨白再次走进这间御书房,眸光扫了一眼周边,只见无人服侍,只有定武帝一人高坐上首,正在低头看文件,并未抬头看他一眼。 墨白面色淡然,微微垂眸,跪下行礼:“儿臣墨白拜见父皇。” “嗯!”耳边传来一道鼻音,便没了动静。 墨白抬头看去,只见定武伸手翻过一页,依然没看他,表示继续在忙! 墨白眼神微动,随之也不说话了,便跪在地上直起胸膛,眼观鼻、鼻观心。 定武帝手中的文件都已经翻道了最后一页,却还不见这逆子主动开口问候他的病情,脸色不由发黑,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打量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白:“听说你今日出府了?” “是,今日一早,朝中巡防司楚大人家属来我府上为父求医,因这楚大人曾在儿臣手中治过病,此次旧病复发,儿臣不能视而不见,故出诊楚家。”墨白垂头,沉声道。 “哦,那你可曾向宗府报备,又可曾得朕的批复?”定武放下手中的文件,声音还算轻吟,并未即刻发怒。 墨白微微沉吟,后道:“陛下,正所谓人命关天,救疾如救火,儿臣不敢做丝毫耽搁,只来得及先行向驻守督官报备,请陛下恕罪!”墨白不慌不忙道。 定武闻言冷笑一声,来不及? 分明就是以出诊为由头,故意抵抗上命。 不过相比上次,墨白的态度也还算不错,至少没有硬顶,能这样也就不错了。 他也没拆穿,问道:“那出诊结果如何?” “还好,儿臣去的及时,楚镇平虽然症急,但尚有回天之力,经儿臣施展手段,如今已然度过危险期,儿臣身负罪责,不便久留在外,故而请了前太医令于青药大人代为看护。”墨白沉声道。 “嗯!既如此,那下不为例,起来吧!”定武帝点头表示知道了,瞥了瞥墨白,伸出两只手指揉了揉眉心,一副疲倦模样。 “谢父皇!”墨白站起身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定武帝揉了半天,却就是不见墨白抬头看他一眼,定武帝心情又不好了,再次开口道:“可曾去看过你母后?” “方才已经去过!”墨白低头回道。 “朕听御医说,你母后的病经你治疗,已经大有好转,这可是当真?” “暂时谈好转还为时尚早,母后旧伤多年,这些年又遭磨难,即便是儿臣施法,要想真正痊愈不是一时之功?”墨白终于抬头目视着定武道。 “什么意思?”定武眉头一皱:“你不是曾给你母后保证,三个月便可下地吗?” 墨白点头,带着几分遗憾道:“六年前,我离京时便曾为母后看过,按当时的情况,即便我不在,只要母后按照我所留方药治疗,不出意外,母后三个月便足以痊愈了。而至如今,即便是我苦心竭虑,也最多只能保证母后三个月能下地而已,真正要如常人般行走,恐怕需得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行。儿臣最近也正在想办法改良古方,试图能否让母后恢复进度再快一些,目前只能算是稍有眉目,难度还是很大。” “咳咳……”定武帝闻言,陡然咳嗽起来。 墨白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语。 好一会,定武帝才缓过一口气来,盯着墨白,满脸怒火。 这逆子绝对是故意的! 皇后的腿疾多年来,御医束手无策,到这逆子口中,居然三个月还嫌慢了。 他如何看不出墨白是在故意显摆,一口气憋在胸口,很不是滋味。 御书房里沉默下来,好半晌,定武帝才再次开口道:“嗯,朕知道了,还有事吗?” 墨白抬头看向定武,为维持以,才终于轻声道:“今日听母后说,陛下常有头疼之症……” 定武帝心中压着的石头陡然泄了下去,这逆子总算主动开口了。 不过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才刚刚卸下了这么一口气,他便又自恼怒,看墨白那犹豫的样子,明显是不情不愿的姿态…… 忍了! 定武帝微微闭眼,忍了这奇耻大辱,声音淡淡道:“国事繁忙,近来是有些不舒服!” “若陛下不嫌弃,儿臣愿为陛下拿脉看看情况。”墨白再次犹豫了一会,才低头轻声道。 “你?”定武帝闻言,目光定在他身上,好一会,才道:“是了,你也习医道,也罢,朕便看看你这这些年是不是真学了些本事!” 墨白躬身道:“陛下,我药箱还留在外面!” 定武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来到一边茶椅上坐下。 墨白则吩咐门外的内侍,将药箱送来,不多时,内侍便为墨白拿来药箱,又端来一张方凳, 墨白倒想不到居然还有这待遇,看来今日定武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也不扭捏,就在方登上坐下,取出脉诊,放在桌上:“陛下请!” 定武瞥他一眼,随即伸出手来。 墨白正待抬手,却神情微动,眼神并不上扬,但却知道,定武身边此刻正多了一个人,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 并不意外,墨白早就知道,定武不可能真的信任自己。 也无所谓,他沉下心思,手指搭在定武脉搏上,微微眯起眼,全身气息沉静下来。 定武帝眸光在他身上一转,心中倒是点头,墨白此刻确实有几分气象。 心中又开始波动起来,不知道墨白究竟有没有这份本事替他治病,又会不会真心替他治病…… 整个过程,墨白一声未吭,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至始至终,他连眼皮都未抖动过一下。 “好了!”终于墨白收回手,轻声道了一句,然后将脉诊收入药箱之中。 “如何?”定武帝收回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又朝书桌走去,口中随意问道。 “陛下还记得这头疼,第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的事吗?”墨白也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定武重新在书桌后面坐好,却是摇摇头道:“记不清了,差不多四五年吧,只记得初时还好,后来发作便剧烈起来。” 墨白微微沉吟:“嗯,此乃风疾,只是拖的日子久了些,小疾成了顽疾,无大碍,陛下多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劳累。” “你说朕患的只是风疾而已?”定武帝没说话,眼神定在他身上半晌,问了一句:“那为何数年不得治愈?你可当真看清楚了?” 墨白点头:“自然看清楚了,陛下不必忧心!” 定武帝盯着墨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见他并无开方的意思,终于挥了挥手道:“好,你退下吧!” 墨白躬身道:“是,儿臣回去后,会炼制一些祛风安神的丹丸,届时陛下头疾再发作时,只需服上一颗便可缓解!” 定武笑了笑,点点头,并没多说。 待他身影消失,定武沉吟半晌,突然道:“阁下怎么看?” “殿下医道高深,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有误!”真人轻声劝道。 “风疾,小症?”定武帝脸色慢慢难看起来:“若当真如此,朕的太医院,难道都是饭桶吗?这么多年来,居然连这小疾都治不好,还发展成了顽疾?”定武帝的话,难以揣测深意。 也不知究竟是在说墨白敷衍,还是在说太医院有人欲行不轨。 “陛下不必动怒,只要殿下能有办法治愈便好!”真人轻声道。 “炼制药丹让朕服下?”定武帝低头,喃喃一句,随之沉默下去。 真人却是望向墨白离开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身形消失。 第398章 来访 墨白独自向着宫外走去,眉头微皱。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白衣人影,轻声问道:“阁下来找在下,可是有事?” 真人的身影从他身后走来,端正与他见礼:“殿下!” 墨白还礼,随后望着他。 真人直接了当道:“殿下,老夫此来,是想问一问,殿下方才所言是否当真?” 墨白闻言,问道:“阁下什么意思?” 真人眉头瞬间皱起,眼神中清淡逝去,转化为从未有过的沉重,他盯着墨白的眼睛一动不动:“陛下多年顽疾,当真只是风疾吗?” 墨白眉峰突然一挑,盯着真人,眼神凌厉起来:“真人这话不妥吧!” “殿下不必动怒!”真人微微摇头,直言道:“殿下慧眼,当看得出老夫最多也只剩下两年寿元,今生已是注定了生在国朝,死在国朝,殿下不必防着老夫,老夫不可能做出危害国朝的事情来,只是殿下方才在陛下面前的诊断,实在难以服众。老夫只是想知道,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又或者殿下究竟是否真心为陛下治病!” 墨白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轻声道:“医道之上,我说的话便是真理,不存在不能服众之说?我说是小症,那就是小症,太医院谁又敢说个不字?” 真人微微沉默,又道:“好吧,就当殿下所言,陛下所犯就是风疾小症,那殿下可有办法治愈?” “当然能治愈,莫说只是陛下的风疾,便是阁下自称只剩两年寿元,若是我不想让您死,阎王也不敢与我较真!”墨白轻声道。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背着药箱转身而去。 真人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却还是琢磨不透。 终于身形一闪,消失。 御书房中,真人身影再现,定武帝似乎知道他方才去做了什么,沉声道:“如何?” 真人也没瞒着定武,将墨白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殿下铁口直断,看来陛下的病确实在殿下手中算不得什么。” 定武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嗯,朕知道了!” 真人退去,定武却久久未动身形。 ……………… …… 夜里,墨白独自站在窗口,面色沉重。 他有些自责,不该为一时之气,直到今天才为定武拿脉。 如今他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定武帝的真实情况。 太医院的那帮人,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心中早已有数,却是不敢说…… 他更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才能让定武帝没有戒心的配合他治疗。 沉吟良久,墨白只觉这错综复杂的局势,越发如一团乱麻了。 他一直责怪定武太过隐忍,不敢出击,而到了此刻,他发现便是自己也开始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若一旦定武倒下,这破破烂烂的国朝,又将走向何种局面,即便熟知你历史的他,此刻也不敢肯定了。 墨白站在窗口,一夜未眠。 一大早,墨白无心功课,眼见着林素音起床带着宁儿朝着外院练功地而去,他依然一动不动。 林素音抬头,便只见墨白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发呆。 她下意识的便不再去看,却又发现墨白那双眼睛少见的无神。 宁儿也随着她的目光抬起头,看见墨白,连忙行礼道:“六爷!” 墨白闻声,回过神来,看向楼下,茫然的眼神慢慢重新凝聚,冲着宁儿点了点头,没说话,直接转身。 林素音总觉得今天的墨白有点奇怪,但还是和宁儿转身出去练功。 却正自用功时,便闻脚步声来,陆寻义的声音传来:“王妃,有客来!” 林素音睁眼,回头皱眉:“找我吗?谁?” “林家那边派来的,为首者名叫楚若才!”陆寻义轻声道。 林素音眼中骤然一缩,随即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墨白的练功地,却不见人影,她沉声问道:“殿下呢?” “殿下去楚家复诊了!”陆寻义道。 …… 楚若才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不到四十的样子。 头发已剪短,留着短须,身材稍显瘦削,有些单薄,身穿一套南军标配的灰色军服,却没有武人气息,反而文雅。 此刻,他带着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站在人人敬畏的明王府门前,望着那招牌上的“长青阁”三个字,嘴角带着和煦笑意。 这一趟,他们来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有穿军服的兵士,也有身穿长袍,手持配剑的,一看便是道门人士。 也有留着胡须的文士打扮的文人。 甚至还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人。 他站在这些人之间,比较显眼,主要是气质上,其他人站在这儿,都不由自主的会起忌惮与戒备之心,却只有他,整个人不显丝毫火气,脸上始终带笑,安静等着主人家通报。 林素音已经换了衣服,在宁儿和陆寻义的陪伴下来到门口,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这些等在门口的人。 楚若才立刻带着人躬身行礼:“卑职楚若才,见过小姐!” “阁下称呼不妥吧!”陆寻义眉头一皱,盯着楚若才。 楚若才起身笑道:“这位便是陆宗师吧,此番我等代表南军统帅来探望小姐,不知有何不妥?” “此乃六皇子府邸,只有皇子妃!”陆寻义言简意赅。 楚若才闻言,却不生气,竟是对着身边人一拍手掌,笑道:“也好,入乡随俗也不无不可嘛!” 说罢,又郑重行礼:“卑职奉林帅之命,来探望皇子妃!” 林素音并没有管他们的争执,磨光扫过来的一众人,除了卫兵,他几乎都能认出来。 楚若才自不用说,他身边的几名文士,林素音也都见过,而那些仗剑之人,便是她在上清山的山门长辈,微微沉默后,她没有哭,没有激动,只是平静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说罢,转身朝里面走去。 楚若才眼神微闪,却也没在意,抬脚便欲跟上。 他身边诸人也一样,但刚到门口,却见陆寻义伸手拦住道:“武器都叫出来吧!” 楚若才还好,而那些上清山的人,却是变了脸色,手中剑柄一紧。 “想死?”陆寻义看他们警惕的样子,只淡然吐出两个字。 上清山来人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闻言脸色刹那铁青,楚若才又哈哈一笑:“诸位便依陆宗师所言,我等来六皇子府邸做客,自有六皇子为我等安全做保,哪里还需怕什么?” “先生,这……”他身边一名文士,却是有些担忧,轻声在他耳边暗自道:“这可说不准,宁郡王还是他王叔,不也被……” 楚若才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没事!” 他坚持,诸人也只得应命,倒是楚若才多看了陆寻义两眼,随口就道上清山人找死,面对道门的这份底气,果然不虚。 这念头在心中一转,暗自记下。 第399章 正常死亡 昨日墨白已经开了一帖方药,交代要连吃三日。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这三日内便由于青药代为照看。 却没想到墨白竟然一大早便再次赶来楚家为楚老爷复诊,于青药不禁脸色微变,是殿下不放心还是昨日所开方药有问题? 见楚家兄妹在场,于青药不好当场开口问,只得面色严肃的看着墨白为楚镇平复查完之后,才与墨白走到一间静室,沉声问道:“殿下,楚家老爷可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墨白微微摇头,知他紧张,便道:“于老,我这趟过来,其实主要是来找您,有些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 “找我?”于青药一楞,随即也算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只要楚家老爷没事就好,殿下有什么事,只管问。” “昨日入宫才听说陛下素有头疾之症,母后命我想办法为陛下去了这病根,于老曾为太医令,想必对陛下的头疾之症应该最熟悉,所以今日特来请教!”墨白直奔主题,说完,眼神却是紧紧盯着于青药,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他想了整整一夜,最终认为,首先还是得先搞清楚,陛下如今的情况,太医院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想要搞清楚这件事,那最佳手段,自然便是来找于青药这前太医令。 不过此事太大,便是他相信于青药的人品,却也不敢贸然开口直接问,还是不动声色的试探为主。 只见于青药闻言之后,却并无异色,反而点点头道:“原来殿下是为此事而来,老夫也正有打算,只待楚家事了,便入宫去向陛下举荐由殿下去为陛下瞧上一番!” 说到这里,他不由面露愧色,苦笑道:“说来惭愧,老夫身为太医令首,却是无能,眼看陛下承受头疼之苦,却束手无策,实在愧受皇恩!” “于老不必如此,这世间疑难杂症者多,便是上古先贤圣者,也不敢说就完全知之,完全解之,我等穷尽一生,也不过上下而求索,遇到些许难题,这并不奇怪。”墨白眼神依然定在于青药脸上,却是微微摇头,宽慰了一句。 于青药闻言,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不再感叹,正色道:“不知殿下可曾已经为陛下看诊?” “已经拿过脉了!”墨白没有说谎。 “殿下怎么看?”于青药眼神微微一亮,连忙问道。 墨白却是眉头微皱,带着几分疑惑道:“按症状来看,陛下这头疾,应该是因曾感染风寒,导致留下了头风症,又日理万机,始终未曾好好休养,故而形成顽疾。” 说到这里,墨白微微摇了摇头:“可顽固头疼之症,虽然不好断根,但有太医院诸位同道在,更有于老坐镇,却也不至于数年时间都解决不了,反而愈演愈烈,想必是没这么简单,我本想细细问一番,但陛下对我不耐烦,所以只能来向于老请教,陛下这头疾可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理由显得有些牵强,却不想于老却是理解,反而点头苦笑道:“殿下,不是陛下对您不耐,而是我等无能,连累了您!” “这话怎么说?”墨白眼神骤然一闪,却语调带着疑惑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陛下初时犯这头疼症,当时也都如殿下的结论一般,都只认为是头风症,我等前去开了疏风解热汤,陛下服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但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可以药到病除的小症,却在之后频有发生,到得后来,我等察觉此症怕是没那么简单,开始不断调换药方,可陛下服用之后,却也只能解当时之患,还是无法除根,后来又一次头疼发作,兰妃娘娘为陛下按摩,却是缓解了疼痛,因此陛下很是恼怒,认为我等诸多苦口汤药,却治不了病……” 从于青药口中,墨白明白了。 因为兰妃的手指,远比御医的苦口汤药还要有效,所以陛下一旦头疼,便会去兰妃那儿,由她按摩缓解。 “这么说,近两年来,陛下已经没有再召御医看病。”墨白微微低头,轻声问道。 “除非头疼实在过于剧烈,陛下几乎不找我们!”于青药苦笑不已。 “指法得当,的确有治病救人的功效,但陛下头疾如此顽固,指法却是绝对治不了根本,太医院便当真任由陛下如此下去?”墨白抬头再次看向于青药。 于青药脸色微变,却是马上又成了无奈状:“不是我等不尽心,而是着实查不出根由。” 说到这里,墨白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心中微微松懈了一分,随即点点头道:“好,多谢于老解惑,不知于老可知近半年内,太医院可还有哪位同道曾为陛下看诊的?我还想多了解一些。” “近半年内?”于老微微沉吟一下,随即摇头道:“殿下若要了解陛下近况的话,御医这边怕是给不了什么意见,近年来,陛下已经不服汤药,更多是召刘丹师前去缓解症状。” “丹师?”墨白眼神微凝。 “不错!”见墨白眼中神色,于青药更是苦笑起来,摇头不语。 显然也是感觉羞愧,他们这等医道圣手竟在陛下也暗中,还不如丹师有用。 墨白转念也明白过来,随即笑了笑道:“于老不必沮丧,丹道在急救方面,的确是能建功勋的,但真正治病救人还得医道,医道是根本,丹道是辅助,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变!” 此言一出,于青药顿时就红光满面,连连的点头道:“殿下所言有理,我医道正统其实从未想过与丹道分高下,然而如今有些痴心妄想之辈,妄图颠覆我正统,相李代桃僵,蒙骗世人,实在可恨!殿下医武同修,丹道更是高深莫测,殿下方才之所言,可谓真理所在!” ……………… …… 并未多待,与于青药说完,墨白便打道回府。 他说了不来,却又突然来了,却是惊得楚家人心惊肉跳。 好在是见他当真只是复诊,看完就走,楚若先那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 依然是楚若涵来送行,这次楚若涵的神色好了许多,望向墨白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不过此时的墨白,却是当真无心再想其他。 微微低着头,在阿九与四名特卫陪伴下,与楚若涵并未多说,一路前行。 一直走到门口,都未见墨白转头看她一眼,楚若涵微微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若涵多谢殿下来替爹爹复诊!” 墨白微征,转头看她一眼,轻轻点头道:“有于老在此,你不必担心,三日后,我再过来一趟!” 说罢,对着楚若涵拱了拱手,便转身上了马车。 楚若涵见他车子走远,眸光慢慢收回,她察觉到墨白的心思似乎并不像哥哥和母亲以为的那般,在她身上停留。 眼里露出几分茫然,转身回府。 进了院子便见兄长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她再次咬唇…… ……… “呼……”马车中,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闭眼。 看来还好,定武帝的病情,目前太医院这边应该还不清楚。 倒真是要感谢兰妃,若非她的“神奇手法”,以于青药的本事,怕是早就已经瞒不住了。 墨白睁眼,却又见不到丝毫感激之色,只有无尽的冷意,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兰妃!” 同样,若非兰妃的“神奇”,有于青药等人在,就算最终如当年的曹操一般,无药可治,却也总能有些帮助,不至于让定武的病情在这个紧要关头恶化。 只要能拖个三年五载,将旗蛮赶走之后,定武就算倒下,国势也必然大不相同。 诸侯再怎么打,也还是一个祖宗,乱过之后,子民还是子民,并不会变成被圈养的畜生。 对定武,墨白说不上是怜还是恨,他的命墨白只要能救,也绝不可能就眼睁睁看着他死。 但是现在,墨白却无心去考虑是怜是恨,他满腹心思,只能放在定武生或死对局势的影响。 “阿九,我要开炉炼制一批麻沸散,你从昌华药铺拿货,但不能让人看出我要炼制麻沸散,此事你亲自操作,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墨白忽然开口道。 “麻沸散?”阿九闻言,顿时一惊,这药散可非同一般。 然而望向墨白,却不见墨白解释,便点点头道:“是,殿下放心!” 墨白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道:“另外,秘密查一下近三年来,包括曼陀罗在内的可用于麻醉类型,在京中的具体去向,看一看有没有与兰妃有关的人近三年来,有加大采购的迹象!” 这一次,阿九眼瞳骤然一缩,他立刻明白了墨白要炼制麻沸散的用处。 呼吸微微重了起来,不怪他受惊,殿下明显是要给陛下用这能致人上瘾的药。 马车到了家门口,墨白已经知道了府中来客的事,没有立即下车,眼中还有思索的光芒在闪烁。 墨一从门口走出来,替他开门,墨白下车,与他错身而过时,口中声音在墨一耳边轻响:“太医院有个丹师,名叫刘炳添,审讯一下……” 墨一至始至终神色不变,待他说完,躬身退到一旁! 没有人察觉到他们之间有过交流,就连近在咫尺的阿九,墨白抬脚入府,嘴唇又稍微动了动:“审完,不论结果如何,立刻处理,让他正常死亡!” ps:添了个侄子,今天就一更! 第400章 见客 思来想去,墨白还是觉得,首先要做的是瞒! 先做最坏的打算,定武能配合他治病的可能性太小,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去减少一切可能泄露定武真实病情的途径。 太医院那边还好,由于病起在脑部,在病变之前,定武帝便不召御医了,目前就连于青药都没能搞清楚定武帝的真实情况,那其他御医知道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即便他们有些猜测,如今有墨白在,也没人敢肯定墨白就治不好这种脑疾,当不至于谣言四起。 然而那于青药口中,近年来还一直被定武帝召去的刘丹师心中有没有数,墨白却是不能肯定。 定武帝头部肿块已经开始病变,不仅仅是疼痛,已经开始祸及脏腑,这刘丹师便是医道上不如于青药等,但能进到太医院做供奉丹师,那在医道上造诣也绝不可能低了。 而且由于丹师的丹气能够直达病灶,在脏腑病变之上,医师虽然没有丹气,却可以通过拿脉清晰听出病情所在,但在脑部病变之上,光靠脉象却是不如丹气来的透彻。 如果不出意料,这位刘丹师必然已经察觉到定武帝脑部已生异物,并非常见头疾。 墨白不知道这位刘丹师是还没意识到定武帝已然病变的恐怖事实,还是已经意识到了,却出恐惧不敢直言,又或者是别有心思,借着陛下独宠多获恩荣,甚至是为了维持在陛下面前得宠的事实,来打压御医一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墨白都绝不能留他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对阿九和墨一各自吩咐之后,墨白缓了口气,暂时不再多想这件事。 回到府中,也没换衣服,便径直朝着正厅走去。 穿过几条回廊,远远便看见正厅中,林素音坐在主位,陆寻义站在下首,而左边椅子上则并排坐着两个人,椅子后面站了一列他们的护卫。 “坐在上首的那个正在说话的便是楚若才,他旁边的是上清山梅真人的亲传弟子卓云风,也是上清山的执法长老,王妃以师伯相称!”身边侍卫为墨白介绍道。 墨白只是目光一扫他们二人,便就移开,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林素音身上。 眸光微微一定,只见林素音端坐在席,却是面色并无太多波动,只安静听着楚若才在说着什么,并未多做回应,作为被娘家远道而来探望的出阁小姐,毫无疑问,林素音的态度显得并不够热情与激动。 墨白再将目光放在楚若才身上,却见此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林素音的异常一般,始终温文尔雅,面色含笑。 再走近几步,那卓云凤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直射墨白这边。 见得一道白发人影正负手缓步而来,他浑身气息顿时一紧,扶在椅背上的手顿时一紧,握得椅子扶手咔擦一响。 他的异状,让得身边的楚若才话音一顿,回头来看他一眼,紧接着便将目光也朝着门外看去,即便还相距几十米距离,却在他看去一瞬间,正好与一双黑亮而又凌厉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他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心脏也刹那慢了半拍,一种难以形容,可粉碎一切的锐利,仿佛顷刻间通过那双眼睛直刺他心底深处。 楚若才手中拳头下意识的紧握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便松开,恢复了自然,顺势站起身来,面上又复笑容,静静等待墨白进来。 陆寻义和林素音也抬起了头,见到墨白回来,林素音也站起了身,却是神色只是微微波动,便垂下眸子,又恢复了她方才的那种淡漠之色。 陆寻义则迎出门外,行礼道:“六爷!” 墨白已经收回了看向楚若才的目光,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随之一起走入正厅。 “林府楚若才,见过姑爷!”待他抬脚进门,楚若才已恢复如常,却是弯腰,恭敬一礼道。 墨白嘴角微微翘起,这称呼倒是改的很快,先前进门时,不是自称南军么? 如今倒是自称林府了,墨白径直前行,也没立刻回应,就让他弯腰等着,目光却是瞥向了他身边的那位卓云风。 “上清山卓云风,见过六皇子殿下!”与楚若才不同,这位卓云风稍一犹豫,却是只双手交叠,对墨白行了个道家揖法。 看得出这老家伙傲气还是在的,竟连腰都没欠一下! 显然上清山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是一种底气,面对墨白不愿失了威仪。 却没想到墨白竟是脚步突然一顿,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负手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气氛一刹那就紧张起来,卓云风见墨白不敢不还礼,还如此模样,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躬身的楚若才头颅微微抬了抬,却终是没有抬起,继续弯腰等着墨白开口。 “殿下!”却就在这时,林素音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墨白闻声,收回了目光,重新抬起脚步,经过楚若才身边时,轻声道了一句:“免礼!” 楚若才低头看着眼前墨白的鞋子走过自己身前,才直起身来,脸上那和煦笑容依旧,但却先是看了一眼那卓云风。 卓云风深吸了口气,瞥了一眼墨白的背影,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垂了视线。 但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来,恐怕他少有这般难堪的时候,不论到了哪里,以他的身份,都还从没有人敢当面给他难看,这一次,墨白初一见面,就给他当场来个下马威,还要靠林素音才能解围,他面子上根本过不去。 墨白对着林素音点了点头,随即在主位上坐下。 林素音手抓着衣角,目光在全场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对墨白轻声开口道:“殿下,这位是林府的楚先生,正好有事来京城,便过府来拜访……我们!” 听她用了我们这个词汇,墨白不由眼神微微一顿,看向林素音。 却只见她说完,便眼眸微垂并不看向自己。 但那双手却紧紧握着衣角,因为紧张,而指节微微发白。 这还是林素音第一次,主动认可她与墨白的关系,却没想到,这第一次承认,便是要在她娘家人面前。 这说来可笑,但墨白却能将林素音此时的无奈,看的分明。 放眼这人世,她其实早已无家可归,她看似好强,浑身是刺,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掩饰内心的软弱与迷茫。 留在墨白身边,是被墨白逼迫,但让她走,她又还能去哪里? 自从墨白在临海将那层残酷的窗户纸揭破,让她直面最亲的人丝毫不在意她的性命,甚至主动将她送上绝路。 这残酷的事实她曾不信,但之后,她入了墨家,成了真正的明王妃之后,她曾奢望过上清山或者林家这些她曾视为最亲的依靠会出现,会来为她做主。 但结果却很残忍,一切都如墨白所说的那样,她对于林家和上清山的存在,只是利益罢了,远没有她所认为的那可笑的亲情存在,只要利益足够,她就是一张随时可以被撕碎的白纸。 她其实是好强的,在普通人面前,她可以淡薄,但在她曾经至亲林家和上清山面前,她却不能淡漠,她不愿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卑微。 然而可叹的是,她唯一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让林家和上清山不能忽视的,竟然只有明王妃这个身份。 墨白能看懂,也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林素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其中与墨白自己是不无关系的。 如果可以,墨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去伤害她一分一毫。 压下内心波动,墨白看向那淡定自若,满脸和煦的楚若才,也露出一丝笑容道:“阁下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楚先生?” 这句话看似正常,听在楚若才耳里,却是不那么平静,很明显,墨白曾听过他的名字,或者说……早已关注! 面对墨白,楚若才并非真的这么淡定,连忙又拱拱手道:“不敢当姑爷先生之称,身为林府下人,本来早该拜见姑爷,却是直到今日才登门,实在失礼,还请姑爷恕罪!” 他一口一个姑爷,叫的没有丝毫尴尬。 墨白也不拒绝,闻言也是笑容不变道:“要说有罪,那还是我这姑爷罪大,身为人婿,多年不曾去拜见岳父,实在惭愧、惭愧!” 楚若才却笑道:“姑爷或有不知,林帅从不曾有半分怪罪姑爷,林帅听闻姑爷在明珠与敌抗争的事,那是万分赞誉,欣慰有加!还常对我等言道,男儿立世便当如姑爷这般,不惧万难艰险,为万民而战,此乃大英雄、大气魄当为我南军上下之楷模!” “哦?”墨白很是惊讶,随即却是冲着陆寻义道:“你莫要以为楚先生这是在夸赞你家六爷,是敲打,明白吗?” 楚若才脸色微变,正待说话,却见陆寻义闻言,走出一步躬身道:“属下愚钝,楚先生一代高人,话语中玄机高深莫测,属下未能听出深意,还请殿下解惑!” 第401章 先生甚是懂我 墨白点点头道:“楚先生是在告诉我们,林帅这些年来无论口中、心中都始终记挂着我这女婿,而我等这些年来,竟从不曾与岳父那边往来!” “殿下,楚某绝无此意!”楚若先顿时躬身一礼苦笑道。 “先生不必替我遮丑,不怪岳父生气,确实是我做的不该,其实我早已知道,岳父这些年来对我可谓多有照顾,便连先生一代智者,也在我这愚钝之人身上,花费了许多精力,如此照顾,我却没有礼尚往来,着实失礼,先生放心,请转告我那岳父,自即日起,我必将岳父时刻放在心上,府中上下,亦当多与林家往来,以报岳父多年照顾之恩!”墨白抬手道。 楚若才闻言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却见墨白眼中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墨白一转眸光,直视陆寻义道:“我的话,听清楚没?” 陆寻义当场躬身道:“是!殿下放心,林家虽远在千里,但我明王府上下必不让林家失望!” “嗯!”墨白这才点点头,看向楚若才:“先生请坐吧!” 楚若才脸上的笑容变得很难看,但很快,他又静下心来,微微一笑道:“姑爷的一片心意,楚某必会转达,不过想必姑爷也知道我等此番入京所谓何事,想必不久之后,林帅便当亲自来京,姑爷无需劳师动众,届时自可与林帅一述翁婿之情!” 墨白闻言,却是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先生想必已经知道,我如今已不是明王,先生所言的大事,我却是没资格去关注的。不过也好,正所谓无事一身轻,之前便是诸事缠身,才失礼于岳父,如今总算得出空来了,怎还能不立刻补救?岳父来或不来,我该做的都应该去做。” 楚若才无语了,他盯着墨白的脸,他不信墨白听不出他的威胁,也不信墨白真的敢在这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南军闹事,破坏联合谈判。 但此次亲眼见到墨白,却又不敢肯定了! 这个人和他想象中有些似是而非! 墨白似乎并没有像传闻中那么直来直去,他也会言语之间打着机锋,你来我往! 但同时,他的霸道与锋芒,又无时无刻不在体现,从一进门开始,他不顾体面,首先就给了上清山一个下马威,证实他的强势。 随后又丝毫不做掩饰的表达了他对林氏的不满,甚至直接当着他的面下令,要对付南军。 可让楚若才有些不上不下的却是,墨白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故作姿态,这一点,几句对话下来,他分不清。 本来他是来试探和观察的,可此时他意识到,现在形势逆转,变成了墨白占据主动,在试探他的反应。 “姑爷说笑了,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姑爷志向高远,以匡扶社稷,护卫黎民百姓为己任,如今国朝陛下虽下召削去了姑爷爵位,但楚某相信自有沉冤昭雪的一日,姑爷也不会因这小小挫折而沮丧,更不会有人敢因此无视姑爷的莫大威严,这联合谈判抗敌一事,自还是需姑爷开口说话才行!”楚若才不再纠结墨白是否对南军出手一事,似乎并不在意,直接错开了话题,直接扯到联合谈判一事上。 陆寻义听到他的话,眼中光芒微厉。 便连林素音也抬起头来,看向楚若先,一直沉默的她,竟开口道:“先生何出此言,殿下乃是犯了罪责,受陛下所责罚,这并非什么沉冤之事。如今正面壁在家,不关注外事乃是正理,先生如何要说联合谈判一事必须殿下说话才行?这联合谈判一事自有谈判各方共商,先生妄出此言,可知会给殿下招来家破人亡之祸?” 林素音的突然开口,让得满场人都一愣。 莫说楚若才和上清山的人,就连墨白都是不由看了她一眼,却见林素音目光紧盯着楚若才。 楚若才眼中波动一闪,连忙对林素音一礼,随即笑道:“皇子妃怕是误会了,姑爷威严盖世,足可震四方英雄,千军里可来去,朝堂上可畅言。似姑爷这般人杰,早便可坦坦荡荡,天下万里,姑爷都大可去得,哪里还有什么依言治罪,家破人亡之说?” “哈哈……”墨白闻言不禁大笑起来,随之抬手让明显更是怒火的林素音不要再说,林素音瞧她一眼,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着后堂走去。 墨白也不管她,却是小声稍歇之后,突然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已出现在那上清山卓云风面前,楚若才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墨白便已狠狠一巴掌拍向了卓云风。 卓云风修为高深,但却哪里料到墨白正自大笑,竟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刹那间,他浑身光芒暴起,一声大喝,迅雷不及掩耳,双拳齐出格挡墨白拍来的手掌。 “轰!”一声爆响。 罡气狂嘶乱卷之间,桌青云直接一口鲜血狂喷,身形暴退,而墨白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发生的太快,所有人懵然,包括陆寻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见墨白完好无损站在原地,他压住了心绪,却是飞快看向那还在倒飞,没有停下的人影。 “殿下……”还有人反应很快,正是楚若才,他脸色剧变,大喝出声。 然而未等他话音落下,墨白一步跨出,身影直接模糊,再出现已到了门口,也正是那桌云风倒飞至此处。 桌青云再也不及惊骇,感觉墨白袭来,连吭声都来不及,便本能的身形翻转要逃离明王府。 然而还未腾身而起,脚上就被一只铁腕抓住,他的护体罡气在这一抓之下,竟直接熄灭。 墨白气定神闲,相较当初在宫里出手那次,还打的辛苦。 如今的他气质已经完全不同,面对卓云风这真人弟子,已经半只脚踏入大宗师存在的高手,却在他手上毫无反抗之力。 在卓云风惊骇回头看来时,墨白神情冷漠,将卓云风狠狠朝着正厅砸去。 却是人飞走的一瞬间,墨白腿上豁然金光爆闪,直接腾空而起,双腿连连在卓云风胸口爆响。 在场还有道家人,但这一刻,眼看着卓云风连惨叫都发不出,毫无反抗之力的在墨白脚下,浑身光芒一点点的熄灭,全是满头大汗,没一人敢动。 “轰!”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卓云风眼神黯淡的落地。 而墨白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连衣衫都不曾杂乱,楚若才僵在原地,他不是害怕,而是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墨白笑着笑着,就突然出手了,是自己的话说错了吗? 又为什么卓云风这真人亲传弟子,会连一点起码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来的时候,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可以卸下武器,放心待在这儿。 楚若才沉静半晌,他完全想不出答案。 没有去看还有着微弱气息,嘴角却在不断溢血的卓云风。 他也没看其他上清山人的表情,甚至没去看自己身后那些谋士,他慢慢抬头看向墨白,他需要一个解释。 墨白神情并未变化多少,竟冲着楚若才点点头,再次露出笑容道:“先生果然懂我!” “殿下何意?”楚若才脸上没了笑容,轻声问道。 “先生方才不是说,我威严盖世,还用得着怕什么吗?很好,甚是合我心意!”墨白又站起身来,负手走到躺在地上的卓云风面前,低头看着他,语调自然:“不瞒先生,确实如先生方才所言,这世上还真没什么能吓住我的。可是却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如这卓云风,他就以为我不敢杀他,因为他认为有什么联合谈判的因素我会顾忌,又有什么我夫人师伯的身份在限制着我,更还有什么真人之威在护体,所以他认为,我是绝不敢杀他的,甚至就算我想杀,国朝也不会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墨白抬起头来看着楚若才:“先生既然如此知我,怎么不提醒他,我平日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杀宗师。” 墨白抬起脚,踩在了绝望的卓云风胸口,声音终于冷了下来:“至今为止,凡道门中人,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几乎没有人落下好下场从来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早已不死不休的上清山,你哪来的胆子,敢对我无礼?” 脚步微微用力,所有人目光下,一代真人弟子,在道门中跺跺脚便可震上三震的道门宗师,殒命! 墨白挥了挥手,陆寻义招呼人来将其抬走,墨白道了一句:“送去上清山驻地,交给梅云清,让她天黑之前亲自来我府上负荆请罪!” 陆寻义抬头看墨白一眼,连他也不知,墨白为何在决定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后方准备的情况下,又突然暴起,将自己再次置身于狂暴的暴风雨中。 但就算不解,此时他也只能听命,不过想到墨白方才表现的实力,他眼中微闪。 “殿下!告辞!”楚若才看着尸体被拖走,朝墨白拱手。 墨白回头看向他的脸,慢慢走近他身边,在他也终于还是绷不住低头的时候,墨白第一次用冷静的声调对他道:“先生是一代智者,希望先生的智慧能用在抗蛮之中。也还请先生给我岳父带句话,让岳父不必为我担心,长青阁向来有仇报仇,先生今日为我做出的一番评价,我不会辜负!且待数日,长青阁必有回报!” : 第402章 敢战真人 出门之后,楚若才脸上再没有了先前的淡定自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铁青。 抬眼四处一扫,便见四周正有许多眼睛紧盯在他们一行人身上。 没理这些目光,他将实现投向那具正随意仍在马车上,一块白布盖着,还没送走的卓云风的尸体上,眼神闪动。 “先生,现在怎么办?”身边一人面色仍自不安,在他耳边低语问道。 楚若才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脸带悲色道:“还能怎么办?我等为抗外敌而入京,却不想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如今我算明白了,我等性命皆在别人一念之间,怎么吧?听天由命吧!” 说罢,他长声一叹,转身而去。 身后之人,也不顾四周目光,如丧家之犬般惶惶跟上。 四周也不知有多少探子目睹了这一幕,望着仓惶而去的他们,以及那具尸体,皆是震骇莫名。 可以预见,明王府斩杀上清山真人代表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天下! 陆寻义眼望着这一幕,眸光微沉,却是最终没有任何动作,任凭他们离去,只是对着身边侍卫一挥手:“将他送到上清山驻地,传殿下令,让梅云清亲自来为卓云风的无礼道歉!” …… “六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尸体送去上清山驻地。”陆寻义回到正厅,向仍然坐在主位的墨白行礼道。 “嗯!”墨白点点头,看向他道:“楚若才走了?” “走了!”陆寻义回道。 “离开之前,可曾有什么反应?”墨白站起身来,朝厅外走去。 “他说……”陆寻义将楚若才离开前的话说了一遍。 墨白听完,面不改色,站在院中看着门口方向,轻声道:“他肯定得表现悲愤,毕竟梅真人的弟子随他而来,结果被我杀了,这样一来也算是向上清山那边交代,二来又可利用我公然杀害上清山入京代表的事情,让各方代表恐慌,继而引起公愤。” “六爷!”陆寻义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解,终是开口问道:“您之前不是说过,暂时隐忍,为何又突然……” 陆寻义之前便对楚若才起过杀心,但他也只是想暗中处理,从没想过公然下手。 即便如此,墨白当时还否决了他的提议,以免授人以柄,会惹上麻烦。 一转眼,墨白自己居然下了杀手,陆寻义很清楚,墨白不是朝令夕改的莽夫,此事必有因由。 墨白闻言,只是微微摇头道:“时不我待!”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陆寻义眉头一紧,沉声问道。 “跟我来!”墨白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 陆寻义不是阿九,他有自己的想法,会主动去考虑得失利弊,如果不能明晰情况,说不定还会好心办坏事。 两人来到一间密室,这里说话能够绝对安全。 见墨白如此郑重,陆寻义便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定非小事,不由正色起来。 “昨日我替陛下拿脉,情况不太好!”这是墨白的第一句话。 陆寻义闻言一怔,随即点点头,等着墨白继续说。 却半晌都没见墨白再开口,顿时心中微微一个激灵,小心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看向他,轻轻点头:“病情很严重!” 陆寻义心跳陡然加速,只觉耳边嗡嗡响。 这实在太过突冗,他完全没有半点思想准备,他脸色开始不断变幻,好长时间都平复不下来,最终声音略带颤抖道:“六爷,您……您也没办法?” “没有把握!”墨白缓缓摇头道:“关键是治疗这等绝症,方药中多含毒物,且量极大,陛下根本不信任我,不会配合我治疗,现在情况不乐观,如果病情恶化的快,怕是最多也只剩下半年。” 陆寻义闻言,又连忙问道:“六爷,陛下自己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此脑生异物之症,一般从确诊到恶化,速度极快,早间我去试探过于青药,太医院那边目前也还不知情!”墨白略微沉吟后,带着些许迟疑道:“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陛下。” “不能说!”陆寻义下意识便断然道。 墨白抬头看他一眼,陆寻义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殿下,此事切不可贸然让陛下得知,陛下本来便对您心怀忌惮,定然不会信您一面之词,必然会召其他医者确认,一个不好就会走漏消息,如今这种情况下,陛下病危的消息一经传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墨白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看得出陆寻义的心思,却不想追究。 只是轻轻点头道:“现在麻烦的就是这个,不让陛下知道,他不会容我全力施为。让他知道,结果会如何,完全无法掌控。” 陆寻义低下头:“那殿下如今是何打算?” “想方设法救他,若实在救不了……”墨白垂下眸光。 陆寻义却陡然抬头,眼中光芒大亮,突然“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殿下,国朝式微已久,全凭陛下多年威严才能维持正统不散,值此乱世,陛下一旦稍有闪失,后继之人没有大气魄,大威严能镇压住局面,怕是国朝顷刻之间将会变成一盘散沙。而纵观陛下膝下诸皇子,唯殿下方可担当此重任!陆寻义叩请殿下为祖宗江山之基业、黎民百姓之生死考虑,务必早做准备,无论千难万险,明王府上下必将誓死追随!” 墨白没有意外陆寻义会搞这么一出,事实上之所以犹豫是否告诉他这件事,便是清楚,他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必然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将自己送上皇位。 “你起来吧!”墨白微微摇头道:“陛下如今还在,此事暂且不谈!” “殿下……”陆寻义不肯起身,还待再劝。 却见墨白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凌厉。 “是!”他只得眼神微微一黯,不敢再说,站起身来,却又想到此时逼殿下应承,确实不妥。 毕竟陛下还在,这让殿下如何作答。 殿下也的确是说暂且不谈,只是陛下还在,暂且不谈而已,并非是完全回绝。 想到这里,他又兴奋起来,眼中光芒再次亮起:“那殿下以为,我等如今当如何才好?” 墨白见他神色转换,也不知他究竟想什么,不过也不追究,手下人的心思他心里早就有数。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声道:“做两手准备吧,一边救治陛下,一边未雨绸缪。陛下的病如果不乐观,恐怕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月,就再无法理事。届时便再难瞒下去,所以不管如何,必须在两个月内,多做准备!目前首当其冲就是联合谈判一事,不能再拖,必须立刻开启!” 墨白神色沉骏,继续道:“就如你所言,国朝能坚持到今日,是因如今无论在朝中,还是军方,那些掌权的老臣皆是陛下一手提拔,陛下靠着多年集聚的威严可以镇住他们,陛下一旦倒下,首先迎来的必然是人心不稳!首先乱起,必在这些老臣!” 陆寻义点头,接口道:“届时,林氏等军阀,也绝不会坐失良机,定然要大肆拉拢国朝之臣,企图吞下国朝势力。” 墨白点点头:“他如果能直接将国朝一口吞下,够一统天下来抗击外敌,那也就罢了,不过江山换主而已。我怕的是他根本就没这个能力,这些国朝老臣绝非善类,陛下倒后,他们未必就肯屈居于人下,怕是少不得一些人要效仿林氏,想要自己当家做主。更有一些人就算不敢自立,也未必就不会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如此一来,天下就彻底割据,还何谈联合抗敌?怕是不顾外敌在侧,内部便先打生打死!” 这完全有可能,陆寻义也听的心头沉重不已,若当真这般,这大好江山怕是最终真要落入国手。 想要在这等局势下力挽狂澜,便是陆寻义也不得不感觉心惊肉跳。 墨白却还没丧失信心,他沉吟一会,沉声道:“所以,目前第一要务,便是趁着陛下还能坚持,先定下全民抗蛮的大格局。这场国战一旦开启,规模和惨烈就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旗蛮会用实力告诉林氏等巨头势力,除了联合抗击之外,再无其他与旗蛮抗衡的可能。” “到那时,就算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去,这战争也不是他们想不打就不打的,有再多的心思,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乱来,至少国朝不可能顷刻之间便一溃千里,只要给我们喘口气的时间,我们就能重新成为国朝的威严。” 陆寻义闻言倒是觉得有理,可是随即却又苦笑道:“可是殿下,各方如今均是各怀鬼胎,虽然联合抗蛮的口号喊的响,但两个月的时间,恐怕连开启谈判都做不到,更别提完成谈判,并且全面开战!” “所以,咱们就得来做这个引子!想办法添一把火,让这谈判加快进程!”墨白眼中精光一闪。 “这……如何能加快!”陆寻义不解,在他想来,在这上面想办法,还远不如为殿下登基早做准备,至少,以殿下的威严和能力,不是镇不住国朝。 “我与上清山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也该了结了。”墨白话题一转。 陆寻义心中骤然一道念头闪过,紧接着眼中大惊:“殿下要战真人?” 墨白起身,沉声道:“梅清风不会怕我,但却未必真敢来京城,既如此,那便广邀各方巨头提前来京,商讨联合谈判大计的同时,共同见证这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镇国真人生死战,满天下瞩目,此事未必不能成行!” 说罢,墨白起身出门。 陆寻义却连忙追来,满是担忧道:“殿下,您……有把握吗?” 墨白笑了笑:“我输不起!” 望着墨白离开的背影,陆寻义深吸一口气,虽然一直以来相信明王终将成为道家巨头,但却真的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真要与真人抗衡了。 …………………… …… 墨白回房的时候,便见到林素音独坐院中发呆。 若是平时,两人之间自然没什么好交流的,不过今日,墨白却是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在想什么?” 林素音回过神来,看向墨白,眼中顿时情绪复杂:“听说你刚才和楚先生闹翻了?还当场杀了卓长老?让我师傅亲自来府上向你负荆请罪?” 墨白看着她的眼睛,沉吟了一会,轻声道:“是!今天我不杀他,明天他就会杀我。今天我就是不和他翻脸,明日他手中的刀还是会向我斩下。至于你师父,抱歉,我必须这么做!” 林素音身形微颤,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她显得很疲惫,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朝着房间走去。 墨白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杀上清山的人,但他明白,这一次是在府内,是在林素音的眼皮子低下,杀了他师伯,并与她家人翻脸,林素音再想要逃避也无处可藏。 有些名声他为了平定乱世的职责,不怕背负,而林素音却和他不同。 这本来就是男女有别的时代,有些东西作为女方,的确不好承受! 墨白低头默然半晌,又抬起头,收敛心思,朝着院中一块蒲团走去。 盘膝坐下,他抬头看天空白云,挥去心中所有杂念,缓缓闭上双眼。 宝相庄严,气息深沉! ………… …… 就在他沉下心思开始练功时,他杀了上清山入京代表,真人亲传弟子的消息,已然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太多人为这件事震骇的难以出声。 根本不敢相信,已经被削了爵的六皇子殿下,居然又惹出如此弥天大祸。 整个天下都在关注着联合抗蛮一事的每一点近况。 谁敢在这件事上出任何岔子? 明王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他的胆量与杀性!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卓云风的尸体终于被送到了上清山驻地。 一片死寂的驻地之中,上清山的人铁青着脸走出门来,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很显然,他们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冲玄颤抖着伸手揭开白布看了一眼,随即身形连晃,手捂着额头,满脸苍白。 黑衣卫扫视一眼现场没见梅云清,却不管不顾,就站在门口,便冷声道:“山野道人卓云风不知尊卑,不敬礼法,胆敢冒犯我家殿下威严,被殿下当场正法,以儆效尤!” 冲玄放下手,两眼通红,颤颤巍巍道:“只因一拜不弯腰,殿下便对卓长老下如此杀手,难道殿下当真要对我道门赶尽杀绝吗?” 黑衣卫眼眸一扫,却是冷声道:“论身份,殿下为尊,其人不过草民耳!论修为,殿下可战真人,其不过真人弟子而已,缘何敢一拜不弯腰?我家殿下皇子之尊杀得,道家身份也杀得!你上清山梅真人不教你们规矩,我家殿下来教!” 说罢,他沉声道:“殿下有令,卓云风虽正法,但其罪责未消,梅云清当为此事负责,天黑之前前往长青阁请罪,若不遵,后果自负!” ps:就这一大章,明日补一更! 第403章 交代 “拜不弯腰?着实该杀!”定武帝看似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道一句。 他也确实可怜,这么多年来可谓对上清山之流身上受的气太多,对他们是早已恨之入骨。 所以听闻梅清风的亲传弟子,上清山的执法长老,因拜皇子不弯腰而被墨白当场正法的事,不但不怒,反而很是欣赏,只觉心气大畅! “陛下,这卓云风乃是此次上清山此次为谈判准备而先期入京的代表,如今被殿下公然斩杀,还送到上清山驻地去威逼梅云清负荆请罪,此事影响太大,已导致议论纷纷,各方代表已经联名就此事提起抗议,要求我们立刻给出一个交代。”张邦立不知陛下此时心中想法,却是神情严峻。 定武帝考虑到现实问题,神色也不禁深沉起来,但却道:“要朕交代?交代什么?那逆子被朕圈禁在府,这帮不知死活的蠢货自己找上门去招惹他,送上门去找死,还要朕给个交代,当朕真不知道他们此趟,安的什么心吗?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让朕给交代,真当朕好欺不成?” 张邦立苦笑不已,叹道:“陛下,明面上林氏和上清山去六皇子府邸,还是正当名分的。一个去拜访姑爷,一个去看望弟子,这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告诉他们,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定武冷声道。 张邦立闻言,越发无奈:“可是现在卓云风已经被殿下杀了,他去做客,是以师门长辈的身份,但被杀了,他们便只会说殿下杀的是参与谈判的先期代表。那楚若才离去前的几句话,便已经明确无误的给卓云风的身份做了定义,他刻意制造恐慌,如今已经入京的各方代表皆是反应强烈,联名向国朝递书,要求国朝给个交代,否则他们将以安全问题为由,集体离京。制造事端、联合谈判破裂的责任,将由国朝承担!” 定武帝脸色已经冻如寒冰,难看极了,沉声道:“好大的帽子,这是在威胁朕?” 张邦立心道,可不就是威胁? 躬身继续道:“如今联合抗蛮一事,已是天下瞩目。本来谈判由林贼首先发起倡议,我们在民心上就失了先机,一旦谈判破坏,那民间必然哗然一片,后果不堪设想!” 定武帝心中也不由一震,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国朝是背不起这个帽子的。 以前,战场上失利,他还可以将责任推到林贼等人身上,毕竟外敌侵入,林贼在战场上的作为太小。 可如今林贼主动谈判,要与国朝联合出兵抗蛮,国朝再拒绝,那么今后,便当真要独立对抗外敌,战场上若稍有颓势,只需一阵风,到时沸腾的民怨便将由他来承受。 不过转念一想,定武帝又冷哼一声道:“集体离京,联合抗蛮是朕求他们来的吗?想吓唬朕?笑话,他们有本事就走,朕若当真要灭国,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让他们陪葬!” 定武帝怡然不惧,声音冷冽! 张邦立却知道陛下说的是事实,但也只能是气话! 如果当真肯破罐子破摔,将五百年大夏拱手让予外敌,做了那史书上遗臭万年的亡国昏君,那还何必如此隐忍,受这许多气。 说到底,正是因为不愿意输,林贼搞联合,他才隐忍接受。 果然,定武帝最终还是冷静下来,知道这事始终还是要解决的,沉声道:“他们究竟想怎样?” 张邦立低声道:“要求立刻公开严惩凶手,以儆效尤!” “立刻严惩?”定武帝抬眸盯着张邦立,嘴里听不出意味道:“如何严惩?让朕立刻杀了皇儿,向他们低头?” 张邦立身子躬的更低,连忙道:“依臣下看来,此事只是个由头,除了的确担忧自身安全的问题之外,其实这也算是谈判正式开启之前的国朝与他们的第一次交锋,最终还是想借此事,让国朝在之后的谈判中让步!” 张邦立说的含蓄,可是意思却是明白了。 要么严惩明王,要么在谈判中让步,牺牲国家利益。 定武帝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决定张邦立不敢有任何建议,这个决定只能自己来下。 他手抚上额头,只觉头又开始疼的厉害。 最终他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道:“那逆子既然有本事敢惹事,就得有本事承担责任。你且走一趟,去问问那逆子,朕当如何处置他?” 说到这里,他又睁开双眼道:“正如你所言,这就是一次试探,这一次如果然给他们轻易逼得朕妥协,那接下来谈判之中,他们还会更加得寸进尺,此事要解决,但也不能尽如他们的意,既然他们要求严惩凶手,那就先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再依法定罪便是!” “这……”张邦立微微愕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口,最终苦笑道:“陛下,臣担忧拖延时间过长,若是万一他们真的辞行离京,届时就不好收拾了。而且此事还没完,殿下将尸体送去上清山,要求梅云清天黑之前亲自负荆请罪,此事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冲突。” 定武帝头越发疼了,疼痛让他只觉心口怒火直冲,难以控制情绪,直接摆了摆手:“能出什么事?梅云清去不去赔罪,是她的事,凭什么朕要帮她安心?” “只怕她不去,殿下不会罢休!”张邦立又道。 定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敢出府行凶,便是违抗朕旨意!”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张邦立心道,但紧接着却是心中一动,脸色突然一变。 他意识到陛下这句话有玄机,若是殿下出府,那便是因殿下抗旨而治罪,而非受各方胁迫而治罪…… 张邦立不由心惊肉跳,你那忙躬身告退。 临走前听到陛下疲惫的声音在朝内侍吩咐:“朕头疾犯了,请刘丹师来一趟!” ……………… …… 楚若才从明王府离开之后,便直接去了上清山驻地一趟,却并没有一直待在那儿,很快便以要回去通报主公,与南军商量为卓云风讨公道为由,离开了上清山驻地。 如今南军早已成了他们的靠山,上清山那边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即便出了卓云风的事,还是又派了几名宗师在他身边继续护卫他的安全。 然而,上清山却不知道,楚若才之所以不与他们待在一起,而是因为如果真和他们待在一起,那就只能同进退了。 一旦事有不妙,国朝最终没有妥协,那到时,他也将代表南军与国朝正面对上。 先行退走,便是为了留出退步的余地,以免梅云清如若最终当真被逼迫前往明王府负荆请罪时,他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落得尴尬境地。 如今他正待在提前就已备好的园子中,与数名谋士正在密切关注着形势。 此刻,正有一下属来汇报张邦立出宫,直奔明王府而去的情况后,他眼中微闪,沉声问道:“他有没有带兵,没有” “没有,不过却带上了刑部数位官员同往!”属下道。 楚若才当即皱眉,点点头道:“再探!” “是!”属下退走。 身边有一人,抬头看着楚若才:“没有带兵,却带了刑部同去,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去查案?”楚若才还没说话,便有一人接口道:“如此明了的事,明王府已经在上清山门口亲自承认了,还有何可查?定武帝莫非还真敢不顾各方意见,护着明王不成?” 楚若才摇摇头,肯定道:“他不敢!此事如果他不给个交代,如何能证明他的诚意?连安全问题都不能保证,各方巨头谁还敢进京?没有带兵很正常,定武帝不是轻易就范之人,先故作一番姿态并不奇怪?” “可是他若查个三年五载,又当如何?”又一人沉吟问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皱眉,这和摆明了护着明王有何区别。 楚若才也是眯起眼睛,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他倒是想,但没人会给他这个方便!且随他去,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天黑之前,此事如果没个答案,这件事就别想再压住!明王杀了人,还让真人之女梅云清上门负荆请罪,何等霸道与嚣张,各方岂能坐视这等情况发生,如果这一次忍了,之后的谈判,就休想再与国朝争锋!” “对,就看定武帝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想将所有人都压住,哼,若大家真的都被他压住不敢动弹,又何必还搞什么联合谈判?莫非送上门来被他占便宜么?若是如此,谁还会吃力不讨好的来巴结他?我就不信,他真敢将大家都逼走!”有人点头冷笑道。 诸人闻言皆点头,却突然有一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先生,明王毕竟是小姐的夫婿,我们真的要坐视他陨灭吗?” 显然这是林府一老人,对林素音的存在还有着顾及的想法,故而迟疑开口。 第404章 满门逃 不过只有他一人迟疑,其他人却是脸若寒霜,有人道:“老林,你今日未与我们一起过去,怕是还不没见到那明王凶态。其根本便是喜怒无常,凶性更是老夫生平仅见。此人不止杀了卓云风,更是差点将我们全部斩尽杀绝,还当着我们的面,向那陆寻义下令,要倾整个明王府之力,对我南军动手,如此之人,若是任由他继续兴风作浪,定为我南军之害!” “今日他能杀卓云风,明日便能杀我们,后日他就能将诸方代表全部杀光,这种狂妄之辈,若没有约束,还何谈联合谈判,谁敢来?” “不错,此人不受世间礼法约束,行事却肆无忌惮,值此联合谈判重大事宜当前,其居然毫无顾忌,仗着修为高深,随手便杀人,留他在世上,恐怕不止是对我南军,更将成为祸及黎民百姓的大害!” 连续三人发声,定了南军上下对于明王的意志。 楚若才最后开口道:“杀不杀他,不是由我们来决定,而是定武帝做主,他要杀我们也拦不住。不过今日见到此人,足可断定的是,此人毫无敬畏,行事全凭喜恶!不止对我们如此,对国朝也如是。而且相比国朝,他对我们还存在强烈敌意,以我之见,这敌意不可化解,更别谈拉拢的可能。此人若是能一心奔波于抗蛮战场,倒也算是对付旗蛮的一支利箭。可如今,他却是将眼睛投向了我们身上,要将他的剑锋对准我们,这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 说到这儿,他微微摇头:“只是可惜了此人一身本领!” 众人皆点头,再不多言,静静等待明王府那边的动静。 却只有楚若才低下头,眼中闪动着精光,心中暗道:“此子如此年轻,便气魄盖世,处处透露着说一不二的气象。行事又与定武帝完全迥异,可谓大开大合,如此人物正是开国之君象!原本还想借他刚毅性子,与定武帝针锋相对,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防。若有一日真被此子上位,此子绝不会如定武般隐忍,天下有异臣,其定当不顾一切奋起而击,谁也别想给他桎梏……此子,不能留!” ……………… …… 各方关注之下,张邦立带着刑部诸官员到了明王府。 却因墨白正在练功,未能得见。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晚,明王却始终不出现,他心中越发不安。 却就在等的心急火燎的时候,墨白终于出现了。 见到墨白,几位刑部官员,却是被引去了一边,由张邦立独自一人与殿下谈话。 “说吧!”墨白面色平静,轻声道。 张邦立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心中着实佩服墨白的定力,也没有遮掩,直接将情况实话实说了一遍。 最后道:“殿下,现在的情况您心中有数,各方步步紧逼,情况对您很不利,不知您有何打算?” “这么说,现在已经能杀我了?”墨白没回答,却是轻声问了一句。 张邦立闻言不由沉默,莫非殿下还以为是之前吗? 看着墨白,他眼中微闪,终于还是轻声直言道:“殿下,之前林氏以您与王妃的结合为契机,发出联合谈判的倡议。故而之前无论如何,您的命都没人敢动,因为那时是您的存在才有了这才谈判的由来,如果国朝杀了您,就代表着消灭了与南军对话的契机,也代表拒绝了联合抗蛮的提议。” 说到这里,张邦立抬头看着墨白,摇了摇头道:“但是现在不同了,虽然谈判还没完成,但如今南军已经派人顺利抵京,并且是由南军为首的各方代表,所以您的身份已经从谈判的开路者,变成了拦路者……” 他没说杀不杀,只是回答了墨白的问题。 国朝的确可以杀明王了! 墨白依然平静,点点头道:“你说我这般蹦跶来,蹦跶去,看似威风不可一世。但其实一旦上了台面,实际上所有人都只是当我是个摆设而已,需要我时,就拿出来供着,这时候我无敌于世都没问题。不需要我了,也只需要一巴掌将可以将我拍的粉碎,是不是很滑稽?” 张邦立沉默了,没有回答,只是道:“殿下,陛下也很难处理这件事,为今之计,您恐怕需要付出一定代价?陛下让我转告您,既然做了这件事,那就得想办法承担责任!” 墨白突然笑了,摇摇头,起身道:“罢了,杀了一个卓云风而已,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张邦立眼中一顿,不明白什么意思? 墨白却挥了挥手,陆寻义上前道:“张大人,请回吧!” 张邦立不由看向墨白道:“殿下,您这是……” 墨白没再理他,站起身来,一步跨出,身形模糊,便在张邦立眼前消失不见。 张邦立还是有些懵,话还没谈完啊,殿下还没给个意见,怎么就走了? 陆寻义却走上前来,不再做下人姿态,而是背起了双手,待张邦立看向他死,轻声道了一句:“请回去告诉陛下,这件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明王府自会一力承担!” “陆宗师……”张邦立闻言,立刻开口,却是话音突然一顿,眉头也瞬息紧皱:“明王府?” “不错,明王府!”陆寻义回头,眼神与他对视,没有一丝动摇:“请转告陛下,从今日起,这大夏又多了一位巨头名叫白长青,联合谈判又多了一家势力,明珠,明王府!” “白长青、明王府?”张邦立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待他回神过来的时候,望着已然黯淡的天色,他脸色大变:“糟糕!” 随之抬腿就朝门外跑去…… ……………… …… 华灯初上。 上清山驻地之内,早已人聚一堂。 一具尸体就摆在打厅正中央,气氛很是严峻。 梅云清坐在首位,面色难看之中带着愤怒。 但不时抬眼看一下那已然暗下的天色,有忍不住在脸上浮现一缕惶然。 与她一样,在座诸人,皆是心神不安。 突然,一道脚步声疾奔而来,殿中所有人皆是立刻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弟子满脸紧张之色,不待问话,便高声道:“不好了,明王出了明王府,朝咱们这儿来了!” “什么?” “他被圈禁了,怎能出府?” “他想干什么?” “国朝呢,没有拦他?” “楚先生不是说他一定会伏法的吗?” “你当真看清楚了,他是来咱们这儿……” …… 一道道紧张的大叫声,瞬间弥漫先前安静的大殿。 梅云清脸色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白,她看向所有人,却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来汇报的弟子,没有一个看向她。 而那汇报的弟子早已被这么多长辈吓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道高声怒喝,打断了喧闹:“都别慌,镇定!” 所有声音骤然一停,全都看向声音来源处。 是冲玄,他同样眼皮直跳,却是强做镇定,再次重复道:“大家先别慌,先静静!”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看向梅云清道:“梅道师,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先行回避!” 梅云清想也没想便点头,可又一顿,又脸上一苦:“能避到哪儿去?” 冲玄微微沉吟,随即抬头道:“先去楚先生那边。” “好,就去那边,梅道师,便由我们护送你过去!”没等梅云清开口,便有一老者立刻说道。 “不错,我们一起护送梅道师!”又一人高声道。 “走!” 群情响应,在座诸位全部起身,要担当护送之职。 梅云清自是没有意见,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便直接起身便走。 随即,所有人全部跟上。 冲玄跟在梅云清身边,突然回头一看,只见所有人都跟在他们身后,脸色顿时一变:“若都走了,这里谁守着?”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又说不出话来。 明王都还没出现,他们就连驻地都不要了,亡命而逃,上清山号称道门魁首,总得有点脸面。 梅云清也回头看了一眼,在这时候本该她出来主持局面,可这时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心底也希望大家都跟着,多一个人,总是能够安全一些的。 但这话说不出口,又不住望向外面黑暗处,心中越发急切。 冲玄见无人出声,又看看梅云清那急切的模样,不由眼中一黯,轻声道了一句:“诸位先行一步吧,便由我守在这里吧!” 沉默! 竟无一人反对。 冲玄心中一凉,转身越过人群,重新来到尸体前面,背对着他们站定,他本来年纪便已不小,但道家人士,中气却还在。 可此时,他的背影,却很是萧瑟。 “快走吧,否则来不及了!”不知道谁开口说了一句。 随即梅云清一转头,带着一众人快步而出。 到得门外,才发现车马不足,没人料到他们居然会一起出门,还如此急切,自然不可能准备那么齐全。 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除了一些弟子,宗师们脚力都强悍的狠,梅云清上了车,皆德高望重,在山门内有实权的也上了车,其他人便用腿脚跟上。 后面更有弟子跟不上脚步,累的全身是汗,好不狼狈! 第405章 从此不受掌控 楚若才也获悉了明王出府的情况,他当时便眸光一凝,却还能镇定。 “张邦立呢?”他第一时间问道。 “随明王后脚出门,很是急切,却没跟着明王,而是直接往宫中去了。”属下回道。 “兵马可有动静?”楚若才再问道。 “一切正常!” “再探!”楚若才微微沉默,最终还是吐出这两个字。 待手下退去,在座诸人,皆是神色微沉,其中一人道:“如今怎么办,难道就任由明王威临上清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看向楚若才,却见楚若才眉头紧皱,突然,楚若才眼神一怔,紧接着看向诸人道:“上清山怕是难逃此劫了!” 有人连忙问道:“先生,这究竟怎么回事?定武难道真的就任由明王如此行事?他完全不顾及联合谈判了吗?” 楚若才摇头:“不,明王已经杀了卓云风,他无论如何都得付出代价,可他只有一条命,就算再多杀几个人,又能如何?” “什么?”诸人皆惊:“定武居然故意放纵明王杀至上清山?” “最终也不过还是拿明王一条命抵账而已!”楚若才点头叹道。 “那咱们就坐视上清山那边遭劫吗?”有人问道。 楚若才皱眉半晌,最终还是摇头道:“咱们现在就是想救也来不及。” 众人不再说话,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就算能救也未必去救,能让明王这个威胁即刻消失,上清山驻地那些人,死便死了。 救不了正在这时,却又有人来报,上清山梅云清一众竟然直奔他们这儿来了。 “什么?” 这次便是楚若才都没想到,明王才刚刚出门,人还未到,上清山竟然就直接选择了逃跑。 身为真人之女,难道连这点气魄都没有吗? 居然还是满门上下一起逃…… 众谋士当真无语了。 不过下一刻,便有人一把站起身来,脸色大惊道:“糟糕,定武放任明王杀人,如果上清山来了咱们这儿,明王获悉之后,岂不是要杀到咱们这儿来?” “不能让他们过来,明王自知必死,凶狂起来,一定会连咱们一起杀了!” “不错,不能让我等也为明王陪葬!” 顷刻间发生再上清山的一幕,便在这里上演。 楚若才紧皱眉头,突然开口:“安静!” 他威信很足,一开口诸人全部收声,望向他。 楚若才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后,摇头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拦不住,否则,我们和上清山之间就得出问题!”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皆没说话,其实谁都清楚,梅云清逃到他们这儿来,他们见死不救,定没法向上清山那边交代。 “不用怕,上清山与我们不同,定武帝敢让明王杀他们,却不敢让明王杀我们,连咱们南军代表都敢杀,这谈判还能继续吗?除非定武疯了,否则他绝不敢让明王杀我们?”楚若才沉声道。 如此一说诸人总算安下了心。 可是楚若才却没松下眉头,又道:“不过这便更麻烦了,梅云清他们来了之后,明王肯定要追来,届时咱们又该怎么办?” 人不在上清山那边,看不见,也挡不住,那任由明王行事。 可人在他们面前,明王要他们交出来,他们交是不交? 不交出来,明王肯定不会罢休不说,而且不让明王杀了上清山的人,不就错失了这即刻消灭他的机会? 可是交出来…… 那还不如光明正大的避开,眼不见为净更好。 “罢了,既然事不可为,那立刻通知各方,请他们一起过来,便与定武帝硬碰一次!”楚若才眼神一定,沉声道。 “请大家一起来?”诸人闻言,知道楚若才是要保上清山了。 “这情况,未必有人敢来!” 楚若才摇头:“不,他们一定会来,如果这次是能够试探国朝底线的最好机会,这次国朝能不能低头,可以决定将来谈判中我们提条件的底线,他们不来也得来,错失如此机会,如何向背后的人交差?” ……………… …… “快,再快点!”张邦立满头大汗不断催促车夫。 他没有去拦截明王,他知道凭借自己拦不住。 而且明王府中的异常情况,他也要马上汇报给陛下。 紧赶慢赶,终于入了宫。 他来不及打探清楚明王那边的情况,就直奔御书房而去。 他相信陛下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一定在御书房之中。 果然一进门,便见到陛下的随身内侍正在门口,见得他到来,连忙道:“张大人……” 张邦立一抬手,也不等他通报了,就立刻跑了进去,留下内侍满脸错愕。 定武帝果然正坐在椅子上,先前的头疼似乎缓了过来,但精神却仍有些萎靡,不过神情却是凝重,一见他过来,也不待他说话,便直接问道:“朕接报,皇儿出府直奔上清山,这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张邦立躬身行礼,随即抬头,直接道:“六皇子那边有异!” “嗯?”定武眼神一凝:“什么叫有异?” 张邦立连忙将陆寻义的话说了一遍,定武帝陡然站起身来:“你告诉朕,什么叫世间又多了一尊巨头?” 张邦立回想陆寻义当时说话时的表情,心中仍自砰砰直跳,声音微颤道:“若臣下理解不错,殿下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他……他……” “说!”定武帝沉声一喝。 张邦立身躯一抖,躬身低头道:“殿下应该是说,从今日起,他便不再只是六皇子,而是与南军,道门三山、以及此次位列联合谈判的各方势力一样,可……” 自立门户四个字,张邦立实在说不下去。 定武帝身上的气息陡然大放,凌厉的杀意充斥整个房间,但紧接着他又慢慢收敛,重新坐下,眼中精光连闪。最终缓缓吐出三个词:“明珠,明王府、白长青!” 张邦立小心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见陛下居然没有发怒,反而看向他,问道:“他的爵位被朕削去了,所以他的明王府,也再不是朕封的那个明王,而是他自封的,对吗?明珠,是在告诉朕,他在明珠有势力,并不属于国朝的势力,并且这势力已经强到可以如南军、道门三山一般左右天下,所以他敢自封明王府,对吗?白长青、白长青……” 定武说着,说着,又慢慢沉吟下去,最后嘴角低声传来:“白长青,是他从此改名换姓,放弃了六皇子身份,也从此再不受朕制约的意思吗?他是在警告朕,从此以后他的命,再也不是朕说了算对吗?” “不……不知道!”张邦立颤抖答道。 谁知道,定武帝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竟笑道:“想不到朕的六子进入有如此气魄,竟敢与朕比肩而立,难怪他曾对朕说,便是有一日坐拥江山万里,也绝非靠朕所赐,好,好,好!” 定武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三声好字,犹如咆哮一般。 张邦立站在下首慑慑发抖,定武帝此刻满脸红光,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当真心中舒畅,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向明王府的方向,慢慢沉静下来。 张邦立抬头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压下自己内心的狂澜,轻声道:“陛下,殿下为人纯孝,定然没有反出国朝之意,臣下觉得,殿下应当是让陛下宽心,他能处理眼前的困局!” “你怕什么?”定武没有回头,却是笑道:“你当朕生气吗?不,朕不生气,朕一点也不生气!” 张邦立完全没法看透此时的定武帝,甚至听不出这话是真是假,他突然想起正事还没说,连忙道:“陛下,殿下此时定然已经赶赴上清山,要出大事……” 定武面无表情转身,重新坐回那把龙椅,沉声道:“他瞧不起朕的为帝之道,好,朕就看他能跳几丈高,吩咐下去,禁军出动,只要他敢动手,便当场拿下,敢反抗,当场诛杀!他既然敢动手,便知道后果,以敢出如此狂言,好,朕便看他如何在朕的手上逃过这死劫!” ……………… …… 上清山驻地,大门洞开,灯火辉煌。 冲玄独自坐在尸体旁,默不吭声。 突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冲玄心中一跳,却是缓缓起身,静静对着门口。 一道黑衣白发的人影,朝他走来。 冲玄强自镇定,躬身一礼:“上清山冲玄,拜见六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墨白声音清和。 冲玄一愣,却是慢慢直起腰身,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走到尸体前,轻声道:“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小道乃是上清山委派驻扎京城,有国朝任命的驻地主官,怎么能随意离开?”冲玄沉声道。 “这么说,你认为责任与荣耀,大过生死?”墨白点点头,又问道。 “小道生在上清山,却资质愚钝,蒙师长不弃,委以重任。如此大恩大德,小道岂能弃师门而去?”冲玄似乎平静了下来。 “上清山掌教是梅真人,梅云清是真人之女,若论荣誉和责任,她应该在你之上,她都能走?你又何必坚持?”墨白再问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携盖世凶威而至,梅道师又何必做困兽之斗?白做牺牲?所以是小道力劝梅道师离开的。”冲玄抬头看向墨白。 “嗯。”墨白负手抬头望向这气势不凡的山门驻地,轻轻摇头道:“当只剩你一个人肯留下的时候,是不是很失望,山门供养他们多年,大难临头时,却是逃了。你可知道,这种感觉就如我在明珠看着百姓生灵涂炭,却还见道门中人前去与旗蛮谈不战之议一样。于你而言,会不会也在他们抛下你,蜂拥离开的时候,也会觉得这些同门,其实不要也罢!” 冲玄当场色变。 “上清山不护百姓,反而与旗蛮联手,派四十宗师于海上围杀我那一役时,我便已决定,上清山,当灭!”墨白摇摇头,转身而去:“走吧!” “殿下如此以强凌弱,又算得什么威风?”冲玄脸色煞白。 墨白脚步一顿,笑道:“冲玄道长应该最清楚当年我大婚之日发生的事,论以强凌弱,我怕是不如上清山。不过,你放心,且随我来去取了给你家真人的战书便是!” 说到这,墨白又道:“你应该知道,我曾说过,要用梅志峰的脑袋下战书的事,不过梅志峰的脑袋暂时不在京城,就以你那一众同道的首级作数吧,便由你帮我送到上清山去!” 第406章 是你吗 冲玄跟着墨白一出门,便正好只见远方黑暗中,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自远方快速闪来。 只看那身法速度,冲玄便变了脸色,竟无一凡人,皆乃道家中人,而且从那扑面而来的气势,便知这些人定非弱手。 冲玄眼神一亮,不知是哪方人马,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国朝来制止墨白的。 连忙打量过去,却只是目光一扫,他的心便彻底凉了。 来人他认识,根本无需细细分辨,待到近前,他便已经看到了其中一部分人的装扮,黑衣长刀! 到了如今,这京城还有哪方势力认不出这些人乃是明王府的黑衣卫? 只是他不解,黑衣卫之中不全是凡人吗? 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如此多修道之人? 这也就罢了,更让他心惊的是另外一批人。 同样是二十来人的队伍,身上装扮与黑衣卫不同,也非是青年。 全是老者,然而冲玄只是眼神一扫,便悚然而惊,直接失声出口:“怎么会是你们!” 他认得这些人,正是之前曾被国朝关起来的太玄门和原竹叶门的人! 不是他们的身份让冲玄动容,而是动容于被国朝关起来的他们居然这时候出现,要随着明王去追杀上清山的人。 他不得不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国朝的意思,是国朝要动上清山。 冲玄一瞬间就绝望了,若真是如此,那梅道师逃到南军那边又有什么用? 在这京城,国朝要杀人,谁能拦得住? “殿下!”黑衣卫和那些宗师们,没有人理会冲玄的激动,皆朝着墨白躬身行礼。 墨白的速度快,所以先他们一步赶来,望了一眼众人,尤其是在太玄门和原竹叶门那六名宗师身上顿了顿。 这些忠实居然慢到和黑衣卫的速度一样,很明显,这是知道要朝上清山动手,心中不安,故意放慢了速度。 来此之后,他们第一时间便是打量现场,没闻到血气,又见只有冲玄一人,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墨白能够察觉到他们微微松了一口气。 墨白最终没说什么,他很清楚上清山在这些道人心中的地位,心中有惊惧不奇怪,最终还是听命来了就行。 太玄门掌教虚离子察觉到墨白带有深意的目光,立刻心中狂跳,知道殿下肯定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还好,墨白最终没有责备,移开了视线,他才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却已经是冷汗淋漓。 “墨一呢?”墨白看向黑衣卫,察觉到少了一个人,正待问话,却突然抬头看向前方。 果然,片刻之后,便见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疾驰而来,在墨白身前站定行礼,正是墨一。 “殿下,有情况!”墨一行礼后,上前来道。 “说!”墨白神色平静点头。 “就在刚才,地方军中的东北张系和西南胡系两方,突然带齐护卫,朝着林氏驻地去了。紧接着,其他各方,包括太清、玉清、四大名府的道门势力,也陆续出发,全部赶往林氏那边。看来是想要联手一起对抗我们,力保上清山!” “共聚一堂,再好不过!”墨白眼神微冷! “还有国朝禁军也动了……”墨一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声音低沉道。 墨白却是突然抬首看了左侧远方黑暗处一眼,又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不用理会他们,带上冲玄,你们先过去吧!” “是!”墨一拱手,随即一挥手,对所有人道:“出发!” 众宗师看了一眼墨白,见墨白不语,也只能跟着黑衣特卫一起朝着林氏那边而去。 冲玄没有反抗,因为反抗毫无意义。 黑衣卫并不需要他带路,也不逼迫他叛宗,他根本没有反抗的理由。 最关键是他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墨一的话并没有遮掩,国朝禁卫军动了,很明显不是来帮墨白的…… 只剩墨白一人,待所有人都走了,他突然身形一闪,紧接着只闻一声脆响传来,他的身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中却是多了一块大招牌。 抱着招牌,墨白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左侧黑暗处,随即身形闪动,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离去,他两次看过的黑暗处,原来是一间房屋建筑,而就在房顶之上,真人的身影静静而立,他身形一晃,已下了屋顶,随之又是连连闪动,很快出现在上清山驻地正厅。 尸体仍然摆在中央,却是这整座院子中,除了还有几个下人之外,已是空空如也。 真人眸光在卓云风的尸体上稍稍定了定,微微摇了摇头,便抬起头看向正厅尽头上方。 果然,那块写着“上清山”三个其实威严大字的招牌,已然不见了。 “下了上清山的招牌……”真人皱着眉头,嘴角喃喃几句,随即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一抹惊色闪过:“又多一巨头,白长青……他莫非是要?” 话音落地,他转身脚步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速度太快,凡人肉眼根本看不清行迹,待再出现已经是到了门口,紧接着朝着墨白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疾追而去。 ………… …… 明王要行凶上清山,南军楚若才欲邀各方力保,与国朝交锋! 接到邀请之后,大部分人其实没有立刻反应,直到见东北系与西南系,这两大如今最强大的军阀势力动了之后,便从者如云了。 最终,果然不出楚若才所料,一辆辆车马接踵而来。 林氏门口早已灯火通明,楚若才带着南军的人,亲自站在门口迎客,虽然林氏如今看似乃是除国朝以外最大的势力,却也不敢小看地方军阀的实力。 当初若非地方军阀作梗,南军岂能有今天,早在当年便被定武剿灭了。 如今虽然他们势头强劲,但这些地方军阀依然不弱,如东北系与西南系这两大巨头,依旧掌握重兵,可左右局势。 眼看着各方皆来,楚若才心中的底气也慢慢足了起来。 有这么多势力联合起来,国朝除非疯了,才敢乱来。 只要国朝不敢对他们下手,就算明王凶性大发,这里也还有着众多势力带来的护卫力量,和一起赶来的道门力量,几乎全是师者以上,等到上清山一系赶来,加在一起,不下于五十位师者,明王很难逞凶。 “梅道师怎么还没到,不会出意外吧!” “不会,刚刚探子传来消息,明王果然去了上清山驻地那边。” “如如果不出意外,上清山的梅道师一行人应该快到了!” 还是有一些人镇定不下来,站在一边窃窃私语。 “看,他们来了!”突然再次听到车马响动,有人手一指前方,诸人连忙抬头望去, 便见一行数辆车马,已经快到门口了却还在飞速疾奔,直到到了众人面前才减速停下。 马车周围更有数道身影在朝这边闪动,而他们身后则还有着不少人正满头大汗的追着马车用脚力狂奔。 一行人早已没了平时的体面,几乎所有人都是面色仓惶。 就连那从马车上下来的梅云清也是满头大汗,发丝有些凌乱, 他们身后那些弟子辈就更别提了,一路担惊受怕的疾行之下,气力早已坚持不住,一个个浑身早已被汗水渗透,不少人更是披头散发,狼狈的好似一群难民。 正站在门口迎接的众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这般狼狈,哪里还有平时的那副高人模样? 有人不禁紧张朝他们身后张望,更是出声道:“莫非明王就紧随其后?” 饶是楚若才,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狼狈至此,不由心惊肉跳,也下意识的朝他们身后张望。 可却只见得一个个青年道门弟子,不时出现在视线中。 后方并无异样,来不及多想,楚若才连忙快走两步,冲着还惊魂未定的梅道师凝重问道:“梅道师,你们可是遭遇了明王府拦截?你们交过手了?” 梅云清等一群人,见到这边如此多人在,也总算是心头微安,一阵大松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一会,梅云清才心有余悸的庆幸道:“还好,我们反应的快,这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那诸位这么仓惶……”她话音一落,顿时只听不知是谁,疑惑问道。 这声音落地,梅云清和诸位宗师也算是反应了过来,互相打量一下,刹那间脸色红如猴屁股,只觉无地自容。 梅云清还从来不曾如此刻般狼狈,这时候终于安全了,面子上的事也就重新变的重要了。 见得一道道刺目的目光锁定再自己身上,梅云清张口无言,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你们没事就好,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此处不是谈话之地,我们且进去再谈?”楚若才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沉声道。 “好。”梅云清此时能有什么意见,自是连连点头。 快步朝着院内走去,诸人见他们这狼狈样,皆是不由眼中闪动。 哪里还不明白,这堂堂上清山的高人,根本就是被吓的。 突然之间,很多人心中对上清山的感觉变了,似乎这些宗师在他们眼前,不再那么有分量。 众人正要进去,却突然有道门宗师察觉有异,回头看去,顿时只见一道黑衣白发的身影正扛着一块招牌缓缓走来。 “他……来了!”这位宗师大惊,失声道。 几乎所有人顷刻回头,场面突然安静了。 “嗯?”楚若才和梅道师已经正要进了院子,听得外面动静,也是脚步不由一顿,缓缓回头看去。 梅云清看着墨白一步步走来,更是刚刚好转的脸色再复苍白。 这时早先已经到而了的人,也接到了消息,纷纷涌出院子,看向那传说中的墨白。 许多人都还是第一次见他本尊。 来到众人身前只剩二十米的距离时,墨白缓缓顿住了脚步,也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动静,黑衣卫与数宗师到了。 黑衣卫一出现,便二话不说,拔出背后长刀,斜提在手,直接一字散开,立于墨白身后,明晃晃的刀光在灯火下寒气深深。 他们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刹那就冰冷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骤然一缩。 没有交涉一个字,直接拔刀。 墨白拧着招牌,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楚若才却终于是深吸一口气,事到临头,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与周边人对视了一眼,稳定心绪,沉声开口道:“不知殿下突然驾临,有何吩咐?” 墨白将目光望向他,平淡无波:“听说很多人不满,想要杀了本王帮卓云风报仇?” 没人回应,只剩一片呼吸压抑。 墨白继续道,却看向楚若才:“是你吗?” 第407章 杀 “是你吗?” 这三个字从墨白嘴里说出来并不重。 在场其他人听起来或许还好,但听在楚若才耳里,却如响鼓重槌。 不由自主他脑中便是浮现出,早上墨白突然毫无征兆的暴起斩杀卓云风那一幕。 他心中狂跳,额头涌起汗珠,不由自主的脚步微微动了动。 当眸光瞟及身边一众宗师时,才再次升起些许安全感,稳定心神,强忍住后退的念头,却是垂眸,没与墨白对视,开口回道:“殿下怕是误会了,在场诸位,包括楚某在内,入京只为联合抗蛮一事,并非要与人为难,不存在对殿下心怀不满之说。卓云风被殿下所杀,与我等而言也谈不上私仇,只不过其与我等有着同样的身份,于情于理,我等也应该向国朝就这件事要个解释,至于最终国朝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 这番话合情合理,在场众人闻言,皆是点头。 “哦?这么说起来,今晚你们摆出这么大阵仗,也是为了对付本王而准备的?”墨白听完楚若才的话,也不生气,又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后道。 “当然不是,南军邀请诸位代表过来,只是想与诸位就抗蛮事宜,正常会晤而已,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驾临,却还不知殿下此来有何吩咐?”楚若才镇定了下来道。 墨白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轻声道:“没什么吩咐,杀几个人就走!” 说罢,也不管在场人的反应,眸光微抬,沉声道:“既然你们不打算与本王为难,本王也懒得与你们多说,不是上清山的人,都退下吧。” 现场人早已变色,梅云清等人更是眼皮狂跳,站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 楚若才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殿下……” 然而他声音才刚刚响起,墨白却是豁然抬头,方才还平和的眼神顷刻之间凶气无边,身形微微一晃,便已经出现在楚若才眼前。 “小心!”现场大惊,楚若才身边的几个上清山宗师,顾不得害怕,心里都清楚,他们只能靠南军保护,绝不能让楚若才出事。 眼看墨白冲来,楚若才身边提防的六名宗师齐齐而动,闪身在楚若才面前挡住。 还未接战,他们便浑身各色光芒逞亮,显然是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众人被此变故惊的连连倒退,各家宗师变色,紧紧贴身护卫在自家人身前。 炫目宗师玄光之下,众人只见到六位宗师,齐齐出拳格挡,狂暴的刚劲丝毫不加保留的自他们身上爆发,让他们四周顿时鼓起一片风暴狂卷,靠的近的人只觉脸皮被割得生疼。 这等威势,当真令人咂舌。 然而,紧接着,几乎所有人都是眼皮狂跳,只见墨白的身影突然自空中显现,此刻的他再不似方才那般文弱。 一头白发劲舞,黑衣烈烈作响,浑身一股凶悍气息以他为中心,疯狂向四周扩散。 他脸色冰寒,对着六名气势勃发的宗师,从空中袭来,不知何时一块宽半米、长越一米的精铁招牌,已被他狠狠抡起。 借着六位宗师的玄光照映,此刻“上清山”三个大字清晰展现在每一个人眼前。 这时候除了上清山的人之外,没人去多想为何墨白手中会举着上清山的招牌,他们的心脏已经停跳,呼吸已经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望着眼前这惊骇一幕。 一道稍显瘦弱的身影,举着一块半人多高的巨大精铁招牌,狠狠抡圆,就这从上至下,刚猛无比的狠狠砸向了六名宗师。 “轰!” 一声轰鸣巨响,除了宗师之外,几乎所有人耳膜立刻短暂失聪。 但没有人敢眨眼睛,皆愣愣望着那巨大招牌上顷刻闪现的夺目金芒与六位宗师的铁拳相撞。 六位宗师在这一刹那,袖子顷刻碎成布片,肉眼可见,他们手臂上一条条青经暴起,直冲肩头,然后迅速冲上他们脖子,再到面容。 布满皱纹的脸皮上,气流犹如有巨大的爬虫一般,从下颚瞬间直冲头顶。 此刻他们眼中的惊骇与不可置信,即便是普通人,都可以看的如此清晰。 “噗!”下一刻,他们浑身光芒黯淡,六个人无一例外,被招牌砸的屁股着地,随即犹如一个被砸飞的石墩一般,就在地上拖起无尽的尘土,疾射倒飞。 “砰!砰!砰……” 一道道人影被他们撞飞,发出沉闷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惨叫。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对在场之人而言却好如经过了一个世纪般。 几乎所有人都是懵然之中,便连很多宗师的脸皮都在不住倒吸凉气,眼中惊骇连闪,难以回神。 终于,心跳再次活了,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望向方才爆发大战的中心地带。 尘烟散去,一道黑衣白发身影屹立在那儿! 墨白身形笔直,那块上清山的招牌竟然没有碎裂,直插入地,就立在他身侧。 不过这时,没有人再去管那块招牌,而是不得不望向他高举的右手。 不,是右手上被掐住脖子的那个人。 楚若才! 满脸涨的通红的楚若才,双腿不自禁的乱踢,双手胡乱拍打着墨白的手臂,眼中再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只有因充血而通红都掩饰不住的恐惧。 墨白没有看他,就掐着他的脖子,举着他目光冰冷扫视一周后,才缓缓扬头,看向他道:“本王要杀人,你有意见?” 强烈窒息造成楚若才大脑缺氧,此刻却还是听清了墨白这句话,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摇头,口中呜呜声不断。 墨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挣扎,半晌后,突然将他往身后扔飞。 没有人敢动,就看着楚若才飞上空中,心中发冷。 这一下就算没掐死,摔在地上恐怕也不得好活。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只见楚若才竟奇迹般的完好站在了地上,随后,他捂住脖子蹲了下来不住咳嗽。 “真人!”直到这时,众人才看见,随着他蹲下,他身后出现一道白衣老者人影。 众人眼前一亮,几乎下意识的便心中一安,抬起脚步便要朝着国朝真人身边跑去,然而随着墨白一眼望来,所有人又顷刻止步,鸦雀无声。 墨白没有回头看真人一眼,他身形微闪,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早已浑身慑慑发抖的梅云清身边,缓缓抬起了手,手臂上金光越来越亮。 “你不能杀我,你如果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梅云清看着他的手,嘴唇越抖越厉害,最终承受不住压力,忽然歇斯底里,尖叫道。 “你爹?梅清风?”墨白闻言,微微一顿。 这让上清山一众人心中微微安定,可下一刻,却只见墨白摇了摇头:“梅清风救不了你!” “不!”梅云清绝望之下,转身便朝着真人方向闪去,口中大叫道:“真人阁下救我!” 真人闻声,到底是没忍住抬手朝着梅云清身后狠狠一按。 然而,下一刻,墨白的手掌便已经朝着梅云清拍来。 却在这时,她感受着身后突然传来的一股大气势,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又一闪,疯狂大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是素音的师父,你不能……” 与此同时,那冲玄也陡然跪下,几乎与梅云清同时开口惊叫道:“殿下饶命,放过梅道师,就用我的头做战书,用我的头……” 两道声音同时在墨白耳边回响,墨白眼中一动,手终于还是微微一顿,不过最终依然印在了梅云清背后。 “噗!”血花飞溅,梅云清声音戛然而止,朝着真人方向飞去。 真人瞳孔骤然一缩,伸出的手掌翻转,微微一动,接过了梅云清,让她轻轻落地。 却只见梅云清连吐三口血,眼中原本充斥的神光,随着几口血吐出,彻底混浊。 她原本因修为而驻颜的面孔,此刻也黯淡了下去,四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枯黄出现在她脸上。 “你……”梅云清浑身虚弱的抬起头,惶恐、茫然、空虚、不甘所有情绪在眼中流转,最后通通化为了无尽的怨毒,这一刻她似乎生无可恋了,也不怕死了,望着墨白,声音虚弱,却依然想要尖叫道:“小贼,你竟敢废我修为,你该死,我爹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墨白面色一沉,眼中再复冰冷,杀机外泄。 冲玄却突然冲了过来,竟一把将地上的梅云清半抱起,红着眼睛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冲着墨白哀求道:“她疯了,她真的疯了,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呜呜……”梅云清不断挣扎,可是根本没有力气,眼神盯着敢对她放肆的冲玄,透出无尽杀意,最后一口咬在冲玄手掌上,瞬间鲜血淋漓。 冲玄却仍然不住朝着墨白哀求。 这场面看的所有人沉默…… “留你一命,不过因你确实与王妃有师徒名分,本王才留你一条残命,梅清风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吓唬本王?”墨白口中轻叱一声。 第408章 战书 “呜呜……”梅云清眼中凶光毕露,咬住冲玄的手,就像是在撕咬墨白一样。 墨白不再理他,突然转身,扬起手,对身后黑衣卫,以及带来的宗师下令道:“杀,但凡上清山的人,一个不留,管他南军也好,国朝也罢,谁敢插手,不死不休!” “是!”虚离子头上冷汗淋漓,这一刻,却是不敢怠慢,他清楚这时候自己敢稍有犹豫,便将人头落地。 什么上清山,什么国朝,什么南军,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若不从,现在就得死。 应了一声,眼神苦涩的与身边宗师们对视一眼,随即身形闪过朝着那些直接就要逃的宗师冲了过去。 而在他们应声的时候,黑衣卫竟还先他们一步,丝毫不惧,直接朝着十几位宗师冲去。 这一次上清山来人不少,被墨白一巴掌拍瘸了六个,却还有十来个,更有一些本就随梅云清来京的青年弟子。 根本没有什么客套,双方只能不死不休,上清山一系彻底绝望,但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的反抗。 不可能束手待毙,论人数,墨白不出手,他们双方人数差不多。 论宗师,双方也差不多。 然而,一打起来,明王府这边,却是颓势,虚离子等人根本不是上清山宗师对对手。 不过好在黑衣卫中,只分出五个,去对付将近三十名青年弟子,还有十五个和他们一起对付宗师。 尤其是墨一,他身上没有玄光,却胆大包天,独挑一人! 很快他便落在下风,但却始终不败,当真是一人缠住了一个。 其他人则是并不与宗师硬拼,只两三人一组,给虚离子等人做配合,他们实力不足,却刀光精妙,对宗师战斗完全不陌生,竟还真的插得上手,打的可谓是有声有色,惊的在场宗师眼皮连跳。 虚离子原本还打的有些畏畏缩缩,毕竟他们小门小派,和上清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虽然都是宗师,但一动起手来,才发现处处不如。 反倒是竹叶门的那六人,要镇定的多,不那么怯场,更为凶悍。 他们双方也是对黑衣卫的实力震惊不已,还从未见过有法士能掺和进宗师战来,可打了一阵,他们看出来了,黑衣卫真不是乱来,反而替他们扛下了很多压力,这么一来,明王府这边彻底放开了,竟气势大涨,将上清山那边给压制下来。 各方果然都没敢再动,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开始后悔趟这浑水,不,应该说是后悔来搞这什么联合谈判。 他们不时扫眼看向真人,却见真人只盯着战场,并不出手,不由内心越发悲凉。 楚若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缓过气来了,眼见着前方杀声凛冽,心下大急,目光一转望向站在一边没敢妄动的各方势力。 眼睁睁看着杀声震天的现场,各方却毫无动静,楚若才眼神一黯,他知道,今日算是无力回天了。 最后,他目光定在了身边的真人身上。 真人察觉他眸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国朝陛下,难道真要一意孤行吗?任凭上清山被扫灭,联合抗蛮一说,恐怕再无从谈起。”楚若才转头看一眼墨白的背影,忍住心头的恐惧,仍然坚持道了一句。 “你们的私人恩怨,国朝倒是愿意介入,替你们调停,可你们愿意吗?”真人突然轻声叹了一句。 “真人阁下何意?值此国难当前,上清山为作为抗蛮一方来出席谈判,岂能以私人恩怨来绞杀?”楚若才好半晌都不能回神,什么叫私人恩怨? “上清山能为抗蛮一方,明王府自然也能,你回头看看……”真人微微摇头,轻声道了一句后,目光偏向了那块招牌一眼,不再多语。 楚若才即便智谋盖世,这一刻也仍然不知真人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看向了战场之中。 正好只见,上清山已是强弩之末,在明王府手下终究没有回天之力。 楚若才看着那些手持长刀与宗师作战的人等,突然整个人一呆,心中三个字在回响“黑衣卫!” 不错,黑衣卫! 明王府黑衣卫,就目前已知,就绝对不下五百之众。 五百之众…… 可与宗师对战! 他瞬间偏头,也看向那块插在地上的招牌,眼眸一缩再缩,又想到真人方才的话,嘴里喃喃:“莫非明王府要取上清山而代之……” 刚念叨出口,立刻便下意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上清山有梅真人镇压……” 真人闻声,眼眸微垂,若放在以前,他也不信。 但到了今日,他不得不信。 目光再次落在墨白的背影上,长长叹了口气,身形微动,消失在了原地。 墨白有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不语。 这场战斗打的时间很长,远没有墨白出手那般震撼。 即便是生死之战,宗师对决,也足足打了一个时辰之久。 到得最后明王府这边并不轻松的胜了。 满地尸体与一群伤痕累累的明王府宗师,站在场中,望向了最后一处战场。 那是墨一的战场,一个不是宗师的存在,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浑身已是破烂不堪,却还在扛。 又一次飞出去之后,其踉跄起身,他的对手是一名老宗师,此刻已是满脸绝望之色,没有追击墨一,环顾一眼,只见同道已成满地尸体。 他身躯颤颤,却逃不得逃,只能等死。 “不用管他!”墨白的声音响起,准备去了结这最后一人的虚离子等人,站住了脚。 回头看了墨白一眼,又看向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墨一。 墨一战了起来,他胸膛跳动如雷,呼吸声回响在全场,似乎有些茫然的扫视了一眼四周,最后眼神慢慢清明,看向墨白。 墨白盯着他,最终却依然摇头:“我在你这修为时,斩他就如宰鸡杀羊,要想成为本王亲传弟子,就去宰了他。” 此言一出,墨一回头看向那脸色悲哀的宗师,腰背再次挺立。 而那十九名黑衣卫,不论伤重与否,此刻却全部激动起来,同时冲着墨一,大吼一声:“杀!” 声震长空,气势骇人。 墨一伸手擦过嘴角的鞋,脚在地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凌空飞起,手中那炳早已卷韧的长刀,再无任何变化,在空中高高举起,就这般直直劈砍而下。 这是他最后一刀,这一刀过后,他再无任何一丝气力。 这一刀,就如先前墨白对付六位宗师那样,简单直接,一往无前。 对面那宗师满脸悲愤之色,墨白居然让一个法士来杀他,何其耻辱,他仰天悲呼:“贼子,你欺人太甚!” 反正已经没有生机了,他也不想活了,先前故意让着这小子,与他故作缠斗,避免被围剿的小心思彻底抛却,他浑身气势彻底放开,死前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没有犹豫,他直冲刀光而去,要挽回最后的尊严,虽然他在此行中最弱,但也绝不是一个法士可以轻视的。 他怒了,要一拳将这被贼子的得意弟子毙了。 刀,他不惧,最多也就是能破他护体罡气而已。 再墨一砍伤他之前,他有把握,一拳轰杀了墨一。 虚离子等人如何看不出来这一点,同时心中大叫:“糟糕!” 然而,墨一却仍然是一往无前,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宗师袭来的拳头,陡然他眼神一红,一声大叫:“杀!” 就在这一刻,墨一的刀变了。 不,应该说他的刀变了颜色,一道红光突然出现,紧接着,瞬间如血般燃烧。 “噗嗤!”一道声响传来。 上清山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宗师,直接被从肩头斜劈成了两半。 而他的半只拳头,仍然保持着重逢的姿势,停留在墨一的胸前半寸。 就这半寸,来不及了,一寸长一寸强,他死在了墨一的刀下。 全场寂静,虚离子等人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他此生竟然有幸亲眼见到一个战斗中证道的存在。 四周还剩诸多道门人士,此刻同样眼中茫然。 这……假的吧! “吼……”然而二十黑衣卫却是疯狂了,举起长刀,狂啸。 墨一听到啸声,缓缓看向自己正火红的刀,身形微微一软,却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他转过头来看向墨白双膝跪地,磕头。 “砰!”第一个! “砰!”第二个! 待第三个头后,他没有再起身。 墨白对黑衣卫点点头,上去几个人将他赴到了一边。 其他人,则上前,一刀一个,将在场宗师的脑袋剁了,随即取出随身懈怠的布巾,将这些首级全部包了起来。 在场中人,看着这血腥一幕,无不脸色发白,又为他们干脆利落的动作而心惊。 一看这些人就是老手,斩宗师脑袋哪有半分犹豫? 待处理完,墨白将这些脑袋交给冲玄,冲玄已是面若死灰一片,而他怀里的梅云清已经早已昏迷过去。 “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数月之前,本王曾以此句对梅清风施予警告,曾言道,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则以其孙首级下生死战书!”墨白长身而立,凝视所有人扬声道。 这件事并不算秘密,在场诸人几乎都听说过在当时,被认为是狂言的话。 冲玄更是清楚,因为这话就是他传回山去的。 此刻望着那些圆滚滚被血染透的包裹,内心一阵阵的抽搐。 包括楚若才在内,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墨白在做什么,他竟真的要挑战梅真人。 真人镇国,多少年来,宗师无数,却难出真人一位。 至今为止,整个大夏也不过五位真人而已。 其他各国更是凋零,便是铁骑遍地的旗蛮,也不过区区三人而已。 真人可以说是战略级武器,未必真的能杀多少敌人,但却足以让战场上己方将领安心。 千百年来,没有人敢对真人不敬,即便是一国皇帝陛下,最强势的时候,也对真人以礼相待。 墨白看向冲玄:“上清山与本王多年恩仇,其中大多可不计,然月前海上一役,却是彻底超出了本王的底线。今日本王便以这些首级,正式向上清山梅清风下达战书。一个月后的清明之日,本王愿与其一战,一切恩恩怨怨,生死则休!” 说罢,墨白环视一周,看向所有人,挺身而立,扬声千米:“至此,诸位也不必再劳心劳力的去想着怎么对付本王,一个月,本王败亡,一切休提。本王若胜之,自取上清山而代之,这联合抗蛮一事,本王居一席之位。本王不喜拖拉,便在此邀各方首脑届时一同入京,既为此战做为见证,也为联合谈判一事开幕!” 第409章 打脸 定武帝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不但调动了禁军,更是将寿元不多的真人都派出去,一路盯着墨白左右。 他自然不是去给墨白撑腰的,而是墨白一旦真敢动手,便拿下他来收拾局面。 最终,果然墨白还是动手了,即便各方势力挡在跟前,还是没能挡住他! 但结果出乎定武意料之外,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发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 各方势力集结,摆出那般浩大的声势,明显是要和国朝硬杠一场,岂料竟如此虎头蛇尾。 就连那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道门各山,竟然都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上清山出头,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墨白在他们面前将上清山的人斩尽杀绝。 之前仿佛一个处理不好,他们就将立刻天翻地覆的姿态,最后竟是这般收场,就连定武帝听闻都有些猝不及防:“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就如此收场?南军呢,他们也妥协了?” 听不出定武帝说出这句话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张邦立其实又何尝不复杂,之前在他眼中犹如天塌一般,搞不好就要危及国运的大事,竟然就这般结果。 他想到自己先前与定武帝严肃讨论要用殿下性命来平息的事,心口就不自禁的收缩,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开口:“之前他们是想出头的,可是后来殿下说了,谁敢插手,就斩立决……” 定武帝听完,目光顷刻抬起,灼灼看着张邦立。 显然这解释,平息不了他们心头的震动。 就这逆子一句话,就能让天下臣服? 那他这至尊大帝,多年的隐忍又算什么? 张邦立被定武盯着,额头上顷刻就汗水密布,满是苦涩的继续道:“毕竟殿下自从在明珠现世以来,他要杀人,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从来没有妥协。他从来就没有顾全过大局,也毫不在意任何威胁,本来就没人敢怀疑他的刚烈性子。再加上楚若才原本想保,但一句话都没说完,就遭到殿下就悍然出手,险些直接被杀了……” 定武帝却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这是什么话? 墨白不好惹,所以他们就妥协了,自己这一国之君反而成了一个软柿子,好欺负一些。 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面沉如水。 “当然,依臣下看,他们也并非单纯是怕殿下,主要还是顾及陛下您的意志,他们之所以敢聚集在一起,其实是认为陛下您会插手,但最后眼见真人阁下出现,却没有阻拦殿下,他们也就摸不透陛下您的心意,自然不敢妄动……”张邦立又道。 其实这也是事实,但即便是这个答案,也没让定武帝脸色好看起来。 反而更让他心中仿佛堵着一块巨石。 墨白曾不屑他的气魄,瞧不起他的隐忍。 这一次仿佛便是他那番话的铁证,最终没有妥协,结果又能如何? 天塌了吗? 没有! 国乱了吗? 没有! 联合谈判一事,破碎了吗? 还是没有!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向书桌上,一堆函件。 没错,这就是那些曾叫嚣着不处置墨白,便要辞行的各方代表,在墨白将上清山的人杀光后做出的发硬。 没有辞行,没有大闹,依然是联名发寒,要求国朝就此事给出解释。 就连上清山的亲密盟友,此次颜面大失的南军林氏也都只是如此而已。 定武帝冷笑一声,拿过函件打开,只见其中措辞,竟还不如先前墨白杀了卓云风之时有力,这封函件最主要的目标已经换了,从处置墨白变成了要求国朝确保他们的安全。 打脸! 毫不置疑的说,定武帝这次作为唯一没有亲自下场的存在,却是感觉脸被打的最疼的一位。 想到之前被他们威逼的场景到寝食不安的场景。 再想到派出禁军,更是出动真人,准备拿下墨白头颅来息事宁人的意图。 最终结果,就是这么一群让他头疼不已,郑重其事的人,在那逆子面前却是如同鹌鹑一样老实,被打了,被骂了,却反而忍气吞声,不敢有丝毫异动…… 实在打脸啊! 定武帝沉默了,这时候,他有些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接受此事。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一点,墨白的确脱离了他的掌控,至少在那场世纪之战之前,他不会,也不可能再动墨白。 定武心中再复杂,也不可能在别人都不惹墨白的情况下,还主动去帮着上清山对付墨白? 就算不是他儿子,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墨白口中的明珠明王府,还没有完全显现出威力。 但墨白就凭白长青这个名字,就已经真的做到了,最终跳出了他的掌控, “收兵吧!”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张邦立离开。 “是!”张邦立又还能说什么,他和定武帝其实一样,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当年墨白离京时被追杀,就要弄死他,说他的存在只会误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从不愿承认,一心忠君报国的自己会是误国之臣。 然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在向他证实,墨白的确不是乱说。 他脸色越发苍白,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两鬓斑白的陛下,心中难以抑制的想到,或许这么多年的隐忍,熬到头发都白了,真的不值也说不定。 或许,真的错过了太多机会。 不过,这些话只能放在心底深处,永远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不止证明着他的失败,同样是对陛下的亵渎。 “真人阁下!”君臣二人就这般沉默了半晌,突然定武帝轻声开口道。 张邦立抬头,便只见真人阁下的身影从暗处闪出,对陛下行礼。 定武帝似乎已经压下了复杂情绪,眼神很凝重:“皇儿挑战梅清风一事,依阁下看,能有几分把握?” 这是重点,如果墨白最终输了,上清山之威,真人之威将更不可侵犯,于国朝来说,无疑雪上加霜。 他之所以该能如此镇定,是因为真人阁下曾对他说过,墨白不弱真人。 真人抬眸,眼中光影闪动,却半晌没说话:“按照常理,宗师不可能与真人抗衡,根本不是一个境界,层次不同,战斗的方式也不同。” “阁下之前说过,皇儿一直在隐藏实力,他会不会已经登了逍遥境界?”定武帝站起身来,脸色略微紧了紧。 张邦立本来不该插话,但这事太大,他也插口道:“真人阁下,臣下今日见到殿下,不知是否错觉,殿下好似相比半个月前,更强大了。他一举一动,隐隐有一种令人心折的举重若轻,这会不会……” “哦?”定武没怪他插嘴,闻言反而看向张邦立:“当真如此?” 张邦立不敢确定,实话实说道:“臣下武道低微,不敢段语,但今日确实见到殿下气势彷徨,一抬手,一踏步,确实让臣下就好似面对真人阁下时候一般!” 定武帝转头看向真人,等他说话。 然而,真人却缓缓摇头,语气肯定:“殿下还未登逍遥!” 定武眼中光芒顷刻黯淡,却又听真人开口道:“不过张大人的感觉也并非全是错觉,殿下虽还在宗师境界,但他的宗师境,与当前道门所定义的宗师境,并不相同,确切的说是本质上的不同。他的实力,根本不能以境界作为考量。老道观察日久,直到今日,见他当真向梅清风下了战书,才突然恍然大悟,意识到了殿下一声修为,究竟古怪在了哪里!” 说到这里,张邦立和定武帝都提起了心,静静听着。 只听真人一声长叹,眼中那有疑惑,有复杂,也有苦笑,他微微摇头,轻声道:“法士、道师、真人,这三个境界乃是质变的划分,世人皆知,每一境乃是天与地的差别。殿下的传承却不一样,他虽然也遵从这三个境界,但他的实力,却并不能用境界来界定。如果老道没有猜错,他从入门开始,便与我等道人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是直接冲着有朝一日要对战真人而去的。” “还请真人细细道来!”定武和张邦立皆惊,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没听懂。 真人却似乎不知该如何才能解释明白,最后缓缓道:“可以这样理解,一般来说,修行之中,都是按部就班,到了哪个境界,便开始哪个境界的修行。然而,殿下不一样,他就好像从一开始,在入门阶段,就在思考法士境该如何迎战真人。”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定武身为帝王,见多识广,闻言也是茫然不已,法士能战真人吗? 根本天差地别。 “从理论来讲,未必没这个可能。修行便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就拿法士与师者这两个境界来说,法士所修炼的为内气,将内气充斥丹田,当丹田聚满之后,也就到了法士圆满的阶段,这时候想要突破,便需要极致压缩内气,使之液化。如果完成了质变,也就成为了师者。可以这么说,圆满境界的法士,丹田内的内气,所转化为师者,不过只是一滴罡液罢了。而且因罡气的威力,与内气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所以即便是刚刚突破的道师,也绝非是圆满法士所能敌。” 第410章 应战,闭关 定武和张邦立点头,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 真人继续道:“但这只是常规来说,并非绝对,如果这个法士的丹田超越了常规范畴,他的丹田直接如碗口大小,而师者的丹田却只如酒杯。这时候,理论上来说,法士即便只凭借内气,也可以不能打死道师!而依老道观之,如果没有猜错,殿下从修行一开始,就已经与一般人拉开了距离,他首选做的就是用尽全力去凝练那个按照常理本不可能存在的碗口大小的丹田,如果这时,他还能做到在功法道诀之上登堂入室,不弱宗师,那么……” “这可能吗?”定武帝听明白了,心中有着震惊, 真人摇头:“没见到殿下之前,老道觉不相信,这世间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 真人眼中一抹苦笑散发:“恐怕殿下不止做到了这一点,更恐怖的是,他甚至已经接触到了逍遥境才能掌握的势,殿下之所以能斩宗师如鸡狗,老道曾细细观察过,并非是完全凭修为碾压,而是其功法、道诀,都根本超出了常理,竟能通过道诀自行衍生出势,除了神话时代,这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事。所以老道虽然不敢置信,但不得不说,殿下从修行一开始,便是直接冲着迎战真人去的,他的功法、道诀、经脉、丹田、甚至所炼制的那种大幅度催发人体实力的禁丹,都毫不掩饰的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要迎战真人,所以他的传承为他精挑细选了这样一个修行方案。而殿下又不负众望,最终成功了。他的实力,已经不能用境界来衡量,他的修行已然自称系统,甚至不止是他,他今日派出的二十名黑衣卫,竟然也参与了宗师之战……” 说到这里,真人眼中也不由惊色连闪:“道门虽然忌惮殿下,但也有人称殿下为五百年难出的奇才,这哪里是五百年难出,恐怕除了神话时期之外,就再无人能出殿下之右。” 真人的话,让定武帝与张邦立二人,听的震撼不已。 不过最终,他们最关注的还是接下来那一战,定武帝道:“这么说,依真人看来,皇儿的确可以一战?” “至少,老道没有把握能与殿下一战而胜之!即便梅清风强过老道,但此战之胜负,难料!”真人点头,沉吟道。 定武帝悬着的心微安,却紧接着又眉头紧皱,突然看向张邦立道:“若依真人所言,那梅清风如果没有把握,搞不好会避战!” 张邦立却是摇头道:“不,梅真人已经没了退路,正如殿下所言,这是一个光明正大除去殿下的机会,天下各方必然不会允许梅真人怯场,让国朝再多一强大助力。” 一旁真人,也罕见在政事上发表了意见:“梅疯子必须来,真人之势,不容他退缩,退了,他就废了!” …………………… …… 四月初一,紫禁之巅,一战分生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传说中的明王突然给道门魁首梅真人的一封战书,在这联合抗蛮正沸沸扬扬之时,这消息根本就隐瞒不住,甚至连平民都已经知道了。 一连三日,上清山都未就此事作出回应。 但这也不重要了,因为从消息传开的那一瞬间起,他们就根本拒绝不得。 道门真正的威严,不在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在民间的巨大影响力。 上清山与明王府之间的恩怨,这本来就不是秘密,从六年前,民间便对此事一直沸沸扬扬。 这一战,举世瞩目,身为一代真人,身为道门魁首,他们根本就拒绝不了。 而且正如张邦立所言,天下各方势力,也不容他拒绝。 联合抗蛮一事,其实正如定武所说,并非国朝求着他们,相反,他们更害怕定武帝不答应。 这场联合抗蛮之说,其实占便宜的乃是国朝之外的势力。 比如南军林氏,再继续任由国朝独立抵抗外敌,先不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问题。 关键是发展到现在,他们迫切需要摆脱反贼的名声,得到国朝承认他们的地位,已是迫在眉睫之事。 只要谈判开启,他们就将从此再上一个新台阶,更别说,他们早已定计,要在这场抗蛮大战之中,借机快速发展。 对其他势力也一样,即便不联合,国朝也会调他们上战场,既然如此何不随着南军一起响应这联合谈判之事,既在民间提升了声望,也能定下个章程来,防着定武帝将他们这些地方军给坑死! 当然,对国朝来说,也已经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既不能反抗大势,也确实不能再独立支撑,否则就像定武帝说的,打完了旗蛮,他墨家皇室也就气数尽了! 所以这一场联合谈判,各方都必须参与,却又相护制衡,互相威胁,难以成行。 好了,这次明王站出来了,直接了当,干脆利落定了日子,就在一个月之后,自然而然,各方心里就动了。 梅清风来不来? 那不是他说了算的,他不来,首先林华耀就不答应! 而且,梅清风也真的没得选择! 一直到第四天早上,上清山终于给出了回应。 “应战!” …………………… …… 明王府! 正午时分,在宁儿陪伴下,林素音缓缓朝着墨白的练功之地走去。 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一直守在一边的阿九便已迎了过来:“娘娘!” 林素音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他,看向前面那个闭目盘膝,坐在蒲团上已不知多久的男人。 “殿下还没有出关!”阿九轻声提醒了一句。 林素音犹豫了一会,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转身,却在临走前,又问了一句:“上清山那边应战的事情,殿下知道了吗?” 阿九摇头:“殿下已经入定两日,不曾醒来,不知娘娘可有要事?” 林素音最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一动不动的墨白,缓缓坐下。 却不多时,便只见宁儿又跑了回来,远远的看了一眼墨白之后,就在阿九身边坐下,小声道:“刚才,我陪着娘娘又去见那个梅道师了。” “嗯。”阿九眼中一动,心中有些明白刚才王妃缘何而来了。 “那梅道师先前还绝食,对娘娘毫不理睬,今天却肯吃东西了,还让娘娘帮她治伤!刚才娘娘就是准备找娘娘说这事的。”宁儿又道。 “娘娘告诉她梅道师应战的事了,对吗?”阿九也不奇怪,点点头问道。 “嗯,一说完,她就肯吃东西了,阿九,我告诉你,那梅道师肯定是以为她爹是真人,能够打赢殿下,会将她救走,所以才不想死了。”宁儿小声说道。 阿九被她好像说什么秘密的样子给逗笑了,点点头道:“嗯,不用管她,娘娘去见她的时候,你一定要跟在身边,千万别让她害到娘娘,知道吗?” “嗯,你放心吧,我又不像你这么呆头呆脑的。”宁儿站起身来,挥挥手,表示对阿九的鄙视。 阿九受打击习惯了,也就当没听见,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丹瓶,递给宁儿道:“这丹丸对梅道师的伤能有用,你交给王妃吧!” 宁儿一愣,接过丹瓶瞧了瞧,随即连忙将丹瓶藏在身上,然后警惕的盯着阿九,一指阿九鼻子道:“阿九,你是奸细!” 阿九摇摇头不理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宁儿围着阿九走了两圈,看了个仔细,最终还是身形一闪,快速离去。 这一次,她来和去,身上的铃铛都没响。 待她离开,阿九睁眼,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这丫头怕是心里也在替殿下担心了。 很少有时候,她能来来去去,都不发出半点动静的。 这是真正上心了,深怕自己会打扰到殿下修行。 再次回头看一眼墨白,只见墨白身上突然开始金光灿灿,一口圆钟自头顶笼罩,阳光折射下,阿九有些看不清墨白的模样。 他站起身来,盯着那口金钟,静立不动。 墨白武道上,他只承认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是宁儿,另一个便是墨一。 然而阿九,却是个例外,他既非墨白医道上的徒弟,也非武道上的传人,但墨白却教他太多东西。 比如这口金钟,恐怕连宁儿都不知道,陛下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这口钟能否助他抵挡真人大势! 阿九眼神凝重,心中同样紧张。 战真人,不是开玩笑。 他很清楚,就连殿下,也不得不闭死关,做最后的准备…… 不知过去多久,那金钟缓缓散去,然后又浮起,周而复始! ……………… …… “阿九给的?”林素音凝眉望着手中丹瓶,眉目微微闪动。 “嗯!我告诉他梅道师要求治伤,他就让我将丹瓶交给娘娘。”宁儿实话实说。 林素音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墨白所在的方向,她知道,阿九不会随意给她这疗伤药。 只有可能墨白提前有交代,她看着丹瓶慢慢发呆。 墨白废了她师父,还将其就囚于府中。 在梅云清面前,她作为曾经的弟子,现在的王妃,出现在梅云清面前,很难面对。 可她不知道该恨谁? 墨白吗? 她知道,留梅云清一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手下留情。 现在知道自己为难,又送来了丹丸…… 林素音微微闭眼,缓缓起身,拿着丹瓶朝着梅云清被关押之地而去。 第411章 出关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很长。 可对这天下各方势力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实在太过紧张了。 此趟京城之行,对各方来说,是一场足可改变天下格局,决定自身将来生死存亡的大事。 都有太多因素要考虑,更有着做不完的准备工作。 别说其他各方了,就连国朝正统,这段日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反而是身处于旋涡最中心的明王府,却是自从当日之后,便闭门谢客,彻底沉寂下来。 明王本尊从那一夜过后,就再未人前现身,就连上清山应战之后的回应,都是由陆寻义出面。 楚家出诊一事,也由阿九代劳。 对此,各方势力不但没有觉得意外,反而还因此稍稍放心了。 与真人分生死,世间谁敢大意。 若明王完全不当回事,那各方就不得不考虑,这是否乃是定武帝设计的圈套,想要引君入瓮,行一网打尽之事。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定武帝不是疯了,就绝不敢在天下人的目光下妄行此事。 但对各方巨头来说,毕竟事关性命安危,又有谁能轻忽大意。 明王为此闭死关,做战前准备,这才是理所应当,确实是要真正一战的样子。 ……………… ………… 三月底,春花怒放时节。 那彻骨的寒意早已褪去,清晨的阳光垂下,只让人温暖舒畅。 就坐在墨白三十米开外,守了整整一夜的墨一,再一次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殿下所在的方位。 这一眼望去,竟是空空入也,哪里还有殿下的身影。 他眼眸一怔,紧接着脸色霎变,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惊失色之下,张口便要长啸出声。 却也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这!” 墨一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连忙回头,便见一道人影,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墨一再是一怔,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眼眸冲着背影微微一凝,才确认正是殿下。 连忙平复心神,躬身行礼道:“殿下,您出关了!” “嗯,还剩几日?”墨白缓缓转过身来,眸光万分清明,相比之前,气质似有不同,更多了一份高山流水的恣意。 “三日,今日已经三月二十八!”墨一回道。 墨白点点头,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吩咐道:“闭关期满,让人都散了吧!” “是!”墨一抬头看他一眼,确认了一下,随即应命。 墨白转身而回,没有再动用身法,步行离开。 一路慢行还未回到住所,陆寻义便已闻讯赶来,连忙行礼道:“恭喜殿下功行圆满!” 墨白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问道:“现在情势如何?” 陆寻义跟在他身后,回道:“七日前,国朝就正式与各方达成了谈判意向,定下了谈判流程。这几日各方除了势力首脑还未抵京,先期人手,以及各方仁人志士,皆已陆续进城。道门方面,在四名门门主与玉清、太清真人引领之下,皆已抵京,代表道门,正与国朝商议决战流程。” 墨白闻言,看向陆寻义,微皱眉道:“他们代表道门与国朝商议?也就是说,上清山是道门势力,我们则是国朝势力?” 陆寻义明白墨白的意思,点头道:“我已经和张邦立交涉,清晰表达了态度,我们明王府只代表自己,不代表国朝,但他却装傻,让我们自己去找陛下说!” 墨白微微沉吟,立刻明白张邦立这是在耍赖。 有些事只能意会不好言传! 陆寻义没办法去找陛下说:“你听好了,虽然我家明王是你儿子,但你记住了,从今以后,咱们明王府跟你们国朝不熟,你别自作多情的认为我们跟你是一伙的……” 别说陆寻义不敢去,就是墨白也没办法去找他爹挑明! “殿下,依属下看,陛下心里肯定明白的,只是出于颜面考虑,才会拒绝将明王府立于外,咱们也没必要闹的太僵……”陆寻义抬眼看墨白沉思,开口劝道。 “不行!”墨白毫不犹豫摇头,说完却是瞥了一眼陆寻义。 心头忽然明白,陆寻义怕是听闻陛下病重之后,依然期待着自己能坐上那把椅子,所以他心底也不愿意真的和国朝扯开关系。 收回目光,墨白并没点穿这一点,只是道:“这一战若我败了,一切休提。可若能胜,那下一步咱们要面对的就是整个道门,总不能再如对付上清山一样,将他们都杀光。道门与陛下之间的恩怨已深,根本不可能打开他们的心结,他们就算想臣服于国朝,也要担心陛下会秋后算账。所以咱们身份不能模糊,与他们之间的博弈,不能用国朝的身份。” 陆寻义闻言沉默下来,好一会才抬头道:“殿下,就算咱们不承认是国朝的人,道门又如何会信?” 墨白摇了摇头,沉声道:“要收拾他们,最终靠的还是实力与利益,但首先咱们必须与道门之间,先留下一个缓冲,才有了下一步接近的可能。” 说罢,墨白也不想再多做解释,直接道:“这样,不必与国朝多说,直接与道门沟通,就以道门内部纷争处理!” “他们会承认我们?”陆寻义有些迟疑。 “当然!”墨白抬脚,又道:“你只管去办就是,阿九在哪?” 陆寻义抬头看看天色,随即道:“去给楚镇平复诊了,再过一会就该回来了。” 说起楚镇平,墨白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庄山海那边有没查出什么来?” “正要向殿下禀报,暂时还没查到什么异常,不过据暗卫回报,最近国朝似乎也在调查他。”陆寻义回道。 “国朝?”墨白眼中一闪,随即微微一笑道:“看来是受了咱们连累!” 不用说,肯定是墨白敢自立门户的事情,让定武帝心里又产生了怀疑。 庄山海与楚家的关系,让定武帝还是不能放心,所以才查他。 “继续盯着他!”墨白没再说什么,又交代一声:“阿九回来,让他来见我!” 说罢,抬脚离去。 …………………… …… 墨白这一个月都在闭关。 虽然醒来过几次,也只以丹药代食,并未出关。 所以虽然一个月没有出府,但也没再与林素音照过面。 回到居所,并不见她身影,也没在意。 回房洗漱一番,换了套衣服,便在院中坐下,看着那满园盛开的桃花发呆。 他似乎出关了,就不再执着于修行了。 就连方才与陆寻义的谈话,也只是说过就过,并不萦绕于心头。 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淡薄,静静欣赏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很是安逸。 如果就看他此时姿态,恐怕很难想象,他即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 有脚步声传来,墨白有些慵懒的转过头去,看着那正迎面走来的白衣女子。 是林素音。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似乎还不知道墨白已经出关了,一眼见到院中多了个人,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却是眼中突然慌乱一闪,低下了头,竟转身就走。 墨白淡然的眸光微微波动,随即坐正身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异常,没什么发现之后,又抬起头看着正疾步离开的林素音。 盯着她身影消失,墨白眼中略微沉思,随即微微摇头,并不去多做思考。 转过身来,想倒杯茶,目光却发现桌上竟有一副未完的刺绣,墨白拿起看了看,只见绸布上似乎绣的是一个娃娃,娃娃胸前的金锁才绣了一半,还没完工。 墨白有些诧异的再次抬头看向林素音的方向,从她进府之后,只见她练功,并没见过她刺绣啊。 能进这院子的应该也没别人,也就只有林素音,宁儿,再加上一个并不会常来串门的杜先生。 宁儿是什么性子,墨白还是知道的,让她刺绣…… 其实这就冤枉宁儿了,这其实是他们这些做家长的问题,不能怪宁儿不会女红。 他们这些男人,就从来就没想过要请师傅教宁儿女红! 至于杜先生,那气概绝不弱于男儿,她估计不会搞这些东西。 也就只有林素音了,她是大户人家长大的,恐怕是有这个手艺,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心刺绣了。 墨白搞不懂,也就不再多想,将刺绣放下,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刚才想到府里的几个女子,他倒是又想起来一个人。 青青! “殿下,您出关了!”却才抬起脚步,就见阿九正背着药箱,快步朝他跑来。 “嗯!”墨白索性又坐了下来,待他到了之后,才点头,问了一句:“楚镇平恢复如何?” “殿下不必担心,他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坐起身来,自己进食了。”阿九回道。 墨白也并不意外,又轻声道:“之前让你办的事,都办好没?” “殿下放心,药已经配好了,只等殿下开炉。”阿九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句口头禅,开口就是放心。 墨白却知道阿九是不想让自己为俗物操心,却也只是笑笑,盯着他眉眼看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阿九,轻声道:“这个你拿着!” 第412章 从未有过的激动 阿九看着那递来的钥匙,面色一怔,却没接钥匙,而是陡然后退两步,直接跪倒在地上,声音颤抖:“殿下……” 墨白脸色当场一板:“起来,医道中人,天塌于前,也当形不于色!” 阿九被他威严一吓,又连忙慌乱起身,却是根本不敢过来接这把钥匙。 因为他知道,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墨白脸色又缓和了下来,收回手,站起身来,看着那满园桃花,笑了笑道:“无需多想,若是没有把握,我也不可能出关。你很清楚,六爷注重传承,所以这些年来,才会将我所习之医武二道,著成经书。与真人一战,我不能心有后顾,让你保管这个,就是为了能够心无旁鹫的战!” 阿九闻言,手却仍然发抖,不管怎么说,他知道殿下是在交代后事。 这是从没有过的,就连当年殿下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垂死之时,殿下都从未有过放弃。 他颤抖着接过了钥匙,看着墨白道:“殿下从没有输过,也绝不可能会输!” “这句话不错,我的确从没输过!”墨白笑了,抬头看向天上白云,点头轻声道。 阿九握着那把钥匙,看着墨白背影,莫名的他便感觉到殿下好像突然变的无比遥远,咬了咬牙,他突然开口问道:“殿下,您见到王妃娘娘了吗?” “怎么了?找她有事?”墨白有些疑惑,回头看来。 “娘娘好像……”阿九有些迟疑,又像是不确定。 墨白皱眉:“说!” “前几日,听宁儿说,娘娘身子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我曾求见娘娘,想替娘娘拿脉看看情况,娘娘却拒绝了,今日早间曾见娘娘,我发现娘娘脸色是有些异样,只是不敢确定……”阿九慢慢道。 刚说到这里,他眼前突然一花,四处张望,哪里还有墨白的人影。 阿九站在原地,握着那把钥匙,心中却不安的狠,原本他也不确定,值此临战之时,他也不知该不该让殿下分心,故而还在犹豫说与不说。 但见得殿下竟然有乘风归去之态,他心中害怕,突然便觉得,无论如何要留住殿下…… …… 一股庞大的威压,突然笼罩整个明王府。 普通人还还好,坐镇明王府的虚离子等人,却是身形陡然巨颤,脸上更是大惊失色,顷刻间从各自房间闪身出来,汇聚一堂。 “怎么回事?” “如此恐怖的气势,是殿下吗?” “走,先过去看看!” 几道短促的声音响起,最后虚离子牙关一咬,正准备闪身过去,那气息却又突然平复。 几人不由一呆,个个面面相觑。 但经这一幕,众人却无不是心中狂跳,如此恐怖的气势,便是真人也不过如是吧! “听闻殿下已然出关,看来是大有收获!”众人傻愣愣的待在原地沉默半晌,最后虚离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眼中却又有几分振奋道:“回去吧!” 众人闻言,皆是眼神慢慢逞亮,已经归属明王府了,主公如此强悍,对他们来说,并非坏事…… …… 墨白其实根本无意对他们进行震慑,一月修行,他已调整至最巅峰状态,这最后数日,他原准备沉淀。 他懂修行,懂战斗! 他知道怎样做才对。 两世人生,他苦修一颗不动心,他唯一自傲的优势,便是自己始终知道该如何掌控自己。 但这一刻的他,心头突然荡起的狂风骇浪,却是早将他的不动心,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一瞬间,他就破功了! 他浑身那早已凝练到巅峰的气血,此时就如被煮沸一般,直充头顶,他眼睛红了,气息粗了,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势直接冲破他的天灵盖,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从未有过的速度在他身上体现,从未有过的慌乱在他身上涌动。 这时候,他哪里还管什么此刻的自己的修为在沸腾,在消耗。 又哪里还会管,他的心动了,心慌了,心乱了。 恐怕就连他自己都绝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不过这一切他根本不在乎。 他施展毕生修为,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在整个明王府中狂奔。 这时候的他很蠢,不知道停下来问一问,他要找的人在哪。 他不想停,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林素音。 “轰!”狂暴的罡气犹豫太过剧烈的摩擦,爆出炫目光芒,也爆出一声炸响。 林素音在宁儿陪伴下坐在池塘边,惊愕回头,正好与突然出现在身后红着眼睛,身躯微颤,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墨白对视。 “六爷……”宁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墨白,她吓的华容失色,但这时的第一反应,却是直接朝着墨白跑过来,拉住了墨白的手臂。 却见墨白没理她,只是盯着林素音的脸,她吓哭了,冲着林素音叫道:“娘娘,快去叫人,六爷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林素音看着墨白那双血红的眼睛,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这时候她竟然看的如此清晰。 墨白眼里在充血,但却有着她一眼望去便能发现的异样。 害怕! 是的,她从未见过墨白眼中有惧色,但这时她见到了。 期待! 没错,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能从墨白眼中,如此清晰的判断出这该死的期盼。 林素音没有叫人,却是转身就走。 然而脚步刚抬,手臂上就多了一双手掌。 林素音慌乱回头欲喝,却见墨白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直接按在了她的脉搏上,她反应突然剧烈起来,拼命挣扎。 墨白眼神中波动一闪,林素音便只觉自己被固定在了原地,只能干着急,根本反抗不了。 却只一瞬间,压制她的气息便消失,她用力一挥,墨白那先前的铁掌便被挥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看着他。 不多时,他嘴角无意识浮起了一条弧线。 林素音心头大急、大怒,外加难以形容的感觉全部涌上心头,一掌抬起便拍在了墨白肩头。 墨白一动不动,神色都没变一下,依然盯着她,嘴里竟冒出一句:“孕期不能运功,恐伤胎儿……” 这一刻的林素音是无语的,眼眶一红,转身就跑。 “走路也得小心……”墨白似乎醒了,身形又是一晃,直接出现在林素音身前两米处,眼神认真极了。 不过他话没说完,林素音便已经从她身边跑过,他伸出手要拉,却又顿住。 看着林素音很快跑远,他紧盯着她背影,当看到她慢慢又停下身子,捂着小腹,开始疾步行走的时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宁儿就站在一边,呆呆看着这一幕,还没搞清状况。 “六爷,您,您没事了?”她走到墨白身边,伸手在墨白眼前晃了晃,小心问道。 墨白伸手拿过她拦在眼前的手,嘴唇微动,却又突然转过身去,背起手,故作淡定的前行。 宁儿抓抓脑袋看着他,还在判断,他究竟有没有走火入魔,该不该去找阿九让他帮六爷检查一下。 “咳!”墨白又停步,回过头来,严肃看着宁儿:“过来!” 先前不顾危险,下意识便直接冲到墨白身边的宁儿,这时候却是脸色一变,磨磨蹭蹭,不肯过来。 墨白今天脾气似乎很好,任她磨蹭,直到来到身边,才轻声道:“有事交代你,但必须绝对保密知道吗?” “六爷只管放心,宁儿绝对保密,绝对……”宁儿连连点头。 墨白见她这样,就放弃了告诉她的想法,轻声道:“王妃病了,很严重,接下来绝不能乱跑乱跳,你要盯紧了她,寸步不离,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我……嗯,我如果不在,就立刻去叫阿九,明白吗?” 宁儿还以为什么事,这一点她还是有谱的:“六爷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身形直接跃起,如柳絮飘于空中,轻盈极了。 “叮当……”忽然,她铃铛一响,脸色顷刻一变,竟直接掉在地上摔倒,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见墨白没动静,她缓缓睁眼,偷偷打量,却见墨白根本没看她,只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有余悸爬起来,再次腾空而起,这一次铃铛不敢再有丝毫作响。 待她离去之后,陆寻义正从远处跑来,显然是被墨白方才气势所震,以为出了大事。 “殿下!”来到墨白身边,急声问道:“可是有敌来袭?” 墨白回神,望向他,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说着,陆寻义只见几道残影闪过,墨白已无踪影,搞得陆寻义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嘴唇动了动,不知在说什么。 随即摇摇头,满是疑惑的离开。 再次出现在阿九面前,墨白神色已然恢复。 阿九心中紧张的看着墨白,只见墨白目光深沉:“此事在这一战结束前,务必保密!” “恭喜殿下!”阿九得到确认,当场给墨白磕头。 “钥匙一定拿好了,知道吗?”墨白让他起来,第二句话,面色已郑重无比。 阿九抬头看着他,明白了墨白的意思,若墨白当真不在了,这钥匙将由他将来交给新主人! 第413章 人味 交代完阿九,墨白缓步又走回自己的院子。 目光在院中寻摸,并没有见到林素音的身影,他望向林素音房间,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慢慢吐出一口长气,他在院中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他并未与真人交过手,可对真人之威,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便梅清风没有他师尊那般末法时代成就真人的存在强大,但能登真人境,便代表已经超越了常规。 在宗师面前称一声所向无敌,并不算夸张。 墨白仗着底蕴,敢于一战,但要说一定能斩真人,他却没有绝对把握。 但无论如何,他很清楚,必须以巅峰状态全力一战,否则,他将危矣! 所以,此战之前,他没打算将明王府即将有后的事公之于众,以免出现一些魑魅魍魉的事,来扰他心境…… 然而…… 哪里需要别人来扰? 他闭着眼,平复心境,却良久之后,眼皮还是不时颤动。 面临生死一线都能沉着应对的他,这时候脑海中却总是一道道情绪,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纷乱无比,他根本无法静下心。 心中有事! 他睁开眼睛,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面上时而欣喜,时而踌躇! 最终墨白脚步一定,转头再次看向了林素音的房间。 眼中只是波动了一下,他便抬脚走了过去。 一间院子,两间房! 平日里两不相扰,各自清静! 来到林素音门前,这是墨白第一次主动过来,抬起了手,却又还是不免有些犹豫,但最终心一定,敲响了门。 “咚咚!” “……” 除了敲门声回荡,根本无人回应。 不过墨白能清晰感知到房间内有人在呼吸,很显然,林素音在里面,只是不想应他而已。 又敲了一次门,依然毫无回应。 “我进来了!”墨白微微沉吟,口中道了一句。 随即手掌微微用力,直接震断门锁,门应声而开。 一抬眼,便只见一双眼睛正满是不悦的朝自己望来。 墨白与她对视一眼,随即抬脚走了进来。 林素音正坐在窗台边,见他进来,直接站起身来,便要朝着门外而去。 墨白眉头皱了皱:“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说着,身形挡在了她面前,林素音眉头微挑,最终转身,朝着床头走去,坐下来低着头道了一句:“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墨白闻言,脸色沉了沉,却没发脾气,缓步来到她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轻声道:“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你为何要瞒我?” 听闻这话,林素音的眼神刹那复杂,呼吸也明显急促了一丝,手无意识的掐住衣角,咬着牙齿不出声。 不过似乎感觉到墨白在盯着自己,林素音掐着衣角的手用力,突然又抬起了头,并不退缩的与墨白对视,眼中复杂的神色,便是墨白也难以完全分辨。 愤怒、激动、惶恐、不知所措…… 这眼神,让墨白不由自主的退让了。 他第一次在与林素音的交锋之中,落在了下风,主动缩回了视线。 他转头望向窗外阳光,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带着怒火,柔和了一些道:“我们之间有何恩怨不说,但孩子总是你自己的骨肉,这一点,你不会反对吧!” 林素音与墨白重逢,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墨白与她之间,强势的一方始终是墨白。 这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墨白主动退步,让她也不禁眼中迟疑了一下,心头莫名的升起一抹不适应,极为古怪。 但很明显,她的明眸,却是忽然便缓和了一些。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就立马又绷紧了脸,声音如她一直以来的冷淡,收回看向墨白的视线,望向门口,抓着衣角道:“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赶紧说,我不想看见你!” 墨白闻言,沉默下去,房间复了宁静。 门口传来脚步声,墨白抬头看去,只见宁儿不知端着什么东西进来,见门是开着的,朝里面一望,见墨白坐在里面,不由一愣,又看向王妃。 林素音察觉她的视线,直接转头,却又正好看见墨白的脸。 索性也就低下头,不言不语。 “殿下!”宁儿站在门口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 墨白点点头,看向她手中端着的碗,鼻子微微动了动,便轻轻点头道:“端进来吧。” “是!”宁儿走进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又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却是转头看向门锁。 只见门锁已经坏了,耷拉在门上,她脸上不禁古怪一闪,又看向墨白。 见她目光,墨白脸色一黑,沉声道:“还不去练功,到处乱晃什么?” 宁儿一愣,随即看向墨白,嘴唇蠕动,有些无语的畏畏缩缩道:“六爷,您不是说王妃病了,让宁儿寸步不离的好好照顾王妃的吗……” 这话一说,林素音却是突然抬眼扫向墨白,脸色明显难看了一些。 墨白怒了,对宁儿发脾气道:“没见爷与王妃在谈事吗?” 宁儿眼角连连抖动,再不说话,转身就跑,到了门口,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墨白还盯着她,连忙一缩头,铃铛震响,消失不见。 房间又恢复了沉默,墨白起身来到桌旁,端起药碗仔细闻了一下,便抬头看向林素音,缓步走过去,递给她道:“虽然你有修为在身,但有了身孕,一些不适反应也还是会有,这药汤服下后,会舒服一些。” 林素音感觉脸上火辣,却又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不想在墨白面前露怯,眼神盯着墨白,不看那碗药汤,语气听不出喜怒道:“是不是从今天起,你就要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墨白闻言,将手中汤药放在床边小几之上,朝着床边林素音旁边的空位看了一眼。 林素音却很敏感,立刻移了移位置,直接坐在了床中间,紧接着似乎觉得不够,又将那玉枕拖过来放在了手边。 这下到了,床上是没位置坐了。 墨白脸色发黑,转身又走到了桌旁坐下,轻声道:“何必要用监视一说,只是想照顾好你罢了,身在孕期,你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个人随时在身边,总是好一些。” 林素音闻言,偏过头看了那碗药汤一眼,没有出声。 “不过……”说完,墨白却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确实想问问你,对于这个孩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的?”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林素音的气息冷淡了下来,缓缓将视线从药汤上移开,放在了他身上,面色很冷道:“你什么意思?” 墨白再一次回避了她的视线,但稍一犹豫,却还是说道:“你有了身孕,却要瞒着我,我确实很担心,所以必须和你谈谈,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 说到最后四个字,墨白抬起了头,眼神之中有明显的紧张。 但这时林素音只觉心头一口火嘭的燃烧起来,脸色越来越寒,却没发作,只是冷冷盯着墨白。 气氛僵硬起来! 墨白脸色也发沉,却是认真道:“不管怎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血,你不能乱来……” “滚!”墨白话没说完,林素音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站起身来,手一指门口,沉声喝道。 “只要你答应不动这个孩子,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的到,你都可以提!”墨白没出去,微微低着头,沉声道。 “你个混蛋,马上给我滚,滚出去!”林素音再也稳定不住情绪,她眼神红着,突然抄起床边的玉枕便向墨白砸了过来。 “砰!” 玉枕飞到墨白头顶前方,却突然砰的一声自动裂开。 透过正在落地的玉枕碎屑,墨白抬起了头,眼神与林素音对视,他能对天下局势做出分析,这时候,却不能准确拿捏林素音的心情。 站在他的角度,林素音瞒着他,明显对这个孩子,有别的想法。 他不知道此刻林素音到底因何而怒,是因为他强迫给她一个孩子,还是因为自己侮辱了她身为母亲的身份。 他盯着林素音,望着她发白的脸,通红的眼,却始终无法做出判断。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惶恐过! 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既是不想继续激怒她,也是想让自己保持清明。 没有人知道,在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后的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人。 喜怒哀乐惊恐忧,这七情他始终都有,但却从没有这一刻这般真实。 不止是因为他要做父亲了,而是因为,对于他这个陌生的灵魂来说,只有孩子才能为他的真实存在,提供连他自己都无法再质疑的铁证。 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到了自己最真实的恐惧,六年来,他经历多少绝境,却从未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恐惧。 即便要与真人一战,他可能无法走下战场,他也没有前世那种闭眼之前,难以与亲人割舍的心痛。 但现在,他清晰体会到了害怕。 他心中有火,却不敢发出来,怕激怒林素音,怕她因愤怒而伤到孩子。 这时候的他,似乎才成为了一个真实意义上的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曾经的他,其实看似什么都正常,但实际上身上却真的少了一丝人味! 第414章 墨白撩妹 墨白深吸一口气,冷静自己的心,半晌,当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激烈的时候,他慢慢站起身来。 却没出去,而是朝着窗口走去,望着窗外,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从一开始被赐婚起,你就恨我,我也从没想过去试图向你做什么辩解,但这些年来,并不只是你承受了许多委屈,我也未必好过。” 林素音看着他的背影,手还是不自禁的捂上了小腹,闭起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墨白望着远空发呆,好久之后,他的声音开始回响:“六年前,我们大婚之日,上清山来人将我打伤的事,你还记得吧!” 他背后的林素音又坐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似乎很疲惫,也很无助的心若死灰。 在这里,她赶不走他,也阻止不了他口中那些令她心寒的话。 墨白却也没指望她回答,继续道:“当时我重伤昏迷了过去,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有声音传到我耳边,是关于我伤势的讨论,为我治伤的丹师对张邦立说,上清山弟子下了重手,我心脉被重创,他无能为力,即便使尽浑身解数,怕也只能保我月余性命!” 林素音本来什么也不想听他说,但他说道这里,林素音眉头还是不禁蹙起。 墨白似乎知道她的疑惑一般,也不回头:“你可能不信,一定觉得凭我的实力,在出京的路上,连道师都能斩杀,上清山两名法士弟子,又如何能将我重伤?不过是我装的罢了!”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靠着窗台,眸光看向了林素音,林素音已经睁开了眼睛,却低垂着视线,并不看他。墨白轻摇头道:“斩杀道师那一战,凭借的是我恩师留下的一颗禁丹,何为禁丹,你见我这一头白发,想必就明白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当年真有实力,又有哪个男人,会肯承受在大婚之日遭受夺妻之辱?” 夺妻之辱! 四个字让林素音此刻纷乱的心头也是不由一震。 她不得不承认,到了今天,这世间还有谁都敢小瞧墨白的刚毅性子? 的确,如果墨白当初真有实力,又怎么可能隐藏起来,被逼远走明珠? 她抬头看向墨白,墨白却重新转身,继续望着窗外道:“当时我的确受了重伤,虽然听到了丹师的话,但我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还好,也正是因为我当时无法醒转,才又听到了张邦立与丹师的后面一段话。” “在明珠时,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们之间这段错综复杂的恩怨纠缠,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国朝与你爹,包括上清山三方明争暗斗的棋子。也许你到今天,都依然没有完全相信,认为我是在信口胡说。” “实际上,我没骗你,而我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楚内情,也正是因为当初听到了他们后面的那段话。当日其实我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因为你爹不甘心放过与真人结亲家的机会,暗中通知了上清山插手我们的婚事,导致梅志峰下令上清山弟子对我下杀招。” “陛下并不想和上清山彻底翻脸。但一朝皇子,在大婚之日被上清山给打死了,国朝根本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国朝决定隐瞒我的死讯。一来,可以维持体面。二来,没有我的死讯,你即便拜入上清山,也不能改嫁梅志峰。三来,也可借此事,让上清山赔偿一笔珍贵药丹!” “张邦立向丹师下令,不再需要多活月余,也不用在寻名医为我治病,而是直接催发我的全部生机,只要换得三日完好,能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好无损的离开京城就行,我离开后,不管如何失踪,只要我的死讯不被公布就行。” “和你一样,知道了真相的我,在这风波诡谲的局中,却也同样只是一颗毫不重要的棋子而已,连御医都无法治愈的伤势,即便我说我有本事自愈,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接受国朝的安排,带着三日的命离开京城!” 这时,墨白转过身来,再次走回椅子上坐下,却抬头与她对视,眼神很平静,轻声道:“事情到这里,你走了,去了上清山,承受了许多流言蜚语和心理压力。而我呢?事情并没有完,相比起来,在京中最后落得只剩三日之命的结果,相比起我这六年来走过的路,甚至还远远算不得最艰难的时刻。” “我出了京城,还在筹谋,正在思索该如何恢复自己的生机之时,又遭遇了截杀……” “重伤之下,我不得不服下禁丹,再次催发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生机……” “从生死一线中再次苏醒过来,却是满天下都在找我,国朝、道门、林氏……只要我暴露身份,便会有无数的杀招向我袭来……” “到了明珠,我已经撑不住了,随时可能命绝,还好皇后赐了我两车珍药,已提前由陆寻义送到了明珠,却怎料到……” “因为宁儿当年从你那儿接回来的时候,被折磨的遍体鳞伤,陆寻义请了一位医师为他疗伤,却要价太高,陆寻义等人为了省钱,最终暴露了皇后所赐的两车珍贵药材,遭到那位有道门背景的医师暗夺而去,我继续药材救命时,到了明珠,发现已经一无所有,甚至陆寻义等人,还因为抵抗明珠地头蛇青年社,而遭到了生死威胁……” “解决了那名医师,拿下了他的医馆,伤还未养好,又迎来了医师背后的师门太玄门的追查,当时的我,远没有今天明王府的实力……” “旗蛮又入明珠,我伤势好了,却怎敌千军万马?只能暗中准备,小心翼翼周旋,护百姓一二。就在这时,道门又突然到了明珠,而且,你也在其中,并且还受了普通医师难以救援的雷音箭伤,没办法,我不可能坐视,只能暴露……” 听到这里,就连林素音的呼吸也慢慢抑制下来。 有些事,她曾听阿九体过,也曾听宁儿说过。 但在他们口中说来,却多是墨白如何在逆境中强大伟岸。 当时还不觉得什么,可此时听墨白如此一桩桩道来,她才如此深沉的感受到了那让人窒息的压力。 而且,让她不能平静的是,墨白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都似乎能和她扯上关系,虽然她什么都没做。 她眼神中开始有些迷茫,当迷雾一层层被剥开,她竟真的连去恨墨白,这个让她能够坚持活下去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墨白转身看向林素音,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却是道:“和你说这么多,并非在为我对你做的事而推卸责任,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咱们俩因种种而结合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恩怨是非,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千万不能迁怒孩子身上……” 林素音听完这句话,立刻醒神,当即怒火再燃,开口便道:“你别再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迁怒我的孩子……” 嗯? 林素音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脸色腾的一下涨红,转过身去,身体微颤,背对着墨白再次喝道:“你给我滚,快滚!” 墨白眼神顿时一亮,随即便起身,真的滚了。 但走到门口,却又停步,最后道:“我和你旧事重提,也不是向你诉苦,我很清楚,这些事与你无关。” 林素音背对着他沉默。 墨白稍顿,又道:“这么多年来,虽然险峻,我却从不曾有过半点畏惧。即便是到了今天,我要与真人一战分生死,也不曾有半分畏惧之心。但今日,我的确感觉到了怕,我能掌控自己的命,却掌控不了你肚子里孩子的命。只要你一个念头,就算我武道再强,医道再高,也挽回不了,届时我们都只能追悔莫及,所以,刚才如果我的猜度,伤害到你……我道歉!” 林素音却依然毫无反应。 墨白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慢慢转身,抬脚离开,却最后又道:“三日后,我将与真人一战,至少在这一战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轻举妄动。如果最终我回不来,届时,你怎么做,我就是想干涉也干涉不了。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我如果真的回不来,阿九会带你离开明王府,去远离这些纷争。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要回林家……那也随你!” …… 墨白出去了,林素音坐在床边,眼泪无声滑过。 她手在小腹摩挲,刚才怀疑她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她很愤怒。 但她并非仅仅在恨墨白侮辱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实际上,她也真的曾想过,这孩子……是不是要留下? 早在月前,她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身子不对劲,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她瞒着所有人,一直在考虑。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林素音站起身来,走到那碗汤药前,伸手端起,闭上眼睛,递到了嘴边。 喝完药,她并不在乎这苦涩,转过头走到窗口,朝着外面看去。 墨白正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林素音望着他发呆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从没有见过墨白有过妥协与软弱的迹象,但今日,她清晰感觉到墨白的慌乱与恐惧。 她拿起玉枕砸向他,让他滚,他明显有怒火,却最终忍下不敢发。 他如此刚毅霸道的性子,居然会向自己诉苦…… 他是在求情? 转过身,林素音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起墨白的一句话。 “本想小心翼翼的与旗蛮暗中抗争,谁曾料这时候,你又来了明珠,还受伤了,我只能暴露……” 这句话,墨白只是一句代过,可此时却在林素音脑海里回荡。 尤其是最后几个字“你受伤了,我不能做事,只能暴露!” 第415章 我就不去了 临战前的最后几日,京城里迎来了这些年来最热闹的时刻。 一直隐藏于神秘面纱后,欲遮还羞的各方势力首脑,包括那多年前判出京城的林华耀在内,都总算是亲自入京,粉墨登场了。 就仿佛是在走一场场盛大的秀,从他们进城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最惊艳的表演。 百姓们蜂拥之下,一幕幕风格迥异的画面悉数上演。 只见将军身着将袍,骑着高头大马,目不斜视,满身铁血威严,身后更有百十精锐,行止立定,整齐划一,一望这气势便让人折服,望而寂静! 只见道门高人须发皆白,面色青锋祭月,纤尘不染的衣衫,无风自摆,眸光一扫世间民众,面露悲悯之色,轻声一叹,缓步而行,发丝飞扬,好一副淡然岁月,又怜悯世人的神仙风范! 只见巨头到来,却衣着朴素,一辆破烂牛车之上,却有四五六七人共坐,进城之后,一望周边百姓,便立刻下车,快步冲着民众而行,与百姓亲切握手,在人们受宠若惊的激动下,他们亲切慰问京城百姓的生活情况。 …… 一连几日,你方唱罢我登台。 国朝为墨白与真人搭建的决战舞台,主角还未登场,各方却是毫不客气的鸠占鹊巢,尽情表演。 在天下人的目光下,他们或慷慨激昂,或低调内敛。 却无一例外的都在表达各自主张,力求借此盛大舞台,一展自己的那超影帝实力的演技,务必让天下百姓对他们敬仰而疯狂。 就这般他们的出现与表演,占据了这场千载难逢的举世大战前的绝对视线! 不知觉间,原本该最受关注的主角,明王府与上清山反而在这决战前夕,安静的实在过分。 当然,人们不可能忘了他们,各方势力也不可能忘了他们。 尤其是作为国朝皇子府邸,也同样是南军女婿府邸的明王府,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隐于喧嚣之中。 这不,当林华耀在无数人的热烈目光下开始他的表演之后,明王府中,陆寻义也不得不去打扰墨白了。 “我就不去了!”墨白手执一颗黑棋,盯着棋盘在沉思,开口道:“此战真人,一分生死,不宜在战前分心,岳父当会理解我的失礼之处。 “如今满天下的目光都盯着京城,想那楚若才,入京便依礼来访。林帅亲至,我们明王府无论怎样,却也不好不理不问,恐会落人口实。”陆寻义苦笑劝道。 墨白将黑棋落子,转过身来略微沉吟,随即道:“既然如此,那你去问问王妃吧,看她什么意见。如果她愿意去,那便请她走一趟吧。” “六爷,您是说让王妃单独去?”陆寻义有些诧异,迟疑问道。 “嗯!”墨白似乎没听出陆寻义话中的“单独”两个字的意味,只是轻声应了一下。 陆寻义眼眸微微波动,有些搞不清楚,墨白究竟什么意思? 让王妃单独去见林华耀,到时候林家那边肯定会向王妃了解明王府的底细。 王妃若是要泄露,到时该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要紧,不能透露的,王妃也并不知道,就她知道的那些,说出去,也未必就有什么关隘。 “是!”陆寻义应下而退。 …… 林华耀来了京城的消息,林素音已经知道了。 从很早以前,她就在想,当她父亲来京之后,她究竟该如何面对? 陆寻义来问她意见,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无论如何,到底是她父亲,心底再是复杂,知他来京,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与他见面。 不过得知墨白居然并不陪她过去,由她单独去见父亲,她倒是很意外。 他会放心自己单独去? 就不怕自己会向父亲透露明王府的底细? 而且如今自己有孕在身,墨白对明王府都隐瞒了下来,她就不怕自己会泄露出去,借此事做动作,影响他的决战吗? 她想不通墨白此举究竟何意? 是在试探自己吗? 应下陆寻义后,她出了房间,主动朝墨白这边走来。 自那日谈过之后,这两日他们又恢复了互不相扰的局面,甚至以前还会不时在一起吃饭,而这两日,她也不练功了,连出房间都少,所以,两人碰面都省了。 除了阿九会来为她拿脉,并下方开药以外,她比以前还要安静。 再见墨白,只见他还在下棋,林素音倒是听阿九说了,他在静心,这两日已经不管俗事。 不由脚步放轻,又开始有些犹豫起来,是不是要去打扰他? 但却见得墨白已经听到脚步声,并朝她看来,两人对视了一下,林素音抬脚走了过来。 “来了?是为去见你爹的事吧?”墨白收了棋盘,给她倒了杯茶道:“坐!” 林素音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喝茶的他,微垂视线,轻声开口道:“刚才陆寻义来找我说,我爹已经入京了,你让我单独过去?” “嗯,如今大战在即,我不方便再为俗事扰心,但置之不理,于礼不合,就由你代表府上先过去一趟吧,其他事,待此战过后再说。”墨白点点头。 “你就不怕我回去了会出卖你?“得到确认,林素音沉默稍许,还是问了出来。 墨白闻言,似乎一怔,随即笑了笑,看向她问道:“你会出卖我吗?” 林素音微窒,心头莫名堵的慌,脸上有些热。 谈不下去了,林素音沉着脸起身便要走。 “等等!”墨白却正了颜色,沉声道:“为安全起见,我会让阿九和墨一带着人跟你过去,吃的喝的,不要避开阿九。若是与人单独接触,也尽量就在墨一视线范围以内。最不济,也要带宁儿在身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宁儿的铃铛会响,侍卫也能及时反应。” 林素音闻言看向墨白,眼中一抹明显的了然闪过,果然,还是要监视她的。 墨白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道:“他们问你什么,你想说什么,都随你意,我不会管,不过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提孩子的事,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上清山,还是林家,都不会再如从前将你当做自己人。如果他们知道你有了我的孩子,那对你的第一和提防就会更深了,你难得回去一趟,还是不要弄得父女见面,却听不到一句知心话,自找心伤……” 说到这里,林素音眼神明显波动,她低下头,手握着衣角不吭声。 墨白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继续道:“墨一和阿九跟着你,只是我担心你的安全,虽然他们应该不敢对你做什么,但人心不可测,即便只是有一丁点风险,我也不得不妨!” 最终林素音看了他一眼,竟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呼!”墨白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她背影离去。 …………………… …… 当安静的明王府终于有了动静,林素音的车马开始朝着林府行宅而去的时候,立刻便让这喧闹的京城,不由一凝。 几乎顷刻,消息便传到了各方势力耳中,所有人不论在做什么,都不得不将精力分散到了林素音的行踪之上。 就连国朝定武帝,也不由为此事皱眉。 当然,让他皱眉的不是林素音省亲之事,而是这已经是战前最后一日了,墨白却从不曾给他穿过一丝半点的消息。 因为明王背着他与道门之间直接定了协议,此战以道门之人自居的事,定武帝对明王意见很大,所以碍于面子,也不好去找明王来问问。 可如今,林素音去见林华耀,墨白却还是不与他通半分关系,让他心头很是发堵。 怎么个意思? 老子这亲爹你不认了,你那国贼岳父,你倒是献殷勤挺快! “林氏女单独出门,墨白在干什么?”定武帝脸色有些发黑,沉声问道。 自从那一日开始,定武帝就再不称墨白为皇儿,张邦立却还是要称呼一声殿下的,只听他回道:“殿下这几日不理外事,就在府中修身养性,做战前准备。” “准备……”定武帝闻言,眉头微凝,沉声开口问道:“明日他便要与梅清风一战了,他究竟行不行?” “这,臣下也不敢下断言。”张邦立又如何知道墨白行不行,只得道:“不过殿下既然敢一战,那自是有些把握的!” “赢了好说,如果一旦输了……”定武帝脸色阴沉半晌,突然转口问道:“四大家那边怎么说?” “还是那句话,他们愿意在殿下不敌的情况下出手保殿下一命,但光凭他们四家,他们恐怕做不到,如果国朝出面要保殿下,他们一定景随!”张邦立脸色有些难看道。 “哼,这么多年支持他们,却还是这般废物,若朕出手,还用得着找他们?”定武帝脸色越发阴沉,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可能为了墨白的命,去亲自出面毁约救墨白? 所以,他希望四大家能够出手,这就是道门内部的事,与国朝无关。 然而,四大家却答应帮助墨白,但要国朝顶在前面。 “罢了,就看他造化了!”最终定武帝摆摆手。 说着他习惯性的手抚上额头,皱眉闭眼,却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睁眼问道:“刘丹师之死,查清楚没?” 第416章 林贼的君威 “已经查清楚了,他的确是由于试验新丹方,误食毒丹而亡!”张邦立点头道。 定武闻言,有些烦躁,确认他非为人所害,也就不再多说了,吩咐一声道:“这两连来,他为朕劳心劳力,厚葬吧,对他的家人多做一些恩赏!” “陛下仁德!”张邦立躬身礼敬。 “退下吧!”定武闭着眼睛轻声道。 张邦立离去后,定武帝感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记得墨白说过要给他炼制一些药丹,却到今日都还不曾兑现,心里又是一阵不悦。 不管是不是因为要面临大战,他这君父有疾,身为皇子却如此怠慢,他总是心头难以舒畅的。 诸事不顺,心情烦闷! 身为帝皇,却无人能为他稍解困乏,着实越发郁闷。 不知不觉,脑海中浮现一道温柔身影…… 他站起身来,走出御书房,眸光朝着那间已经许久未去的宫殿望去。 一会之后,他还是招来内侍,吩咐了一声。 随即朝着寝宫走去,过不多时,那称病的兰妃受召来见…… ……………… …… 林府行宅门口。 早已有一众人正在门口迎候。 待得车马落停,林素音揭开门帘,踩着矮凳下得车来,望着门口那些熟悉的人影,眼圈立刻便红了。 “素音……”有女人带着哭音迎了上来。 林素音定睛一望,只见竟是自家姨母迎了上来,眼圈也不由一红,正要上前。 明王府特卫却在墨一示意之下,早已率先拦在了要扑上来的女人身前,也没有什么过激动作,只是在两列站着。 林素音见状,便要说话,却只见她姨母脸色骤变,后退两步,眼角余光扫视向一旁,她顺势看去,只见那方位正是楚若才。 她心头当即一堵,姨母方才模样难道只是……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响起墨白先前的话,这里没有人会如从前那般将自己当做自己人! 楚若才不动声色的迎了上来,冲着林素音行礼:“恭迎小姐回府,老爷已在府中等候多时,请!” 自那日明王府一见,林素音便对他好感欠缺,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阿九却是上前一步,目光看向一众人,打量了一番,最终他眼神落在楚若才身上,问了一声:“楚先生,我家王妃驾临,为何不见亲家老爷相迎?” 在场诸人闻言,顿时不由面面相觑,最后眼神异样的投向林素音。 楚若才却是面不变色,闻言一笑道:“我家老爷刚与国朝陛下派来的官员就谈判事宜磋商完毕,听闻小姐归来,正在府中等候!” 阿九闻言,听出他话外之音,我家老爷与陛下都平起平坐,亲自出迎,怕你明王府受不起吧。 阿九却也同样不变色,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尔等恭迎吧!” 嗯? 恭迎? 方才已经行过礼了! 楚若才眼皮微跳,眸光盯着阿九,阿九眼神清淡,毫不退缩。 好吧,你家如此傲气,我动不得你家老爷,你们还是可以动的吧。 最终楚若才退后几步,与一众沉默的人并列,就要带着他们一起躬身下拜。 “好了,进去吧!”林素音感觉到众人看着自己的视线突然变的冷淡许多,开口道。 阿九闻言,退开身形,陪着林素音进去。 墨一等人景随,楚若才身边那些林素音的亲戚,再没有围上来一诉思念之情。 楚若才站在一边,看着林素音从他身边走过,先行进府,他眸光定在阿九背上。 阿九似乎有察觉,回头与他对视一眼,眼神淡漠。 楚若才眼神微沉,阿九是墨白的亲身随侍,这一点如今谁还不知,他的态度,必然代表着墨白的态度。 一上来就是个下马威,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玩花样吗? 他却不知道,这还真不是墨白交代的,而是阿九临行前,陆寻义的交代。 没说别的,就一句话,尽量让王妃少与林府中人接近! 阿九一向忠心,不止对墨白,更对林素音也一样,陆寻义的话他平常会听在耳里,但事关王妃,他是否会去做,却不一定了。 可这次,他却认为陆寻义说的对,王妃还是不要与林府太过亲近的好,六爷大战在即,不应该为王妃出行林府而操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妃和林府越生分,她有身孕的事,就越不容易泄露。 同样,也是要给林府一个下马威,别以为殿下没来,他们就可以随便在王妃身上动心思。 ……………… …… 林华耀高坐正堂,相比六年前在朝堂上的文臣风范,如今气质却是早已不同。 六年过去,他面上皱纹虽然增多,但整个人却是威严更甚。 一身素服却不显卑微,一双眼眸神光翼翼,明灭之间,真可谓气魄非凡。 他无需什么装饰气象,便只有身后站着的四名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子,他们各个身上的气息都与极其深沉悠远,一看便绝非普通。 若有宗师在此,便会发现这四人的气息,远比一般宗师要沉重,竟皆乃是可称大宗师的存在。 不得不说,若有熟悉定武帝的人在,定会发现,此时的林华耀,的确是有几分定武帝身上的那种不怒自威的君主气象了。 他端坐上首,眼看着那曾经熟悉的白衣身影自远处而来。 他第一反应是眼神眯起,紧紧打量林素音的每一点细节,与脑海中自己印象中的女儿做着对比。 他要找出每一丝差异,来决定自己接下来面对她的态度。 或许真是“天家无情”。 踏过中门,抬眼便可见到那曾作为依靠的身影,林素音却始终都低垂着视线不敢抬头,一直来到近前,也还是低着头,跪下向林华耀行礼:“女儿拜见爹爹!” 阿九站在一边,本来也想行礼的,但见林素音跪下了,他便迟疑了下来,他跪当然也跪得。 随王妃,自可跪! 却也可不跪,代表王爷,便可不跪! 他略作沉吟,还在考虑跪与不跪,却不想这时候,林华耀的目光却从林素音身上移开了,很是深沉的朝向了站在林素音身边的他。 一股在这六年中,早已养成的大气象顿时随着他的目光施加到阿九身上。 也在这时,林华耀身后的四名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同时将目光对向阿九。 阿九身形顿时一颤,门口的墨一神色一沉,身形忽闪,便已站在了阿九身边,但却不待他有动静,阿九却开口了。 只见阿九承受巨大压力,额头顷刻见汗珠,但面色竟是丝毫不变,云淡风轻的抬眸看了一眼那四人,然后便之略微欠身,便向林华要拱手,行礼道:“明王府阿九,见过林家老爷!” “大胆……”那四人中,突然一人眼中神光一放,当即口吐雷音。 这一幕,与当年金銮殿上,陛下威压梅云清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林华耀目光深沉,便似当年的定武帝那般,坐在那儿,便是威自九天来。 只是可惜…… 阿九抬起头来,目光毫不犹豫与他对上,却还是那么清淡,只听他声音并不高的道:“好了,我知道你是高人,实力强大,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乱叫啊,吓到了我不要紧,可若惊扰了我家王妃,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你恐怕会死的很惨呐!” “不是恐怕,是一定……”墨一不同于阿九这般声音清淡,他眼中凌厉极了,身上气息却反而越发不见,就好像刹那之间便被凝聚成了一个点,深藏在他体内,随时可能石破天惊! 四名宗师闻言,身上气息突然涌动。 却见墨一和阿九几乎同样的反应,第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踏前一步,直接挡在了还跪地的林素音面前。 同时,阿九眸光一动,落在了始终没有吭声的林华耀身上,轻声道:“林家老爷,我家殿下喜欢桃花,院子里栽了一颗桃树,今年春日花开的却甚少,殿下正是不太满意,如果您身后那几个废物好像有些不懂规矩,需要我们明王府为您清理门户的话,您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也正好可以将他们当做花肥,想必明年今日的桃花一定艳丽!” 天可怜见,身为大宗师,竟有朝一日,听一个奴仆要将他们当做花肥,这种感觉…… 无形的罡气突然暴动,跪在地上的林素音,面色一沉,却在这时,只听那林华耀的笑声传来。 林素音没抬头,她没见到此刻林华耀手臂一抬,挡住了后面发怒的四人,笑出了声来,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阿九,便将目光放在了墨一身上,目光带着欣赏的点点头,道:“老夫曾听说在,半个月前,明王府中有一英雄人物,以法士战宗师,最后不但一战功成,更是战斗之中临场破镜,莫非那位英雄就是阁下当面?” “不过小事一桩而已,何敢当老爷称赞?”墨一拱拱手,面色平静。 “阁下谦虚,不错,英雄当如是!”林华耀显得越发欣赏了。 却不想墨一却认真道:“非是谦虚,老爷或许不知道,与我那些血战在明珠战场,斩获一颗颗旗蛮兵士首级的黑衣卫同辈相比,我不过就杀了个把宗师而已,能算得什么英雄?在我明王府,杀宗师不过家常便饭而已,反倒是在下若当日连个宗师都杀不了,又有何面目再回去见诸位同辈?” 便是林华耀听闻这番话,也不由嘴角微抽。 他身后那四位大宗师更是浑身气血波动剧烈。 画虎不成反类犬,林华耀今日看来是别想再与当年的定武帝比肩了。 眼神闪动间,墨一却是不理他们,直接身形微闪,重新出现在门口,执行防卫。 阿九则面色平淡的瞥了一眼那四名宗师,让开了身形,目光盯在了林素音身上。 林华耀站起身来,亲自来到林素音面前,将她浮起来,神色瞬间慈爱万分:“快快起来,让爹爹看看……” 第417章 影帝啊! 威慑一番,最终竟连墨白身边的仆人和侍卫都没震慑住。 也不知道林华耀心里究竟什么滋味,不过他倒也确实不失气度,并未不理会阿九,就好似根本不将这点事放在眼中一般。 林华耀变了脸色,不再威严深沉,起身扶起林素音,父女二人相视眼眶发红。 “素音,爹没用,苦了你了!”林华耀扶着林素音,声音带着微颤。 林素音看着父亲,当即泪眼:“是女儿不孝,让爹担心了。” “唉!”林华耀闻言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擦了泪痕,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开口道:“快跟爹说说,这段日子,你可有受委屈……” 话到这里,他又突然顿住,转身看向四位大宗师道:“诸位,我们父女二人多日未见,怕是有许多话要说,诸位不如先去休息!” 四位宗师闻言,却是互相对视一眼后,有一人道:“林帅,这些明王府的人在您左右,若我们不在,恐会对您的安全产生威胁!” 听到这话,林华耀微微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阿九和站在门口的墨一。 阿九低垂视线,就当没听到他们对话。 墨一就更不用说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华耀又瞥了一眼林素音,随即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诸位多虑了,明王府的人是随小女而来,岂会对本帅不利?” “林帅切不可大意,您的安全重若泰山,他们在您左右,我等不敢离开!”四位宗师坚持。 林华耀似乎有些无奈,转而在椅子上坐下,对着林素音摇头苦笑道:“这些年来为父遭遇的刺杀太多,整个林府上下,都已成惊弓之鸟了,如今就连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却都要当着人前了,哎……” 他一声长叹,让林素音心中不由发颤。 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满布皱纹的脸,只觉心中发酸。 即便心底明明知道,父亲的目的就是想和自己单独说话,却也还是为他心疼。 血缘关系是人世间最不可破的联系,无论怎样,他们到底是父女,无论之前有过多少猜测,有过多少心伤,却还是在靠近的那一刻,不愿意将他往坏处去想。 林素音抬头,眼眶发红,对阿九轻声道:“我要与父亲说些话,阿九,你带着墨一他们去外边候着吧!” 听到此言,林华耀眼中顿时一抹精光闪过,眼角余光定在了阿九身上。 “是!”阿九躬身,只是略微沉吟,便低头应道:“阿九就在门外,娘娘有事,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嗯!”林素音点头。 阿九直起身来,转身退去,来到门口,与墨一对视一眼,两人出了们,就守在门口。 林华耀眼见阿九如此听话,眼中又是波动一闪,眸光不经意的打量一眼林素音。 只见得林素音并不以为意,很显然,对林素音来说,她真的可以在明王府说上话。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正待开口说话,却突然又见,那离去的阿九突然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随即又转身走了进来,林华耀目光放在他身上,眼神眯了眯,没说话,就看他想干什么。 却见阿九走上前来,却并未看向他,反而是眸光直扫他身后那四位大宗师,语气冰冷道:“你们什么意思?怎么还待在这里不走?” 嗯? 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就连林华耀与林素音都有些愣然的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四个依然站在那儿还未退去的宗师。 而那四位却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一群呆头呆脑的蠢货,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出去不成?”阿九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儿焉敢如此放肆,老夫杀了你这贱奴……”四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脸色登时爆红,先前开口说话那人,更是身形一闪,便浑身气势爆发,直冲阿九镇压而去。 阿九面不改色,门口墨一顷刻电闪入内,浑身已亮起光芒。 “啪!”却就在这时,陡然只听一声轰鸣脆响传来,是林素音,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道:“住手!” 场面静了。 包括林华耀在内,通通都看向了林素音。 阿九与墨一对视一眼,同时躬身低头,向林素音行礼道:“阿九无礼,请娘娘降罪!” 林华耀此刻并不坑声,那四名宗师则依然肺都气炸了一般,死盯着阿九,恨不得立刻上去将他撕碎。 要说都是道门中人,修道如此地步,根本不至于如此容易动怒。 若要换一个人对他们无礼,他们真不会这般计较,关键是明王府的人,对整个道门内的人来说,都太敏感了。 一般人骂他们几句,他们可以无视,那是藐视! 而明王府中这个奴才,却不是不知者不罪,而是真的在恐吓他们,真的不将他们当一回事,这岂能一样? 他们若无视,不是清淡,而是代表了畏惧! 林素音缓缓站起身来,在林华耀和四位宗师的眼神下,她竟没有训斥阿九与墨一,反而面向了那四人,发红的眼眶中,此刻却满是冰冷,声音不高:“你要杀谁?” “嗯?”四人当场一顿。 阿九和墨一也意外无比的抬起了头,看向王妃。 林华耀更是眼瞳顿时一缩,嘴唇微动,这一刻却硬是没说话。 四人终于明白了过来,林素音是在向他们发难。 四人之中有两人是上清山一系的道门大宗师,也可以说是林素音的师门长辈,做梦也没想到,这时候林素音会对他们发难。 几人都不由有些懵然和不确定,先前要动手之人,此刻脸色明显不好看,但见林华耀没吭声,碍于他的面子,不好太过,但口中称呼却是变的生分起来,道:“明王妃,此言何意?” 林素音眸光电转,盯向此人,她认识这人,此刻却并没有再叙交情,只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你……” “我让你滚,没听见么?”林素音却眉头一扬,直接冷喝道。 “素音……”林华耀脸色沉了,终于开口。 林素音闻言,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终却还是看向林华耀,躬身行礼:“爹!” “他们皆是你师门长辈,怎可如此无礼?”林华耀板着脸,沉声训道。 “爹,不是女儿无礼,阿九与墨一是女儿带来的人,他们却说阿九他们是来行刺爹爹的,如今当着女儿的面,又要对阿九动手……”林素音低头道。 林华耀眼中微微波动,心道,原来她是因此而怒。 脸色和缓了下来,微微笑道:“素音不要多心,几位宗师阁下也是为为父的性命着想。” 说罢,又道了一句:“几位宗师阁下德高望重,脾气甚好,便是为父也敬重有加,今日着实乃是受了欺辱,有些激动,也在所难免。” 林素音听完,道:“爹爹也莫怪阿九无礼,他们也只是为女儿的安全担忧。” 说完,林素音抬起头来看向阿九:“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是,娘娘请息怒,这几人若坚持在此不退,娘娘且由他们去!”阿九躬身一礼,抬起头来,交代了一句。 说罢,他不管任何人反应与墨一退去。 他们出去后,房间内气氛尴尬。 那四位宗师更是进退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出去,脸就丢光了。 不出去,却又与王妃杠上了。 此刻便连林华耀都不好处理,心里不由有些责怪,说好的一起退下,这四人怎就没退。 而四位大宗师,方才其实不是不退,只是看着阿九灰溜溜的退去,有些忘了神而已。 谁曾想到,就在这时阿九却爆发了,竟冲进来指着他们鼻子让他们滚。 “诸位,且先去休息吧!”最终还是林华耀开口了。 “告辞!”四位大宗师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各自闪动身形不见了踪影。 厅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气氛却反而越发尴尬了。 林素音低垂视线不吭声,林华耀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素音,你长大了!” “爹……”林素音眼眶再次红润,声音有些发颤:“女儿不孝!” 林华耀轻轻摆手,看着林素音苦涩一笑道:“六年前,定武帝赐婚让你嫁予其六子,当时那墨白名声可恶,我怎能甘心让他毁了你一生?可爹没用,抗衡不得定武帝,保护不了你,最终还是让你身上背上了有妇之夫的名声,虽然你没对爹说什么,但你心里的委屈,为父都能感受到,当时为父便发誓,从此以后,定不让我女儿再有这般逆来顺受之时!没有人知道,为父背负上这国贼之名,被围剿数年,九死一生,在最初起事时,并非是有什么大抱负,仅仅只是不想再亏欠我的女儿而已!” 林素音抬起头来看着他也同样带着泪痕,苦涩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如雨落线。 林华耀站起身来,也抹了抹眼泪,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拍她肩膀,长叹一口气:“却不想,这六年峥嵘岁月,为父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若是早知道那墨家六子是如此本事之人,我林华耀又何苦来哉,不但背负上了这国贼之名,更让我的女儿在六年里夫妻别离,忍受孤苦,受尽流言蜚语。到头来,还要害你因为为父的反叛,被你那公婆家极尽侮辱,受尽猜度!”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素音,爹对不起你,你应该恨爹,为父不怪你!”林华耀的声音充满悲凉,笑着笑着眼泪滴答在林素音的耳迹。 “爹……”林素音哭成了泪人,不断摇头:“不是您的错,不是您的错,是女儿不孝……” “为父有愧啊!”林华耀满脸悔恨色,却是声音突然一凝,看着林素音沉声道:“不过还好,还来得及弥补,为父就问你一句话,那墨白对你究竟如何?是好是坏?” 林素音闻声,透过泪眼看向林华耀满是凝重的脸:“爹,您……”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明日墨白便要与梅真人一战,梅真人何许人也,一身实力早已返璞归真,墨白虽年轻气盛,却如何能是对手,若是没有意外,怕是凶多吉少。你若是当真倾心于他,他待你也是真好,为父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他一命。他若是待你刻薄,那为父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定让梅真人斩他于剑下!” 说罢,他紧紧盯着林素音。 如此直面的问题,却是让林素音心中一震,半晌不答。 林华耀眼中闪动,问道:“怎么?莫非你认为墨白真有底牌,能光明正大战胜梅真人不成?” 林素音还心乱如麻,闻言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既然你也认为赢不了……”林华耀眼眸深处顿时微微一松,随即又道:“那你便给为父一句准话,究竟要不要保他性命?你必须要知道,墨白虽有本事,但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就算明王府还隐藏着许多底牌,可此战乃是天下所有势力共同监督,他要一战不分胜败,只分生死,此乃绝了自己后路。当今天下能保他的只有定武帝与为父,就算他与定武帝有了什么谋划,可为父敢做保,定武帝绝不会为了他的性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信誉,你们切莫将指望放在定武帝身上。” ps:今天就一章! 第418章 聊 并没有在林家留下晚宴,傍晚时分,林素音的车架回到了明王府。 墨白见她回来时,眼眶发肿,显然是痛哭过一场,也没与她多说,问候了一声,便任她回房独自消化今日去见林华耀的心情。 不多时,阿九便过来了。 将在林府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墨白倒是有些惊讶,林素音居然会为了他们在她爹面前冲她爹的人发火。 不由转头望了一眼林素音的房间方向,眼中微闪,又释怀了。 怕是之所以会当场发作,除了要帮阿九之外,更多的是在发泄她自己心底对林家的不满。 “王妃与林家老爷两人单独谈话的内容,我并没听到。不过,晚上林府曾留王妃晚宴,王妃主动拒绝了。”最后阿九有些迟疑,提及此事。 “嗯,不要紧!”墨白点点头,似乎并不在乎。 正好这时陆寻义过来了,看了一眼墨白与阿九的脸色之后,行礼道:“殿下,皇后派人送了两件东西过来!” “母后?”墨白眼眸一顿,站起身来,接过陆寻义手中的盒子打开。 陆寻义和阿九也在一边望去,便只见余晖之下,豁然是一片金光耀眼,令人瞬间心旷神怡。 两人连忙凝目,看清盒中之物后,不由同时惊叹:“竟是金丝软甲!” 倒不怪他们惊叹,是曾听说过世上的确有此物,相传天子出巡,身上穿的便是这么一件内甲护身。 可却还真从未见过这东西,任谁初见,都不免为这金光一片而晃神。 墨白第一眼也以为是金丝软甲,然而伸手取过之后,却是神色微顿,口中疑惑道:“咦,好像不是金丝甲!” 他入手只觉这内甲入手轻柔,并没有金丝甲的重量! 不由在这金丝甲之上,细细打量,很快便察觉了不对。 此内甲在要害部位,所用材料虽看似金丝,但入手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伸手抚摸,根本没有金属质感,反而似绸线般轻柔。 “这是金蚕丝甲!”墨白脸上记起少有的出现一抹惊叹之色,连语气都变调了:“世间竟真有金蚕这种生物,其丝玄金,织甲可锐器不破,内劲难侵,向来只在神仙话本中,方有听闻,想不到今日竟有幸亲眼一见这等宝贝。” “金蚕丝甲?”陆寻义和阿九显然没有听说过还有吐金丝的蚕,不由有些发愣。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的晃神,两人便眸光同时发亮,阿九有些激动问道:“殿下,此内甲当真锐器不迫,内劲难侵?” 墨白抬头看向他,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了笑,将金丝甲放在石桌上,然后对陆寻义道:“你试一下!” 陆寻义是伤势还未完全康复,不过如今稍稍出手,还是没问题的。 闻言立刻拔出长剑,对着金蚕丝甲刺去。 “果然不是金丝!”没听到金铁交鸣声,陆寻义顿时点头,手臂微微一震,剑锋之上顿时玄光一闪,便见金丝甲微微颤动了一下。 虽看似只是轻轻用力,但毫无疑问,宗师一剑的力度,绝对比枪械子弹的极大力度要强大。 陆寻义收回剑锋,阿九连忙凑过去打量内甲,一眼之下,顿时脸色一喜,又伸手在内甲上摸了摸,回过头来,很是激动道:“殿下,丝毫无损,当真丝毫无损!” 墨白眼中也是赞叹一闪,又对陆寻义点头道:“再试试!” 陆寻义也来了兴趣,收起长剑,直接手臂亮起玄光,一掌按在内甲之上,整个石桌顿时微微一震,石桌周遭的些许尘灰飞扬。 陆寻义收手,将内甲拿起,先看了看内甲,只见内甲依然完好无损,并没被他罡劲镇破。 他自己的力度,自己清楚,眼中光芒不由越亮,又连忙望向石桌,却只见石桌台面上,明显有些许细微裂痕出现。 很明显他的劲力依然是透过了内甲,脸色顿时冷静了一下,但紧接着却又是神色连闪,回头看向墨白,连连点头赞道:“殿下,此甲果然神奇,虽非当真劲力南侵,但却已是不凡,我这一掌力度,足以震碎整张石桌,却只留下细小裂痕,此甲着实非凡!殿下明日着此甲而战,定如虎添翼!” 阿九在旁听到面红耳赤,心中雀跃不已:“对,殿下明日一定必胜!” 墨白走过来,伸手在石桌上微微按了按,陆寻义和阿九连忙凝目望去,墨白却只是按了按就收回了手,并未将内甲拿起来打量石桌。 反而看了看内甲的长宽,顿时发现与自己体型一致,脸上不由一抹愧色闪过,回过头来对阿九道:“去准备一下,随我入宫!” “六爷,您现在要入宫?”陆寻义不由微惊,他知道墨白此刻不宜再理俗事。 “金蚕,又称天蚕,即便存世,也定然不多,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寻常物,此甲与我身量一样,这定是母后为我亲手编织,短短一个月,要收集如此稀少的天蚕丝,更要为我织成甲,便是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也绝非易事,此恩此情,身为儿臣,又当如何报之?”说到这里,墨白微微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出关已几日,早该知道母后正心中担忧,却未曾去拜见请安,母后不罪,我却要自罪!明日便决战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见母后一趟,让她安心。” “是!”陆寻义闻言不再多说。 “林府那边今天没出什么问题,阿九要随我入宫,具体情况,你去找墨一了解。”墨白沉声道。 “是!”二人应声退去。 待他们走远,墨白将内甲从石桌上拿起,顿时只见,石桌上他先前按下的地方,一个清晰的五指手印,正入石三分。 他没有让陆寻义和阿九看见这掌印,显然是不想他们心底的信心受到打击。 很明显,即便是这件传说中的天蚕甲,可以防住陆寻义一掌,对于一般宗师来说,的确算是宝甲了。 却根本挡不住墨白的功力,就更别提与真人一战,能靠它起多大作用。 不过即便如此,墨白心中所想,却并非失望,而是对皇后的恩情,倍加感激。 这世间钱财易得,这件宝甲,却非钱财可买来,皇后要为此费多少心力,他不能不感恩。 …… 弯月如眉,府中已清静。 林素音一袭白衣,出现在月光下,望着寂静的星空。 明日便四月初了,气温早已没了清冷,但林素音却仍然感觉到了凉意。 她转头望向墨白的房间,灯火不存,一片宁静。 其实她知道墨白不在,听宁儿说,入宫去见皇后了。 但这时,她还是看了过去,或许只是因为,这时的她心里堵的厉害,很想找人说说话。 站起身来,她走出了院子,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后院僻静处。 宁儿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望着静静站在关押梅云清的院门前发呆的林素音,轻声呼道:“娘娘!” 林素音醒转,微微摇了摇头,她没有进去找她师父梅云清,转身而回。 明王府很大,却不知为何,林素音偏偏来到了杜先生的住所。 院中隐隐传来,剑舞金鸣声! 似有人在舞剑,林素音再次顿住了脚,默然而立。 她没有准备打扰,里面的人,却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剑舞声停下。 门开了,杜先生还是那般潇洒,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却是不失女子清美,又多了不拘小节的气度。 她似乎永远都是那般不卑不亢,不敬不畏,让人一见,便不得不心道一声可惜! 可惜女儿身! “王妃来了!”杜先生微笑,欠了欠身。 “杜先生!”看到杜鹃,林素音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还了礼。 杜先生见她红肿的眼眶,让开了门口:“王妃若是无事,我正准备煮一壶清茶,王妃可有空一起品尝?” …… 两人对坐,也无需掌灯。 杜先生借着柔和月光煮茶,月光柔和,不让人太过清晰,让人少了许多防备,伴随着茶香四溢,也让人心里多了一丝安静。 宁儿坐在一边,睁大两只眼睛,静静看着朦胧月光下的二人,不知觉,伴随着茶香,有了些许睡意。 “从前在明珠,我是不煮茶的,那时候总是很忙,如今清闲下来了,才有了些许兴致,茶道怕是不怎么上乘,王妃请!”杜先生带着笑意,举起一杯茶递给林素音。 林素音接过道谢,品了品茶,与上乘茶道相比,确实少了几分功夫,但喝得却很舒服,放下茶杯,林素音道:“杜先生,你一代人杰,如今却蜗居在明王府,可有觉得委屈?” “委屈当然是有的。”杜先生没有犹豫,很坦然。 林素音道是微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杜先生见她没接话,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有办法,局势如此,我很清楚,如今我最需要的是活着,即便只是苟且偷生,只要我不死,青年社就没那么容易被旗蛮瓦解。所以,就算有些不愿如现在这般无所事事,却也能接受,当初离开明珠的时候,我甚至有过心理准备,会被殿下当做一个殿下控制青年社的傀儡而已。相比起来,我如今的生活,真的已经算是不错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掣伏吧,等着出山的时机便是。” 第419章 揭开 林素音看着她淡然洒脱的样子,心里不禁涌起几分佩服,又有几分羡慕。 她在如此劣势中,却活的如此坦然,没有半点怨天尤人,没有半点颓废,有的只是明确的目标,与不放弃的信念。 “杜先生,当日在医馆中,我还不解,明王府上下敢战天斗地,与天下为敌,却偏偏全府上下,包括墨白在内,皆对你敬重有加,今日方知,你的气概,莫说女子,便连铁血男儿也未必能及,你无愧当先生之称!”林素音点点头,最后叹道:“与你相比,无论各方面,我都无法及你半分……”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杯中的茶水,眼中再次湿润。 杜先生早就看出她有心事,闻言没有看她,只是继续煮茶,嘴里却是微笑道:“王妃谬赞,我也不辞,不过再如何,我如今也只是一蜗居闲人,却曾有缘与王妃共同来京,之后入狱,又得王妃多番奔走求情,杜某如今孑然一身,此恩也无法报答。不过杜某如今倒是一个最合适的听众,王妃如果有心事不妨说说,也许杜某能够作为局外人看的更清楚些。” 林素音微鄂,抬头看向杜鹃。 却见杜鹃也抬起了头,月光下,杜先生眸光坦然。 林素音沉默了,在这明王府中,她的确与杜先生还能说上几句话,但也从未认为已经熟悉到可以共享心事的地步。 然而,杜先生却是一个奇女子,气度不输男子,她曾铁血江湖,恩仇必报。 今日虽困居于此,却不防她斐然气度,出狱后她知道了王妃曾为她奔走求情的事,所以,她是真心,愿意与林素音聊聊她的困境。 人的眼睛是窗户,杜先生的坦然,林素音看得出来。 她沉默下去,杜先生也不催促。 终于,她眸光一转看向了宁儿,轻声叫了一句:“宁儿!” 宁儿不动。 “宁儿……”林素音又呼道。 依然不动! 杜先生也不由望了过去,却见小丫头,坐在小凳上,双手支着下巴,眼睛已然闭上,竟是睡着了。 林素音与杜先生对视一眼,随即还是林素音道:“我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她一直忙前忙后,也着实累了。” 杜先生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出声。 林素音轻声一叹,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了:“杜先生,我爹来了京城。” “此事我也有听闻。”杜先生点头:“娘娘莫非已经见过林帅了?” “嗯!”林素音轻声应道:“今日我去了林府行宅一趟。” 此事杜先生似乎并不知道,却闻声道:“娘娘是为此事烦忧?” “父亲与我说了一些话,我却……”林素音说的很艰难,好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她的想法,最终长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爹说的这些话,该怎样去理解!或者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判断他每一句话的深意……” 杜先生闻言,没有再立刻接话。 林素音抬头看向她,她慢慢放下手中茶壶,低着头,轻声道了一句:“娘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谈话具体,但您既然已经觉得林帅的话中有着深意,就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 林素音眼中微晃,有些茫然。 杜先生抬头:“您不是不知道如何判断,也不是理解不了,而是您心里已经清楚了一些事情,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与判断而已。” 林素音立刻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分不清……” 否认着,她眼里却是晶莹闪烁起来,有泪珠滑过脸颊。 杜先生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 再次拿起茶壶,缥缈的茶香,滋润人慌乱的心。 “我爹说……” 林素音的声音开始轻轻响起,她实在需要一个出口。 她其实想到过墨白,但不知为何,她却不想与墨白诉说心底的疑惑,来找杜先生,或许只是在侥幸,认为杜先生的话,或许会给她一个更客观的回答。 她将林华耀今日与她的对话,基本复述给杜先生听。 听到一半,杜先生就已经明白了,林素音为何会如此惆怅。 她知道,林素音已经不再对她父亲保持完全的信任了,或者说,她已经开始主动面对残酷了。 林华耀的这番话,听起来并不存在问题,字字句句皆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杜先生沉默着,任由林素音说完。 “有人跟我说过一些话,在他们的嘴里,将我父亲贬的一文不值,他认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全归功于他的权力欲,甚至对我这个女儿也根本没有半分看重,他们认为我这次回去,我父亲定然会从我身上打主意……”林素音说着说着泪水就如泉涌,最后她盯着杜先生,满怀希冀道:“可是他错了,我父亲根本没有如他所以为的那样,他没有……” 杜先生闻言,微默,没有立刻出声。 沉默了许久,代林素音稍微冷静下来才说道:“娘娘,有些事,或许只有正反,并不需要一定分个黑白,也分不出来。” 林素音抬头望向她:“杜先生,难道你认为连父女之情,也能夹杂着其他吗?” 杜鹃眼眸第一次产生了波动,她突然明白了,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到林素音那般感同身受。 道理可以讲通,但情感却未必按照道理那般发展。 可事实上,在杜家,重男轻女从来都有,相比几个哥哥,她受到父亲的关注最少,却即便如此,再她心里,父亲永远是她的依靠。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世,可直到今天,她也同样坚信,自己父亲始终在天上看着自己,她绝不会信,也绝不容别人来推翻她父亲对她的爱。 “好吧,我便说说我的见解!”杜先生轻轻点头,不再去与林素音争论这父女之情,该不该纯粹的问题,这是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儿能够接受其他论的话题。 干脆就事论事。 林素音明显紧张起来,杜先生微微沉吟,开口道:“首先,关于你父亲起兵的问题,就我的间解,林帅与国朝分道扬镳,此乃大气魄,绝非是一时心血来潮,只凭三两日之功能够办到的。” 这话一出口,林素音脸色就白了许多。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是心底愿意相信父亲的确有为她而抱不平的心思。 “当然他是为了权利,还是为了你的委屈,这一点,是可以共存的。他是你父亲,同样他也可以有权利欲,在当初,你和他并非对立面,所以这根本无需讨论。我知道娘娘之所以心底在乎,是因为想要证明,在权利与你之间,在林帅心中,究竟何轻何重?”杜先生轻声道。 林素音身躯一颤,呼吸压的很紧。 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刨开心头的深沉,这感觉让她复杂到了极点。 父女之间,要猜疑到这个地步,让人心碎,但难过的同时,她却又有一种释放出来的轻松与期待。 “可以肯定的是,林帅向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机锋暗藏,目的鲜明!”杜先生直接了当。 林素音眼眸顿时瞪大,双手纠缠在一起。 “若我没猜错,林帅应该是察觉到了您的提防,所以先用这段话来做开场白,试图缓和父女气氛,但从说要保明王性命开始,便全是假的!” “他有一句话说的对,当今天下,能保明王者,唯陛下与他。但实则,林帅绝不可能保明王,林帅的气魄早已昭然若揭,他不会任由明王这么出众的皇子活下来的,否则,以明王的本事一旦登了大宝,他的基业此生无望!” “既然这一点是假的,后面也就都是假的,他之所以问您对殿下是否倾心,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试探您如今的立场,看看您是否还能为他所用!” “至于向您表示要保明王性命,其中的深意,则是想通过您试探,明王要与真人分生死,究竟是真是假,他究竟有没有把握真的能与真人一战。您若需要他救,这证明明王其实赢不了,您若不需要,则又可以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明王或许真的有把握能赢,那么他即便改变不了结果,却可以提前预知局势,对上清山即将有的大变做出应变准备。” “第二,明王战胜不了真人,却还要大战,这是不是一场阴谋,国朝和明王之间是否有着其他打算,林帅的话中,也证明了他的确还没有放下疑心。” ………… 一句句,一条条,逐词逐句的分析,让林素音的心一点点收紧。 然而她的激动,却反而慢慢静了下来。 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难以接受。 杜鹃是看着她的反应的,也并不意外,最后道:“娘娘,其实根本不需要我说,您早已什么都明白,只是……” 只是您不敢,也不愿去接受这事实罢了…… 这句话,杜鹃没说出来。 两人之间恢复了沉默,杜鹃再次开始煮茶。 “杜先生,有朝一日,明王府和林家能两立吗?”林素音慢慢站起身来,似乎不想再说了,但又顿住脚,突然声音从寂静中响起。 杜先生手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向林素音,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色,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了解明王妃心头的压力。 她不是承受不了残酷,也不仅仅是伤心父女之间的残忍,她,还在害怕将来。 这一刻,杜先生突然懂了,林素音已经不是刚入京的林素音,她的身份早已不再只是林家的女儿,她的心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归属在了明王府。 第420章 一触即发 当林素音离去之后,杜鹃依然坐在夜空下,想着她们俩刚才的对话。 两人方才聊了许多,杜鹃却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漏掉了一些话题。 良久,杜鹃突然一怔,喃喃道:“刚才好像我们谁都没提过殿下明日与真人大战,究竟能不能赢……” 想到这个,杜鹃不由愕然,为何如此紧要的问题,却在刚才谈话时,竟都没被两人重视? 恍惚过来,杜鹃抬眸远眺整个明王府,没有一丝杂乱。 在这决战前夕,整个明王府竟都如此沉稳,没有一丝大战来临的紧张慌乱。 她又想到方才被王妃叫醒,还有些迷迷糊糊跟着离去的宁儿,心底不由越发觉得古怪。 似乎,这整个明王府,包括自己在内,都很少会去想,明王若是输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杜鹃不由沉默下来,半晌后,她无奈一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自己也对明王如此充满信心? “好像所有被人认为不可能的战争,最终他的确都赢了……” …… “皇儿,你怎的不在家好好休息,这时候还来母后这儿?”皇后见墨白星夜入宫来见,心中欢喜,面上却是责备道。 “儿臣这些日子忙于练功,一直未曾来给母后请安,心中愧疚,还请母后恕罪!”墨白躬身行礼道。 “大战在即,你如今少为外物烦思当是正经,母后在宫里好好的,谁要你来惦记了。”皇后摇头,依然责备。 说到这里,皇后眼中又满是担忧,望着墨白:“皇儿,明日之战,你准备的如何,若是把握不大,你也不要害怕,母后来想办法……” 墨白闻言,便是他七尺男儿身,此刻眼中也不由发润。 就算自己再强大,在皇后眼中,她永远在为自己担忧,并且随时准备保护自己。 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笑容,微微摇头,声音沉稳道:“母后放心,明日之战,儿臣有把握,之前还不敢说一定能胜,可如今不是有了母后所赐的天蚕内甲吗?有此甲护身,儿臣定然能立不败之地!” “这内甲当真能帮到你?”皇后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色。 “母后莫非不知,这天蚕内甲,锐气难破,内劲难侵,此乃天下一等一的宝物,有此宝物护身,天下之大,儿臣又何处不可去得?”墨白点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说着回头给了阿九一个脸色,阿九立刻上前,躬身行礼,确认道:“娘娘,方才殿下在府中已经试过宝甲,果然是厉害的紧……” 阿九将陆寻义试验宝贝的事情说了个仔细,听的皇后心中越发欢喜,眼中的担忧终于缓缓卸下,再看向墨白,却是依然训诫:“此甲能帮到皇儿,母后也放心不少,不过皇儿且一定记住,便是有了内甲护身,也绝不可有半点大意,知道吗?” “儿臣谨记母后教导!”墨白躬身受教。 皇后心中石头落地,母子谈话也轻松下来。 相谈一番,墨白要为皇后复查。 皇后却不允,不让墨白再为她劳心,却是拗不过墨白,最终还是让墨白为她诊脉。 只是这次不同,墨白复查时,却对身边的阿九不时介绍皇后的伤情。 待复查没有问题,墨白本来还想再陪皇后聊一会。 皇后却是摆手将他赶走,言道,明日便要大战,今日不可劳累。 无奈,墨白告退。 然而,当他们两人离去后,皇后却又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老嬷嬷见皇后先前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再次浮现担忧之色,不由问道:“娘娘,您可是还在为殿下担心?” 皇后轻轻点头,声调低沉道:“嬷嬷,皇儿其实没有把握!” “娘娘,您想多了,殿下实力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老嬷嬷不由微楞。 皇后却是眼角泪珠滑过,声音微颤:“他若是真有把握,今日又何必带阿九一起来,皇儿是放心不下我的病情,所以才带阿九来的……” 老嬷嬷闻言一呆,随即想起方才殿下对阿九认真讲解皇后伤病时的模样,也不由是心中一沉,但转眼看见皇后如此悲切,还是不忍道:“娘娘,您是误会了,老奴听闻,这阿九在明珠时便已在杏林中闯出了一番声名,乃是殿下的衣钵传人,殿下带他来,只是为了教导他而已,并非娘娘想的这样。老奴倒是认为,正是因为殿下心中有底,不为此战而惊惧,方才能如此气定神闲的教导弟子。” 皇后摇摇头,什么都没再说。 她在墨白面前表现的放下了心口巨石,不过是不想让墨白知道她担心而已。 ……………… …… “皇后的后续治疗,你心里都有数了?”回府车架上,墨白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阿九看看他,点了点头:“阿九知道了。” “嗯!”墨白点头。 “殿下……”阿九忍不住开口,面色有些忐忑。 “不过是为以防万一而已,不用多想,记住我交代的事情就行。”墨白闭目平静道。 阿九终是不再多言,低头沉思。 回到府中,墨白并没回主院。 而是独自一人,走向青青的住所。 房中还有灯火,墨白轻声一叹,上前敲门。 门开了,青青衣着整齐,望着门口的他,让开了身形。 墨白进屋,青青主动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最近我太忙,也没时间来看你,怎么样,可有什么不习惯?”墨白轻声问道。 “没有,都挺好的。”青青抬头看他一眼,少见的没有与他置气,眼中露出一抹担忧:“我听宁儿说,你明日就要与真人决战。” “放心,没事的!”墨白笑了笑,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就是过来看看你,早点休息!” “等等……”看着他转身要走,青青突然开口叫道。 墨白身形一顿,转过身来,便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护身符,递给墨白:“这是我在明珠时去观里求来的,仙长说可以趋吉避祸,给你!” 墨白看着这护身符,脑海中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小小荷包,眼中不禁柔和了许多,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接过护身符,点头道:“好,我拿着,等我明日回来以后,你就不用只能呆在家里了,平时可以出去逛逛……” …… 握着护身符,墨白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虽然青青还是没有开口叫他哥哥,但毫无疑问,她是将他当做亲人的。 有些因果,得还! 皇后算一个,青青算一个,这都是前身的执念。 一套天蚕甲,一个护身符,墨白终是没有辜负这两段因果。 回到主院,院中宁静,他站在如水月华下,朝着林素音的房间方向望了一眼。 随即慢慢坐了下来,独自再寂静中沉默。 半晌,抬头望了一眼那弯月,站起身来,转身回房。 却又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回转,月光下,林素音慢慢走来,却又离他三米外便止步,低头微微沉吟一会,还是抬头看向墨白,道了一句:“回来了?” “嗯!”墨白点头,轻声道:“你还没休息吗?” 简单的对话过后,两人相对而立,又沉默了下来。 半晌,林素音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日……” 话到一半,墨白没听到下文,却是笑了笑:“放心,我从没输过!” 林素音朝他望了一眼,慢慢转身,手抚上自己小腹:“好!你……保重!” 墨白笑了,转身消失在院中。 生死决战前,他们对话如此之淡。 然而,对双方而言,这如此淡薄的对话,却是从未有过的。 见了皇后、青青,又与林素音说过话! 墨白也是个人,他也有情感需要。 即便如此清淡如水,对他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决战前的最后一夜,墨白的心宁静了。 ………… …… 当初阳终于驱散最后一丝黑暗,普照整个京城的时候,一股无法抑制的沸腾气息,就好似伴随着一道无声炸响,整个京城轰然沸腾。 街道上全副武装的禁军,早已戒严! 但他们的身影,却根本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不止是各方势力的车马,正在街道上,形成一条条长长的队伍,正在有条不紊的在四方百姓们兴奋的目光下朝着皇城北郊而去。 更有着无数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各界人士,也早已出动,夹杂在百姓们的队伍中前行。 多少年来,从不曾有过的人流量,不断挑战着京城的承受力。 庄严而又凝重,沸腾而又喧嚣。 这是四月初一的早晨,所有人的心情。 日头拉升,皇城北郊的那座巨大高台周边,逐渐人潮涌动。 围绕高台一圈的座椅上,最高处有一张椅子,龙腾雕刻,毫无疑问,那是定武帝的位置。 龙椅看台之上,又有九张蒲团,在龙椅旁边摆开,想必是为了国朝五位镇国真人,与那传说中的四名门家主所放置的,也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与龙椅并成一线。 而在龙椅下方,看台一圈,又分成五方看台,高矮,顺序,层次分明。 稍有见识的人,便能一目了然。 第421章 生死状 龙椅正下首的看台,应该便是国朝皇子、权贵、以及国朝宗师的座位。 而其他四方,则应该便是林华耀等势力的分布了, 也不知究竟经过了怎样的博弈,反正最终这坐席就这般定了。 即便是林华耀,到了京城,也休想与定武帝平起平坐,最终还是坐的比定武帝要矮。 只不过,他们也算强悍了,在方位上,他们明显隔离开了国朝,在向世人表示自己已经自成一派的事实。 “咚!咚!咚!” 恢宏的钟声三响,皇家看台上,出现一道声音:“请观礼宾客入席!” 原来是一位修行中人,开口则声传千米。 沸腾的场面顷刻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盯向各方看台。 很快,一个个在当世名声赫赫的人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安静的看台下,再次开始沸腾。 今日,并不止是一场战斗而已,对百姓来说,这些巨头们的出现,同样令人激动。 代表了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而对林华耀等人来说,站在京城,高台之上,堂而皇之的对着百姓们挥手致意的一刻,也就证明他们从此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咚!咚!咚!” 钟声又三响。 不用人提醒,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盯住了龙椅那一方。 下一刻,那龙椅周边的蒲团之上共有七道人影,凭空出现,盘坐在上。 最先有所反应的则是道门一方的看台之上,所有道人均起身向这七位行道家揖法。 随之各方看台之上,即便巨头也注目礼敬。 即便没见过这七位,在场却多有见识广博之人,下一刻真人的身份,便传播开来。 真人的出现,场面立刻沸腾,有人率先开始行礼,紧接着满场皆然。 也就在这沸腾之中,皇家看台上,无数人影走来,最前方,那个龙行虎步的龙袍身影,刹那让场面静下。 “陛下万岁!” 这次不用他人提醒,三呼万岁之声,顷刻形成主流,震慑天地间。 不论如何,定武帝还是国君,他的威严至今为止,仍然明照四方。 林华耀等人,也无法不起身致意,虽然只是意思一下,便转身而回,但还是证明了定武帝乃是天下共主的事实。 三呼之中,定武帝眼挑八方,心情难得的好了起来,他气度斐然,抬手虚按三下,四周静逸,感受着一言一行,掌四方风雨雷动的快感,他转身在龙椅上坐下。 目光却是看向林华耀等人的方位,浑身上下一股冲天气势勃然而出。 林华耀等四方看台上,无不沉默与他对视。 也就在此时,除张邦立与一精瘦中年男子站在他身后不动之外,他身后的一众皇子权贵,均沿着两边楼梯走向下方看台就坐。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张邦立微微躬身,在定武帝耳边道了一句。 定武帝点了点头,嘴唇轻动:“梅清风与墨白都到了没?” 张邦立面上没有波动,眼中却是一紧道:“上清山和明王府的人都来了,但梅清风和殿下还没出现。” 定武眸光一扫台下,只见为道门一百零八山准备的看台之上,此刻情形有些诡异。 其他看台早已就坐,道门那边却是明显气氛不对。 只见却是三方人士互相对持。 三山、四门,与陆寻义率领的黑衣卫! 其余两方坐了,以陆寻义为首的黑衣卫,却是不坐,他们当仁不让的将三山四门,赶到了两边,自己站中间。 就这般两边就坐的人等中,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显得极为显眼。 定武帝没有管明王府与道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只是眸光一瞥身边几位在蒲团上就坐的真人。 国朝真人道:“有两股如山气势在分别在东西方向,梅真人与明王殿下,到了!” 身边几人闻言,皆向定武帝颔首! 定武帝点点头,看向玉清真人,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玉清真人起身,冲着定武帝一礼,回道:“尊陛下法旨!” 真人不称圣旨,而称法旨,也足以看出真人在世间地位了。 玉清真人走上前来,他声音轻吟,却轻易传遍四方,直接道:“自圣祖爷开国,恩荣四方,我道门一百零八山也在其列,圣祖爷有言,道门分高下,以实力论道!” “此规矩,自圣祖爷而今,已逾五百载,今有我道门后起之秀明王府,秉承天下论道之规矩,向道门上清山发起论道挑战。上清山应下论道战书。道门报经国朝陛下批准,此战合规!” “老道玉清真人,为此次论道主持,我宣布,今日明王府明王殿下与上清山梅清风掌教,在此一战,应双方要求,此战二人上擂台,只得一人出,不分生死战不休,为确保此战公平、公正、公开,今我道门一百零八山,由陛下批准,请天下人共同见证,任何人不得插手!” 他的声音清晰传至每一个人耳里,对各方势力来说,早已共知。 可对在场全国各地赶来的百姓来说,却是心潮澎湃。 一战分生死,不分生死战不休的传闻,早已沸沸扬扬,可却还有太多人不相信。 有人不信,明王真敢与真人分生死。 有人不信,国朝真会放任这两位生死而战。 有人不信,今日当真会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巨头陨落。 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倒吸冷气声,一片接着一片,这般存在就要在他们眼前陨落,那种震撼,无法言喻! “请二位登台,签下生死契!”玉清真人的声音陡然扬高。 说罢,他手中突然出现一页纸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擂台之上扔去。 纸张那么薄与轻,可他随手一扔,却是让满场瞠目结舌。 只见那张纸,竟突然包裹着耀目玄光,竟有如神迹一般,刚劲有力的疾射擂台中心。 而擂台之上,此刻仍然空无一人。 包括定武帝在内,此刻所有人都望着这神奇一幕,惊叹不已。 却还没等他们回神,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生死状,飞至擂台中央之后,却是突然诡异的悬停在空中。 “二位道友,请在生死状上签字画押!”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屏气凝神,望着空荡荡的擂台。 突然,一只毛笔自远空飞来,竟自行来到悬停的生死状前,书写起来。 “哗!” 这一幕的发生,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现场为之雷动。 定武帝的眉梢一挑,眸光看向了毛笔飞来的方向,只见人群散开,一麻衣老者正一步步走来。 他似慢实快,数十米的距离,几步便来到了生死状前,毛笔飞落在他手上,他手掐法诀,向着龙椅方向礼敬,随即绕场一周。 他神情淡然无波,浑身上下无丁点气势,可他一出现,道门看台方向,顿时一阵动静:“见过上清山,梅真人阁下!” 众人望去,之间道门那边,所有道人,包括陆寻义带领的黑衣卫在内,均躬身礼敬。 “诸位有礼!”梅真人第一次开口,声音不大,却也如玉清真人一般,清晰传到每一个人耳里。 说罢,他看向还停在空中的生死状,手臂轻轻一挥,那张生死状,瞬间便以比来时还快的方向飞向玉清。 陆寻义为首的黑衣卫,顿时脸色一沉。 高台之上定武帝也是眼神微凝,墨白还未签押,定武眸光一瞥玉清。 玉清没什么动作,任凭生死状飞回。 然而,这一刻,定武身边的那国朝真人和太清,以及四名门的家主,却是眼眸之中豁然精光闪过,死死盯着那张飞回的生死状。 道门中人都清楚,这是第一次试探。 墨白若连名字都签不下,那这场生死战,便注定只是一个笑话了。 “咻!” 就在那张生死状要飞回玉清手上的时候,突然,擂台之上,陡然传来一声如箭飞鸣般的响声。 数位道门巨头立刻神色一凝,便只见空中几道黑点飞快袭来,准确无误的击打在生死状上。 玉清真人伸手接过,垂眸看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擂台之上。 随着他的目光,下一刻所有人看去,只见墨白一声黑色长袍,一头白发随意束在脑后,正不知何时已然负手站在了梅清风十米之外,正与梅清风正对身形。 “双方已签生死状,此战开始!”玉清的声音传来。 在场全部人等,几乎顷刻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全部看向了擂台上,那两个形成鲜明对比的人。 一个气势深沉,一举一动,仿佛合乎于道。 一个虽然一头白发,却是年轻的过分。 国朝看台下,多少皇子公主,墨白的那些兄弟姐妹,此刻眼看着擂台上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心情皆是刹那复杂万千。 己方看台上,那些巨头们,同样盯着这个年轻的人影,尤其是林华耀,他的眼神更是难以说清意味。 不过这时,对于墨白和梅清风来说,外物早已不见。 两人对视一动不动,他们的衣衫却开始猎猎作响,整个擂台上,也开始无风起浪。 突然,一道身形暴起,率先出手。 所有人心中一紧,待看清这敢先出手之人,皆是眼神剧震。 “是墨白!” 第422章 梅疯子 对于太多人来说,场中的两个人,算是同样闻名于世,单论影响力而言,没人敢去小看他们令人之中的任何一位。 不过那只是影响力而已,当他们真要以武论道的时候,包括定武帝在内,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墨白与梅清风划上等号的。 真人的威严,在时光的沉淀下,早已深入人心。 即便是对他们了解多一些的大人物们,不会如普通人那般将他们视为仙圣一般的存在,也依然要认同,他们的实力早已超凡入圣,进入了另外一个普通人难以触摸的层次。 对他们了解越深,便越发明白真人这等存在的恐怖之处。 墨白尽管也早已经在人们心中刻下了强大的概念,但在人们心中,却依旧很自然的认为他的强大与真人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不是差距多少的问题,而是明王再强大,也还是凡人,但真人却早已超凡。 就好如孩子即便再健壮,却又有谁会将他与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放在一起比气力? 不过,不管如何,事实上,所有人都已经亲眼见到,这两个不对等的存在已经走上了擂台,即将要生死一战。 不,不是即将,已经开始了! 在万众质疑的目光下,墨白一如他留给世人的印象一般,刚毅、凶猛,根本无所畏惧的朝着人们眼中那超凡入圣,不可战胜的存在,发起了率先一击。 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对话,或者豪情万丈的宣言,半点迂回都没有! 墨白未发一言,沉默中悍然出手。 伴随着台下不自禁的惊呼声,墨白身形由静至动,没有征兆,没有间隔的动了。 当人们视线能够看清的时候,墨白便已经出现在了梅清风面前,两人相隔不到半米。 墨白白发后扬翻飞,衣襟烈烈作响,那年轻的过分脸上,没有半点彷徨,只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手臂高抬,五指并拢成掌,一掌自上而下,狠狠朝着梅清风天灵盖拍去。 在万众瞩目下,面对这一掌的梅清风,却是神情清淡,连眼神都未曾朝墨白的掌力看上一眼。 与出场时没有半分改变,他负手身后,任凭掌力袭来,只是额头微微上扬,深邃眸光盯着近在咫尺的墨白,冷静极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却就在墨白一掌要拍到他天灵,所有人都心头发紧的时候,墨白的手掌却是突然一顿,诡异的停止了下拍的动作。 场面又由动至静,二人面对这面,保持着一人进攻,另一人却无动于衷的姿态。 空间仿佛突然一股气势被锁定了,一切僵持。 看台下远远观望的百姓们,看不清具体内情,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而四方看台之上,却是眸光紧缩,死死盯着场下的一幕。 方才墨白动手的突然,也静止的突然,所有人的呼吸都在压抑着。 定武帝身躯微微前倾,眼眸一动不动。 看台下的皇子与权贵们则是不由站起了身来,朝着看台边缘走近,要看个究竟。 而四方看台之上的巨头们,身边则早有道道门身份的老者,正紧盯着现场,在向身边巨头解释着情况。 “是大势!”林华耀身边一老者紧锁的眉关豁然松开,凝聚的瞳孔也松懈下来,声音带着明显激动道:“真人阁下所立之处,方圆之内,明王太过自大,以为世间无敌,却不知真人厉害,竟胆大包天,主动入掌教方圆之内,如今真人大势镇压,一身功法悉数被禁,怕是此刻连动弹都不能。胜负已分,胜负已分!” 林华耀等人都知道真人大势,可真人动手的机会太少,连林华耀本人都未曾见过,直到身旁宗师言明,方才反应过来,场下是个什么情况。 眼眸再次一扫场中那静止画面,只见真人阁下负手而立,从头到尾无丝毫烟火,而反观墨白却是顷刻便被镇压,他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眸光不由扫向对面龙椅方向。 他想看看定武面对此情此景,又是如何颜色? 当看清对面情况,他却面色又是一怔,只见定武只是盯着场下,面色却还很是镇定,林华耀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恰逢此时,只听身边楚若才的声音传来:“明王敢战真人,当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败了吧?” 林华耀神情也是微微一变,也赞同楚若才的观点,再加上定武帝的沉着,他也点点头沉声道:“墨白能历经数战而不败,本事应该还是有的,胜败当还未分!” 然而,他身边大宗师却是神采飞扬道:“楚先生非我道门中人,怕是有所不知,明王或能凭秘术在宗师里称雄,但宗师与真人之间的距离,可谓天差地别,不能以道里计!无论是掌握的力量,还是战斗方式,都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我上清山掌教真人,就算在真人之中,也是功参造化的无量存在,明王若不近真人阁下身边,或可游走一二,然其太过自大,如今落入真人大势掌控中,只待真人意念一转,其必将身死道消!” 这宗师满脸飞扬之色,为梅真人的强大而自傲。 但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对于一般宗师而言,即便是大宗师,也根本无法与掌握大势的真人抗衡。 真人无敌,早已是道门中世所公认,明王只要未登逍遥,就休想在真人手下翻天。 然而,他话音一落,却突然只闻四方气势突变,楚若才急切的声音也在他耳边惊声响起:“快看,明王动了!” “嗯?什么?”这宗师闻言,不由侧头望向场中,瞬间便是脸色一变,眸光中一抹慌乱浮现。 在他目光尽头,梅清风依然负手以待,然而墨白那只停滞在空中的手掌,却又一次动了。 在人们视线中,他的手正在一寸寸的继续下压,虽然速度极慢,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动了。 不止林华耀这边,所有有资格位列看台之上看座的存在,方才都曾听过道门人士如林华耀身边之人类似的解答。 此刻不由为场中的动静而轰动起来。 不是说墨白已经败了吗? 不是说他再不能动了吗? 不是说真人意念一转,他就有死无生了吗? “这……”林华耀身边的那宗师望着墨白正艰难下压的手掌,喉结耸动了一下,强自道:“垂死挣扎,真人阁下都还未出手,定然只是想要看看他垂死挣扎而已!” 林华耀已经无心去听的他说什么了,他不止注意着擂台,更时刻关注着对面定武帝那边的情况。 只见得那数尊原本垂坐观望的道门巨头,此刻竟已经全部起身,眸光紧盯着台下战场上的两人,即便两座看台相隔很远,林华耀似乎都能感觉到真人与四名门家主脸上的凝重的与惊色。 下一刻,就连定武,也站起了身来,上前两步,紧盯着场中。 没来由的林华耀心中狂跳,不由深吸口气,身形也前倾,死死盯着正在对战的两人。 虽然看不出究竟墨白这一动,有何诡异之处,竟让定武帝与三方真人、四名门家主都坐不住了。 但他知道一点,定然是墨白的实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方才能让他们如此激动。 他不知道,就在此刻,对面四名门中谷家老者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竟未动罡法,便已撼动梅真人大势?这怎么可能?” 定武帝如同林华耀一般,也看不懂具体,听闻谷家老者所言,眸光一瞥国朝真人。 真人此刻也紧盯着下方战场上,墨白正在艰难中,犹如慢动作一般不断下压的铁掌,却还是开口回道:“陛下,殿下近身一掌,乃是凭借掌力与梅真人的势力在硬撼,试探梅真人的势力强度,而梅真人看似没有出手反击,实则却是不断收紧大势,试探殿下的实力底线!” 与林华耀身边的那位宗师的解释完全不同。 在真人眼中,墨白近身一击,非是自大送死,而是本就存心硬碰。 “明王动了,也就是说明王胜了一筹?”定武帝闻言,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真人眼中却是不由闪过一抹惊色道:“殿下能动,只能说明梅真人单凭大势无法镇压殿下,殿下敢于梅真人一战,能破大势乃是与真人一战最基本的要素,这并不出奇。令我等没想到的是,殿下居然根本就不曾动用宗师罡劲,只凭借一种精妙掌法,便已破了梅真人的大势,您仔细看,殿下一掌,看似平平下压,实则其每压下一寸,其掌皆是震颤了不知多少次,此法诀之精妙,殿下施展,竟可单凭掌法破势,若殿下再有四门门主实力,此战怕是当真难说胜负!” 国朝真人毫不避讳,当着四名门与二名山真人,便直言道。 此言一出,立刻令得道门四门与二山真人之间,气氛微微诡异起来,不过,此时此刻,大家也顾不得想太多,皆是凝神观看台下情况。 “梅疯子恐怕忍不住,要动手了!”最年轻的谷家主突然道出一句,让定武帝连忙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下。 果然,梅清风的神情也不由变了,眼神微微一挑,望着墨白依然在不断下压的手掌,眼眸深处一抹强烈至极的忌惮再也掩饰不住,原本他就不敢小看墨白,现在更是越发忌惮了。 真人心境无所桎梏,心动则意动,意动则身动,他不再犹豫,眉头微微一扬,多年修成的恐怖气势,自他体内豁然席卷而出。 一瞬间,场中央飞沙走石,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场勃然爆发。 墨白首当其冲,只觉好似面对一座巨山迎面镇压而来一般,他浑身气血陡然一沉。喉头有些腥味传达至味蕾。 不过面临如此惊天之势,他眼神却不但没有黯淡,反而瞬间直**光万丈,突然张口一道雷音嘶吼,咆哮而出:“吼……” 声若雷霆传出不知多远,震的人心惊胆颤。 而此时此刻,外界的一切动静,对交战中心的二人来说,却再无半分感应。 梅清风不理墨白啸音,在墨白被他全力镇压的那一刻,他背负的双手豁然击出,仿佛穿过空间距离一般,双掌直接印在了墨白胸口。 其眼中一道紫光炽烈闪过,难以想象的磅礴真元自全身宽宏似海的经脉游走,瞬息自双掌透体而出。 此掌果决狠辣而果决,真人心性通畅,动手毫无羁绊。 镇压墨白,再掌定乾坤,一切犹如行云流水,有人道真人方圆之内,乃是其领域,敌人生死,皆由其一念之间。 此言是否夸大,此时已然清楚无误,问世间,又有谁能在被禁锢之后,逃出这一双夺命之掌。 “轰!” 一声巨响,仿若晴天霹雳一般,直击每个人心灵。 看台四周,除了大宗师与真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方才墨白一声雷啸之后,感觉片刻失聪,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除了定武帝身周有众真人护住之外,其他人则世界清静了。 面色惊恐,瞠目结舌的看着场中央,那犹如神话故事中诞生的场景一般。 一柄足有三四米方圆大小的姿色巨锤,在梅真人手中凭空出现,狠狠砸向了那个黑衣白发的年轻身影。 所有人望着那炳巨锤都不由生出窒息感,眼睁睁看着墨白那相比巨锤来说如蚂蚁一般的身形,如一片落叶一般,被巨锤狠狠砸飞。 没有人知道这一锤下,墨白如何了。 因为根本来不及想,梅真人的身形突然如幻影一般,骤然在擂台上连连闪动。 他身材并不高大,一身麻衣,单看外表显得老实巴交。 但此刻,他却犹如一个被激怒的雄狮,整个人瞬间狂暴,一炳紫色巨锤,被他握在了手中,随他身形变幻,发丝飘扬之间,无比狂暴的砸在擂台之上各个角落。 “轰!” “轰!轰!” “轰!轰!轰!” 一声声爆响,好似只是一瞬间,又好似经过了一个世纪。 除了龙椅看台上的几位道家巨头之外,没有人能够喘过气来,只能在难以想象的强烈震撼中,看着铁锤一次次狂暴无边的轰向擂台各个角落之上。 第423章 分生死 擂台并非由木材搭建,而是早已料到此战之狂,皆乃用开山巨石垒成,坚固程度,自是无需多言。 然而此刻,伴随着紫锤狂暴翻飞,擂台上一声声雷鸣般的爆响传至天际时,只见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巨石射向四面八方。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根本难以想象的狂暴画面之中彻底呆滞。 定武帝站在看台之上,有道门众巨头护住不受擂台之上,常人难以承受的气势所波及,但也在这一刻若不是一辈子养成的帝王之气支撑,恐怕就连他也无法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他看台之上,包括林华耀在内,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坐得住,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站起身来,眼皮狂跳。 雷霆爆响,碎石翻飞! 国朝真人脸色顷刻难看,沉声喝道:“诸位还请出手,护众人安全!” 玉清真人和太清真人倒是面色无波的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四名门门主,以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陛下一眼之后,身形闪动,消失在了看台。 而四名门主,却是皆眼神凝重对视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随即他们身形出现在四面八方,挥手间替各方看台挡住那些飞来的碎石。 “梅疯子……”国朝真人,站在陛下身边警惕,眼神却定在场中那道狂暴身影之上,嘴里喃喃道。 梅疯子! 没错,这就是梅清风! 他名如清风,然在与他一同成长自今日的人嘴里,他的称号是疯子! 许多道门中人通过各种途径听到过这种称谓,却是难以理解,如梅真人那般清风霁月的存在,怎会有如此诨号。 但经过今日,相信所有人都理解了,为何梅真人会被称为梅疯子。 其战如狂,其凶如狼,再加上他所修战兵一只巨锤…… 场中的梅清风,由静至动,再到发狂,没有过度。 可以这么说,今日在场中人,包括定武帝在内,都从没想过真人一怒,居然当真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画面所慑,完全沉浸在梅真人的强大之中去,这时候,没有人再有心思去想墨白怎样了。 事实上,也没有人会认为,在这种真人之威前,墨白还能活下来。 当那巨锤终于停下的一瞬间,所有人提起的心脏也终于是得以放松一瞬。 满场寂静之中,尘土逐渐散去,各方巨头们在难以平复的心情下,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擂台,去看那在心底早已明了的结果。 巨石垒就的坚固擂台之上,此刻早已满目疮痍。 一个个大洞,遍布周遭。 望着这狼藉场面,所有人的面色就止不住的微微发白,心赃再次开始狂跳。 梅清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擂台边角处,他的那炳紫色巨锤正悬浮在其头顶,伴随着他眼中的夺目精光而明灭。 而墨白早已不见了身形。 场面是寂静的,就连定武帝望着这空旷的场面,都没能开口说话。 似乎所有人都还需要时间来接受刚才所见的那一切。 输了? 或许此刻,唯有陆寻义与黑衣卫们,在心神剧震。 陆寻义死死盯着擂台,眸光四处扫荡,最终身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踏!踏!踏……”他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环境中格外清晰。 许多人下意识的将目光朝他之处望来,看着脸色苍白的他,所有人才似乎回了神。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道门看台上,上清山一系的人。 “真人赢了!”只见一名老者快步向前几步,声音激动莫名:“真人阁下赢了!我们赢了!” 定武帝面色陡然一红,手下意识的就要捂住胸口,但却生生止住了。 他压抑着呼吸站在高台之上,眼中无尽阴霾。 他身后的张邦立面色早已发白,目光望着那疮痍擂台,心中一道道抽搐。 平心而论,他可谓是与明王打交道最多的一人。 对明王,没有人比他还要复杂,可这一刻,他想到那黑衣白发,一脸刚毅的明王就此消弭世上…… 欢呼声在道门看台之处越来越大,却在这时,突然只听一道声音响遍全场:“胜负未分,不得喧哗!” 声音传遍整个场地,却让所有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玉清真人不止何时已经回到看台上,此刻面色似乎少见的有些复杂。 他目光盯着场中央。 所有人跟随他的视线而去,下一刻,豁然浑身发紧。 “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一道难以自抑的尖叫声突然响了起来。 站在场中央的墨白,浑身金光灿烂,一口大钟从头顶悬浮。 大钟内的他,那头金色光影映照的白发,不知何时发箍已断,法士正肆意在脑后飘散纷飞。 他衣衫早已破烂,身血迹斑斑,嘴角亦有血珠滴下。 然而,他没死,在梅疯子的凶狂之下,他不但没死,也没倒下。 听闻场中有人尖叫,钟影内的墨白动了,他偏头朝着声音来源处的皇家看台望去。 一道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身影,正激动莫名的指着他,有些失态。 他身后有人想将他拉走,但随着墨白视线看来,却再无人敢有一丝异动。 墨白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而那最高处的定武帝,却是盯着那失态的中年男子,眼中杀意连闪。 微微挥了挥手,顿时几名兵士快步而出,将那中年蟒袍男子拉走。 一众皇家王子公主,脸色发白,坐在原地心神巨颤。 全场寂静,墨白抬眸,望向梅清风,随即抬起脚步,一步步朝他走去。 梅清风脸色不再清静,也不再如方才狂暴,他面无表情,眼中却是释放出了有如实质的杀意。 “踏!踏!踏!”墨白的脚步声在全场一此次响起,当他停住脚步,面朝梅清风,口中发出了声音,语调平淡:“道友之威果然不凡,只是可惜,你走错了路,本王再不能容你!” 轰! 一句话,令得四方看台,皆是面色狂震。 他什么意思? 这句话不止让四方皆震,就连数位道门巨头也面色一沉,梅清风的紫色巨锤却陡然光芒万丈,却是没有再冲动,与墨白声音一样平淡:“梅某生平从未见过有如道友般惊艳之人,亦未曾见过有如道友般狂妄之人!” 话毕。 墨白与梅清风对视半晌,墨白轻声道了一句:“既如此,分生死吧,道友可有悔过之遗言警醒后世?” 梅清风眼眸一缩,随即郑重拱手:“道友气魄,可震寰宇,却是如此年轻,想必定有遗憾!” 全场人,听着两人这几句话,皆是心中不安起来。 墨白转身来至场中央,梅清风亦然。 二人相隔不到十米静立,就好如此刻才开始重新战斗一样。 然而下一刻,三位真人,四位门主,却忽然脸色凝重身形一闪,各占擂台一方,同时躬身朝着场中的墨白与梅清风一礼。 墨白与梅清风还礼,口中同称:“有劳诸位同道!” 礼毕。 各方道门巨头浑身气势勃发,各掌一方天地。 而墨白和梅清风再次对立,两人同时眼中杀气沸腾! 大夏道门最顶尖的巨头,同时凝聚起此生气势,一瞬间当真可谓是风云变色。 有风自天地而来,笼罩整个擂台。 紧接着,场中心一道金光耀目,一道紫光飞腾。 从墨白重新出现开始,到七位巨头出手,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今日一战要落下帷幕了。 除了这七尊巨头,加上墨白与梅清风之外,没有人能看得懂情势。 只有这些巨头自己清楚,墨白已经证实了他的实力,方才一战,其无论身法、防御、攻击皆无人再敢质疑。 若是颤抖可一直打下去,却没想到,最终竟是还未登真人的墨白要与梅清风直接分生死。 不论道门如何,到了他们这种境界,都有着自己不可亵渎的荣耀与自信。 墨白后起之秀,敢有如此气魄,视生死若等闲,梅清风何能推辞? 若连面对墨白都无胆一分生死,或许就真应了墨白那句,走错了路,从此再无前路! “吼!”并非一起出手,也不再是墨白先出手。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狂啸,梅清风陡然身形一跃,他整个人彻底消失不见,天空只剩一炳紫色巨锤,从天而降,朝着墨白狂轰而下。 锤还未至,犹如刀剑一般锐利的风浪,便已在墨白身上彪射出不知多少血光。 而墨白不再如先前闪躲,他站在原地,双臂合十的一瞬间,浑身金钟陡然绽放从未有过的无尽光芒,连那天上太阳在这一刻,与他身上光芒相比都为之失色。 他闭目合十,原地不动,却见金钟罩上,逐渐起异象。 一个个神符凭空出现,印刻再金钟之上,让他更显神圣。 见得这些字符的一瞬间,镇守周边各方的道门大能,皆是面色下意识骇然。 宗师凝劲,透体而发,真人凝形为势! 很明显,墨白的凝形水准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凝金钟与真人之势媲美,虽差出几分,却已经出人意料,如今金钟之上,竟再凝符文……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才知有没有。 对普通人来说看的是热闹,而对众道门高能来说,却是深入骨髓的惊恐。 墨白才多大年纪,他还未登真人,对力的理解却已到了这等惊天的地步,这一刻,便是真人,也不敢说强过他。 那紫锤似乎也感觉到了墨白实力在疯狂提升,速度越发骤急,光芒越发璀璨。 墨白却已闭目,仿佛是要硬抗这一击一样。 但就在即将被击中那一刹那,他闭目合十,一动不动。 那金钟内却突然又出现了十二个他,围绕着闭目不动的本尊,正不断原地舞拳。 似慢实快,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陡然墨白金钟内在他面前那金色身影,忽然身形后仰,双拳呈虎爪击出:“吼……”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仿佛自上古传来的虎啸传来,一头金光大虎,额头王字三横一竖,威慑蛮荒。 辅一出现,便跃起长空,直奔大锤,一爪拍下。 “轰!”一声巨响,罡劲狂啸四面八方。 四方道门巨头须发飞扬,却各自拿出看家本领镇守,不容气劲伤及常人。 只一瞬间金光巨虎消失,紫色巨锤只稍作一顿,便再次势不可挡依然砸下。 却又有一金人,一套拳法已然舞完,双臂如翅横展,手掌如鹰爪,搏击。 “啸……”一头足有四五米大小的巨鹰,自墨白头顶飞出,尖尖利嘴轰然琢向巨锤,紧接着,全身撞上。 狼! 猴! 马! 熊! …… 肉眼根本来不及看清,人们只能看到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的墨白身前一道道光影出现,紧紧接着,与那紫色巨锤一次次暴起惊天波澜。 若非道门大能镇守各方,怕是这余波足以伤及看台之上的人等。 短短一瞬,让人来不及多想,最剧烈的一幕终于还是爆发。 形意十二拳,十一拳一毕。 最终那炳紫色巨锤,仍然是势不可挡的朝他头顶狠狠砸下了。 “轰隆!” 金光与紫光交叠,无尽碰撞。 战场中心十米方圆,直接塌陷,形成一个巨坑。 伴随这乱石翻飞,三方真人尚能掌势封堵,而就这余波,却令四门主脸色剧变,疲于奔命之下,仍旧不能尽全功。 只能尽力阻挡大石,些许小石子自他们身周飞过,袭击向看台上的人群。 好在看台上也有宗师,立刻出手拦下。 却是一接触之下,不由连连倒退,更有当场吐血者。 见此景,谁能不变色? 但却没人来得及为之吃惊,所有人第一时间要知道结局如何? 那两位简直超凡的存在,在这场战斗下,究竟谁赢谁输。 深坑之类,刺目的紫光与金光仍然在纠缠绽放。 紫光仍然剧烈,金光却摇摇欲坠。 道门那边,陆寻义胸口已完全收紧,黑衣卫各个握紧了拳头睁大眼睛。 突然,金光尽灭。 所有人都知道,墨白的那口金钟碎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居! 深坑底下,梅清风浑身是血现出了身形,虽狼狈至极,但他眸光逞亮,浑身上下无敌意志惊天动地。 他面前墨白身上同样犹如被千刀万剐过一般,他的那口金钟已经没了,却仍自闭目,双手合十。 梅清风眼中杀意电闪,没有半分犹豫,这一战打破了他的认知,眼前这个人,必杀! 手中的巨锤光芒已经黯淡,不过杀人,却是绰绰有余! 却就在他的锤要落在墨白身上的瞬间,墨白忽然睁眼,双臂伸出,口中长长一声,整个人腾身而起,如游龙一般,直击色变的梅清风! “嗷……”一声龙嗷自深坑中响起。 两道身影飞出,落在地上! 第424章 殿下赢了 飞沙停了,走石落了。 仿佛被炮击过的擂台中心,狂暴的动静陡然静止。 从方才碎石纷飞的慌乱中回过神来的众人,来不及去平复心绪,便是连连快走几步,来到擂台边缘朝着下方望去。 “快看看,怎么样了?” “谁赢了?” “尘雾太大,看不清楚……” 各方看台上没有人再能坐得住,皆双眸死盯着那擂台中心,隐约屹立的两道人影处。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在发紧,没人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恐怖的战斗怕是已经有了结果。 此时再不如先前,没有人再敢轻易说出谁胜谁败。 就算是林华耀身边先前那大放厥词的宗师,此刻也早已慌乱,满脸冷汗的与诸人一同紧紧张望,心中没底。 从前还可质疑,今日之后,就算墨白输了,又有谁还敢质疑墨白的实力? 谁还敢说他挑战真人只是笑话一场! 尘雾逐渐散开,所有人立时见到,擂台上,梅清风与墨白都未曾倒下,两人皆是浑身血光,披头散发的屹立当场。 “呼……” 待看清这一幕,长出一口大气的声音,再擂台四周此起彼伏。 就连道家宗师,在目睹了这一战的恐怖与激烈程度之后,都再也维持不住心境。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能够见到自家主公还没败,便是不自觉的在心中庆幸了。 这一刻,不管是明王府的人看向梅清风的眼神,还是上清山看向墨白的眼神,皆是不由自主的有深深敬畏在臣服。 看清局面后,方才四周看台上的动静又顷刻而止,皆满腹心神盯着场中二人,不敢漏过任何一丝动静。 满场皆寂的万众瞩目之中,墨白率先有了动静,他抬起脚步,朝着梅清风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一步步走到梅清风身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缓缓抬起了手,手掌成刀,有金芒微微绽放。 所有人心脏再次紧缩,认为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战继续来临时,却不想梅清风竟是依然一动不动。 “殿下且慢!”却就在这时,反而是擂台边缘一道高声几乎传来。 紧接着便只见墨白与梅清风身边,骤然多了一道人影。 众人一瞧,原来是太清真人站在了梅清风身边,正面色剧变的看着墨白。 还不等众人搞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插了进来,眼前便是一花,便只见数位道门巨头,悉数出现在两人周遭。 玉清、太清站在梅清风一左一右。 而国朝真人则站在了墨白身边。 四名门主,却是没有选择站在哪边,而是站的两人中间一侧稍远。 这突如起来的一幕,让得许多人变色。 尤其是定武帝与林华耀等数尊巨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定武帝,他面色刹那显雷霆,豁然前行一步,居高临下的眯眼盯着下方,浑身上下一道强烈威压直冲全场。 随着他一动,林华耀等人当场色变,几方看台之上的巨头同时对视一眼,随即警惕望向了定武。 太多人都还在奇怪底下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觉空气豁然紧张起来,令人心头压抑无比。 而在场中央,墨白也抬起了头,没管其他人,只盯着先前开口让自己刀下留人,也是最先介入进来的太清,身上一股狂暴杀气骤然升起,锐利到令数尊巨头都再是色变! 国朝真人与四门主,皆是眯了眯眼睛,却是没敢有异动。 太清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很是难看,却终究忍住了脾气,面色复杂,沉声道:“殿下,胜负已分,梅道友已然仙行,又何必还要折辱?” 玉清也是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还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梅清风,长声一叹。 转而看向墨白,声音低沉道:“修行一世,世间能有几人得逍遥?梅真人一生不论功过,却终究在我道家成就非凡,今日之后,我等诸位,又少一道友,殿下,且让我等送他一程吧!” 此言一出,过朝真人与四门主,也同时眼神一黯,气氛不再是剑拔弩张。 墨白抬眸一一看向这许多人,他心里明白,这些人阻拦自己拿下梅清风首级,维护的未必就是梅清风,或许更多是想维护他们身为道门魁首的尊严。 一旦墨白将梅清风当众枭首,道门便将从此在人们心中走下神台。 墨白之所以想斩梅清风,并非是要摧毁道门。 而是梅清风里通外敌,他必须让道门,乃至与天下人明白,有他在一天,但凡敢卖国者,必斩之! 墨白知道若他此时一定要做,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掌刀,反正梅清风已死。 抬脚,墨白从梅清风身旁走过,朝着陆寻义的方向而去。 满场中人,皆还盯着台下的场景,先前数尊巨头间的对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所以,到此刻为止,他们依然不知道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却见得墨白突然从墨白身边穿过,包括定武帝在内都在纳闷的时候。 突然,便只见场中那三位真人四位门主,同时退开几步,朝着那一动不动的梅清风躬身一礼。 随着他们礼敬,那直立不动的梅清风,在他们大势掌控之下,缓缓盘膝坐倒! 先前始终不曾低下的头,也在坐倒之下,垂了下去。 众人正自被这一幕震的心中跳时,便只听诸位道门大能的声音直震长空:“恭送梅道友证得圆满,飞升仙去!” 闻声之下,满场瞬间寂寥。 定武帝愣住了。 林华耀愣住了。 所有道门中人瞬间呆立。 一双双惊骇的眼,定在了那盘坐不动的梅清风身上,脑海中不断翻腾着,这位真人在先前威势漫卷长空的气象。 “他……死了?”定武帝声音不稳。 他身后张邦立嘴唇乱颤,怎么也镇定不下来,眼睛死死盯着梅清风,同样不敢置信。 上清山梅清风,在多少年的岁月里,让陛下与他这对君臣烦心不已。 今日,就这样死了? 他没有回答定武帝,而是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抬起望向了那道黑衣白发,正笔直身形,正缓缓走向陆寻义等人的年轻身影。 不止他,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抬起,望向那个注定要在今日正式崛起的巨头。 国朝权贵们倒吸冷气。 皇亲贵族们面色苍白。 各方军阀嘴里发苦。 林华耀面色铁青。 道门中人,冷汗已湿了全身! 陆寻义带领着诸黑衣卫,望着那道浑身是血的身影,轰然而跪:“恭迎殿下血战归来!” 墨白抬手,众将起身,身形闪动间屹立在他身后。 墨白抬头,眸光环绕一周。 与林华耀对视! 与己方军阀对视! 与道门巨头对视! 与皇亲贵族对视! 最后,他看向定武帝! 定武帝高高在上,眸光极其深邃的锁定在他身上,表情深沉。 墨白对着他躬身一礼,随即转身而去。 没有人对他的离去发声,皆只是注视着他背影远去。 待他身形越来越远,完全模糊之后,各方看台之上仍然是一片寂静。 只是许多人倒吸着凉气,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那到盘膝低头,早已没有了声息的身影身上。 望着梅清风,再无人能去质疑,墨白一战斩真人的事实! “朕宣布,此战,明王府墨白胜!”定武帝一句简单的话语,为今日这场盛会拉下了帷幕。 但可以想象,这一战所带来的影响力,远远不会如此简单。 今日之后,这天下必将随着这个正式崛起于天下人眼前的一方巨头而波澜跌宕! ……………… …… 明王府中! 林素音已经在院中望着门口。 自从听闻墨白要与真人一战以来,除了昨晚最后与墨白说了一句保重之外,从头到尾,她始终好像从未关注过一样。 她更没有跟随墨白一起去现场等待结果。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做的到冷静,但从早上墨白离开起,她的呼吸就再未平稳过,随着时间越长,她的呼吸越急促。 她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出过这间院子,她就待在这里,不时抬眼看看门口。 听闻有脚步声响,她眼眸微颤,慢慢抬起,便只见一道黑衣白发的熟悉身影,与往日没有一丝差别的朝她走来。 她眼神无法抑制的一阵波动,嘴唇开合了一下,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墨白脚步微顿,望着林素音,轻声道:“我回来了!” “嗯!”林素音慢慢点了点头,最终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墨白似乎笑了笑,便抬起脚步,回了房间。 “呼……”林素音长长吐出一口气,手缓缓抬起,放在了小腹,眼底深处的紧张随着水波一荡,消失无踪。 “叮铃铃……”没一会儿,一阵铃铛声,叮叮当当的自门外由远及近。 “娘娘,娘娘……”人还未见到,宁儿的声音便已传来。 毫不掩饰的欢喜,自那声音中浮现,林素音平复了一下表情,恢复了那淡然之色,在院中坐下,眸光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果然,宁儿身影很快浮现,她小脸上激动极了,还没来到林素音身边便叫道:“娘娘,殿下赢了,殿下赢了!” 第425 离间计依然可用 相对而言,京城明王府在这震惊世人的一战过后,反而是情绪最快平复的。 战前担忧是有,战后雀跃也足,但一些尘埃落定后,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本就理所当然。 陆寻义和黑衣卫,以及阿九,他们都是明王府嫡系,也可以说这些年来,都是在墨白手中培养成长起来的。 从当年墨白黯然离京起,面对诸多劫难,墨白在他们心中,就是始终屹立不倒的形象。 就算世人皆质疑墨白,他们也依然信心百倍,坚信墨白的强大。 六爷斩了真人,带给他们的更多不是震惊,而是自豪、自信与安心。 甚至就连杜先生听闻战果之后,也只是微微摇头,面带笑意的长声一叹:“果然他又赢了!” 真说起来,怕是也只有明王府中,那些太玄门宗师们,却是各个激动的不能自已。 尤其是那虚离子,更是狂笑不止,震得屋宇翻腾,让黑衣卫都不得不过来,让他不要惊扰到殿下,才总算收敛了一些。 其实不怪他,毕竟如今他太玄门跟了墨白的事情,早已公诸于道门。 说句不好听的,已经基本算是被道门是做吃里扒外的仇人了。 如今道门内部沸沸扬扬的评价他们是好好的自在仙人不做,却非要做那卑躬屈膝没骨气的狗。 言语刺激不好受也就罢了,更是遭到道门联手抵制,断了他们的资源供给,说实话,他不得不担心,哪天明王不在了,他太玄门祖辈当年随圣祖爷南征北战打下的山门,就要在他这一代,彻底断绝了。 这压力其实与定武帝不想做亡国之君是类似的,如今一遭翻了身,他如何能不激动。 六爷在公平一战之中斩了真人啊! 什么概念? 从今以后,他们所跟随的便不再是国朝明王,而是道门中的一尊比真人还要强悍的存在。 “崛起有日,崛起有日啊……”虚离子与一群太玄门的老道把酒言欢,举杯共庆,口中不时便如此念叨。 他们是高兴了,却有竹叶门的那六人脸色极其复杂的躲在一边,并没有参加他们的狂欢。 看着他们把酒言欢的场面,这群人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光论出身和本事而言,太玄门在他们面前算得什么? 对虚离子等人,他们是既不屑,又羡慕。 即便是被明王俘虏了,落得与这群人为伍,虚离子等人对他们也从不敢放肆,一向客客气气的。 可今日,人家狂欢就压根没理会他们。 “哼,虚离子搞这一出,明显就是做给我等看的,真是马不知脸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有何本事敢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六名竹叶门宗师之中,有人很是不忿,平日里,这群人哪里敢如此名目张胆的不给他们面子,不由骂道。 然而,另外五人虽然心中也是难堪的狠,但却对视之间都是满脸苦涩。 只听一人摇头苦笑叹道:“算了,咱们今后还是忍忍吧,他们终究是主动归附明王帐下的,和咱们不同,在明王眼里他们才是嫡系,咱们……唉!”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不由长声一叹。 “也无需太过悲观,这群狗东西将来能否骑在咱们头上,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不管怎么说,咱们同在明王府办事,最终还得凭本事说话,老夫就不信,凭太玄门这些歪瓜裂枣,还能强过咱们不成?” “师兄说的极是,这虚离子一朝得志,就如此沉不住气,搞这么一出来恶心咱们,这足以证明其心性浮躁,乃是难堪大用之辈!我听闻之前我竹叶门之所以受此一劫,便是这狗东西办事不力搞出来的事,殿下早已对他们不喜,将咱们发配到他们中间,其实便是敲打他们,也就是这虚离子的儿子在殿下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替他们转圜一二,否则,这帮人早就凄凄惨惨了。” “咱们就忍他一时,如今我竹叶门一系,我等六人在殿下面前就近听用,又有众位师兄弟在明珠为殿下办事,陈长仙师兄弟几人,更是被殿下委以重任,在方帅面前出力,有此可以证明,殿下还是看重我等本事的,我等如今只需把握机会,埋头苦干,做出些实实在在的功业来,要将这群靠着人情走后门上位的废物踩在脚下,也未必就没有可能!” “几位说的是,咱们何须悲观,今日殿下一战功成,我等本该高兴,切莫让那些小人坏了心性,且也准备酒菜,我等畅饮一番,共祝将来……” 众人互相一番激励,总算是压下了心头的一股邪气。 索性也要了酒菜,自成一个小团体。 说到底,今日明王一战功成,对他们来说,同样是值得激动的好事。 至少心理上的那被迫屈服于明王府的莫大负担终于是可以卸下了,与虚离子一般想法,在国朝明王手下屈服,那叫没骨气。 可在一尊比真人还要强大的修道强者手下,那便叫弃暗投明了,今后这张脸上,也总算可以好看一些了。 甚至少不了的心底还隐隐感慨几分,谁能想到会有今日这番机缘,犹记得当初几人逃跑而去,此时恐怕心中要悔不当初了吧! …………………… …… 这一战在明王府嫡系之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却并不能代表这一战当真就这般平淡落幕,水波不荡! 想一想,就连明王府内部的两大道门势力,都因为这一战的战果而如此动容。 就更别提,外界其他势力了。 事实上,随着这一战落幕,各方势力,早已因此而沸腾。 林华耀满脸铁青的回府,第一时间便召集府中幕僚,开始紧急消化,分析这一战后可能带来的影响与他们需要作出的应对。 房门紧闭,整间房内七八个人,皆是面色沉重。 楚若才抬眼瞧瞧林华耀的脸色,沉声开口道:“老爷,如今明王一战功成已然成了定局,虽然意外,但好在我们之前也为这种局面筹谋过。如今至关紧要的主要是我们必须马上面对道门重新洗牌的问题。”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终是点了点头。 楚若才这才道:“明王此战,明面上是为报当日道门围剿之仇,但实际上,纵观明王行事,便可知其一直以来,最终意志始终锁定在抗蛮一事上。之所以要如此轰轰烈烈一战,他的目的有二,一来要尽快促成联合抗蛮谈判,二来便是要强势获得在谈判一事上说话的资格。” 林华耀眼睛微微眯起,楚若才望向众人,继续道:“他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战败真人而已,所以他没有代表国朝出战,反而主动将此战定为道门论道,为的就是一战功成后,将道门重新洗牌。一旦让他洗牌成功,届时他一面靠着国朝,又一面手掌道门一方,便就真的成了气候。而且届时最被动的必然是我南军,因为毫无疑问,洗牌重点必然是上清山一系,所以,目前首要解决的便是这个问题,否则到时候当真沙场点兵,我们却被他掐住脖子,那必将军心不稳。” 他一番话深入浅出,几乎直接将墨白的意图说了个分明。 也将他们自身危机说的明白。 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却有人接口沉声道:“没那么容易,梅真人虽然不在了,但玉清、太清、四大名门都还在,梅清风不在了,上清山一系这么一大块肥肉,他们能坐视明王吞下?相比臣服明王,上清山一系恐怕必然更愿意投靠到他们手下。再加上上清山根深叶大,真人好战,上清山却不好灭,梅清风那一系必然害怕明王清洗,说不得就要隐藏起来抵抗到底,别说明王想洗牌成功,短期内,恐怕单单是上清山抵抗势力就让他焦头烂额!” “是有这种可能,但我希望诸位,自今日起,莫要再低估明王,此人行事,多少次被我等认定不能成功,但最终如何?其赤手空拳,堂而皇之的走到今日这等地步,我等绝不能再轻视他,必须未雨绸缪!”楚若才双眉紧挑,声音少见的深沉。 林华耀闻言,心中复杂万分,深吸一口气,看向楚若才道:“上清山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楚若才点头道:“上清山宗师共有二百余位,弟子千五百人,这些年来,我等早已暗中交好已过四成,加上这场剧变,目前发动,大概能够带走宗师半数,法士四百以上。” 说到这里,楚若才眼神凝重:“不过如果我们一旦真的这么做,也就等于瓦解了上清山的架构,帮着明王提前扫清整合上清山一系的压力,此事有利有弊!” 林华耀却是想也未想便沉声道:“无论如何,都绝不能将人都留给他,我们带走一半,剩余的还有太清、玉清、四大门瓜分,就留给他一个空壳吧!” 楚若才见他做了决定,也不再多说什么,躬身应是,随即吩咐一个幕僚立刻去办。 林华耀挥手让其他人全部出去,只留楚若才一人。 两人单独谈话,楚若才不再说先前的事,却轻声道:“老爷,如今局势骤变,明王府已然立足,我们当与小姐联系亲密一些才行。” 林华耀闻言,脸色却是明显难看了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帅就算想亲近也是无可奈何!” “明王不死,必成主公君临天下之大害,我等暂时对付不了他,也不能容他全力驰骋,宫里那位气量没那么大,明王如今成了气候,他心底未必当真愿意见到,离间计,依然可用!”楚若才低声道。 第426章 引火烧身 目前大夏境内,师者数量大致在千人左右,相对于拥有数万万人口的大夏来说,也算是实打实的数万里挑一了。 就这千余人,还并非都是擅长战斗的武道宗师。 其中还包括丹师、器师等诸多辅助职业! 不过,就算只是丹师之流,只要成就了师者境,那实力也只是相对于武道宗师来说弱上一筹,并不能小觑,对各方来说,他们同样作用巨大。 这千余人基本又分为两大体系。 国朝体系,与道门体系。 自当年圣祖爷开国以来,封赏天下,一百零八山得以显耀门楣! 却也还有一部分,并未去争那一百零八山的名额,而是直接归属于了皇家,成了国朝供奉的势力。 自此,他们便成了国朝自己的道家实力体系。 当然,与道门一百零八山相比,国朝的道家实力还是有着先天性上的差距。 毕竟当年真正还保有实力的都自立门户去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在战乱中被打残的部分。 即便经过数百年发展,国朝这些年悉心培养,却也还是不能与道门一百零八山相比,到目前为止国朝大约占有道门三成力量。 余者,千五百人的庞大力量,便尽皆归属在道门手中。 一百零八山中又分派系,三山与四门。 三山强势、千五百人中,他们又占去七成! 手下共把持着千多人! 四门就很苦逼了,共分不到五百人。 不过在明面上,因为四大家一直是道门之中亲近国朝的势力,所以虽然他们实力弱于三山,但加上国朝的实力支持,却也能与三山抗衡! 整个道家势力,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相互忌惮,错综复杂的格局。 三山见国朝式微,不愿再为牛马卖命,却又不敢明面脱离,忌惮国朝与四门联手,颠覆道门格局。 四门不愿三山压他们一头,又与三山一样,不想为国朝牛马,便夹在了中间,不上不下。 国朝既想收拾道门,却又没把握能一招制敌,更忌惮当真动了手,四门反倒公开站在三山一边,让国朝明面上更显尴尬。 就这般,造成了多年来国朝始终给三山压力,却又隐忍不发,“和平共处”的局面。 但是很明显,这局面,在今日被打破了! …… 梅清风亡故,道门即将洗牌的分析,并不止是南军林氏能够看出来。 其他各方自然也都第一时间得出了这个结论,不得不说,除了国朝之外,其他势力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 多年来僵持的道门格局被打破,于国朝来说,是少了一大患! 国朝少了一患,对他们来说便等于多了一愁! 不过已经注定了的事,也只能接受。 如同林华耀一样,各方不会坐以待毙,任凭局势变得对自己不利。 能在乱世中翻云覆雨的存在,果然没有几个是浪得虚名。 虽然不如林氏野心大,在战前就作出了预备,果断出手挖墙角。 各方也只是慢了一步而已! 却依然很快就看清了局势,并作出决战,同样下令,借着道门之乱,要出手在上清山身上啃一口! 当世格局之中,除了国朝之外,其他各方势力手下的道家力量,基本也就都来源于道门一百零八山。 可道门虽然提供人手给他们用,却也只是相互合作而已,人手最终还是归属于道门,并非他们自家的。 要说这些巨头势力,心中不曾想过也如国朝一样自己培养一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道家人手,或者直接挖道门的墙角,那自然不可能。 只不过,道家中人,不是些许俗世银钱就能挖的动的,他们的修道资源都在道门掌控之中。 暗地里的荣华利诱很难拉让这些他们判出山门,只看看杜鹃判出山门后,几乎被一百零八山全面通缉的下场,就可知道,道门对于判出者的态度。 明面威逼,硬抢? 那就更是笑话了,道门三山四门,铁板一块,在这乱世中,借助自己的特殊性左右逢源,连对国朝都阳奉阴违,他们还真不怕,你要逼得他们没了活路,他们大不了当真投靠国朝便是了。 这几乎就等于逼着道门投靠国朝,这种买卖,各方自然做不出来。 然而,现在不同了。 梅清风死了,上清山突临大劫,道门铁板一块的局势被打破,即将迎来风雨飘摇的剧变,这时候趁着人心不稳,浑水摸鱼,去啃这块肥肉,再合适不过,就连三山四门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总不会希望这些人全落在明王手上。 …… 接下来几日间,果然,道门内部开始不稳,不仅仅只是上清山一系,整个一百零八山都开始人心惶惶,混乱不稳起来。 各方势力再不犹豫,暗中出手,让得道门之中越发群魔乱舞,混乱不堪! 刚开始还是遮遮掩掩,毕竟不敢明着来,只是暗地里冲着原上清山一系的人手各使手段挖人。 可是很快,局面就变了。 当他们发现,自己还在遮遮掩掩的时候,林氏竟然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上清山咬了个大窟窿之后,便眼睛彻底红了。 开什么玩笑,你这胃口也太大了,整个道门,也不过千五百师者,三山一系,总共也不到千余名师者而已。 这千多人,又是三山共分,整个上清山一系加在一起也不过就三百多师者。 就这三百多人,还已经被明王重创了好几次。 死在明王府手上的就已经超过五十人,再加上竹叶门被明王府直接灭了,又少了四十。 如今上清山还来不及去其他二山四门手中抢人,便遭逢大大劫,所以真正上清山如今能掌控的师者,其实就只有楚若才所算的那般,只剩下两百来人。 然而,如今林氏居然一口咬下,居然直接将这两百人带走了一半。 最关键的是,其他小门小派的人,带走也就算了。 最让各家眼红的是,本身就属于上清山的师者,上清山底蕴深厚,就算明王几次打击,他们的师者力量也还有六十来人! 如今却有一半被林氏带走了,而且这带走的一半,还都是属于梅真人的嫡系弟子一脉! 要知道,因为资源配给的问题,每一家的师者数量并不相同,甚至师者个人的实力也天差地别。 排名越高,则师者越多,师者实力也越强。 排名靠后,便师者人数越少,个人实力自也比不得大山门培养出来的强者。 上清山梅真人嫡系弟子一脉,可想而知,他们这几十人,哪里是一般师者能够比拟的。 林氏直接一口就将上清山一系,咬个大窟窿,如何能让各方不眼红。 再没有人能够坐得住,暗中下手直接变成了明抢,一时间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却也就在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之后,各方又发现了一个恐怖事实。 不止林氏,竟然国朝也同样在下手挖明王的墙角。 这下算是彻底热闹了,各方直接甩开了膀子,再也顾忌不了那么多。 有些事情,总是大家都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局面,但实际发展之中,却总是出人意料。 就比如玉清、太清和四门主。 原本他们近岁楼台先得月,应该能够先一步捡便宜。 但他们却反而没有利用先机动手,竟任由各方势力去争抢上清山留下来的遗产。 他们的用意很清晰,就是想让各方势力出手,将挖明王墙角的这把火点起来,让他们与明王去两虎相争。 他们也的确不在乎那些小山门的师者被拉拢走,他们更在乎的是上清山与黄庭府的人,不管是师者还是弟子。 然而怎能想到,林氏居然一出手就这么狠,直接咬了一口重的。 这时候,他们再想阻止却也来不及,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紧接着,各方开始疯狂抢夺,他们同样阻止不了,索性也就由他们去,就当做为对付明王的代价。 可他们对于巨头之间的战斗,却是反应的不够及时! 他们原以为无论如何,不过也就是上清山一系的事情罢了,却没能立刻想到,当林氏拥有了自己的道家实力配备之后,其他各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到底是道门清修众人,对待局势的揣摩远远不如俗世巨头。 林氏直接啃了一半,留下的一半自然是不好啃的,所以各家想要啃动,也艰难,这时候眼看林氏暴富了,他们能甘于落后吗? 不可能,以前是大家都没有,如今你有了,那我想方设法也得有。 火自然而然,谁也阻止不了的烧到了二山四门的身上。 第一家动手了,便会有第二家,第三家。 很快,整个道门彻底乱了,各方势力闹完了上清山一系,却根本没有罢手,反而将手伸到了整个道门之中。 这一下,火算是彻底烧起来了,就不容易灭,已经吃了一大口的林氏,看到还有机可趁,哪里能有适可而止一说,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再次大张旗鼓,开始扑向了二山四门。 第427章 以我为尊,一切太平! 从前道门大劫,是三山四门演出来的。 然而,这一次,却是真正劫数来临,二位真人与四门主,真的慌了。 一面强压住手下势力,一面不断找各方洽商,让他们立刻停手。 甚至最后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若再不停手,那休怪他们直接倒向国朝。 可有些事,只能用来作为威慑,当真正火点燃了,大家偿到甜头了,威慑其实就再也起不到绝对的作用。 比如此刻,国朝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喜笑颜开,大好机会啊! 既然有如此好事,那哪里还能让各方势力当真住手? 说不得在其中操弄一番,让各方想停也停不下来! 二山四门顿时坐蜡了,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投靠国朝? 这些年来早已将定武得罪惨了,投靠国朝之后的待遇可想而知,怎么可能不担忧秋后算账?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受把控,四门主与二真人彻底心中没底了。 “再不想办法收拾局面,道门数百年基业,怕是真当毁于一旦!” “投靠国朝吗?陛下的心性我等清楚,投靠他还不如投靠明王!” 这是数位巨头,再一次沉着脸对话的时候,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却仿佛一声惊雷,突然惊醒了所有人。 是啊! 明王呢? 这件事本身起于明王府,为何这么长时间,他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上清山一系,被挖空,他不动。 道门闹成这样,他还不动。 就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一般? 数尊巨头不由悚然,再无法坐住,最终破天荒的,竟联袂登了明王府的门。 …………………… …… 春花秋月! 晚春的精致相当怡人。 还隔老远,陆寻义便望见墨白正在院中那颗桃花树下练字。 而宁儿则站在他身边,为他研磨。 院中另一角,只见王妃则与青青二人,正坐在一边,手中似乎拿着针线在刺绣。 望着这副场面,陆寻义不由苦笑,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十天,殿下除了前三日闭关疗伤之外。 出关之后,听说林氏一口将上清山咬了个窟窿的事后,他居然反而不急了。 每日里,就待在府中,不是看书,便是练字。 任凭外面闹的鸡飞狗跳,他岿然不动。 初时,陆寻义还不解,提议趁上清山已经实际瓦解的情况下介入,出面镇压。 却不想,墨白却每次只是听完情况后,便摇头道:“不急,有时间多看看书!” 刚开始,陆寻义是有些发懵的,这种时候看什么书? 而且他也并不知道墨白究竟要等什么,直到火烧到了二山、四门身上的时候,他才突然心中有所悟。 果然,今日等来了那几位联袂登门。 他抬眼望着那正在练字的墨白,心中隐隐感觉到,六爷开始转变风格了。 这十余日来,他从不见六爷配剑,更不见六爷挥拳,刚开始他还以为六爷这一战后,留下了伤势,需要时间疗养,可逐渐他发现并非如此。 除了前三日,六爷再未服用过汤药,很明显,并非有伤在身。 他开始意识到,六爷已经不再急切于武道了! 看了这么些许日子,他终于慢慢有了觉悟,六爷的转变不止是作风上,而是代表着明王府从此以后不再只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刀,已经成为了握刀的人。 “六爷!”陆寻义走进。 “嗯!”墨白没有抬头,依然在写字。 陆寻义又给王妃行了礼,才走回墨白身边,轻声道:“玉清、太清二位真人,连方孟谷四位家主来了!” “好,你先替我招待,我换件衣服就过去!”墨白点点头,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放下道。 陆寻义见他如此平静,心底越发明白自己猜测没错,六爷早已等着这一日。 也没再多说,应命转身而去。 临走前,却看了一眼墨白的字。 一眼望去,却是不由一怔,半晌才抬头,却只见墨白已然回房。 他走上前来,盯着那副词,缓缓道:“宁儿,等墨迹干了,让阿九将这副词拿去装裱,小心些,莫要弄坏!” 宁儿闻言,看着陆寻义郑重的表情,连忙点头:“好,宁儿记住了!” 陆寻义再看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行走间,似又多了精气神! 却他离开之后,宁儿却是不由将目光望向那副字,墨白已经写了好几副字,她倒也没在意写的什么。 只在一边研磨,此刻听陆寻义的话后,倒是不禁想看看这幅字有何不同,为何二师兄会让装裱起来。 嘴里不自禁的就跟着念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林素音与青青坐在一边刺绣,此刻听到宁儿在嘀嘀咕咕的念叨,初时还没有在意,听到后面,两人不由同时抬头,对视一眼。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同时放下了手中活计,看向宁儿那边。 然而却只听宁儿咦了一声,嘀咕道:“六爷才二十多岁,没有三十啊……” 看得出宁儿,也看得懂这副词在写什么,只不过关注点实在奇怪。 林素音与青青二人,同时眉头一皱,脸上不悦,好好地怎么就不念了。 “大嫂,听过这首词吗?”青青在官宦人家长大,似乎也听得懂词,冲林素音问道。 林素音摇摇头,她是大家闺秀,早年还未战乱时,京城里也是诗词文章盛行,她不敢说博古通今,但却也听过不少名篇,这首词她确定没听过。 “那便是哥哥方才所作了!”青青不由道。 “嗯,听起来是他的性子!”林素音也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片刻,见宁儿似乎还在想三十岁的事,两人无奈,不由起身,林素音道:“好像还有下阙,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宁儿身边,宁儿似乎还在想公瑾是谁的问题。 宁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 两人没管她,皆看向桌上的词。 墨白的字是极好的,这几日间林素音与青青都时常见他练字,自然知道这一点。 不过平常墨白写楷书居多,今日却是狂草。 林素音还曾不经意奇怪,墨白身为医者,竟然不写狂草,要知道无论哪个时代,医者的字宗师只有药铺掌柜能够认得。 此刻倒是明白他不是不会,而是没写。 一眼望去,只觉气势洒脱,令人不自禁为之赞叹。 而另一边,青青已经代替了宁儿念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念到这里,青青不由声音一顿,轻声道了一句:“是哥哥写的!” 林素音听到这里,也自沉寂了下来,没有说话。 “先帝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山海天渊。”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凶蛮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墨白换好衣服出来,正听到她们念词! 只见三人皆盯着词篇不语,明显为这首词所震! 墨白神情微顿,念头一动,腰背不自禁的挺直了一些。 脚步微微重了些,见他们回神,便又放轻,故作淡然的从她们身边走过, 果然三人皆回头看向他,墨白顿时停步,目光先是看了一眼那词篇,然后才抬眸看向她们,淡淡笑道:“今日闲极无聊,随手作了一闲篇,无需当真!” 说罢,轻轻点头,抬步而过。 却敏锐察觉到身后有目光追随着自己,脚步更是轻了几分。 此篇意境,一望可知。 男儿志一览无遗,配上词句,再与他少年白发的形象,任谁也要为之眼红。 他倒没有刻意如此,不过此时恰逢其会,当然也乐见自己伟岸的身形,被身后数女子注视。 效果自然是不错的,林素音望着墨白远去的背影,不禁恍惚。 当年少女,曾愿未来夫君,英武盖世,又文章斐然,上马可持剑震慑万里,下马可持笔文章传世! 如今回首,论胸襟气魄,文才武略,墨白又逊色何人…… 数位道家巨头,能联袂登门,放在一般人家,怕是主人将欣喜若狂。 恐怕天下唯有那间金銮殿能够淡然他们到来。 然而,今日明王府内,也并未因他们到来而有异象。 墨白走来,神情淡然,只是微微拱手,笑道:“诸位倒是稀客,墨白有失远迎!” 再见这年轻身影,便是真人、门主,亦不由想起当日其勇,不得不起身回礼:“我等未先知会,便冒昧登门,还望道友海涵!” 稍微客套两句,主客落座,气氛便再次沉寂了下来。 陆寻义站在一边,目光扫过诸位巨头,只见人人神情淡然,修炼闭口禅,他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 倒是墨白,却也是不急,一样神情安逸,与他们一般无二。 一会之后,墨白对陆寻义道:“天色不早了,诸位道友皆是贵客,吩咐厨房备些清淡酒菜!” 陆寻义瞧了诸位一眼,只见无人反对,便躬身应是,退出了正厅。 厅内又恢复了打坐。 墨白心头其实很是不喜,他们这种清冷于天外的做派,但也随得他们去,只是眸光在谷家主身上多落了两眼。 在场都是高手,墨白的注意力多扫了谷家主两眼,自然也引起了诸人注意,不过大家也都明白怎么回事。 最终还是玉清先开口了:“殿下,如今道门中的事,不知殿下如何看?” “简单!”墨白淡淡吐出两个字。 六人皆凝眉,玉清道:“如何简单?” 墨白抬眸:“道门以我为尊,一切太平!” 第428章 威胁 以你为尊? 一言出,几尊大能几乎全部愣了一下。 随即各自对视了一眼后,才确认墨白的意思。 诸位大能的心性绝对算是沉稳的,却还是被墨白如此直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发懵。 “殿下莫非是在说笑?“玉清保持着一贯的和善,轻声道。 “道友觉得我有必要说笑吗?”墨白闻言,同样淡声回道。 两人对视,玉清脸上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身上气势沉了下来,盯着墨白不说话。 其他几人也同样如此,全部抬起了眸光,盯着墨白不动。 修为到了他们这地步,一旦不悦,威势便自然浮现。 强大的压迫感直冲墨白,仿佛在提醒他,如今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说话还是清醒些的好。 道门以你为尊,让在场诸位都臣服于你脚下,为你做牛马? 这话便是国朝陛下也不敢如此直接的说吧? “咱们谈得拢则谈,谈不拢则罢,诸位道友在我面前,便不必搞这些姿态了吧。在下近来正在府中修身养性,并不想杀人!”几人想在他面前摆气势,墨白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抬眸一扫诸人轻声道。 话音落地,诸人微微一顿,面色皆是越不好看。 这tm到底是谁在威胁谁啊? 还尼玛不想杀人…… 不过被墨白这么一敲打,却还是反应了过来,皆是移开了目光。 其实方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毕竟多年来被供在高位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墨白算是提醒了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个人,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要更为强势的存在。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若是一个普通人如此威胁他们,自然今日不能折了面子,可如果是与他们同一层次的存在,那又自当不同。 场面又静了一会,又有人开口了,这一次不再是玉清,而是四大家之中的谷家主。 他不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深沉姿态,双目定在墨白脸上,神情认真,沉声道:“殿下,我等诸人联袂登门而来与殿下共商道门大事,是抱着诚意来的,殿下既然也愿意谈,那我等也无需再遮遮掩掩,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墨白自从知道皇后出身谷家之后,倒是好好查过这谷家,获悉了一些旧事。 此时眸光定在这谷家主身上微微凝了凝,随即便又恢复了清淡道:“能够摊开了谈,我自然没有意见,不过我重申一下,我的态度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道门乱局,你们平不了,想让我出面,没问题,我答应。” “殿下怕是误会我等来意,我等皆是道门一脉领袖,如今道门生乱,我等自当共同承担!”谷家主摇摇头。 “哦?”墨白却是笑了笑,随即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又落在了谷家主身上,定了半晌,才开口道:“道友刚刚才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转眼就又绕起弯子来了?” “嗯?”谷家主眉头一皱。 一旁玉清闻言,接口道:“殿下,谷道友所言乃是事实!” “事实?”墨白脸上笑容淡去,摇了摇头:“那好,既然如此,在下便只能说声抱歉了,这所谓的的共同承担,不必将在下算在其中!” “殿下究竟什么意思?”谷家主眉头紧皱。 “什么意思?”墨白嘴角一抹冷笑浮现,神情冷了下来:“好,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本王倒是要问诸位一句,如今,本王拼死拼活打下的上清山一脉,已是名存实亡,被人瓜分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好了,事情波及到你们身上去了,你们跑来说本王也是道门领袖,也有责任为道门收拾乱局?是本王蠢,还是你们太可笑?” 这番话说的几人各个脸色发青。 谷家主也一样,却还是沉声开口道:“殿下,话不能这么说,上清山一脉的事,岂能怪到我等头上来?当初便约定好了,你与梅道友一战,胜进败亡,梅道友仙去后,我等遵守契约,上清山一脉由明王府入主,上清山一脉出事,殿下自己都冷眼相待,袖手不管,我等纵使有心,又如何越俎代庖?” 墨白也似乎不耐烦了,沉着脸,直接道:“好,具体怎么回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本王倒的确是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既然你们非要绕弯子,那本王也无所谓。之前的事,你们不会越俎代庖,那如今本王在道门什么也不剩下,自然也不会为了你们的事去冲锋陷阵。本王去替你们扫清了麻烦,到时候,你们继续高高在上的做着道门话事人,然后本王别的落不下,就落得一身麻烦,虽然本王生平最不怕的就是麻烦,问题是本王为何要替你们去自找麻烦?” “殿下又何必做此咄咄逼人之态,借用殿下一句话,到了我等这个层次,有些姿态没必要摆,谁也不会被吓到,只不过老夫倒是要提醒殿下一句,若道门当真被瓦解了,我等固然不愿见到基业被毁,但也未必就当真怕了,最不济也不过就是换个修行地方罢了。不过对于将来抗蛮大战来说,恐怕影响就很大了。一百零八山各自为战,再难统属,难以发挥出实力倒是其次,怕是还要防着互相内耗,殿下若是愿意见到这种场面,那我等自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玉清闻言,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声音淡然开口。 听玉清这么说,墨白忽然冷笑了两声,抬眸望向玉清,又望向其他几位。 只见诸人皆是面色平静,显然心中都是这么想。 玉清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告诉墨白,你别以为是我们求着你,事实上反而是你得求着我们。 真把我们惹急了,大不了就归顺在一方势力手下便是,凭他们的身份,不管到了哪里,也自然受不了委屈。 可对国朝与抗蛮大战来说,那就不同了,到时候道门势力,分化各方,少不了相互倾轧,又因各方心思诡异,未必就在战场上真正尽力。 这其中当然不乏警告,让墨白识趣点,什么道门以他为尊就别想了,要为人牛马,他们到哪儿去都比在墨白手上强。 墨白最好清醒点,不要把他们逼急了,真逼急了,他们说不得甚至主动解散道门,归属地方势力。 墨白沉吟稍许,突然笑了:“玉清,本王一向听说,国朝五位真人,属你性情和善,一辈子轻易不与人红脸。却又最是阴险狡诈,城府颇深!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四大家的人听说这话,皆是低垂双目忍住笑意。 玉清却是脸色发青,被当面如此指点,他面子上自是过不去的,不由冷哼一声道:“殿下莫不是被老夫说破了心事,暗怀怨念,故而如此污老夫名声?” “污你?”墨白收起笑意,声音冷淡起来:“说实话,你还真不配!” “殿下,老夫虽然好脾气,但也绝非能任人欺辱之辈,即便殿下实力高强,但老夫这辈子却也没怯过谁,殿下莫要太过得寸进尺了!”玉清眼眸中一道锐光闪过,彻底收起了笑容。 墨白瞥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老东西,你不过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有何值得自傲的?本王真的搞不懂,这一次道门生乱,你莫非就还没看清楚,除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能给人几分忌惮之外,有谁拿你真当回事了?本事没多少,架子倒是端的不错,居然还威胁起本王来了?本王真想问问你,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也敢揣摩本王的心思,还这般煞有介是的胸有成竹?” “小辈放肆!”玉清刹那瞪眼,须发皆张,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啪!”墨白却是陡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清淡的眼眸之中,刹那怒火翻腾,怒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你以为你是真人,本王就得供着你?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世上敢拿抗蛮大战来威胁本王的都是什么下场?梅清风敢里通外敌,本王就敢斩了他,你以为有你身边那几个老不死的撑腰,本王就怕了不成?” “你……”众人脸色发黑,玉清更是豁然起身,须发劲舞。 墨白同样嗖的起身,手直接指着他鼻子,眼中顷刻雷霆万钧,杀气暴涨:“你敢再犟嘴?” 玉清眼中惊怒交加,望着此刻的墨白,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当日梅清风的下场。 但也只是心头一晃,身为真人的傲气,不容他受辱。 却在就要发作时,四门主一个对视,谷家主眼中精光爆闪,犹豫了一下后,却还是身形一闪,拦在玉清面前。 若是之前,他自然包不得墨白和玉清太清拼个你死我活,最好同归于尽。 然而如今却是不一样了,道门大乱,若是玉清和太清甚至包括明王,再出事的话,道门怕是真的保不住了,别听玉清说的底气十足,但若真肯为他人牛马,随时卖命的话,道门又如何会落得今日? 第429章 谁求谁? 不正是因为想要保持超然独立性,才与国朝闹到了这一步的吗? 真归顺了一方,便再也休想左右逢源,保持超然? 而且归顺一方后,人家还会容他们再继续掌控旗下势力?随时受他们挟制,再步国朝旧尘吗? 这根本不可能,说不得便会先将他们架空,无需多久,他们便是武力再高,也只能真的沦为一武夫而已。 所以谷家主立刻做出决断,不能容他们彻底撕破脸。 他一动,身后三家皆动,拦下了玉清的同时,谷家主转头望向墨白:“殿下切莫误会,玉清道友乃镇国真人,多年来,不止一次为大夏镇外敌,其怎会拿抗蛮这等国之要事来威胁殿下,实则正是因为心系国事,故而才有此担忧,还请殿下分明,如今大战在即,我国朝岂能在此决战之重要时刻,若殿下与玉清道友生怨,无论哪一方出了事,都必将为国之重大损失,乃是亲者痛、仇者快之撼事,还请二位暂息雷霆之怒!” …… 突如其来的一番闹腾,让双方气氛紧张了起来。 最终却没真打起来,最后玉清要挥袖而去,也被众人拦下,坐在一边,再不看墨白一眼。 诸人又坐了起来,静了半晌。 方才这一闹,虽然让气氛变的紧张,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算是通过这一架,将双方之间的那层盖子彻底揭开了。 尤其是所有人心里都深刻明白了墨白的底线,抵抗外敌之事,乃是他逆鳞,绝不能再碰! 沉吟半晌,都做冷静。 最后居然是一直没开口的太清出声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老夫也就说两句,局势大家都清楚,只因因果,是是非非,再提也没什么意义,目前只能着眼如今。明王,玉清道友方才所言,不管如何,其中有一道理却是明摆着的,道门之乱,于我等双方而言,都不能坐视不管,不存在谁求谁的问题,也不存在谁的责任比谁轻,我等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既然如此,多的也无需再说,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便直接道来,若我等能配合做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成,多说也无益!” 所有人皆抬眸看向太清,没想到这暴脾气,今日居然如此沉稳。 墨白也看了他一眼,此刻似乎也熄了怒火,不过闻言,却神情极其认真,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不管你们是威胁也好,担忧也罢,本王不怕告诉你们,你们以为本王真怕所谓的道门瓦解对国朝抗蛮的影响吗?” 墨白伸出手指,摇了摇:“你们错了,本王真不在乎。” “殿下何意?”谷家主脸色难看了一些,但却并没马上辩驳,反而问道。 “不错,本王也承认,在战场上少不得道门出力,但那又如何,本王从来便与那些想要求着你们办事的巨头不一样。若能得你们出力,那当然最好不过,就算没有你们,本王也无惧!” 说到这里,墨白手一指门外:“看见门口的黑衣卫了吗?你们应该都知道本王手下有一黑衣卫,名为墨一!” 诸人对视一眼,这当然知道,法士斩宗师的存在。 更是战斗中突破师者的天才。 听墨白提起他,众人隐约心中微震,似乎明白了墨白的意思。 果然,只听墨白道:“你们知道本王培养他,用了多长时间吗?” 包括玉清在内,所有人脸色都微变,不由抬起头来,看向墨白。 “六年!”墨白站起身来,身形挺拔,浑身锐气劲不可挡:“本王只用了六年,就让他从普通人成就师者,而他只是本王麾下黑衣卫中的一员而已!” 说到这里,墨白回头,眼中傲气丝毫不加掩饰:“别拿黑衣卫与你们旗下那些道人相比,这是对黑衣卫的侮辱,本王手下这些儿郎,哪一个不是历经生死,在血与火的磨练中成长起来的血性男儿?本王不怕说句大话,墨一虽才成就师者,但想要他的命,至少可换尔等旗下三个宗师!”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诸人,眼中明光万里:“你们手下那些口口声声喊着金銮殿上可赐坐的高人,能不能迎着千军万马,头也不回的冲锋?” “能不能,明知不敌对方,却悍然拔刀,战死方休?” “能不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一步?” 在墨白目光之下,数位大能,没一人能吭声,皆是脸色越发铁青起来。 他们能怎样? 敢说个能字吗? 但墨白可以:“本王的黑衣卫能做到,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他们必欲血不归!有了他们,你们口中的道门,有何值得本王去巴结的?六年前本王得知在外敌肆虐的津海省,替百姓出头的全是民间武者,竟无一名山修士之后。就对这只能享盛世荣华的道门寒了心,本王之所以练兵,正是因为从来就没想过将来要靠着他们。” 即便是数尊大能听完墨白这番话,也不由深吸一口气,竟是那玉清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自己也说了,即便殿下真有这能为,也还需要时间,黑衣卫再精锐,也终究还没成长起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战在即,殿下又当何解?” 墨白神色丝毫不变,回头凝视他:“若非如此,你以为本王今日会有和你们谈这些?不过,你们要清楚一点,你们能用,自然是好,当真没有,本王也不惧。宗师不够,就拿黑衣卫的命去堆!真人不够,就拿本王的命去换!本王会将传承留下来,只要传承在,黑衣卫还会有,真人也还会有,五百年大夏,从来不缺人才,总有一日,这仗总会赢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们未必会信。 但墨白说出来,便是他们,也不能质疑其中的决心。 在这世间,墨白早以用他的血性证明了他的刚烈,言出必行! 厅中彻底沉默了下来。 此时他们不得不开始棘手,根本要挟不了墨白。 “无论如何,殿下也总不希望局势糜烂到那等地步,多打一年,世间黎民就多受一年的苦难。”谷家主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墨白望向他,点点头,却是道:“正是因为如此,今日我们才能坐下来谈,不过本王意志想必诸位也清楚了,如果不是能够以我为尊的道门,那么对我来说,道门其实还不如瓦解,道门在你们手上,你们依然可以凭借手中的力量去左右逢源,甚至还如以前一般,继续成为抗蛮大战的绊脚石。然而归入各方势力手中之后,虽然不为我掌控,但道门从此走下神坛,再也别想超然物外,却是必然的事实。各方将领收留你们,不会摆起来供着,总还是要将他们用于战场的,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几尊大能,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墨白的话直击事件本身,很明显,他们真的想错了。 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墨白之所以放任道门混乱,上清山一脉被啃食,目的就是为了打破道门自主的格局。 他要了上清山一脉,能够影响的,也只是一脉而已。 然而如今,却是整个道门都被撬动了。 六尊巨头,久久不语,面对这样一个宁愿放弃上清山一脉成为私有势力,完全只想着抵抗外敌,似乎找不到私心的墨白,他们实在难以招架。 私心? 玉清却突然眼神一动,抬起头来盯着墨白不动。 墨白察觉了他的眼神,却没理会。 其他诸人,也发现了玉清的异样,皆看向了他,只听他慢慢道:“联合抗蛮谈判,不出数日便要展开,殿下手中没有实力又怎样影响大局?” 墨白一怔,见诸人眼中开始发亮,他不由笑了:“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其实很迫切的想要得到你们?好吧,就算如此,又怎样?结果有何不同吗?上清山一脉,已经被各方撕扯的七零八碎,我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想要有实力,最终还不是得让你们以我为尊?不是吗?” 几人闻言,却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沉吟半晌,随后再次抬头再次对视一眼后,由玉清开口:“如果我等愿意在谈判之中,始终与殿下站在一边,如何?” 很明显,这是妥协了。 肯结成同盟,而不愿臣服。 墨白却毫不犹豫摇头:“你们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可以继续左右逢源罢了,今天你们支持我,明天你们可能就转向林氏,后天甚至你们会与国朝合作,如此一来,你们又变成了人人追捧的香饽饽,如果这样,那还不如一举将道门打碎,以免尾大不掉!我没有你们,还有国朝明王的身份,也还有着明王府。甚至你们信不信,就算是你们手中紧握的势力,我也未必不能咬上一口,说句自大的话,今日之所以与你们摊牌,是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今日的白长青,在道门之中,你玉清比不了、太清也不行,四位家主又如何?我能培养黑衣卫,我能宗师战真人,我能如此年轻便道门显赫,修者一生,所求为何?不过更上一层楼罢了,我就不信,我有万千手段,能助他们或有一日,也能登逍遥之路的希望,这偌大道门之中,会没人愿意上进,而尽数弃我而奔其他势力。” 玉清眼神彻底黯了下来。 就连一向火爆脾气,面色严肃的太清,这一次心底都在强烈震动。 四大门主就更不用说了,此刻最激动的就是他们。 这辈子,他们所求便是真人,此刻终于听到墨白说起了真人之路。 第430章 酒菜备好了,六尊大能却是没有饮酒的闲情。 墨白也不勉强,任他们告辞离去。 陆寻义来到他身边,见他神情不喜不悲,看不出什么来,不由小心问道:“六爷,方才与那六位谈的如何?” 墨白摇了摇头:“国朝这么多年来恩威并施,各种手段都用尽了,也没能让他们屈服。只凭我们这三言两语,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当场就范?” 陆寻义面色微沉,眼眸抬起沉声道:“六爷,既然二山四门那边非要顽抗到底,那咱们要不要直接出手,如今上清山一脉还有残余势力,咱们收拢之后,再凭六爷您如今在道家的威望,恩威并施之下,也定能在二山四门身上咬下一重口,届时至少咱们手底下也有些底气……” 墨白闻言,否定道:“不急,他们没有当场答应,但也没有完全回绝,再等一等!” 陆寻义闻言,微微沉默后,抬起头来看向墨白:“如今国朝与各方势力的谈判已经全面展开,虽然目前看似各方面的分歧都还很大,谈判陷入了僵持。但各方首脑,不可能长时间滞留京城。所以接下来若是不出意外,为了尽快促成首脑会议的举办,僵局持续不了太久了,很快就会被打破,如果在首脑会议之前,还不能解决道门的问题,届时我们将会很棘手!” 墨白没有出声,站起身来,负手走出厅外,望向远方皇城方向。 陆寻义说的不假,国朝与各方的谈判,其实早在墨白与梅清风一战之后就已经完全展开了。 不过目前讨论的主要还是一些务虚的话题,比如联合统属之后,各方的名分问题。 具体来说,就比如国朝坚持不承认林氏的南国政权,而林华耀却是死活不从了,非得以独立自主政权的身份,与国朝平等对话。 然后就在这里不断拉锯, 国朝退一步,要给林华耀授官! 而林氏方也退一步,愿意公开承认,此次联合抗蛮,国朝才是唯一实际话事人。 国朝表示,逆贼好大的口气,还用你来让? 这话事人的位置,只要我国朝不答应,谁敢坐? 南军则表示,南军上下数十万兵,只要我们不答应,你国朝又有哪位将帅能指挥得动? 总之,东拉西扯一番,问题丝毫没有进展,最后又回到原点! 在这等对国朝与林氏双方来说,是寸土必争的重大关切问题,明王府却是不关心的,所以一直都有派人过去,却也只是旁听。 可是当这些问题解决之后,一旦到了首脑会议时,墨白却是不能只做旁听了。 比如战区划分、兵员编制配给、将领人事任命、武器装备配给、后勤粮响安排、包括道门势力随军出征的人员划分…… 这些都是决定这场国战成败的重要因素,在这些事情上,墨白有自己的见解与安排,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然而,单单凭他现在的分量,想要插一脚能说上话,恐怕不可能。 说白了,明王虽然战败了真人,名头响亮,如今在道家之中,可谓有着当世第一人的盛誉。 但这也不过也只是有了一个镇国的名声,多了一张可以参与进这等大事的通行证罢了。 真正来说,他现在说话,还没有玉清他们有分量,毕竟人家虽然实力未必如你,手下却有能够真真切切的影响到国战的实力。 一旦战起,他们手中的道门人手,各方势力就都得用到。 想要用他们的人,就必须得他们配合! 如此一来,有所求,自然也就没人敢忽视了。 说到底,最终你想要说话有多大分量,就必须得在这场国战中,有多少利用价值。 墨白之所以要拿下二山四门,也正是为自己能够说话有分量,而加重筹码! 而且必须是在首脑会议举办之前,为自己能够角逐这场谈判,而加重筹码。 陆寻义的意思很明白,距离首脑会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总不能坐等二山四门自己答应,如果他们顽抗到底,不肯就范,到时候未必还来得及收拾他们。 墨白想到这些,最终却还是开口道:“还是再等等吧,不到最后一步,谁又能甘心走下神坛,他们还要再挣扎一下的,也是正常的。现在如果直接朝他们动手,撕破了脸皮,他们毕竟都是道门一代巨头,到时候就是想向我们妥协,也没有台阶下。” 既然墨白决定了,陆寻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问道:“殿下觉得,他们最终会向我们低头吗?” 墨白心底还是有把握的,但也不敢说定数,轻声道:“若是不出意料,他们出了明王府的门,接下来,肯定会拿我们明王府来做挡箭牌。他们会放风出去,说受形势所逼,已经准备倒向明王府了,企图以此威慑其他势力。” “如今各方势力的野心已经完全被挑了起来,要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多捞好处,道门之前已经拿倒向国朝来威慑各方了,都没能成功,如今还有这么做的必要吗?”陆寻义微微摇头。 “并不一样,倒向国朝的威慑之所以没能成功,那是因为谁都知道,道门这些年来与国朝之间已经仇怨太深,就算他们倒向国朝,陛下也不可能会信重他们,他们得不到什么好下场,所以各方并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做。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否认,这种威慑还是有作用的,可能性再小,各方也都还是忌惮,收敛了一些不是?” 墨白眼中精光电闪,沉声继续道:“而我们明王府毕竟与国朝不同,说到底除了上清山一脉,其他二山四门与我们明王府的仇怨并不深,而且我本身还是道门巨头之一,对道门来说,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两权相害取其轻,带领二山四门,直接倒向我这边,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 说到这里,墨白又看向陆寻义:“如果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又怎会想要收服他们?” 陆寻义一愣,随即也知道自己问了个确实不够聪明的问题。 不过,随即却是神色一凝,明显担忧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么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就当真能用我们明王府来稳定住局面了?莫非他们故意来这一趟,就是起的这个心思不成?” “火已经挑起来了,想要完全杜绝各方的动作,肯定不可能。但拿我们做挡箭牌,作用肯定还是有的,至少能让各方越发收敛一些,这样道门那几位也就能有喘口气,再想办法重新收拾局面。”墨白说起这话,眼中却是并不慌乱,淡然无比。 陆寻义闻言,心中越是发沉。 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明王府空忙一阵? 等了这么久,连上清山一脉都放弃了,结果无功而返,最后反而还帮了对方来稳定局势。 任谁,在情感上都接受不了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实。 可正要抬头问问,既然殿下明知如此,今日又为何还要给这个机会与他们见面,让他们有机会拿明王府来当挡箭牌? 但眸光在墨白脸上一扫,却见他毫无担忧之色,满脸淡然,不由将话又咽到肚子里。 殿下这么做,必有原因! 突然,他眼中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哑然失笑道:“这也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任凭他们去长袖善舞,其实却根本没用,只要我们公开否认有与他们洽谈此事,那他们恐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墨白倒是被他的话弄的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否认?” 陆寻义见他神情,有些迷茫:“殿下不是想要借此契机,让各方势力越发肆无忌惮,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下定决心倒向我们吗?” “说逼得他们下定决心,倒是没错!”墨白点点头,表示肯定,但紧接着又摇头道:“可是道门那几位也并非泛泛之辈,他们会考虑不到我们随时可以否认吗?既然他们敢这么做,那就说明他们确定我们明王府不会否认。” 说到这里,墨白看着陆寻义认真道:“你记住一点,咱们已经不是在明珠掣伏暗处的时候了,到了如今这等层面,私下里,计谋千千万都可以。但一旦站在了台面上,说出去的话,就要做好负责任的准备。因为,不管我们说什么,肯定会有无数人把我们的声音放大,到时再想把话吞回去,那就是自扫威严。我们公开否认要接纳道门,是可以将道门逼的更乱,但同样也就自绝了收服道门的机会,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属下谨记殿下教导!”陆寻义闻言,也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话错了,连忙躬身抱拳认错。 墨白挥挥手,让他起身,继续道:“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否认,反而,站在我们的角度,他们公开表露出想要靠向明王府的意思,本身就并非一件坏事。” “属下愚钝!”陆寻义躬身抱拳请教。 第431章 风声 果然,不出墨白所料。 二山四门的六尊大能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各自召集宗门骨干议事,紧接着便有明王打算一统道门的风声传来。 各大势力风闻此事之后,果然与之前面对道门拿国朝做挡箭牌的时候相比,反应明显就要大了许多。 几乎同时立刻加派人手,去打探此事巨细详情。 然而,根本无需他们无孔不入的去四处打探,那六尊巨头完全没有保密的意思,甚至主动的将他们明王府一行的内容,直接了当的送到了各方势力手中。 道门六脉的意思,自然明显的狠。 就一句话:“到了这地步,你们自己看着办!” 不得不说,明王府要借势一口吞了道门的想法,在当下这种局面看来,实在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各方势力获悉这消息之后,却还是不由铁青着脸,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率先出手瓦解上清山一系的南军林氏,林华耀与楚若才等人,更是脸色黑成了锅底。 “啪!”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林华耀,一巴掌将手中由玉清亲笔书就的那封“威胁信”给狠狠拍在了桌上,闭上了眼睛,胸脯不住起伏。 下方一众谋士,包括楚若才在内,闻言皆是满脸发苦,相视无言。 楚若才也站在下方谋士之中,抬眸望了一眼闭着眼睛正强压怒火的林华耀,心底更是苦涩不堪。 他很清楚林华耀为何而怒,不,不应该说是愤怒。 而是一种只能闷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憋屈。 想想,之所以明王府今日可以毫不掩饰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一口吃掉整个道门。 追根究底,其实正是因为他们率先出手,瓦解了上清山一脉的手笔,明王府才有了这个机会。 当时本来认为这是一步好棋,毕竟明王提着脑袋,拼死拼活才打下的上清山一脉,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狠狠咬了一重口,怎么说也算是收获巨大了。 在当时看来,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将整个上清山一脉全部打包带走。 他们带走了对明王府来说阻力最大的一部分,想必会让明王府更容易去接受剩下的实力。 不过那时觉得也不要紧了,毕竟上清山一脉剩下的那一半,二山四门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总要收割一部分的,其他各方势力,怕也会浑水捞鱼。 最终落到明王府手下的怕也只是三两只小鱼小虾而已,寒酸的狠,倒也不必过于介怀。 总的来说,这一步棋,算是利大于弊。 真正算起来,明王不计死生,付出偌大代价,最终却等于给他人做了嫁衣。 而林氏算是这一局之中,最大的获利者。 只是之后的事态发展,却是有些出乎了林氏预料之外。 各方势力果断出手,浑水摸鱼的情况倒是发生了。 可是明王府,却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去迫不及待的整合上清山一脉的残余力量。 反而是坐视了上清山一脉被逐渐蚕食干净,速度快到林氏都为之震惊。 说实话,从那时起,林氏这边就已经开始狐疑,感觉到不对劲了。 换做谁也不可能甘心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实力,就这般被人夺走,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明王府! 事出反常即有妖! 林氏甚至为此讨论过,都认为明王府的安静不正常,怕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氏还曾为此深深警惕,整个林府上下防卫森严,就防着明王府会气急之下会搞出大乱! 然而最终,一直到上清山一脉被彻底瓦解,明王府也始终毫无动静。 无疑,林府真的看不懂明王府究竟什么意思? 林府上下,诸谋士为此有过诸多猜测。 或许明王在与梅真人一战之中,伤势很重,所以才会有这种局面。 又或许明王府眼见局势不可挽回,所以也就不做无用功! 甚至还有猜测,明王为人自大暴虐,或许他杀梅清风,根本就是心中一口气,就是为了报仇而已,对道门实力,并不放在眼中。 总之,各种猜测都曾有过,就是没有想过,明王府是故意放任,甚至推波助澜,任由上清山一脉快速瓦解。 之所以没有这种猜测,是实在不合常理。 不管有什么目的,又有谁能眼睁睁的看着上清山一脉,如此一块巨大的肥肉,就这般送给他人? 就算是国朝,也没有这么大气吧! 不管怎样,这种解决,对林氏来说,也算是最圆满了。 明王辛苦一场,最大的获利者,毫无疑问,便是带走了上清山嫡系一脉的林氏。 任凭其他各方如何争抢,他们也无法与林氏所获得的利益争锋。 不得不说,在当时,林府为这种结局,好不欣喜,就连楚若才都不由有些自得起来,因为正是他在一开始就考虑到了或许梅真人落败的可能。 才会提议林华耀为此早做准备,当时反对这意见的人并不少,因为认为明王能胜的人并不多,他们觉得擅自在上清山一脉,还是梅真人嫡系身上动心思,风险太大了。 此事若被梅真人得知,怕是从此,梅真人就会对他们心有隔阂。 又是楚若才说服了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无论如何,未虑胜,先虑败,才不至于到时棘手。 最后林华耀认可了他的意见,并由他亲自操作了此事,最终林氏才能在这一局中,不但未损,反而收获了大便宜,还打击了敌对势力明王府。 这么一大场胜利,楚若才绝对要占首功,他又如何不欣喜自得? …… 然而,原本以为这一场瓜分上清山一脉的战役,到了这里,就要落下帷幕了。 却怎料到,这场道门之乱,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越演越大,最后竟从上清山一脉身上竟然直接波及到了二山四门那边。 说实话,在当初林氏出手瓦解上清山一脉时,着实没想到,这场由他们为打击明王府而点燃的火星,竟然会呈燎原之势,隐隐要将整个道门都燃烧殆尽! 到了这时候,楚若才和林氏众谋士,都已经察觉到,局势似乎不再受掌控了。 最初时,林氏是心中有些受惊的,他们从没想过要彻底瓦解道门,只是针对明王而已。 道门不是那么好动的,逼得急了,最终要出大事。 在刚刚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林氏极为慎重,并未加入掠夺二山四门之中,甚至还卖了二山四门一个顺水人情,曾与各方势力通信。 表示此事不宜再扩大化,否则若逼得二山四门当真倒向了国朝,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实话,林氏倒是真有这个担忧,可是他这封信却是发的不妥。 各方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南军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 让我们住手? 亏你好意思,你吃饱喝足了,现在还不准咱们喝口汤了? 行啊,你说的咱们也认可,既然这样,大家也是同气连枝,一条绳上的蚂蚱。 便将你手中的道门力量,也分润一些给咱们大伙,那便你好、我好、大家好! 林氏这边一听,自然是冷笑连连,我凭本事抢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分给你们? 本是一片好意,真要把道门逼急了倒向国朝,最着急的还是你们,反正我这边暂时已经有了自给自足的底气,总比你们要强一些。 好心当做驴心肺,想威胁我将实力平白无故的分润给你们,做梦!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不,根本就不可能谈得拢。 再加上众人一想,倒向国朝,那也要道门那几位有这个胆子! 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有这个担心,但也还真不是很怕。 所以虽然收敛了一些,但谁也没有当真住手,只是当道门来信,并不承认有朝他们下手,甚至将一切推到林氏身上,说是他们搞的鬼。 这下好了,局面越演越大,林氏一看,这尼玛不行啊,咱们虽然有了些底气,但谁又嫌实力太雄厚,将来咱们可是要与国朝争天下的,各方面的准备都不怕多。 最终,他们眼看形势不对,反正也制止不了各方,要出事始终也避免不了,那便还不如,抓紧机会,再多捞些好处。 所以很干脆的,他们前脚才劝大家住手,后脚便参与进了掠夺。 并且心中的野望也逐渐升了起来,看这情况,那何不再捞一票大的。 他们也同样不信道门有勇气彻底倒向国朝,索性便让道门明白,道门瓦解已是不可避免之大势。 与其投靠国朝,还不如举家投入南军。 他们开始长袖善舞,对道门各方一面掠夺,制造紧张局势,一面又口中吐蜜芬芳,力劝道门诸巨头投向南军治下。 他们保证,如今上清山一脉嫡系已经归于南军治下,只待诸位过来,虽然道门看似瓦解,实则不过是换了个形势而已,在南军治下,他们依然名亡实存! 可谁是傻子,二山四门诸位巨头,就是再蠢,也不会信了这等鬼话。 他们很清楚,道门这些年能够高高在上,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彻底归属一方,才能互相制衡。 真要归属了一方,那结果怕是会很惨。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432章 思量 而且说到底,如今最大的势力还是国朝,真要和国朝彻底撕破了脸皮,将来下场如何,还真不敢说。 以前凭借真人之威,再如何,自保还是可以的,但到了今日,天地一声惊雷,明王闪亮登场,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当真有拳毙真人之威能…… 没办法,形势便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谁也没办法再掌控的地步。 …… 也就在这时候,一直未有任何动作的明王府,终于是再一次亮相了。 并且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咬向了整个道门。 楚若才蓦然回首,有些恍惚。 一切的一切,起始于他,曾以为自己出得妙计,纵横帷幄于巨头之间,好不得意。 然而,今朝一回头,却不得不发现,当初所有的算计,当初认为的让明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当初想看看明王面对辛苦打下的势力,结果便宜了他人,会是怎样的憋屈表情…… 到得此时,他不得不一次次倒吸凉气,不得不满心苦涩,原来自己拿他人当棋子,最终竟然是明王眼中的一颗棋子。 自己上窜下跳,如今却成了一场莫大的笑话。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憋屈之感,也如林华耀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是错在手段,而是错在了眼光。 从一开始,他就小瞧了墨白的眼光。 最初时,他真的没有想过要蚕食整个道门,他只想要上清山一脉而已,他也相信,在最初时,绝对没有人会妄想将主意打到整个道门身上去,就连林帅,就连各方首脑,甚至包括国朝。 所有人都是在事物发展过程到了一定地步,才起了这种心思。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明白,明王府在一开始便不动,就是在等着这一天,他们从一开始,就有了如此大气魄。 上清山,一块所有人眼红的巨大肥肉,明王府却能毫不动心。 他坐视乱局,甚至说不得还曾暗中推波助澜,任凭各方分割他打下的势力,因为他早就不再盯着上清山那一脉了,他的目标是……整个道门! 所有人都是他未达目的的棋子,而林氏与他楚若才,便是从头到尾,原来一直都在帮他…… “都说说吧!”林华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他似乎已经压抑了心底的憋屈与郁闷。 下方站着的诸谋士,却是沉默不语。 林华耀也不在说话,低头再次拿起了玉清写来的那封信,又看了起来,声音缓缓传出:“玉清说,让我们立刻收手!你们认为呢?” 这时候,没有谁敢乱开口。 但楚若才却是不得不站出来,若要追究责任,他自然是要为如今局面负责的,只见他微微沉吟,抬起头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老爷,从道门二位真人,四位门主表达出想要投靠明王府的意思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中了明王的计,此局危矣!” 林华耀抬起头来,没有问楚若才,道门如何中了明王的计,只问道:“无解?” 楚若才脸上一抹苦笑浮现,微微低了低头,良久才道:“道门自以为,这次抬出明王府来威慑我等,与从前抬出国朝并没什么区别。可他们却没有发现,国朝与明王府,这两者之间其实孑然不同。” “拿国朝来做挡箭牌没事,因为国朝本身就明白,他们不可能真的投靠,所以当然不会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接下这个话头,逼迫他们做出选择。可是明王府又怎可同日而语?” “道门如今主动表露出这个意思,明王府一定会顺水推舟,直接斩断他们的退路,光明正大的弄假成真,直接逼迫他们立刻臣服。”说到这里,楚若才眼中满是无奈:“若是他们再稍稍考虑的更周全一些,就会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在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不管如何,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道门手上,只要道门不应,明王府又能如何?”有谋士皱眉道。 楚若才却是想也没想就摇头,沉声道:“道门不应,那岂不等于在废了国朝这张牌之后,又将明王府这张牌废了?从此以后,岂不就任由各方势力在他们身上予取予夺?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若我等立刻收手,并与道门缓和关系,做出约定,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又一谋士沉声道。 楚若才转头看向这人,直接道:“约定?经过这一次道门之乱,事实早已证明,各方势力都早已对他们动了心思,一旦有机会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他们会相信我们的承诺?” “这……”那谋士只能迟疑苦笑,连他自己都不信。 “如此说来,道门唯有做出选择这一条路可走?再无其他选择?”又一谋士问。 楚若才深吸一口气:“道门左右逢源太久了,他们习惯了用外部因素来制衡,创造自己谁也不能动的独特地位,但制衡之所以是制衡,正是因为底牌总是压着,谁也不知道这张底牌一旦揭开,会有多大的威力,后果会有多么严重。然而一旦当这张牌揭开的时候,也就等于局面已经到了不生则死的地步。” “既然如此,为今之计,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不让道门选择明王!”那谋士闻声,果断道。 这一次,场面静了些。 林华耀沉默一会,抬头看向楚若才:“先生怎么看?” 楚若才却是信心不大,开口道:“上清山之所以背离道门,而投靠各方势力,其实只是无奈之举,在之前上清山与明王府的争锋之中,上清山一脉各山掌教,基本都参与了对付明王,明珠海峡一役,更是都出了人手围剿明王,要致明王于死地。明王向来杀伐果断,为了报仇连真人都杀了,他们岂能不怕明王让他们血债血偿?所以才会不得不放弃道门身份,为求生机而投奔我们麾下以求庇护!” “但道门之中,与明王直接有仇的,却到底只是上清山一脉,其他二山四门,与明王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所以让他们在我们和明王府之间做出选择,恐怕还是明王府占有优势!” “一来,明王本身为道家无上人物,如此年轻,便一身修为非凡,对追求道行的道门中人来说,投入他的麾下,恐怕不是不能接受,反而还有向往之意!” “二来,投入明王麾下,道门一百零八山,至少还能维持现状,继续独立与国朝其他势力之外,不会就此走下神坛,道门中道人大多高傲,心底里肯定不愿向普通人卑躬屈膝,如今明王修为无上,在心理上,相比臣服我们,他们恐怕更愿意臣服明王!” “三来,明王虽然性情暴虐,有仇视道门之名,但道门却众所周知,如今他手下有太玄门,和原竹叶门的势力,并且至今为止,都还好好存在,并未遭他随意侮辱和杀戮,这也会让道门中人,对臣服他麾下,不会太过担心。” “四来,明王除了修行无上之外,他的明王身份,也是要参与考量的重大因素,虽然道门与国朝不睦久矣,但至今为止,就连真人也不敢与国朝真正撕破脸皮,在明王手下,实则也一定程度上是向国朝靠拢了,可以避免今后国朝找旧账的可能性,之前太玄门和原竹叶门的数位师者,就因杜鹃一事被国朝拿下,可最终明王却是将他们完好无损的救了回来……” 楚若才这一席话,让众人听的心中越来越沉闷。 关键是他所言之事,众人都无法反驳,并非虚妄,乃是绝对的事实。 林华耀一张脸再次泛青:“如此说来,我们没有一丝胜算?” 楚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也不是没有优势,投入明王麾下,纵使千好万好,但有一点,却绝对是道门中人难以接受,又心中惶惶不安!” “说!”林华耀眼中亮起。 “明王为人太过暴虐,杀伐铁血,对道门中人向来是令出,则不容反抗。说一千道一万,道门中人虽然实力非凡,但却大多都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俗世而战,更别提让他们做出牺牲。可一旦投入明王麾下,将来抗蛮大战之中,明王绝不容许他们贪生逃避,必然会让他们参与进来,素知明王府中黑衣卫,常常死战而不退,随时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道门中人谁愿如黑衣卫般,不计生死?”楚若才沉声道。 这段话,顿时让众人眼神都亮了,皆是点头道:“不错,明王根本不拿道门中人当宝,稍有不顺,便随时可打可杀,若是臣服在他麾下,将来他一声令下,说不定就会让道门中人直奔死局,这绝非妄言,只要他们心中不愿,我们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瓦解道门。” “对,他们唯有得到我们的庇护,才能躲避明王的征调,而如今各方势力之中,除了国朝之外,就属我们麾下道门实力最为强悍,应当可以拉来许多人。” 第433章 赴宴 四月十五,皇后寿辰日。 这些年来,由于国事艰难,其实莫说皇后寿诞,便是陛下寿辰,也都是一切从简,从不曾大操大办过。 然而,今年却总是不同的。 如今联议之事,引四方豪雄共聚于京城,恰逢皇后寿诞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也总不能视而不见,备上贺礼,恭贺一番,自然是必须的。 既然各方豪雄有这个打算,国朝这边也不可能失了风度,所以大宴一场自然是少不了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实际上,就算没有皇后寿宴这个由头,国朝与各方首脑,也已经到了正式接触的时候了。 毕竟谈判不可能一直僵局下去,总要找个契机将谈判推入下一个阶段,也好为首脑会议的正式拉开做个铺垫。 皇后寿诞这个名目,自然就是恰逢其会,为各方首脑提供了一个正式接触的最好由头。 不管别人真心还是假意,这一次的皇后寿诞,对墨白来说,却是重视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墨白便早已穿戴整齐,等候林素音收拾妥当出门。 事实上,林素音比墨白起床要早得多。 只是没办法,作为男人的墨白只要穿好了该穿的衣服,扎好了头发,洗漱完毕就可以出门,相比平日里也并不见得有什么不一样。 可林素音身为女子却是不同了,在这等场合,从衣着、到头饰,再到妆容,可以说每一样都容不得半点马虎,稍微哪里不对,那就说不得会丢人现眼。 还不止是丢她一个人的脸,说不得还得包括明王府与林家这两个家门。 没有办法,在封建时代对女子总是不公平的。 …… 细雨从凌晨时分,便开始从天空纷落。 倒是刚好,为这火热的季节,带来了几分凉爽。 墨白负手立于院中,透过雨帘,望向林素音的房间。 屋内灯光昏黄,透过窗子,依稀可见林素音正坐在梳妆镜前上妆的影像。 不时会有宁儿跑来跑去的声音传来。 看起来,似乎还要一会功夫,墨白转身出门。 他并没有打伞,但行走细雨之中,身上隐隐有一层玄光微亮,雨帘而下,却自他头顶分转,落于周边。 远远望见阿九举着伞,正远远朝他走来,见他身影,便加快了脚步。 墨白便转身,入了附近一凉亭。 才坐下,阿九便到了,收了雨伞行礼:“六爷!” “嗯。”墨白点点头,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一个十厘米见方的小木盒。 阿九连忙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来,只见里面共摆放三个小玉瓶。 阿九一一取出,并打开瓶盖。 然后退到一边,墨白伸手取过一个玉瓶,低头嗅了嗅,顿时只觉一阵异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阿九在一边开口道:“此瓶内装置的乃是按照原方配置的麻沸散,功效强大,嗅之便可止痛,不过凡高明医家,定能识别出其致幻与成瘾之隐患。” 墨白闻言,点了点头,并没出声。 只是随手将其放在了一边,又拿过一瓶。 这一瓶,仍有一丝异香传出,不过相比方才已是小巫见大巫了,不是嗅觉灵敏之人,难以嗅到。 墨白嗅过之后,从其中倒出些许淡黄色粉末,然后服下,眼神微微眯了眯。 阿九再次开口道:“此乃按照原方基础增减,在保证其基础功效之上,尽量减弱了其毒性,效用仍佳,我曾给断指之人外敷内用,疼痛立减,不过药效只能支撑三个时辰,药效过后,患者只觉疼痛更烈!” 墨白闻言微微沉吟,只是轻轻嗅了嗅,便盖上了瓶盖。 拿起了最后一个药瓶,这一次异香全无,只有药香传出,阿九却是微微摇头道:“这是按照您改良的丹方炼制,即便是太医院相信也不敢再叱之为毒方。但虽然此散对人体伤害最小,功效也甚为强大,但缺点却明显,必需道家丹气,配合医家金针辅助,催发药性,否则难以达到镇压剧痛的效果。” 很明显,这些药散是墨白为定武帝准备的。 而且,一直到此刻,墨白也未能拿定主意,究竟该用哪一种。 这些药散各有利弊,若是墨白医家本心,当然愿意用这最后一瓶。 他并没有打算放任陛下在病痛中消亡,一直还是想尽力一救的。 但他又明白,若不让陛下知道他的病情实况,恐怕就算自己现在愿意为他下针,陛下也不会放心让他动手。 他又无法预估陛下在得知自己病情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能够平静以对,还是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发泄出这一辈子所受的憋屈。 这种风险,在联合抗蛮没有落下帷幕之前,墨白赌不起。 但若不用这最后一瓶,第二瓶减弱版的麻沸散,也是可以勉强过了太医院那一关。 但功效却是不够,断指之痛是剧烈,但却仍然比不了持续的神经性疼痛带给人的折磨感受。 那就只剩下第一瓶原方配置的麻沸散,功效够了,但一来它长期服用,在镇痛的同时也在同时收割人的性命,就算不谈这个,太医院那一关也过不了。 墨白时刻都在关注着陛下的情况,陛下近来发病明显增多,他接近兰妃的情况,墨白也知道。 不过兰妃的手段墨白已经一清二楚,别提墨白已经杀了刘丹师。 就算还没杀,她与刘丹师那点伎俩在陛下病情恶化之后也根本就不管用。 最近她那“按摩手法”效果已经明显不佳,自从她被墨白盯上之后,在暗地里在加重幻香的事,墨白一清二楚。 兰妃并不知道,她就算有千般手段,甚至连宫里都能瞒过,但却是休想瞒过,早已布局药材行当的明王府。 墨白没有点穿,是因为她的做法,目前也算是一种帮助陛下止痛的办法。 不过现在,就凭她那点手段,怕是也难以为陛下止痛了。 所以墨白才不得不介入进来,只好为陛下献药。 有脚步声传来,墨白回神,最后取了其中两瓶,放入木盒之中,将原方配置的那种,递给了阿九。 见他做出选择,阿九也不多嘴,将丹瓶收好,放入怀中。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是陆寻义正踏雨而来,墨白对阿九点了点头道:“去看看王妃准备好没有?” “是!”阿九应下,与陆寻义打了个招呼,便退下了。 陆寻义看着阿九背影离去,眼中闪了闪,他最近忽然发现,殿下似乎已经不让阿九再介入明王府的正事了。 如今谈正事的时候,很少能见到阿九的身影。 多数时候,阿九或在炼药研究医道,要不就帮着干些内务。 前些日子倒还不觉得什么,这一次,墨白又将阿九支开了,他才反应过来,心中有些狐疑,眸光扫了一眼桌上那木盒里的丹瓶,心中不由想道,莫非殿下是决定要传医道衣钵给阿九了? 若真如此,陆寻义倒是很为阿九高兴。 “坐吧!”墨白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寻义的思索。 陆寻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见礼,随即也便在墨白对面坐下,明王府内规矩有,但也并非多么苛刻严格。 陆寻义等人早已习惯了与墨白同坐议事,也不废话,直接奔主题道:“从道门拿我们来说事,我们已经给了他们三日时间了,足够他们想明白其中关键了,可至今为止,他们竟还未主动登门,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这三日,墨白并没有如外界以为,直接登道门,去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反而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想让他们自己过来,毕竟打上门去逼着他们低头,面子上总是不那么好看的,若是他们明白局面已经无可挽回,那或许主动登门,大家脸上都好看。 然而,时过三日,那几位却是反应过来之后,反而不断与林氏等各方势力突然来往密切起来,态度也突然和他们亲热了。 目的很简单,知道自己犯了错,还想继续挣扎,用这种姿态来反制明王府,想让明王府不敢妄动。 墨白闻言笑了笑,眸光一扫陆寻义,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今日便发难?” “今日各方共同为皇后娘娘祝寿,道门数位也会悉数到场,确实是一个好时机,此事毕竟不宜拖得太久,否则那几位怕是还当真以为咱们被他们那些手段给唬住了!”陆寻义点头道。 墨白微微低了低头,他知道陆寻义说的有道理,但今日是他母后的寿辰,他也知道,对其他人来说,这本来就只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 但他……是真的要为母后过寿! 闻言微微沉吟,只是轻声道:“今日自会见面的,便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 “殿下……”陆寻义还想说什么。 却突然只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墨白回头,只见宁儿打着伞,正陪着林素音正朝他这边走来。 墨白站起身来,陆寻义也只得闭嘴跟着起身,墨白回头道了一句:“我心里有数,去准备吧,我们出发!” “是!”陆寻义瞅他一眼,应声道。 墨白抬步,来到林素音身边,朝她看去,眼眸微微一顿。 林素音的容貌自不需多提,今日这一细心打扮之后,便是墨白已经熟悉了她的模样,还是不由多看了两眼。 林素音见他模样,收回目光,望向了雨帘! “咳!”墨白轻咳一声,接过宁儿手中的伞,道了一句:“走吧!” 林素音稍有些不习惯,与他伞下如此靠近,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宁儿一起朝府外而去。 路上,两人沉默,林素音却忽然问了一句:“我……别人会不会看出来?” 墨白闻言,不解其意,扭头看去,只见她目光微微低垂,顺着她眸光望去,只见其小腹平坦,顿时笑道:“放心,暂暂时还不会!” “那便好!”林素音似乎松了一口气。 “其实已经不怕了,看出便看出,到了今日光景,只要我不死,谁又敢动你半分?”墨白却又很自然道。 林素音望了他侧脸一眼,没有再说话。 第444章 齐聚一堂! 黎明时,雨帘遮天,朦朦胧胧。 街巷上倒并不如往日清晨那般喧闹,毕竟是雨天,行人稀少。 不过,却也并非全无人迹,毕竟如今这世道,就算是这国都之所,也总少不了生计艰难之辈。 一日不劳,或许,这一整日,一家老小便得饿着肚子。 所以便是明知雨天,恐怕难寻生意,却也还是有许多人早早的便出门,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而早早出门,不管如何,便是活计怕是不多,也总得出去碰碰运气。 自从回京之后,墨白出门其实并不多。 此刻,他正挑开车帘,目光透过雨帘,望向街道两旁那些原本躲在屋檐下避雨,此刻却站起身来,迎着他的目光,站起身冲出屋檐,在雨水之中奔跑着朝着他冲过来。 “怎么回事?”林素音坐在墨白身边,此刻听得外面有异,也不由转头朝着墨白挑起的车帘外面看去,见得这一幕,不由眼神微紧。 “没事!”墨白闻声却并未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相比林素音,虽然他也出门甚少,但显然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一幕。 果然,这群人冒着雨朝着马车狂奔,却并非是来找麻烦的。 只见这些人年纪各异,年纪大的有须发花白了,年纪小的才十二三岁。 更多的却都是青年与中年,他们并非要袭击马车,而是在离马车还有几米米距离时,便自发站成一排,任凭雨水淋湿全身衣衫,只睁大眼睛看着那雨帘笼罩下的车窗内,望向他们的那双眼睛。 林素音能够清晰看到,这些人眼中满是忐忑与祈求…… 她还没能完全看懂这一幕,只是看着他们,却得出了一个共通点,这些人应该都生活的很艰难。 她下意识的手伸入了袖袋,却是空空如也。 已经不知多久,她身上都再没有带过钱这东西了。 马车并未停留,很快那站成一排的身影便被马车甩在了后面,墨白放下了车帘,闭上了眼睛。 林素音却回过头去,轻轻打开后面的窗子一角,身后方才那七八个人,此刻大都已经转身朝着屋檐下跑去。 但却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才十二三的少年,依然站在雨中,眼神还盯着他们的马车,虽然雨帘模糊,虽然距离越远,但林素音似乎仍然能够看见他那双眼中的神色,已经从方才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墨白,朝着车外道了一句:“停车……” 车停下,林素音看向墨白,只见墨白已经睁眼朝她看来:“你带钱了吗?” 墨白却问道:“要钱干什么?” 林素音示意让墨白朝后面看,墨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此刻见马车停下,车内有人朝他看去,便是精神一震,又连忙朝着马车追了过来。 墨白懂了,道:“你想给他钱?” “嗯!”林素音点点头。 “他们不是乞丐!”墨白摇头道,说罢,便轻声对车外道:“没事了,走吧!” 林素音一愣,便只闻车外一道马鞭声轻响,车子再次开动。 “等等!”林素音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身后那冒着雨,好不容易跑到近前,却见马车再次启动,而再一次炖猪脚,眼巴巴看着马车离去不敢再追的少年,心中顿时发酸。 突然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炳金簪,顺着车帘就朝着那少年扔去:“拿去,快回家!” 金簪落在那少年脚边,少年低头看去,躬身从雨水中捡起金簪,微微愣了愣,随即身形猛的的一颤,连忙抬头朝着马车看去,眼神惊慌。 却只见那马车车帘已经放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握着金簪的手不住发抖。 却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黑影闪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手中金簪已然不见,连忙抬头,只见一枚银币递到他眼前:“这簪子是我家主人丢的,你给找了回来,这是赏你的。” 那少年看着银币,喉结耸动了一下,眼中有喜色,却也有不安。 …… 墨白将手里的金簪,还给林素音。 林素音已经见到了刚才一幕,接过金簪,看了墨白一眼。 “方才那些冲过来的人,有的是想卖苦力,有的是匠人,总之都是出来找活干的。他们以为我们是要用人,所以才凑上前来,让我们挑选,并不是来求我们施舍的。”墨白沉默了一会,轻声解释道。 林素音点点头,却是低声道:“我不是施舍,只是这么大的雨,既然看见了,只是想帮帮他。” “可怜的人又何止他一个?若非是因为联合谈判,天下人的目光聚于京城,国朝为了体面,将行乞之人通通赶出了城……一国之都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又何能幸免?更别提天灾区,交战区,敌占区……”墨白看着她将金簪握在手里,伸手接过来,望着那金簪沉默了半晌,最后沉声道:“内乱多年,又逢外侵,国将不国,民又奈何?光靠这只金簪,帮不了几个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林素音身躯微微颤了颤,内乱多年,她没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所谓的内乱,说破天,她林家也难辞其咎! “除了这只金簪,我又还能做什么?”林素音眼神黯淡下来。 墨白闻言,抬手将金簪帮她插入,抬起头,再次掀开了车帘,望向雨幕中的各个角落,笑了笑,道:“我还没死吧!” 林素音闻言一愣,抬头看向他。 墨白放下车帘,回头与她对视,眸光清亮:“我就算脸皮再厚,也总还是个男人吧!莫非还能做出让你去金戈铁马,我在家里绣花的事?” 林素音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就算再傻,她也听出来了,这混蛋在调戏她! 俩人还没这么熟! 男人……谁男人! 车内再复沉默,她却没见墨白眼里的光很凌厉。 说实话,如果可以,墨白并不想踏入乱世,更不想杀人! 他始终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他从来就只是个医者而已,他的志向是积福行善,他追求的是将师父赐予的传承发扬光大,他最想做的是治病救人。 是,从始至终,他不愿争强斗胜,他更不喜杀人! 更别提,他有什么登高一跃,从此龙兴天下的愿望! 他就是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再次睁开这眼,便承袭了恩果,有责任为抗外敌而出力,所以他出世,他就杀人! 但一直以来,他真的没想过去治世! 可这天下,这百姓,他真能坐而视之? ……………… …… “铛!”钟声自禁宫深处轰然回响,犹如一道清波瞬间洗净了世间的凄惨,天地之间,骤然一声雷响,便只见五百年盛世,再复芳华! 微风细雨,只见得宫禁门前,一辆辆车马早已络绎驶来。 有枭雄下马,诸侯卸剑,携众英雄,不顾雨势连绵,皆对皇家礼敬! 又有那高山隐士,民间视之为天上仙的逍遥之辈,亦是清风霁月,下得尘来,在宫城行走,仰望天家气象! 又有皇亲贵戚、达官望族,皆是华饰尊荣,满面春风,三五成群互相恭维,待避得雨后,便是一阵阵高谈阔论,随口见诗词文章! 还有民间大贤、大德之人,衣衫礼帽、绝代风华,于枭雄、诸侯、皇亲、权贵之间阅古论今,好一番书生意气! 这一日的清晨,这座雄踞天下五百年的禁宫,仿佛梦回当年圣祖临朝时,万邦来贺,无尽风光。 墨白下马,执伞,无众随从,无大气派,他与林素音默默站在外围,眼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盛况,宴会还未开始,便已展国泰民安、万世开平之气象! “走吧!”墨白突然笑了笑,对林素音轻声道。 见得方才城里那真实一幕,此时林素音觉得望着这场景,应该很难笑得出来,她看向墨白,很是不解她在笑什么。 不过让她主动去问,却是不会的,只是点点头,眸光朝着那金殿扫了一眼,她知道此时她父亲应该就在里面:“我们先去母后那边吗?” 闻言,墨白倒是没有意见,虽然不强求她和林氏那边是否亲近,但不管怎样,如果林素音能够和林氏疏远一些,他当然是乐见的。 点头轻声道:“那你先过去,我直接等母后过来吧,开宴之前,陛下应该会找我。” 才说到这里,墨白便忽然抬头,眸光扫了一眼,正站在远处静静朝着自己这边看来的国朝真人。 林素音侧头,也见到真人,欠身远远行了一礼。 如今她是明王妃,真人也不敢托大,当即还礼。 墨白将伞递给她,又对身后跟着的墨一和宁儿点了点头,两人上前来,陪着王妃离开。 其实这时候,若有若无的目光都已经朝这边注意了,但却没人上来主动套近乎。 眼见着林素音主动朝皇后宫中而去,然后金殿门口的一众贵人眸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那个身着蟒袍,一头白发的皇子,就这般闲庭信步的行走在雨中,朝着金殿走来。 “六皇子殿下!”真人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已消失,此刻上前来招呼的是张邦立。 这称呼说实话很有意思,很多人听到,脸上都不自觉的微抽,不过墨白却没说什么,他身上穿的就是皇子服,一条龙都配不上去,只有几条小蛇。 “嗯!”墨白点点头。 “请!”张邦立没多说,只是伸手示意。 第445章 谁羞辱谁 并未多说,随着张邦立带领,墨白朝金殿而去。 虽然时辰还早,但很显然,金殿之中人却已是不少。 还未入殿,便闻其中有声响传来。 本来墨白未有在意,但却突然脚步一顿,只听内殿中,有一中年人怒声道:“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们整个南国!” 闻声传来,墨白不由脚步一顿,微微皱眉,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神色却并没有太过意外,见墨白望来,嘴唇动了动,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南军的人?”墨白脸色一沉,他搞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点,今日是皇后寿诞,连他自己都不想搅扰半分。 “殿下稍等,我这就进去看看!”张邦立见墨白脸色顷刻下沉,顿时道。 “不用!”墨白声音低沉,站在了原地。 张邦立闻声,终是没敢违命,低头苦笑一声,站在了门口。 而此时殿中,气氛极为僵硬。 只见就在金殿之中,此刻正有一行人,脸色铁青的站在一角落处,盯着面前的坐席,满脸羞愤,大怒不已。 细细一看,原来这行人,乃是南军此来贺寿的人,林华耀并不在其中,领头的是楚若才,带着几个文士与武将。 方才那声怒喝,正是来自楚若才身边的一个士,此刻,此人双目喷火,盯着国朝大殿中的礼部官员,愤怒至极的指着那角落里的坐席。 而地中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望着那士手指的坐席方位,嘴角直抽。 原来,礼部官员居然将南军一行人,引到了金殿右侧最末的角落位置,角落也就罢了,更有意思的是,还刚好有两根吊梁雕梁玉柱耸立在前。 正好拦在他们座位前面,若是当真坐在这里,恐怕上首之人,即便望向他们这儿,也只能看到梁柱,根本找不到他们人影。 也难怪林氏恼羞成怒了,开什么玩笑,他们好歹是一方诸侯,让他们坐的靠后一点,他们也就认了,可这么搞,就难怪他们黑脸了。 “不坐这里,你们又想坐哪里?老夫倒是要请教一声,这金銮大殿之上,就凭尔等之德行,除了此处避阳之地,尔等又还能坐哪里?”有一礼部官员,站在他们身边,鄙夷道:“尔等岂不问问,这满殿臣工,有谁人能容尔等在前污了眼睛?” 此言一出,南军一行,自然是怒不可遏。 身处门外的墨白,这下不用看,也知道冲突起于何地了,瞥了一眼身边的张邦立。 “是陛下的旨意!”张邦立苦笑道。 墨白脸色越发阴沉,定武帝想怎么羞辱林氏,他管不着,也没立场去替林氏喊冤,但在皇后寿诞上这么搞,他当然心里不舒服。 “大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等此来是为皇后娘娘贺寿,大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怕是不妥吧,我南军行事光明磊落,若是国朝不欢迎我等,大可闭门拒客便是,行如此之事,怕是只会贻笑大方!”楚若才没有说话,又一文士的声音传出来:“阁下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数十万南军将士怕是不会答应!” “大胆!”国朝官员倒并不怯场,闻言也有了怒意:“陛下为了天下黎民,能容尔等上殿,老夫不敢不从,但老夫行礼之事,这一生谨遵圣人之礼,容不得尔等污浊之人,摇头摆尾于显赫处。今日,你们就只能坐在这里,若是不满,大可让你们那几十万南军将士,来砍了老夫头颅,这郎朗乾坤之下,自有忠孝仁义在世间,既为不忠、不孝之人,如何还不遮脸做人,竟还有脸恬不知耻,在此大放厥词?老夫便为此而死,你们也休想越门堂一步!” “放肆!”南军之中,有武将怒急,当场爆喝:“敢辱我主帅,该死!” “匹夫也敢逞凶……” “大人息怒,且冷静!” “将军莫要动手!” “些许小事,勿要伤了和气!” “正是此理,且都退让一步,不过坐席而已……” “忍忍便是了,易地而处想想,国朝如此,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未必就是存羞辱之意……” “如今我等同仇敌忾,共同致力于抵抗外敌,些许小摩擦,切不可做大,影响如今来之不易的友好和谐……” “楚先生,你乃智者,定不可意气用事,且就暂时忍了,今日便坐了这方寸之地,都是为了家国天下,便忍这一时之气,待此事传将出去,自有天下人对比南军与国朝的气量嘛,于我等大局来说,也是益处无限嘛,你是智者,定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是不是?” …… 情势似乎激烈了起来,但紧接着有人介入,将冲突之人分开。 但看情况,似乎并没有人为林氏出头。 殿中,楚若才眸光一扫介入其中的各方势力,看着他们假情假意的模样,心中一沉。 他明白了,这些人怕是不会与他们南军共进退,甚至乐于见到他们出丑。 随着谈判到了如今地步,所谓同盟依然还在,但便是同盟之中,各方为了利益,也开始争的你死我活。 就如道门之乱,各方就暗地里龌龊不断。 目前来看,大家只要保证一起抵抗国朝的大势不变,其他方面,却是未必就一条心了。 眼见林氏被嘲讽羞辱,他们巴不得借此给林氏一个教训,让南军搞清楚,莫要以为如今强大了,就当真不知分寸。 此刻的情景便是证明了,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在后面为南军撑腰,就凭他南军自己,其实在国朝眼中什么也不是。 这些事,楚若才心知肚明,今日这位置怕是非坐不可了,便是想扭头便走也做不到,不用国朝出面,就连这些同盟,也不会允许他南军破坏如今的局面。 楚若才深吸口气,忍下心头怒火,微微闭了闭眼,再缓缓吐出去,面上恢复了沉稳,随即竟当真朝着这角落走去。 “先生,这……”他身边诸人,皆黑着脸,有人不忿。 但楚若才却一抬手,阻止他言,眸光一扫全场,竟微微一笑,淡然道:“无需多言,尔等莫非忘了,若林公当真只求恩荣富贵,早在这位大人还不知在哪儿的时候,林公便已立于这金殿最繁华处,俯视天下众生。在场这满殿诸人,又有几位可与林公并立?正是不愿与此般人为伍,林公方才毅然舍高处,而居微末,这些年来林公横刀立马,披荆斩棘,莫非还是为了昔日舍弃之旧景不成,尔等缘何要觉得不满。好极、好极,倒要多谢这位大人如此心思,如今这角落方寸之地,看似卑微,实则正合林公之志,正和我南国之志,若当真要将我等置于他处,还真是叫我等为难……” 他声音并不小,满殿人都清晰听闻,瞬息,多少人为之错愕。 紧接着又多少人为之面色阴沉难看。 楚若才这番话,简直将满朝权贵骂了个遍! 称他们心中并无家国天下,只享荣华富贵,还恬不知耻,反以为荣。 楚若才身边诸人闻言,却是心气立马顺当,冷眼看着诸多看笑话之辈,也是开口挤兑:“先生教训的对,我等着相了!” “不错,这金殿堂皇,诸公不可一世,却不知是否敢俯瞰他们治下的黎明百姓是何等悲苦!这位大人说的当真不错,在这金殿之上,我等的确该遮脸,实在羞于与此间人为伍啊!” 那礼部大人,当场变了颜色,怒斥:“为人子,为保生身性命而弃父母宗祠,大不孝也。” “为人臣,世受皇恩,却行逆君之事,此大不忠。” “为人主,纵兵为祸,为外敌张目,乱祖宗江山,祸黎民百姓,此大不仁!” “为人父,欲一女二嫁,坏伦理纲常,此大不义。” “试问满殿诸公,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居然还敢大庭广众之下,谈为人之大道,滑稽否?古人云,小人得志便猖狂,果然诚不欺我!” “啪!”楚若才一拍桌面:“匹夫岂敢如此污我主公?” “天下事,天下人做。天下德行,天下人说!林贼既敢做,老夫又如何不敢说?”那大人须发皆张,怒目圆瞪。 楚若才声音陡然太高:“好,那某请教,当朝圣祖爷在五百年前亦食前梁君主之俸禄,却斩黄旗立大夏,照你之言,圣祖爷是大不忠否?” “前梁不甘兵败,以圣祖爷亲族,甚至祖坟宗祠想威胁,圣祖爷不从,至亲族被斩,宗祠被毁,照你之言,又是否大不孝?” “圣祖起兵,二十年间,罹难牺牲者不计其数,遍地浮尸,家家戴孝,圣祖爷又是否不仁?” “至于一女二嫁,大人言一生究礼,又岂敢凭白无故污女子清白?我南军自始至终,从未否认我家小姐之姻缘,何来一女二嫁之说?大人如此信口雌黄,就不怕遭报应吗?莫说未有其事,便是圣祖当年,有侄女已订婚夫家,却因夫家投敌,圣祖灭其族,再嫁公主,难道这便是不义?” “尓今日之所言,可敢当着这满殿诸公,再言一遍?”楚若才勃然而怒,沉声喝道。8) 第446章 两个耳光 “休要曲解……”礼部大人面色已苍白,浑身大汗,指着楚若才,眼眸充血,呼吸如雷! 很明显,礼部大人已然战力不足,被楚若才拿圣祖爷做挡箭牌,逼得方寸大乱。 楚若才已不再出言,只眸光盯着那礼部老大人。 “噗!”老大人,终是承受不了,一口鲜血狂喷,砰的一声倒地。 言语之间,高下立见! 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个结果,原本以为南军这一亏是吃定了。 就连一群想看南军笑话的各方势力同盟,都是不由心中郁闷不已,没想到楚若才竟然翻盘了。 众人眸光不住在楚若才脸上寻摸,如此短的时间,这厮就从不利处变被动为主动,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他们坐在角落,谁又还敢再笑话他们,反而国朝这边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子里子都没了。 一时间情形有些尴尬,诸皇子与众皇室眼见于此,却是面色不好看,但又没办法,不敢轻易出头。 众大臣也一样,众人心中有数,这位定是得了定武帝安排授意,方才在今日出手为难南军,否则,并不会当真有人吃饱了撑的,去和南军当面为难,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门外,张邦立满目阴沉,眼见国朝吃了亏,他再也忍不住,快步入殿,沉喝一声:“大胆,何人敢辱圣祖爷?” 见他出现,楚若才眸光一瞥那倒地老者,一言不发,慢悠悠的就在那角落坐了下去。 他身边一人,却是冷眼相对,手一指那昏倒的老大人:“大人不妨将这位叫醒,问问便知!” 张邦立一怒,目光却是看向楚若才,满是杀意,金銮殿上竟有人胆敢亵渎圣祖爷的威严,若是放任,国朝还有何面目可言? 然而,楚若才却怡然不惧,也就在张邦立杀意一起,方才那些和稀泥的各方势力,面色顿时一变,立马与楚若才站在了一条线上。 他们盯着张邦立,态度明显,绝不会容张邦立乱来半分。 他们之间争斗可以,有龌龊也行,但合纵连横,抱团一起抵抗国朝的大势却不会变,国朝如果当真要动真格的,那唇亡齿寒之下,他们绝不会漠视。 没人说话,局势却已经剑拔弩张,张邦立心头一闷,南军气候已成,真想对人家做什么,他也根本没这个底气。 莫说他,他心里知道,便是陛下也根本不可能真杀了这些人。 深吸一口气,这次只能认栽了,若再僵持下去,国朝的脸只会丢的越大。 站在门外的墨白,故意慢了一步,然而最终却见张邦立还是没有那份锐气,最终竟准备不了了之,直接收拾局面,他心里不由沉沉一叹。 说实话,见此,他真的失望了,不想再管。 在这国朝金殿之上,连开国大帝被被拿出来与一反贼相比,都能忍下不计,这国朝哪还又半分锐气可言? 眼见着张邦立差人将老大人扶走,墨白终是动了脚步。 鸦雀无声的大殿内,他的脚步声很是清晰。 众人抬首,便见绵绵雨幕下,那白发身影正缓缓而来。 几乎所有人脸色皆是咻的一变,就连楚若才眼中都是不由自主慌乱一闪。 方才,他也在门外? 他也听到了? 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脑海中升起的也一个问题。 许多人,暗暗对视,心中无比紧张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即便这位越来越少出现在人前,但没有人敢把他不当一回事。 楚若才敢对张邦立不落气势,但在墨白面前,却不能胸有成竹。 那些同盟势力,敢对抗国朝,却不敢与墨白当面斗狠。 非是墨白的实力恐怖过国朝,而是这人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这就是个整日里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神经病。 也不是怕他,就是没人愿意和他正面杠上,毕竟这人根本不计后果,与他硬杠,很有可能下场凄惨,便是之后此人再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没人愿意牺牲自己,去惩罚他。 不得不说,大部分人面对墨白都会觉得,还是在暗地里整死他的好!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气氛下,墨白负手入殿,目光随意一扫殿内,也不在意这些人没对自己行礼,眸光随意的落在了楚若才的方向。 此刻,许多势力的人,明显神色郑重,站在楚若才一边,眼中满是防备。 没管他们,墨白开口直接朝着楚若才问道:“我母后寿诞,你敢闹事。” 殿内人闻言,皆是一顿。 墨白的话很古怪,他不是疑问句,而是语气肯定。 楚若才也是不由一愣,脑子宕机了一刹,这话该怎么回? 不过,他反应也极快,先不答,而是拱手一礼道:“在下见过明王殿下!” 明王? 张邦立神色愠怒,私下这么称呼也就罢了,国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这金殿之上,楚若才这么称呼,那便是诛心了。 墨白被拿下了明王尊称,此事天下共知,后来“明王府”之说,也是墨白在道门的开山之名,号称“明王府”而已。 这并非指的王爵,而是道门称谓。 当然私下里你这般称呼明王殿下,也并无不可,没有谁会去找明王的不痛快,就连国朝都懒得较真。 可此时此地,那就不太好了,会很尴尬,这话显然是给明王埋炸子。 不过墨白显然并不在意这点小伎俩,根本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去反驳,声音依然平淡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今日闹事?” “殿下切莫误会,并非在下闹事,而是……”楚若才立刻否认,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墨白也并没打断他,直到他说完,才缓缓道:“明白了,不是你找事,而是礼官在找事,故意在坐席之上刁难你们,你们气不过,所以才据理力争。” 这番话说的全场人神情古怪,在场皇室中人更是脸色不好看,隐隐间心有不满,这是金銮大殿,不管怎样,总不能帮着外人说话。 但即便不满,却也没人主动去惹他,反正最后父皇也只会对他不满。 而一旁张邦立闻言,却是脸色越发阴沉,还以为墨白会为国朝找场子,他眼中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楚若才等人,听到墨白这么直爽的话,却是有些错愕,还以为又要争论一番,怎料到墨白今日竟如此讲理…… 一时间,反而楚若才有些不好办了,不知道该如何表态,说这位置刚好,自己并无不满? 还是说,自己确实不满? 似乎怎么说都不好,也就呐呐无声,默认了墨白的意思。 然而,却只见墨白微微沉吟之后,却是又抬起了脚步,朝着楚若才等人走去。 他神情清淡,负手而行,绕着楚若才等人的坐席转了一圈,又盯着那两根梁柱看了几眼,突然回过头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陡然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楚若才脸上。 “啪!”一声脆响过后,楚若才整个人触不及防的直接被抽倒在地。 满场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皆愣愣看着倒地后明显发懵的楚若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声中,众人的心脏跳动声,却逐渐剧烈起来。 再然后,急促的呼吸声开始此起彼伏。 楚若才身边的人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大惊之下,惊叫出声:“楚先生……” 一个个狂奔过去,将楚若才扶起来,楚若才被这一巴掌扇的失聪,只见身边人张大嘴巴,或惊恐,或愤恨的在说话,他却听不见,只知道他们嘴巴在不断的张合。 终于嗡嗡声消失,神志再次回复,第一时间却并非愤怒,而是狐疑的看向墨白,似乎搞不清楚,他为何动手。 又或者说,他为什么动手?方才不是说的挺清楚了吗? 他仍然有些不信墨白真的动手打了自己。 总之,他仍然有些懵。 不止他,满场人都站了起来,没一人还能平静。 维护秩序的国朝道人全部闪了出来,却是又连忙止步,并不敢真的靠近墨白身边。 倒是楚若才的那么同盟友人,却是大惊之下反应还算快,这时并没退缩,反而第一时间,拦在了楚若才身前,各个神情难看。 “殿下,何故出手伤人!”墨白认不出开口之人是谁,也不在意。 倒是先前神色郁郁的张邦立,此刻早已神色大变,连忙来到墨白身边,反倒当起了和事老,满头冷汗,小心翼翼的劝道:“殿下,冷静,冷静……” 楚若才终于真正回过神了,感觉着半边脸的麻木,伸手推开身边搀扶的人,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竟不顾劝阻,一步步走上前来,与墨白对视半晌,沉声道:“殿下,楚某今日是来为皇后贺寿,先是礼官刁难,在下不愿多事,强忍受之,却又遭殿下一记重耳光,若先虽卑微,但既来此,便代表我南军体面,此事,殿下还请务必给个说法,否则,我南军纵死不受此辱!” 敢当面威胁墨白的人已经不多了,也正因为如此,此刻楚若才的声音才显得那么有力。 他身边诸同盟势力,均是神色越发郑重,但此时此刻,却没人后退一步,很明显,这一刻,他们站在一起,不再是开玩笑,也不再是惺惺作态,是真正的共同进退。 可以理解,楚若才的遭遇,也代表了他们自己,今日楚若才可以任打任杀,明日就会轮到他们,这点道理,还是无需人去说的。 场上气氛很僵硬,所有人额头都开始冒汗。 这联合谈判,似乎就要因为这一巴掌,而真正出事了。 张邦立冷汗不住的流,他死死盯着墨白,深恐他忍不住威胁,再次出手。 同时心中期盼,陛下能够得到消息立刻过来,但却也知道,即便陛下得到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 不,不,应该是去找皇后。 就算陛下来了,也未必拦得住殿下…… 或许唯有墨白一人,对这紧张局面,根本无动于衷,他望着面前和他对峙的一帮人,语调与先前没有变化,慢慢开口道:“礼官与你们之间的是非,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今日乃是我母后的寿诞,既然来做客,那不管你身份多么尊贵,也当尊我母后为贵,纵有天大的恩怨,今日你也只能给我忍着,谁胆敢当场闹事,那我就收拾谁,这个交代可否?” 如何? 所有人沉默了。 这般霸道,还能如何? “多谢殿下教诲,若才铭记于心!”楚若才望着墨白那张平静的脸眸光一缩,沉默良久,缓缓低头,再抬头对又道:“若是殿下出于孝道,若先挨这一巴掌便认了,却不知,若先道理惧在,都要受此一劫,那位在皇后寿宴上蓄意挑事的礼官,殿下又当如何处置?” 反将一军。 那位明显是受陛下之意,更何况,墨白毕竟只是皇子,论身份,在这大殿之中,他算不得什么,根本处置不了那位礼官。 若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那置定武帝于何在? 在场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却是不得不佩服楚若才的胆色与心性,当着天下势力的面,被墨白一巴掌之后,却还能保持理智,不恼不怒的反击,着实非一般人可比。 然而,他话音才落,整个人却陡然再一次飞起。 “啪!”又是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 这一次,所有人眼神都彻底变了,楚若才再次被扶起,这次她没懵,他的眸光中,终于还是不可抑制浮起了一丝暴虐的凶光。 但只是一瞬,便被隐去,抬起头盯着墨白半晌,这次再未发一言,只对身边左右道:“我们走!” 第447章 他不能走 又被一耳光扇飞,这次楚若才再不要交代了,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不止楚若才,同盟一系的军阀势力,也只是稍稍沉默,同样再不多发一言,留下一字,便铁青着脸抬起了脚步,与南军一行保持一致,二话不说的跟随他们的脚步,准备离开。 今日这两巴掌,打的绝不止是楚若才,绝不止是南军而已,唇亡齿寒! 殿中所有人默然的望着这一幕,没人不明白事情真的闹大了,他们以离开收场,并不代表着这场争端结束,恐怕反而是代表着一场恐怖风暴的开始。 墨白身边,张邦立脸都吓白了,却只能任由头上冷汗直淌,望着楚若才等人张开嘴,却是苦涩无声。 事实上,此情此情,即便是与南军不对付的国朝一众,包括对林氏恨意最深的皇室在内,眼见着楚若才刚才的遭遇,以及此刻那强忍悲凉的表情,此刻心底也是复杂万分,很不自然。 如果说先前还愤怒南军嚣张,敢在国朝大殿毫无顾忌的亵渎圣祖爷,此刻却是不再如此想了。反而,莫名的,他们甚至开始同情楚若才一行的遭遇。 突然觉得楚若才他们从头至尾,似乎都是委屈求全的一方,受到礼官如此刁难,他们甚至都强忍着羞辱,坐到了那角落位置,只是出于不甘才与礼官言语争辩几句而已,礼官辩才不够,反而自折脸面,这真的怪不到人家南军一行头上。 可就算如此,他们最后竟还要遭遇如此旷世之凌辱,被墨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蛮横无理的两个耳光…… 不得不说,不管是张邦立,还是其他人,此刻真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大好局面就要崩溃,却根本就没办法再吐出一个字来挽救。 虽说成王败寇,但不管哪个时代,台面上终究是理字当先。 这一次,国朝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张邦立艰难抬头,看向身边的墨白,只见其负手挺立,面上古井无波,似乎完全不为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和即将会遭遇的艰难处境而挂心。 “……”张邦立张口,最终却沉沉一叹,多说无益。 然而,却就在楚若才眸光沉着,要从墨白身边走过的时候,满殿中人,却又突然听到墨白的声音响起:“等等!” 全场人目光豁然凝聚,盯向墨白,楚若才脚步亦是陡然一顿,却并未看向墨白,眼神盯着门外不语。 而他身边众南军之人,却是神情激愤,立刻将楚若才拦在身后,有一武将打扮之中年人,踏前一步,挺胸抬头,声音坚定:“殿下是否要强留我等?” 他声音方落,众军阀势力,亦是神色紧张,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三人,看模样应该便是三方势力的领头人,他们没有说话,但却坚定与楚若才站在了一起。 三人望向墨白的眼神,很有压力。 看得出来,这几位在这金銮大殿中表现出来的底气,并非虚张声势,三人气势都不弱楚若才分毫。 墨白扫了他们一眼,并不能准确叫出名字,但却能认出他们身份。 当今天下,能有资格敢与国朝争锋者,其实大抵不出四大势力。 势力囊括大夏南部东西二省,更占据南海半线的南粤林华耀,自然首当其冲,乃是其一。 但别看林华耀跳的高,单单只论实力高下的话,南粤林氏,其实当真不算是游离于国朝之外最强的势力。 国朝之所以总对林氏穷追猛打,如此嫉恨。主要是林氏才是明目张胆反出了国朝,举旗自立的存在,国朝不可能容他。 真正要说起来,目前国朝之内,不听话的尚有三方势力,不但不比林氏弱了,甚至还犹有胜之。 以地域划分的话,可称之为东北系、西北系、以及西南系。 这三方,无论哪一方摆上台面来,都不弱南粤林氏,甚至实力可力压林氏。 只不过,这三方与林氏却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南粤乃是新兴势力,内部结构相对明朗,林华耀虽然实力稍弱,但却整合了整个南军,他林华耀便是南军之中独一无二的话事人。 而另外三系,虽然占地辽阔,兵强马壮,但内部结构却派系众多,复杂极了。 例如西南系之中,就远远不止一个话事人,光川省一地,虽是刘氏一族话事,但这刘氏一族不止兄弟不合,更有叔伯夺权,三方之间的恩怨很难说个分明,总之,虽然刘氏一族掌川中,但说不准什么时候,这刘氏内部就要自己打个你死我活! 而西南,自然不止川省一地,还有云贵藏三地,又各有派系。 为了应对定武的中兴国朝计划,这西南系诸多势力不得不抱成一团,共同抵抗国朝施加的压力,但实际上,他们却不可能真的摒弃前嫌,当真融合成一个整体。 毕竟若当真融合了,那自然便要有人称王,谁能服了谁? 所以这三方,虽然兵强马壮,实力更甚于林氏,但在没能真正融合之前,却根本不可能自立。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很清楚自己面对的局面,在面对国朝的时候,他们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如果国朝要动他们,他们会立刻抱团取暖。 此刻,这三方与林氏站在了一起,一步不退,态度鲜明的共同面对墨白。 这种对峙,应该说极为严肃了,这是在表明,他们绝不容许底线被踏破。 “殿下!”张邦立嗓子发干,深恐墨白忍不住挑衅,眼神开始向着一众道门宗师身上示意,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看着墨白真的朝四方势力下狠手。 一群道门宗师却是心底沉闷不已,张邦立想的容易,墨白真要动手,他们能奈何? 难道还要一拥而上,和墨白生死相博不成? 毫无疑问,墨白一旦下了决心要杀人,想要阻拦,那必然要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谁不怕啊? 不提其他人的想法,面对这四方联合起来与他对峙,墨白神色却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看着那一群拦在楚若才身前的人,包括那三位三方势力的代表,轻声道:“强留?我留你们做什么?若想走,你们只管走便是!” 三人闻言,眼中有些狐疑,对视一眼后,三人拱手,沉声道了一句:“告辞!” 却在他们抬腿刚行两步,却又只听墨白的声音响起:“且慢!” “嗯?”本来就都在戒备着,一听墨白又开口,诸人当即停步,满是警惕的朝墨白看来:“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你们可以走,他的事还没完!”墨白手一指楚若才,方才他也跟在三方势力身后,准备离去。 墨白此言一出,局面又沉默了,楚若才却是并不再出声,并不担心三方势力抛下他不管。 事实上,三方势力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独自离开。 少顷沉吟过后,三方脸色皆不好看,却依然是中间那人开口:“殿下,楚先生是南军代表,今日是非且不论,您打也打了,莫非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墨白眼眸微顿,第一次正色看向三人,沉声道:“你们拉帮结派的,想要干什么?吓唬我吗?” “不敢,我等入京,皆为响应南军号召,不可能坐视楚先生出事,还请殿下三思!”三人也被逼的没了退路,直接道。 墨白极其认真的盯着三人看了半晌,直看的三人神情越来越紧,方才道:“我若要杀人,莫非就你们以为挡得住?” “殿下实力滔天,就凭我等区区数人,自是拦不住……”中间那汉子闻声,不卑不亢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墨白一挥手,直接打断了他:“既然拦不住,那还说这么多?” “我……”中年汉子一呆,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我们拦不住,但也不是孤家寡人啊,身后都好几十万兵呢…… 却不用他说,墨白已经直接替他说了:“不用提醒我,你是谁,也不用告诉我,你家兵马有多少万。你觉得,这些能吓唬我吗?或者你听说过,我可曾受过谁的威胁?” 中年汉子沉默了,事实上,不止是他,满殿中人都只能摇头。 确实不曾! 就是蛮子千军万马当前,你也迎面而上,取了宗师头颅! 中年汉子与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眼中很是沉重,若墨白当真要动手,他们真的要与楚若才共同赴死吗? 可若退一步,也没办法回去交代! 三人没有退路,左边一人牙一咬开口了:“殿下,殿下要杀人,我等自然拦不住,但楚先生毕竟代表南军而来,南军乃是此次联合抗蛮一方,殿下若当真行枉杀之事……” “又怎么样?”他话音刚落,墨白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怎么样? “天下人怕是不会答应!”三人再次对视一眼后,低垂眸光开口。 “天下人?”这一次,墨白沉吟了稍许,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敢杀人,就别怪你们要退出联合抗蛮?” 第448章 你辩才无双 还用问吗? 所有人闭口不言。 意思到了就行了,这话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 墨白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你们最好记住了,在我面前,别动不动就拿退出联合抗蛮来说事,是谁求着你们去打吗?不想抗击旗蛮,你们尽管离开,真有种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带着人滚蛋,我用项上人头做保,绝没人阻拦你们。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我大夏先亡国,还是你们先死绝!” 话音落下,几人脸色全部青红交加,难看至极。 “不是要走吗?”墨白却似乎脾气上来了,手一指门口:“门就在眼前,谁不服气,尽管带着人滚蛋!” 满殿寂然,几人站在墨白面前大口喘息,话挑明了,他们反而根本迈不开脚。 之所以联合,不正是因为国朝怕是难以独挡旗蛮兵锋,一来担忧覆巢之下无完卵,二来,也怕真把定武帝逼急了,破罐子破摔,在亡国之前,先灭了他们这些心头之恨。 事实上,正如墨白所言,联合抗蛮并非谁求着谁,而是已经到了必须联合的关口,否则又哪里还需要谈判? 真是有所求,那直接开条件便是了。 “殿下无需如此欺辱我等,我等各方什么时候又说过不抗蛮,联合不成,殿下不怕,我等又何惧之?无论联合成不成,我等抗蛮的决心不会变,至于最终是大夏国朝先亡,还是我等先亡,这便犹未可知了!”突然,楚若才的声音响起。 墨白眼中骤然光芒一闪,眸光直射他而去。 也几乎同时,先前三方被墨白逼到墙角的势力,脸色也开始急剧变幻起来。 楚若才一言,惊醒梦中人。 不错,如果谈判破裂,国朝的确有可能会先收拾了他们。 但那是建立在他们不抗蛮的基础上,若他们也抗蛮,那国朝难道还能不打外敌,反过头来打他们? 若真如此,恐怕届时天下人都不会答应,天下人不答应,国朝这正统还能坐得吗? 瞬息间,局势逆转,他们眼前豁然开朗,而墨白的威胁却失去了威力。 “那这么说,还真是国朝求着你们联合了?”墨白眸光平静下来,轻声道,同时再次看向那三方人挥了挥手:“你们有这个决心,那再好不过,那联合之说,就此结束吧,各打各的便是。就借用你们一句话,将来谁存,谁亡,自有天下人看着,无论是国朝,还是你们,谁在抗蛮,总是要拿战果说话!” 战果! 楚若才刚昂抬起的眼刹那急剧收缩,心中猛然连跳几下,脸色也顷刻发白。 而其他三方,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也在墨白这句话后,刹那熄灭。 各自为战? 战果? 开什么玩笑,难道还真要他们主动去战区与蛮子硬撼不成? 没有国朝兵马策应,他们敢上主战场吗? 不上主战场,又如何与国朝比战果? 更何况,林氏这次联合是有他们发展性的目的,是要借此正下名头,借抗蛮之事,从此光明正大招兵买马,快速扩充实力的。 战果之事,并非他们联合抗蛮所考虑的焦点,甚至之所以谈判,就是为了避免国朝会硬逼他们上主战场,消耗自己的实力。 话说到这里,再无人吭声了。 但很明显的是,这番交锋,墨白胜了。 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敢真的走。 墨白负手来回走了两步,脚步站定,扫了全场所有人一眼,才再次转身,再次看向楚若才:“你不用怕,今日我母后寿诞,我不会开杀戒!” 此言一出,无论是张邦立还是各方势力,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却只有楚若才闻言,眼中阴沉连闪,看到大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显然,众人已经被墨白气势所慑,皆都认为,墨白是真敢动手杀人的。 但事实上,他又不得不承认,就连他自己听到这句话,也是心头骤然一松…… “我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从不胡乱出手,既然打了你,就必然会给出原因。”墨白道。 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刹那无语。 就这事,您早说啊,用得着搞这么严肃吗? 差点出大事! 三方势力那边,也是满脸懵逼,一时间张口无言,合着咱们紧张半天,和您唇枪舌战,差点鱼死网破,就是在阻止您给一个交代? 气氛很古怪,或许唯有南军这边人人脸色越发难看。 楚若才深吸口气,盯着墨白:“第一掌,殿下言我搅扰皇后寿诞,故而出手。莫非第二掌,是若才问殿下如何处置始作俑者那礼官,可是在下言语不敬,顶撞了殿下所致?” 这话语讥讽意味浓烈! 墨白闻言,面色不变,却伸出手指点指他两下:“不提这些年来,你在我身上玩弄的那些小动作。就是我府中宁儿之事,按照我的脾气,你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之所以留你性命,我是希望你在国战时,能起些作用!所以,你最好谨记这一点,将来国战时,你务必将你那些算计放在旗蛮身上,若你不但不能能为抗蛮而建功,反而拖后腿,那我报仇不过夜,你会死的很难看!”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很是突冗,能听懂的不多。 但南军那几人,却是心中微颤,他们自然听的懂。 楚若才的呼吸明显微微急促起来,正要开口。 墨白却仿佛真的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说罢了,但可以肯定,绝没有人敢拿他的话当笑话。 “礼官将你们安置在角落,因你家主公,本为金殿之臣,受尽皇恩,却反出我国朝,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故不许尔等居显赫处。你不服,故而搅扰我母后寿诞。我在门外曾听见你巧口善变,用圣祖爷来做例子,将礼官驳斥的哑口无言,于这满殿臣工眼前展示了你辩才无双的本领!”墨白转了话题,接回了方才那第二个耳光的事。 “在下不过据理力争,没有什么辩才无双之说,礼官之所以哑口无言,是因他本就失礼,心存刁难之故!”楚若才沉声道。 “不忙!”墨白摆手:“我既然没杀他,反而又给你一巴掌,自然要给你交代。” “五百年前,中土是为外族蛮夷当道,视我华夏一族为猪狗辈,动则纵兵烧杀抢掠。其时,圣祖爷家中亦遭蛮夷迫害,家破人亡,圣祖爷亦被发配养马。后来,因家乡出了反蛮义士,蛮夷暴虐,竟要屠尽全城,圣祖爷走投无路,一怒斩旗放马,自此烽火二十载,馨战九州,救我华夏一族不灭。” “若我没记错,你先前曾侃侃而谈,言圣祖爷亦是食前梁俸禄,受前梁恩德的臣工。若你家那三代位列公卿之位,享尽国朝恩荣的主公,反出国朝之举乃是不忠的话,圣祖爷也同样乃是不忠?”说到这里,墨白的眼中精光乍闪,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楚若才,今日我便借你个胆子,你可敢当着我的面,将圣祖爷再与你家主公相提并论试一试?” 楚若才在墨白目光下浑身陡然一震,脚步更是不稳,还好身后有人搀扶…… 他嘴唇动了动:“殿下,我是……” “你信不信,此刻你胆敢犟嘴一句,林华耀的雄心壮志,也就走到这里了!”墨白声音越发沉重。 楚若才眼中惶恐连闪,他身边几人更是脸色苍白若纸,连连抓住他手臂,力度很大,深恐他再多言一个字。 就连三方势力中人,此刻也同样心跳如雷,即便到了今日,圣祖爷的功绩依然照耀九州,天下万民莫敢不服。 也正是因为圣祖爷的威严太重,楚若才拿圣祖爷做比,那礼官才吐血昏迷,事关圣祖爷,他根本不敢辩上一句。 “再说孝道,圣祖爷起于微末,征战四方,有万夫莫当之勇,其时,已然龙气天成,前梁畏之如虎,故行卑劣之事,以我墨家祖坟,宗祠,九族之亲眷相威胁。山高水远,圣祖爷肩负天下之重,民族之存亡,半步都退之不得,唯有忍痛见九族恩亲断绝。你家主公离京时又是如何光景?他带走了包括楚先生在内的这些智囊,却不顾亲眷性命,反而故意抛下做饵。还是那句话,你可敢当我面,再将他与圣祖论孝道?” 这一次,雅雀无声。 楚若才连吭声都做不到。 忠义不好说,可这件事满殿臣工皆亲身经历,谁不清楚? 不止楚若才,就连他身边那些同盟,也不得不认可,这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墨白语气依然清淡:“忠孝也就罢了,我很好奇,你怎还敢说仁义?圣祖爷起事,二十年间,的确十室九空,尸浮遍野,家家戴孝。但死难者,皆乃乃为民族传承之大计而战,便是死难者如此之众,民间仍自不悔,但凡家中有子,老父母依然自备干粮送其上战场。你家有兵数十万,之前不说,却不知旗蛮入侵以来,你家如此之众兵马又斩了几个旗蛮人头?如此也就罢了,反而还在掣肘国朝杀敌,礼官言尔南军,为外敌张目,此言正是再恰当不过,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在这圣祖爷威压四海的金殿之上,拿圣祖爷的盖世功绩,来与你家主公相提并论?” 第449章 吐血 还能说什么? 不管是楚若才本人,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南军人士,此刻就与先前那被驳斥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礼官完全一般模样。 不过相比那礼官被气的吐血昏倒,他们心理素质明显还是要强上许多的,可这未必就好受了,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下,满心不甘,却又无力反驳的憋屈,并不好受。 楚若才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嘴唇哆嗦,却在墨白的灼灼目光下,最终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墨白眸光冰冷,见他终是没敢还嘴,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他身边那些军阀派系。 他并不说话,却令诸人浑身一紧,满脸尴尬,难堪之色。 微微沉默之后,几人对视一眼,又斜瞥了一眼那已经输的一败涂地的楚若才之后,几人对着墨白拱手躬身,随即无声让开了身形,退到了一边,低头不语。 很显然,他们不打算再继续护在南军身前与墨白对峙了。 事实上,情势逆转到这一步,他们不后退又还能怎样? 身为同盟势力,他们该做的都做了! 先前南军占理,乃是墨白无端欺凌,那就算压力再大他们也只能硬抗,不可能坐视不管。 人家有难的时候,你坐视不管,那人家还跟你结盟个屁啊! 毕竟联合上京,只有抱团才能得以自保,这同盟若散了,那他们还拿什么与国朝交锋? 被各个击破是迟早的事…… 可尼玛,现在明显不同了,如今南军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墨白那两巴掌,不但不是仗势欺人,反而还是手下留情了。 连南军自己都无法反驳错在自己一方的事实,他们不退,难道还想联合起来,欺凌一下墨白吗? 场面上的事,终究还是要讲个理字的。 你南军自己不争气,被拿捏住了把柄,那就不能指望其他人帮你们承担后果了,就算他林华耀,恐怕也没脸再拿此事来指责他们不帮忙。 见这些人服软退后,墨白倒没什么,他身旁的张邦立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满殿诸臣同样如此,只要不是抱团闹将起来,就南军一方,那出不了大问题。 见此情此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墨白身上,很难不感慨。 相比墨白先前那两巴掌,他们更在意的是墨白方才那番足以鼎定乾坤,逼得楚若才还不了嘴的犀利言辞。 “不要以为,今日尔等能够光明正大走上金殿,是国朝惧了你南军有多么强大,奈何你们不得。若非念及南军尚知民族大义,是为抗蛮而入京,别说上殿,便是这江山万里,你们又能蹦跶多远?” 见军阀势力退下,墨白神情并没什么波动,重新看向楚若才:“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莫说什么礼官刁难尔等,到目前为止,就凭你们在抗蛮上所做出的些微贡献,能在金殿卑微处,给你一席落脚之地,就已经是国朝为天下黎民计,所付出的最大诚意了。” 说到这儿,墨白又移开目光,盯着那些退到一边的军阀势力,继续道:“你们向来喜欢拿天下人来说事,今日这事也无需遮掩,大可公传天下,让天下人来评一评是非。国朝为天下黎民计,当着满朝诸公,让反臣走正门入殿,更许一席,究竟算不算没有联合抗蛮的诚意?而到目前为止,还未斩一蛮籍,又身为反臣的南军,却不满席位卑微,堂而皇之的要求与正为了前方战场而殚精竭虑的满殿臣工,并列上席,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说到这里,墨白从上殿开始,从未释放的气势,陡然爆发,他豁然回首,眼中威压犹如实质,直视楚若才,声音凌厉:“身为反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凭手下些许实力,便自以为可无视伦理朝纲。给你一席之地,你尚不知感恩,于我母后寿诞之时,借机挑衅,搬弄是非。你南军曾公开承认,联合抗蛮便成,也以国朝为尊,南军上下承认帝后之地位。你楚若才又怎敢无视尊卑,胆大包天,在国母寿诞之时闹事?身为人子,我墨白打你一耳光,你服不服?” 楚若才紧咬牙关,身躯连颤,他身边一众南军人士,皆咬紧牙关,敢怒不敢言。 墨白停顿稍许,目光环视一周,见无人敢应声,方才继续道:“你又为一己之私,于国朝金殿之上,竟污言辱没华夏一族公认的千古一帝当朝圣祖爷,身为圣祖后裔,我便是当场斩你头颅,你南军上下数十万军,又可敢替你叫个冤字?” “咳咳……”楚若才脸色突然爆红,剧烈咳嗽起来。 “今日乃我母后寿诞,又念及尔等终是为抗蛮而来,我只不过略施小惩,你却不知悔改,反而桀骜不驯,自以为方才一番颠倒是非的妖言足以惑众,竟不自量力的试图用歪理邪说来胁迫我斩礼官,行悖逆朝纲之事!若仅仅只是想要借机对付我,说实话,这天下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你这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的小手段,还真不值得我上心。” “可你竟胆大包天,挟歪理迷惑、裹挟诸抗蛮志士,试图借机弄权,破坏明珠和平之重大事举措,如此视天下苍生之身家性命为无物之举,今日我将你千刀万剐,九族屠尽,天下人又敢不应否?”墨白声音陡然炸开。 “噗!”咳嗽不止的楚若才听到这里,陡然抬头,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墨白,胸脯大幅度起伏两下,突然一口鲜血飞溅,脸色瞬息苍白,摊倒下去。 …… 楚若才终于还是步了那礼官的后尘,这一场争端似乎终于尘埃落定了。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此刻殿中安静,但南军和各方军阀的人,却站在那里,明显纠结。 此时,当走又当留? 南军的人自是不用说,恨不得立马就钻个洞快速离开。 但偏偏到得这时,他们失去了主心骨,反而却下不了决心了,因为他们身后的那些军阀势力的人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张邦立等人也压抑着呼吸,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应该说满殿中人,都似乎不敢妄动一下,就怕自己突然的动作,会打破了这僵持的宁静。 这一仗,很明显墨白赢了,可以说从头到脚,他都赢的干脆利落。 但问题是,他下手也太重了,基本上无所顾忌,将南军,将林华耀完全剥开了,根本没留半分情面。 这让南军如何能够下得来台? 说到底这里的争端会不会影响到联合抗蛮才是关键! 没人敢妄动,先前是希望快点结束,而此刻却都希望这种宁静的僵持能够天长地久, 但是,墨白动了! 他看着已经晕倒被南军人扶着的楚若才,稍稍沉默了一下,终于移开了视线。 转身,他望向满殿诸臣。 张邦立却突然眼中微动,对着墨白一躬身:“殿下,还请这边来!” 墨白点了点头,却又眸光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的道门一脉。 如林华耀一样,道门的几位巨头也不在场! 但就是在场这些人,也并非泛泛,不知是否因为最近道门之乱的原因,二山四门的一些实权人士竟然都来了京城。 此刻在殿中的便是这些实权人物,一般来说,虽然掌教是逍遥存在,但逍遥者不可能呢事必躬亲,真正管事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不能小看他们在道门之中的影响力,此刻见墨白眸光扫来,众道人故作自然,却是心中骤然收紧。 原本若是没有楚若才这一出,今日最有可能遭到墨白为难的便应该是他们了。 其他众人见墨白转移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了众道门人士,眼中皆在此出现波澜,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道门之乱,已然是当今除了谈判进程之外,最火热的话题,在场人自然都心中有数。 谁都知道,明王蛰伏多日后,今日与道门的正面相对,将是今日的一出大戏,只不过却被楚若才一行给截胡了。 却不想,就在这种情况下,墨白最终依然还是盯上了道门! 顿时气氛再次微妙了起来,或许唯有那些尴尬在当场的军阀势力,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墨白转移目标,不再针对他们,他们的压力也就刹那轻松了许多。 然而出乎意料,墨白只是看了一眼那些道门人士,便收回了视线,却是抬起了脚步,朝着几位皇族子嗣走去。 众人皆惊疑,这位不找道门麻烦了? 就连道门中那几位额头隐隐冒汗的老者都是有些发懵,不由对视一眼,有些搞不懂,墨白真的不理会他们? 张邦立也有些诧异,在国朝这边看来,今日墨白现身,必然就要借此机会,与道门彻底摊牌了。 也正是因此,陛下才提前召他相商! 张邦立将疑惑压在心底,在满殿人目光注视下,跟着墨白来到几位已经笑脸相迎的皇子身前。 皇子并不少,先前墨白进来时,这些皇子曾分开各处与人攀谈,说白了,无非党同之事而已。 谁身边人多,自然势大! 若论势大,毫无疑问,国朝三王自然在众皇子中势不可挡。 第450章 听我的话 三王…… 嗯,明王被削爵之后,只剩老大庸王、老三平王、老九泰王! 此刻率先与墨白招呼的也正是这三位,三位身边还有一群年龄小一些的皇子也跟着招呼一声,却明显不如这三位自然,面对这陌生的六哥,眼中各有神思。 “六弟!”老大庸王很是热情。不待墨白开口便率先招呼,更是伸手想拍拍墨白肩膀,却是又忽然一顿,明显有些不自然的降低了几分,改拍肩为拍臂,哈哈一笑道:“六弟方才所为,真是大快人心!” 墨白望他一眼,他与这位从来没打过交道,此刻拱了拱手,面色淡然道:“庸王兄不觉得我做的过分了?” “那楚若才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嚣张的过分,竟敢辱我圣祖爷,便如六弟所言,杀了也不为过,只是施以小惩大诫,哪里有过分之说?”庸王面色一正,转而视向众臣工,扩大声量,威严不已道:“诸公以为某之言若何?” “庸王所言正是,国朝威严不容践踏,圣祖威风不容辱没,楚若才之言行实乃大不敬……”只闻众臣工之间,便有数位当即一阵恭维。 “六弟,且放心,此事原委,皇兄定当向父皇为你澄清,且安心便是……”庸王笑的更热情了。 墨白笑了笑没有说话,一边老三也迎了上来,同样开口道:“大哥说的对,六弟不用顾忌,今日六弟所为,本就是我等皇家子弟应该,六弟一片赤诚之心,便是有人搬弄是非,三哥也定要向父皇求情!” 墨白依然只是笑笑不言。 身边又一道声音响起:“六哥!” 墨白偏头,原来是老九,他年纪比墨白小,却是生的一表人才,相比其他二人,他对墨白倒似乎多了那么一丝亲近。 “平王殿下!”墨白却是拱手还礼。 毕竟自己只是皇子,老九平王却是摇头,连忙道:“六哥,您是兄长,切莫如此!” 张邦立站在一边,心中很是古怪,他搞不懂,墨白为何突然会与这几位亲近起来,自从墨白回京,就没见过他与皇族人有过什么联系。 唯一的联系怕就是拿刀砍宗室…… 看着墨白那淡淡的脸色,张邦立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连忙打断了他们兄弟亲热,再一次道:“殿下,陛下还在等着您……” 话没说完,墨白却已经回道:“好,且待我问诸位王兄一句话,便走。” “父皇相召,耽误不得,六弟且先去便是,咱们弟兄有的是时间说话!”老大连忙笑嘻嘻道。 “倒是无妨,耽误不了时间!”墨白摇摇头,目光抬起,眼睛从三人身上一一略过,最后缓缓开口:“我就想请教诸位一句,方才楚若才大放厥词,辱及圣祖爷的时候,你们身为皇家亲王,是如何能够隐忍不发作的?” “嗯?”老大庸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老三和老九,两人对视一眼,皆眼中有惊疑一闪。 “不好!”张邦立却是心中当即一跳。 那满殿诸公本来便将注意力都放在这里,随着墨白一言,嘈杂的声响,竟似被按下暂停键一般,突然满殿寂寥,落针可闻。 却是军阀势力这边,皆是有些古怪,情况不对啊,这位整完了南军,似乎又要拿自己弟兄开刀? 而那道门一众更是摸不着头脑,明王今日的对手不应该是咱们吗? “咳!”庸王是老大,脸皮抽了一下,便恢复了自然,却是收敛了笑意,顷刻换成了一副悲愤模样,又一转,成了苦笑之色,沉沉一叹道:“六弟有所不知,兄闻此人狂悖,自是满腔愤怒,然而,兄终究有朝职在身,行事终究是不能如六弟般洒脱!” 墨白不语,又看向老三,平王却是与老大不同,他沉默片刻,竟道:“六弟,兄虽恨不能与他血溅五步,但此僚猖狂,却终还是要由父皇做主!” 此言一出,墨白还没说话,那庸王却是脸色一沉,眼中有阴沉连闪。 显然,平王的话与他相比更讨巧,想必定武听后,必然会更加喜欢平王的答案。 “三弟此言莫不是在说六弟不得皇旨便妄自行事,指责六弟没将父皇放在眼中吗?”康王眯起眼睛,看向平王。 平王一愣,随即看向康王,拱拱手道:“大兄何出此言,弟先前便言,六弟定是一片赤诚之心,若有人污及,弟自然要与之在父皇面前对质。倒是大兄,方才还言要替六弟向父皇澄清,难道大兄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的要帮六弟在父皇面前说话?” 墨白面色不变,看着这两位当场闹将起来,话语中夹枪带棒,针锋相对。 只是可惜,墨白并不蠢,他听的出来,这两位明争暗斗是真,同时又何尝不是合起伙来在坑他墨白。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坐实了墨白诸多罪名。 庸王说行事不如墨白洒脱,实则不就是在说他游离于国朝之外,不为国朝尽心? 平王则说,墨白不遵皇命,不遵规矩! 然后再由康王引申,变成了墨白就从来没将定武帝放在眼中过。 墨白一言不发,看着这两位皇子手段高超,面对危机,顷刻之间便化险为夷,不但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有出面,最后还共同联手将墨白坑了,这还不止,两人还丝毫不放过给对方埋炸弹的机会。 墨白沉默不言,张邦立在一边,却看的脸色铁青,这二位有脑子吗? 他们真当墨白是从民间来的,就看不出他们那点心思? 但他身为臣子,却不敢插嘴,只能不住打量墨白脸色,同时眼神示意庸王那边一个老臣,让他阻止二人说下去。 然而,墨白却无动于衷,任凭他们如何挖坑,反而眼角余光扫量了一眼道门那几位。 却只见那几位正细细打量着他们,见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场景,那几位眼中时不时还闪动光点,有些诡异。 只扫量一眼,墨白便将目光看向了老九,老九见他看来,却是小声道了一句:“六哥,是小九错了,那楚若才胆敢于金殿之上辱我圣祖爷,我等身为圣祖后裔,便是刀斧加身,也必不能退缩,正当如六哥一样,无论如何也要将之严惩,就算因此获罪身死,我等身为皇族也该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老九看向康王和庸王:“二位兄长莫要争了,此事不怨兄长,错在我身,先前我与那楚若相隔不远,却因智慧不够,还要累及六哥出头!” 他话音一落,庸王和平王同时眸光射向他,凌厉的吓人。 墨白却是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没想到,两个大的争来争去,却被一个小的一笼子给全部装了进去。 老九根本不争辩,直接认错,看似态度很好,但毫无疑问,却是否定了上面两个大的找理由的行为,无异于在说,两位哥哥不要强自狡辩了…… 还什么错都在我,开什么玩笑,这里三个王爷,他年龄最小,两个大的都不作为,还能责怪到他头上去?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可越是如此,墨白心里就越冷。 定武膝下这三个王爷,没一个庸才,各个精明,却时至今日,偏偏没有一个将心思用在国事之上,满心都在夺嫡。 “你真觉得错了?”墨白想了想看向老九。 老九诚恳认错:“小九必谨记六哥今日教诲!” “教诲?”墨白笑了笑:“我好像没教你什么,不过,也好,既然你不嫌弃我身份卑微,那我就忝居兄长之位,给你长点记性!” “殿下息怒!”墨白话音一落,张邦立的声音陡然高声叫响。 几乎同时,只闻“啪”的一声脆响,老九整个人就被墨白一巴掌扇倒在地。 满堂皆惊,墨白打楚若才,还不算让人吃惊,可打一个亲王,却当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平王殿下!” “快来人啊……” 只一刹那,平王一系人马立刻慌乱大叫起来,满目惊恐之色,七手八脚的凑上前来,要保护平王。 “都给我闭嘴!”突然,慌乱之中,墨白冰冷渗人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瞬间静下。 “殿……”张邦立张口。 墨白陡然回头,他身躯一颤,连忙退后三步,闭口不言。 “六哥……”寂静之中,一道错愕、吃惊、委屈的声音响起。 是平王! 平王脸庞顷刻便已肿胀,额头更是磕倒在地染血,披头散发间,从地上做起来,满是狼狈的看着墨白,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墨白低头,他却又受惊一般,慌忙低头:“我错了,六哥,我错了……” 墨白不管他这番动作,只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搭在他肩头,这一次,明显感觉平王肩头一缩,随即又不敢躲,恐怕这一下是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墨白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好一会都没动,而平王的身躯却是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起来!”墨白突然放开了手,弓着身,将手递到他面前。 平王抬头与墨白对视一眼,缓缓伸出手,墨白将他拉了起来。 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金銮大殿,我当朝圣祖爷,就在你这国朝亲王面前被人辱没,你无动于衷。面对一个南军楚若才,你就连自己的祖宗荣耀你都不敢守,将来又怎么指望你能面对凶猛若财狼的外敌守护我华夏……这一巴掌,你最好记住了,否则下次掉的就是你的脑袋!” 泰王深深埋着头,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小九记住了,从此以后,必不忘六哥今日之教诲!” “很好,你只要听了我的话,真的记在了心里,我也就放心了。”墨白放开他,转头看向一边早已色变的老大与老三:“二位兄长应该也记住了吧?” 老大与老三看着他,一声不吭。 墨白身上却突然冲天杀意轰然爆发,直冲那两位而去,两人几乎同时惊骇,叫道:“记……记住了!” “那就好!”一身杀意敛去无踪。 墨白弹了弹衣服上的灰,转过身形,突然正对着道门诸人一个道家揖法成礼:“诸位同道有礼!” 这一礼来的突然,众道家人有些错手不及。 可紧接着却是双眸直缩,终于醒悟过来,墨白行的是道家揖法。 他们当如何回礼? 是六皇子殿下? 还是明王阁下? 第451章 不能说的秘辛 殿下与阁下! 不过一字之差,于一般人而言,无论怎么称呼墨白,都只是一个尊称而已,怎么都行。 可对如今的道家人士而言,这两个称呼的意义却是大不相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墨白先前入殿时,诸道门人士随众人对墨白行礼时称呼的便是“六皇子殿下!” 若不深究,这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如今正是墨白要一统道门的敏感时节,这称呼就未必能合墨白之意。 “皇子殿下”终是道门之外的身份,代表着道门人士对墨白的疏远,甚至对他一统道门表达的抗拒。 而“明王阁下”就不一样了,那便是代表道门主动承认墨白的魁首地位。 这些二山四门的人,最终选择了“皇子殿下”而不是“明王阁下”,实际上也说明了道门那几尊巨头的意志。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表达的极为很含蓄。 但墨白知道,并非是自己想多了,的确是那几尊巨头在表达,他们在道门独一无二的影响力。 他们在告诉墨白,如果他们不同意投向墨白,那整个道门都不会有第二个声音。 墨白现在便要看一看,这几尊巨头,究竟是否真的能在道门只手摭天,是否真的能让这些人敢不承认他道门魁首的地位。 确切的说,在这天下势力面前,墨白要借称呼一事,与那数位道家巨头于无声之间,交锋一场。 所以才又了墨白这道家一礼,他要看看,这道门诸位的影响力大,能够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与他作对,继续装傻充楞称呼他“皇子殿下”。 还是俯首低头,承认他为“明王阁下”的事实。 这场交锋,无疑对墨白能否顺利收服道门,有很大影响。 果然,不出墨白所料,这些道门人士明显是对两个称呼的区别,心里有数的。 墨白一礼之后,他们明显心绪不稳,并没有立刻还礼,相互之间不断暗自对视,明显心绪不稳,迟迟做不出反应。 …… 怎么回事? 道门中人竟无视墨白礼敬,迟迟不还礼? 这诡异一幕浮现,殿中其他人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察觉出了不对劲。 而如张邦立等心思敏捷之辈,更是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不由心底也跟着紧张起来。 同时众人眸光不住在墨白笔挺的身形上扫量,心中不能不感慨,墨白当真是霸道的过分,这些道人均是二山四门手下的嫡系势力。 墨白却堂而皇之,就在天下势力面前,要在他们身上,与道门那几尊巨头比谁的影响力更大。 这胆色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一旦这几位顶住了压力,依然装傻充楞的视他为皇子殿下,那毫无疑问,也就证明了道门那几尊巨头,的确在道门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便是他墨白再强势,也动摇不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墨白与那几尊巨头之间的斗争,便会此消彼长。 这无疑就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做法。 然而,真是这样吗? 不是当事人,不亲自面对墨白的人,是体会不到,要硬顶墨白的威压,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事。 便如此刻这些道门中人,他们明知道,只要躬身一拜,再称一声“皇子殿下”,便可助自家那几位阁下的气势高涨。 但,他们敢吗? 墨白不语,也不催促,就站在他们面前静静等他们选择。 却让二山四门诸位老宗师额头不经意已见了汗珠,最前方几人心思百转,脑海中不断变幻南军、军阀系、皇家亲王…… 没错,就在刚才,他们亲眼所见,墨白站东西、斗南北的强势场景,这几方,哪一方是好惹的? 可墨白何曾有过半点顾忌? 更何况,不是道门中人不知道啊,这明王对其他人还好,可对道门中人,那是向来从不手软,一旦动手,那必然是你死我活啊…… 紧张气氛中,几人再次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松懈! “真是天降异数啊!”几人心底默叹一声,终于是最左边一人,率先踏出一步,抱拳高喝道:“玉清山后学末进曲思源!” 他声音方落,紧随其后,又一人踏出,与他并列:“太清,胡飞叶!” “谷家,谷清池!” “连方!” 待六位齐齐出列,最后与各自身后诸人,皆一躬到地,齐声唱和道:“见过明王尊!” 一拜过后,满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木木的看着这一幕,心底复杂。 明王再一次……战捷! 张邦立抬首,看向墨白,只见墨白面色平静,缓缓抬手,声音古井无波:“诸同道无需多礼!请起身!” “谢过阁下!”诸道人起身,再次一揖。 墨白转身,环视全场一周,最后看向张邦立:“走吧!” “是!”张邦立躬身:“殿下这边请!” 两人离去。 身后一众人眼神复杂目送,直到他离开许久之后,殿中才逐渐恢复了人声。 军阀系、国朝势力系、道门系各聚一团,心情各异! …… 前去见定武的路上,张邦立犹豫许久,终是停步,对墨白抱拳躬身:“张邦立敬谢殿下出手解围!” 墨白停步,抬头看向他:“解什么围?” 张邦立面色一黯,道:“先前若非殿下出面,臣下今日怕是只能任那楚若才折辱……” 墨白闻言,却是突然沉默下来,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张邦立抬眼,见墨白突然起怒意,还以为墨白是恼怒他当时的表现,心底越发惭愧,苦涩道:“殿下放心,此事我当负责,稍后便向陛下请罪!” “你先前说,今日这一切,是陛下的安排?”他话音刚落,却听墨白忽然声音低沉开口。 张邦立点头,沉声道:“林氏毕竟是反出国朝之臣,若众目睽睽之下,让其耀武扬威,我国朝颜面何在……” “那礼官曾言,林氏有女,行二嫁之事,乃不知伦理,为大不义……”墨白一字一顿道:“这话也是你们提前商量好的?” 张邦立面色豁然大变,立刻知道墨白为何而怒了,连忙解释道:“殿下切莫误会,陛下只是想要羞辱林氏一番,臣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礼官此言绝非我等授意,臣等事先完全不知情!” “是吗?”墨白面无表情,抬起头来,凝望这片宫殿道:“不管你知不知情,只此一次!” “是!臣下谨记,今后必不容人辱及皇子妃!”张邦立立刻保证。 “我虽然不再有王爵,但也还在宗室,为皇室成员,那礼官辱我夫人,应当问罪!”墨白沉着脸。 “殿下,此事我无权做主,当呈报陛下……”然而,张邦立却一脸为难,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墨白的脸色,又小心道:“殿下,此时处置那礼官怕是不妥,可能会让某些人误认为,国朝软弱,而且礼官毕竟是为国朝出力,若此时将其处置,恐怕会让诸臣离心。” 墨白闻言,盯着张邦立半晌不语。 “殿下,这……”张邦立心底发毛。 墨白终于开口了:“是不是拿我当冤大头特别顺手,就真的将我当成傻子了?什么时候起,我墨白连夫人受欺辱,都能为之妥协了?” “臣下万万不敢对殿下不敬,臣下只是请殿下为国朝如今局面考虑,稍忍怒意,绝非不敬殿下……”张邦立面色一变,连忙道。 “不敢?”墨白垂眸直视他:“真的不敢吗?” 说到这里,墨白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拼死斩了梅清风,也能算是替国朝除了一大患吧。可接下来,你们招呼也不打一声,便与各大势力默契无比的下手,瓜分了我的战果,是不是见我至始至终都没出声,所以就认为我真的好欺负?” “不,殿下切莫误会,此事非是国朝所为,而是那林氏……”张邦立想要解释。 “国朝卫戍营中,最近多出来的那四十二名宗师,你要我将他们名字一一说给你听吗?”墨白神色冰冷,眼中煞气一闪。 张邦立张着嘴,最终还是没敢否认,即使不是他们先动手的,但事实上,确实如墨白所说,他们不但没有帮着墨白制止,更是强势出手,除了林氏,便是他们抢的最多。 “这也就罢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可如今我要一统道门,听说又有人想在其中作梗……”墨白神情更冷。 “殿下!”这一次张邦立神色严肃,当即脱口而出道:“殿下切莫听信谗言,此事绝对与国朝无关,您想想,道门若能被殿下一统,于国朝来说,也是莫大的喜讯,从此贻害多年的道门之患,将就此终结。国朝只会相助于殿下,又怎可能从中作梗?” “是吗?”墨白神色半点不动容,他直视张邦立,眼神深邃若星空:“我听闻最近国朝之中有一种声音,说明王此人,向来不敬国朝,藐视君主,对皇室更无亲近。另外,明王还蓄养私兵,府中臣属只知明王,却不知君主!此人心思之诡异,实不得不防。若是道门落在明王手中,恐怕不止其他势力受明王所挟制,将来极有可能,连国朝也无法干预其中,道门三山四门,一盘散沙犹祸乱国朝多年,若当真一统于明王帐下,道门之患是去矣,而明王之患恐即时爆发,届时必将更胜道门之患百倍!与其如此,还不若暂时维持如今之格局,二山四门骤失一臂,已不可能再如当年那般兴风作浪。而且明王目的不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国朝大可借明王给予道门之压力,从中运作,未必没有可能将道门收服囊中!” 随着墨白的声音慢慢道来,张邦立的身形突然抖动如筛糠,满面骇然之色,嘴里抖动不成音:“绝,绝无此事……” 墨白却已经转身,声音反而清淡下来:“有没有都好,这对我来说并没什么意义。我既然入世杀人,到今天早已天下皆敌,又怎么会没做好不得善终的准备?但怎么算计我都好,只要我还没死,就千万别碰我的逆鳞。 第452章 来,给你坐! 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都不见里面来人通传他觐见。 墨白也并不着急,他很清楚,此刻张邦立一定是在向定武帝汇报他方才说过的那番言论。 并不见他脸上有什么惶恐之色,他既然当着张邦立的面说出来,那当然不会指望张邦立会替他在定武帝那里隐瞒。 事实上,他那番话本来就是说给定武帝听的。 忽有脚步声传来,墨白看去,只见一内侍轻手轻脚,脸色明显紧张,快步过来,压着嗓子道:“殿下,陛下传您入内!” 见他如此小心谨慎,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墨白心知定然是定武帝发雷霆之怒了。 整了整衣衫,墨白抬脚入内。 才走几步,便见张邦立也从内殿出来了,见到墨白,他眼神豁然收缩,嘴唇颤了颤,却终是什么也没说,满脸复杂的低下了头,与墨白错身而过。 见他模样,墨白眼中闪了闪,抬脚入内殿。 内殿中只有定武一人坐在上首,双手平撑在桌上,腰背挺直,目光冰冷,盯着门外正走来的墨白。 墨白入殿后,内侍当即退了出去,独留他一人。 墨白抬眼,没在意那眼神里的愤怒,却先是看了一眼定武帝的气色。 不过此刻定武脸上只剩下铁青之色,墨白根本没办法通过望色查知他身体情况,躬身,下跪行叩礼,沉声道:“儿臣叩见父皇!” 没有听到定武帝回应,却有“哒!”的一声轻响在身前传来。 墨白微微抬头,只见眼前地上,多一个红色小本。 墨白没动那小本,抬起头来看向定武帝。 定武帝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见墨白抬头,陡然抬起右手,冲着墨白身前的小本一指。 并非指向墨白,而是墨白身前那红色小本,他脸色铁青,眸光阴郁,手指在小本上点了点。 墨白沉默着伸手拿起那小本,缓缓直起身来,眸光看去,顿时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显目的“密”字。 很明显,这是一道直呈天子阅的密折! 墨白眼帘波动了一下,没有打开,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定武帝。 定武帝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冷笑,声音并不大,却寒意渗人:“看看吧,不过区区一道密折而已,对你堂堂明王尊来说又算得什么秘密?” 这压抑着无尽愤怒的讽刺,墨白沉着脸听完,并没有立刻还嘴。 望着手中密折,沉默稍许,终于还是应了一声:“是!” 随即,翻开了这道密折,只见其中内容,赫然便是他先前在张邦立面前所说过的那番话,正是有人力劝定武帝在道门之事上作梗的折子。 墨白显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脸色并无慌乱,只是低着头,将折子一字不漏看完。 最后再看了看批阅! 空白! 定武帝并未就此道折子做任何指示,墨白缓缓放下手中密折,抬头看向定武帝。 定武帝又盯着他半晌,才缓缓问道:“看完了?” “看完了!”墨白垂下眸光,沉声回道。 “有没什么想和朕说的?”定武帝身形微微晃了晃,似乎想要起身来做什么,但却又忍住了。 “上此折者,若非本乃庸才,便必是包藏祸心之辈。其言看似道理分明,实则乃祸国之策……”墨白低眉顺目,声音低沉。 然而话还没说完,上首定武帝,却陡然一拍桌子。 “啪”的一声巨响,墨白声音戛然而止。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定武帝缓缓站起身来,强压怒火,缓缓道:“这道密折送到朕手中,便被朕当即压下,从未示于人前,就连张邦立都不知道这折子的事。你居然早已了如指掌,明王殿下……你了不起啊!” 定武帝说着话,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墨白:“不用跪了,起来吧,朕知道你早已不愿跪朕,如今这里没有外人,你便无需装模作样了!” “儿臣跪君父,于国法人伦,皆乃理所应当,儿臣乃是真心礼敬父皇!”墨白跪直身形,抬起头沉声道。 “君父?”定武帝眼神却越是冰冷:“你堂堂明王尊本事多大,这天下九州,皆在你双掌之中,如朕这般昏庸无能的君父,能被你明王尊放在眼中?” 说到这里,他抬起脚步,移到椅子边,手扶着椅背,看向依然跪着的墨白:“来,你过来,朕今日便把这椅子给你了!” 墨白没有抬头去看那把椅子,他低着头,声音低沉:“儿臣不敢!” “不敢?”定武闻言,忽然从桌子后面,几步窜到墨白面前,双手猛的抓住墨白衣领,一把就要将他从地上狞起。 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墨白连忙压制体内条件反射的罡气,不敢做丝毫反抗。 被定武拽着几步便拖到了那龙椅面前,将墨白狠狠摔向龙椅。 定武愤怒之下,力度奇大,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是真要被摔坐在龙椅之上。 可墨白自然不会,在被他摔出去的一瞬间,便连忙避开了龙椅,身形一闪,远离了暴怒之下的定武帝,直接退到了墙角处。 “你不是觉得朕是昏君吗?你不是想要这椅子吗?朕今日便给你,给你坐,你为何不坐?”定武暴怒低吼。 却见墨白逃开,心中怒火更是越发膨胀,竟双手拎住椅子,就想朝着墨白砸过去。 见他如此,墨白却是面色微微一顿。 “嗨……”只听定武帝一声低吼,脸色涨的通红。 然而,那龙椅却是纹丝不动…… 定武帝暴怒的气息豁然一顿,眼神呆滞了一刹那,竟回头看了一眼墨白。 只见墨白站在墙角,脸皮微微抽搐。 “给我起!”莫名的,定武帝怒火更甚,直接怒吼出声,双臂陡然一震,再次用力。 嗯,皇帝坐的椅子……分量真的不是一般。 即便这把椅子不是金銮殿上那一把,但也雕龙其上,最少也是两百斤上下! 毫无疑问,定武帝虽然也才五十几许,但身体并不好,这把椅子他恐怕是真的搬不动! 墨白已经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可这一刻,殿内的气氛有些不自然。 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半分钟左右,定武帝忽然松手,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他恼羞成怒,狠狠一脚将面前的御桌给踹翻在地。 “轰!”的一声爆响,殿中当即一片狼藉。 紧接着门外忽然沸腾声响,墨白豁然回头,只见一道道身形疾闪,刹那朝着这边奔来。 更远处,更有整齐的脚步声在行动。 “出去!”突然,定武帝大喝出声。 来人瞬时退去,墨白眸光微眯,望着褪去的人等之中,国朝真人那一闪而逝的身影。 场面再复平静,定武帝呼吸沉重,经过这番发泄,他怒火似乎平复了一些,却似乎有些累,又慢慢回到椅子上坐下,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了墨白身上。 眼神却依然危险:“告诉朕,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墨白从墙角走出来,看着那满殿狼藉,微微沉默,躬下声,将桌子慢慢扶了起来,恢复原位。 又将地下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在桌上摆好。 定武帝眸光始终锁定在他身上,却也任他做着这些并未出声打断,只是至始至终,他眼中的危险光芒从未松懈半分。 待也一切收拾完毕,墨白才与他隔着桌子站在对面,沉默了稍许,才开口道:“陛下明鉴,儿臣曾对父皇说过,绝不行谋逆之事。” “也对,朕倒是忘了,你的确曾当着朕的面说过,即便你要坐朕这把椅子,也无需从朕手中接来,当时朕还以为你只是年轻自大,性情叛逆罢了。现在看来,你倒是当真言出必行。”定武眸光中再次火光忽明忽暗:“是啊,你要皇位,又何须朕让你坐?只要你想,朕便是不让,又能如何,朕不示人的密折,你可以不动声色之间就了如指掌。朕这条性命,恐怕也只等哪一天,一觉醒来,便会有人送到你面前吧!” “儿臣纵使天大的胆,也绝不敢行此天理不容之事!”墨白再次跪下。 然而,定武却是忽然身形前倾,眼中火焰陡然暴涨:“你是在告诉朕,你只是不敢,而不是做不到对吗?” 显而易见,这一次定武是当真被彻底激怒了,此刻的他就如一头受伤的狮子,敏感而又脆弱。 墨白任何一句话,他都能立刻寻找出对自己不利的一面。 “父皇,儿臣知道,现在无论如何解释,您都不会相信。但请父皇三思,儿臣有何理由要行悖逆之事?”墨白沉吟良久,终是开口道:“儿臣走到今天这一步,皇室宗亲恨我,满朝臣工厌我、军阀体系更是恨不能杀我而后快,若父皇不测,这天下将顷刻而乱,风暴来时,恐怕首当其冲的便是儿臣,若此,儿臣反之为何?自寻死路吗?” 这一次,定武帝面色顿了顿,事实上,墨白落到这种境地,又何尝不是他有意为之。 也正因如此,即便墨白忤逆,即便始终有人挑拨,他对墨白不喜至极,但却也依然容忍墨白到了今天。 这其中是有墨白于他目前局势有益的原因,但若墨白的存在当真会危及他的椅子,那他的选择,绝对是斩! 脑海中只是迟疑了一瞬间,定武再次脸色难看起来:“哼,这么说,还是朕冤枉了你,那你告诉朕,朕的密折,你是如何得知?你在朕身边埋了钉子是吗?说,是谁?” 墨白抬头,眼神清明:“若儿臣真有这么大本事,眼线能埋到陛下身边,又岂会让母后在宫中遭人暗害?” “啪!”定武恼羞成怒,又是火起:“别给朕东拉西扯!” 但很明显,墨白这句话还是有用的,他眼底火焰之中,确实有迟疑在闪,别的不说,墨白对皇后的孝心,他还是能看的见的。 而且,他也确实想不通,近几年来能够出入他身边的人,并没有换上多少,要说会背叛他,投向墨白,可能性太少。 他已经仔细思索过这两日间,有机会接触到密折的人,却实在难以确认究竟是谁,但心里还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身边的人清洗一番。 可下人好动,这几日来,也有臣工来此与他奏对,虽然看似没机会接触到密折,但也未必其中就没有猫腻,可他总不能对臣工也下手。 “儿臣能够得知这事,并非是从父皇这儿获悉的。”直到闹完这一通,墨白才开始正式回应此事,毕竟人在暴怒的时候,你说什么他都未必听的进去。 “嗯?”定武帝眯起了眼睛,盯了一眼那折子:“徐凤德?” 墨白摇头:“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上这折子的人是谁,直到方才看过折子之后,才知道是御史官徐凤德所奏。” “你究竟什么意思?”定武帝有些没耐心了。 “儿臣虽然不知道徐凤德是谁,但却知道这封折子是怎么来的,徐凤德虽然是上折人,但他的背后却是道门那几位!”墨白眼神也微微眯了眯。 第453章 信与不信 “道门?”定武听闻,明显征了一下,随即面带怀疑道:“你说,徐凤德给朕上折,乃是受道门那几人指派?” “正是,道门那几位让这徐凤德给陛下进谗言,是想利用国朝来抗衡我一统道门的压力。”墨白点头,沉声道。 定武帝闻言沉默了一会,盯着那本折子,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继续盯着墨白沉声道:“你可有证据证明?” “凡走过,必留痕迹,陛下只需查一查这徐凤德,总会有蛛丝马迹证明儿臣所言不虚。”墨白沉声道。 “就算你说的属实,那也只能证明徐凤德上折,是有道门在其中挑事,那又如何?”定武帝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再次凌厉起来:“这也解释不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很显然,对此刻的定武帝来说,他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封折子本身。 徐凤德究竟是否为道门棋子,相比墨白是否有可能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睛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墨白的说辞,根本不能让定武帝释怀,他甚至觉得墨白是在故意偷换概念,企图混淆视听。 “其实早在您刚刚收到折子不久,儿臣就已经收到消息。”墨白并不慌乱。 “哼,你倒是神通广大!”定武帝冷哼一声,却还是道:“你不会以为,就凭你一面之词,就能让朕信你吧!” “试问儿臣如果是从父皇这里得到消息,那顶多也就只能知道这折子内容而已,又如何知道此事乃是道门操作?”墨白道。 “那也未必不是你事后查证所得!”此言确实有理,但定武帝却还是蹙眉。 墨白也皱起没听够,沉默稍许后,与定武对视:“我若要查证,最起码得先从这位上折的徐大人查起吧?陛下若是一定要怀疑,那儿臣便是再如何解释,也说不清楚。” “你还觉得委屈?”定武见自己都强忍着怒火,没将这逆子直接拉出去砍了,却不想墨白倒是先不耐烦了,不由心底的怒火再一次蹭蹭上涨,铁青着脸逼问道:“就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你若不是心中有鬼,既然早在两日前,你便已经知道此事,为何不即刻来向朕禀报?” 墨白眉峰一挑,话语中也压不住火气:“这天下想要对付我的人不计其数,就像这种本子,您一天收不到一百,也不会少于八十吧?如果但凡有人参我,我便要来找您自辩一番,就算我有那个时间说,您恐怕也没时间听!说实话,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和道门之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实在不愿多生枝节,我也懒得理会此事。” “放肆!”定武帝又是一掌拍在桌上:“看看你现在狂悖骄横的模样,朕膝下皇嗣众多,还从没有一个敢像你这般忤逆。朕都还没发火,你还有脾气了?就凭你这桀骜不驯的性子,朕就可以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没发火?”墨白眼眸垂下,脑海中闪过方才门外那些早已待命的修者,心中冷笑:“若非目前国朝局势需要我的存在,我这颗脑袋怕是早就在您一声令下搬了家!” 想归想,墨白却没有真的这么说。 他沉默下去,望着桌面上因为定武帝一巴掌,又再次散乱的各种物事不语。 定武见他没有还嘴,又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房间里一时间再次沉默下来。 两人皆沉着脸不语,气氛很僵硬。 不过很明显,经过方才那番对话,定武帝虽然没有完全信任墨白,但心头最敏感的方面,终归是松懈了一些。 毕竟墨白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总归来说,也是事实。 良久之后,还是定武帝开口,语气倒是平和了一些:“好,想让朕信你,那便告诉朕,你是怎么从道门那边获悉此事的?此事他们做的如此隐秘,连朕都没发现其中有异,恐怕便是道门之中,知情人也是少之又少,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说起这个,墨白眼中微闪,却没立刻回答。 “怎么?编不出来了?”定武眸光又锐利起来。 墨白缓缓抬头,看向定武帝:“不是说不出来,而是说了,您也不见得信!” 定武一挥手,不耐烦道:“朕信与不信,也是你这小儿能揣测的?只管说,朕自有决断。” “我曾受到一封匿名密信,信中将道门企图借国朝抗衡我一统道门之事说的详细。”墨白低沉道。 说罢,他果真从怀中取出一份密信,交给定武。 定武却是犹豫了一下,竟没有直接伸手接过密信。 看得出来,他对墨白的疑心已经到了最高等级,从前他对墨白动手打骂,从没半点犹豫。 然而如今,他显然是害怕这纸张会有什么问题,他知墨白医术通神,未必就不能在纸张上动手脚。 墨白眼见,心中一叹,轻声说了一句:“陛下放心,这封信上若是动过手脚,必然瞒不过儿臣。” 说罢,便将信放在桌上,退开几步。 定武眼中闪了闪,最终还是从桌上拿起了信,毕竟墨白若真胆大包天,他这时只要叫人进来一查,墨白便难逃死罪。 缓缓打开,阅过一遍之后,却是眉头皱的更深,果然就如墨白所言,这封信上将一切说的清楚。 定武注意了几个关键节点,先前墨白说并不知道徐凤德此人,此时信中也的确没有提及是由谁上折,只是说道门会安排朝中陛下信任之人开口。 最后也果然是匿名,看完之后,他眼中神光电闪,并反而盯着墨白缓缓道:“你怎么证明,这封信不是你自己伪造,用来应付朕的?” 这一次,墨白直接沉默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定武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很想发火。 什么意思? 老子这怀疑,过分吗? 过分吗? 可没办法,墨白先前就说过了,即便拿出来,定武帝也未必会信,反而是他定武帝逼着墨白拿出来的。 定武帝压着怒火,不再看墨白那副让他见了就想发火的模样,又沉默稍许,转念道:“就凭这一封匿名信,你就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道门那几位,本身就有理由这么做,而且这信如果是假的,反而对我来说是好事。于我而言,我反倒不希望这信中所写为真。”墨白这次没有沉默,而是抬头看向定武,声音淡然。 定武帝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却还是蹙眉道:“可此事你就不觉得诡异,这送信之人是谁,他又是如何得知这等隐秘之事?最关键的是,他如果想帮你,那为何又要匿名?他送这封信的目的究竟何在?” “自然想过!”要说没想过当然不可能,墨白点点头,眼神深邃:“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出自林氏之手!” 定武帝有些懵了,怎么又扯到林氏身上去了。 但他不傻,只是转瞬间就察觉了墨白此言的破绽,不由眼中惊疑不定,语气也开始有些捉摸不定了:“林贼?林贼帮你去对付道门?朕竟不知你与林贼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帮我?”墨白却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您觉得写信告诉我这件事,真的是在帮我吗?您现在对我的怒火和怀疑有多大,就证明这封信有多大威力。” “嗯?”定武眼神陡然一缩,他能在乱世中维持到今天,又怎么可能是懵懂无知之辈。 定武心思实际上深沉的很,只是先前一叶障目罢了。 此刻随着墨白一句话,骤然脑海中清明起来,完全明白了墨白的意思。 他忽然站起身来,凝眉在殿中来回几步后,也不看墨白,眼中思绪闪动,口中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林贼给你送这封信的目的,其实与道门一样,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挑拨?” “如果让儿臣猜测,并不仅仅只是这封信,甚至连道门会安排人给您上折子本身,恐怕也少不了林氏的手笔。只不过看起来,林氏与道门双方之间,似乎是分开行事,并没有掺和在一起,因为这封匿名信中,并没有说明,道门安排上折的人是谁,应该是写信的人也不知道道门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或许就连道门那几位自己都以为这事与林氏无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就是林氏设计的一个完整的局。先通过某种方法,引导道门独立出手上折,然后再由林氏在背后给我送信。我得到这封信之后,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要阻止您插手道门的事,可只要我一开口,那就必须先解释一点,我是怎么知道这封密折的?” “就算我拿出这封密信来,其实也没办法打消您的怀疑,说不清这封信是不是我自己搞出来应付您的。这看似阴谋,实则也是阳谋,从我接到这封信起,就必然会与您起冲突。最后可能会导致我被您问斩,也可能还让您不得不亲洗身边近人,甚至是朝臣。这势必会造成宫廷紧张,朝臣恐慌。” 说到这里,定武神色已经变得难看无比,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林贼,此刻却发现被林贼玩弄于鼓掌之中,这种滋味怎能好受? 但即便如此,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依然不放弃对墨白的怀疑,还是质疑道:“你说的看似有理,但有一点却无法解释,林贼给你这封信,难道就不怕你提前知情之后,最终会成功劝说朕不插手道门之事?真的让你成功收服了道门?” 这一次,墨白没有立刻出声,好一会之后,他才轻声道:“恰恰相反,先不说我能不能看出来是林氏写的这封信,就算我看出来了,也根本没有证据去证明这封信就是他们写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出实在证据来打消您的疑心。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不遮掩,您之所以压着那折子,连张大人都没有透露,显然是那折子中所言的内容,让您放在心里了。如今,又经过这么一闹,您对我的怀疑只会更深,即便您这次不降罪于我,恐怕也会为了防范将来真出了明王之乱,反而下定决心插手,不让我顺利掌控道门。” “哦?”定武帝闻言,眼神突然深邃起来:“那你说,朕如今该怎么做?是信你,还是不信?道门之事,朕是该支持你,还是反对?” 第454章 时至今日,您杀不了我! “信与不信,支持或者反对,都自有陛下圣心独断。”墨白摇摇头,神色淡定下来。 “如果朕决定插手,让你放弃道门,你会忤逆朕吗?”定武帝伸手在那折子上拍了拍,眸光微沉,突然盯着墨白问道。 墨白抬首,正视定武,随即抱拳躬身一礼,道:“陛下,儿臣不怕被您误会,也要当面和您澄清这件事的因果,并非是不敬君主,而是不想陛下受小人奸计挑拨。道门之患贻害国朝久矣,时至今日,好不容易有此良机,得以消弭其乱,若再生波折,实在于国朝无益,请陛下务必三思!” 定武眼中疯狂闪烁,但最终却还是心中一定,语气越发深沉道:“且不提其他,朕只想知道,若朕定要插手,你当如何?” 墨白闻言,抬眼看向定武,两人对视。 良久,墨白垂下了抱拳的手,又缓缓挺直了腰背,眸光慢慢淡然下来,只听他轻声道:“儿臣这一路走来,从未给自己留过退路,从前如此,今次亦如是,决心已下,便无论艰难险阻,都只进不退。该说的儿臣都已经说了,该做的儿臣也都已经做了,若陛下执意要为难儿臣,那请恕儿臣无礼,道门一百零八山,儿臣……必取之!”、 “朕不予,你亦必取?”定武帝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他与墨白身形相当,两人对目而视,他神情一点点冰冷,拿起桌面上那折子,低声道:“当真好大的口气,看来,这折子中有一句话,朕原本尚不在意,如今看来倒是当真没错。道门之患虽祸,却根本远不及你明王之乱。朕真不该念及父子之情,几次三番对你宽而恕之,以致你今日之狂悖,成祸及我大夏江山之大患。” “看来,陛下是当真对儿臣动了杀心?”墨白神情没有丝毫慌乱,眸光没有半点退缩,声音低沉,没有半丝颤抖。 “今日朕为你君,又为你父,你便再如何不肖,朕亦不忍治你死罪。但朕不得不虑,当朕百年之后,后继之君又如何能治你?今日面对朕你都尚且桀骜不驯,他日待你大势已成,恐怕我大夏江山便真要毁在你手上了。”定武眸光微闭,深吸一口气后,再缓缓张开,其中已是冰冷一片,似有无尽雷霆蕴藏其中,只听他道:“朕最后再问你一次,脑袋和道门你选哪一个?” 闻言,墨白眼中的光亮突然黯淡了下去,脸上表情慢慢漠然,声音越发低了:“父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国战在即,儿臣几番生死筹谋,才终于拼得今日之曙光,道门,儿臣不能放弃。”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再次绽放光芒,他身形越发笔挺,满面坚定:“请父皇恕罪,儿臣这条命,暂时恐怕也还不能丢!” “好!”定武闻言,眼中顿时寒光一闪,陡然抬头:“来……” “不必麻烦了!”然而,他话音未落,却只听墨白声音淡淡响起,直接压住了他的声音。 定武瞳孔顿时一缩,没有坚持喊人,却是紧盯着墨白,声音满是深寒:“你想干什么?” “父皇放心,儿臣绝不敢对您有半分不轨之念。”墨白看着定武,轻轻摇头:“只是,您不必叫人了,时至今日,您是杀不了我的!” 定武心中一松,方才有一瞬间,他心中突然一颤,怀疑墨白要行弑君之事,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太过相信墨白,以至于置身于险境。 “莫非你以为凭借修为,就可以在朕面前逞威?只要朕想杀人,一声令下,便是真仙,也得在朕面前伏法!”定武强忍怒气,陡然大喝,声音直穿门外。 墨白知他故意在提醒外面的人,面色却并不动容,反而道:“南军林华耀您想不想杀?东北张森,西南胡天霸,您想不想杀?甚至道门那几尊魁首,您都恨不能斩之而后快。如今这些您想杀的人都在京城,就在您箭矢之内,您为何又没有一声令下,将他们万箭穿心?” “你放肆……”定武脸色当即铁青。 “儿臣并不想放肆,但是陛下,请您恕罪,今时今日的儿臣,即便比不了林氏等军阀势力影响深远,但却也不是您一气之下,说杀就能杀的。”墨白声音低沉,却平稳有力。 “你敢威胁朕,朕就是要杀了你,又能如何?”定武胸膛不住起伏,手一指墨白,咆哮道。 “儿臣若死,首先父皇想要消弭道门之乱的心愿,将立刻夭折!”墨白沉声道。 “危言耸听,今日之道门格局已破,早已朝不保夕,没有你,朕灭他们亦如反掌!”定武不屑。 “未必吧!先别说,二山四门是否能如上清山一般被轻易瓦解,就算可以,您认为您又能争得过其他军阀势力吗?上清山一系,的确是被国朝捡了些便宜,但您有没有想过,上清山一系早已与国朝旧怨深沉,他们都心知陛下您对他们恨意极深。然而,那四十二名宗师却没有投靠其他势力,反而投靠到国朝帐下,您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墨白摇头,沉声质问道。 “难道你还想说,他们投入国朝是受你之令不成?”定武冷笑一声。 “虽然不是我指令,但儿臣说句自大的话,他们之所以冒着可能被陛下秋后算账的风险,也要投靠国朝,最少有一半的原因,主要是害怕投入其他势力帐下,将来会遭到儿臣清算。只有在国朝帐下,儿臣才会有所顾忌。”墨白掷地有声道:“您信不信,若是儿臣死了,就这已经投靠国朝的四十二名宗师,只要找到机会,便一定会想办法改弦更张,背叛国朝。” 说到这里,看着定武难看至极的脸色,墨白继续道:“这些底下的道人都如此,就更别提玉清真人等道门魁首了,他们与陛下之间的积怨不用儿臣多说,一旦道门真的再也维持不下去,他们必须选择一方投靠的时候,陛下应该想得到,他们会做什么选择。以这几位在道门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他们不选择国朝,整个道门必然十之八九会景随他们的脚步,弃国朝而去。届时在高等武力层面,国朝将彻底落后,届时的局面,恐怕还不如从前道门阳奉阴违的时候,至少从前,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反抗国朝。再想深一点,国战起,陛下手中的将领,要面临无道家人士保护的局面,自身安全尚且不能做到自保,又如何能够全心指挥作战?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后果,陛下您当真愿意接受吗?” 这番话,明显作用不小,定武撑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好半晌都没说话,最终忽然抬头:“你杀了梅清风,却又故意坐视诸势力瓦解上清山一系,引出道门之乱,除了想要制造机会,一统道门之外,是否也是为了今日能够威胁朕不敢动你!” 不乖定武会这么想,因为没有墨白放任上清山一系被诸势力上下其手,道门格局也不会顷刻被打破,更不会造成整个道门摇摇欲坠,生死存亡的危局。 若不造成这种危局,国朝也就不会如此被动。所以定武帝不得不怀疑,墨白此举,就是利用这种局势来威胁国朝不敢动他。 墨白脸色漠然,这也算撕破了脸皮,再解释也没什么必要,只道了一句:“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您可记得,早在我揭下上清山的招牌那夜,我便曾说过,这天下巨头,从此有我墨白一席之位!” “你很得意吧,你利用朕对你的父子之情,一次次让朕纵容了你,终于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大势已成,终于能够连朕都不放在眼中了,让朕也拿你没办法了,朕这一生子嗣众多,却不想最终竟落到被自己儿子威胁的地步,可笑,可笑!”定武语气中难掩无尽愤怒。 墨白深吸口气,望着此时气得浑身微颤的定武,他心情也不由复杂。 这位乱世帝君,一辈子企望能成威压九州的盖世之君,但时至暮年,却始终没能真正“威武”一次。 墨白身为儿子,不想评论他的功过,直到到得此刻,却也还是不能不心生感叹。 突然定武身躯一展,眸光中再复威严,他又一次长吸一口气:“你说了这么多,是料定了朕不敢杀你是吗?” 墨白抬眼看向他,微顿,再次开口:“道门之乱,陛下可以不管不顾,但若儿臣身死,绝不止影响道门而已,联合抗蛮将达成,然诸势力却抱团以抗国朝,不管如何,儿臣终是皇室一员,儿臣活着,是在助国朝威压各方军阀!儿臣若死,于国朝而言,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又如何?”定武帝低喝。 “林氏之所以能有今天,主要归功于其利用坚定抗蛮之说,收归民心为己用。国朝虽实际调兵遣将抗蛮,但因在前期舆论上,始终主和不主战,反而落了下风。儿臣虽不才,但一直以来对抗蛮的坚定,反而已经成为国朝始终坚定抗蛮的重要证据。若陛下斩儿臣,林氏必借此事煽动民心,力证国朝抗蛮决心不坚,甚至散播谣言,言国朝斩明王,实乃是向旗蛮示好……” “给朕住嘴!”听到这里,定武帝再也停不下,陡然爆喝。 “陛下,就像您杀不了林华耀,杀不了军阀系首领,更杀不了道门那二山真人,四门尊者一样,您也杀不了我!”墨白声音很轻。 第455章 陛下的药 从墨白进去之后,张邦立并没敢离开。 守在门外,每每听到殿内传来的怒喝声,他心里便紧张无比。 他很清楚,这一次,陛下是真正动了杀意。 自从和郡王被明王在宫中斩杀,陛下借机将明王削爵之后,张邦立便恍然大悟,陛下原来并不仅仅只是恼怒明王的桀骜与忤逆而已。 在陛下心底,对明王更是充斥着警惕与忌惮。 对此,说实话,张邦立心里是理解陛下这种警惕与忌惮的。 毕竟当年明王离京之事,现在看来,明王恐怕早已知悉原委。 虽说当年陛下的确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放弃明王的性命,可谁又能保证,明王心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明王理解陛下的无奈,心底对陛下没有怨恨,他又为何要一隐便是数年,即便在性命攸关,最艰难的时候,也决然不与国朝联系半分。 不说定武帝虑及此事,会有心结难解。 就是张邦立每每想到这些,也会忍不住心底发寒,寒意深沉。 若明王依旧只是个庸碌无为的懦弱皇子也就罢了,那样,不管他心底恨不恨,陛下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可如今,事实很明显,明王非但并不庸碌,反而还优秀的惊人。 纵观陛下膝下众皇子,别说找出一个比明王杰出的,便只是找出一个与明王处在同一层面的,都根本找不到。 就算是国朝那三位亲王,时至今日,也还局限在国朝以内,仍然在想尽办法获取陛下的欢心。 而明王,却已经根本不靠国朝亲王的身份,就已经站在了巅峰,与天下豪雄过招了。 但也正因为明王优秀的太过分,优秀到陛下都不得不在心底无比重视的时候,也正是陛下心结最深的时候。 说实话,在张邦立看来,作为一个天家帝王,陛下能够容忍一个可能对自己心怀恨意,并且还有能力造反的皇子活到今天,其实已经算是气魄惊天了。 当然,他也明白,陛下能够一次次的容忍明王,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的原因。 而且明王一直以来行事虽肆无忌惮,几次三番忤逆帝心,但不得不说的是,却又没有证据表明,他真的心有不轨,会对陛下形成威胁。 甚至很多时候,他所言所行,反而是在自绝帝路。 就如他斩和郡王一事,他根本不在乎将一众皇亲国戚得罪至死,这哪里是一个图谋帝位的皇子会做的事? 但是,无论如何,张邦立心底却清楚,帝心不可测。 不管明王外在表象如何,陛下心底对明王的提防,却是应该不会轻易散去的。 若是陛下已经年岁无多,真到了要对这国朝放手的时候,他或许会对当年之事释怀,对明王换一个态度。 但如今,陛下尚还春秋鼎盛,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真正威胁到他的地位。 恐怕,就算明王再杰出,对国朝贡献再大,陛下也不可能再容下他了。 然而,作为国臣,张邦立却不得不考虑,如今的明王又当真那么好杀么? 如果明王不能给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解释,陛下当真一怒,对明王下了手,又将导致怎样棘手的后果? “唉!”张邦立长叹一声,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突然,殿内似有脚步声传来,张邦立浑身一震,连忙站定身体,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得一个白发身影,满面深沉的从殿内走出来。 张邦立只觉心头一颗大石,轰然落了地,在墨白抬眼朝他望来的时候,他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墨白脚步微微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张邦立沉声道:“这是为陛下炼制的药,你拿给陛下吧!” 张邦立有些发懵的接过玉瓶,盯着玉瓶看了半晌,再抬头,却见墨白已经快步离去。 “殿下稍等!”他连忙大声叫道。 墨白站定回首,却又见张邦立眼中微微一闪,似本来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只道:“殿下放心,臣这便将此药承予陛下!” “嗯!”墨白脸色不变,转身便走。 张邦立望着他背影,只见墨白朝着后宫方向而去,他眼神微微动了动,其实他方才是想让人带墨白去见林华耀他们那些人。 这几位巨头,并不与下面人在一起,而是单独被安置在一边。 不过张邦立还不知道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陛下意思,所以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低头望着手中的药瓶,他脸色不禁沉了沉,此刻意识到,虽然陛下最终没有怒杀明王,却怕是两人之间也是矛盾愈深了,否则殿下又怎么会没有当面呈药,而让自己转交。 正想到这里,却突然只听殿内传来一声“轰隆!” “啪嚓!” “砰!” 还没等张邦立反应过来,便只听殿内各种东西摔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邦立脸色大变,连忙快步朝着内殿跑去,刚跑到门口,便只见内侍大惊着朝他跑来,此刻内侍已经被吓的慑慑发抖,见他连忙哭道:“张大人,您快进去劝劝陛下……” 张邦立哪还有心和他耽搁,直接从他身前跑过,冲入内殿中。 “哎哟!”也就在这时,正好一个花瓶朝他脑袋飞来,张邦立只来得及偏头一闪,花瓶便结实砸在他肩膀上,当即不由痛呼一声。 也是他的这声痛呼,让定武帝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光唰的一下朝他射来。 张邦立原本因为疼痛而吸气的声音,刹那一顿,接触到这目光,再也顾不得疼痛,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膝盖下有花瓶碎屑,他却伏在地上,硬是没敢吭一声。 定武帝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面无表情,从他模样上看,根本没有一丝愤怒的迹象,就仿佛这满屋的狼藉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唯有那胸膛的剧烈起伏,在表述,他此刻的血流有多么快。 张邦立伏在地上,好半晌不见声音,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只见定武帝不知何时,已经又坐下了,他微闭着眼睛,手放在额头之上,看不出动静。 “起来!”定武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 只是这平静,却让张邦立毛骨悚然,只是一个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太子身死,林氏叛逃的那一天。 那一天,定武帝的声音也是这样,平静到令人惊悚。 “谢陛下!”张邦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手中握着的玉瓶,他再也不敢拿出来。 然而,正当他要小心翼翼的塞进衣兜之时,却被定武帝察觉到了他不自然的动作,就只是张邦立这一点点不自然的小动作,却不知触动了定武帝的哪根神经,他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暴虐,身形忽然猛的站起。 “你……”定武帝抬手,指着张邦立便要说话,却似乎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急,他眼神一晃,身形亦是站立不住,踉跄一下,跌倒在了椅子上。 张邦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听动静,立刻抬头看去,只见定武帝此刻脸色突然发白,没有一丝血色,狠狠的摇了几下脑袋,又用拳头猛锤了太阳穴几下,眼中方才再次有了焦距。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张邦立以为定武帝是怒急引起了头疾,又连忙跪倒在地,直呼息怒。 定武帝从头昏脑涨之中清醒过来,却又突然只觉脑海中犹如尖针利刺,顿时疼痛难忍。 刹那间便已是冷汗直淌,这种疼痛,他很熟悉,然而这一次却是太过剧烈,远超从前。 可不知为何,他紧咬住牙关,并未如以前那般痛呼出声,反而强忍着一声不发,他眼中很快因为自抑而充血,但眼底深处,却是极其少见的坚韧与霸道在狂闪。 这种神情,在定武帝身上,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可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即位时,那雄心壮志正热烈的时候,也仿佛回到了林氏叛变那一刻,他怒火中烧到恨不能毁天灭地的时候。 坚韧与愤怒纠缠,霸气与痛苦同在。 他强忍着疼痛,瞪着充血的眸子,他挺直了腰背,昂起了头,任凭冷汗直淌,他坐在龙椅上,将颤抖的手,放在了桌子底下,正襟危坐的看向张邦立,紧咬的牙齿慢慢松开,几次深呼吸后,他出声道:“起来吧!” 声音略颤。 张邦立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模样,虽见异样,但在张邦立眼中,却认为是定武帝在压制心底的暴怒。 起身来之后,他却见定武帝盯着他的右手,没有说话。 张邦立心中一沉,陛下愤怒到这个地步,他真的不想在此时提起明王…… “你手中是什么东西?为何要鬼鬼祟祟?”定武帝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鬼鬼祟祟! 听到这个词,张邦立心中当即一惊,定武帝从未用这个词来形容过他,连忙将手中玉瓶举起,匆忙解释道:“陛下,此乃六皇子殿下方才交予臣下,言之乃是为陛下炼制的止疼散,臣下正要呈上,请陛下预览!” 第456章 朕欲立储 轰! 定武帝闻言,突然只觉得脑海中犹如巨锤猛轰了一下,整个人笔直的身躯,顷刻后仰靠在了龙椅之上,嘴里一声冷哼传出的同时,身形不住的颤抖。 然而,他的眸光却盯着张邦立手中的瓶子一动不动,良久,他咬着牙:“砸,给朕砸了!” “陛下!”张邦立浑身一抖,握着那玉瓶,却是不敢砸。 定武帝头上全是汗水,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并没有失去神采,他盯着那玉瓶,又一次坐正了身形,保持着最标准的帝王坐姿,盯着张邦立的眼神危险,声音却越发平静,甚至连颤抖都不在:“朕让你砸了,没听见吗?” 张邦立第三次跪倒在地,声音已是哽咽:“陛下息怒,臣冒死抗命,请陛下万万以龙体为重……” 定武帝没有出声,但盯着张邦立的眼神却慢慢恢复了常态,不再那么危险。 良久,他伸出了手:“起来,给朕!” 张邦立心中一松,连忙起身,就要将药瓶交给定武帝,却又忽然一顿,手又收了回来:“陛下,此药剂尚未经太医院……” “朕知道!”定武帝声音低沉了一些:“拿来!” 张邦立再不敢多说,将玉瓶交到定武帝手上,定武帝握着那玉瓶,缓缓站起了身来,眼神死死盯着瓶身,半晌不动。 此刻,他眼中的光芒难以言喻。 冷漠、残酷、激愤、暴虐…… 张邦立看着这一幕,不敢出声,却是突然,他面色一变,瞳孔猛的一缩,张嘴欲叫,却已是来不及。 听“砰”的一声,玉瓶已然被摔在了张邦立面前,碎屑飞溅,粉末飞扬…… 张邦立盯着地上的药粉,张开的嘴,久久合不拢。 “朕贵为天子,岂能受嗟来之食!”定武帝缓缓背负起双手,站直身体,昂着头,声音高傲而又冰冷! “陛下……”张邦立眼眶微红,没人比他更清楚,陛下的头疾有多么痛苦,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就在不久之前,陛下虽然从没主动说过,但却是真的曾寄希望明王能为他解患。 然而,现在明王炼出了药,陛下却…… 张邦立第四次跪下,伏首,声音哽咽:“陛下,臣下不敢妄自揣测六皇子忠奸,可六皇子终是陛下膝下所出,其为臣为子,当为陛下尽忠奉孝。陛下身为君父,受其忠孝,乃是天理使然,又何来嗟食之说?陛下龙体事关江山社稷之安平,黎民百姓之生计,臣下叩请陛下勿要迷于执念,无论如何,切当以龙体为重!” 定武呼吸有些粗重,望着门口方向,仿佛还在盯着什么人一样。 好一会之后,他又缓缓坐下,并没有责备张邦立方才胆大包天的对他说教,声音反而越发轻柔了,又一次叫他起身,沉吟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朕欲立储,你以为如何?” “嗯?”张邦立猛然抬头,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很显然,这句话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让他过于惊吓,竟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道:“陛下,臣,您,立储?” 定武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似乎已经平复了先前的怒意,眼神再次深邃起来,点头道:“不错,自太子陨,储位已六年空悬,值此乱世,储位空悬,不利臣民之心!” 张邦立嘴唇张合几次,他清醒了过来,确认自己没听错。 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立储之事,千古以来帝王便不容臣子开口,恐朝中党同皇子,帝威旁落。 可此时此刻,张邦立相信,定武帝突然生出此心,必然是与明王有关,绝非冷静状态。 他不知今日这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令定武帝变化至此! “此事非臣子能言,皆由帝心一言而决!”张邦立最终回应道。 “朕让你说,你还怕什么?莫非朕在你眼中,也是个会杀忠臣的昏君?”定武帝沉声道。 张邦立心中顿时一跳,瞧了一眼定武帝,只见定武帝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根本不容反驳。 张邦立承受不住压力,终于还是道:“依臣下看,国朝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联合抗蛮,此时立储,或许不是最为恰当之时机!” 定武闻言,却是神色丝毫不动,但眼神却微微眯起,摇头道:“依朕看,这两件事并无相悖之处!” 张邦立闻言,沉默了。 看陛下的意思,他绝对不信所谓立储,会有明王的分。 他提起联合抗蛮,实际上是想提醒陛下,如今联合谈判之中,明王府也占一席之地,不管怎样,国朝与明王府总还是一家的。 但如果此时,就将储位定下,毫无疑问,国朝与明王府之间,可谓立刻距离就远了。 这固然首先便会对明王府造成重大打击,但对国朝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这何尝不是国朝在自曝其短,两败俱伤的事! “陛下,此事还请您三思!”张邦立看出来了,陛下恐怕不是饶了明王,而是真正动了杀心,他没当场杀了明王,恐怕是考虑到杀了明王的后果,才忍下了。 但心底里,却反而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付明王了。 定武其实当然听懂了张邦立的意思,但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他不再说立储之事,反而将那折子拿了起来,声音听不出意味的将,墨白先前和他说过的一番话,对张邦立讲述了一遍。 张邦立听完之后,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刻接口沉声道:“陛下,依臣下看,此事虽然还没有查证,但殿下所言,或许不假。属下觉得,殿下如果所言不是实情,真的敢犯大不敬,那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暴露自己。道门能借朝臣来上折,殿下也完全可以依法炮制,就算他在朝中毫无根基,但他如果真的想这么做,也未必就找不到人选,只需要找人密奏一封,言及道门内或有人勾结国朝重臣即可,根本无需殿下犯如此忌讳,亲自来陛下面前解释!臣下倒是觉得,殿下或许真是清白的,而且如此行事也的确符合殿下的本性。” 定武帝闻言,脸色并不动容,反而眼神更冷了,他看着张邦立:“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反其道而行?正因为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反而才如此行事。本性,以前很多人包括朕都认为逆子本性鲁莽,张狂,行事直直横冲直撞。然而,如今再看,这真是他本性吗?” 张邦立一愣,却是张嘴无言。 微微一顿,他甚至面色急变,倒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的确,墨白此人,的确深邃复杂的很,时至今日,很多人只注意到他的刚毅霸道,却忽略了他的眼界与谋略,这绝对不正常。 就连自己,都很多时候会下意识的认为,墨白为人光明磊落,就像方才,下意识的就选择相信墨白,甚至认为以他的为人,并不屑搞阴谋诡计,任何时候,他凭一双拳头足以破法。 然而事实上,明王并不仅仅只是一双拳头而已,蓦然回首,明王府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本身便不是巧合。 更让张邦立心中一惊的是,当初斩杀和郡王的时候,墨白分明早已看出了陛下的意思,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当时张邦立只觉得,这是明王的秉性,任你风暴滔天,他也不惧去闯。 但刚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转念一想,还是不对,若明王真是扮猪吃老虎,反其道而行,那他又为何要在自己面前暴露出,他早已看出陛下故意让他杀和郡王的事? 这又是反其道而行? 张邦立有些懵了,突然,他觉得明王这个人彻底模糊起来。 定武帝却无心和他再分析明王是什么人,他似乎只是随口一句后,也不管张邦立在想什么,便道:“朕不是问你明王的说辞可不可信,而是问你,那逆子狂言,道门之事,你觉得当如何处理!” 张邦立恍然,挥去脑海中那些杂念,沉下心来琢磨了一番,此时他也不敢乱说话了,明王之乱究竟会不会发生,谁也不敢说。 尤其是他方才听闻陛下竟突然有了立储之意,别的不敢说,一旦哪位皇子登上了储位,恐怕首先防着的便是明王,为了自己的位置,定然想方设法也要打击明王。 然而明王是老实好惹的吗? 连陛下他都敢顶,更何况一个储君,一个不好便真要出事! 很慎重,沉吟过后,张邦立却还是无奈道:“目前形势来看,六皇子殿下所言不虚,当前的道门就是一块肥肉,各方都盯着他们,只是因殿下入局才不得不僵持起来,如果殿下入局之后再出局,那形势恐怕会比先前更乱,国朝能在其中占得多少,目前看来并不乐观。两权相害取其轻,于国朝来说,还是由殿下取之更有益。” “有益?”定武帝眼神再次眯起,声音突然低沉的过分:“你可曾想过,他是要一统道门,而非继续维持从前的三山四门之格局,从前分散的道门,尚可左右逢源。一个统一的道门,若当届时要行乱政之事,将比从前更甚之?” “陛下,臣觉得此事倒是无需担忧,即便殿下将来当真会生乱,那也是国战之后的事。然而一场国战起,除非殿下也如当初三山四门般避战,否则,一场国战后,道门的损失会有多大,最终还能剩得几人,又谁可知?但可以肯定,届时道门的实力,必然锐减到最低,再想成为国朝之患也艰难。”张邦立却立刻摇头道。 第457章 我也补充一点 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墨白出来的时候,乌云便早已散开,有阳光垂洒。 先前金殿内发生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开了,墨白一路往后宫而行,但凡遇到的人见他时,明显比从前还要紧张,隔着老远便赶紧低头躬身,然后一动不动待他走过。 不止佣人仆役如此,甚至有宫中后妃远远见他,都直接改道避开,并不与他照面。 这种情形很有些夸张,只是墨白也无心去理会,他微微皱着眉,眼中不时闪过一道道思绪,很显然,他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说实话,今日这一幕,和他的预想之中并不同。 大吵一架,可以有,甚至可以说,他本来就是奔着吵一架去的。 可没想到,结果却并不仅仅只是吵一架而已,而是直接不留余地的闹翻了。 要说他怕吗? 不,他并不怕,正如他对定武帝说的那样,时至今日,他的命已经不是谁想拿就能拿走的。 只是如此一来,定武帝的病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墨白神色阴沉下来,心底踌躇,如今定武帝就算没将他视作林贼那等不共戴天之仇人,恐怕也是除之而后快了。 再想让定武帝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放手给他医治,怕是不可能了。 甚至连他配置的止疼药,都未必会用。 “明王之乱?”墨白抬头看着天空,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注定,心结已经生成,定武帝一步步逼着他自断了帝王之路,到了如今,却开始为了将来后继之君如何制衡明王而担忧,墨白能如何? 他不可能为了定武帝放心,便引颈待戮,冲突……不可避免! “要不要直接告诉他?”墨白心头隐隐冲动,实际上,先前面对定武帝杀意纵横的时候,他就有些忍不住,差点直接告诉定武帝他的病情。 他说定武帝杀不了他,除了前面那些理由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定武帝的病,定武帝自以为尚春秋鼎盛,浑然不知自己已是油尽灯枯,很有可能命不久矣。 不是他墨白自大,有他墨白在,不管能否成为帝位人选,总还能对局势有点威慑力,如果这时候将他墨白杀了,就如今朝中那几位皇家兄弟,真的能在帝逝之后,挑得起这前狼后虎的乱世国朝吗? 可想归想,最终他还是没说,定武帝的“深谋”太过长远了,国朝如今尚还时分五裂,他却已经开始算计,在遥远的将来,有可能会爆发的明王之乱,对后继之君的影响。 这样一个壮志未酬,雄心仍然千万丈的君主,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下,怕是难以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 先不提,他可能在如此重大打击之下,可能会产生失去理智的疯狂。 就只为他身体着想,也不能说,有些病症,是不能对病人言明的,病人不知,或许尚有希望。 一旦知情,那病情将立刻急转直下,甚至从毫无症状,到几日便亡,也绝非什么奇怪的事。 “六爷!”突然,墨一的声音打断了墨白的凝思。 墨白转头看去,只见墨一从一角闪出身形,来到他身边行礼。 墨白微楞,转头看了看,这儿离皇后寝宫尚有断距离,不由问道:“你不在王妃那边,怎么在这儿?” “皇后娘娘听闻,您与陛下又冲突了起来,有些不放心,只是身边有后宫的妃嫔在场,不好派人打听,所以王妃便让我出来候着,安皇后娘娘的心。”墨一沉声道。 “我与陛下冲突的事已经传出来了?”墨白闻言,眼神顿时一眯:“这消息是从哪儿放出来的?有没说,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与陛下冲突?” 墨一微微摇头:“不知道,如今金殿上的人都在私下议论此事,至于是什么原因,倒没有确切消息,只是说陛下大发雷霆之怒,大家都猜测可能是与殿下,您在金殿打了九皇子一事有关。” “哦,是这样?”墨白闻言,眼中波动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前面熟悉的宫殿:“皇后宫中既然有客人,那我就不过去了,以免扫了气氛,你回去禀报一声,让母后放心。” “是!”墨一应声而去。 墨白在原地站了片刻,神色波动了一下,转身快步离去。 ……………… …… 就在离金殿不远的一间楼阁中,此刻正有数人就坐。 不同于金殿内的闹腾,此地人数不多,约莫也就十二三人的样子,然而观这数人仪态,却并非金殿内那些可比,皆是锋芒内敛,却又一眼可见气势非凡。 有人着蟒袍,贵气非常。 有人着道袍,仙风道骨。 有人着将袍,威严赫赫! 亦有人只一身素袍,温文儒雅,却又气度斐然。 殿中并不太过喧闹,却也并非沉闷,只是相比金殿那边,这里的气氛却又无形之中多了一些庄重。 只因他们言语之间,谈及国之大事,皆是神情自然,语出则落地,毫无前殿那种浮躁感。 不用说,这些人,自然便是当今大夏江山之中,各大顶尖势力的巨头了。 这些人真的非同一般,这皇宫对于他们来说,绝非善地。 然而,这一个个却神情淡定,不露半点担忧之色,更是就在此地,毫不忌讳的表达他们敢为天下担忧的气魄。 “老夫是个粗人,不如林帅懂战略,但在老夫看来,旗蛮之所以敢马踏我大夏,如入无人之境,关键就在于明珠一战给了他们胆气。在本土御敌,两倍兵力却只守了三个月,明珠便全境失守,你们诸位说说,旗蛮赢的如此轻松,他们能不野心大涨吗?仗打成这样,不去找战术上面的问题,非要东拉西扯的找什么旗蛮趁人之危,我军准备不足之类的理由,好,那苏境又怎么说?还是旗蛮突袭?还是我军没有做好准备?不是吧,可苏境如今又是怎样,除了方有群打的还像模像样,其他人无不是一败再败,这说明什么?”这声音听起来年岁应该不小,但中气十足,言语间一股不容置疑的将威自然外露。 老将的话,并没有说完,反而似乎此刻才说到了重点:“说明问题,就出在指挥系统的问题上面,方有群为何能打,因为兵是他的兵,将是他的将,兵将皆熟悉,他很清楚,手底下的哪部分能冲锋陷阵,锐不可当,做攻艰之用。哪部分又能死守不退,做防御之用。他知根知底,就能如指臂使。所以,老夫始终认为,这一战,打是肯定可以打的,但有一个前提,绝不能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荒唐情况发生。就目前来说,咱们各方面军,都有自己明确的指挥系统,所以要走上战场,也绝不能不管不顾的就硬生生的揉成一团,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依老夫看,还是各方面军,各自统战各自部队,不过情报共享,互相密切配合,如此方为上策。就不知老夫这番话,诸位是否认同?” “张帅此言有理,我西南军目前也很担忧这个问题,咱们带兵的人都知道,打仗并不可怕,怕的是乱打,明珠一战,确实如张帅所言,输就输在瞎指挥。张帅的意见,我西南军自是鼎力赞成,不过我却还要补充一点,张帅带的东北军,向来是我大夏诸军之中,条件最好的,所以即便独立作战也问题不大,可我西南儿郎虽然打仗从来不怂,可我们生在山窝窝里,条件也实在是艰苦。莫说武器装备,就连御寒的衣帽都找不出一身完整的,所以除了情报共享之外,军资后勤方面也必须一视同仁,只要物资到位,我西南儿郎在战场上,就绝不弱他人!” “两位老帅皆是镇边出身,数代镇压边境,论治军打仗,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敢与二位比肩,二位今日之言,林某亦是感同深受,依林某看,二位所言,无论是将兵指挥还是物资派发,重点都在军心士气之上,所以,林某认为,要想胜战,必先提军心士气,要提振军心士气,首当其冲,要确定战争正义之名,驱逐侵略之敌,得万众民心,故而正义。凡为国征战之兵,亦当正义!必须让每一个敢走上战场,为华夏民族而赴命的铁血之兵,都能得到毫无质疑的敬重,都能得到一样的荣耀。在场诸位,或许尚感受不深,可林某的南军却是不同,南军儿郎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所以,南军敢毫无保留的去战,但国朝必须公开承认,南军为正义之师!” 之前他们说了些什么,墨白并没有听到,他来到殿前,首先听到的就是这几位的这番话。 他放慢了脚步,并没立刻进去,发现这些人,谈各种条件,却始终并没有涉及道门的问题。 实际上,这问题说大不大,却又不可或缺。 上了战场,道门人属如何配置,永远是将领最关心的几个问题之一,还是那句话,连安全都做不到保证,又如何能全心投入战争? 可今日,这殿中却很默契,没一个人提起道门的问题,道门那几位也始终并未插言。 墨白眼神微动,自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他们不提道门的事,实则就是在给道门支持,支持他们对抗明王府。 说白了,也就是让道门那几位明白,如今诸方势力,不会再对道门制造紧张压力,道门如果能够坚持住自己的格局,不被明王入侵,那么他们还是有希望能和从前一样自主。 墨白抬脚入内,门口守卫的禁军连同那诸位带来的守备力量,没有一个人敢拦他脚步。 有人要高声通报,墨白却一抬手:“不用了!” 随即负手入内,他脚步声响起,殿内闻听脚步声,诸巨头皆收声抬眼,朝门外望来,只见一年轻白发身影,负手而来。 诸人没人动作,却都眼中微闪,只有道门那几位从头至尾,面色都不曾有过半点变化。 有时候,便是如此,越是心绪波动,却越是要掩饰。 墨白入内,抬眼望去,只见诸势力主之外,也有国朝人士作陪,是一位老宗王。 显然定武帝还是有着天下共主的傲气,直到此刻,依然没有亲自作陪的意思,派了一位老王来。 没人招呼,墨白也就挺直了身体,没有行礼的意思,他缓缓踱步,直接来到那六位道家巨头的身边。 地上亦有一空蒲团,也不知是为国朝真人而备,还是为他而备,他不管那么多,直接在蒲团上坐下,没看身边诸位道人,却是眸光一扫,与诸人对视:“方才在门外,本王听诸位各抒己见,都有补充,本王这里也想补充一点,倒不知诸位怎么看?” 第458章 本王也想补充一句 殿内的气氛微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墨白。 几位老将目光凌厉,闪动间,是在军中养成的血气滔天。 林华耀则是眸光淡定,看不出丝毫意味。 道门那几位此刻却是眸光没忍住波动了一下。 至于那位宗王,却是眯着眼睛盯着墨白,神情难分喜恶。 这些人同时带着各种意味注视着一个人,所形成的势,极其带有压迫力。 然而墨白盘膝静坐在他们目光之下,却是不动如山。 他眸光一一回复诸位,与老将对视,眼神深处血色蔓延,有铁血将军,视万千性命如星罗棋子的杀伐气魄在他眼里翻腾。 将军冷血,可杀遍天下不颤抖。 诸位将军眼中的光芒,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变。 墨白再与诸文人对视,锋芒顷刻内敛,气质随心而变。 他身躯微微放松,眸中深邃若海,看似含蓄,却又直透人心。 文士善谋,有一双能看清杂乱,直指核心的明亮眼。 他们居于后方,不动声色间,摇动手中羽扇,执笔数言,便可杀人于无形。 墨白不算文人,但他有这么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 诸文士皆年岁不轻,各为一方之首要,但此刻与墨白对视,原本万年不动的和煦神态,还是不由涌起了一丝防备。 墨白再看向身边道家诸人,他又变得古井无波,就如一口老钟,仿佛千年前便已安放在此,任凭风吹雨打,锈迹斑斑,我亦岿然不动! 几位道人,看着这与从前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墨白,眼中皆是不由自主升起一丝讶异,又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了身上。 他们想不到,今日的墨白,居然会以这副姿态来面对他们!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气度。 准确的说,是一种道家人才有的境界与气度,可称之为逍遥境界。 身居高山古观,不动、不言、不语,却一眼看透天下人、天下事,只是不做,不说。 他古井无波,却又如深埋千年的底蕴般深不可测,有一种真正的不怒自威! 凡人无感,求道之人,却能很清晰的想到一句话:“方寸之内,我为尊!” 道家诸位心中顷刻翻起滔天骇浪,这世间竟有人能在逍遥气度上,让他们都不得不心生悸动? 墨白移开眸光,终于对准了林华耀。 不得不说,这还是阔别数年,墨白与林华耀的初次见面。 不,对墨白来说,其实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但此时此刻,墨白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东西来,没有初次见面的惊讶,也没有打量与观察,只有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反倒是林华耀的眸光难以抑制的泛起微波,他看着墨白那张脸,看着他的气度,观察着这第一次见面的女婿方方面面。 他看着如此年轻的他,就在这巨头环绕之中,气势完全不露下风,心中要说没有波动,那怎么可能? 两人对视良久,墨白突然缓缓再次开口:“本王有话要说,林帅可有意见?” 林华耀脸皮陡然微微抽了抽,但瞬息便恢复了自然,眸光一扫诸位皆不开口,一副包不得看戏的神色,顿时念头一转,正要说话。 却突然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六皇子,听说你先前去了金殿,与林帅的人发生了些冲突?” 这声音响起,顿时让殿中气氛一顿。 所有人皆看向开口之人,正是那位老宗王。 墨白方才走入这里,要位列巨头,与所有人都比拼了一番气势,却独独没有与这位老宗王有任何交流。 此刻这尊老宗王,神色淡淡,眼眸微挑,看似无意的朝着墨白问了这么一句。 看着这皇家二位不对付,诸人自是不会插嘴,去和缓他们之间的气氛。 林华耀却自然是不太高兴的,这事无疑对他来说,并不愿提起。 但此刻,却不好开口,只是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一眼那老宗王。 “嗯,是有此事!”所有人都看向那尊老宗王,墨白却偏偏没看,只是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嗅了一下,随口道:“怎么了?庆王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 “倒不是什么兴趣,不过六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林帅的心腹谋士几个耳光,令其吐血昏迷。如今林帅就在现场,想必对此事必然是有兴趣的。”老宗王眼眸一瞥那林华耀。 林华耀脸色一沉,这让他怎么说,只听他道:“倒要多谢庆王对林某的事上心的很!” “我皇家为主,诸位远来,自然不能怠慢,总要周全一些,这是本分,林帅无需致谢!”老宗王摆摆手道。 “林某入宫后便与诸位在此小聚,倒也听说了前殿的一些情况,只是却着实不知究竟,或许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林某手下人不似朝中勋贵那般皆出身名门,入了宫中,或许是有些不当失礼之处,不过,今日林某带人来,是为皇后娘娘贺寿,至诚之心是不容否定的,故而,即便真有失礼之处,想必以明王如今身份,也不会与他们计较才是!”林华耀被逼到墙角,不得不正面回应道。 但很明显,他不可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楚若才到底是败在了墨白手上,他也没办法去找个场子,但却输人不输阵,被逼到这份上,也不能不为手下人说话。 即便明知那宗王是在挑事,他也只能上了,不可能退缩。 “六皇子,正所谓来者是客,既然林帅有疑义,那我皇家也不能缺了交代,还请六皇子便解释一番!”老宗王笑道。 “解释?”墨白依然没有看他,只握着手中被子,盯着酒水,轻声道:“林帅刚才不是说的挺好吗?他手下人犯了错,以本王的脾气,本来是决不轻饶的,不过念及今日乃是母后寿诞,故而也就替林帅管教了一番而已。既然林帅也已经服软了,那以本王的身份,也确实不好再多计较,就网开一面,暂时,留那楚若才一命,以观后效便是。”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抬眼,盯紧林华耀:“不过,林帅当牢记这次教训,以后可得管好自己手下那些没规矩的人,若是林帅管教不了,本王倒是不妨替林帅代劳!” 诸人闻言,顿时忍不住抬眼去看林华耀,想看看他此时脸色。 只不过林华耀却是人老面黑,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却是有些深沉,盯着墨白:“多年未见明王,却总是听闻明王尤其喜欢替他人做主,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说到这里,林华耀眼神一扫其他人,呵呵一笑道:“诸位以后怕是也要多注意些了,说不得哪一日,明王便也要代诸位管一管手下!” 诸人原本看戏,此刻听闻林华耀的话,又不由心头发堵。 墨白瞥他一眼,放下茶杯,却摇了摇头道:“单凭今日一面,林帅怕是还不够了解本王,真正认识本王的人其实都知道,本王其实就是个医者,平日里一向脾气很好,爱好和平,见不得他人受苦难。一般来说,如果逼到本王都要发脾气,甚至执刀兵杀人,那必然是有人非要与本王为难。” 说到这里,看着众人一副难以置信盯着自己的样子,墨白摇摇头道:“诸位也都知道,如今这世道,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本王也想以德报怨,可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本王让他一尺,他便进一丈。没办法,逼的本王如此慈悲的人,都不得不开杀戒!” 没人出声了。 就连林华耀都涨红了脸,盯着墨白,嘴唇微颤。 可没想到,墨白话音刚刚落下,他又忽然脸色一变,声音微沉:“庆王,你为长辈,我本不该和你计较。但今日坐在这殿中,本王就是明王,你说你也是半截身体入土,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了,怎么说话还如此没有分寸。什么叫让本王给林帅个解释?连林帅自己都知有错,向本王服软,你贸然就让本王给他解释,合适吗?陛下让你来此主事,是对你的信任,这是什么场合,你也能口无遮拦?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本王会视作,你在挑衅本王!” 说到这里,墨白第一次看向那庆王,眼中却是完全冰冷,一字一句道:“本王脾气好,这一次不与你计较,也提醒你一句,本王今日打的不止林帅手下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亲王不懂事,也挨了本王一巴掌!” “你……”老宗王顷刻变色,一把站起身来。 “给本王坐下!”然而,墨白却是眼中厉光陡然一闪,声音如雷绽开。 老宗王脸色一白,身形不由自主的一软,果真坐下了。 这番变故,让诸人看的眼花缭乱,看着那年轻的明王,心中不知该怎样形容。 就这一会功夫,他便拳打脚踢,抓住谁就开干,果然混不吝! 传言不虚! “你……你敢……”那老宗王反应过来,顿时羞恼万分,要说话。 墨白没有再理他,却是直接道:“看来诸位对本王坐在这里,都没有意见,那本王就有话直说了,诸位方才提了很多意见,涉及战事,本王毕竟不是军将出身,所谓不懂不言,不知不讲。今日本王,就只补充些本王懂的东西。诸位皆知,本王出身道门,在这方面,想必在场诸位,还没有谁会质疑,本王觉得,除了诸位所补充的那些之外,尚还有一件事,需要在战前定下决议。众所周知,一旦国战启,必是方方面面,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在道门曾有一个协定,说什么互不参战。本王倒是要问一句,大战一起,诸位可觉得这约定还有用?” 第459章 借刀杀人 那两国之间,修道人士互不参战的条约有用吗? 听墨白扯到道门身上,并没有人去接他的话茬,都只是眸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道门诸位后,便垂眸沉默不语。 反而是道门那几位,脸色却是微微变化,神情稍稍难看。 其实不管是在场诸巨头,还是这几位道门魁首,心里都清楚的很。 其实道门参不参战,根本就不是这约定旗蛮能不能守约的问题。 而是就算旗蛮真的守约,在场诸人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毁约,逼着道门出手。 说白了,以前他们之所以支持道门搞这约定,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那是因为之前的战斗,主要是国朝在打。 道门不出力,受损失的也是国朝。 对其他势力来说,自然是巴不得如此,而且经此一来,国朝和道门之间的嫌隙也必然要越发加深。 故而,他们自然是不但不反对,反而在背后强力支持了。 可现在呢? 情形明显不同了,接下来就不是国朝一家的事了。 包括林氏的南军在内,所有势力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全都得走上战场,这时候事关他们自己,他们又怎么可能还去支持道门那愚蠢的条约? 大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道家力量在天下万国,也绝对独占鳌头。 在接下来一战之中,道门力量,也算是大夏对战旗蛮的一股占据绝对优势的力量。 放着自己的优势力量去和别人的劣势力量,去搞什么互不参战的约定,这种蠢事,就算再没脑子的人,恐怕也想的明白。 …… 所以啊,众人听着墨白挑起这话题,都心知肚明,这厮是话里有话。 无外乎是在挑拨离间,让道门诸人搞清楚,在座诸位看着全都和颜悦色,却真不是他们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真正战起的时候,最先容不得他们悠闲的,其实就是眼前这些人。 众人明知墨白这厮在明目张胆的挑拨,却又无法否认,只得沉默。 墨白也不介意,眸光瞥了一眼道门那几位故作没事的模样,又继续道:“看来关于道门之前搞出的约定,其实只是个笑话的问题上,在座诸位皆是心底有数的,既然如此,那也无需我再多废口舌了。” “其实道门参战与否,总要依时势而定,不过天下皆知,殿下对于道门参战的问题,态度是极其明确而且坚定的。”林华耀神情淡然,眼眸微挑,轻声道了一句。 其他几人闻言,皆是眼眸波动,看向墨白。 很明显,要说逼道门参战态度最坚决的人,那墨白的态度比谁都强,林华耀这话,算是在反击了。 你明王说我们会逼道门参战,你自己又干净吗? 拿这件事来挑拨? 笑话! 墨白闻言,神情同样淡然,并不否认:“林帅这话不错,本王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意见从来都是摆到台面上的,怎么想就怎么说,那些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本王实在不行。所以啊,跟着本王做事,无需时刻算计、防备。本王要什么,不要什么,全都摆在台面上,一目了然。” “殿下怕是过于自谦了,天下皆知,明王乃是非常人,所行皆非常之事。想当初,谁曾敢想,我国朝真人阁下,竟会有朝一日在殿下剑下授首。”林华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只是恭维般道:“当时真是震撼呐,殿下如此高超的实力,竟从未有过半点风传,此实在深不可测。而且,不得不说,其他人便是有这个实力,怕也不会做出如此骇人之事,国朝万万人,真人却才不过一掌之数,殿下竟能如此果决,说杀就杀。此等魄力,老夫佩服!”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呵,这哪里是什么深不可测?本王虽然看似霸道,与诸位相比,却又不过一莽夫耳。哪里能如诸位,想要杀人,不动声色间,强敌便已稀里糊涂的灰飞烟灭。就如当初,本王在离京路上曾遭遇袭杀,险些命丧于荒野。此事过了许多年,本王都没能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向本王下手,若是当年真的死了,恐怕只能死不瞑目。也不怕诸位笑话,其实啊,现在想起来,还好当初是身负重伤,经不得长途奔波。否则还真说不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却反而又要投奔到仇人府上,那恐怕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好似突然一静。 诸人眸光不经意的扫向林华耀,林华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很是疑惑道:“竟有此事?” 问了一句后,又故作回忆般道:“不过经明王一提,老夫倒是真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殿下一战惊天下,可是波澜不小啊。谁也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还曾被上清山两个法士打伤的明王,实则早有可斩道师之威能,竟能于大婚之夜,受此欺辱却隐忍不发。” 说到这,他笑了,看向明王:“所以啊,殿下今后还是莫要以莽夫自称了,如此胸有沟壑之大才,怎能不道一句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墨白看着提起当年旧事,林华耀脸上竟没有半分端倪,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这种事模糊说说就好。 却不适宜在此刻当真就挑破,挥了挥手,微微摇头:“林帅是不知本王在那一战之后,曾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不过也算罢了,若没有当年经受过的那番艰难,本王也不会卧薪藏胆,苦练本事。说起来,当初图谋本王之人,怕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暗杀之举,会让本王不得不苦命挣扎,以至于终有今日能够与诸位坐在一起共商国事。也不知那人见得此情此景,心中又究竟是做何感想?这于我道家来说,也算是因缘际会,凡事皆有定数!” 说到这里,墨白一观众人。 只见所有人几乎下意识的便看向了林华耀,很明显,墨白最后那句话,让众人都很想看看林华耀的表情。 林华耀终于还是没忍住眉毛微跳。 他以低头放下杯子作为掩饰,若是早知有今日,恐怕当年,付出再大代价,他也得将这小子给弄死…… “算了,不知不觉竟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吧,先前听张帅提到指挥系统的重要性,又听刘帅提到物资调配的重要性,更听林帅说起名正言顺的问题。听了三位的发言,本王顿时惊的一身冷汗啊!”墨白神情凝重,语气满是感叹!” 然而,林华耀与东北张帅和西南刘帅,却是对望一眼,满眼迷糊。 很明显,他们没搞懂墨白想说什么,不过几人却是心下同时一沉,这位要在他们核心问题上作梗? 说什么指挥系统,其实就是可以联合,出兵打仗也是肯定的,但他们的兵却还是他们的兵,兵权不会交出来。 说什么物资调配,就是说兵权不交,物资却是不能少一分的。 再说什么名正言顺,林华耀就是要正名,要除去叛军的头衔,这对他非常重要,关系到他将来招兵买马快速扩展的问题。 “殿下,老夫别的不敢说,兵事方面,却还说得上几句话,方才所言皆为战事而虑,未有一字虚言,殿下莫非要对老夫有何见教?”先前墨白与林华耀争锋相对,他们乐见,但此刻他们却是坐不住了,张帅首先发难! “明王殿下,要说你修道的本事,老夫是远远不及的,可这带兵打仗,却不是一人一枪的事,其中涉及因素不知凡几,老夫西南镇边数十年,厉大小战数十,方才所言,乃是战事最关切之问题,莫非明王有不同意见?”西南刘帅也沉下了脸。 他们两人出了头,林华耀只是淡淡笑了笑,也就不出声了。 一旦关系到两人的利益,两人立刻便脸,不过墨白倒也并不稀奇,只是心底微冷,面上却是一笑道:“二位老帅且稍安勿躁,论带兵打仗,本王自是不敢与二位一较高下。所以在用兵之上,二位方才所言之指挥权,物资调配等,本王也就不做评论了。” “哦?”张帅不解,微微挑眉:“那殿下方才所言何意?” “本王其实是想说,用兵之上本王不说什么,可诸位方才的话,却是提醒了本王,至少在道门方面,诸位方才的提案,极为有理!”墨白眼眸微闪道。 几人微征,随之对视一眼,都在想方才,他们提过道门的事吗? 极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张帅和刘帅,两人顿时有些懵。 而林华耀却是面色顿时一变,正要开口说话,却只听墨白已经开口:“我大夏道门看似一体,但实则却有一百零八山之多,虽然有各位真人与尊者管理,但显而易见,还是太过杂乱无章。咱们在座的,目前就有两位真人,包括本王在内四位尊者,一共六人之多,真要战时调配人员,又该由谁统一调度?难道还能在十万火急之时,慢慢商量着来?张帅说,指挥系统必须明确,此观点于我道门如今来说,着实乃是最为迫切的问题。” 第460章 刀出必见血 说到这,墨白看向张帅,点了点头:“还要多谢张帅提醒,受教了!” “老夫……”张帅张口便欲言,可是在墨白的眸光下,最终脸色急变数阵,却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看着明王灼灼逼人的目光,他只能闭口不言了。 能说什么? 明王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敢否认,否则他不是自打嘴巴? 否认了,他还如何开口向国朝提条件? 墨白见他最终不敢语,目光一转看向胡帅,胡帅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与墨白对视,却只听墨白声音中气十足,没有半点退缩道:“胡帅说,物资调配乃是战之大事,于道门而言,本王是绝对认同胡帅的观点的,我道门修者出战,虽看似一人一剑便可三山五岳,但实则又哪有这么简单,修炼丹丸如何配给?疗伤丹师如何辅助?若战有功,奖励什么标准,又如何发放?若有罪,又该如何惩处,谁人惩处?此一桩桩一件件,若无一人为主,分配诸事,如何能够成事?” 与张帅一样,胡帅呼吸沉着,最终没有说话。 最后,墨白看向林华耀,林华耀眸光之中电闪不断,却又顷刻恢复了平静。 很显然,事实已经注定,他说什么都是多余,此时,如果敢反驳墨白的话,就无疑是在和张帅与胡帅为难。 他知道墨白要对道门发难,所有人都知道。 但却绝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竟然会成为墨白的挡箭牌! 几人眸光深沉。 墨白的声音却没有停:“林帅又说,用战先正名,此话于我道门正合适不过,道门已经到了必须要选一主,可名正言顺号统领天下道人,如此方才能够令之所至,莫敢不服,能全力发挥我道门诸高士,在战场上的全部实力!” 说到这,墨白眼神一转,看向了诸位道门魁首:“不知几位对此可有不同意见?” 玉清、太清、四尊者皆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脸上。 墨白古井无波,直视诸人。 “嗯,时间差不多了,皇后娘娘的寿诞要开始了,今日我等诸位便议到这里吧,诸位的意见,本王会提交陛下审核,待有了旨意,本王再通知诸位!”突然,坐在上首,自从一番冲突后,就再没机会说话的庆王忽然开口,打断了墨白的逼宫。 全场人顿时神情一怔,无不看向那庆王,却只见庆王已经站了起来,对诸位拱手,准备告辞了。 就连道门那几位,也是心神一震,明显有些没想到,居然会是国朝在替他们解围。 顷刻间,数人连忙对视一眼,眼中均闪烁着光芒。 然而下一刻,六位只觉一股惊天气势轰然在身旁爆发,顿时几人脸色惊变,豁然回眸,直视墨白。 不止他们六人,林华耀和另外几人,也同样感觉墨白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一时间他们不由自主的浑身微寒。 几人倒并没有惊慌失色,却都眯起眼,盯向了墨白。 墨白静坐在那儿,缓缓抬头,面色已是一片冰冷,星眸中有杀意在狂澜。 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庆王。 他的气势何其恐怖,便是庆王,也是顷刻脸色发白,手扶在了椅背上,满是防备的看着墨白。 墨白盯着他半晌,最终却还是慢慢收敛了杀意,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看向诸人,一拱手道:“今日劳诸位入宫,为我母后贺寿,墨白在此多谢诸位盛情!” 诸人对视一眼,随即全部起身,皆笑还礼道:“皇后寿诞,我等理当来贺!” 庆王没等见礼完,便飞快离去。 又有诸皇家侍者来,引领诸位入金殿。 林华耀等人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墨白突然开口:“几位道友稍待片刻!” 诸帅与林华耀顿时脚步一停,回头看来,只听林华耀道:“明王,皇后寿诞可耽搁不得,有事不若下次再谈!” 墨白回眸:“本王与几位道友有几句话要说,诸位不若先走一步,我等稍后便过来!” “正巧,我等还准备与几位道友借这空档叙叙旧……”几人笑笑,却并不走,摆明了要为道门那几人撑腰。 “是吗?”墨白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此刻又恢复了气度,闻言笑了笑:“那也好,本王就长话短说,也不好耽误诸位叙旧!” 说罢,墨白看向玉清等人,面色清淡,声音柔和:“几位道友,多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一统道门的事,林帅与诸位老帅不会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明王也太心急了一些,国朝陛下都还没说话,板上钉钉一说,有些为时过早!”林华耀突然插言笑道。 墨白转头,看向林华耀:“林帅,先前您说自己老了,本王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虚,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的蠢话来?” “嗯?”林华耀脸上顿时挂不住,虽然不提,但你总是老子的女婿,岂能如此无礼。 “张帅、胡帅,本王这岳父向来就是这样,说话做事有些不知分寸,本王也没有办法,只能代他向二位赔礼了!”墨白却是根本不理他,直接对张帅和胡帅拱了拱手。 二人闻言,顿时有些想笑,却又心情沉重,笑不出来。 林华耀不变色的脸,此刻也涨的通红,但提及二位老帅,他却反应过来,自己说话确实不当。 国朝陛下不答应,是好事吗? 很明显,国朝陛下如果否了墨白的建议,那也等于否了他们三人的条件。 林华耀一副期待陛下会否定的模样,岂不愚蠢,凭白得罪了两位老帅。 但实则,他只是在告诉墨白,现在说定,还为时尚早而已,并非墨白口中的意思,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被曲解了,也解释不出来。 凭白无故的被墨白以下犯上的挤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林华耀能好受才怪,沉着脸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六位魁首,眼中又沉重了起来,他们也没想到,墨白居然会直接借着由头,将这事给定了下来,丝毫不给他们半点退路。 “直说吧,摆在你们面前三个选择,其实,当时在我府中,我就已经给你们选择了。只是你们却硬是要折腾一番,有用吗?”墨白神情淡漠,面无表情,语调更是平静。 “三个选择?”张帅都是插言一句。 墨白看向他:“不错,一、保持道门完整,归顺我。二,保持道门完整,归顺国朝。三,道门解体,几位道友各卷家当,做鸟兽散,或归于国朝,或归于南军,或归于诸位老帅!”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再没人敢轻易开口,就连林华耀也眼中刹那神光闪烁。 他们在想什么墨白清楚,但他已经懒得再管,局已经步完了。 他转过身来,直接朝外走去,口中声音在殿中回响:“先断你们一条路,第三条路不用想了,你们如果卷铺盖走人,那就必须做好与本王在道门一分高下的准备,谁赢谁输不好说,但本王绝对有把握,一声令下,你们的人至少有三成会投到本王麾下。紧接着,本王会毫不犹豫向你们开战,到时休怪本王下手无情,本王不止一次说过,宁愿毁了道门,也绝不容许道门再祸乱天下。” “国战在即,殿下真敢这么做?”玉清声音低沉,眼中精光绽放,直视墨白背影。 “敢怀疑本王胆量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在找死的路上,你可以试试!”墨白只淡淡一句,随后继续道:“所以,只有第一条和第二条路,如何选择,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了。本王多的不说,如今情况你们看到了,这天下诸势力,就连国朝都在与本王为难,本王可说已经是真正天下为敌了。所以,本王相信你们能够想清楚,该选那条路!” “且慢!”林华耀满脸阴沉,深吸一口气:“就算统一道门,又何以必以你为主!” 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林华耀,轻声道:“很好奇吗?你不是一直说我深不可测吗?那我今日就自大一句,医武二道,我若不应,天下无人敢称尊!” “诸位道友,恐怕你们与诸位老帅叙旧的时间得推辞了,本王没有耐心了!”说罢,墨白身形陡然若光影跳跃,只是一个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殿中一片死寂。 没人动,没人说话。 最终,林华耀及诸位老帅,看向道门诸位,沉吟半晌之后,林帅道:“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忧,明王所言终究是太过狂妄了,就凭诸位多年在道门的威望……” “多谢林帅关心!”玉清忽然开口打断了林华耀的话。 林华耀整个人豁然一惊,眸光刹那定格在了玉清的身上。 不止是林华耀,就连太清,和四门尊者也同样悚然而惊的看向了玉清,他什么意思? 四门尊者又立刻转眸看向谷家老祖,只见谷家老祖神色微闪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三尊者紧随其后,太清瞥了一眼那离开数位,又看向玉清,玉清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身形模糊不见。 独留林氏几人站在原地,脸色皆深沉无比。 “玉清什么意思?”张帅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林华耀眼中火光一闪:“麻烦了!” 说罢,他眸光正色看向身边几人,声音低沉道:“来不及了,立刻动手!” 第461章 其实从来只有一条路 “师兄,玉清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四名门之主并没有立刻前往金殿,而是寻了一僻静处停了下来,连战、方尚武、孟向佐三人眸光全部紧盯向谷家主。 道门已经被明王逼到了墙角,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正需要筹谋对策。 不管怎么说,想要抗衡明王,林华耀等人肯定是他们需要的助力。 可那玉清却在这种时候,对林氏的态度反而冷漠了起来,这明显不正常, 几人正自觉得有异,却又紧接着,只见连家主与那玉清对视一眼之后,竟然也是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几人将这变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 四人之中,谷家主的面相要最显年轻。 此刻三人却称他为师兄,可以见得不论年纪大小,他在这四家之中威望极高。 听三人问话,谷家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眼神抬起,望向三人,声音中满是复杂道:“诸位,玉清山已经做出了选择,道门三山四门为尊的时代,终于还是……结束了!” 此言一出,几人几乎同时一怔,紧接着,几人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面色也是慢慢泛白。 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太过激动,事到如今,他们又怎会没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真到了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平静接受的。 “真的没有半点转机了吗?”四人之中,性子最急的连家老祖连战,这一次并没有太过急切,他沉默稍许后,才缓缓低沉问道。 另外两人也抬眼,紧盯着谷家主,眼神中还是不免有着期盼。 然而这一次,谷家主却只是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同样低沉:“原本想着如果能够撑到开战,到那时,还是有机会摆脱困境的。可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明王利用林氏等军阀的私心借刀杀人,逼得军阀势力不得不同意他一统道门的意见。就算国朝插手,也没用了。很明显,明王不会给我们拖延时间的机会,一切尘埃落定了。” 其实何须谷家主解释的如此明白,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谷家主望着那几位逐渐暗淡的眸光,脸色发苦,轻声道:“如今三山四门,上清已亡,玉清妥协,若是不出意外,太清最终恐怕也会被玉清说服。三山没了,就只剩我四门还能抗衡大势吗?无论是国朝,还是军阀,甚至明王府,任何一方,我们都对付不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孟家老祖,孟向佐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沉声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等也只能顺势而行,不知师兄可曾知道,玉清最终选择了哪一方势力?” “看他最后对林氏等人的态度,应该不会是军阀势力!”方尚武也开口了。 “不可能是明王府,这么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国朝吗?”连战皱眉,沉声道:“只是,他难道真觉得陛下是既往不咎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感慨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才是最重要的。 “不,他没选择国朝!”谷家主却是摇头,看着三人缓缓道:“他选了明王府!” “明王府?”话音一落,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显然有些迟疑,难以相信。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选择其他势力,别的不说,他们最起码也还是道门一方之主,即便再不济,也没人敢随意差遣他们。 而到了明王手下,那就不好好说了,连战忍不住惊声道:“玉清莫非疯了?以明王的脾性,就算他投靠过去了,也未必就会拿他的真人修为当回事,从此以后,在明王手下,便算他是真人,也将从此低人一等。而且就算不说这些,明王看似强势,实则却是处境堪忧,不但军阀势力与他敌意深沉,就连国朝也与他渐行渐远,以明王之行事,将来定难得善终,玉清怎会选择投靠他……” “他没有疯,正因为他很清醒,所以才会选了明王府。”谷家主听完之后,却是摇头道。 随即谷家主看向三人,眼神越发复杂了:“诸位,不止玉清和太清要做出选择,咱们也一样。明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都是什么想法,也都说说吧!” 几人闻言,又不禁有些茫然,虽然已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但真到这时候,也很难做决定。 最终还是连战先开口:“我们与玉清他们不同,不管怎样,我们与国朝之间始终是有联系的,若真要做个选择,我们也只能选择国朝。” “不行,定武帝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平了道门,真去了国朝,定武帝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架空,不会再容我们继续执掌大势,如此一来,我们四家就算真的完了!”方尚武想也没想便摇头道。 孟向佐沉吟片刻道:“不选国朝,就只有军阀势力可选了,可一旦选了军阀方,首先我们就要面对明王的发难,玉清和太清如果真选了明王,届时我们四家又如何能够在明王手下讨得了好?” 说到这儿,三人忽然一顿,对视一眼,若这两方不选,那岂不就只有明王了? 三人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没说话的谷家主道:“师兄什么意见?” 谷家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错,其实明王说是三条路,但其实至始至终也只有一条路而已,所以不是玉清疯了,而是除了明王府,咱们根本就无路可走!” “此事还是得与玉清和太清谈谈,若他们不选明王……”连战神色沉重。 “没用的!”谷家主直接否定,沉声道:“事到如今,他们不会再相信咱们。” “为什么不信,我等利益乃是一致……”连战不解。 这一次,不用谷家主作答,孟向佐已经沉着脸道:“因为他们知道,咱们四个不会放弃逍遥之路。” “嗯?”连战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们是认定了我们一定会选明王?” “没错,当世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登逍遥境的,唯有明王一人而已!”谷家主点头,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声,看向三人道:“其实,别说玉清不信,我们又如何能够真的放弃这可能成就真人的契机?” 这话一出,四人脸上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气氛也似乎有些变了。 过了一会,方尚武突然道:“师兄,你觉得明王真能帮到我们吗?就算他有这个能力,他又会不会帮我们?” 谷家主沉吟,随即道:“能不能帮到我们不好说,但就目前来看,他身怀种种精妙法,皆乃我等从未听闻过的,其更通丹道,亦乃当世顶尖。所以当世之中,要说最有可能,能帮到咱们的,也只能是他了。至于会不会帮咱们,这没有人能知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明王培养弟子的手段惊人,咱们如果背离了他,将来在道家实力上,恐怕会很快便被他甩在身后。” 其实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听明白了,谷家主是有意投到明王手下的。 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 谷家与明王之间是有渊源的,当年,皇后之母上便是谷家人,因无天赋,后来嫁予俗世,所出便是皇后。 算辈分的话,谷家主应该算是皇后的舅舅。 虽然后来出了一些事,皇后与谷家断了联系,但不管怎么说,这层关系总是不能否认的,谷家主想投明王身边,也不是不可理解。 毕竟若明王真有办法相助谷家主成就逍遥的话,未必就不会帮! 道家人所求为何? 不是俗世的金银财富,而是自身能否得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谷家主也不遮掩了,直说道:“我之所以欲投明王,除了之上所言原因之外,最重要一点,是明王今日在殿中所说过的一席话,尤其是他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三人皆是脑中回忆。 “不错,他曾言,如今他是真正天下皆敌了。”谷家主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三人:“若我没猜错,玉清之所以如此果决,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我刚才就说过!”连战皱眉:“这有何玄机?能让玉清与师兄皆为之而决断?” “诸位难道就没想过,明王天下皆敌,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谷家主并没有卖关子,只听他道:“其实他是在告诉我们,只有在他手下,道门就还是道门,不是谁的附属,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道门大格局之上,还是和先前一样,独立世外。从前,他还是国朝亲王,如果投靠在他手上,其实也就等于在国朝为臣,但现在不同了,他与国朝也翻脸了,从此以后,他能依靠的只有道门,正因如此,他也就和我们一样,都只能牢牢抓住道门势力,绝不放手才能保得自己的地位。” 三人听罢,当即一惊,如此简单的道理,之前却反而硬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么说,道门其实依然还在……”孟向佐眼神陡然发光。 “没错,就看我们怎么想了,投靠他手下,可以认为是卑躬屈膝的屈辱。也可以认为,是替道门找了一道挡箭牌。他先前与林华耀的一番话,看似是在与林氏争锋相对,互相挖苦,实则,其实都是在对我们说的。” “他说他做事,都摆在台面上来,而有些人却会暗地里搞动作。是在告诉咱们,并不需要担心投靠他之后,会刻意为难对付我们,他要做的事,早已摆在台面上,就是为了促使道门抗蛮,只要我们照做就行,无需担心其他,就算他杀人,也会让你死的明白。而投靠了林氏或者国朝,也许他们会对咱们看似尊重,但一转手就为了利益,将咱们出卖了。” “他又说,他从不欺软怕硬,要与他为敌,真人他也不怕,这如何不是在告诉我们,道门他接手之后,从此以后,谁也别想动不动就拿道门开刀,因为他是道门之主,谁敢动他的人,他就敢负责。就如竹叶门,动了他明王府的人,他就敢打上山去,灭了竹叶门。” 说到这里,谷家主缓缓道:“诸位想必明白了吧,明王给了咱们三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路而已,他将后面两条路堵死,再将前面一条路拓宽,让我们根本就不得不走。” 第462章 无明王之座! 回到金殿,殿内已经不再如先前般沸沸嚷嚷。 殿中人都已各自就位端坐,等待定武帝和皇后的出场。 墨白进殿时,自然又是惹得一众注视,有人与旁近之人小声窃窃私语。 也懒得理会这些,墨白眸光扫了一眼全场,注意到林氏所在的角落里,此刻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最终还是走了?”墨白眼神微微一闪,心底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若没有先前那一出,他们坐在这里也就坐了,可经过刚才墨白那两个耳光之后,他们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再坐在这角落里,也只能让林华耀脸上越发不好看,还不如一走了之。 只是看了一眼,墨白对他们的离去,倒并没有多想其他,目光又看向前方,其他军阀势力的方位,果然这些人却是还在,并没随林氏的人一起离开。 “殿下,您这边请!”有礼官来到他跟前作请。 墨白点点头,随他朝里面走去。 国朝其实早已改革,很少再如以前一样,每日里陛下临朝,在金殿上朝会议事。 如今唯有外宾入朝,或者节日庆典等时节,金銮殿方会启用。 不过,虽然很少会用,但殿中站位,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群臣以左右分列。 今日也是如此,中间空出,左右各摆两排矮几,从龙椅下方三米处,一直绵延至金殿门口。 座位划分,则是天子面朝南方,而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重文而轻武,故以左为贵! 至于皇子的位置,如果是朝会议事,其实也是一样按照职司来划分,没有职司的皇子不上殿。 今日却是不同,皇后寿诞毕竟不算国朝议事,那不管有没有职务,皇子都得上殿,甚至连公主都得来。 所以在坐席上,就又有安排。 皇子公主尽皆安排在了左边,成年皇子按位分高低,自龙椅依次而下,至于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则坐在第二排。 按道理,墨白的座位,应该是在第一排第四席! 因为他是皇后嫡子,又已经成年,坐第一排理所应当,但如今到底不再是亲王了,位分肯定不能和三位亲王比,所以坐第四席是合理的。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如今墨白的身份,你把他安排到第二排去,也不合适啊。 然而,当墨白随着礼官来到龙椅下方时,却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前方礼官还在继续向前走,墨白却是脚步一顿,眸光看向了左侧,几乎瞬间,他的眉头便紧皱起来,脸色也刹那深沉。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龙椅而下,庸王、平王、泰王依次在席,而紧接着的第四席,居然已经被人坐了。 墨白继续向后面看去,只见左列第一排早已满员,根本就未留一空位。 沉住气,墨白没有发作,再看向庸王等三位亲王身后,便是第二排,也早已满座,皆是皇家贵子。 墨白瞳孔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收缩了一下,这里居然没有他的位置? 他眸光落在了第四席的那位身上,是一个老人,年纪很高,已墨白的相人之术,只一眼便看出此人年纪怕是不下九旬,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长寿老人了。 此人虽老,整个人气度也并非凡相,墨白细细一看,还真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如此高龄,却又能被墨白认识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此人姓梁,名子栋,曾经是国朝改制前的最后一任左相,即便如今已经告老,但这国朝之中如今当权的,却有大部分都可称得上是他的门生故吏。 皇后寿诞之日,将他请来并列席百官之首位,倒也算是合乎常理。 随着墨白脚步一停,殿中气氛当即便静了下来,不过被墨白看着的梁相,却似乎毫无所觉,一双已然昏黄混浊的眼睛,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墨白正在看着他。 墨白沉默不说话,他很清楚,这位百岁前相能坐在他的位置,绝非是老糊涂了,做错了位置。 沉默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再看向前方的礼官。 礼官已经回过头来,笑着继续请他上前。 墨白看向他所指的方位,只见就在龙椅下方约莫一米方位,左右一共摆着九张蒲团。 左面四张,右面五张。 左边四张应该是国朝如今还剩下的四位真人的位置,右面五张则是墨白和四门主的位置。 若是一般时候,如此安排,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对他如今身份和实力的一种肯定。 墨白也敢当仁不让的坐过去,可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皇后寿诞,是他母后过寿,待会皇后也会上殿,让他背对皇后,甚至可称得上是平起平坐? 满殿中人,看着墨白站在龙椅下方一动不动,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异响。 实际上在墨白未上殿之前,诸人见道家魁首位,礼官突然多安置了一张蒲团之后,便是议论纷纷。 后来见梁相来后,竟被安置在三位亲王之后坐下,便更是吃惊不已。 没人能搞清楚,这究竟什么意思? 自有人当即指出如此不对,然礼官却回了一句:“此乃遵旨办事!” 遵旨办事? 能遵谁的旨意? 顿时没人再敢多说了,各种猜测,有人认为,这是陛下在给明王撑腰,毕竟明王要一统道门之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陛下让殿下坐上道门魁首的地位,算是国朝公开对殿下的肯定和支持。 不过这说法,转瞬便被击溃,开什么玩笑,今日皇后寿诞,陛下便是再如何想支持他,也不可能让他连孝道都不守吧? 没人能猜出陛下的意思,满头雾水之中,却都在等着,就想看看最终会怎样? 那明王会不会真的坐上去? 如果坐了,可以想象,天下舆论将会如何爆炸。 如果不坐,这满殿之中,又早已没了他的位置,他还能在今日硬是逼着梁相让座不成? 墨白能想到,此时的定武帝对他有多大的意见。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也没想过,定武帝居然会为了给他教训,而干出这种事来。 他知道,定武帝是要在这天下诸臣面前,让他无地自容,也是在天下诸臣面前扫灭他的威势。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眸光深处又星火沉浮,他其实并不怕此时的尴尬。 道门那边已经可以算是尘埃落定了,道门那几位只要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就只有投靠他墨白这一条路可以走。定武帝搞出这样的动作,根本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这种场面,真正让墨白为难的只是,此情此景,会让皇后在寿诞之日,心中有多难受。 “殿下,您……这边请!”礼官显然已经察觉了墨白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继续作请。 也正在这时,道门那几位也刚好来了,他们依然如以往一般高深莫测,无声息间,便已身影屹立在殿中。 正准备与满殿诸臣见礼,却发现殿中气氛不对。 不由眸光乍闪看了一眼全场,紧接着便发现了站在殿中,身上气息明显深沉的墨白。 几人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四门主与玉清太清二人,忽然眼光碰撞了一下,紧接着几乎同时微微欠身,对着墨白一礼:“见过明王!” 这声音一出,殿中更安静了。 满殿臣工无不脸色霎变,诧异无比的看着前方站着的六位。 见过……明王? 明王! 此时此地,从这六位口中吐出这个称呼,实在震撼人心。 首先震动的不是明王,而是坐在一边的那些道家人士,他们本以起身要想诸位魁首行礼,突然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惊,楞在了原地。 但紧接着,谷家主眼角余光一扫他们,那些人顿时会意,但脸上却是止不住惶恐与苍白,直到此时,虽然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却仍然迟疑了一下,才冲着明王躬身一礼,声音明显颤抖:“我等见过明王!” 此声音一出,殿中已经是落针可闻,到处都是难以抑制的紊乱呼吸声。 墨白心绪波动了一下,虽然已经有了把握,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无法保持平静,站直身体,拱手一道家揖法:“诸位有礼,快请起身!” “明王有礼!”六位魁首,郑重还礼。 “谢明王尊!”诸道人再礼,答道! “诸位请坐!”墨白抬手虚扶! 二真人与四门主,皆是目视了一眼明王,与墨白眼神碰撞了一下,双方皆不再语,四门主与二真人方才互相拱了拱手,只不过这时候,二真人与四门主之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亲近了,双方之间的眸光皆是意味深沉,互相突然之间便再次有了防备。 几人走上前去,准备盘膝坐下,也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竟多了一个蒲团,不由得皆是一愣。 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明王,又看看那蒲团,几人眼光再次碰撞了一下,却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两位真人在左边坐下,四位门主在右边坐下。 “咚!”一声钟响。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抬起脚,一步踏下,二真人与四门主,在他脚步落下一瞬间,忽然眼角同时微微跳动,随之便只见四门主身边那第五张蒲团,陡然飞起。 是朝着墨白飞来,墨白伸手接过,然后在众人复杂而又震撼的目光下,默然的拿着那蒲团,一步步朝着殿门口走去。 殿中人紧盯着他的脚步,却无人出声打断。 只是那礼官却是脸色发苦,站在那儿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口:“殿下,您这……” 墨白却没理他,径直在众人目光之中,一步步走到了先前为林氏安排的座位处。 此刻这里没有人,他走过去,浑身罡气一震,桌椅自然后退,他将蒲团放下,声音清淡:“多年不曾侍奉母后身前,此乃大不孝,今日便该居末座!” ps:月初查出血吸虫,五天前开始治疗了,需要连输液一个星期护肝,昨天第四天开始吃杀虫药,这种药吃了之后就不能劳累和熬夜,所以昨晚没更,今天也只写了一章,抱歉! 第463章 谁来告诉本帅? 正当墨白盘膝坐下时,门口又有人出现。 林华耀等人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居然比道门那几位来的还要更晚一些。 入殿之后,几人便在礼官引领下,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在殿中寻找墨白的身影。 倒是林华耀,眸光先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口角落处,他应该并不知道殿中方才的事,此刻只不过想要看一看国朝为羞辱他而准备的位置而已。 却没想到,居然会看见墨白正在那角落处盘膝而坐,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心底立刻升起一抹狐疑,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身旁几位眼神在殿中扫了一圈,见得道门那几位安坐,又见得皇子那边也已满座,却愣是不见墨白身影,心底顿时一跳。 几人连忙对视一眼,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这时,他们似乎因为墨白不在殿中,眼神莫名的戒备与不安。 随之,几人又立刻看向道门那六尊魁首以及一众道门来客的方位,见到他们确实安然坐在上首,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几人眼中的戒备之色又稍稍松了一些。 很快,他们发现了身边林华耀的异样,也不由顺着他的眼神朝着角落处看去,毫无疑问,墨白的身影落在他们眼中。 见到墨白果然还在殿中,他们最先的反应,竟是心底那丝不安与戒备,顿时松懈下来。 也不知这几人究竟有什么古怪,一瞬间,便是心神数变。 墨白倒是没有发现这几人有什么不对劲,见这些人目光朝着自己望来,墨白神色淡然,见他们并没有主动问礼的意思,墨白也并没去主动招呼。 包括林华耀在内,几人看着墨白一个人,坐在那角落处,皆是不由心底古怪,暗自嘀咕:“这位置不是说,乃是国朝用来羞辱林氏的吗?怎么这位坐下了?” 几人回过神来,皆是面色古怪的看向林华耀,然而林华耀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情况。 不过,他脑袋转的快,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眸光顷刻电扫了一眼诸皇子座处,却见得早已满座,他眼中顿时一动,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是一转身,竟朝着墨白走了两步,满脸笑意问道:“今日乃是皇后寿诞,明王殿下怎么不在皇后膝下伺候,居然独自一人坐在这边,如此安排,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张帅等人本来倒没打算和明王打招呼,不过见林华耀开口了,诸人倒也不好再对明王视而不见,也是走上前来,笑吟吟的招呼一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日是皇后寿诞,墨白也只得起身来,与诸位见礼后,看向林华耀,在满殿人古怪的目光下,他面色淡然,轻声道了一句:“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为人子,却多年在外,不曾侍奉母后身前,心中愧疚,不敢居上位。” “原来如此,那林某便托大多言一句,殿下如此想,恐怕是错了,殊不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既然多年不曾侍奉皇后身前,如今有了机会,那便更应当侍奉在皇后身前,加倍尽孝,让皇后得享天伦之乐才是。殿下却反而对皇后敬而远之,此如何是人子之道?不妥!不妥!”林华耀闻言,当即面色一正,竟然当着满殿诸人的面,果真以长辈的身份,教训起墨白来了。 这一刻,或许唯有林华耀身边那几位老帅,却是还有些蒙在鼓里,眼底有些狐疑,搞不清楚这林华耀为何要与墨白说这些。 而殿中人闻言,却是顷刻之间,一个个脸色憋的涨红,明显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于他们而言,这一幕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王是如何坐在那儿的,他们自然清楚。 哪里是什么自罚,分明就是无容身之地了才不得不跑过去。 为了体面,还不得已找了个无颜见母后的理由,让面子上能够过的去而已。 如今却被林华耀这么当场一挤兑,真是太尴尬!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笑,比如那位百岁前相,此刻混浊的眼中突然便闪过一丝清明,目光微微抬起,不经意的看向了林华耀和墨白。 在他看来,林华耀这番话,可不只是挤兑而与,这分明就是在报先前墨白在殿中镇压他下属的一箭之仇。 先前墨白让他颜面无存,此刻他便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这一军,的确将的墨白难看,不好还手。 看着林华耀满脸正色的模样,墨白却神色不变,声音还是那般清淡:“当真是没有想到,林帅居然对孝之一道感悟如此之深……哦,我倒是差点忘了,林帅原本就是过来人,论起何为不孝,这世间倒的确没有几人敢与林帅一谈高低了。” 林华耀闻言脸色当即一黑,又随之转青,再便绯红一片,端的是五颜六色,全在其脸上。 而殿中人闻言,先是微楞,随即陡然一阵哄堂大笑爆发。 “殿下一语中的,林帅那是绝对的过来人啊!” “那是,林帅如今念及老父母,怕是悔之晚矣,方才能感悟如此深刻啊……” “不错,不错,论起不孝之子,天下又有何人敢与林帅比肩?林帅方才那番话,足可为是迷途知返……” …… 先前墨白遭挤兑,这满殿中人想笑却不敢笑,但此刻这林华耀被墨白一挤兑,他们却是毫不顾忌,当堂哄笑。 一句句戳心之词,从他们口中文绉绉道来,却让林华耀身躯两晃。 任你权倾天下,有些伤疤,却也不是能够随意刨开去承受的。 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 当年,林华耀反国朝而出,一夜逃离数百里,却不知是下人出错,还是巧合,其家中祠堂内的一众灵位,却是都未曾成功带走,后来抄家被抄出来,扔了一地,国朝陛下定武帝震怒之下,命刀斧手于民众之前,将灵牌站成碎末,后一把火覆之…… 林华耀为何没能带走其祖宗灵位,其中有什么隐情,这已经是不可言之事了,但毫无意外,当初这件事,却是林华耀难以承受之痛。 此刻被提及,他自然不好受,以他的城府,此刻也是双目欲喷火。 盯着墨白,他眼中第一次有掩饰不住的杀意在狂飙。 然而墨白却神色淡然,丝毫不为他气势所惧,林华耀身边的张帅等人,却是目光一紧,重重咳嗽几声,防止林华耀当真气急失态。 只听张帅又道:“明王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身为林家岳婿,怎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对岳父口出如此无礼之言?老夫虽是外人,却也不得不主持公道,明王当即刻赔罪!” 张帅出声,殿中笑声顷刻一顿,能对林贼如此,却不能对张帅不敬,毕竟他还是国朝的一方诸侯,在朝内,没有人能当面得罪他。 “是我年轻,一时失言了,还请林帅见谅!”墨白没有硬顶,身份这一条,他不能否认,也否认不了,是注定了的事,在公众场合,有些东西只能认。 墨白微微一躬,赔礼了。 但不管怎样,先前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林华耀眼中星火沉浮,盯着墨白沉默稍许,脸色又突然一变,恢复了淡然,只微微抬手:“年轻犯点错不要紧,改了就是,老夫却怕你知错不改。” 墨白没再说话,自盘腿又坐下,闭目不语,很显然,这一幕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林华耀岂能白吃了这个亏,依然道:“既已知错,又为何还坐于此?” 墨白睁眼,眸中终于跳动了一抹火焰,看在皇后快入场了,他已经收敛,不想再搞事,这林氏居然还不罢休。 他当然知道林氏想干什么,是要逼着他与定武帝的矛盾公开化,他从这里起身了,又能去哪里坐? 将百岁前相赶离座位,还是让哪个亲王起来让座? 殿中气氛又紧张了起来,而这时,从后殿已经隐隐传来一众脚步声。 墨白心知,皇帝与皇后已经不远了。 眉峰一展,墨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林帅方才所言虽然有理,但林帅或许不知,我墨白出身非是寻常百姓家,我不想评论林家为子的道理,但我皇家为子,却不止侍奉,更需敬畏!我虽恨不能立刻在母后膝下尽孝,却也需母后首肯,我方可近前侍奉!母后若罪我多年不孝,我便不能靠近,只能领罪!” 说到这里,墨白挑眉沉声道:“林帅,如此,您若是还不懂,那您便当我年轻,懂不了您的孝道吧!” 林华耀嘴唇又自一抽,眼中不甘心,却一时间又找不到说辞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等入座吧!”张帅几人见状,只能打圆场! 林华耀深深看了一眼墨白,随即转身。 他要与几人一起上前,皇家虽然刁难羞辱他的下属,但其实又怎么可能真的能让他就坐这卑微处。 实际上,也只能表达一番态度罢了,林华耀在前面还是有位置的。 “等等!”然而,他刚刚转身墨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林华耀身形一顿。 满殿人的眼神也刹那盯紧这边,不知墨白想干什么。 只听墨白轻声道:“对了,方才忘了告诉林帅,我不是独坐在此,莫非没人通知您,国朝给您安排的位置,其实就在我身边!” 话音落,恰好金殿侧方帘幕后面,定武帝带着皇后,与一众嫔妃的的身影出现,而墨白的这句话,正好清晰传到定武帝耳朵里。 他眸光豁然抬起,透过帘幕朝殿中望去,就只见墨白拂袖一挥,一张桌椅自墙角飞来,落在墨白身边不远处。 定武帝看着林华耀的脸色忽然深沉到了极点,直接一个转身,手指豁然指向墨白身边那位置,眼神却没有看墨白,而是目光望向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声音陡然高涨,威压整片宫殿:“谁来告诉本帅,今日……本帅当真要坐在这里?” 第464章 本帅就是威胁你 面对国朝安排的“座位”,楚若才试图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强行挽回脸面。 然而林华耀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 他根本就没去和墨白或者与任何人去争执辩论的意思,在这国朝的金銮大殿上,浑身威严绽放,他直接就一句话,今日,有谁敢让他坐末位? 此言一出,几乎顷刻之间,整间大殿不管是皇子,还是百官,甚至高坐上首的六尊道门大能都没忍住豁然变色。 这一刻,别说是他们,就连林华耀身边的那几位同盟军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林华耀的眼睛,满是惊色。 毫无疑问,林华耀这句话,是在太过强势,太过狂妄,太过……骇人了! 站在国朝金殿,当着满殿诸公的面,他林华耀竟敢目视龙椅,胆大包天的问谁敢让他坐末位? 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不,不止是挑衅,这是威胁! 一个反贼,站在金銮殿上,威胁满殿诸公,这是在逼国朝至尊大帝向他服软! 这一刻,便是他的同盟,又如何能不惊? 不错,他们敢上京,敢站在这金銮宝殿,敢站在定武帝面前,自然是有国朝不敢动他们的把握。 但就算拿联合抗蛮的事,压得国朝不敢善动,却也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能视定武帝如无物,更别说,如林华耀此刻这般,公然在天下势力面前,直接与定武帝撕破脸皮。 这一刻,国朝群臣的心,难以抑制的悸动! 就连那百岁前相眼中的混浊也是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骇然。 他盯着此刻威严无限,让人不敢直视的林华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曾经与林华耀共事一朝时的画面。 两相一对比,他心底狂澜四起,他不得不明白,如今的林华耀,真的早已今非昔比。 这位百岁前相,放在桌案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此刻百官之中,正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这位曾经的相爷,能够站出来与林华耀对峙。 但是,他最终还是慢慢低下了头,放在桌案下那早已湿滑的手,不住颤抖。 面对此刻,气魄滔天的林华耀,他……不敢! 殿宇内,鸦雀无声! 气氛紧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终是无一人敢出声,林华耀目光缓缓从龙椅上移开,看向了满殿诸人。 从三位王爷开始,再到宗师,再到百官,他双目圆瞪,眸中威势骇人,目光所到之处,竟当真是无一人敢压其威! 林华耀的威势在狂澜,在扫视每一个国朝之人。 坐在末位同样没有吭声的墨白,此刻也在随着他的目光而动。 他看到了先前曾被他教训过的三位亲王,脸色铁青,却最终还是没敢有丝毫动作的画面。 他也看到了那前相低着头,就好似真的早已昏聩,并不知此刻情形的模样。 他更是看到了那些先前还曾嘲讽过林华耀的官员,此刻竟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发一言。 墨白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 其实他明白,这时候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敢接林华耀方才之问的原因。 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开口,与先前面对林华耀的手下楚若才等人根本不同。 林华耀已经撕破了脸皮,摆出了态度,国朝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休想让他南军真受此辱! 这时候谁敢开口,就得承担联合谈判破裂,甚至……内战再起的罪责! 群臣不傻,谁都清楚,就连陛下也只是想要借羞辱林华耀的手下,先前由礼官出面,打压一番他手下人,只是向外界表达一下国朝对于逆臣的态度,灭一灭林华耀的气焰罢了。 但却不能真的就将林华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经过先前楚若才被墨白一顿狠削,这对国朝来说,结局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刚刚好了。 让林华耀吃了个暗亏,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自然也不敢再提此事,来自取其辱。 国朝这边,占了便宜,也就够了。 不可能真的太过分,超出了底线,这件事到这里结束,对国朝来说,算是刚刚好! 只待今日之事传出去后,必然会成为天下笑谈。 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已经尘埃落定的事,竟会又生波折? ……………… …… 站在帘幕后,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定武帝,脸色几乎是刹那铁青,他握紧拳头,盯着在他的宝殿上逞威的林华耀,眼中炽盛的火光在不住明灭,隐隐有压制不住要爆发的趋势。 站在他身后随同他一块来的张邦立,感受到陛下的愤怒,面色大变,连忙低声道:“陛下,还请千万息怒……”。 定武帝转头看向他,张邦立没有说太多,却是不住摇头,示意定武帝一定要冷静。 局面已经如此,若是定武帝滔天一怒,与林华耀直接干了起来,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嘶!”定武帝眼中怒火狂澜,杀意四散,看的张邦立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而下。 好一会,定武帝才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再缓缓睁开,眸光再次看向殿中。 却是不再看那林华耀,而是远远看向那坐在角落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的白发青年。 看着他,定武帝眼中刚刚压下的杀意,又是陡然惊起,让他身旁的张邦立都不由一个寒颤。 张邦立连忙顺着陛下眸光看去,见得墨白,他心底也是骤然波动难平,眼中复杂万分。 虽然他们君臣未见得全部,但就只是刚才那一幕,他就很清楚了,如今这棘手局面,就是墨白搞出来的。 若非墨白刚才开口逼得林华耀发作,才让国朝这边难以应对。 此时,国朝若强势回应林华耀的威胁,那林华耀必死,联合谈判将化作子虚乌有,内战必再起,国朝更当承受民心惊变的后果。 如果弱势,那岂非让一逆臣在金銮殿逞威,此事传之天下,国朝又还有何威严存在? 张邦立敢肯定,墨白绝不会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后果。 君臣二人脸色皆是无比难看,他们知道,墨白是故意的! “乱臣贼子,该杀,该杀,该杀……”定武帝牙齿缝里,一脸三个该杀。 “陛下……”张邦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狂澜,缓缓附在定武帝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此刻,在定武帝身后却还有着皇后等一众人。 包括林素音也在其内,他们还搞不太清楚殿内之事,但方才林华耀那一声气势高昂的强势质问,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此刻,透过帘幕,她们也隐约所见殿中那诡异的场景,同样是惊讶不已。 但紧接着,一众后宫诸人的眸光,便是落在了皇后身上。 不,应该说她们看的是皇后身边的林素音。 林素音同样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也无需太过清楚,只看眼前,只听方才父亲那一句,便足以知道,此时此刻,林氏与国朝之间将要出大事了。 林素音身形不由自主的连颤了两下,看着殿中那威严毕露的身影,她脸色顷刻煞白。 不管她对林家曾有多么失望,但此刻殿中之人,那是她生身之父,站在她前面的定武帝此刻爆发的杀意如狂澜般电闪,林素音又怎能感觉不到? 她的心仿佛一刹那就被揪成了一团,冷汗刹那花了妆容,眼中满是惊惧与不安。 突然,她只觉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林素音下意识低头,只见是坐在椅子上的皇后正握着她。 皇后见她醒神,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目光看向了殿中。 林素音低着头,看着皇后似乎还镇定,心里却更是难受,再次抬起头,看向殿中父亲的身影,今日是皇后寿诞,而此刻,她的父亲,却在大闹寿诞…… 身边那些盯着自己的各种目光,林素音已经理会不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什么,或许什么也不能做。 前方,张邦立在定武帝耳边耳语几句,显然是在说此刻应对的事,待他说完,定武帝眼中再次明灭几下,终于还是迈动了脚步…… ………… …… 而此刻,殿中气氛持续僵持,林华耀眸光绕场一周,威势尽显。 最后见无人敢接他话茬,方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威严不减。 墨白面无表情,亦是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对碰,更是让场中气氛越发紧张。 终于,林华耀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如先前激动,但其中的气息却深沉到了极点,再不似之前那般即便怒火高涨,话语间也是风轻云淡,这一次,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威严:“明王,本帅今日怕是必须奉劝你一句,些许捕风捉影的谣言,你最好还是斟酌再斟酌,否则造成的后果你怕是承担不起!” 墨白闻言,并没愤怒,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是吗?林帅这是在威胁我?” “忠告而已!”林华耀毫不动容,话音一落,竟又道:“当然,你若认为这是威胁,本帅也不否认!” 此刻的林华耀,表现出来的气魄,的确不凡。 墨白听完,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看向林华耀,却是在满场绕了一周后,微微低头,轻声道:“不知林帅有没听说过,本王从来不受威胁!” “殿下,今日,便到此为止,如何?”此言一出,林华耀还没说话,他身边几位却是变色,同时气势展开,眸光若电直射墨白,显然是担心墨白敢乱来。 “无妨!”然而,他们的话音落地,林华耀却是直接抬手,反而踏前一步,紧盯着墨白,双手负后,声音镇定至极,眼中威严四射:“本帅倒的确曾听说过明王之威势,向来无人不敢杀。本帅没有你杀人如麻的气魄,但本帅今日既敢长身一人站在这里,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想动剑,那大可来试一试,本帅会否皱一下眉头……” “无需在本王面前说这些,你是一人在前也好,千军万马在后也罢,本王若要杀人,这些毫无意义!”墨白面色不变,却是一抬手,直接打断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本王已经说过,今日乃是母后寿诞,本王不会动杀机,不过!” 说到这里,墨白却是豁然抬头,身形也突然站起,眸光陡然凌厉,盯着林华耀:“不过,你敢威胁本王?你当真以为,就凭你南军大帅的身份,就能在本王面前张狂?想和本王比胆量是吗?好,很好。谣言是吗?本王承担不起后果是吗?本王数三声,三声之内,你若有胆,便别服软,本王便让你看看,本王所言到底是不是谣言,本王和你究竟谁先死?” 此话一出,林华耀那威严眸子深处,瞳孔当场一缩! 几乎同时,他身边那几位军阀也是同样面色大变,更别提满场官员大惊失色的模样。 墨白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林华耀不服软,墨白虽不杀人,却要将林华耀逼死! 方法很简单,只需将这座位之事彻底撕开闹大,便可。 不待众人心惊肉跳,墨白便已声若雷霆:“一!” “明王!”军阀几人当即一步上前,抬手便喝道:“明王切莫为一时意气乱来,我等入京,乃为民族生死之存亡,明王当真要因一时之气,令我华夏一族,灭种亡宗不可吗?” 墨白一步踏出,已不在原地,而是落在大殿中央,眼看着那几位老帅,声音冷漠:“你们大可放心,一战过后,外敌能诛绝,也必须诛绝的只会是在座这些当权者而已。我华夏百姓亿万,莫说区区旗蛮一国,便是万国来袭,也不可能灭绝我百姓。但有星火流传,我等诸人死绝又有何妨,待十年、百年、千年后,自会又出英才之辈,光复往昔荣耀。” 诸军阀听闻,当场面色剧变! 而墨白却根本不待再有人开口,直接毫不犹豫的扬声:“二!” 这一次,林华耀的脸色终于变了。 或者说,满殿再无一人能坐得住。 全场起身。 就连那六位真人尊者,也再沉不住气,几乎同时开口:“明王息怒,阁下乃我道家,应劫而生之气运之子,当为天下苍生解难,请阁下为天地仁心计,万万三思!” 这番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发愣。 但此时此刻,却没人有心情去讥讽他们,反而心中愈发紧张。 “天心难测,本王从道,修的便是本心。本心所在,当一往无前。诸位道友,无需担忧,若本王当真乃是应劫而生,那今日本心所为,便是应劫!”墨白说完。 面色陡然平静下来,盯着林华耀的眼神陡然平静下来,再没有半点波动。 这一刻,林华耀脑门上刹那见汗,他在墨白眼中看不见任何一丝忐忑。 “疯子……”他眼神里的执着,再难以维持,但他不得不维持,根本就低不下头。 事实上,墨白就没给他低头的机会,如此大庭广众,他如何低头,低下了头,他这南军之主,还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他的眼睛红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落到这一步。 他盯着墨白,杀机再也不掩饰半分,他不信,不信墨白真的是疯子。 逼死南军之主,便是逼散联合抗蛮,便是再开启内战,便是天下所不容…… 墨白真的不懂? 不,林华耀不信,他不信墨白不懂,联合抗蛮是墨白所开启的。 他战天斗地,也只为抗蛮之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亲手毁了这一切?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敢这么做。 然而,在他眼前,墨白却已经张开了口,毫不犹豫的就要喊出来最后一个数字。 第465章 立储 所谓国朝让林华耀下座,究竟是否谣言,其实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当然,林华耀敢在金銮殿上质问满殿诸公“谁敢让我座末位”,却也并非当真狂妄,着实是有底气的。 国朝的态度明显,定武帝并没打算与林华耀彻底撕破脸皮,那满殿诸公,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去揭开这盖子,让定武帝下不来台。 最后让林华耀逞了这个威风,威逼的满殿诸公无一人敢应答,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了。 可林华耀却不该逞了这个威风之后,还要再次去撩拨墨白,这便真是狂妄了。 他并不知道,他林华耀能有这个机会去逞威风,不过是墨白在对无席可坐,对定武帝做出的一次回应罢了。 林华耀却真以为他可以让墨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低头。 毫无疑问,他错了。 墨白走到今天,靠的绝不是退步,以求苟且偷生,事实上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墨白从来不退,才让人忌惮,不敢轻易撩拨,以至于有了喘息之机,能在这天下豪雄之中,取得一席之位。 所以墨白从来都清楚,这满天下所有势力都能退一步,却唯独他,退不得半步,他明王府的势力还不如人,最大的依仗正是你敢惹我,便不死不休的血气。 …… 事已至此,墨白立于殿中央,眼神冰冷,寒意直慑依然在死撑的林华耀。 满殿诸人皆是头皮一阵阵发炸,冷汗狂淌不休,无人不知,若林华耀再不服软,只待墨白最后一声落地,那今日必然石破天惊。 定武帝已经搞了一出逆臣不能上座的事,又因墨白与楚若才等人争辩时,已借祖宗之名将此事定死,一旦墨白当真不管不顾,将此事闹大,便是定武帝也退缩不得,只能逼迫林华耀这逆臣下座! 然而,林华耀更退不得,他已经为了威慑国朝,在国朝大殿上直接一句“谁敢让他坐末位”,不留退路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墨白彻底挑破,定武帝和林华耀之间,就再没缓冲,那结果…… 林华耀的脸色终究是维持不住了,看着墨白嘴角张开,他心脏陡然紧缩,蓦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感觉喘不过气。 然而,他却依然在死撑,如此大庭广众,他又如何能自食其言,当真向墨白这小儿服软,若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在回南军,又有何面目再与定武帝争锋? 他不得不城,手中拳头紧紧握起,他还没放弃,他还要赌,他不信墨白真敢将他逼死,他也不信定武帝真敢坐视这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满是杀意的眼神,丝毫不做掩饰的盯着墨白,紧咬住嘴唇,他在等,等墨白低头,或者定武帝出面镇压。 林华耀能有今天,确非侥幸,到了这关头,拼的就是最后一丝意志。 他很清楚局势,到了这关头,心惊胆颤的绝不止他林华耀一个,便是墨白当真胆大包天,不惧死生,定武帝又何如? 他林华耀承受不起后果,定武就敢坐视内战再起? 等! 他只能赌,赌定武帝不敢赌! …… 林华耀的眼里,除了杀意在狂澜,更有复杂神思在顷刻电转,浑身气息更是一秒数变,墨白习武,修为更是早非一般,感知又何其精妙? 林华耀的心思,他不敢说看个清楚,却也绝对能够得悉个七七八八。 而这时,耳侧微动,殿侧急促的脚步声已然响起,他知道下一秒,必然就会有声音响起,来弹压局面。 原本这也是他计算好的,他也在等定武帝现身。 今日这出戏,他又岂是给林华耀一人演的? 同样,他也要让定武帝明白,时至今日,他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然而此刻,看着林华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墨白眼神一寒“撑?你撑得住吗?” 眸光一转如电,却是扫向林华耀身边那几位早已面色沉到了谷底的老帅身上,随之再不犹豫,张口便欲吐出最后一个数。 也就在此时,几位老帅再也撑不住了。 不是他们关心林华耀的死活,而是林华耀若出事了,他们这些人怕也就危险了。 联合抗蛮崩散,他们站在这金殿上就等于自投罗网,定武帝岂会放虎归山? 不管国朝能够承担的起对付他们的后果,首先他们便承受不起,来京城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压制不了明王,也就只能压制林华耀了,到了这最后关头,即便得罪林华耀,他们也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眼看墨白真敢鱼死网破,几人连忙目光已转,盯向林华耀,急声道“林帅,小不忍则乱大谋,莫再撑了……” 几人动静一起,顿时满殿目光顷刻转向他们身上。 有些懵! 这是……真低头了么? 林华耀目光嗖的一下射向身边几位老帅,满是愤怒,低喝道“什么意思?” 面对林华耀的愤怒,几人面色有些尴尬,但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张帅瞥了一眼依然满脸寒意的墨白,声音发沉“事已至此,还请林帅为大局着想,联合抗蛮乃明珠生死之大事,切不可意气用事!” “老帅切莫糊涂,此分明乃是那明王蛮横欺我等……”林华耀深吸一口气,盯着老帅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明王亦乃我抗蛮一大臂助,我等岂能因些许言辞冲突便耽搁大事?此事原由,我等已看的清楚,林帅确有过分之处,以致误会,何不纷说一番,共谋太平?”又一位老帅沉声道。 什么叫纷说? 分明叫是让老子服软? 林华耀脸色铁青,心中愤怒惊天,可他却发不出来,当着定武帝的面上演内讧吗? 不过,他今日却必不会低头,不再看几位老帅,转眼看向墨白“老夫南征北战,数年喋血,何曾惧过魑魅魍魉,想欺老夫软弱,你大可放马过来试试!” “林帅,你……”墨白未出声,几位老帅却是脸色彻底难看了,不再遮掩,皆是大喝一声。 “此事林某一力扛之,无需诸位老帅操心!”林华耀一扬手,没有看他们,只盯着墨白道“大不了壮志未酬身先死,老夫今日便要看看这传说中为民争命的明王,敢如何?” “那便看看!”墨白点点头,随即张口便要大喝。 “明王且慢……” “陛下驾到……” 便在满场大急之时,几位老帅面色剧变之时,突然却有一道尖声高响,在大殿回荡。 场面随之一静,几位老帅却是面色一懵。 林华耀却是愤怒惊天,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几位老帅涨红的脸。 几位老帅脸色由红转青,暗自看一眼林华耀那闭着眼铁青的脸色,心底尴尬不已。 这下将林华耀给得罪了,大家是同盟,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却将刀子插向了自己人。 今后即便还迫于形势联合在一起,互相之间也必然生嫉,恐少不了麻烦。 林华耀赌对了,定武帝根本不敢放任不管,果然还是出面弹压局面了。 一身明黄龙袍的定武帝出现,不止他一人,皇后,林素音等女眷亦随行而来。 定武帝气象威严,目不斜视,就好像根本不知殿中方才发生过什么事一般,一步步朝着龙椅走去。 不过,群臣百官心底却是骤然一松,他们自然不会认为陛下会不知情况,否则,怎会就在这紧要关头刚好出现,打断了明王。 众臣长出一口大气,陛下既然打断了明王,那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不会放任联合抗蛮当真出大问题。 只要不起内战,那不管是真心忧国也好,还是心系荣华富贵的地位,得过且过也罢。 总之,如今情况下,满朝君臣,却也是真心不愿再起内战! 众军阀尴尬自是不免,但心底亦是暗自吐出一口长气! 几人对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有思绪在闪烁。 定武帝这一出场,刚好压住了墨白发飙,不但解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同时也让他们确证了定武帝在联合抗蛮一事上的真正态度。 说实话,他们之所以最后关头,被墨白吓住抗不住了,正是因为始终对定武帝不放心。 至今为止,他们仍然不敢肯定定武帝的想法,虽然定武答应了联合抗蛮,按道理,也绝不敢和他们翻脸。 但他们依然觉得定武恐怕并非真正放弃了与旗蛮言和,相反,甚至他们怀疑,这联合抗蛮谈判也搞的风风火火,或许也是定武为了震慑旗蛮,希望能够达到谈和目的的一种手段…… 定武对内逆的恨意,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恐怕定武恨内逆要远超外蛮,想当年为了打林华耀,可以说是完全不计代价。 他们也,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不敢保证定武帝真能甘心放下前仇? 但今日,却是确证了一点,这联合抗蛮……定武帝的重视程度,恐怕当真非是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又暗自看一眼林华耀,心道“也罢,得罪便得罪了,只要定武帝真心联合,林华耀也就不重要了……” 几位大帅,浑身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看得出,他们的底气似乎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然而几人心底又不得不叹“林华耀此人,当真非是浪得虚名,方才如此惊险之景,便是换了他们,怕也扛不住墨白的强势,然而此人却能至始至终,不曾落下威风,此人能成事,非是侥幸……” 林华耀已经转身面向定武帝,他长身而立,只是无人看见,他藏于袖子中的手,依然还有些微颤抖。 他没有回头再去看墨白,只是眼底却有冰冷彻骨的杀意在闪烁不休,此番墨白威逼之仇,他却自然不可能会漠视。 必除之! 想到这里,他眸光从定武帝脸上移开,望向了站在皇后身边,眸光正对着自己的林素音。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在让林素音不用为他担心。 …… 墨白静立殿中央,定武帝的出现,他当然不会意外。 眸光抬起,一扫台上诸人,却只见,定武帝的眸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为何,他眸中却没有丝毫愤怒,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墨白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不是定武不怒,而是已怒到极致。 微微沉默,非是他要让定武难堪,只是他不能再任凭定武随意摔打,明王府走到今天,保持独立是必要的,他即将一统道门,战事将起,他不可能成为定武帝打压异己的附庸。 今日定武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无席可座,明日便可能直接将他踢出局外,他不能不让定武帝知道,自己不好欺负。 他与林华耀这一局,林华耀输了,虽然没有低头,但却比低头失去的更多,他与主帅的小同盟,算是彻底被墨白撕开了一条线。 定武帝也输了,他在最后关头出现弹压墨白,已经暴露了他的底线态度。 诸位军阀自然也没赢,不但和林华耀生了嫌隙,更大庭广众之下在墨白面前服软了,这于他们来说,恐怕也不好受! 至于墨白…… 无法说赢,毕竟没见什么好处,反而又得罪死了许多人。 但很明显,他也没输。 经此一闹,联合抗蛮算是前进了一步,毕竟包括定武在内,几乎所有势力都暴露了他们在联合抗蛮上的重视态度。 另外,便是道门方面,六位巨首不时暗自对碰,心中却是愈发放心了,如今局势下,四方不靠,却强势无比的墨白,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合适的领导人。 对于墨白满世界都是敌人的情况,他们毫不在意,甚至说句心底话,他们乐见如此。 只有如此,墨白才会依靠他们…… 人人皆有算计,只是不知,最后又是谁笑到最后? …… 墨白移开眸光,看向紧随定武入内的皇后,此刻正紧盯在自己身上,其中有着少见的严厉。 墨白知道,方才那一幕,她也见到了,此刻是警告自己不要再闹了,墨白心中惭愧,到底还是搅扰了母后的寿诞。 眼神微微挪动,便见她身旁林素音,此刻却是在看向林华耀,墨白微微一怔,却是心底一叹,暗自垂眼。 今日他没输,但却对不住林素音,林华耀到底是她的父亲,今日他在如此众多外人面前,如此威逼林华耀,并没能顾及到林素音的颜面。 说不得,又不知会有多少闲言碎语,让林素音来承受。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又能奈何,有些时候退不了! 伴随着定武帝在龙椅前站定,转身面对诸臣,眸光抬起,一扫诸臣。 群臣礼敬“臣等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恭祝陛下圣安,恭祝皇后娘娘千寿绵延,松鹤常青!” 多年前,群臣便已不行跪礼,故只弯腰抱拳。 诸军阀,除林华耀外,亦是躬身不起,毕竟他们依然在国朝体制内。 诸道家之首,原无需行俗礼,只需一个道家揖法便算了事。 不过这一次,几人眼中闪过一缕挣扎过后,竟是躬身一拜! 定武只是眼神中复杂一闪,倒也并未太过吃惊,而皇后与诸后妃,却是明显一窒,惊色连闪。 皇后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定武帝,却见定武帝并无动静,也便沉默不出声。 目光再次落在了也已经与诸皇子公主一样,跪地拜倒的墨白身上。 定武帝转身,在龙椅上就坐,居高临下目视全场,才缓缓开口“今日皇后寿辰,诸位无需拘礼,都请坐吧!” “谢陛下。”众臣再唱。 墨白也自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去坐下。 “皇儿,还傻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还不回位坐下?”突然,皇后的声音响起。 墨白微默,抬头朝着上方看去,只见皇后对着林素音点点头,示意她也下去。 皇后有腿疾,故而林素音一直在旁服侍她坐上凤位。 皇后明显并不知道,墨白在这里根本没有座位。 却见得林素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来,众臣皆沉默不语。 林素音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座位的问题,她心思应该还在方才墨白与她父亲林华耀的事上,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墨白行来。 墨白抬眸,看了一眼上方的定武帝,两人目光一碰,墨白终究是一言不发,上前两步,伸手拉过林素音的手,沉默着回到了他的角落…… 坐席倒是刚刚好,他有一张蒲团,又曾为林华耀准备了一张矮几,正好两人并座。 随着两人一路行往角落处,最终坐下。 皇后脸色惊愕,诸后妃也是惊愕一片,搞不懂怎么回事? 不由将目光扫向诸皇子位,却是豁然一惊,只见早已满席,哪有空位? 几乎刹那,后妃们便是眼神惊转,最后眸光开始在定武和皇后身上打转,眼中意味难以琢磨。 皇后自是也发现了这些情况,却是面上怒意一闪之后,眼眶微红,看了定武帝一眼,却见定武帝就似并未察觉墨白座位奇怪一样,面上丝毫没有异色。 皇后握着椅子的手,微微缩紧,到了嘴边的质问,也沉默了下来。 她可以替儿子要个公道,但她知道,这公道却未必能要到,相反,或许会让墨白脸上更不好看,甚至会让墨白与陛下之间结怨更甚。 墨白眼见皇后如此,心中愧疚,说是想让皇后真正舒心的过一个寿诞,然而,最终却还是毁在了自己手中。 接下来,定武帝面色始终深沉,对墨白与道门中事,他未开口。 墨白与林华耀之争端,他也未开口。 墨白坐末位,他更是不曾开口。 几句场面话过后,便是贺礼环节。 然而,待皇子公主们,为母后送上贺礼之后,到群臣方阵时,那前相却是突然搞出了幺蛾子。 这百岁前相,颤颤巍巍来至大殿中央,未曾送上贺礼,却是整理衣冠,双膝跪地对着陛下叩首。 他这番举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只听其道“陛下,老臣历经三朝,蒙三代帝王之恩重,却天资愚钝,未曾建大功于国,心中常愧!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老臣却已是老朽之身,心有余亦力不足。今日蒙陛下恩典,再见帝后,老朽虽知早已告老,不该再妄议国事,可今有一事放心不下,今日斗胆上禀,还望陛下恕罪!” “老相辅我三朝,更为朕之帝师,可谓国臣之典范,朕一向敬重,老相还请快快起身,有何指教之处,老相但说无妨!”定武帝点点头,沉声道。 “谢陛下宏恩,陛下如今春秋富盛,福寿延洪,然国本之事,自古以来便为朝基,根基在,则天下安。自先太子后,我朝东宫已空悬日久……” 前相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而满殿诸人先是微楞,随之却是豁然大惊,眼中无不骇然之色。 前相所言,竟是立储之事! 全场人面色都变了,紧随其后,却是所有人同时回眸看向殿中最角落之地,那道人影。 满殿注目之下,墨白却是静静坐在那儿,面色平静。 他总算知道,定武今日连席位都不给他,原来并不仅仅只是刁难,更是饱含深意。 立储? 还未参与争夺,便已直接告诉所有人,他墨白已被踢出局外!。 第466章 储君与丹丸 满殿人视线统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就想看一看这位明王会对此做何反应。 万众瞩目下,墨白缓缓抬眸,视线在诸人身上一转而过,只在面色明显发白的皇后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便看向了定武帝。 随着他的动作,殿内越发安静了,无一人敢出大气。 倒不是这立储之事,当真就让这满殿诸公多么惊骇,而是这立储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放眼朝野内外,如今谁人不知,国朝已经到了荣辱兴衰的岔路口。 就如今形势来看,即便这联合抗蛮能成,对国朝来说,也未必就能松一口气,更别提稳坐泰山。 这场仗是胜是败,还难说的狠。 就算最终能胜外敌,将来这天下是何光景,谁主沉浮,恐怕也是难说的狠。 几大军阀势力,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今时今日,他们羽翼尚未丰满,便能迫得国朝不得不委屈求全,容逆臣上座,待得他日,其招兵买马,成长起来,届时局势如何,国朝能否招架,实在不可测。 在如此紧要关头,国朝本当小心筹谋,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优势,以应对接下来的举世争锋才是。 若论国朝如今最有价值的盟友,那必然是明王无疑。 不管这位明王殿下性情有多么乖张,脾性有多么桀骜,但不可否认的是,就现如今来说,明王此人于国朝,于皇家而言,绝对是当之无愧,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如此浅显的利害关系,可谓是一目了然,他们实在想不通,在如此敏感的时节,定武帝为何会将明王这么一张利用价值如此大的牌,给放弃了。 不,不止是放弃,这是国朝要与明王反目成仇! 满殿诸臣心中波澜迭起,就算他们皆有自己的心思,对明王并不亲近,也不希望将来会在如此暴虐之人手下为臣,但再不喜欢,也只会放在心底,且待将来,明王没有利用价值了,再翻脸也不迟啊。 一时间,没人能想通定武此举的深意,更是为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而心惊。 随着墨白看向定武帝,满殿无声,所有人皆默,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接下来,明王与陛下之间有可能爆发的巨大冲突。 至此时,很多人心中都还发懵,搞不明白,好好的,定武帝与明王之间,如何就会突然翻脸,更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翻脸是真的? 还是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演出来,迷惑他人的反间之计? 没有人敢妄自开口,只能观察和等待明王的反应。 墨白眸光看来,定武帝也终于回应,君臣父子二人,此刻无声对视。 少顷,定武满脸威严冷漠,眼中尽显镇压一切的帝王之态。 而墨白,眼神便清淡多了,并没有群臣想象出来的愤慨与狂怒,只有静若水波的光泽。 静可听针落的大殿中,墨白脸色如常,缓缓收回眸光,心平气和的收回眸光,伸手自案几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随即握起酒杯,无语慢饮。 满殿人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至他放下酒杯,微微垂眸,一动不动。 六位道家巨首,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开口,如墨白一般垂眸不语。 林华耀等几位老帅,也不敢在这等事上妄议一二,皆事不关己状。 众臣心中上下起伏,却又不知帝心何意,只能沉默不言。 皇后与众妃,各个提着心,目光不时扫过底下在座一众皇子,眼中各种光芒绽放。 众皇子各个脸色不同,却强自镇定,但依然难掩心中兴奋或失落。 所有人都在压抑的等着,等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帝君开口,只待他开口,或许便能决定许多人一生的荣辱兴衰。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掩饰着自己内心中的波动,或许唯有墨白,才是真正漫不经心。 他已经懒得去想,一向隐忍,从不冲动的定武帝,好不容易的一次果断,为何偏偏会是做出这等事来。 也无所谓了,从始至终,他很清醒,正如他当初对定武帝说的那句话,即便有朝一日,他要取这天下,也定不是定武帝所赐。 事实上,时至今日的国朝,这所谓的立储,真的不是一个笑话吗? 将来的江山谁主,是凭定武帝一言可定天下的吗? 墨白再次倒了一杯酒,这一次,他却没喝,却是转眼看了一眼林素音,她脸色并不好看,墨白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腕。 林素音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突然被墨白拉住手腕,不由一惊,连忙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 她神色一恼,却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殿中,顿时只见许多目光正集中在她身上,刹那间,她脸色通红,再次用力收回了手臂。 通过脉象,知她无大碍,墨白也就放下了心,拿起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漫不经心的小饮。 虽然他们坐在角落,但刚才那一幕,却仍然是被许多注视他们的人见得,在大殿上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许多以大儒自谓的老臣,都是不由暗皱眉头,心中不悦。 当然,也有人心中微跳,认为明王是在挑衅。 也不知定武帝有没有看到墨白的动作,只知下一刻,定武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唔,如今四海不宁,我大夏国本的确乃是重中之重,正好,今日我朝中诸重臣,共聚一堂,不知前相所奏,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定武帝先是看向身边的那六位道家巨首,平日里自是不容他们参设国事,但不管怎么说,道门毕竟是国教,这诸位魁首既然坐在了这里,即便没有封国师之实名,但帝君继位之事,也会邀请他们来做法,望天赐太平。 所以定武帝问他们一声,倒也算是合理。 当然,这六位自然不可能真的敢给什么意见,六人闻声而立,却是眸光暗自在墨白身上一扫,见他毫无动静,六人便对定武帝躬身一礼,齐声道:“山野之人,不敢参评朝政,陛下英明神武,金口玉言,便是乾坤之断!” “诸位请坐!”定武神色不变,只点点头。 六人无声退下,定武又突然头颅一转,望向林华耀等几位老帅:“尔等如何看?” “@#%@……”几人无语,心道:“我等敢有看法吗?” 不过诸人也心知,这是定武帝在立威,不论如何说,他们几人也是定武帝的臣子。 只不过林华耀便比较尴尬了,他自然不是定武帝的臣子,可谈判时说了,联合抗蛮,他林华耀的诚意便是仍奉定武为天下共主,不过听调不听宣。 满心不愿意,但定武帝眼睛就定在他身上,他不得不与几位老帅一起站起身来,忍着躬身一拜:“储君一事,单凭陛下乾坤独断!” “嗯!”定武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后,才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再之后,定武帝才看向百官,自然又是一片歌功颂德,谁敢说半个不字? “既朝中诸臣都无异议,前相所奏储君一事,便就此定下。储君事关重大,朕膝下三位亲王,究竟谁可担此重任,朕还需细察。今日乃是皇后寿辰,且先不谈国事,众朝臣若有思量,三日内上折于朕,待朕思量后定断!”定武帝一锤定音。 话音落地,满堂顿时轰鸣一片。 庸王、平王、泰王三位更是脸色腾的一下涨红,即便城府皆在,也还是难忍激动之色。 多少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今天。 顷刻间,三人对视一眼,其中意味难明。 事已定下,众朝臣即便心中有忌惮,此刻仍是难以心中砰砰跳,不可抑制的开始在心中筹谋,该如何助自家主公登上储君之位。 很明显,定武已经说的明白,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之中遴选。 而满朝达官,又几乎尽投三人麾下…… 一直沉寂的气氛,终于还是在众朝臣的带动下终于火热了起来。 却总是有些人在冷眼旁观,如林华耀之辈,此刻望着那三位强做镇定的亲王,又不由眸光自墨白身上闪过,皆是眼中狂闪,对视一眼后,心底皆是长出一口大气。 很明显,在他们心中,那几位与墨白根本没有可比性。 倒是道家几位,盘膝坐在上首,眸光之中微微闪动,便各有心思的沉默下去。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也确实难言悲喜。 最终,他们还是认为,明王能独立,不成储君或许好过明王彻底绑在国朝。 毕竟定武帝对他们早已恨之入骨,若明王绑在国朝,难保有一日,定武帝不会让明王拿他们开刀。 如今也好,明王虽失去国朝臂助,但明王本身便是一个强势人物,有他们道门做支撑,也未必撑不下去,况且,真撑不下去,局面最坏也不过于此时之景罢了。 众方要对付的从来都只是明王一人,要斩草除根的也只是明王府罢了,没有人会将他们道门众人全杀尽! 百官送礼的环节,似乎已经被忽视了。 众臣三十两两交谈不休,墨白面色不喜不悲,看了一眼林素音:“走,该给母后磕头了!” 林素音看了他一眼,微默,随即起身,与他出席。 明王一动,顷刻,犹如一阵狂风吹过,满殿噪音顷刻化作虚无,只剩他们脚步声回响。 墨白不理场中变化,与林素音走至皇后膝前,双膝跪地。 皇后眼眶发红,望着墨白,显然心绪难宁,嘴角微微晃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墨白却是嘴角露出一缕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双手呈上:“母后,儿臣自小顽劣,多劳母后忧心。今日乃是您寿辰,儿臣却不知该当送何寿礼,方能博母后心中一乐。论文才武功,儿臣样样不精,实在拿不出手。也唯有医道之上,儿臣尚有几许天分,敢不弱于人。道家曾有一方,于养颜延寿皆效用不凡。儿臣此番亲自开炉,闭关数日,终练成此丹。今日儿臣便以这“长青丹”敬献母后,恭祝母后松鹤长青,喜乐安康!” “长青丹?”墨白话音刚落,突然,站在陛下身边的国朝真人,忽然眼皮一跳,竟是陡然身形一颤,忍不住呢喃了一声道。 此刻殿中本是安静,即便这老真人声音并不大,却还是第一时间,让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便连定武帝也不由眸光回视了一眼,却只见国朝真人眸光死死定在墨白手中丹瓶之上。 不过很快,老真人便察觉到失态,当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微微闭目,不再看那丹瓶。 然而,他这极其少见,而又明显的异常,还是让众人心中一惊。 尤其是定武帝,不由回头重新看向那丹瓶,心中快速思索,这长青丹有何不对劲。 眸光微微一闪,却又只见,身边玉清等人却是忽然对视一眼,随之面色也是忽然一变,眸光盯着那丹瓶一动不动,玉清更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长青丹莫非……” 墨白抬头,看向玉清,轻轻点头:“不错!” 语罢,也不多言,双手将丹瓶高举,敬献皇后。 而随着墨白的肯定答案,玉清眼皮再跳,眸光盯着墨白手中丹丸,与太清反应一样,同样是深吸一口气,不再出声。 他们两位的动静,让得满殿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墨白手中单凭上。 便连林华耀也忍不住微微皱眉,目光不住在玉清和国朝真人脸上游走。 不止他,其实很多人心中都在揣测,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皆是真人之尊,一个坐拥国朝供奉,一个执掌一方道门,什么样的珍药丹丸,能让他们都保持不了颜色? 尤其是玉清,本就是丹道圣手,能让他如此,此丹怕是不简单。 “皇儿快快起来。”皇后却是明显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在乎什么丹丸,只是心中为墨白伤痛。 她身旁老嬷嬷上前,将丹瓶收下,小心翼翼的递到皇后手中。 墨白起身,依然笑容满面,轻声道:“母后,此丹于您身体有大益,不若便就此服下,儿臣也可放心。” 话音一落,只见国朝真人和玉清,又同时睁开眼睛,朝着皇后手中丹瓶看来。 包括定武帝在内,见他们如此反应,皆是心中更是好奇起来。 同时,定武帝又再次看了一眼国朝真人,却只见真人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表示。 只是真人眼中那少见的期盼之色,却还是让定武帝心中一惊。 皇后看着墨白“强颜欢笑”,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随即,收敛仪容,也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好,母后听你的。” 说罢,从丹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摊开在手掌上。 顿时一股药香自皇后手中散发,让人瞬间心旷神怡。 如此清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更加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那丹丸之上。 玉清等道家人,更是死死将目光定在那丹丸上,气息都忍不住略微粗重起来。 定武离的最近,闻着这药香,眼中连闪,第三次回头看向老真人,却见老真人已经转头,死死闭着眼睛。 皇后没管其他人,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茶水,便要服下。 “皇后且慢!”却在这时,只听定武忽然开口道。 墨白面色当场一沉,看向定武帝,却听定武帝淡声道:“药丹物事,还需送往太医院检查过后,再服用为好!” 皇后闻言,并没有看向定武,只是微微摇头道:“陛下无需担忧,我儿医道通神,也不必诸位御医差了,他说能吃,自然没有问题。” “规矩就是规矩!”定武摇头,随即沉声道:“来呀,传御医!” 皇后眉头一皱,墨白却开口了:“也罢,母后且稍等便是,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儿臣不敢称雄。这医道之上,儿臣却敢说一句不弱于人。说一句狂妄的话,天下医者千千万,敢与儿臣比肩的,却怕是不多。”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这话着实狂妄,很让人心中不悦,但却又无一人敢反驳,墨白的事迹,早已被人得知,他在医道上的水准,敢怀疑的人的确不多。 不一会,御医便来。 听闻是墨白所炼丹丸,顿时心中凛然。 自丹丸上刮了些许药末,一番战战兢兢仔仔细细的检查,并未发现问题,但又哪里敢说句确保? 僵持一会,最后此御医,只得道:“陛下,观此药丹药性,却是补益之丹丸,当无甚问题。” “哦?此丹丸可是被皇后所服,你可检查清楚了。”定武闻言,眉头微皱问道。 “这……”御医顿时冷汗如流,哪敢做保,只得再道:“既是皇后所服,若要万无一失,最好还是先着人试丹为好。” “嗯!”定武闻言,看向皇后:“既如此,便按御医说的做吧。” 说罢,他瞅了一眼国朝真人:“真人功参造化,不知真人可愿试丹?”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更加沉寂了,玉清等人眼中神光乍闪,却是看向墨白,却只见得墨白面色平静。 国朝真人此刻却是多年道心都维持不住了此刻心绪,看看陛下,又看看墨白,再看看御医手中的丹丸。 半晌,他都无法开口接受或拒绝。 “给我!”突然,只闻墨白声音响起,人们看去,只见墨白伸手,从御医手中接过丹丸,随即沉声道:“将你手中药末,递给真人试用!” 御医微征,看着手中小盘内,自丹丸上刮下的些许药末,又看看陛下。 定武脸色微沉,刚要说话,却只听墨白又道:“既然能在宫中为用,区区一颗丹丸,凭药香、药色、药味,更以药末分辨,都不敢断利害,你何敢称医道圣手?” 那御医顿时脸色涨红,满脸尴尬,却是根本不敢还嘴,只得将那药末端给国朝真人。 墨白却又将丹丸递给玉清,在玉清诧异的眼神中,沉声道:“玉清道友也为丹道圣手,想必认识此丹,不知可敢以性命,为此担保?” 玉清愕然,随即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墨白手中丹丸,明显略微激动的闻了闻药香,事实上到了他的丹道道行,自然能分清楚其中利害。 只是一闻药香,便知不是毒丹,轻声一叹道:“此丹名长青,本来为上清山传承宝丹,只是数百年前,我等各山门随圣祖爷征战,道门丹师已死伤殆尽。到大夏立国,我道家诸多传承都已断代。这长青丹的传承便是断代传承之一。好在还有数粒长青丹,得以妥善保存,后来,上清山数代丹师便潜心研究,终是未能成功复原此丹,丹方与炼法。” 说到这里,玉清深吸一口气,看向墨白,深深一躬:“殿下能炼成此丹,玉清甘拜下风!” 墨白摆摆手:“无需多言其他,只问你,此丹有无问题?” 玉清苦笑道:“三十年前,老道曾在上清山见过最后一粒长青丹,那只是一粒残丹,因时隔太久,药效已经流失,是专程作为研究之用留下的一粒丹丸,老道当年,也曾细细研究过,只是最终未能有收获,不过,对此丹,却是有几分熟悉。只闻药香,药色,便与典籍上所言分毫不差。再观丹气,正与当年那最后一颗长青丹残留丹气统一,此丹,的确便是我道家相传只需一粒,便可延寿十年的无上宝丹,长青丹!” “延寿十年?”随着玉清话音一落地,满殿轰然作响。 别说定武帝脸色大变,就是那百岁前相,此刻都是豁然抬头,眼中混浊尽褪,满是精光。 定武帝终于知道,为何老真人竟然都会为了一粒丹丸而沉不住气了。 老真人寿元将尽,已是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如今怕也只有延寿才能让他都把持不住心性。 这一刻,连定武帝自己望着玉清手中那丹丸,都是眼皮直跳。 为帝王者,何所求,自是长生! “此丹确实有调理生机,培补命元之用。但所谓延寿十年,其实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此丹主要功效,在于补充生机。如果给垂死之病人服用,此丹便也只能,如参药一般,吊住一条命而已。于常人服用,方可补气养元,生机足,则病邪不生,无病无灾自然长寿。倒是于我道家之人服用,倒是却可说有延寿之效,因为我等较常人更能够炼化药丹之力为己用,损有余而补不足,除去体内暗疾,再发生机,倒确实可增一些寿数,不过具体能增多少,还要看个人造化。若是能借此丹之力,修为再有精进,那莫说延寿十年,便是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只是吊命,即便尽数炼化药力,也如无根之萍,药力用尽,也就寿终正寝了。”墨白声音平淡。 说罢,不理一众目光灼灼的人等,将丹丸再次递给皇后:“母后,此丹虽然不能确保延寿十年,不过效力却是非凡,足可调理您久病之身,更是有养颜之效,倒也不差。您服下此丹,想必不出几日,您多年腿疾定当痊愈。” 皇后先前是不知此药丹功效,此时却是一惊,如此珍贵,他哪里还肯服用,看着墨白那一头白发,顿时道:“皇儿,母后身体很好,便是服了此丹,也无甚大用,倒是你还有伤在身,应当服下才是正理。” “母后不必多虑,儿臣需要什么药丹,自是心中有数,随时可以炼制,您无需担心儿臣。此丹是为您所炼,还请母后服下,儿臣方才放心。”墨白摇头。 看着母子俩推巨,满殿诸人皆是呼吸沉重,恨不能取而代之。 定武听得丹丸之用,更是紧咬嘴唇,莫说他自己用,便是给老真人用,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要知道,国朝有两位真人在,便可让皇室安心太多。 真人,是安保震慑之力。 可经过如此一番,他又如何能够开得了口去找墨白要他献给母后的丹丸,再说丹丸有问题? 玉清都已经做保了,一代真人做保,谁还能质疑? 此时,皇后其实也已经恢复了理智,眸光看了一眼定武帝,只见定武正看着自己。 皇后面色犹豫一闪,却又回头看向墨白,看向他在角落的座位,想着方才的立储……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墨白当众献此丹,是一片孝心,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便她的儿子没有挡储君,她也不比任何人差。 她的儿子,不需要储君之位来证明,便已经是人中之杰。 万众瞩目下,皇后将丹丸服下。 见此,定武脸色陡然一黑! 第467章 影响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寿诞,不过只是各方势力正式碰头而借用的名头而已,并不可能真的歌舞升平。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能提前料到,这场盛会上发生的诸多事,竟然会是如此波澜跌转,惊心动魄。 这场盛会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火药味十足,先是国朝与林氏初会,便因“坐席”一事直接爆发正面冲突。 说实话,这确实并不让人太过意外,以国朝和林氏之间的深仇大怨,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粉饰太平。 只不过一上来,便是如此针锋相对,冲突爆发的如此激烈,大有难以收场之势态,却还是令在场诸人心惊肉跳。 所幸,正自不好收场时,得明王出面,举手投足间便威震各方,以铁血手段强势压服各方军阀,将那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扑灭。 好不容易事态平息,众人才紧绷的神经正要稍稍松懈,却又怎料到,刚刚才替国朝扬威的明王,竟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枪头一转,直指众亲王。 几乎顷刻间,眼见这一幕的满殿诸臣,无不冷汗直流,在他们心中,天家失和,皇室之间公然撕破脸皮,上演兄弟闫强之恐怖,绝对比之方才那国朝与林氏之争,还要敏感与危险。 眼睁睁的看着明王箭头直指三位亲王,在众臣心惊肉跳间,最终三位亲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服软,明王威重至满殿无声。 不得不说,明王于皇家内鹤立鸡群,无与可争锋的画面,让多少人为之眼皮狂跳,心头惶惶。 然而,局势紧接着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威严不可一世的明王殿下,却不知为何,竟与帝君之间关系突变,帝君竟于皇后寿诞日,不顾皇家体面,公然剥夺身为皇后亲子的明王落脚之席位…… 这一幕莫说朝中百官惊惧,便是身为“局外人”的各方军阀都不由为之愣神,实在是此举太过不合常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明王一言不发的走向末位,皆只觉今日之局势实在令人难解,没人能轻易置评。 心底却只能猜测,帝皇此举,莫不是再为方才明王威压众亲王之事做出回应? 说到底,定武终是不悦明王,此实乃为方才受欺的三位亲王撑腰。 说实话,倒不是没人想过,这对君臣父子,是要公然撕破脸皮了。 定武怕是确实容不得明王气焰,要对明王下手了。 可此念只不过在众人心头一转而逝,便无不暗自摇头,便莫说什么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好恶,观今日之国情大局,便是定武再不喜明王,怕也只能忍着了。 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正在等着看好戏,甚至多番手段挑拨,包不得定武与明王父子反目,远的不说,便是那在座的一众军阀,便是绝对乐见这一幕的。 国朝看似恢宏,今日更引天下来朝,但实则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局势,又有谁人不是心知肚明。 定武虽乃多难之君,但却还不至于昏庸至此,做出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众人只得按捺心中不解,目视着这诡异局面,心头百转纠结,不知这早已脱离了预演的情势,到底会发展至何等境地。 无需太久,又是一场大风波,林氏之主出现,与明王三言两语之间,便是火星迸溅,双方之强势,令人触目惊心。 满殿诸人亲眼得见这二位是何等之霸道,于这金銮宝殿之上,早已自立门户的林华耀,再不似人们心中那曾经的同僚之辈,而是早已威临天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让人只觉威势如山,其一怒,便只似有千军万马铁血而来,刀光剑影间,只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曾经的国朝重臣,终于让人扭转了固有之印象,再不敢拿往日视之,其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掠其锋。 却也正因如此,在场满殿诸臣,再加诸皇子,才当真只见明王之威,究竟重若几何。 但见林华耀威严不可一世,却有明王,被国朝大帝诛之末位,再借不到国朝之威,却只凭长身一立,便厚重如山,面对林华耀,非但不弱半点,更是气势辉煌,逼得众军阀如临大敌,不得不援手林氏,众对明王一人。 这一幕,不得不让人对今日之明王,认识的更为深刻,也着实令满殿诸臣,心中大起波澜,不得不道一声,国朝幸有子明王,可独当一面,不弱四方! 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日之局,从一开场便脱离了剧本,这场被视之为诸方释放开始合作信息的寿诞,似乎真的要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帝王终于露面,却谁也没有料到,他的无上威严,竟突然直扑明王而去。 立储? 立储! 不过两个字而已,却让满殿诸人,不,应该说是整个天下,都不由为之剧震。 这两字入耳,所有人无法抑制的颤抖着眼皮,望向那早已无一席之地的明王。 原来如此,当真如此! 这无席可坐,原来乃是无位可争! 在这皇后寿诞日,在这天下群雄前,帝当真做出了如此惊骇之事,竟公然与明王翻脸了! 可以说,当时那一幕,太多人脑子里都是轰然一声,只觉不知所措。 国朝与明王竟然翻脸了? 这会导致国朝与明王府彻底决裂吗? 国朝将如何处置明王,又或明王府将会就这件事做出怎样的反应? 各方势力会如何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接下来联合谈判,国朝又将因此受到多大的损失? 后果严重吗? 当然严重,便连普通人也能想到其中的利害,又何谈早已浸淫政事多年的重臣们?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几乎出乎本能,这一切对国朝来说,可能发生的重大危害便被众朝臣轻易搁置下来。 几乎是出乎本能,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接受速度,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 当然是因变故发生,而产生的巨大利益。 其他一切都被暂时抛诸脑后,朝堂上顷刻之间从无声沉默到剧烈沸腾。 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两个字,储位! 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三位亲王的拥护之臣,当即口若悬河的为他们歌颂道德文章,或以贤,或以仁,或以聪慧论英名! 皇后之寿? 不重要了! 明王之想法,无所谓了! 这一场寿诞,是热闹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被忽略。 从最开始的礼官与林华耀之属臣楚若才等人、各方军阀、道门诸高德、以及众皇子亲王、再到那百岁前相,和奋勇而为诸贤王而歌颂的群臣们,都上演了各自的精彩。 却唯独有一人,明明是今日的主角,却至始至终都仿若无需存在。 皇后! 今日正逢寿诞的皇后。 的确,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只是一个配角而已,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这一场寿诞,于她而言,是悲哀的! 不过还好,总还是有人不会忘记她,不会不记得今日,是她的寿诞。 一份出人意料的寿礼,明王为母后献寿丹,在无数人炙热的目光下,并被皇后娘娘当堂吞服,又在墨白亲自施针,当堂引导药力,最终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羡目光下,多年卧床的皇后终于缓缓立起了身形…… 一颗长青丹,结束了纷乱,却又不知平添了多少心乱,但无论如何,这场寿诞,终究是还了寿宴该有的结局。 …… “唉!”苏北战场,方有群站在帅帐之外高地,远眺京城,默默听完华明辅将寿诞上发生一切禀报完之后,只是一声长叹,久久未言。 对于皇家之事,他虽向来中立,从不插足,然而对于明王此人,经过几番接触,他却不得不留上几分心思。 如今却生出这番变故,他心底亦是五味杂陈。 华明辅是方有群的首席谋士,这场寿诞为何,天下上得了台面的势力,皆心知肚明。 方有群所属,身为军方势力,很清楚这场寿诞过后,国内局势或会有所明朗,故而虽然离不开战地,无法赶回京去参加,但又怎能不时刻加以关注?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最终竟然会发生这许多事,便是华明辅身为方有群的首席谋士,智谋若妖,却也从未曾提前观测到丝毫端倪。 与方有群一样,他也同样为陛下与明王之间的反目而唏嘘不已,心底更是又添几分沉重。 良久,方有群转身,走回帅帐,坐下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对跟进来的华明辅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陆长仙等人不宜在留驻帐下了,去安排一下,礼送吧!” 华明辅闻言,微微一正,随之便是面色一变,立刻便要开口劝谏道:“大帅,此万万不可,旗蛮已几次行刺杀之举,若贸然将陆宗师等人调离,后果不堪设想……” “便如此吧!”方有群却一抬手打断了他,摇摇头道:“且再向陛下请援增派宗师便是。” 第468章 赖着不走 “可是……”华明辅闻言苦笑:“大帅,国朝就算能援,怕也不过两三人,如何能得用,今时不同往日,若旗蛮再袭,怕是绝非泛泛,经过前两次陆宗师等人死命截击之故,旗蛮若再至,必非泛泛,定乃不达目的誓不返的死士,国朝来援宗师恐怕是难以适应……” 方有群闻言也沉默下去,他知道华明辅并非虚言。 如今确实与之前不再一样了,而起因正是在陆长仙等人身上。 当初被墨白灭了竹叶门后,陆长仙等人被带到苏北,留在方有群身边护卫,也不出墨白所料,旗蛮久攻不破,果然忍不住动了心思,行了刺杀手段。 陆长仙等人被墨白严命,也知道这是得墨白信任的机会,故而除了力保方有群不失之外,更是拼命留下进犯者。 为此甚至还死了两人,伤了数位,便连陆长仙自己,也中了一道剑罡。 这看起来正常,既然护卫自当如此,但实际上,以往道人护卫却并非如此,大多时候打退就是,双方极有默契,很少会真正以命相博。 毕竟都为长生久世,怎能如此不惜命? 便看两国交战以来,只开战初两方同归于尽了一位,便立马迫不及待的协议互不参战便能看出形势了。 本来这旗蛮袭杀,也是打的这等主意,干不过就跑,然而这一次,陆长仙等人却是效死命,陆长仙下了死命,不退半步,终与兵士合围,尽歼来犯之敌。 也正是因此,如今方有群,以及华明辅甚至身边将领,皆对陆长仙等人颇为信任礼敬。 “如今非大帅个人安危,陆宗师一行非只保护大帅一人,若是贸然撤走陆宗师等人,便是一众大将怕也心生不稳,此于军心军阵皆为大不利,还请大帅三思!”华明辅见方有群迟疑,再次劝道。 然而方有群沉默半晌,却终是摇头道:“本帅身为国朝军帅,却倚重皇子帐下人等为用,虽事出从权,但终究于理不合,引诸多非议。若非陛下恩重,本帅怕是早已被召回京。如今既然寿宴之事已出,本帅又岂能仍不知分寸?此事勿用再议,去吧,陆宗师等这段时日功高劳苦,只是本帅却也拿不出厚礼相赠,你且待本帅好言相送吧!” 华明辅闻言,嘴唇几度张合,却已明白,方帅所言不假,虽然方帅没有明言,但若再留陆长仙等一众人,怕是方帅就真得被召回京了。 寿宴之后,陛下未曾有命与方帅,这足以说明陛下再等方帅自己处理,以免君臣相疑。 “是!”华明辅无奈,只得应命,却还是争取道:“大帅,若不等国朝援兵抵达,再送陆宗师等离开?” “我等将帅忠君报国,何以险境而惜身?”方有群抬头盯向华明辅。 华明辅沉默,躬身一礼,转身而去。 陆长仙今日不当职,华明辅过来时,他亦是刚刚得知京城情况,其面色几番变化。 “师弟,我等当如何是好?”一白发之人坐在陆长仙面前,声音凝重。 很显然,明王与陛下反目的消息,同样令他们心中生异,陆长仙显然也再没有之前的底气说话那般强硬了,明显有些迟疑道:“师兄以为如何?” “如今明王与国朝反目,国朝已然再非明王之倚仗,甚至说不得连陛下也容不得他,又有林氏等军阀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今明王唯一倚仗便是携道门而自重,然而那两位真人和四大尊者,又如何是屈居于人下之辈?而且即便明王暂时收服道门,以他之心性,必不得道门人心,这道门主位怕是难以长久。即便是如今形势敏感,联合抗蛮声势之下,无人敢贸然动他,但依此形势,明王即便功参造化,怕也下场……”白发老者眼神闪烁一下,轻声道。 陆长仙心中一跳,眸光顿时狂闪,这番话算是说中了他心底的担忧,原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竹叶门已灭,不若便就此以明王为倚靠,也算有了立身之基,后来又见明王威势非凡,竟一举战败梅真人,威震天下,心中便更是安稳许多。 可谁料,竟突然出了这等事,明王顷刻间失去最大倚仗,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虽然暂时来说,明王还无忧,任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付他,但却不能不虑将来。 “只是即便如此,我等又能如何?便是明王再如何失势,却只要一日在世,又岂是我等可抗衡?只要我等稍有异动,定然便是身首异处之结局!”思虑良久,陆长仙却是又一声苦笑。 白发人闻言,眼神越凝,迟疑道:“如今道门已乱,上清山一脉断绝,尽投国朝,林氏、众军阀处,我等……” “师兄慎言!”陆长仙脸色当即一变,立刻阻止其说下去,面色严肃,小声道:“在这等关头,只见明王凄惨,又岂不见明王何曾是坐以待毙的好欺之人?受国朝如此一击,以明王脾性,怕不知早已心藏何等惊天之怒,正等着重立威严。师兄以为,道门那几位,为何眼见明王失势,却依然不敢触其眉峰,反而将道门拱手相让?岂不正是看穿这一点,不想成为明王的立威对象。如今的明王看似颓然,然而,也正是最惹不得的时候,无论是军阀还是道门,谁也不会给他借口,让他重新立威,又岂会在这时候接受我等?若真照师兄所言,我等怕是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白发人闻言,当即心中一惊,随之冷汗倒流,最终不敢再言分毫。 陆长仙打发了他出去,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悚,方才他何尝又未曾动过叛变心思。 身为道家宗师,他又何尝愿似如今般备受约束,可一虑及明王身影,他又不得不清醒过来。 正自心惧时,华明辅来了。 华明辅也没有多做犹豫,委婉的将请他们离去的情况说了一遍,陆长仙不由为之微楞:“让我们走?去哪?” 华明辅也不由一怔,以为陆长仙没听清意思,只得再道:“这段时日多劳诸位用命,几次护我军帅将安宁,为此,诸位亦是死伤甚重,亟待休整,为此大帅已然向国朝请命增援,诸位可即刻卸任……” 这话说的漂亮,陆长仙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心念一闪便明白了其中来由,说实话,他包不得赶紧卸任离开,也确实如华明辅所言,他们这边死的死伤的伤,此地非善地,若旗蛮再袭,怕是伤亡将更为恐怖。 也正是因为真刀真枪的上了手,真的有生死之忧,师兄弟们好不容易沉下的心,才会再次浮动。毕竟生死一线的场面,谁愿意煎熬,眼看机会来了,自然有些沉不住气。 陆长仙眼眸闪动,思索着要不要答应,有方帅的态度,他们等于被赶回去的,明王或许不会怪罪。 然而,当初明王下的是死命,这…… 突然,陆长仙心中一惊,脸色刹那苍白,华明辅在一边见状,连忙道:“陆宗师,可是伤势复发?” “明王怎会料不到,宴会一过,方帅定不会留人,却不曾与我们一声交代,这莫非是在试探我们?”陆长仙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豁然抬头,盯着华明辅,沉声道:“华先生,我等受明王之命护在军中,明王有令,无令我等绝不能退!” “这陆宗师……”华明辅也有些为难了,话都说的如此明显了,不是你们走不走的问题,是这里根本就不能再留你们,难道非要我说的如此直白吗。 “好了,华先生,还请看在我等为护军帅,不惜死伤的份上,体谅我等为难之处。无论军帅是否另调他人守卫,我等不得明王旨,绝不敢退半步。”陆长仙毫不犹豫打断道。 华明辅张嘴无言,沉默下去,半晌,他抬头道:“陆宗师,此乃方帅之令。” “非我等不遵令!”陆长仙亦沉默半晌,开口道:“除非拿到明王令旨,否则除非杀了我等,只要旦有命在,我等就不敢擅离职守。” “……”杀了你们?华明辅无言,开什么玩笑,谁敢下这个命令? 这尼玛是赖上了? 华明辅来的时候,心中还是忧愁这些人走了之后,方帅的安全怎么办,可现在却是头疼,这些人不走该怎么办? 最终两人大眼瞪小眼,华明辅好说歹说,始终拿陆长仙没办法,只好再回去复命。 就在走到帅帐前,华明辅却又突然伸手一拍脑袋,连连懊恼,心中暗骂:“我这是怎么了,险些办了天大的错事。” 他神色一变,立刻进帐。 “都送走了?”方帅正站在地图前,听闻他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寂寥道。 “大帅,末将无能,那陆长仙死活不肯走,末将威逼利诱全使尽了,他却就一句话,除非明王有令,或者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就是不走。”华明辅连忙道。 “嗯?”方有群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华明辅又连忙道:“大帅放心,末将已有一妙计,只需大帅下一道军令,断绝这些人一切物质所需供给,便是他们修为高深,却也需吃喝用度,没了这些,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在此活活饿死不成,而且他们之中已有伤者诸位,我等断了他们医药便是……” “混账!”方有群气的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大怒道,莫说他做不出来这等事,真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一旦传将出去,怕是这数万军将都要哗变! “末将知罪!”华明辅丝毫不乱,一躬身,无奈道:“除此又待何解?那陆长仙态度坚定,没有明王律令,他就是不走。我等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啊!” 方有群见他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闻言皱眉半晌,终是轻声叹道:“罢了,便将情况如实上报陛下,请陛下代为处置吧!” 华明辅却是起身来,颜色正经:“大帅,除此之外,依末将看,需向陛下言明,这些人违抗君临,强驻军中,怕是难保居心叵测,当防之又防,为大帅与众军将安危,当请陛下立刻派宗师增援,以防这些人作乱!” “嗯?”方有群又皱眉,直直盯着华明辅半晌,他岂能听不懂华明辅的意思,这是在向陛下澄清,只不过,这般说法,却为人不齿。 明王留下诸人,几次救他性命,结果竟还得此污名,只要传将出去,说不得便会成为明王欲对他方有群下手,怕是会引起莫大纷争,令明王处境越发艰难。 如此一来,陛下疑心可解。 “大帅,无需担忧,时至今日,明王看似处于劣势,但其安全当是无忧,并非谁可轻易动得的对象,大帅此举看似对明王落井下石,然实则,却对明王未必是坏处,或许陛下见大帅对明王如此,反而能戒心稍减。而且此番过后,或许明王因大帅此举而怒,将陆宗师等人召回,此事也算圆满。若他依然不召回,那足以说明殿下为保大帅之安危,并不在意些许流言蜚语,此也明证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大帅不必为此介怀,只要大帅能阻敌进犯我国度,亦乃助明王之志也!”华明辅却缓步来到大帅跟前,声音低不可闻道。 方有群张嘴便欲叱责,这等揣摩圣意,更图谋圣心的事,岂敢宣之于口,然而最终,他终是未发一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华明辅微微躬身而退。 第469章 不令即可 时光微晃,自寿宴后,转眼便是三日。 这数日来,京城却是热闹,非但朝堂之上喧闹不已,便是在民间,亦是因立储之事而沸沸扬扬。 不知是民间百姓真的耳聪目明,还是有心人在引导,一时间,便连贩夫走卒言语间所谈都必不离三位亲王之贤德事。 有言之凿凿庸王曾于某年某日,白龙鱼服下民间,遇百姓蒙冤,一怒贬命官为民做主! 又有亲见平王,每逢灾年必缩衣节食,于民间施粥,救无数百姓,引万明生佛的善举。 更有离奇的,称泰王生而知之,三岁便与百官论政之传奇事。 总之,仿佛只是一瞬间,各种有关三位亲王是如何贤德、人善、勇武、聪慧事的确切消息,便集体冒了出来,而且还都被各种人等加以各种铁证,被大肆传播不休。 当然,也不止是这三位亲王而已,总还有些关于其他皇子的贤名也被夹杂其中稍稍冒头,只是可惜,声势明显不如三位亲王那般如日中天。 这也不奇怪嘛,虽陛下金口玉言,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中遴选,但帝心难测,谁又能说没有变数? 九五之位何其尊贵,坐拥天下是何等的诱惑,既身在皇家,又如何能甘心就此出局? 稍有异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有一点却是奇怪的很,便是尚在牙牙学语的皇子都在民间有了几分贤德之名,偏偏那早已名震朝野上下,天下为之闻名的明王殿下,却是莫名的没掀起什么大浪来。 倒非是无人提起,恰恰相反,在民间百姓心中,明王的威望要远胜其他诸人,民间感觉诧异者极多,只不过,每当有明王的名字被提起,却立刻会有人一拥而上,各种诋毁顷刻而来,瞬间便将明王压在了三位亲王的热浪之下。 就这般,闻名天下的明王殿下,就此被抹灭在这股立储热潮之下。 明王府! 陆寻义盯着从各处汇集来的有关立储之事的情报,脸色很是难看。 良久,他才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身边范武沉声道:“宫里如何?” 范武乃是陆寻义师兄弟之中,那初入京时,战死在旗国宗师手下那位三师弟胡彪的小舅子,之后便被陆寻义带在身边培养,相比当初,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 听陆寻义问话,沉声道:“陛下这三日都在御书房,阅览百官进折,直到刚才,陛下忽然下令,召阁臣进御书房议事。” 陆寻义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随即微微闭目道:“看来,陛下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当真要立储了。” 范武抬头看了一眼陆寻义的脸色,开口道:“二先生,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结果就会真的定下来了。” 陆寻义脸色越加难看了,缓缓睁眼,眸光中明暗交织,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沉声道:“再探,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范武见状,也只得不再多言,正待转身而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二先生,最近有消息称,方帅上折参了殿下一本……” “嗯?”陆寻义面色当即一变:“立刻联系陆长仙!” …… 要说起来,近来这京中,可谓是诸事繁杂,这明王府自然也难以清静。 可对居于府上的杜先生而言,却还算太平。 自从离得明珠府,到了这京城,竹叶门风波过后,她便在明王府隐居下来。 她很清楚,对明王府来说,她活着便是价值所在。 所以,即便她不想这般虚度光阴,可也只能过这如同幽禁的日子。 其实明王府并未拘禁于她,也不妨碍她四处走动,只不过她却清楚,在明王府,她终究是个外人,必须得避嫌。 所以,她并不随意走动,活着打探些什么,更别提插手明王府的事,随意发表什么意见了。 不过,明王府倒是并不禁她消息,有什么消息,倒也不瞒她。 如今这京城沸沸扬扬的立储大事,她自然也有耳闻,只不过让她想到的是,这般风雷大事下,明王居然有空来她这儿下棋聊天。 眼见明王拿着棋子,专注棋盘,一片风轻云淡色,杜先生也不由在心底生疑:“如此大事,他当真就能好不介怀的淡然处之?” 脚步声来,杜先生偏头望去,只见陆寻义快步而来,冲着明王微微躬身,却并没开口。 杜先生见状,正待回避,却只见墨白一面轻声开口道:“什么事?” 见墨白不避嫌,陆寻义也不犹豫,沉声说道:“陆长仙那边来信,方帅严令他们离开军营,陆长仙以无殿下令旨不得擅离为由拒绝,方帅震怒,上奏陛下!” 杜先生在一边闻言,微微征了征,陆长仙? 随即她便想起此人是谁,毕竟曾身属道门,黄庭府与竹叶门之间往来甚密,这陆长仙乃是长老级人物,她自然也曾知晓,甚至还曾见过面。 只不过,她却不知,原来此人被墨白放在了方帅身边,心中倒是惊异不小。 一时间,眸光一瞥明王,心里涌动诸多念头,面色不由微变:“难道明王竟早与军方大臣多有勾结?这是早存以备将来之心?” 然而,这等骇人想法才刚刚念起,却只闻明王声音清淡:“知道了,宫里怎么说?” “陛下正召阁臣于御书房议储君事,暂时未就此事下旨!”陆寻义瞥了一眼明王脸色,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杜先生也将目光定在了墨白脸上。 却见墨白只是看着棋盘,好一会后,突然摇了摇头,对陆寻义招了招手,指着棋盘道:“帮我看看,可还有解?” 陆寻义闻言心头一闷,却强忍住没有说话,上前一望棋盘,略作沉思,其实心思哪在棋盘上。 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如此无动于衷,随即摇了摇头,对墨白拱手:“属下愚钝。” 墨白闻言,则是苦笑一声,随手扔了棋子,对杜先生拱手道:“杜先生棋艺高超,本王不如!” “承让!”杜先生回神,拱拱手道:“殿下多有杂事扰心,在下不过胜在悠闲罢了,不如待殿下先处理公事,来日再下!” 说罢,便收去棋盘,准备离开。 “哪有什么杂事,这些年来着实荒废了技艺!”墨白却摆摆手,不在意道,随即望向陆寻义:“还有事吗?” 杜先生原以为,墨白是要她避嫌,可听墨白这话,顿时一愣。 “嗯?”陆寻义更是不解,事根本就没说完呢,什么叫还有事吗? “陆长仙那边请殿下示下,究竟是去是留?”没办法,只好重复一遍。 “陆长仙不是已经说了,无令不敢退嘛,既然如此,那何须下令?”墨白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嗅着茶香,笑道:“不错,不错!” 这次陆寻义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只是心中仍自沉闷,陆长仙那边暂且不说,可皇储之事,难道当真就这般不管了? 如今还任凭明王府对军帅不敬,甚至不轨的污名加身,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将来堪忧啊…… 但墨白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得躬身一礼:“是,属下告退!” 待他身影离去,墨白与杜先生之间,陷入了沉默。 二人皆不说话,尴尬品茶。 也着实佩服这两人,就这般对坐,居然也能坐得下去。 终于还是杜先生忍不住了,沉声道:“殿下,如今局势纷乱,殿下身处风浪之中,当真就能不盈于心吗?” 墨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事已至此,本王能如何?” “杜某虽出身下九流,但观殿下绝非颓废之人!”杜薇薇微顿,盯着墨白沉声道。 “不知杜先生可能教我?”墨白微微低头,看着茶杯。 “不敢!”杜薇薇连忙拱手,却见墨白面上并无调侃之意,微微沉默过后,还是决定开口,毕竟如今她的性命,包括整个青年社都维系在明王府身上,微微思虑,杜先生道:“当日杜某离京时,殿下曾劝杜某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如今这京城风高浪急,既然强冲已不可为,殿下又何不暂避锋芒?” “走为上?”墨白低声喃语。 “走为上!”杜薇薇眼中精光一闪,肯定道。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却是抬头看向杜薇薇,缓缓道:“杜先生,今日本王来此,是有一事要与先生商量。” 话题转的条块,杜薇薇有些许楞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不再惊讶,事实上,墨白自然不可能闲的慌来找她下棋。 却也正常,杜薇薇点点头,正色道:“殿下只管示下!”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沉声道:“本来是否请杜先生出山,本王也是思虑甚久,毕竟杜先生于明王府多有助益,却几次三番因明王府而受劫难,本王亦是无颜开口。” 杜薇薇闻言,沉默不语。 心底却是总算明白过来,难怪陆寻义过来,没让她避嫌,并且方才还要向她问计,原来是在观察她有无相助明王府之意。 这份谨慎小心,让杜薇薇明白,恐怕要请她所做之事,非同小可。 无需她多想,墨白已然沉声开口:“想必以杜先生的见识,能够看得出来,寿宴之上发生诸多事,其实并非意外,实则皆乃必然。” 第470章 请你出山 杜薇薇神色郑重,眼神凝重起来“杜某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意?” 墨白站起身来,仰望禁宫,眸光深邃若海,声音却果断有力“寿宴之上,先是国朝与林氏生事端,几度不可收场,然后本王介入,又引得众军阀出面,与林氏合纵连横,共同对抗国朝。很明显,国朝看似与只林氏生恶,然而实则是在与整个军阀势力斗争。除此之外,本王于偏殿,也曾与林氏,与军阀,与道门之间一番明争暗斗,甚至几度明火执仗,差点彻底你死我活。”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看向杜薇薇“杜先生,你看,这数番争斗,哪一桩,哪一件不危险,不紧张?几乎桩桩件件都涉及原则,涉及大利益。可以说,随时翻脸,大打出手,都绝非什么稀奇事。但最终,为何又没有真的出事?” 杜薇薇瞳孔当即一缩,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这一切实则都是试探?” 说到这里,杜薇薇更是一把站起身来,脱口而出“连立储也是演……” “不!立储是真的!”墨白却是摇头,苦笑一声“我与陛下翻脸这件事算是意外……嗯,也不能算是意外,只能说迟早的事,自从当年我离京时发生的一些事后,陛下就对我这个儿子不喜,心结深重。这非一日两日之功,随着我一步步爬到今日这般地位,陛下已然感觉到我的威胁太大,甚至忌惮我更甚林氏等军阀,尤其是当我大庭广众之下教训那三个弟兄之后,陛下便越发觉得我的心太大……” 说到这里,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微微本不该再问,但却实在忍不住“殿下,请恕微微斗胆,不知陛下为何会与殿下有如此之深的心结,便是微微出身下九流,却也可观得,当今天家皇嗣,陛下膝下众子,莫说殿下本就乃是皇后嫡子,文才武略,心性勇武,更无人可与陛下一争风华,再加上殿下多年身在宫外,与朝堂素来无结党,故而无论是论位分,论才智,还是论陛下之信重,都当为陛下心中所选方是,为何陛下偏偏就是容不得殿下?甚至最后闹到,不顾国朝大局利益,宁愿亲者痛仇者快,也非要将殿下踢出储位?” 这番话,杜薇薇本不该问,但既然要涉身明王府之事,她却不得不搞清楚,明王与陛下之间,究竟是真仇,还是假恨,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是否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墨白听完却是笑了笑“你可是怀疑,我有不臣谋逆之心,被陛下查到了,所以才闹到如此境地?” 杜薇薇脑海中一闪,方才陆寻义提过的方帅之事,很明显,殿下在暗中勾结朝廷手握重兵之大员,而且,还被举报了。 虽想到这些,杜薇薇却并未出声。 “你大可放心,本王绝无谋逆帝父之事!”墨白斩钉截铁道,说罢,墨白转身与杜薇薇对视“至于陛下会否一定要我的命,暂时来说,你也无需担忧,他不会杀我。” 杜薇薇与他对视,见他眼中无丝毫彷徨,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 若定武当真以对明王杀机深重,甚至已经谋划动手,那杜薇薇不得不考虑青年社的将来,不是她私心重,而是祖业不能就此毁在她手上,或许于国朝,于明王府,于他人来说,青年社不值一提,但对她本人来说,却是祖宗基业,重若泰山,别人可以不在乎,她不能。 “陛下为何会对我心结深重,就连我也没办法说个清楚明白,而且此还牵涉到一些天家密辛,为人子,我也不能宣诸于口。但我可以告诉你,陛下之所以选择此时此刻来打压我,这其中有陛下在为将来的继位之君考虑的因素,陛下忌惮我会成为将来大夏不稳的因素所在。”墨白声音低沉。 杜薇薇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又松开,看了一眼墨白,心道“不说陛下,就凭你在金銮殿上将三位亲王压的不敢动弹分毫,恐怕任何人都会如此忌惮。” “好了,此事便不提了,还是说回方才,你说的不错,寿宴上除了陛下打压我一事,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其他争端,几乎都可以用试探两个字来概括,陛下在试探,林氏在试探、众军阀在试探、道门也在试探,当然本王也在试探。”墨白眼神又变的深邃起来。 “联合抗蛮?”杜薇薇声音清脆,忽然吐出四个字。 “不错。”墨白赞许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说白了,就是诚意两个字。即便到了寿宴当日,不论是国朝,还是林氏,亦或者我本人,其实没有谁敢说了解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要联合,是不是真的非联合不可。谈判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巨头下场的时候到了。越是到了这时候,便越是要小心谨慎。这番试探,其实就是在互相伤害,互相戳对方的剂量,尽数往对方不能接受的敏感地方出手,这就好似在刀尖上起舞,危险却又直接。谁若是心有不轨,自会退缩。然而,若这般危险,依然肯参与,甚至如此刺激也不肯下桌,甚至还小心翼翼隐忍着最后一丝脾气,不至于彻底翻脸,那就足以说明,此次联合,的确是诚意十足的。” “所以殿下说,金殿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即便不是因坐席而争斗,也会有别的因素。这番试探过后,虽然看似各方的关系相比之前紧张了许多,但实际上,各方心底也随之放松了许多戒备,事实上,如今联合抗蛮并没有停下,反而节奏加快,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杜薇薇的确不俗,以前困于眼界,只在明珠一地。 但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她能以女子之身掌青年社龙头位多年,其中经过的勾心斗角可谓不知凡几,她能屹立不倒,自然眼光手腕都不俗,入京城乱局欠缺的只是眼界与格局。 此番入京城来,虽然看似没有涉世,但实则明王府方面从不禁她消息,京城里种种博弈,皆放在她案头,如此一来,也就弥补了眼界与格局的不足之处。 这也是墨白为何会想到此时让她出山相助的原因,没选陆寻义,也没选铁雄等更信任的自己人。 实在是包括陆寻义在内,是忠诚,也有一定的本事,但却终究欠缺了执掌一个团体的经验,有些事,不是书面学习或者讲道理就可以理解的。 这必须要无数次的实践,需要时间去磨练,方能随机应变。 陆寻义执掌的明王府,目前体系还相对单纯,大体皆以忠于明王府为主,陆寻义在明王府威信已久,自然不成问题。 但换一个地方,未必可行。 其实就算是现在墨白也有些担忧,明王府如今已是稍稍扩充,太玄门和竹叶门原有势力纳入之后,陆寻义明显对那两派多存提防之心,却少加善用之策。 便拿府中资源来说,对府中黑衣卫等原有势力,陆寻义公平公正,有所需,便有所度。 而对太玄门,和竹叶门的人,那便明显有些不太合适。 比如前段时间方有群身边的陆长仙等人,因在方有群身边效命,有所死伤,就连陆长仙都受了伤。 墨白没有指示陆寻义怎么去做,却在暗中关注,结果陆寻义竟迟迟不提封赏。 墨白提了一嘴,他却答道,方帅那边自有护卫宗师用度,府里无需担心。 倒的确是如此,但作为一个主位人选,这样用人却未免有些不合适。 说到底,若是换了黑衣卫在那边重伤,陆寻义肯定早早安排妥当,说到底他还是心有芥蒂,重视不足。 后来因为墨白提了一嘴,陆寻义显然也明白墨白施恩余下的意思,倒真的送去了奖赏资源。 可他却是太过面面俱到,竟将奖赏送到每一人手中。 这不能说不对,但却有更好的办法,可直接将奖赏下发陆长仙手上,然后由陆长仙自己安排具体。 毕竟陆长仙为那边的主事人,总要给他机会施恩于下,涨涨威信,同样能让陆长仙感觉到王府对他的重视与信任。 若是担心陆长仙私吞,也只需稍稍敲打一句便好,如此一来,岂不更好? 想到这些,墨白心底轻叹,不能怪陆寻义,毕竟其曾为一个江湖毫客,行事洒脱,不拘小节。 区区数年时间,就能有这般进步,已然是不错了。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中念头一转,便又对杜薇薇道“所以当日寿宴上看似刀光剑影,实则却不过尔尔,只是能否看分明而已。寿宴过后,不管谈判中还会有怎样的困难,但整个大夏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大格局就算定下来了,基本上不会再偏离路线。” 杜薇薇点点头,却是极为敏感的出声问了一句“殿下是说,国朝、军阀、道门。” 墨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基本如此,但还可以分细点。陛下、朝堂、国朝所属军方大臣,四方军阀、林氏、道门、以及明王府!” “嗯?”杜薇薇皱眉,她听出来了这其中的区别,但一时间却不明白墨白单列的其他几项是和用意。 墨白却也没多解释,又话题一转“谈判完成之前,就基本是你说的这三项,你可已经明白,我今日来寻你的用意?” 杜薇薇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道门!” “没错,就是道门,你如何看?”墨白点头。 “既然大局已定下,那便只要手中抓紧国朝、军阀、以及道门任何一方,便可立足!”说到这里,杜薇薇已经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殿下想让我助殿下彻底掌控道门?” “没错,所谓储位,所谓帝心,在这乱世里,依靠他人赐予的权势,都绝非立足之本。想要活命,立足,和讲条件的资本,便只有手握真正的实权。”墨白眼中精光一闪,缓一缓道“我能在这四面楚歌之中活着,不是因为我是皇子,而是因为我是道门尊者,天下无敌的尊者。”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抬起,直视杜薇薇“然而,尊者之位,只能让我活命,想要立足,想要施展自己的意志,那我必须成为道门之主,正如你说的掌握道门!彻底掌握!” 此时的明王,在杜薇薇眼中,是很少见的。 在大多数人眼中明王是霸气的,尤其是杀人时,但大多时候,却是清淡如水的。 可此时此刻,杜薇薇知道,明王不止杀人的时候才霸气。 她没有立刻答复,不是不想答复,而是她只觉压力如山,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道门,没有人比她这个道门中人更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又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道门内错综复杂,王者为尊,实力、辈分、等级森严。 可又怪的很,在它森严的等级下,又散漫无比。 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道门有更多小团体了。 便是那结党成风的朝堂也远远不及道门复杂。 先是门规等级,然后权利派系,再到师徒牵连…… 每一个团体都是严格的、散漫的、却又偏偏存在,还井然有序。 没有人可以彻底掌控道门,即便是以前那三山四门时代,那三位真人四位尊者威望何其之高,可与国朝争锋,也不敢说尽掌道门。 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了,各种关系太复杂了。 可以共尊为主,却绝不可能一令下,当真齐声伏首,而是会绕无数个弯。 “殿下!”杜薇薇当真没料到明王竟能如此高看他,却只能苦笑“非是杜某不愿效力,而是实在做不到啊,论辈分、论实力、论名声,杜某无一样能服众,当初杜某以女子之身仗青年社,看似艰难,可说到底却还是有几分优势,名份上我占大义,毕竟乃是继承祖业。实力上,有多位叔伯扶持,又有黄庭府做后盾,可威压社众,又经数年多番手腕,方才镇压住青年社。如今,且不说其他,单我背叛师门的弃徒名声,就让我在道门内寸步难行,更何谈掌控?” 墨白笑了笑“并非完全没有优势,首先,道门臣服于我,并非是我强行镇压,其中自有他们所求我之处,实则相护依靠。而我在其中更为强势,所以就有了做主的资格。这是名分吧!有了这个基础,就犹如如今的联合抗蛮众势力之中的国朝一样,即便各方心思诡异,却也不得不遵他为主,听他意见,有了这份缓冲,就有了运筹帷幄的机会与时间。” 杜薇薇闻言,不得不点头,但却仍没有半分信心。 墨白没在意,又道“有了管控的名分,然后便是实力,整个道门,有谁敢与我论实力高低?而我就站在你身后,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觉着,只有你敢与他们论实力,而不会有人敢主动与你论实力!” 杜薇薇心神微动,墨白最后道“还有一个优势,我觉得是有用的,那便是大义在我这儿,抗蛮在即,对道门而言就意味着生死在即,今时今日,我墨白的名声早已广传天下,我相信他们已经明白,战场不再是以前换一个闭关地,而且还可以捞油水的地方,那是要真刀真枪的。让谁去,不让谁去,在你手上掌着,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还是有的。所以我想,以你的手腕,即便孤身入内,但先团结一部分人,应该不难。当然有了这个基础,最后能否功成,也难比登山,但天下事又哪有易得之事,正是因为困难,我方来请你出手!” 。 第471章 王妃心病 执掌道门,甚至是彻底掌控道门。 这件事对杜薇薇来说,实在太过突冗,她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曾为青年社弄龙头的她,在明珠一地还算风光,可再怎样,那也不过只是利用明珠府有多方势力交错,局面复杂,连国朝官方也因各租界而多有忌惮,不能彻底掌控的缘故,而培养出的一个地下势力而已,并非真的狂妄到,以为可与掌控一省府的封疆大吏相抗衡。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明珠府横行,就连封疆大吏都卖她几分面子,那其中定然少不了,自己乃是道门弟子身份的缘故。 而如今,居然说要她去执掌,甚至掌控整个道门? 那可是连偌大的国朝都为之忌惮,无法摆平的庞然大物。 别说她没有心理准备,根本就是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事,又何谈信心。 即便墨白给了她一些底气,但此事太过突然,她还是没敢应承下来。 对于此,墨白也没失望,只说还有些时间,让她可以仔细考虑一番。 望着墨白背影离去,杜薇薇独自一人在院中坐到天黑,连送来的晚膳都未曾进用,就这般一直坐到星月满空,寒气深降之后,她才缓缓回神。 望着那漫天星空,她眼中情绪交织,时而振奋,时而又颓唐,最终却是长生一叹,面上苦笑一闪,微微摇头,起身进屋。 身影消失前,隐约有一句话在院中呢喃:“杜某何德何能,岂敢如此自不量力!”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一晃又是七八日,杜薇薇没去找墨白,墨白也依当日之言,果真给了她时间考虑。 她的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了平日该有的清静,不过外面的动静却越发汹涌了。 明王府依然如以往一般,有什么消息,并不隐瞒她。 就如平日一般,她只是默默看着,听着这些消息,并不主动出声参与。 只是很明显,相较平日,每当接触外界的消息时,她眼中明显多了几许思考之色。 备受瞩目的皇帝召阁臣议事,许多人包括她杜薇薇都曾以为,这立储之事当会有结果了,可是出乎意料,如此多时日过去,宫里竟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也正因没有消息传出来,立储带来的风波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越演越烈。 接下来几日,朝野上下,越发群情汹涌,三位亲王使出了浑身力气,在京城斗的是地覆天翻。 最直接体现,便是朝中官员,开始赤膊上阵,开启了相互攻歼的热潮。 久不开的大朝会在这七八日里,一连开了三次,每一次朝堂上都是腥风血雨,一个个大案要案被当堂翻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一系列官员连番下马,就好似番薯一般,只要拔出一个,立刻就能牵扯出一群来。 朝中大员如此,底下就更不用说,数方势力之间的纠缠,也直接反应到了民间,京中各种犯罪率一时间持续飙高,大理市、刑部衙门、巡防司,这三个执法部门,早已经开启了连轴转模式,牢狱中人满为患。 不过短短七八日,京中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灾,几有人人自危之乱象。 “自古以来,嫡位征伐,莫不如此恐怖!”杜薇薇听闻这番消息,不由叹道。 她倒并不奇怪,就是当年她那小小青年社,其上位之时,亦不知手染多少血腥,多少人命死于权柄之下,便连她一家老小,亦殒命其中,更何况如今乃是手握天下之权柄的帝王位! 却也只是轻声一叹,京中夺嫡之混乱,到底与她无关,不过她却还是不免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阁臣议事,已一周有余,夺嫡之乱,此起彼伏,几欲危及江山社稷,陛下竟仍自不定储位,这……”杜薇薇皱着眉头望着桌案上,那一纷纷京城乱象的消息,嘴里轻声呢喃。 其实莫说她生疑,到得现在,曾满心热烈的朝臣们,也是心中惶然起来。 皇帝当时在寿宴上抛出一个立储之议,看态势明显是有早做决断之意,当日更曾召阁老议事,按道理此事不会拖延太久。 可如今风波诡谲,一连数日过去,朝中已是乱象纷呈,陛下却还不拿出决议来平息乱象。 “难道所谓立储,只是皇帝对朝中结党势力的一个试探吗?” 能在朝为官,又有几个庸才,观形势不对,立刻便开始怀疑起来,这种猜测一出,紧随其后便是热烈的夺嫡风波,立马刹住了车。 但即便刹车,还是有很多人坐不住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三位亲王,当即便是心慌意乱,惊惧不已。 这段时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这朝野之乱几乎尽数起于他们。 倘若皇帝当真只是试探,那他们无疑便犯了帝王之大忌讳,帝尚在世,尔等皇子如此勾结朝臣,几欲有只手遮天之势,是意欲何为? 此事想想都让几位亲王头皮发麻,一时间顿如坐蜡,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可凡事得话分两头,说到底都在帝心。 若皇帝非真心立储,那自然便是他们勾结朝臣。 可若一旦皇帝本心当真是立储,那有大臣拥戴,那是证明贤德与本事,便没有什么勾结朝臣之说了。 帝王之资,岂能没有手腕,连朝臣都收服不了,何谈敢坐拥天下? 所以一旦此次帝王是想看看三位的本事,那如果此时停下不争,岂不是自毁长城? 是立马停下还是继续拼搏? 几位亲王坐立难安,陷入了尴尬境地,帝心不可测,自也没人敢去找皇帝老儿,要一个准话。 不过那百岁前相家中,近来却是门庭若市,一时间诸多访客相继而来。 此嫡位事,乃前相提出,明显涉事其中,要探消息,自然也乃最佳对象。 ………… …… 陆寻义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若嫡位已定,那他也就罢了心思,可既然一再定不下来,那为何不能努力一把? 他来寻墨白的时候,墨白正在给林素音诊脉。 其实修道自有强身健体之功效,所以道家中人,并不容易生病,即便林素音身怀有孕,只要不妄动修为,其实身体素质也比一般孕妇要强许多。 但自寿宴归来后,林素音却不知怎的竟受了风寒,而且一连七八日,不但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宁儿与阿九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床边为林素音诊脉的墨白,心里皆是担忧不已。 尤其是阿九,他本通医道,明王妃的情况他自是清楚的狠,原本些许小疾,根本不在话下,连汤药都无需,数道膳食调理,便可康复无忧。 然而,至如今,却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他心中不能不忐忑,自从王妃有孕,他便相当于王妃的专职医师,如今王妃处了岔子,他如何能不自责? 良久,墨白松开林素音的脉象,目光看向躺在床上,侧头不语的林素音,眼中疲惫一闪,随即又复了神态,轻声道了一句:“无大碍,季节交替,气候反常,受了些许寒气,待会我下个方子驱驱寒气,两三日便好。” 阿九和宁儿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取来纸笔。 墨白提着笔,却少见的犹豫了起来,阿九站在一旁,眼神微暗,他心中有数了。 最终眼看着墨白写下“姜三片”递给他,阿九点头接过。 墨白回头再看了一眼依然默然无语的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与阿九一同出了房门。 “六爷!”来到院中,阿九有些担忧的看向墨白:“王妃此症,似有心忧,若如此下去,怕是有伤神志……” “嗯,我心里有数,去煎药吧!”墨白点点头,并没多说。 阿九欲言又止,却见墨白已经在院中坐下,终是没敢多说什么,快步离去。 在门口就碰到陆寻义寻来,打了声招呼:“二先生!” 陆寻义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王妃病情如何?” “二先生放心,六爷刚刚亲自看过了,并无大碍!”阿九连忙收起担忧,微微一笑道。 他神情转换突冗,陆寻义看的清楚,心中更是生疑,若王妃真有什么情况,那便不宜在此时与六爷谈其他。 眼神微微一斜,正好看到阿九手中拿着药方。 阿九见状,也没遮掩,将药方递给他,笑了笑道:“王妃受了些许风寒,不严重,熬点姜汤服下便好。” 陆寻义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却是脸色严肃的交代一句:“得吩咐宁儿用心照应些!” “是!”阿九点头,同时道:“六爷在里面,我先去忙了!” 陆寻义点头入内,一眼便见到墨白在院中坐着,快步过去行礼。 墨白已然听到了门外对话,也才记起,当初战梅清风之前,他心下谨慎,故而没有将王妃有孕一事告知明王府诸人,只阿九知道此事。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他回不来,就让阿九隐瞒此事,带着林素音避开这风波,他一旦不在了,他的孩子怕也不会被容下。 至于隐瞒陆寻义的等人,是不想再给陆寻义他们一个强撑的理由,他不在了,明王府也没有继续拼死的必要了。 所以陆寻义等人,至今都还不知道王妃有孕的事。 第472章 缓称王 其实如今倒是无所谓了,他平安归来,无需再隐瞒此事,反而有了小主,或许他们心中也更为安稳,毕竟墨白总是风里来雨里去…… 但想一想,还是决定再等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时局稳定些再说。 “六爷,这立储一事,至今不见分晓,似有诡异之处!”陆寻义开门见山,想知道墨白的意见。 墨白其实并不太关注这事,反正定武已经绝了他的帝路,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再立储谁人,他也就无所谓了。 就那几块料,他也没看出有哪个能撑起这大局,相反,如今他更关注的反倒是定武的身体情况。 对定武的病情,他基本已经绝望了,与定武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他再如何恳切,定武也不会接纳他去治病,只会认为他别有心思。 如今他倒是宁愿定武早日立下皇储,或许还能用最后的时间,帮助皇储立些威严,也不至于将来他一旦驾崩,国朝立刻陷入四分五裂的危机。 “陛下怎么谋划的,咱们插不了手,看着就是!”微微沉吟,墨白摇摇头,轻声道。 陆寻义听的心中一凉,他实在不解,殿下为何始终不愿向储位靠近,明明定武帝将崩,只要能入储位,那登大位,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若储位一定,将来再向登位,那将无比艰难。 他已经暗示过许多次了,可墨白始终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郁闷非常,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最后还是忍不住:“殿下,依属下看,陛下心中怕是也心意未决,……” 话刚到这儿,墨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抬手打断:“寿宴上的事,你清楚的很,本王就算想争,也争不了,又何必去做无用功。” 陆寻义顿时脸色一阵通红,他如何不知这一点,可是…… 咬了咬牙,他还是坚持道:“殿下,请恕属下斗胆,陛下的病情您心中最是明白,一旦当真天崩,这国朝必将大动,外敌虎视眈眈,内忧每况欲甚,如今联合抗蛮,尚有陛下威压,若将来当真由他人继位,怕是局势立刻将崩,此于朝于野,都将乃是一场滔天大灾。” 说到这里,陆寻义抬起头,看着墨白,满腔赤诚:“殿下,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但身为圣祖爷后裔,您也必须为祖宗社稷,天下黎民考虑。纵观当今皇室,能承陛下遗志,能镇压朝廷者,除殿下外,谁可争锋?如今殿下的确被陛下误解而出局,但我们也并非当真无一争之力,陛下如今尚不知自己病情深浅,若是知晓,又岂能不为祖宗社稷考虑?届时,陛下定能理智分辨,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听到这里,墨白脸色已然铁青,眼中少见的怒火膨胀,盯着陆寻义:“你说什么?你让本王告诉陛下他的病情?” 墨白语气中的寒意扑面而来,陆寻义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的病情,之所以不能告知,正是因为情况不可测。 没有谁能保证,定武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样一个雄心壮志满腔,一辈子为光复大夏而忍受了太多憋屈的帝王,在最后时刻,被临头一击,再也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 一个帝王的担当,或许会让他如陆寻义所说那样,忍住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只为国家将来而考虑,那他会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来完成他的遗志。 但同时,一个帝王的骄傲,一个帝王的憋屈,同样可能让他在最后时刻,不顾一切的放纵一回,也许他会以从未有过的魄力,在他最后的时间里,用最后的性命,用国家做赌注拼最后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他会杀了令他蒙羞,恨之若狂的林华耀,他会杀了对他阳奉阴违,居心叵测的众军阀,他会调集一切兵力驱赶外敌,杀掉一切反对者,用最后的威望,做一场注定赢不了的豪赌。 不要怀疑一个帝王的临死一搏,会为这天下留下一个怎样不可预料的烂摊子。 四分五裂? 怕是亡国灭种都有可能! 对于此,墨白早有明言,绝不能赌陛下的心性,没有任何人能够赌得起。 他知道墨白真怒了,怒他为一个帝位,竟不顾苍生性命。 陆寻义冷汗唰的从头顶流下,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忍了,身为臣下,自当为主而谏。 他明白,有些话,有些事,主上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这便是臣下存在的作用,多少朝里,开国君继位,皆乃臣下“相逼”,创下万古留名之伟大基业。 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将心里话说出来:“殿下,即便不告知陛下也无妨,如今陛下心意未决,我等也只需让陛下再犹豫的更久一些,属下手中早已有那三位不法之证据,定能让陛下为之而怒,依您对陛下的诊断,只要我们再坚持月余,到得最后,未必没有转机……” “轰!” 一声爆响,墨白身边的石桌轰然裂开。 “砰!”陆寻义当即双膝跪地,脸色发白的盯着那石桌碎屑。 “怎么了……”背后林素音的房门被急忙打开,宁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明显有几分惊色的看着外面,显然是被外面这大动静给惊动了。 不过目光一看墨白仍自怒气明显的背影,和陆寻义跪地伏首的模样,顿时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随即立刻关门,消失在人前。 墨白微微闭眼,再睁开压下心底的烦闷,缓缓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陆寻义抬头看他一眼,才缓缓起身。 墨白仰头看着远方高空:“你以为这夺嫡之事,天下真的已经忘了我明王府?陛下、百官、林氏、军阀、甚至旗蛮,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咱们。这储位,他们可容的其他人坐,却偏偏容不得本王,若当真本王坐上储位,那别说将来,就算是现在,这国朝也得崩散。就连现在这联合抗蛮之大势,都说不得会因本王袭位而中断。你觉得本王能坐镇朝纲,能威压四海。可你怎么不想想,其他人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储君吗?” “这储位掀起了多大风波,朝堂上腥风血雨,险些危及社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明显就是陛下在借机清理朝局,可至今为止,包括旗蛮、众军阀,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趁乱而起,搅动风云?任由陛下施展韬略?那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觉得本王那几个兄弟扛不起社稷,他们乐见这几位上位,所以才坐视上观。” “若是本王上位,他们还能如此镇定吗?陆寻义,你能不能把目光从储位上挪开,稍稍抬高一些。你看一看,如今的国朝,究竟怎样的继承人,才符合大局,才能让更多人安心,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帝位,不是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能做,也不是有本事的人坐上就一定于国有利。” 墨白说完,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陆寻义却早已在他一番话下茫然了,如此说来,明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能踏足帝位? 那明王府如此挣扎,那他如此苦心筹谋,明王府几番生死,又为得什么? 不能居帝位,如何施展抱负,如何有斗志? 他确实茫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起心,有朝一日辅佐墨白称帝,立大志于天地间,不枉人间走一遭,方不负此生豪情。 墨白虽始终不提帝事,但也从未彻底决绝,一直都给了他希望。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他抬头看去,并不见墨白回头,少顷,却听墨白道:“登帝位是为了方便我们做更多事,绝不是为了登帝位,而做更多事!即便就如你所议,不久之后,我登了大宝,真的于我明王府有益吗?这天下诸雄,从此将本王视作唯一的,最大的敌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本王分担,届时本王能做什么?陛下又何曾不负有大志,手段智慧皆不欠缺,可继位至今,他可曾做成哪怕一件事?而当年他继位的环境,远不如今日这般糜烂。今时今日,我便是即位,也未必就不是下一个定武帝,蹉跎之间,没了当年锐气,时光一震,已垂垂老矣,独留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 陆寻义闻言,茫然渐去,终于慢慢恢复心智,眸光中有了思虑光芒。 他沉默了,的确,定武帝为君一世,若客观称,他不是昏君。 然而,无论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注定当不得明君之称,史书如刀,半点不留情,他注定难以留下光辉一页了。 陆寻义望着墨白背影,缓缓跪下:“殿下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墨白没回头,负手前行:“且安心做事吧,帝位是高高在上,但实力不足,坐上去又能如何?目前,我们需要的不是帝位,而是时间。帝位于我目前而言,不是良药,而是剧毒。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只等新帝将出,必容不下我。但也正因此,我们反而有了时间发展。会有很多人力保我活着,比如旗蛮,比如林氏等军阀、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但他们最大的敌人却是国朝帝君。他们会希望用我来打击新帝,也会希望新帝将手段全用在我身上,他们会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所以他们会让我发展实力,会让我与新帝有一博之力。” “正如当年林氏崛起,众军阀捧林氏以抗国朝,很快,我明王府就是新的林氏。” “天下乱,四方雄起,这苍茫岁月,谁主沉浮,各凭手段吧!” “观历史风云,我常闻有志之君,能建万世基业者,无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 第473章 心病 墨白发怒,训斥陆寻义的事,其实已然很是注意,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天下又哪有不透风的墙,那被墨白一掌击碎的石桌,以及陆寻义离开时的神情,都还是不免落入了一些人的眼中。 一时间,虽然没人敢去多说什么,但很明显,这件事对明王府还是很有影响的。 影响甚至还极为不小,最直观的体现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几乎所有人说话做事,都不由自主的平添了几分小心。 就连阿九与宁儿,每次见到墨白,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目光中也总是会探着一些惊惧与担忧。 尤其是阿九,每次在墨白面前,都会有些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 明王府中如此明显的异常,墨白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事情过去的第三天,阿九再一次来到墨白身边,汇报王妃的情况。 “稍许风寒已经无碍,王妃今早在院中走了一会儿,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胃口却仍然不好,小半碗米粥都未曾吃完……” 阿九事无巨细的禀报,墨白也就静静听着,这段时日,即便林素音在病中,墨白也甚少与她见面,一切事宜皆由阿九与宁儿照应。 倒并非墨白有多忙,而是他很清楚,或许没有自己在她跟前晃,她的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对于两人之间的这个尴尬处境,问题出在哪儿,墨白虽然心知肚明,却又只能默然无语。 在寿宴之前,其实因为孩子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很大改善的,即便没有马上热乎起来,但很明显,两人之间的接触要比从前频繁了许多,有时一起用膳,有时也会一起走上几步,或者静坐一会儿,虽然话语不多,却不再那么抗拒接触。 只不过随着在寿宴之上,墨白与林华耀在大殿上,公然冲突,就在她眼皮底下,险些当场你死我活后,他与林素音之间的关系,便一朝又复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严重。 林素音的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些许风邪而已,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至于卧床不起,说到底她其实乃是心病,忧思过甚所导致的。 对于此,便是墨白医术再高,亦是无可奈何。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心药,他又如何能给她? 花言巧语去安慰? 莫说墨白说不来,便是能说,林素音也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些许敷衍之词,她又岂能相信? 明王府与林氏之间从前仇旧恨,到政治立场,再到大利益纷争,就说势不两立也绝不夸张。随着明王府的发展,如今已经避免不了的走上了棋盘,要正面厮杀了。 最后结果,无论是林华耀灰飞烟灭,还是墨白身死道消,显然都是林素音难以面对的。 情况已经注定,墨白没办法去和林素音说:“不用担心,明王府与林氏会和平相处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唯一能够去做的,便是少在她面前出现,或许这样能让她稍稍忘却这解决不了的问题。 “六爷,王妃身体虽无大碍,但如今有孕在身,总是如此心事沉沉,不得疏解,长时间如此下去,于娘娘和小主,都绝非好事。”阿九抬头看向墨白,神色担忧。 “嗯!”墨白闭眼微微沉吟后睁开,沉声道:“让青儿过来多陪陪她……不,她怕是不会和青儿多说什么,这样吧,待会你去杜先生那儿去一趟,把情况和她说一说,让她帮帮忙,我听说之前王妃便时常去找杜先生聊天。” “王妃有孕的事……”阿九点点头,却又请示道。 “无碍!”墨白摇摇头:“你交代杜先生一声,此事尚未公开,让她保密便是。” 不公开只是不想平添事端而已,倒并非真的怕什么。 “是!”阿九点头应命,正待转身出门,却是脚步微顿,似有犹豫在眼中一闪而过。 “还有事?”墨白沉声问道。 “这……”阿九少见的吞吞吐吐。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因林素音的事,墨白的心情说不上太好。 “六爷恕罪!”阿九闻言,顿知墨白不悦,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忐忑道:“六爷,您看,王妃有孕的事,二先生那边要不要也知会一声?” “嗯?”墨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剑眉微挑,盯着阿九半晌不语。 阿九顿时心中后悔自己的冒失,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实他的个性,算得沉稳,知道六爷没交代的事,那就无需他多言。 可没办法,这几天宁儿心神不宁,总为陆寻义担心,他有些不忍心,终是忍不住想要打探一下情况。 他虽然不知道,当日六爷发火究竟为何,但没人比他更明白,六爷对二先生是有防范的,所以他也着实搞不清楚,这一次,六爷对二先生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好在墨白倒是并未发怒,看了他一会,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为何想要告诉他?” 阿九额头有冷汗滴下,又再次吞吞吐吐起来道:“阿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既然如今要告诉杜先生,那二先生那边不知会一声,或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他吭吭唧唧的,墨白却是直接了当。 阿九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见他不似发怒,心下微松,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阿九是觉得,即便不说,娘娘的身子也一天天起来了,怕是不用多久,二先生也会知道了,如今既然殿下要将此事告知杜先生,便不如也知会二先生一声,以免将来生出误会。” 闻听此言,墨白倒是心中微微一顿,说实话,若非阿九此时提醒,他倒是真忽略了此节。 心中一动,的确如此,若是陆寻义得知,如此大事,墨白竟然宁愿告诉杜先生这外人,却也要瞒着他,那怕是心里当真要有想法。 放下茶杯,墨白眸光不由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阿九,方才心中的烦闷却是一扫,莫名的欣慰起来,阿九终于还是成长起来了,虽然这事不大,但看得出来,阿九心里是有格局的,做事相对圆满周全。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心机,或许会让墨白心中生出提防,但阿九不同,阿九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墨白问心自问,这世上最信任的人,阿九绝对居首位。 其次者,便是宁儿,然后才是铁雄。 这倒也不是铁雄不忠,事实上最忠的便是铁雄了,但无论如何,阿九和宁儿皆是他一手带大,亲自教育出来的,说到底,在心里要更为亲近一些,即便宁儿有时会很调皮,不着调,但墨白依然信任,或许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嗯?不对!”突然,墨白心中又是一动,眼神定在阿九身上。 不对啊,若是要提醒自己,阿九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眸中一闪,墨白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骤然冷哼一声:“不错啊,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敢对本王使手段了。” 方才还没反应过来,这阿九分明是在为了陆寻义的事来试探他啊。 如果他答应,那证明陆寻义在自己心里依然信重。 如果不答应,那就代表自己真的对陆寻义有想法了。 墨白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盯着阿九视线慢慢锐利起来,他不知阿九是受了谁的意思,来打探他的想法。 这几日府间的异常,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是陆寻义让他来试探自己吗? “砰!”阿九顿时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六爷,我……我。” 墨白盯着他半晌,怒容又慢慢收敛起来,心中还是相信阿九的,阿九是知道自己心思的,绝不敢如此冒失,更别说帮陆寻义来打探了。 他没这个胆子,也不会这么不稳重。 眸光微晃,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心底,脸色微微和缓,嘴里却仍然冷哼道:“哼,又是宁儿那丫头让你来打探的?” 这一次,阿九不再结巴了,头摇个不停,连忙解释道:“不,不关宁儿的事,是,是我自己,真的不关宁儿的事……” 提及宁儿,阿九就像吐豆子一般,将事情说了个分明。 墨白也是无语,还真不是宁儿没分寸,而是这小子看不得美人忧伤,迫不及待的自作主张,想要为美人出力。 墨白嘴角抽了抽,这小子对宁儿那点心思,整个明王府除了宁儿本人,怕是无人不知了。 说实话,这事上,墨白是瞧不起阿九的,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玩暗恋是玩上瘾了,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他还遮遮掩掩的搞的好像谁都不知道一样。 不过,墨白心里其实也明白,阿九是自卑,觉得身份配不上宁儿,毕竟他乃奴仆出身。 而宁儿除了有铁雄这个大哥之外,自身更是优秀无比,就连武道天资都比他这个渣渣要强了太多。 自然的,他也就只能明明白白的暗恋了! 第474章 储位定 偏偏宁儿那丫头也是懵懵懂懂的,这么多年了,或许是和阿九太熟悉了,偏偏就察觉不到异常。 “起来吧!”想到这些,说实话,就连墨白都有些同情他。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此刻,墨白也不自禁的心里有些悠然,看看这小子,再想想自己当初和林素音。 在女人一道,和阿九一比,这差距就太明显了不是。 想当初,自己是何等气魄,行事果断非常,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男儿大丈夫,立人世间,岂不正当如此? “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关宁儿半年紧闭!”墨白声音平淡。 阿九刚站起来,闻言又噗通一声跪倒,眼神有些楞的看着墨白,心道:“搞错了吧,都说了不关宁儿的事啊!要关紧闭,也是关他阿九啊……” 正要开口分辨,却见墨白一挥手:“此事已定!” 阿九顿时无语,只得苦着脸站了起来。 墨白喝了一口茶,神色平复下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府中最近是不是有些流言蜚语?” 阿九闻言,神色一震,偷偷瞥一眼墨白脸色,却看不出他心中如何想,只得老老实实,又小小心心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二先生来见过您之后,便这几日都未曾再露面,府中私底下有些不解。” 墨白闻言,沉默了稍许,却没有多说,只是半晌后,道了一句:“嗯,我知道了,你去走一趟,告诉他王妃有孕的事,交代一声,暂时不要搞的沸沸扬扬!” 阿九脸上微动,心中却是一松,殿下这是在安二先生的心,看来没大事,这下,总算可以让宁儿安心了。 见他出门而去,墨白起身来到窗口,望向整个明王府,缓缓吐出一口气。 队伍大了,远不如从前那般随意。 尤其是他这身居主位的人,一言一行,反倒比从前要谨慎许多。 一直以来,就储位一事,不,不止储位一事,是很多事情上,他都并没与陆寻义说上太多自己心底的想法。 这并非是做作,而是人心实在太复杂了。 一直以来,他有意培养陆寻义的能力,也协助陆寻义在明王府掌权。 墨白所需要的不是一个应声虫,他需要的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主事人。 所以,很多事情上,他必须尊重陆寻义的想法,甚至大加支持,只有如此,才能培养他的自信和威信。 到如今,整个明王府内,说陆寻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绝不算夸张。 这自然是有好处的,很多时候,墨白不在,明王府也不会陷入一片混乱中,正如墨白还没回京的时候,明王府的一应事情,便有陆寻义自主打理,让他省了许多事。 可有好处,便有弊端,随着陆寻义有了自己的威信和能力,他自然也就多了许多自主的意见,并且对自己的能力和意见都深信不疑。 但有时候,他的意见与墨白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正如储位一事上,他所认为的,和墨白所筹谋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这时候,墨白反而不好办了。 直接强势否认他的想法,无疑会让他颜面尽失,更会揣度自己是不是对他已心存不满,或者对他的能力失望,这当然会让他不安。 同时也会让府中其他人生出多余的想法,这世上只要有上进心的人,总不免会多几分心思,说不得就领会错了,以为陆寻义要失势。 无疑,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明王府内肯定会不稳。 可若只是顺着他的想法来,肯定也不行,所以只能引导。 之前一些事情,虽然也未必就完全合乎墨白心思,但也没关系,慢慢引导便是。 但这一次,对于储位,对于帝位,陆寻义的执着太强了,从储位之事一开始,他便几次三番要有动作,墨白多次引导,按道理,陆寻义早就应该懂了墨白的心意。 然而这一次,陆寻义却是坚持几见,他无比深信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他所要做的,才是对明王府,对明王最好的途径。 即便明白了墨白心意,但他还是不愿妥协,只要明王没有彻底回绝,他便始终抱着希望,要说服明王去争一争那储位。 甚至,他还暗中背着明王做了些事情。 想到这里,墨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陆寻义太过自信了,他以为墨白不知道,然而实际上,从他有动作那一刻起,一切就在墨白眼皮底下。 明王府这些年所诞生的底蕴,当然不止表面上这点东西,否则明王何来的自信,敢与天下争雄? 在明珠那些年,这里面,有陆寻义知道的,也有陆寻义不知道的。 在立储之事传出后,陆寻义便有派人开始清点、盘查,他所掌握的那些遍布全国的药铺、医馆、粮庄、杂铺等生意网络的情报、钱货线路。 之后又让各军中探子,加快了情报传递线,开始统计明王府现在掌控的,能成战斗力的实力体系。 随后更是让铁雄上报了,他所知的一条军工线的生产情况。 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出格,并没有下任何一道多余的命令,只是清查,统计。 可墨白又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只不过却一直都只是看着,他也想知道,陆寻义究竟会不会当真敢孤掷一注,真的背着自己发动那些他曾下严令,没有他的命令,绝不准妄动的东西。 墨白还想要看一看,铁雄等陆寻义这些曾经的师兄弟,究竟会不会跟着他干,又有没有能力将明王府拉离他的掌控之外。 好在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陆寻义终究还是守着最后一条底线,而铁雄总算也没有辜负他,并未因师兄弟情谊,而去隐瞒他。 他对陆寻义发了火,事实上,他并不想这么做,但他意识到,陆寻义这一次太固执了,已经到了必须打压的地步了。 所以他一掌拍碎了石桌,也带来了这些流言蜚语,让陆寻义三日闭门不出。 这三日内,他知道府中情况,却没有立刻就澄清,他是希望陆寻义能够冷静冷静,也是有意识的给他浇一盆冷水,这些年无人可用,陆寻义太过受信重,头脑已经过于发热了。 墨白微微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是要将陆寻义一棒子打落尘埃,看着阿九快步朝着陆寻义那边而去,墨白将视线扫向别处。 目饶一周,嘴角却微微翘起,这一次,倒是让他发现这明王府中,着实有些意思。 “墨一!”墨白嘴里轻吐出声。 顿时楼下一道身影闪烁,很快便出现在他身后:“殿下!” “可有什么异动?”墨白转身重新坐下。 “立储之事,倒是没引起什么骚乱,原竹叶门和太玄门的人并没有异动,黑衣卫稳定无忧。倒是这几日,虚离子有些心思,在打探当日殿下为何发怒,也曾与他儿子通信,想让他儿子尽快来京!二先生闭门不出,没有异动,他手下的范武却是有些愤愤不平,吐露过几句苦水。”墨一沉声道。 “呵,这虚离子倒是有趣!”墨白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 他岂能不知虚离子的意思,这是看陆寻义落难,想要让他儿子趁虚而入,再上一层楼。 毕竟他儿子与墨白这些年还是有些亲近的,这虚离子倒是很有上进心啊。 对此,墨白倒是并无什么恶感,手下人有所欲,自然也就代表对明王府有信心,这是好事。 墨白也没有纠结于那范武之事,他知道这个人,胡彪的妻弟,也知道陆寻义培养他的事。 这乃是陆寻义的亲近人,对陆寻义有几分情义是好事。 “这么说,没什么异常!”墨白点点头。 “核心人员,基本都恪尽职守,未见异常,私下里会谈论二先生引殿下发怒一事,却多是好奇,倒是府中新进的一些仆役丫鬟,却是有几个不老实的,果然跳出来了,按照您的意思,并没处置,任凭他们挑事。”墨一肯定道。 “嗯,总会有几个跳出来的,也都是一些被放弃的棋子而已,无所谓了,除了他们,也还会有再进来的,只要咱们自己不出问题就是!”墨白点点头,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明王府内核心人员,陆寻义并没有逾越去拉拢,这就够了。 微微沉吟,墨白抬头,盯着墨一沉声道:“这事你不要再管了,道门那边不能再拖了,你准备一下,随时待命,前往上清山!” “是!”墨一点点头,却是问了一句:“王妃那边,依然按照原计划?” “嗯!”墨白稍稍想了想,还是觉得,目前来说,王妃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最好的办法,点头道:“去准备吧!” “是!”待他离开,墨白从楼上一跃而下,目光却看向京城:“这储位,也该定下了吧!” 墨白的喃喃自语,似乎得到了回应。 又三日后,沸沸扬扬,喧喧嚷嚷的储位一事,终于是有了结果。 然而这个人选却是大出墨白之意料。 之前说是三位争储,实则朝野之中,主流还是认为,这储位恐怕终究还是要落在大皇子庸王和九皇子泰王二位身上。 立嫡立长,或又立贤。 大皇子身为长子,除墨白外,其身份最贵重,更曾经得过先帝喜爱,曾时常亲自带在身边。而论能力,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定武辅政,更曾代天子出巡,自然乃是热门人物。 而九皇子,虽年纪尚轻,但却聪慧得紧,自小深得帝心,又有陛下宠妃兰妃在侧,虽兰妃被下了冷宫,但宫中有消息传出,陛下实则仍然宠爱。 再加上九皇子,从年后,更得皇后收归宫中亲自教养,这无疑在上位路上更进了一截! 至于平王,不论贤还是长,甚至母族势力,明显要弱势于大皇子与九皇子,虽然在朝中经营多年,也有势力相扶,但要论希望,他希望最小。 可最后结果出来,却是连墨白都为之皱眉不已:“平王?怎么可能是他?” 第475章 空有心思 消息传来时,庸王府内,大皇子正在与一干幕僚饮酒议事。 骤然听闻平王登太子位时,顿时呆若木鸡,手中酒杯落地,嘴里不住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老三,论长论贤,本王才是长子,本王才是贤王啊。” 在场诸幕僚亦是皆面色发白,显然同样为这消息震骇,此时此刻,无人能接上庸王的话。 “轰!“突然,大皇子一把踹翻面前案几,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主位,死死掐住来传信之人的衣领,面上已是青红交加,狰狞不已,狂吼道:“你骗本王的是不是,是不是?父皇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怎么可能不选本王,本王才是长子,只有本王才能当太子,说,快说,一定是本王,一定是本王对不对……” “王爷饶命!” “王爷息怒!” “王爷慎言!” 在座之幕僚,终于反映了过来,连忙上前拉开已然愤怒到无法自抑,竟口不择言的庸王。 “慎言,哈哈哈哈……”庸王被众人拉开,却是忽然仰天大笑,如疯如魔:“本王为何要慎言,父皇何其不公,竟如此欺我,如此欺我,凭什么,凭什么……噗!” 怒急攻心的庸王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跄踉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庸王府内一片混乱! ……………… …… 九皇子虽已封王,但一则因为尚未成年,二则,素来得陛下喜爱,故而即便早早封王,却也依然长居宫内。 旨意传来时,其正在给皇后请安,闻听之后,也是刹那脸色苍白,却或许因为此时皇后正坐在上首,他未如庸王那般如风入魔,口无遮拦。 却只是死死的低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而坐在上首的皇后也明显顿了一顿,与身旁老宫女对视了一眼,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底下低头站立,虽强做镇定,身躯却止不住颤抖的九皇子一眼,沉默下来。 “下去吧!“挥退了传信之人,皇后缓缓起身,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九皇子跟前停下,眼神中有悲哀浮现,只不知这悲哀,究竟是为九皇子,还是为她的嫡子明王。 “唉!”最终却只是沉沉一叹,什么也没说,与老嬷嬷离开了正殿。 待她身影离去许久,九皇子仍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只见他缓缓抬头,还未完全脱稚气的脸上,竟是早已狰狞的恐怖。 却只是一瞬间,便见他连连深呼吸数次,袖子中死死紧握至颤抖的拳头缓缓松开,一抹鲜红早已弥漫手心。 他转过身,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随之若无其事的出门,没去见任何人。 只是回到自己房间,擦去了手中血迹,继续看书学习,…… …… 一场储位之争落下帷幕,不出意外的落了个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结局。 不管是否合人心,这储位终究还是陛下一言而决之事,再如何出乎意料,再如何接受不了,也都必须在陛下金口而断的那一刻,闭上自己的嘴。 喧喧闹闹的储位之争,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庸王府从曾经的门庭若市,顷刻间变得门可罗雀,再无一丝往日之风光。 九皇子从大热之选,转眼间跌落尘埃,再无人问津。 唯有曾经最弱势的平王府邸,成了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拜访之人如过江之卿,一辆辆堆满礼物的车马进进出出,端的是蓬荜生辉! 平王府是一朝得势,鲤跃龙门! 其他人则如落毛凤凰,不比鸡贵! …… 明王府内,墨白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是苦笑了一声,摇头轻叹。 数日自省的陆寻义从明王告知他王妃有孕事后,便又重新出了门,此刻就站在明王面前,望着墨白的面色,轻声道:“三位亲王,无论位分、才能、德行,平王都称不得上上之选,便是论及陛下之宠,其也不如庸王、泰王。此次竟为他独占鳌头,此事颇令人费解。” 墨白遥望禁城方向,再次摇了摇头:“他哪来什么才德?文不成、武不就,眼高手低的废物一个罢了,我虽也不与庸王和泰王亲近,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比之平王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墨白显然没什么顾忌,话说的直接。 陆寻义却更加疑惑了,正因如此,按道理,这平王就是一个陪太子读书的角色才对,如今竟被陛下纳作储君之选,这实在让人意外:“陛下此举,莫非是还有什么考量?” 这一次,墨白并无立刻作答,他望着禁城方向,眼中精芒闪烁,缓缓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否则,陛下怕是要白费心思了。” “殿下是说?”陆寻义眉头紧皱。 墨白收回望向禁城的视线,眼中也有了几分凝重,沉声道:“前番,陛下借立储一事清洗朝堂,清洗出去的老臣,三位亲王手下几乎都有份,所以表面上看,陛下并没有刻意打压谁,也没有刻意抬举谁。让人看不出陛下心意谁属,但如果换个角度想,却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你说,这三位亲王之中,谁在朝堂上势力最大?” 陆寻义闻言,眼中思绪掠过,随即沉声道:“自立储风波以来,观朝堂上,当属庸王最强,泰王次之,平王又弱之。” “未必吧!”他话音一落,墨白却是摇头:“老大辅政多年,掌控朝堂最深,这是事实。然而老九却因年纪尚小,还未曾亲身介入朝堂,只是靠母族势大,风头才会不弱。而老三在宫中无依无靠,其母族也远比不得秦国公一脉那般强势,但却能与老大相抗多年而不倒,又岂是简单。真要论起朝堂之势,老大最强无疑,老三却绝对比老九要强。” 说到这里,墨白看了一眼陆寻义:“老九母族虽然势大,可也正因为他母族势大,反而最具劣势,身为国君岂会容外戚当权,若让老九即位,那外戚必遭打压,如此一来,朝堂上老九还剩得什么?” 陆寻义悚然一惊,闻言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陛下看似在清晰群臣,三位殿下都有份,但实则,受损失最大的是庸王与平王?” “不错!”墨白对此无比肯定,沉声道:“陛下心意虽难测,但于三位亲王,陛下之爱憎还是有迹可循的。首先是老大,其为长子,又辅政多年,若真得陛下喜爱,岂会先太子故去多年,本王这嫡子又无所踪的情况下,陛下却始终不扶他一把?由此可见,陛下并不倾向于他,反而对他结党一事,多有不满。” “再看平王,文才武功无一堪道,更是毫无格局,陛下与道门争斗久矣,之前,我还曾见老三却宴请道门青年才俊,以期能拉拢为助力,如此不知死活的蠢货,单只他勾连道门,就足以让陛下厌之?” 说到这儿,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也不出所料,墨白看着陆寻义的眼神,点点头道:“所以,要论储位,泰王希望最高,首先他有陛下宠妃兰妃相助,其次泰王乃是在陛下身边亲自教导长大,也着实早慧,深得陛下喜爱。他的个性更与陛下很有几分相似,上次本王寿宴之上,当堂给他一巴掌,他亦完全忍下,由此可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隐忍功夫却着实不弱,想必更得陛下欣赏。如此一来,他的希望自然高于其他人。先太子故去多年都不再重定国储,本王觉得,陛下其实就是在等老九长大成人,只要老九在成长中不出大错,这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如此一分析,陆寻义不得不认可墨白的推测,的确无论怎么看,泰王才是陛下心中之选。 想到这里,陆寻义也记起,当初墨白在寿宴上,给了老九一巴掌的事。 外人皆认为,墨白之所以只打泰王,是因为三位亲王之中,只有老九比他小。 但现在看来,当初殿下之所以打泰王,并非是年纪原因,而是认为他才是最有可能的继位之君,所以殿下才给他个深刻教训,让他记得如何做人,如何为君。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陆寻义如何相信墨白的推测,但如今储位定于平王,已经是事实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若果真如此,那陛下此举,岂不是说不通?” 墨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倒希望是我看错了,但就怕陛下选老三,乃是表面功夫,实则心中另有想法。” “另有想法?”陆寻义眼中光芒一闪,却是道:“陛下就算当真属意泰王,但如今旨意以下,便是还有其他想法,以陛下的状况,怕也来不及了,陛下怎会……嗯?” 话说到这儿,陆寻义豁然抬头,眼中发愣,他突然想明白了。 墨白也是摇摇头,心中无奈,轻声叹道:“陛下雄心未死,他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了。此番若当真只是抛砖引玉,想用平王做挡箭牌,继续清洗朝局,以此来为泰王将来铺路,那怕是当真一片苦心要付诸流水了。” 第476章 太子宴请 说到这里,墨白微微低头,陆寻义也沉默了。 若真是如此,那局势就当真麻烦了,陛下撑不了那么久,如今扶起平王,恐怕是没有时间再给他机会将平王赶下去了。 这偌大的国朝,将来落在平王手上,以平王之本事,想要与天下豪雄相抗衡,怕是局面堪忧啊。 “罢了,事已至此,能身在皇家屹立至今不倒,或许平王也当真有几分亮点,才被陛下选中,方才一切都不过是我看错罢了。”墨白摇头,不愿再多语此事。 陆寻义苦笑一声,也只得如此期盼了,经过上次墨白一番话后,现在他的想法明显改变了。 虽然仍自心中遗憾墨白不能登储位,但也确实开始冷静思考。 他知道,殿下是希望新君能够支撑久一些,最好能够隐忍一些,多争取一些时间,留待明王府发展。 可以平王之脾性,恐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一旦上位,怕是会迫不及待就要收拾明王府的。 倒不是惧了他,只是怕这家伙太过狂妄自大,根本不知分寸,不顾一切的要来对付明王府,逼得明王府不得不和他正面开战,这无疑对明王府并无好处。 以明王府的处境,要的是一位有些脑子的新君,可以处心积虑来对付明王府,但绝不会冒冒失失的就横冲直撞。 两人心底也只能希望,平王的庸俗是装出来的,他乃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紧随其后的一封圣旨,却将他们二人心头的那点希冀彻底撕碎。 就在平王即储君位的消息传来不久,便有一队中人,带着一队兵马,直冲明王府而来。 一箱箱红绸包裹的赏赐被抬进府中,一名中人大叫一声:“明王接旨!” 无论如何,明王为皇子,也只能跪迎。 当圣旨宣完,墨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接过中人手中的旨意,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那封旨中人,面色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满是错愕。 “这……”无奈何,他只好看向明王妃,尴尬笑道:“小的恭喜娘娘,陛下再晋王爷亲王位,这些都是陛下送来的赏赐,还得您受累,接受一下……” 林素音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寿宴上的事,陛下怎么又重新封了明王? 回头看了一眼墨白早已远去的身影,又看看陆寻义,陆寻义脸色明显也不好看,但见林素音望来,只得对那中人道:“劳烦诸位了,娘娘有赏!” 说罢,对阿九点点头,阿九立刻拿出银子,赏赐给宣旨中人。 中人这才眼笑眉开,千恩万谢而去。 待他们走后,林素音看着那厚赏,又看看陆寻义和阿九不太对劲的面色,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陆寻义和阿九对视一眼,皆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素音见他二人不语,也没了再说话的兴致,转身离去。 宁儿跟在身边,阿九看了一眼陆寻义,也没多说,快步而去。 倒是陆寻义身边的范武在众人散去后,忍不住问道:“二先生,王爷重获亲王位,可是有什么不对?” 无人在侧,陆寻义脸色深沉的可怕,看了范武一眼:“刚刚定了储君位,那储君屁股都还没坐稳,咱们王爷就又获陛下晋封,你说那储君怕不怕?担不担忧?” 说罢,陆寻义一甩袖子:“去,给我盯着东宫,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 一句话,范武便明白了这晋封恐怕是祸非福。 陆寻义望向禁宫方向,心头沉闷,这道旨意,便足以证明,陛下果然如殿下所料,晋平王为东宫,根本就是借他为挡箭牌,来继续清扫朝堂,用他来打击庸王,殿下,为九皇子清路。 ……………… …… 圣旨就随意仍在重新打造的石桌之上,墨白负手而立。 林素音回来,见这场景,也无开口的意思,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等等!”墨白却是忽然开口。 林素音脚步微顿,看向他。 墨白看向宁儿,沉声道:“去帮王妃收拾东西,下午我送你们离开明王府!” “嗯?” “离开?” 这下,两人皆是一愣,冷不丁的就让她们走,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墨白点点头,对宁儿示意,让她照做。 宁儿看了一眼林素音,转身进屋了。 墨白这才看向林素音,稍默,才开口道:“墨一已经先行启程,去了上清山,这京城是非之地,不利于你养病,所以我想,你不若便去上清山修养一段时日。” 林素音看着他不出声,这女子相较当初认识,气质上似乎变了许多。 如今双眼之中,不再是那清淡以及清高,而是一种深沉,哀默的意味。 不过相较起来,此时的她看不到锐气,却是多了寻常妇人的感觉。 她看着墨白不出声,墨白却不自禁移开目光,轻声道:“我……” 然而,一字出口,却是说不下去。 他是想解释一下,关于和林氏之间的事,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墨白又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道:“如果最终我能赢,只要他不犯下天人共弃之大罪,我会尽量留他一命!” “若你输了呢?”话音落,林素音第一次开口。 墨白却是一怔,抬头看向她,却见她已然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 “殿下!”杜薇薇还是来了。 墨白见到她,笑了笑,伸手示意道:“坐!” 杜薇薇没有客套,在墨白对面坐下,墨白亲自为她倒茶,杜薇薇看着面前茶水飘起的热气,定下心神,抬头道:“刚才听说王爷要送王妃去上清山修养?” “嗯!”墨白举起茶杯,没有请茶,目光正视杜微微:“京城事了,杜先生应该知道,本王接管道门的时间到了,不知先生考虑的如何?” “王爷真的觉得杜某能行?不怕杜某会办砸了差事?”杜微微似还有犹豫,沉声问道。 “若非相信先生,本王不会开这个口!”墨白沉声道。 杜薇薇站起身来,躬身一拜:“杜某当竭尽全力!” “京城中,本王会辖制二山四门那几位,最大限度为你减轻阻力。上清山那边,有我明王府黑衣卫精锐,本王早已下令,若先生过去,当以先生令下为准。太玄门诸人以及原竹叶门一众宗师,本王也尽数留给你调用。道门之事,你可一言而决,若有为难,可随时报之本王,本王必全力相助,目前本王分身乏术,能相助的也只有这些了。” 墨白站起身来,一拱手:“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不敢,杜某定当效死命,也别无他求,只希望殿下能履行当初之诺,保青年社一条活路!”杜薇薇面色已经淡定下来,轻声道。 “本王一诺千金!”墨白点头。 ……………… …… 京城中为东宫太子,以及明王再获恩荣之事,而议论不休时。 明王府内,却来了几个贵客。 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四家,在寿宴之后,终于第一次齐齐现身明王府。 明王府门口。 六人站在明王身边,皆目视着王妃一行人登上马车。 只不过六人的目光,却并没有定格在王妃身上,反而是在一身白衣飘飘,做男装打扮,配剑而立的杜先生身上。 六人皆看似平静,但眼中之中,不时闪过的光华,却足以证明,他们未必就真的如此平静。 杜先生衣炔飘飘,女扮男装异常清朗,临行前,冲墨白行礼。 墨白点点头,当着六人道:“若道门中人,但敢抗本王法旨,你可先斩后奏,但有阻拦者,本王和六尊自然为你做主!” 杜先生闻言,淡然一笑,转身冲着六位一礼:“杜鹃必不负诸位师长所托!” 六人闻言,默然不语。 然而,墨白却眸光一瞥,扫向六人。 六人微微沉默后,终是各自从身边唤出一人,沉声告诫道:“尔必全力配合杜鹃此行,另必保王妃安全,若有丝毫怠慢,本座必不相饶。” “遵法旨!”数人皆躬身领命,站在了杜鹃身后。 杜鹃再次一礼,转身上了林素音的马车,带领着一众人远去。 墨白站在门口,并未远送,默默看着车队远行,也看着一路上,众多盯着车队的眼睛。 待车行转弯,消失眼前,墨白转身,将六人请进府中。 六人分为两派,玉清与太清为一派。 四大家为一方,两方泾渭分明,互相对视一眼,随墨白入内。 …… “上午朕才晋了他亲王,下午便如此大张旗鼓的统令道门?”御书房内,定武帝面无表情,不知意味的对张邦立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张邦立闻言,却是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回应。 定武帝冷笑一声,看着桌上刚刚传回的明王府门前,明王威压六尊的情景,面上越发淡漠:“老三那边可有动静?” 张邦立这一次,没有迟疑,连忙答道:“太子闻明王复位,便立刻命人向明王府送了贺礼!” “嗯,还有吗?”定武再问道。 张邦立瞥一眼定武,微微摇了摇头:“太子下令要宴请诸皇亲!” “哦?”定武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道:“老大也收到请柬了吗?” “庸王身体不适,婉拒了!”张邦立低头道。 “身体不适?”定武忽然眼神一冷,却没再多言,又问道:“老九呢?” “九皇子已向皇后告假,请示明日要出宫赴宴!”张邦立依然低头。 这一次定武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最后又问道:“那明王呢?可曾要赴宴?” “这……”张邦立心下发紧,缓缓道:“太子并未请明王!” “太子此事差了,东宫第一次开宴,明王亦乃其血亲弟兄,太子岂能不请?”定武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桌上,摇摇头道。 张邦立满心无奈,却只得道:“是,臣下这就去办!” 第477章 江陵先生与方山先生 太子府邸! 刚刚即位,正满面春风的三皇子,在接见过宫里的一个内侍之后,脸色便突然阴沉下来。 很快太子府邸诸幕僚,便被急召议事。 太子府邸诸幕僚,大多依然是从前平王府时期,纳的贤才。 此刻诸人赶来,见太子脸色如此难看,顿时心中一紧,不知出了何事。 一时间诸人行礼过后,皆噤若寒蝉,不敢开口直面这位当今储君的威严,深恐一个不好,犯了这储君忌讳。 不得不说,古来人争上位,一个名分的威力,着实巨大,平王还是那个平王,但如今在下首一众人心中,却是突然变得威严无比,不敢直视。 但是诸人中,却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紫衣文士,却是站在最前方,看得出在府中幕僚之中地位极为不低,他却是神情淡淡,没被太子阴晴所影响,走出两步,对着太子躬身一礼,开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召我等来,有何要事?” 此文士的声音,让坐在上首的太子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紫衣文士,那双明亮的眼,仿佛突然之间便有了主心骨,面色也不由自主的恢复了平静,连忙一伸手,多紫衣文士极为有礼道:“方山先生来了,快快请坐!嗯,诸位也坐!” “谢殿下!”被称为方山先生的文士,虽得如此礼遇,倒也不倨傲,与诸人一起,有条不紊的还礼后,方才落座。 又有人上了茶水,待侍者都退下之后,方山先生才问道:“殿下,听说方才宫里来人了,是否因此,殿下才召我等过来?” “先生果然慧眼,本宫正是为此烦心!”太子闻言,脸色似乎又难看了些,却总算还有克制,沉声道:“先生有所不知,方才宫里传话问及明日宴会之事,称父皇对本宫设宴之事,赞赏有加。却特意提及了诸位亲王都乃我皇家栋梁,让本宫多加团结。” “恭喜殿下,这东宫新主设宴皇室宗亲,乃是历朝之礼,陛下却另加赞赏,足可见陛下对殿下之爱重,此实乃我东宫之大福分!”太子话音一落,底下立马就有一幕僚站了出来,五体投地,激动不已的为太子贺喜。 众人见之,无不嘴角抽搐,很明显,众人多有瞧不起此人之意,无一人符合此人话语。 而此人却是脸皮颇厚,如此尴尬之境,他却还舔着脸,看向诸人,声音洪亮:“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心底暗骂一声:“马屁精!” 陛下派人来传话,其中意境明显深远,哪是什么爱重之意,这草包实在愚蠢。 然而此刻,被这草包一搅扰,却又不好反驳,顿时包括方山先生在内,都不得不站起来,冲殿下一礼,符合一句。 太子其实心情极为不好,但眼见诸人之恭敬,却又生出几分惬意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受了这一拜。 同时不免看一眼那马屁精江陵先生,这人跟他许久了,可却似乎总不太得大家喜欢,但在他看来,此人却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很多时候,都能另辟蹊径的看待问题。 就如方才,他本心思焦虑,可此时经这江陵先生一说,他又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管怎么说,他开宴竟得陛下时刻关注,这足以说明,在父皇心里,着实十分关注他。 有了这一点,他的心理顿时就安稳了,不由朝着江陵先生和煦点头,笑道:“江陵先生目光如距,父皇对本王一向恩重,本王唯有尽心报国,效忠父皇方能回报!” “太子仁孝动天,实为国之大幸,我等能为太子效力,乃是三生有幸,敢不死而后已!”江陵先生顿时眼含泪光,大声唱道,更是三拜九叩。 太子顿时心中更喜,方才愁容一扫而空,正要再来一番君臣相宜之礼敬,却只听一侧,忽然传来几声咳嗽。 太子看去,只见正是方山先生,好似被茶水呛到一般,手捂住口鼻轻咳。 太子神色顿时一正,只好对江陵先生道:“这些话稍后再谈,我等先谈正事,先生请入座!”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来一番三拜九叩,见那江陵先生笑呵呵的起身回座,众人不免恶狠狠的回敬一眼。 此人却是丝毫不已为意,唾面自干,坐在位置上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 又静了下来,方山先生咳嗽已经停了,眸光看向太子,眼神依然命令,轻声问道:“太子可是为“团结”二字所扰?” “先生此言正是,本宫思来想去,却不知陛下此言究竟有何深意?”说不知深意,但太子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沉,却根本未曾逃过众人的目光。 在场诸人皆没擅自开口,目光都放在方山先生身上,却只见方山先生面容依然如旧,并无半点忧愁,反而一看诸位:“不知诸位如何看?” 众人听他话语,顿时连忙朝方山先生一拱手,看得出,他极受敬重。 众人也明白,此人之智慧,自然心中早已明了,却将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让给众人,真乃君子也。 而众人也不奇怪,此人自从加入平王府邸,虽得太子信重,却从不打压众人,为人清风霁月,这并非是第一次如此了,也正因此,众人才会不忌他才华,反而极为敬重。 而相比之下,那江陵先生,就忒不是东西了。 草包一个不说,还偏偏最爱抢话,又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东西,全是溜须拍马,当真令人不齿。 也就是这一眼,一看那江陵先生果然又要起身,连忙便有人快他一步,高声道:“太子殿下,依属下看,陛下所言,提及团结,更提及亲王,这其中定有联系,我国朝内,如今亲王只得三位而已,庸王、明王、泰王。故而,陛下所言之团结,也定不出此三位。” 其话音一落,便又有人站起,沉声道:“寿名兄此言正中玄机,我们太子府此番开宴,并未给明王下帖,陛下此来,意指怕正是此事!” “不错,老夫不才,先前便曾劝过殿下,我太子府此次宴会,定当引人注目,须得一切周全方是,稍有不慎,定当惹人非议,果不其然,此事或有不妥,故引得陛下提点!” 这人话音一落,顿时满殿静然,很显然此人是个直臣,颇有直言不讳之意,但同样,话语中有不发居功之意,这令太子不喜,但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驳斥。 却不想,正在太子尴尬时,那江陵先生又突然冒了出来,高声唱道:“果然兄此言差矣!” “我呸,你一不学无术之竖子,整日只知溜须拍马,竟敢与老夫称兄道弟,老夫羞于与你为伍!”那果然兄当即怒了。 那江陵先生闻言,却是无甚羞愧色,反而是太子脸色一黑,什么叫溜须拍马,莫不以为本宫乃是一庸人? “果然兄勿怒,且听老夫与你道来,众所周知,那明王府是何等跋扈,明王其人又是何等之狂妄?其之悖逆,可谓是古今之罕有,连待陛下这父君都多有不敬。如此狂悖之人,太子殿下即储君位,于东宫第一次开宴,岂能容此人列坐?此还只是其一,其二也,太子殿下初登储位,朝野上下尚有不臣之人若干,殿下此番宴请诸人,其中便有人不知尊卑,竟公然拒来。此实在令我太子府难堪。太子仁慈,不愿初入东宫,便与兄弟为难,失了皇家体面。可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再被拒之,殿下颜面何在?又当如何处置?太子殿下若施之以威,则必有人言太子乃借故报复,无容人之量。施之以恩,又必被非议,乃是软弱无能,威严不足镇太平。老夫敢问果然兄一句,你可敢保证明王不拒殿下之请?若不能,冒然请之,届时若明王不来,殿下又当如何自处,岂非进退两难之结局!”江陵先生一番话,抑扬顿挫出口。 这番话出口,倒是着实让诸人面面相觑,就连那方山先生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然而,这方才还振振有词的江陵先生,却是瞬间一个变脸,立马对着太子殿下谄媚至极道:“殿下,小的知道,您自有为难之处,明知无论如何都会遭人非议,却宁愿自受其苦,也绝不愿伤了手足之情,小的实在不忍见殿下如此委屈自己,故而不得不站出来,将此事真相告知天下,殿下若要降罪,便降小的一人之罪,只求殿下不要再如此委屈自己,若是伤了身体,那岂非万民之撼也!小的便是粉身碎骨,也定不能让世人误解殿下无比高尚之情操!” “唉!江陵先生,你这是……本宫……唉!”太子顿时满脸苦涩模样,几番欲言,又终是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众人一见,顿时心中堵的厉害,敢情我等如此费心竭力的分析,就成就了这老匹夫的一番马屁功夫? 那果然兄,更是胸口闷的要吐血,手指着江陵先生颤颤巍巍道:“老匹夫,你休要胡搅蛮缠,谗言误君,老夫定不让你得逞,纵使你口若悬河,又如何解释,陛下如今亲自干预 第478章 密信 “陛下海量,竟能容明王之不敬,实乃君恩似海,父子血脉之情也。亦为顾及天家体面,更是爱惜太子殿下,不愿太子因仁孝而对明王冷遇,故而才来此一趟。我国朝有如此之皇帝陛下,实乃万民之幸啊!”江陵先生声色并茂,感人至深。 众人听的云山雾里,却又偏偏反驳不得,顿时一个个面色难看。 但逐渐还是有人反应过来,这老匹夫说了半天,其实半点有用的没有,就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要说唯一有用的,便是驳斥了果然先生对太子的直谏,令太子不会尴尬。 毕竟不请明王,此时乃是太子的主意。 真是个马屁精! 众人心底骂道,却也不敢再过于针对他,再针对他,那就代表是对太子殿下有意见了。 “咳咳!”方山先生,再次咳嗽两声:“还是先面对眼前情况吧,这明王请还是不请,江陵先生方才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若是请之不来,先有庸王,又有明王,三大亲王,两人不来,我太子府脸面必然难看无比。届时当如何处置,若是请之来也,又当如何防范,明日之宴不出差错?” 说罢,方山先生看向江陵:“不知江陵先生对此,可有高见?” 江陵闻言,顿时摆手,对方山很是尊敬道:“方山先生才高八斗,斗墨胸藏,江陵这点微末本事,如何敢在先生面前献丑?江陵斗胆恳请先生定要为太子殿下出个良方,已解今日之困顿,只要能帮到殿下,江陵愿为先生牵马坠蹬,也毫无怨言。” 这番谄媚话,只要稍有才华者,必然说不出来,可这江陵一把年纪了,却是张口就来,毫不知羞耻为何物。 顿时一阵不屑冷哼声,此起彼伏。 而那方山先生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微微拱手道:“江陵先生谦虚了!” 说罢,却是对着殿下轻声道:“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一看他面色,明显已经成竹在胸,只是不愿当场说出来,或许是有顾忌,眼中一闪,便道:“也罢,此事虽急,但也还需多多筹谋,方得周全,已是午饭时间,诸位且下去先行用餐,休息一番,再来商议。” 诸人也都是有眼色之人,没人纠缠,连忙告辞。 倒是那江陵先生,却又是一番马屁表了忠心,但正事要紧,太子还是打发了他下去。 殿中便只剩他与方山先生二人。 “不知先生可是有了计议?”太子直接问道,他知道这位先生的本事,正是有这位先生辅佐,他才能在储位中脱颖而出,故此信任非常。 “请!”方山先生却是羽扇一摆,嘴角含笑,一片轻松之色:“倒是先要恭喜殿下……” “哦?先生何以教我?”太子闻言,连忙请教。 “且听我到来……”方山先生压低声音! ……………… …… “东宫邀请本王赴宴?”墨白望着手中制作精美,面皮镶金的请柬,打开一看,乃是太子府的宴请,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是,太子新登储位,算是新身份后重新亮相,遍请了皇室宗亲开宴!”陆寻义点头解释了一番。 “才刚刚上位,就迫不及待的要宣示主权了,看来很是自信啊。”墨白闻言,望着那请柬问了句:“都答应去了?” “听说庸王抱病,婉拒了。”陆寻义看了墨白一眼,轻声回道。 墨白闻言,眼神一动,便将请柬随意往桌上一扔,笑了笑:“连庸王都没有请动,竟还敢来请本王?他哪里来的信心,本王会给他这个面子?莫非在他心里,我的脾气能比庸王好不成?能主动送上门去让他立威?” “这东宫位虽非帝王位,但于众皇亲而言,却仍是君臣有别,如今国朝虽然已废跪拜之礼,但皇家内部,却仍然沿用,若殿下去了,免不了要向东宫跪拜,殿下不去也好,属下这便去回了!”陆寻义点点头,同样轻描淡写道。 不想去便不去,正如王爷所说,连庸王都不给东宫面子,明王府难道还怕得罪他? “嗯,就说本王有伤在身,还在静养之中!”墨白也没心思立马就与老三对上,给个理由,不至于让他们下不来台。 在墨白看来,这事也就算结了,老三就算不满,心里也该有数,就凭他的太子之位,还压不住明王府。 墨白的心思还在刚才与道门那几人的谈话之上,这是他们承认墨白为道门之主后,第一次正式谈话。 并没谈什么实际内容,但只从他们的姿态,就能看出许多东西,墨白此刻便需要好好理一理。 他是不信那几人真的就束手以待,任凭他收拢道门的,暗地下定然会有无数阻拦,这些墨白心知肚明,但并不着急,如今与道门唇齿相依,互相作为倚靠,所以强压肯定不行。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分化这六人才好。 如今玉清和太清为一派,连方孟谷四家又抱团为一派,虽然只是表面上如此,但这两方的分歧,倒并非是假的,绝对客观存在。 墨白曾想过拉拢一边,打压一边。但最后还是否定了,当前这两方共在,方能保暂时不乱,若一方压倒一方,搞不好就逼得弱势的一方狗急跳墙,实在弊大于利。 所以,就算要分化,也必须在这两方中间分化。 玉清和太清,这两派,原本还不如现在紧密,但自从上清陨,他们则开始紧密抱团以求自保。 不过这两人性格却迥异,玉清为人看似和善,但实则心思极深。 太清却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但又非冲动莽撞之辈,对局势心中清明,也非易与之辈。 他们两人在性格上互补,又因处境而紧密联系在一起,想要短时间分化,极难。 倒是连方孟谷四家,虽然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但在墨白看来,他们却反而更好对付一些。 以前是为了力抗三山压力,他们不得已才抱团,如今上清山已不在,格局突变,他们的压力不再如从前,之所以投靠于他墨白,一来是反抗不了,不想丢了道门这面大旗,去成为他人驱逐之走狗,二来则是,他们真人之心甚重,认为投靠墨白手底下,或许有成就真人的机会。 “连、方、孟……对,谷家!”墨白嘴角微微呢喃。 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谷家算是他亲戚,或许可以从他开始…… 正自沉吟正事,却不知过去多久,只见陆寻义竟又来了,手中再次带来了一张请柬,递给墨白。 墨白微顿,平常不见宴席邀请,怎么今日还上赶的。 打开一看,却是立刻一皱眉,仍是太子府的,与上一份一模一样,墨白抬头:“什么意思?” 陆寻义脸色也明显难看了一些,沉声道:“属下先前已回了东宫,却不知东宫何意,竟然又派人送来一封,此举似有威逼之意!” “威逼?”墨白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是有些纳闷,老三坐了储位,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想来想去,还是不认为老三有这个胆量,墨白摇摇头:“是独对我明王府,还是庸王那边同样如此?” “拿到这请柬,我便命人打探过庸王府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知那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陆寻义摇头,却是语气发沉道:“可不管庸王府那边如何,就单单只是咱们明王府,东宫此举,也着实太过放肆了些。” “这事不对劲,老三没这个胆子敢拿我开刀!”墨白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沉声道:“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算再膨胀,也不至于如此狂妄!” “可是这请柬,属下已经查过,的确是太子府送来的。”陆寻义闻言,也冷静了些,却还是说道。 墨白将手中请柬一扔,道:“派人去太子府,当着老三的面回,本王近日事忙,无暇敷衍!” 很明显,这拒辞相比先前的身体负伤,要不客气的多了。 陆寻义也听懂了墨白的意思,殿下还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事或许并非太子的授意,虽然与太子注定敌对,却还不想这么早就彻底对上,即便不怕,也不愿中了圈套。 陆寻义同样隐隐觉得这事不对,不管怎么说,明王府的虎威还在,就连陛下那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区区一个太子,难道还真敢如此相逼? 他派了范武亲自去,然而,没过多久,范武便回来了。 不止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让陆寻义刹那脸色铁青的是,那人手中正握着一份镶金请柬…… 几乎在陆寻义听范武汇报的同时,墨白身边也多了一个黑衣卫。 此刻他将一封信递给墨白,沉声道:“这是刚从秘密渠道传回来的。” 墨白点点头,拆开信件,看了一眼,顿时眼神一闪,只见信上字迹,犹如一条条小蝌蚪,在纸上攀爬一般,歪歪扭扭,明显不是大夏现有的文字。 然而,墨白却识得,这正是连陆寻义都还没掌握的一些密探所用的文字。 当读完这封密信,墨白面色已然平静,沉声道:“知道了,命他继续静默,那方山先生的底细不用查了!” “是!”黑衣人一闪而逝。 墨白走出房门,来到院中,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墨白眼神中闪过一道道光芒:“陛下……方山先生……平王,原来如此!” 陆寻义第三次来寻墨白的时候,没等他开口,墨白便已经道:“又送来了?” 陆寻义眸光中已尽是冷意,直接禀报道:“我派了范武去当面向三皇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谁知三皇子竟然根本不待听完,就挥手送客,更是在范武还未出门的情况下,便直接又拿出一份请柬,当着范武的面交代人送来明王府,嚣张跋扈至极!” 这一次,墨白没有再多说,他在夜空下静默许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本来还以为此事背后定有猫腻,老三或许也是蒙在鼓里。却没想到,本王还是高估了他。这老三竟还当真甘愿为刀,如此不自量力,想要借陛下的东风,拿本王来杀鸡儆猴!” “陛下?”陆寻义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墨白一眼,搞不懂墨白何出此言? “没有陛下撑腰,老三连庸王都没胆子动,何敢动到本王头上来?”墨白转身,看向陆寻义,却是面色从容起来:“陛下刚刚定了老三的东宫,又晋了本王的亲王位,老三心里对本王的忌惮与恨意可想而知。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陛下复本王位分,实则乃是心知他储位还不稳,所以才将本王故意留给他做立威之用。老三岂能不振奋?” “可是殿下,此事说不通啊,即便有人挑拨,三皇子难道就真信了,并且敢如此冒然的动手?就连陛下都没能对明王府轻举妄动,凭他,又怎么可能是咱们明王府的对手?”陆寻义疑惑道。 “所以说,权利惑人心。这世上有几人能够面对那唾手可得的高位,依然保持理智,反而往往是明知不可为,也要飞蛾扑火的一试,古往今来,那张椅子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又有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选的上上人?”墨白沉着脸,语气极为冷漠。 听墨白如此说,陆寻义不禁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他总觉得,墨白这番话,不止是在说三皇子,同样是在敲打他。 之前,他不就是为了那储位,几番不甘吗? 好在墨白并未旧事重提,再次开口道:“一般人挑拨自然不行,若是他最为信任之人,那自然就没问题了。只需告诉三皇子,陛下虽有助他立威坐稳储位之意,但同时也是在观察他的魄力与能力,若是连与本王为难的勇气都没有,那陛下自然会失望。反之,只要他有这份勇气,与本王实力的差距,陛下自然也清楚,自会在暗中助他便是,只要除了本王,如庸王一众,哪里还敢与他作对?如此一来,这储位也就彻底稳了。” 陆寻义连连点头,却又心中突然一动,殿下似乎突然间就明了了一切,难道…… “也罢,既然不依不饶,本王明日便去走上一遭,也必须让他清醒,清醒,他还不过是个储君,本王没时间总是和他纠缠!”墨白伸手从陆寻义手中拿过请柬,转身回了屋! : 第479章 明王府异动 次日清晨。 朝阳都还没冒头,天色还早,名府大街上各部官员们,却因最近朝中诸事杂多,大都已经车马齐备。 诸位大人迈出门来,如往常一样,见其他府邸门口之朝官,便摇摇拱手,相互招呼一声,便自在下人服侍下准备登上马车。 突然,一阵脚步声骤响,引得他们不得不注目望来。 却只见,紧闭的明王府门突然大开,一道道黑衣身影,迅疾无比自府中奔出。 还不待诸位大人反应过来,明王府门前便已满是人影,初略一看,只觉人数众多,怕是不下数十。 只见这些人,全乃黑衣装扮,各个背上一把长刀,虽刀未出鞘,却无形剑一股冷峻的杀气飞快弥漫而来,让得整条长街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尤其是离明王府距离近的人家,更是丝毫不敢妄动,有大人已经一只脚要踩上马凳,却是僵硬在空中不敢落脚,只余眼角直跳,面色苍白。 有小厮骤然被这场面所惊,一屁股跌倒在地,却是不敢起身,深恐厄运骤临。 却还好,明王府门前的黑衣卫,并未将目光驻足在他们身上,数十条冷峻的身影,很快列队而立,只静静望着府内门口方向。 这无形的气息冲击,让所有人不敢妄动,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看向明王府门口。 很多人脑海还是空白之中,便只见又一道黑衣身影,自府中大步而来,眸光自现场一扫而过,随即不发一语,身形一闪之间,便如一道黑色旋风,直冲远处而去。 “啊……”有离得近的大人,眼看黑衣人突然朝自己这边冲来,心中大骇,身形连连后退,踉跄中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险些吓晕。 然而却只觉一阵强烈的呼啸声,自耳边不断回响,惊慌中抬头,只见得一道道黑色身影,自他身边狂奔而过,速度极快。 还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那呼啸声便已不再。 清晨的名府大街,再次恢复了宁静,明王府门前,已再无一条身影,方才的一切,就仿若是在梦中。 摔倒的大人,被下人扶了起来,却没心思责备下人的不小心,只是脸色苍白的挥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心底一个劲的抽搐,脑海中只剩一句话“明王府又要作妖了!” “哒哒哒!”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终于打破了名府大街上突然的寂静。 “快,快!” “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将这里围起来……” 一声声嘈杂的呼啸,由远及近,诸人连忙望去,便见到一位禁军将领,正领着数骑飞奔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明王府门口。 显然这些人是常驻在这一片的,否则根本没法这么快就赶来。 见到禁军到了,诸位大人狂跳的心总算是稍稍安了一些,不再失态。 禁军将领驻马在明王府门前,却是望着中门大开的明王府,并未敢大动干戈,甚至连门都没敢进。 “发生什么事了?”只见他望着明王府,又看向整条街上都望着这边的人影,面色很是严峻的大喝一声。 然而,整条街上,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过去与禁军说话,皆只是沉默以对。 禁军将领,脸色更是难看起来,手牵着马缰,又望了明王府一眼,稍稍沉默了一下,便一挥手,对身边将领道“去问问情况!” 身边将领正待应声,却忽然整个人浑身一紧,立足原地,不敢动了。 与此同时,那将领也是脸色骤变,身下马匹忽然连退几步,接着引发身边所有人的马匹皆是后退。 大街上静观诸人等见状,心知有异,连忙看向明王府。 便见得一道身着黑色蟒龙袍,满头白发的身影,正一步步朝门外负手走来。 “快看,那是明王!” 一直慑于先前气氛中的官员们,此时忽然稍稍乱了一乱,有人口中忍不住大声道了一句。 不错,在这京城,黑衣白发,敢独对禁军而视若等闲,又从明王府走出来的青年人,除了明王,又还有谁人。 墨白负手而行,来到门口处,方才驻足,面色平淡无波,眸光扫了一眼现场,又慢慢收回,定格在了对面那禁军一行身上。 禁军将领,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马,当即躬身一礼“末将进军营沈玉明见过明王殿下!” 身后诸将领,亦是连身下马,同时拜见“末将见过明王殿下!” 墨白却似乎没有多话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免礼!“ 说罢,便是站在原地不动,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却忽然又只听得,马蹄声响,众人连忙望去,只见明王府偏门打开,一辆马车自偏门驶出,正自朝正门而来,很快便停在了墨白面前,车夫亦是一身负长刀的黑衣卫,刹停了马车,下来朝明王行礼“殿下,都准备好了!” “嗯,出发吧!”墨白轻轻点头。 抬脚便要上车而去,那满场禁军见状,脸色又是不由为之一变。 那沈玉明一咬牙,上前一步,拦在马车前“殿下,末将有事……” “大胆!”他话尚未说完,便只见那黑衣卫扮作的车夫,豁然身形一闪,竟电闪一般,横移数米,直接拦在了那禁军面前“王爷出行,你岂敢拦路?” 黑衣卫突然暴起,令沈玉明脸色骤然一变,手在刹那间,下意识的便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黑衣卫一见,身上却是一股惊天杀气,陡然惊起,当沈玉明手握刀柄的那一刹,也只见一道明光冷光豁然耀眼,却是那黑衣卫的手,不知何时已抬起握向背后长刀刀柄,闪电间竟已出鞘一半。 沈玉明头皮一麻,能当禁军统领,他武道自是不弱,但只见这拔刀速度,他便心知,这车夫绝非一般,便是遇到师者,给他的威胁怕也不过如此。 眼见那黑衣卫长刀出鞘,他自知绝非对手,心中一冷“我命休矣!” 却忽然只听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本王有事在身,你让开便是。” 墨白话音一起,黑衣卫的长刀便瞬间收回鞘中,人亦是再次电闪,已回至马车旁边。 沈玉明抬头望去,却只见墨白身影已然不见,显然已经入了马车,他头上冷汗滴下,看着那黑衣卫坐上马车,正紧紧盯着他。 汗水一滴滴自额头落下,沈玉明拦在马车前面,一时间进退两难,明王府的传说,实在太多,当真拦在他面前,沈玉明所感受到的压力,绝对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然而,念及身边诸禁军将士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身后百官的目光也定格在自己身上,这一步让了,他还有何颜面做人? 还有何颜面为天下闻名的禁军? 终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躬身一抱拳“殿下,方才明王府中一众卫士聚众持刀而出,还不知此行目的所在,末将身负京中警戒重责,不得不加以查问,还请殿下告知属下!” 此言出,现场所有人盯着那沈玉明的眼神顿时微变,很明显,此人的胆量,让他们吃惊。 明王此人之凶残暴虐,早已深入人心,区区一禁军小将,居然敢当面为难,实在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但同时,所有人又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的静听。 方才那一幕,明显是明王府又要生大事,那一次黑衣卫如此大张旗鼓,不是血色漫天? 上一次,乃是上清山一众被屠,再上一次乃是宗亲王府被血洗,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震撼世人? 这一次又会如何? 有敏感之人,已经想到了今日太子府宴一事。 若是今日明王乃是冲此事而去…… 念及此处,浑身的冷汗,便更是如下雨一般,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你区区一禁军小将,竟敢拦着本王车架,是当真想死吗?”忽然,马车内传来那依旧平静的声音。 话音落,沈玉明只觉浑身一股寒气袭来,却依然强撑“末将不敢冒犯,但职责在身!” “你为职责敢拦本王车架,那又敢不敢为保国安民之责,赴沙场与旗蛮刀兵铁血?”马车内微默,突然又道。 沈玉明微愣,但随即血气一涌,声音忽然镇定了几分,高声道“只待上峰兵锋一指,末将必当马革裹尸!” 马车门忽然打开,沈玉明便只见一双明亮而又平静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墨白的声音亦是传出“本王一向敬重国朝兵士,也始终相信大部分兵士还是敢为职责而用命的。但本王有一事不解,如你这般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者众多,又为何让我天朝上国被区区旗蛮,欺至如此?” 沈玉明脸色骤红,又刹那转为铁青,紧接着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止是他,他麾下那些将领兵士,更是不得不低下头来。 沈玉书浑身发抖,咬破了嘴唇。 马车门就此关上,墨白的声音冷漠传来“我明王府黑衣卫,无一不曾手染过旗蛮之血,无不曾为国为民满身伤痕。今日的你……”。 第480章 黑衣卫来了 “单单仅凭慷慨激昂,还没有资格将我明王府黑衣卫视作宵小,更无资格拦本王车架,让本王给你交代。今日本王不为难你,你叫沈玉明,本王会记住你的名字,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践行今日之语,让本王听到你在沙场铁血建功的英名,若活着,你再来拦本王车架,若战死,本王亲至你坟前叩首赔罪!” “驾!”话音毕,黑衣卫豁然一马鞭挥下,马匹一声长嘶,前蹄跃起,狂冲而去。 沈玉明却仍自站在中央,眼见马匹冲来,竟无反应。 幸得一副将眼疾手快,拉住其手臂,两人就地一滚。 待他们狼狈起身,那马车已然远去。 “沈统领,可曾受伤?”副将将沈玉书扶起。 沈玉明挥了挥手,眼里不知何时已泛起血丝,死死盯着那马车扬尘而去。 “统领,众黑衣卫不知去向,我等追之不上,明王府这边又……这上峰怪罪下来,我等怕是要吃大罪!”又一副将满是愁容,来到沈玉明跟前低声道。 沈玉明低头,望着自己腰间的佩刀,死死咬住牙齿,半晌不动,直到那明王车架彻底无踪,他方才缓缓抬头,眼中竟是已一片猩红,只听他竟嘶哑道“弟兄们,今日明王之言,尔等可能忍之?” 众将一听,当场脸色煞白“统领慎言……” 这可就在明王府门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这话被明王府的人听到,怕是这条命必得交代此处不可。 然而沈玉明却是仿若没有听到,忽然取下自己头盔,交予副将,又将腰牌取下,递给他,声音沙哑道“今日之罪,我沈玉明一力担之,将此头盔送予将军,告知将军,沈玉明自知有罪,愿自贬先锋营将功赎罪。” “统领……”此言一出,几名副将即众军士大骇“统领,万万不可,大不了我等一同回去领罪便是,何至于此,那先锋营,可是罪军,向来沙场冲锋,十死无生啊!” 然而,沈玉明却骤然翻身上马,冲诸人一拱手“诸位同袍无需再劝,沈某此去,家中虽有一弟尚在,但我仍难放心家中老小,还请诸位袍泽在方便的时候,能稍稍照应!若将来弟兄沙场之上,侥幸取得战功若何,将来必报诸位大恩。若沈某再无归日,便来世再报诸位大恩。” 一番话说罢,他骤然一挥马鞭,就此远去。 “统领……”一众将兵大惊,连连追赶,却哪里还能追的上。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玉明直奔城门而去,皆是心生大震,众将兵此时哪里还能不解,方才沈玉明所言不能忍,非是要报复明王。 而是不忍血性,不忍男儿身,不忍兵将志! “这先锋营大多乃是罪军充斥,名副其实的炮灰营,一场冲锋十去九不归,统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这叫我等这该如何给二老及嫂夫人交代啊!”有与沈玉明交好之副将,眼圈发红,仰天长叹。 然而,却有更多的人只是感觉浑身血液在沸腾,望着那尘土飞扬中,绝不回头的战马,皆是沉默不语。 “不能忍……是啊,我等从军,又如何能忍下这血志蒙尘?”不知是谁,声音地不可闻。 名府大街上,各部官员眼望着这清晨时分发生的一场大震动,皆是难以回神。 朝阳初升,明亮的光线普照大地,逐渐驱散了那深冷的寒意,也驱散了将士血涌带来的悸动。 众官员罕见的无人多言,默默上了马车。 一个如此,两个如此,最后全都如此,他们独坐马车内,或许还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也或许根本不为所动,继续着他们麻木的生活。 ……………… …… 宫中,定武帝静静而立,已经许久不语。 他已经知道了明王府门前发生的事,但他并不知道明王想干什么? 脚步声快步而来,他豁然转头,便见张邦立气喘吁吁赶来,来到他面前,还不等气喘匀,便道“陛下,查出来了!” “说!”定武帝只吐出一个字。 “此次出动的乃是明王府黑衣卫中的长刀卫,一共四十二人,共分兵为六组,分别赶赴庸亲王、江王、德王、德康公主、还有太子府邸,以及皇宫门前。”张邦立快速道,一边说着,一边心头只觉得寒凉。 这些人都乃此次太子府宴会,位分最高之人。 雍亲王自是不用说、德康公主乃是陛下膝下的长公主。 而江王、德王虽是郡王,但一字王皆是宗室中最尊贵的王。 当今陛下继位之后,手足都不长命,已相继故去,这江王便是陛下曾经最好的弟兄,也是最得力之人手留下的子嗣,陛下特赐继承一字王位。 而德王却乃如今的宗府主官,在宗室中举足轻重。 至于一队前往皇宫的黑衣卫,很明显是冲着九皇子而来的。 这些人,毫无疑问,便是今次太子府宴上的主角。 定武帝的面色都不由不变“逆子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张邦立哪里知道明王想干什么,只觉得心惊肉跳,明王此人,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若是今日他当真对着这诸位大开杀戒,那后果必将惊天。 不过信念陡然一电转“陛下息怒,臣观明王府当非乱来之意,整个京城都在陛下掌控之中,这黑衣卫就再是强横,又怎敌陛下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铁踏而来?而且黑衣卫速度虽快,行迹却已在陛下掌控之中,若有不轨之心,根本不可能成事。” 定武帝也只是一时受惊,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脸色又慢慢阴沉下来“谅他也不敢作乱!” 对这句话,张邦立不做评价,也不敢评价,只得道“陛下,老臣已立刻派人盯着他们,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 其实这话就很有水平,“随时”两个字,暗示性极强,明摆着是说,且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暂时不要自乱阵脚的意思。 事实上,果然有用,定武帝眼中明暗一闪,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逆子如何兴风作浪!吩咐下去,内卫立刻出动,分赴各处,随时待命!” “是!”张邦立其实早已准备好了,连忙应命。 觉得一切在掌控之中,定武也不再那么急躁,又习惯性的揉着太阳穴,坐回椅子上,双眸微眯问道“这逆子派人分赴各处,你觉得,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太过事发突然,老臣一时也难以想通明王究竟何意。但想来,明王此举,必然是对太子府昨日一再威逼之事做出回应!”张邦立道。 这话其实就是废话,没丝毫干货,谁看不出来? 但定武的老子似乎远不如从前转的快,听着竟还点点头,眼神越发眯起“哼,你说这逆子,莫非是想威逼庸王等人,今日与他一同抗衡太子?” 张邦立微顿,低下头来做沉思状,然而眼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有一抹疑惑浮现,以明王的个性,还用得着找庸王等人来联合共抗太子吗?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在明王眼中怕是连波浪都难以翻起吧。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的,而且明王此举,这个可能还是极大的,点点头道“陛下英明,此极有可能,明王确实可能要和太子公然对抗一番,此番太子宴会,若明王能够让诸王配合他,那太子或许要吃亏!” “老大或许对太子心怀不满,倒是极有可能与那逆子狼狈为奸……”定武开始盘算起来。 听到这句话,张邦立心中已然明白,大皇子恐怕已完全失了帝心,连狼狈为奸四个字都出来了。 “至于江王、德王,明王与宗师关系紧张,他们当不会肯帮那逆子,那逆子固然就派人想去恐吓。穗康那边……老九?”正说到穗康,陛下却似乎不太在意,毕竟只是个公主,虽然是皇帝膝下的长公主,但注定无权无势,只是有个名头罢了,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便跳过,懒得分析,最后说到老九,定武却是忽然一顿,眼中情绪忽闪,停了下来。 张邦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固不敢言,突然,却只听定武道“且不要阻拦,朕也看一看他们的反应。” “是!”张邦立悄悄打量一下定武,心中一动,陛下说的他们,或许这一次指的不是明王府,也非庸王等,而是直指泰王。 陛下是想看看,泰王会如何应对此事。 “老三那边提醒一声,让他有个准备!”定武又道。 “是,老臣这就去办!”这就是偏帮太子了,张邦立点头。 君臣二人以为猜到了明王的意图,所以没有大动干戈,当又一道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人却是刹那寒了脸色。 庸亲王府! 庸王昨日同样遭遇了太子府邸的威逼,与明王府一样的待遇。 结果自然明显,庸王不是明王,他没有那个底气,真的敢和太子对着干,在明显要撕破脸皮的时候,胆寒了,只得忍了这口气,应了这宴会。 正当他寒着一张脸,心中憋着气,想着如何对抗太子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说明王府异动。 他心下正是振奋,自是包不得见明王府与太子府邸同归于尽才好。 然而,念头才刚升起,却只闻下人来传“黑衣卫来了!”。 第481章 大打出手 庸王府内。 一众庸王府人,在几名护卫宗师与诸府兵的保护下,皆是心惊肉跳的看着那几名长刀已出鞘,正一步步逼着府兵,走进中堂的黑衣卫。 厅堂正中,主位之上,庸王早已怒目圆瞪,盯着那几名黑衣卫,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他实在想不到,这黑衣卫居然当真如此大胆,竟真敢在他府上拔刀。 他再不济,那也是国朝陛下亲封的一等王亲,正儿八经的国朝皇贵,老六狂悖,不敬他为兄长也就罢了,如今就连区区几个明王府上的仆役,居然也敢强闯他王府,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要是传将出去,今后他还有何面目以皇长子、庸亲王自居? 心底愤怒惊天,面色更是青红变幻,难看的吓人至极,他恨不能立刻一声令下,将这些猖狂仆役统统千刀万剐。 可令他感觉难堪无比的是,一直到此刻,这些黑衣卫就要闯到他面前来了,他都始终没敢当真下令。 强烈的愤怒之下,同样有着一抹外人无法见得的深深惊惧,外人不知,他又岂能不清楚,当初宁郡王之死,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虽不愿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提醒自己,莫说他庸王府,便是在皇宫之中,老六也曾亲手制造过血案,冒天下之大不韪,取皇叔之首籍。 愤怒与恐惧交织不休,庸王终于还是妥协了,没敢当场下杀令,只得大怒一声,强行挽回颜面:“堂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强闯本王府邸,莫不知本王乃是国朝陛下亲封一等王,凡以下犯上者,皆乃大不敬之死罪也,来呀,护卫何在,与本王将来犯之人拿下,本王倒要看一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 身边几名早已紧张无比的护卫宗师,与道家诸子弟闻言,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深恐这位庸王殿下,忍不住怒意,下令诛杀来人。 若是如此,他们就坐蜡了,别说如今明王已经一统道门,就算是当初还没有一统道门的时候,这明王府的人,便是他们是宗师,也绝不敢贸然与明王犯下血债啊。 庸王令下,几名宗师立刻闪身而出,身形一纵,便已至府兵之前,直面七名明王府黑衣卫。 庸王说是拿下,他们又岂敢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真动手,正要开口交涉一番,却不想还未开口,便豁然面色一边,只见七名黑衣卫在他们一动之时,便已同时长刀出鞘,深寒刀光顷刻闪耀众人眼。 七名黑衣卫长刀向天,目不斜视,眼中无一丝畏惧,其中居中一人声音冷冽:“明王府黑衣卫奉明王亲令来见庸王,尔等敢阻明王亲令不成?” 说到这里,那居中一人豁然一步跨出,长刀一挥,顿时直直那领头宗师:“立刻让路!” 几名宗师话都还没能出口,便被长刀所指,顿时一口怒气攻心,浑身元气难以自抑开始鼓荡,尤其是被刀指的那名宗师,更是脸面尽失,好歹自己也是宗师啊,区区几名法士,竟敢如此欺人,即便心中忌惮明王府,但也还是忍不住要爆喝一声,挽回些许颜面:“你……” “哗!”然而话音才刚刚开口,便只见对面那黑衣卫,豁然身形暴涨,整个人一跃长空,手中那长刀,寒光爆闪,竟从天而降,自上而下,一刀自长空劈下,直对那宗师头颅而来。 “小心!” “好胆!” “狂妄!” 几乎顷刻,三声爆喝如雷音空震,几名宗师一愣之后,便是豁然变了脸色,心头狂怒飙升,实在是耳闻不如见面,只知明王府霸道,今日一见,方知这岂止是霸道,区区一名法士而已,居然一言不合,如此果断向宗师挥刀。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宗师自有傲气,能隐忍却有限度。 即便这一刀伤不得他们,却也还是出手了,三名宗师齐齐动手,未动兵刃,却是同时一掌袭来,只见他们手掌之上玄光爆闪,罡气狂喷。 “轰!”一声剧烈暴鸣,便只见那掠空而来的身影,飞快倒退。 三名宗师出手岂是一般,即便没下狠手,只是要给黑衣卫一个教训,却也绝不是一个黑衣卫可以轻松承受的。 只见这出手的黑衣卫,身形在空中狂退十米开外,方才脚步落地,又踉踉跄跄连退四五步卸力,方才站稳身形,却是一抬头,眼中寒光更甚,手中长刀缓缓抬起,欲再次向诸人指来。 嘴角却已经有一丝血迹显现,三名宗师当前,眼看着此人败退受伤,却竟然还能屹立不倒,眼中亦是一抹惊讶一闪而过。 他们虽然没曾想伤他太重,但出手之时,却动了暗劲,企图强封其气血,令其无法再立在当场,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宗师不可犯。 几人惊讶过后,眼中一抹凝重闪过,直视那黑衣卫,他们自然看出,这黑衣卫的确被封了气血,此刻不倒,更长刀所向,实则乃是凭借一股悍然铁血,强撑的意志。 却也正因如此,他们心头却是不得不寒意微涨,早闻明王府卫铁血,悍勇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心头不免又更是有了几分发虚,原想不过伤之,当算是手下留情,但如今却担忧,明王府竟当真如此凶悍霸道,此事怕是搞不好,要惹上几分麻烦。 心头弱势,自是不敢再次动手,反而想要出声,稍稍何解一番。 几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心中所想,那领头宗师正待轻咳一声,开口缓解这尴尬,言明自己非有意伤人。 然而,却也在这一瞬间,便只见方才那屹立不动的六名黑衣卫,忽然一声不吭的暴起。 六道刀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凶煞而来,刀刀直指宗师,其中一往无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气势,着实令得三位宗师心头顷刻骇然起来。 倒并非是怕,而是这股气势摆明不死不休,他们不怕打不赢,却怕真的还手打死对方。 “且慢动手!”三名宗师几乎齐声大喝。 同一时间,身上玄光闪烁,与那刀光接触,只是这一次,六人却哪里再敢如方才一般伤到黑衣卫,不过只为招架而已。 “轰!”一声巨响,刀光与宗师手掌一触即分,但紧接着六名黑衣卫,又依然沉默着,再次袭来。 满殿中人,只见一阵光芒闪烁,狂暴的杀气再四处狂澜,皆不免冷汗狂落。 就连庸王满脸怒色的脸也开始慌乱,方才一切发展太快了,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打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明王府黑衣卫深浅,也根本看不清战势如何,不知谁占优势,只觉罡风四溅,有靠近的府兵,被罡风波及,震的飞起,倒地哀嚎。 一时间颇有人仰马翻之势,庸王只觉心头大乱,口中连呼:“护驾,护驾!” “殿下,殿下!”却在这时,只见一人快速来他身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在阵阵抨击声中,大喝道:“殿下,快让他们速速住手!” 门栏已经被打坏,四处木块翻飞,厅中一片狼藉之色。 府中文士、府兵、仆役、丫鬟,皆是花容失色,四处奔逃躲避,情形混乱至极。 庸王平日养尊处优,何曾面对这般场面,只觉心头恐惧无尽蔓延,被身边那幕僚一声爆喝,方才自心慌意乱的恐惧之中勉强回过神来。 反首一看,对那幕僚慌乱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幕僚见庸王失了主意,脸色更是慌乱:“殿下,快让他们住手,万万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不管是护卫宗师阁下,还是明王府黑衣卫,一旦当真死了人,那必有惊天大祸啊!” 庸王终于恢复心神,额头冷汗顷刻如雨下,哪里能不动幕僚话中深意。 若宗师败了,那黑衣卫必然血洗庸王府。 若黑衣卫败了,明王府岂能干休,届时死仇一结…… “住手,都给本王住手!”庸王哪还顾忌颜面不颜面,到得此时,性命都堪忧了,些许颜面哪里还放在心上。 那数名宗师其实早就脸色白了,不是受伤,而是气的,憋屈的。 站在那里当靶子,被一刀刀劈来劈去,就算他们是宗师功力深厚,可明王府这些人,却也绝非泛泛,哪是普通法士可比,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刀刀狠辣,皆乃一击毙命之举。 便是他们也越打越心惊,到得此刻,完全凭借一身深厚罡气护体,竟然根本无法完全接招。 若非他们乃是宗师,与黑衣卫修为上有着天差地别,放在同一境界,他们必败。 不,必死无疑! 虽只是短短时间,但他们之间动手,何其迅疾,这一时半会就已不知拦下多少刀光,倒不是真的搞不赢,毕竟修为摆在那里,就算不论技巧,单只用雄厚罡气镇压,他们也能反手赢之。 但他们又哪里还敢,不但不敢伤人,反而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还要顾及身边人,就怕身边同道忍不住怒气出手重了,大家都受连累。 这般打,哪里能不气闷? 第482章 这宴会还办吗? 闻听殿内叫住手,他们几乎想也不想,三人便是豁然身形狂闪,全数飞身入殿,拦在了庸王面前。 而那六名黑衣卫,亦是在最后一击倒飞出去后,止住了攻势。 最先出手的黑衣卫,此时也已服丹顺过气来,与六名黑衣卫对视一眼后,七人一起大踏步进府。 庸王已回过心神,但脸色却仍然发白,想要勉强维持气势,却是难以做到,只得沉着脸死死盯着黑衣卫几人。 “老六就是这般教你们的,尔等竟敢在本王府邸大闹,今日若不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必将尔等拿下,上御殿请陛下主持公道!”庸王站在殿上,声音压抑着强烈愤怒。 七名黑衣卫已然长刀归鞘,闻言面色无动于衷,不见丝毫畏惧。 那居中之人再次踏出一步,惹的几名宗师眼角直跳,黑衣卫却没理会他们,只对着庸王一抱拳,声音冷冽道:“庸王殿下,我等乃奉明王亲令来见殿下,贵府上有居心叵测之宵小,试图阻拦,我等被迫出手,冒犯殿下之处,还请见谅!” 这番话一出,庸王府上人人面色难看。 那几名宗师更是脸色铁青,这宵小岂不正是在说他们,心头本就窝了团火,根本忍不住:“尔等好不讲理,明明是你们先动手……” “够了!”黑衣卫还没理会他,庸王却是脸色越发难看,沉声喝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宗师如此语气,几名宗师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庸王脸色比他们还难看,一甩袖子,回了主位坐下。 这几名道家之人,也是常年清修,一时转不过弯来,想不明白,明明是你让我们拿下这些人的,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居然不承认了。 这是想让我们扛下得罪明王的罪? 几名宗师脸色当即就变了,眼中明显发冷。 这是拿他们当炮灰啊,岂能忍之,这黑锅绝不能背,便是得罪庸王也要说个分明。 “庸王殿下,此事……” 庸王刚刚坐下,见那几名宗师还不罢休,心头怒火更甚,你们对明王府里几个府卫都低声下气,却对本王如此无礼? 你们拿本王当做什么? 庸王冷声道:“几位宗师阁下方才连番大战,想必是受累了,便请先下去休息!待本王处理完正事,便来探望!” 连番大战? 几人感受到庸王的讽刺,心底也不由忌惮了些,毕竟刚才的确丢人,这要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他们也落不到好。 一时虽然对庸王不满,却也不好硬抗,但也不愿走,否则,他们一走,庸王将责任尽推到他们身上怎么办,却是道:“多谢庸王殿下体恤,我等身负护卫之责,岂能擅离职守?” “诸位阁下无需担忧,本王天潢贵胄,自有国威护佑,何惧宵小?”庸王说着,心底却冷哼一声,你们有个屁用,出工不出力,连明王府几名护卫都拿不下,还保护本王?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老六应该不会公然派人来对他下杀手,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冷静下来,他自然能够看出这一点。 下了逐客令,几位宗师无奈,只好下去。 进了后堂,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悦之色,正待开口谈谈方才之事,便只闻脚步声跟来,连忙看去,只见正是庸王身边幕僚。 “诸位阁下,还请见谅……”那幕僚知道他们心中肯定有怨气,是跟来解释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明眼人都能看透庸王阻止他们说下去的意思。 毕竟真要证明乃是明王府人先动手,庸王府的脸上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还不如就顺着明王府人的话,是庸王府先动手,他们才被迫自保,最起码这传出去,庸王府的脸面上要稍微好看一些,不至于被讥讽是被明王府打上门来,都不敢还手。 毕竟闹到这份上,庸王也不可能当真将此事公开,又要那明王府先动手的把柄有何用? 如今三皇子成了太子位,庸王这时候反而跑去与明王府火拼,让那太子府邸渔翁得利,岂不愚蠢? 一番遮遮掩掩的解释过后,道理几位老儿是听懂了,但他们的立场却是接受不了:“那也不能让咱们背黑锅,我们动手,可是王爷下的命令,到时候明王府追究起来,我们可打不了诳语……” 那幕僚无语,也看出来了,这几位哪里是心中不满王爷的态度,根本就是怕明王府报复。 他也懒得再说什么了,知道就算解释的再清楚,这几位也归不了心。 同时心里也是一叹,不得不承认,明王府实在太过强势。 看看人家手底下的人,再看看庸王府手底下的人…… ……………… …… “老六让你们来干什么?”幕僚回来时,正好听得庸王问道。 此刻多余的人手已经全部遣散,免得明王府人再有什么不敬,闹到人尽皆知,也是庸王自己下不来台。 经过这一场,他们也算明白了,明王府人是当真无所顾忌,根本就不怕死,闹不闹大,吓唬不了他们。 反而是庸王府根本底气不足,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胆量和明王府硬来。 些许不敬,也只能忍了,庸王坐在上位,心头憋屈并不比几位宗师少,然而,这一刻奇怪的却是,他最先恨的竟不时明王,反而是老三。 “若是我登上储君之位,明王府安敢如此欺我?”庸王面无表情,袖子里的拳头却是紧握。 黑衣卫站在下首,不卑不亢,只居中一人回道:“殿下多年在外,回京之后,也诸事繁多。与诸位手足兄弟颇为疏远,念及此事,殿下心中颇感不安,故而今日在府中开宴,特命我等来请庸王殿下莅临!” “嗯?”就算庸王满腔怒火,此刻也是不由得为之一愣。 与身边几位幕僚对视一眼,皆是眼中发呆。 “明王府今日开宴?请本王去赴宴?”庸王有些会不过神来,重复问道。 “正是,王爷交代,请庸王务必赏脸!”黑衣卫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而这却让庸王府一众人彻底炸开了锅,甚至都不顾明王府黑衣卫还在,便开始交头接耳,絮絮叨叨起来。 “今日乃是太子府邸开宴,明王府这是……” “这不是明摆着打擂台吗?要出大事啊!” “怕什么?此事于我庸王府,有益无害,我等且稳坐钓鱼台……” “你失心疯了不成,哪里是稳坐钓鱼台,咱们王爷也要做出选择!” “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子府、明王府两虎相争固然是好,可咱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看还是去太子府,听说陛下都在关注这场宴会!” “哼,你没见明王府的态度吗?刀都出鞘了,能容我们去太子府?” …… 一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庸王也总算是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看着眼前那些黑衣卫一层不变的深冷面色。 眼神微动,他心下有些窃喜,老六总算忍不住了! 然而喜色只是一转,便又忧色浮现,身边幕僚显然懂的他的心事,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为今之计,最好两不相帮,身居事外!” 庸王心中一动,微不可擦点点头,开口道:“你们回去回禀老六,本王近来身体不好,还需静养,且待他日好转,本王亲自设宴,与老六再叙手足之情!” 底下黑衣卫闻言,依然面色不动,只听那居中之人再次开口道:“庸王殿下,明王交代了,请您务必赏脸赴约!” “嗯?”庸王脸色又是一沉,盯着黑衣卫,沉声道:“你们还当真敢强迫本王不成?” “不敢,明王殿下交代了,若王爷身体不想赴约,也不勉强,却要知会王爷一件事,昨夜明王府中进了刺客,被王爷拿下,据其交代乃是庸王殿下派去行刺的……”黑衣卫依然淡漠道,只是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杀意。 “混账!岂敢污蔑本王?”庸王大怒,一把站起身来,指着黑衣卫怒喝道。 “王爷是去赴约,还是去质证?”黑衣卫丝毫不惧,只淡漠道。 “本王凭何要质证……”庸王岂肯受这气。 然而话还未说完,那幕僚却是脸色大变,连忙在他耳边道:“王爷,明王这是威胁。您若不去,今晚咱们府中就会来刺客……” 庸王一听豁然变色,正待暴怒,却是陡然一惊,看向幕僚,只见幕僚眼神张惶点头。 显然庸王已经想到了,明王府中的刺客,庸王可以不承认。 那庸王府中来了刺客,明王府同样不会承认! 这根本就是生死威胁,好大胆,好下作的手段。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他没有明王那可战天下的实力,也没有明王府中那深不可测的力量。 若当真来了刺客,后果还不知如何。 “卑鄙无耻!”庸王咬着牙齿,吐出四个字。 黑衣卫却是眼中冷光狂闪:“庸王殿下可知,我家殿下这一路走来,又曾遭受过多少次杀劫?莫说各种暗杀手段,便是大张旗鼓的公然袭杀,亦不知凡几,就不知这幕后之人,有多少人涉事其中?” “那与本王何干?”庸王脸色发青。 “我家殿下同样皇亲贵胄,身份高贵,他能遇刺,那您又为何不能?”黑衣卫垂下眼睑。 “放肆!”庸王惊怒交加。 “请吧,殿下!”黑衣卫却是一伸手,不再多言。 庸王府一片寂静,然而最终,庸王最终一声爆吼:“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几位宗师阁下请来。” “殿下息怒!”一众幕僚大惊,殿下这是要鱼死网破了吗? 而那几名黑衣卫,却是始终深沉,面上不见一点波澜。 “息什么怒,本王去赴宴,让他们即刻过来随行,若是本王此行出半点差池,定有陪葬之人!”庸王一甩衣袖,怒吼一声,直接踏步而行。 众幕僚无语,不是叫他们来打架啊? 其实,整个庸王府又哪里有胆子来打架? 不知为何,总觉得一股尴尬的气氛在这府中蔓延,最终所有人都只能长叹一声:“能奈何啊?” 明王府太过强势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便是昨日太子府的威逼,与明王府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而他们还不知道,与此同时,并不止庸王府如此,九皇子,穗康长公主,江王、德王那边均是一番狂澜,但最终却又不得不忍着屈辱与惊怒,上了马车往明王府而去。 一众内卫已然在暗处,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最终无可奈何。 人家都是自愿跟着去的,他们能奈何? 也就在他们出发之后,明王的车架也才到太子府邸门前,走下车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身看向这京城,眼神意味深长。 这一日,注定整个京城都为之大震。 储君上位,明王却虎威骤临,一场宴会,让京中那股储君之热烈,忽然被浇上一盆冷水。 “去,问一问老三,这宴会还办吗?”墨白懒洋洋转身,轻声道了一句。 第483章 悲喜不测 太子府。 这一日夜的时间里,太子的心情可谓是起伏巨大。 昨日随历经波折,但那威震天下的明王府,最终还是不得不拜倒在他虎威之下,接了他的宴贴后,太子便兴奋的连赏府中人等,在府中一片称颂之中,歌舞欢宴直到下半夜方休。 这连日来的经历实在是让他自己感叹不已,幸福来的实在太快,快到让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仍记得当初的老六是怎样的不可一世,于他宴请道门青年才俊之时,只派一仆人便将他耗费心力,好不容易才筹备的宴会,给毁了一个干净。 他深深记得那一日,明王竟至始至终,连马车都未曾下过,就逼的自己这个长兄亲自下楼,低头任他羞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 后来的寿宴之时,在金銮宝殿,天下豪雄面前,他站在老六面前,再一次犹如一只蝼蚁一般,被按威风凛凛的明王训斥的向孙子一般不敢有丝毫反抗。 那时的明王是何等的霸道,那时的平王又是何等的卑微? 多少次想起那屈辱的精力,他便咬牙切齿的发誓,待有朝一日,他必报当日之辱。 然而,他却当真没有想过,这一日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便已登临梦寐以求的储君位,这偌大的江山,他从此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储君。 而今,更是虎躯一震,便当真让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明王,不得不接下他的宴贴,拜倒在他膝下称臣。 这位新晋太子,总算是在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储君的威风,权利的美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让他欣喜,让他振奋,让他一扫旧日之颓唐,要从明日开始,以崭新的威严面貌君临世间…… 昨夜实在太高兴,美酒佳人缠绵尽兴,美梦中,他见到了庸王、泰王都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向他赔罪。 他也见到了明王跪在地上,正常酒宴都不敢抬头。 他更见到了,自己一声龙袍,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百官拜倒,“万岁”的呼声响遍皇城内外。 …… 终于,天亮了。 纵使昨夜美酒佳梦,他却依然很早便已醒来。 娇俏的小丫鬟,手脚柔顺的为他更衣,穿上那件整个国朝唯有一人能穿的储君袍服。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闭眼,昨夜梦中的那一切,便仿若再次回涌眼前。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突然,急促的呼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令他不自禁的皱起眉头,明显不悦,沉声道:“何人竟敢如此喧哗?” 身边小婢见他不悦,立刻吓的花容失色,连忙躬身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太子见自己形色之间,便让身边人雷霆雨露,皱起的眉头又不自禁的松开了,再次望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翘起一抹弧度,重新闭上了眼睛。 君上么,自然是天塌不惊。 门外脚步声急促,来人似乎有些气喘吁吁,明显带着慌乱,一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开口:“太子殿下,不好了……” “住嘴!”太子豁然睁眼,眼神凌厉的朝镜中望去,只见背后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他的贴身小侍:“还有没有点规矩,跪下!” 那小侍本来焦急异常,却被太子殿下忽然的怒火一震,明显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而,太子见他竟然不遵令跪下,傻愣愣的站着看着自己,顿时更为不悦,眉头又皱了起来,声音又沉了几分:“跪下!” “噗!”这一次,那小侍反应过来了,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今日本宫开宴,尔等竟如此毛手毛脚,惶惶不安,像什么样?”太子见状,冷声训斥:“给本宫出去跪着!” “太子殿下,小的有急事……”那小侍又是一呆,却连忙还是要说话。 “没听见本宫的话吗?滚出去跪着!”见他还敢抗令,太子越发恼怒,若非此人乃是他的贴身小侍,知他没这个胆子抗令,否则说不得就要将这不敬储君之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那小侍见太子真怒了,再也不敢多话,仓皇爬起就跑出去跪下了。 “哼,这府中规矩看来是要整治一番了,否则让外人见了,莫不还让人以为本宫府上失了体统,让人笑话!”太子冷哼一声,对着那小婢招了招手,又闭上了眼睛。 小婢轻手轻脚过来,越发小心的为他整装。 不慌不忙,又是好一会儿后,才待衣衫齐整,冠带配齐,他方才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翼翼,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这才转身,背着手踏出门外,望着朝阳初升,他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从今日开始,他将真正威临大夏!” 深吸一口气,太子才低头看了一眼跪在门外的小侍,抬起脚步走过他身边,一边道:“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慌乱,宴会诸事可曾都安排妥当了,今日你们最好可别给本宫出岔子,否则丢了本宫的人,本宫将你们扒皮抽筋喂了老鼠!” 那侍者闻言便是浑身一抖,脸色更白了,抬头看了一眼太子,连忙起身跟上:“殿下放心,府中都早已安排妥当!” “嗯!”太子满意的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小侍却半晌都开不了口,想到扒皮抽筋,他哪里敢啊? 终于,太子等了一会,都不见小侍开口,也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脚步一顿,回头看来:“你不是有事要禀报本宫?” “这……”小侍浑身一抖,吓的又是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畏畏缩缩道:“殿……殿下,明……明王府那边,好……好想……有……有……有点异……异常!” 小侍结结巴巴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完这句话。 太子刚开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但随着小侍说完,他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幻,呼吸也明显开始急促起来,忽然,他一个转身,死死盯着小侍:“你说明王府怎么了?有异常?什么叫有异常,有什么异常?” 那小侍被他声音中隐含的万千雷暴,更是吓的牙齿抖动,越发不堪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砰!”太子陡然一脚踹在他肩头,将他踹翻在地,声音已经控制不了情绪了:“还不给本宫快快说来,耽误了大事,本宫剐了你!” 那小侍被一脚踹翻,肩头剧痛,反而让他清醒过来,连忙又手脚并用爬了回来,快速说道:“殿下,明王府上,一早便有大队黑衣卫,身负长刀出门而去,方山先生担心明王府生乱,命小的立刻来请太子商议。” “轰!”话音刚落,便只觉头顶一股巨力袭来,小侍惨叫一声,只觉晕晕乎乎,便歪倒在地上。 昏迷前,隐隐听到太子惊慌的咆哮:“如此大事,你竟敢隐瞒不报,本宫要将你剁碎喂狗!” …… 再不顾仪态,再不想那美梦,方才还镇定自若,天塌不惊的太子殿下,满脸慌乱的疯狂奔至议事厅,途中竟还摔了一跤,刚刚换上的新衣,脏乱不堪。 此刻,议事厅内,一众幕僚早已等候在此。 一见太子如此模样,皆大吃一惊。 然而此刻,太子殿下哪里还顾那许多,与庸王一样,对明王的疯狂,根本不敢测之底线。 在皇宫里都敢仗剑杀人,还是杀的皇叔,那杀个太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明王府攻来了吗?” “可曾禀报父皇?” “禁军营来了吗?” “不行,本王要即刻进宫……” 不等诸幕僚问话,太子便是抓住一人,便满面惊惶失措的一连串问话。 到得后来,竟连自称“本宫”都忘了,又换成了本王。 一众幕僚全部呆住了,显然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会如此沉不住气,竟吓成这样。 他们已经等了许久了,见太子姗姗来迟,还以为太子心里早有定计,不为此事而惊心,却不想,竟忽然只见这番光景。 一时间诸人面面相觑,心头复杂无比。 明王这还没露面啊,竟然就让太子完全失了胆气…… 这里许多人都还未曾见过明王当面,许多事都是耳闻而已,直到此刻,他们才深切感受到那传说中的明王,究竟在国朝皇子心中,有着怎样的威严? 方山先生坐在主位以下首位,见得此刻之太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不过这讽刺却是转瞬即逝,只听他轻咳一声,便道:“太子殿下毋庸担心,刚刚宫中已经传信,明王府众黑衣卫,没有来东宫,而是去了庸王、泰王,和长公主等人那边!” “嗯?”总算有人回话了,太子连忙看去,见是方山先生,连忙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眼神仍自一阵阵惊惧不已:“先生,您是说明王府没有杀来东宫?” 方山先生也眼中再次一闪,难道这位太子殿下就没听到,自己说黑衣卫去了庸王等人那边吗?他竟只关心明王是不是杀来太子府? 第484章 宾客难至 “太子放心,太子府乃是国朝东宫,明王再是猖狂又岂敢来此放肆?若他们真敢来犯东宫,那便是犯了谋逆大罪,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将贼人斩于剑下!”江陵先生凑过来,连忙谄媚道。 一再确认,太子总算是确认了,明王府并未杀来。 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一些镇定,再看向诸人,只见诸人望着自己的眼神有异,他才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有多丢人。 心下顿时无比羞恼,却是干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应付过去。 幸好有江陵先生在,只听那江陵先生又道:“太子殿下,莫非是有人假传消息给您,想要故意引我太子府混乱?” 太子一听,顿时点头,脸色深沉道:“不错,本宫那贴身小侍跟了本宫十多年,方才竟传信于我,说明王府胆大包天,竟大举来攻,我太子府邸死伤无数,让本宫立刻撤离,本宫乃是太子,岂能抛下诸位先生与家眷,不战而退?故而命人杀了那扰乱军心的小侍,便急冲冲赶来见诸位。” 说到这里,太子一回头,看向诸人道:“虽然是假消息,还好诸位无恙!” “太子仁义,竟不顾安危来救我等,这叫我等如何能不对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江陵先生满面激动,就要跪地而拜。 “好了,诸位尽心辅佐,本宫岂能不珍惜?只是可惜,本宫一怒之下,杀了那暗藏祸心之侍人,倒是不知他是受了谁人挑拨?”太子总算稳定了局面,应付过去这尴尬,看江陵先生的眼神更是满意了。 “此人如此行事,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无非便是想扰乱太子殿下首宴,伤东宫威仪,当真是狼子野心,幸得殿下英明,未受其祸,否则我东宫当真要颜面尽失,后果不堪设想,杀了好,杀了好!”江陵先生面色一变,又狠狠道。 一众人,听着他们他们你唱我喝,皆是沉默不语,不是故意针对太子,而是当真没有这么厚颜无耻,竟睁眼说瞎话,还如此感情生动。 “殿下,此事容后再提,如今关键是明王府不知究竟意欲何为,竟然派人前去庸王等人府邸,恐怕我等要早做准备。”方山先生打断了他们继续演戏,被太子一拖延,这时间本就不多了,哪里还能浪费。 “是啊,殿下,明王府此举,定然用心不轨,庸王、泰王、长公主、江王、德王均乃此宴最关键的人物,今日之宴,乃是太子首宴,若得不到皇亲敬服,届时当如何是好?” “不错,明王此举,简直大逆不道,我等必不能容其得逞!” 一时间群情激愤,太子才想起来,黑衣卫去找庸王等人的事,刚刚松下的心,又是一紧,连忙看向方山先生:“先生,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勿急,宫里已经来信,陛下已得知此事,并立刻着内卫出动,以防明王府行凶威胁迫害诸人。想必应当出不了大事,江王、德王皆乃宗室,明王与宗室不睦,他们没有理由助明王而反太子殿下。长公主虽与太子交情不厚,却与明王更是生疏,岂能惹陛下不快,而为明王张目?唯有庸王与泰王……”方山先生分析道。 “哼,这二人皆乃心怀有异之人,怕是会与明王狼狈为奸!”提到这两人,太子冷哼一声。 “也未必,这二位殿下即便有心,也未必有这个胆,您乃是陛下亲封太子,他们若与您为难,就是不敬陛下。不过,即便他们明面不反,却还是得小心待会宴会上,他们会暗中作梗,让殿下难堪,殿下只需注意,别给他们机会便是。”方山先生缓缓叙道。 太子闻言一想,也着实有理,顿时心下越发松懈下来,却是冷笑道:“本宫早知明王头生反骨,向来桀骜不驯,有谋逆之心。今日竟然敢暗中不轨,筹谋对本宫不利,实在罪大恶极。哼,本宫今日必让他搞清楚,这泱泱大夏,谁是君,谁是臣!” 方山先生见太子又恢复了气魄,心中微松,若还没开宴就被明王吓破胆,那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其他人也是稍稍放心,唯有江陵先生笑吟吟道:“殿下威武!” “殿下,明王来了,明王来了!”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殿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皆起身,看向来者,却见太子眼中又是突然一抹慌乱闪过,迫不及待问道:“明王来了?快说他带了多少人?” “明王亲至,带了护卫,连带车夫一共八人!”下人道。 太子闻言脸上立刻一松,点了点头,目光环视一周:“好,诸位说,本王要不要亲自去迎上一迎我这六弟?” “无论如何说,明王也乃是陛下与皇后所诞亲子,又获封亲王尊位,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自无需门外相迎,却可厅前待之,以示恩典!”有幕僚沉声道。 “好,方山先生,便随本宫一起去迎接老六如何?”太子笑着看向方山先生道。 方山心里有数,这位面对明王还是心有忌惮,故而也不推辞,躬身道:“属下遵命!” 太子放下心,又一转眼,看向江陵先生,心道此人极为忠心,最为维护本宫体面,想必带他一起去,会更为保险。 便道:“先生也一同来吧!” 江陵先生大喜,能被殿下点名,那是无上荣光啊,连忙躬身感恩戴德。 他的态度,太子非常高兴,哈哈一笑,便带着二人同去。 三人行至厅堂正中,便正好看见,站在院子外伸着懒腰。 不得不说,此时墨白的姿态,实在太过随意慵懒,这份懈怠看的太子殿下当场头冒青,很明显,他并未对太子府邸有足够的尊重。 “殿下息怒,莫要中计!”方山先生声音低微。 太子闻言,连忙醒转,暗自忍下这口气,也意识到,不能在人前失了风度,心里却是道:“让你嚣张,待会还不是得跪在本王面前。” 站在门口等着,却熟料那老六居然只是随意瞟了他们一眼,便对一黑衣卫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那黑衣卫快步进门而来。 三人对视一眼,不知老六为何不进来,反而让一侍卫进来,搞不懂明王再玩什么诡计。 这黑衣卫正是墨白的车夫,手中还拎着的马鞭都还未放下,进来之后,却也有礼,冲着太子躬身拱手,却不待太子开口,便直起身来问道:“我家殿下差我来问一声,不知今日这宴会,还办不办了?若是不办,我家殿下府中还有要事,便不来叨扰了!” 三人脸色几乎顷刻都是急变,太子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正要开口,却只听身旁一个声音已然怒道:“你这小厮好生无礼,此乃东宫府邸,我家殿下乃是当朝储君,东宫首宴,乃是储君亲自发帖,筹备,宴请的皆乃皇亲贵胄,朝中重臣,岂有不办之理?不但要办,而且是大办!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储君开宴,不是你们明王府中家常聚会那般儿戏,可以说散就散的?” 说话的正是江陵先生,此刻他眼珠瞪到了头顶,满脸不屑的对着那黑衣卫说完,便一转身,对着太子一礼,脸上又露出笑容,卑躬屈膝道:“太子殿下,这明王府中下人显然书读的少,乃是一莽夫而已,竟不知储君亦为君,金口玉言,竟还来问这等笑话,实在贻笑大方,殿下还是不必与此等毫无礼教的下人一般计较了,否则凭白污了身份。” 太子额头黑线和缓,面上淡淡一笑,很明显,他对江陵先生越发满意了。 就连旁边的方山先生都不由赞叹的看了一眼江陵,心道此人果然非是表面那般一无是处,只会溜须拍马,其实很有几分才学,知道维护主君体面,更出言时机合适无比。 那黑衣卫静静听完,却也不多做耽搁,面无表情的躬身一礼,转身回禀。 不一会,便听到那黑衣卫,在门口向墨白禀报。 看似正常说话,却不知为何,嗓门却是大的狠,周围一片都可清晰耳闻。 他到没有添油加醋,就将方才江陵先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便见墨白轻声笑了笑,似点了点头,便抬脚入内。 门口一个太子府邸小侍,顿时高声喝道:“明亲王到!” 太子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背着手静静看着墨白一步步走来,直到来到他面前两米处,他才率先开口道:“老六,你一向事忙,甚少与我们这些皇家弟兄亲近,本宫之前还担心会请不动你,却不想你竟是第一个来的,这就很好嘛,多与宗亲聚一聚,总是不错的,今日你可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墨白闻言,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丹瓶,声音清淡道:“太子说的倒是在理,本王的确与宗亲弟兄走的疏远了些,倒是心下颇为有愧,只是本王有旧伤未愈,平日里不宜外出,一直在府中静养,今日听了太子教诲,定当铭记于心。听闻东宫办宴,本王自小在民间长大,也无甚好礼相送,这里有一颗“清心降火”的药丹,还算珍品,便赠予太子,还望太子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太子哈哈一笑,却是并未去接,而是负手站在那儿,就静静看着墨白。 便在此时,只见那江陵先生又是跳了出来,对明王拱手一礼,大声道:“明王殿下,太子殿下乃国朝储君,明王殿下莫非不知君臣有别吗?见太子殿下,为何不行大礼?难道明王殿下,要懈怠皇家礼法不成?” “大胆!”明王静立不动,只是笑了笑,而他身边那车夫却是陡然马鞭也甩,指着江陵先生喝道:“明王乃道家大尊,便是国朝真人见之,亦要躬身礼拜。见陛下亦只躬身为敬,区区东宫,竟敢让明王礼跪?莫非东宫储君身份之贵重,更甚国朝陛下不成?” 哗! 几乎刹那,太子府全部人等,脑中“轰”的一声,勃然变色。 “你安敢如此信口胡言,本宫岂敢对父皇不敬?”太子猛然手指那车夫,怒急形色。 这一次就连方山先生也被吓住了,心头大震,没有去阻止太子怒形于色。 反倒是江陵先生怡然不惧,一步跨出,高喝一声:“呔!你这混账实在放肆,岂敢歪曲我言,明王纵使一代大尊,可我家殿下今日所办为宗亲宴,赴邀者皆为国朝皇亲身份,明王至府,亦只是国朝亲王,见储君,为何不能礼跪?” “你才放肆,君君臣臣是为礼教,父父子子亦为礼教,陛下于诸皇子,何时是君,何时是父?在东宫眼中莫非君父乃非一体?”车夫明显不窃,怒目圆瞪。 “胡搅蛮缠,陛下乃为至尊,君父当然一体,但陛下乃独一无二,天下无人可与之论比。你拿明王殿下与陛下相比,此乃大逆,你更不知尊卑,便是你家殿下乃大尊,亦是皇子在前,大尊在后!”江陵怒道。 “天下事君,然,君有令旨,真人护国,可见君不跪,坐不下于台。我家殿下于道家更贵之真人,陛下亦有亲旨,储君视而不见……” “好了!”突然,墨白轻轻摆手,车夫立刻住口,墨白面色依然淡淡,只是看着太子,轻声笑了笑:“何必再吵,反正话说到这里,我就算跪,你这储君也不敢受,何必自取其辱?你说呢?” 太子脸色轰然涨红,旁边的方山先生也沉默了。 的确,再吵下去也分不出个输赢,反正话说到这里,各有各的理,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墨白的确乃大尊之贵,这无人敢否,他不是不能跪,却要看他是否自愿只为皇子身份。 他要拿捏大尊身份,那太子根本不敢逼他下跪,也根本不敢受他一跪,否则得罪的不止是天下道人,更是得罪陛下,陛下都不会逼尊者下跪,让尊者同台而坐,更何况区区储君? 你个储君还敢比殿下更高一层? “这丹丸,你可拿好,说不定你家殿下,待会真用得着?”墨白将手中丹瓶,轻轻一抛,却是落在了江陵先生手里,随即笑了笑。 而太子却是脸色青红交加,半晌一甩袖子,转身进屋。 却在这一刻,又只听墨白道:“太子,若是宴会不办了,待会知会一声,本王府中今日也正巧开宴,不好耽搁太久,怠慢了客人!” “哼,今日宗亲共聚本宫府邸,六弟可得好好亲近亲近才是,怕是这宴会一时半会散不了,六弟还是差人回去通知一声,别当真怠慢了客人!”太子怎会让他就此离开,跪也不跪,还只露个面就走,外人还不定怎么传扬,他镇压不住明王呢! 随着时间蔓延,客人逐渐上门了。 东宫开宴,客人自然也有高低贵贱。 身份最重的几人,自然在最里面,那正是为了庸王等几人准备的坐席。 而次之,一直排到外殿,那些自然身份就轻一些。 说白了,今日东宫宴会,最重要的便是要名正言顺,以储君身份,君临庸王、泰王、明王、江王、德王等一字王,只要镇服他们,那剩下的便也不可能再翻天了。 就这般一直等到诸外殿诸皇亲都上门了,内殿却始终只有明王一人就坐,气氛逐渐诡异了起来。 而那主位上,自从先前似乎有什么消息传来,被人叫走的太子,竟始终没有再露面。 宴会厅内,气息一点点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皆是望着内殿,那只剩明王一人的空寂场面,心中生出骇然之感。 又等了一阵,气氛已然越加僵滞的时候,太子终于再次露面了,然而,他此刻的脸色却是难看到无以复加。 他什么也没做,走进正殿中,便目光直直盯向墨白,一动不动。 墨白一直盘膝闭目养神,被太子盯着,亦是无动于衷,直到,突然殿外走来一个黑衣卫,在墨白耳边耳语了一句,墨白才缓缓睁开眼睛。 再一次撑了个懒腰,却没有看太子一眼,站起身来,却是背对着太子,在寂静到了极致的大殿中,背负双手,望着门外,轻声说道:“现在,你可曾想通了?”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蕴含着惊天愤怒的嘶吼:“老六,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你以下犯上,你不敬君王,你无祖无宗,你以为你是在羞辱本宫吗?你错了,你是在羞辱父皇,本宫是父皇亲封的皇太子,是国朝储君。你敢如此胆大妄为,你敢如此不敬父皇之令旨,你是在谋反!父皇会杀了你,父皇一定会杀了你!” 满殿中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嘶吼,吓得满面苍白。 有胆小的甚至坐都坐不稳了,不住颤抖。 然大殿中,却并无杂音,反而越加寂静,只剩一双双,或诧异,或惊恐,或不解,或复杂的眼神。 有人看着静静而立的墨白,有人看着身后气急败坏,几近疯狂的太子。 第485章 有多远滚多远 太子急怒攻心的大吼,让原本背对他的墨白转过身来,望着满脸狰狞,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的太子,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三,我认为给你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应该可以让你长点记性,但现在看来,或许我还是高估你了。” “哈哈,哈哈哈……”太子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竟久久不能平息。 外殿诸多皇亲贵族,面面相觑的看着那状若疯癫,疯狂大笑的太子,皆是心惊肉跳。 到了这时,他们自然已经清楚,这场宴会出了问题,庸王、泰王等人集体不来,肯定是与明王有关。 但到目前为止,却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究竟怎么回事?” “唉,庸王和泰王、长公主,还有宗亲府的那两位都没来,太子这东宫首宴,成了笑话啊!你们说,这事难道真是明王干的?” “你们没听说吗?一大早明王府黑衣卫就有大动作,我就猜到,今日肯定不太平,果然啊……” “莫非明王敢公然动用黑衣卫拦截庸王他们?这可是东宫首宴,明王此举岂不等同谋逆?” “明王的凶恶,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吗?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那宁郡王府……” “慎言……” “明王此举,太过阴毒了,东宫首宴早已名动京城,乃是太子顺利君临,必经的一宴,却不想经此一重击,太子今后还有何威严可言?” “还威严?你们瞧,就太子现在这歇斯底里,状若疯癫的模样一旦传出去,可有热闹看了。我堂堂大夏储君,居然是如此心性,这储君之位,他怕是坐不稳了!” “是啊,要是陛下见到他刚刚册立的太子,居然会如此失态,怕是……唉,也不知道明王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太子给生生逼疯了……” 皇亲们,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议论非非。 实在是今日这一幕,太出乎意料了。 谁能想到,东宫首宴,竟会是如此光景。 堂堂太子,不但颜面扫地,更是当堂又疯又笑,此事实在是太过荒唐……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这位太子怕是……坐到头了! 太子的惨笑声久久不熄,墨白无动于衷,本来还准备说两句的,此时却是懒得再多说了。 连他也没想到,老三居然连这点城府功夫都没有,竟当堂发作,自取其辱! “本只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明王府不是他能动的。并没想将他直接拉下储君之位,不想,他竟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那也随他去吧,就算储君换人,这敲打的作用也算是够了。”墨白心念闪过,也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了,面色平静的转身,准备离开。 “轰!”就在墨白转身的那一刻,一直状若疯魔的太子,却突然笑声一止,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把踹翻面前的案几,一声轰鸣震响,让殿宇内外,所有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墨白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径直朝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却只听太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之,他踉跄着脚步,直接踩过满地狼藉的地面,几步便奔跑到墨白面前,一把就要将墨白衣领扯住。 墨白眉头一皱,手臂微微一晃,便将他整个人扇的连连后退。 顿时太子府中的府兵面色急变,连忙冲过来,挡在太子身前,眼神却是惶恐的看着墨白。 殿外诸皇亲也是脸色一凛,没想到竟然还动上手了,想到墨白的凶残,所有人都不禁生起不安。 好在墨白,还不至于当真对太子动手,他脚步停了,盯着刚刚站稳,眼神越发怨恨盯着自己的太子,沉声道:“老三,想要杀我的人很多,就凭你,还远远排不上号。本王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和你纠缠。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明王,最好相安无事!” “逆贼,你尽管猖狂吧,就算今日本宫被你阴谋暗害,可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休想,父皇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会任你猖狂的。威胁本宫?哈哈,本宫乃是国朝储君,岂会惧你这等乱臣贼子,就算是死,也绝不容你猖狂,你等着吧,终有一日,本宫定要将你惩治以法,只要本宫还在一日,你就休想好过!”太子手指着墨白,厉声嘶吼。 墨白身影陡然电闪,只一个呼吸间,便穿过了府兵,直接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一时受惊,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墨白弯下腰,居高令下的盯着他,眼中满是冰冷的淡漠,用只有太子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道:“看来,你不是疯了,而是想明白了。你看出来了,如今唯有得到帝心,方可维持局面,所以你要不顾颜面,公然失态,装出一副与本王从此不共戴天的样子,让陛下继续用你。” 太子闻言,那无尽恨意充斥的眼神,瞳孔竟是骤然一缩。 墨白却还不待他反应,便又道:“不错,你总算还有几分脑子,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记住今日的教训,这一次,本王饶了你,但也只此一次。以后最好想清楚了,再来招惹本王,不管到时,你的身份是太子还是皇帝……从今以后,你给本王有多远就滚多远。懂吗?” 太子身形一颤,墨白却不再管他,在满殿受惊的目光之中,缓缓直起身来,一步踏出,身形若流光消失在殿中。 好半晌,殿中都无声无息。 直到府兵回过神来,将太子扶了起来。 太子慢慢抬头,望着内殿之中,空席一片的场景,那双无尽恨意的眼中,竟有一丝清明一闪而过,但紧随其后,就再次被无尽的痛苦与恐惧堆满。 良久,太子没有转身,抬起脚步朝着内殿走去,却是一抬手:“散了!” …………………… …… 东宫宴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在宴会还未散去的时候,就已经在朝野之间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主因便是明王府一早,黑衣卫突然大举出动的情况,让许多人心中隐隐觉得,今日这东宫宴怕是不会太平。 暗中关注的人自然不计其数,果然不出所料,东宫宴出事了。 而待散会之后,各皇亲贵族离开,将宴会之上,太子被明王逼得形如疯癫一般的情形传出来之后,立刻便如一声炸雷,在京城上空炸响。 不知多少人为此惊的目瞪口呆,新晋储君刚刚继任,便出了这等事,何其惊悚也? 依附于太子府邸的一众人等,顿时如丧考妣,心神惶惶不安起来。 而庸王、泰王手下势力,却又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几乎顷刻,所有人都动作了起来,一道道折子如漫天蝗虫入野,飞进了宫中。 太子府一系列人等,疯狂向陛下哭诉,明王之嚣张,破坏东宫首宴,乃同谋逆之举,请求皇帝严惩! 更附带庸王与泰王,亦乃不敬君上,不知尊卑,于皇家宗宴,结党明王府中,公然辱没国朝储君之威严,当以谋逆之罪论处…… 而庸王、泰王之势力,岂能束手待毙,同样第一时间展开了反击。 将太子府,一连数道请柬,威逼明王、庸王等病重之人赴宴一事,大书特书,言之储君毫无仁善之心,不念手足之情,实乃不德不贤。 更兼之宴会之上不顾皇家体面,当众失态,歇斯底里咆哮当堂,几欲疯癫之态,毫无半点储君之风范,请陛下即刻将之废黜,下狱严审。 当然,便是庸王与泰王,和宗室一方,也都只是竭力对付太子与洗脱自家主子之罪责,并不会去刻意帮明王说话,事实上,他们弹劾明王的折子更多。 不敬君上,冒犯储君,阴谋破坏储君宴会,纵容黑衣卫在王公府邸强行胁迫亲贵等,可谓条条泣血,非杀明王不可正国法。 宫里究竟是如何乱象,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就在宫里闹的最凶的时候,明王却正在回明王府的路上,闭着眼睛,静静思考今日太子府的一切。 若按现在的局势,就凭老三肯定扛不起国朝,墨白其实想过,要不要想办法,直接将他拉下马来。 但思考过后,又还是觉得不妥。 陛下要借老三在朝中兴风作浪,虽然是为了老九做嫁衣,但总的来说,站在国朝的角度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么快就将老三拉下马,那就不仅仅是跋扈了,而是真的再动手干预国朝,这也是陛下容忍他暂时活着的最后底线。 陛下的时日不长了,墨白没有必要在最后的时刻,和他势不两立。 而庸王和老九资质比老三强些,但其实也有限,他们同样扛不起国朝这艘破船。 只不过,他们心思要更为深沉,即便想对付墨白,也绝不会草草动手,这可以给墨白多一些时间。 也正是因此,才让墨白更倾向于他们,或者说心机最深的老九登位。 不过经过今日,墨白的想法却有些转变了。 第486章 究竟想干什么 老三是个蠢货,如果能够想办法,让他能够真的老实一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甚至如果能够想办法,做到控制或者影响他的行事方针,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真能将他当做一个傀儡,有自己在他后面,即便他是个蠢货,只要听话,那其实便更符合自己掌控局面的需求! 想到这里,墨白心中想起先前在太子府里,为太子张目的那江陵先生来…… 忽然墨白,眼皮微微一动,也就在这时,车架停下了。 外面,只见一道黑衣身影,正自远处快闪而来,到得车前,刚刚停下身形,便急声道:“殿下,府中有急事禀报!” 车夫拉开车门,墨白眸光看向来人,沉声问道:“可是宫里有动静了?” 能让陆寻义这么急报的,只能是宫里有了动静。 然而,却还当真不是。 “殿下,就在一刻钟前,有数百人围了我们明王府,在府门前示威,称明王府绑架亲王贵戚,让我们立刻放人!二先生不敢妄动,命属下立刻前来禀报,请殿下示下!”来人语气简洁。 墨白一愣,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让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快速问道:“府里可曾与他们正面冲突?有没有伤亡?” “暂时还没有,不过形势很紧张,二先生担心这些人背后有人操控,会强闯明王府,闹大事情。通报了禁军、刑部、巡防司衙门。目前禁军和刑部还没插手,只有巡防司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不过作用不大,这些人全是各个王府的侍卫人等,并不惧巡防司衙门,巡防司衙门也只是勉强维持秩序,并没能让这些人走,现在人员聚集越来越多,已不下三百人,将明王府堵的水泄不通,若再不及时做出处置,恐怕随时会出大事!”黑衣卫回道。 几句话间,墨白思绪电转。 一刻钟前出动人手,那就说明,这是在东宫宴结束之后,才发起的。 几乎念头一动,墨白就搞清楚了这些人背后的想法。 庸王等人不去太子府赴宴,却来了明王府,定然要遭到太子府一系的报复。 所以庸王等人的势力,自然要为他们洗清嫌疑,最好的办法,无外乎坐实明王府胁迫之名,既洗清庸王等人不敬君主的嫌疑,又能坐视明王府的罪行。 禁军没动,证明陛下是在有意坐视明王府威望受损,或者是在敲打他墨白。 单凭巡防司出面,根本镇压不住台面,只能僵持罢了,赶不走人。 看得出来,策划此事的人很周到,很清楚国朝与明王府不会现在彻底翻脸,所以未曾当真强冲明王府,造成大规模血案。 所以只是围聚,闹大声势,让明王府进退不得。 放人,岂不是承认绑架,更是让明王府威严扫地。 不放人,事态只会越闹越大,甚至将明王不轨,天怒人怨的名声传遍天下。 墨白听完,知道陆寻义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做不了主,所以才立刻来禀报。 这件事的确没有做好预案,短时间内,墨白也有些头疼。 有时候杀伐能够解决问题,但有时候却不行。 不能杀,也不能任他们围在明王府,那不但会谣言四起,更随时有可能发生大乱。 “嗯,大乱?”突然,墨白眼中一顿,随即神情一变:“一刻钟前,不好,即便看似国朝内部没准备乱来,但未必不会有人借机生事!” 如今林氏、众军阀都还在京,他们找到坑害自己的机会,绝对不会手软。 “走,立刻回府!”墨白眼神凝重起来,沉声令道。 “是!”车夫顿时一扬马鞭,疾驰而行。 …………………… …… 于此同时。 京城一角,与墨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会面的林华耀,正独自坐在别院之中,听着疾行而来的脚步声,目光向来人看去。 楚若才面色看上去有些发白,整个人瘦了许多,好似大病过一场。 不过那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快步来到林华耀身边,迎着林华耀的目光,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吧!”林华耀眼神微凝,沉声道。 “老爷放心,明王府中实力已经随着王妃赴道门而调走大半,明王本人又不在府中,虽有黑衣卫,但高端实力不足。而且明王府一直以来因明王的实力,无人敢犯,他们防范心理早已降低。此事属下已经安排妥当,就算最终不成,那也和咱们没有丝毫关系,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就算被拿下了,也牵连不到咱们身上来。”楚若才摇头,镇定若常道。 “嗯,一定要敢在明王回府之前动手。”林华耀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想起当日被墨白逼到墙角的情景,他眼中便是冷光直闪,沉声道。 “明王的行踪,我已时刻掌握,以他的车架估算,最快也还得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楚若才点点头。 “好,我倒要看看定武这一次还能不能忍得住!”林华耀明显有些振奋,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方才又躺下,看着天空道:“只是可惜了,留着他们,倒是可以让国朝内部难以太平……” “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明王的威胁大,若能够借此除了明王,那一切都值得!”楚若才却是微微翘了翘嘴角,抬起头来望向了明王府方向,也是握了握拳头,轻声道。 林华耀闭上眼睛:“那咱们就等着看戏了!” …… “快放我们王爷出来!” “对,马上放人!” “绑架亲王,乃是死罪!” “死罪!” “死罪!死罪……” 身形在长空中连跃,即便是大白天,都几乎难用肉眼看清。 才刚刚回到名府大街区域,墨白便只闻一阵阵呼声传来,声威很大,但墨白却是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没有出事。 只要还没出事,那就不要紧。 有他在,即便其他人有心,也不再敢放肆! 然而才刚刚松一口气,却突然只听见人群之中,一道惶恐的大叫,传出:“杀人了,明王府杀人了……” 这一声惨呼极高,瞬间压下其他声浪,令得整个现场都是豁然一静,墨白脸色一变,当即身形跃起,急冲人群而去。 疾行中,放眼一望,便只见未再最前端的人,忽然乱了,只一瞬间,明王府门口的守兵,就被汹涌的人潮给淹没。 墨白见到有人哭叫着要逃跑,却依然被裹挟着冲进明王府中。 “跟他们拼了,救出王爷,救出公主!” “杀啊!” 不知是谁,在大声怒喊,整个现场突然人挤人,乱的一片狼藉。 墨白眼神一扫,府门口早已被汹涌人潮占据,就连他也没办法从府门进去,数百人一旦惊了,就连他亲自现身,也休想第一时间止住乱象。 人群中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混乱,但墨白是何等耳力,第一时间就听出这混乱中有几道声音明显在做引导,并且当是有修为在身之人。 这些声音令现场的情绪越发狂暴起来,根本不受控制,巡防司的人似乎也根本没预料到,这突然急转而下的场面,根本做不到重新拉起防御。 墨白脸色难看,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他放弃了直接入府的打算,身形忽闪间直入人群之中。 人群中,顿时他所过之处,一片东倒西歪。 明王府中,前院尽头,已然有数十名黑衣卫,持刀而立。 此刻的墨白已经进了院中,与人群一起向前冲向那些黑衣卫。 “此乃明王府,谁敢放肆,杀无赦!”当最前面人群已经冲到距离黑衣卫只有十米开外时,黑衣卫手中的长刀陡然举起,一阵雷音响彻众人耳边。 刀光闪烁,杀气骇人,黑衣卫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 只一扬刀,便令得前冲的人等豁然一静,虽然还是不免向前几步,但实则都是被后面裹挟而上,一时刹不住车。 “不能杀人,千万不能杀人!”却就在这时,黑衣卫旁边,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忽然满脸焦急的大声喊道。 墨白在人群中望去,见其装束应该是巡防司衙门的人,刚才守不住退到了明王府,此刻大急之下一再呼叫:“都冷静,冷静,绝不能杀人!” 他这话是想维持秩序,但此时此刻,却是起了反作用,见有他撑腰,人群胆气明显状了一些,有人叫道:“放我们王爷出来!” “对,放公主出来!” “立刻放人!” “放人!” 忽然间,人群的情绪再次点燃,就在这时,又一道高声压倒了大部分声音:“大家不要怕,咱们是来救主子的,他们只敢吓唬我们,绝不敢杀我们,大家一起冲,一定要将主子救出来。” “对,救出主子!” “为什么不放我们王爷出来?” “快放人!” 声浪迭起,震的屋宇乱颤,但终究黑衣卫威严太甚,虽然有人蛊惑,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敢乱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这是明王府,这是黑衣卫,谁敢拿自己命开玩笑? 黑衣卫显然也非泛泛,几乎第一时间就向第一道声音传来处锁定。 然而没办法,狂呼的声浪中早已淹没了一切痕迹,根本找不出人来。 不过人群中的墨白,却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声音来源处,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可是这就够了,足以确保此人再也逃不开他的目光。 然而,那人一声喊叫之后,身形竟在拥挤的人群中,陡然横移了一下,与身边十数人,换了几次方位,这却让墨白眼神陡然再变。 “宗师!”他心里发沉。 不是因宗师而害怕,而是一个宗师隐藏人群中,做这种勾当,若只为引起冲突,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藏身其中,浑水摸鱼。 何用宗师来做这种勾当? 不用怀疑,当世的道门宗师,心气极高,自恃身份更是到了极点。 墨白没有立刻轻举妄动,他要看一看,这些人藏身其中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又来了多少宗师? “唉,你是哪家王爷府上的?”忽然身边一个人冲墨白问道。 墨白一顿,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没有作答。 只是罡气微微一动,那人便仿佛被人推了一下,夹杂到前面人中去了。 他知道之异常来自于他的那头白发,原先大家一个劲的冲。 谁也顾不得身边是谁,此时出于对峙阶段,却反而有人开始注意身边人,想要畅谈一番眼前的激烈场面。 一个如此年轻,又一头白发的身影,便不得不引起身旁人的注意了。 不过好在是明王露面不多,真正见过他的就更少,场面又嘈杂,一时间竟真没人能认出他来。 墨白也没管那么多,就死死盯着那宗师,不动声色间,竟横移至他身边不远处,就静静盯着他。 但随之而皱眉,他发现,这宗师居然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 墨白本想盯着他,看他会不会与同伙有个眼神对视什么的,结果根本没有。 “人太多,气息太杂,光凭气血没办法找出其他人来!”墨白心头稍作计较。 忽然,他眸光一转,心中似乎有了想法,竟身形陡然一晃,高呼一声:“他们不肯放人,咱们快冲!” 他的声音明显太大,又没做遮掩,第一时间便被黑衣卫锁定。 黑衣卫中人,明显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就见王爷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想找出那头白发,可随着王爷这一声起哄,只见方才王爷喊叫的方向,很多人踉跄一下,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 紧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有黑衣卫脑子灵活,只要看到有人踉跄一步,就连忙扫去,果然,便可模糊间见到一道熟悉的影子闪过。 威风凛凛的黑衣卫顿时郁闷了,这场面明显是王爷搞出来的。 他们又搞不清楚,王爷究竟什么意思,这般多人冲来,到底杀还是不杀啊。 突然,很多黑衣卫盯着人群中的眼神一亮,随之有人大喊一声:“谁敢上前!” “快停下,停下,不能杀,不能杀!”这时候,那官员又毛了,吓的腿都开始乱颤了。 “哼,明王府岂容冲击,将刘大人拉到后面。” 刘大人顿时被提溜着扔到了后面去,却还在仓皇大叫,然而人群已经撞上去了。 不过还好,黑衣卫几乎瞬间收了刀,与来势汹汹的人群顷刻间撞了个满怀,一时间拳脚乱飞,无数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墨白自然不可能去跟黑衣卫打架,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只有那名宗师,先前他叫出声来时,那宗师明显从他声音里面警觉,立刻回头,他却罡气一动,推动身边人朝那宗师撞去,令他迟了一瞬,便隐身人中。 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人脸上明显有警惕一闪而过,但随之又变为疑惑,再然后,便与黑衣卫交战了。 墨白盯着他出手,竟不肯显露修为,这下墨白确定了,此人定然有鬼。 黑衣卫凶猛异常,看着背负长刀,拳脚却异常凶悍,墨白有些无语的是,那宗师竟被一个黑衣卫按在地上猛锤。 不过那宗师明显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即便在伪装,也没办法做出哭爹喊娘的样子,反而死不吭声。 这下可好,那黑衣卫发现了,此人骨头很硬,而且这般暴打居然都还气息很足,那还有啥客气的,更是狂揍了个爽快。 墨白观察全局,眼神却越来越疑惑,他曾怀疑,这些人是制造流血事件。 但很奇怪,他并没有发现异常,打到现在,分寸是有的,可能有踩踏受了重伤的,但却没见到有人异动,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和黑衣卫纠缠。 “去,让陆寻义将那庸王他们带过来。”见那人被按在地上猛锤,一时间逃不出视线,身形一闪,靠近一个黑衣卫,声音传入他耳中。 那人原本正一人敌八,打的正爽,听到这声音入耳,顿时一怔。 但墨白已经不见身形了,他倒是没有犯愣,转身便走,那八人方才被他狠揍,早已心中窝火,见他竟然转身要跑,顿时心中勇气大盛,狂追不休。 这不,反而引得现场黑衣卫无不眺目,诧异不已,纷纷记住了此人的名字,嘴角冷笑,连几个凡夫都打不过,有你好看。 此时的黑衣卫,当真是玩的兴起,逮住谁揍谁,丝毫不再去考虑局面了。 这就是明王在他们心底的威信,有明王在,他们根本无需去想太多,揍人就可以了。 虽然来的人有几百个,但明王府院子再大也容不下他们横列出击,这不,他们不可能打的过黑衣卫,当然,可以活生生的累死黑衣卫。 不过暂时来说,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明王在看着,谁不争口气啊,还真如那混账一般,被几个凡夫打的逃跑不成? 所以敌人虽多,双拳难敌四手,浑身上下也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没人肯认怂,管你三个,还是五个,反正看到人就干! 前面打的一塌糊涂,这出不出人命谁清楚? 稍微有心人乱来一下,恐怕就将死伤无数,后面陆寻义陪着几名王爷,正在威逼他们去平息事端。 可这几人到底非是普通人,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底下人这么做的目的,岂肯帮明王府辟谣? 一个个老神在在的,根本不同意开口,就任凭底下人闹,闹的越大越好。 明王面前他们能服软,陆寻义终究是差了一层,他们相信陛下肯定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不信墨白还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把他们杀了。 僵持着,一直到陆寻义接到传信,方才眼神一松,却是有些不明白墨白的意思,但还是照做。 “走吧,殿下回来了!”陆寻义冷冷扫了一眼他们,平静站起身来道。 “嗯?”庸王几人同时一怔,这外面的喊叫声还依稀可闻,根本没有平息,一时间,他们有些怀疑的看着陆寻义。 “殿下有令,让你们过去,走不走?”陆寻义的气势明显不一样了。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跟着陆寻义一起过去。 第487章 看出端倪 各王亲府上的人围聚明王府,这是人为组织的戏码,这一点,墨白心知肚明。 他知道这些人闹事的目的,不过就是为各家主子,洗清故意抗拒东宫宴的嫌疑。 证明庸王等人会来明王府,完全是明王的阴谋,是受到明王胁迫,被明王绑架过来的。 其实再麻烦的事,只要找出了关键点,就可以撕开迷雾,看清本质。 找出了这些人围聚明王府的目的,也就基本可有推断,这些人只是想在维护自家主子的同时,再对明王府落井下石而已。 他们并不想真的冲击明王府,一来是他们心底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下,陛下还不想对明王下杀手,如果真的逼得明王府大开杀戒,造成大规模流血事件,明王未必死的了,他们这些人反而要惹上难以承受的大麻烦。 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墨白在知道此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多大威胁。 真正让他色变,立马飞奔回府的原因是,庸王等人几家不敢乱来,并不代表就没有人敢! 自己背后有多少人,在无时无刻的紧盯着自己,随时等待出手的机会,墨白心中岂能没数? 这一次明王府被围,对敢对他墨白下手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一次天赐良机。 侍卫来举报的时候,说府上已经被围了一刻钟。 这件事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一刻钟的时间,也已经能够让敌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筹谋,甚至安排妥当。 不能说墨白的反应不快,他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车架,全速奔回,可还是晚了一步。 果然,暗地里的敌人还是借机动手了,各王亲府邸的人,从围聚明王府,变成了冲击。 还好,墨白赶回来的还算及时,事态没有彻底变的不受控制。 原本他是赶回来镇压局势的,但眼见情形,他却又改变了想法。 这一次可以镇压,下一次呢? 他必须给所有敢向他明王府伸手的人一些深刻教训,不仅仅只是那隐于幕后混水摸鱼的人,这些胆敢围聚他明王府的人也一样?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几家王亲府邸,敢来围聚明王府,不就是他们自认为看清了一切,筹划的妥当,能够掌控局势吗? 那这次,就让他们尝一尝后果! 墨白隐于暗中,先找出了那幕后诡异的蛛丝马迹,然后给他们机会去闹,甚至帮了他们一把,让事情彻底闹腾起来。 在墨白操控下,黑衣卫与各王府人等终于脱离了预定方针,真的动手了。 墨白没去管,这些王公府邸背后的人,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就盯着现场局势,要看一看,那幕后浑水摸鱼的势力会怎么做。 他自然有过预想,幕后之人最可能的做法,自然是让明王府大开杀戒,造成谁也遮掩不住的大规模人命案。 他没让黑衣卫杀人,按照他的想法,这难不住幕后之人,要让黑衣卫从不杀人变成杀人很简单。 这里面有宗师,在这混乱中,暗中不动声色的杀掉几个黑衣卫,彻底激怒黑衣卫的情绪,让他们大开杀戒,还是不难的。 即便不想暴露修为,怕黑衣卫被杀,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也还可以暗中击杀各王公府邸的人,再推到黑衣卫身上,那更是简单。 墨白始终都在盯着找出来的那个异常之人,同时他也在屏息凝神,用尽全部感知在盯着全场,可是让他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有些诡异,他所猜想的,竟完全没有发生,那宗师正被一个黑衣卫按在地上揍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从头到尾,竟都像一个普通人般,半点没有出手暗行不轨的迹象。 不止是他,其他地方,除了那个受了他的命令,被打的“逃跑”的黑衣卫之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黑衣卫被下黑手。 各王府的人,他虽然不敢说就没人死,但是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没有暗中杀人,引爆流血事件,先前却要暗中蛊惑,逼黑衣卫与这些王公府邸中人动手纠缠,那就奇怪了。 墨白甚至都有些怀疑,这宗师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异心,只不过害怕暴露道家身份,引得明王府下死手? 毕竟明王府杀道门人一向不手软,反而是这些凡人更令明王府顾忌,黑衣卫都不敢下死手。 只不过,墨白能活到今天,明王府到今日还屹立不倒,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疑心。 他思来想去,既然目的不是制造流血事件,那如此冲击明王府,要说目的的话,那就只可能有两个。 一来,他们是故意引出明王府的黑衣卫,并且纠缠,让明王府内部空虚! 二来,便是引发冲突,逼迫明王府立即交出庸王等人! 可是让墨白觉得疑惑的是,这两点都让墨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让明王府内部空虚,那自然是欲行不轨,可能对明王府中某人行刺以达到某种目的。 比如对王妃下手,激怒明王,导致明王府血洗京城。 可如今明王府根本就没什么重要人物,王妃离京而去,就连阿九和宁儿都跟着走了,那还要刺杀谁? 陆寻义? 这不可能,陆寻义本身就是宗师修为,就算曾经伤势还未完全复原,但想要顷刻间取他性命,就算大宗师来了,也做不到。 他打不过,不说逃跑,大叫一声求援却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是墨白自信,这天下或有人敢在暗中在明王府里杀人。 但绝无人,敢公然无所顾忌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的人,而且还是杀陆寻义这等宗师。 思来想去,墨白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便只剩下第二种了,是在逼迫明王府将庸王等人交出来,平息事端。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威逼明王府放人,只符合各王府的利益,并不符合幕后之人想要对明王下死手的目的。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墨白也确实有点拿不准了,最后还是决定将那几位叫过来看看后续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真的没有异常,那今日之乱,就该以他该有的方式结束了。 …… 陆寻义带着庸王、泰王等人过来的时候,混乱还在持续,黑衣卫犹如虎入羊群,但凡身边之人,无不被他们揍的惨号不断。 毕竟这些人大多数都只是王府护卫而已,身手是有几分,对付平常人可以,但与墨白亲自培养的黑衣卫又怎能相比。 “全都给我住手!”一声雷音震慑,陆寻义带着一众王亲出现在前厅门前。 宗师雷音震空,顿时将整个现场的混乱震的一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黑衣卫,第一时间就要立刻脱身重新回到前厅门前护卫,以防陆寻义等人遭到冲击。 而一众早已被揍的哭爹喊娘的王公府邸中人,这时候被雷音一震,不由有些发懵,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却依旧还在左躲右闪,不过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更是许多人下意识的朝着陆寻义那边望去。 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待黑衣卫退出战场,这些人应该不会再纠缠了,一切便会平息了。 然而,事情却偏偏出了意外。 就在这雷音一震的瞬间,却有不知几人,反应竟比黑衣卫还要快。 “快看,王爷被挟持了,快救人,冲啊……” 这道呼声在雷音落下的瞬间,就好像排练好的一般,从人群中各个角落,第一时间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也在这顷刻,原本要平息的事态,骤然极为不合理的再次爆发起来。 只见现场排在前面的人忽然之间朝着黑衣卫直接压了上去,就仿佛一个号令一般,声音落下,千面人骤然急冲,后面根本看不清情况的人,也瞬间只觉背后一股压力袭来,一个个不由自主的朝着前面涌去。 同样也在此刻,一直隐于人群中的墨白,眼神豁然一惊,眸光飞速扫向那拥挤人群中,足足十数道身影。 这些人并不起眼,但此刻在墨白眼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又那么异常。 若非是墨白,想必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如此密集的人群中,这十几道人影,竟然犹如游鱼一般,以根本不可能的速度,穿越挡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个人等,直冲着站在最前面的陆寻义与庸王等人。 墨白眼神豁然从他们身上离开,急速扫向陆寻义,眸光剧烈一闪:“难道目标真是他?” 也就是这一眼,墨白眸光突然在庸王等人脸上飘过,随之顷刻一定。 不知为何,看着此刻依然平静非常的庸王等人,他心底不知从哪儿浮现出来的一个念头陡然一闪而过。 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却令他始终沉静的心,居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墨白眼神又是急速一挑,直接扫向庸王等人身前,只见陆寻义纹丝不动,正眼含冷光盯着马上就要冲到他面前的人。 “不对,不对……”墨白终于发现了一丝异常:“不对,他们的护卫居然没动?” 第488章 行事周密 不错,墨白想到过,这些人可能是要行刺杀之举,但却从来没有往庸王等人身上想过。 不是他忽略了,而是庸王等人来明王府,岂能不带上宗师护卫? 不管有没有用,人面对心底的恐惧,总是要做准备的。 这几位王亲都非普通人,除了长公主身边就只一位师者护卫之外,其他人府上哪家没有三两名师者,甚至宗师护卫。 所以墨白陷入了一个误区,始终都未曾想过会有人朝他们下手,然而这一刻,他竟发现此刻站在这些人前面的居然是陆寻义,而他们的那些护卫宗师此刻似乎丝毫没有预计到危险,还老神在在的站在他们各自身边,面色清淡的看着冲来的人。 只一个念头,他便知道了,这些人的想法,他也知道了庸王等人还如何能够如此平静。 是啊,他们面对的是自己府邸的人,又怎会觉得危险? 他们恐怕正等着被自己府邸的人拼命“救”回去,好演完这场给明王府落井下石,加罪的戏码。 “不错,真是不错,能将人心利用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有心了!”墨白眼神已经彻底冰冷下来。 眼中冷光一闪,墨白沉下心神,此刻,人群已经汹涌如潮,远超方才的动静。 所有人自发的,或者被裹挟着,拼了命的嚎叫着,朝着自己主子奔去。 最前面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被后面的人推着飞快前行,撞上黑衣卫。 这一次的速度,再不是先前,短短距离,只是顷刻间便被超越,与黑衣卫短兵交接。 庸王等人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似乎发现黑衣卫没有持兵器,他们忍住了,依然不吭声。 而之前曾与黑衣卫干过一仗,此刻最前面的人,似乎胆气也远比先前要足了,或者要在自己主子面前表示英勇忠义,不待黑衣卫先出手,竟敢主动抡起拳头朝着黑衣卫砸去。 墨白静静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意外,他太过清楚,这就是人心。 当侵犯你之后,并没有承受太大的后果之后,他们有时想到的不是感恩,不是后怕,反而是变本加厉。 人群中的墨白没有关注这些,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手势。 他无需去观察,就知道有黑衣卫早已盯着他,等着他的命令。 “轰!” 与上一次再也不同,堂堂明王府黑衣卫,竟然在短兵交接的第一时间就被轰然击退。 原本拉成的人墙,瞬间被撕裂出一个口子,再然后,数不清的人,嚎叫着飞奔过去,名声响遍天下的黑衣卫,就犹如一张薄纸一般,轻易被撕碎,只是一刹那间便已溃不成军。 这一刻,汹涌的人潮,似乎也有些惊愕,但转瞬便是狂喜。 之前曾被打的哭爹喊娘,而此刻,他们站起来了,站起来了,用拳头撕碎了那传说中最凶恶的敌人。 庸王等人,甚至包括他们的侍卫,此刻却都明显发懵,有些无语。 本来心底还担心这般冲突会出大事,怕黑衣卫忍不住开杀戒,有些举棋不定,要不要命他们住手。 可没想到,黑衣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几人几乎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明王府黑衣卫其实只是一只纸老虎? 就连陆寻义都愣了一刹那,他能如此镇定,正是因为黑衣卫堵在前面,他想让这些王公亲眼看看,明王府是不是那么容易闯的? 他从没想过,黑衣卫居然连一息都没坚持,就被击退了。 更让他脸色铁青的是,黑衣卫居然都没管他就在身后,一个个被人群一冲,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身后诸王公的嗤笑声,毫不掩饰的回响在他耳边,陆寻义只觉心头一堵,怒急之下,竟一步跨出,迎着那些朝他狂冲而来的人等,一掌击去。 “轰!”狂暴的罡劲自陆寻义身上轰然爆发,这一下立竿见影。 只一瞬间,便只见冲在最前面的人,被他一掌击飞上天。 人在空中,便是鲜血狂吐,望之触目惊心! “杀人了!杀人了,快逃……” 有人见此一幕,恐惧之下,哭叫一声,便想要逃。 但人压人,哪里逃的了。 不过陆寻义这一掌,却是动了真格的了,瞬间让人心惧。 只不过,恐慌之意刚起,便又只闻有大声叫道:“他们要杀人,快救王爷,快,快……” 这声音一落地,刚刚被惊的人,再一次冲了上来。 “王爷,再不让他们住手,休怪我明王府大开杀戒……”陆寻义脸色一变,来不及回头,便大喝一声。 诸王公亦是心中狂跳起来,没想到陆寻义真敢杀人,有些扛不住了。 可这时,实际上已经迟了。 隐在人群中的墨白,清晰看见,那十几道被他紧盯的目标,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用罡气各自胁迫着几人,已经一起冲到了陆寻义身边。 陆寻义明显还不知危险临近,人太多太杂了,这些人隐藏身形,不露气息,陆寻义根本没发现里面竟有如此多危险人物。 他拦在诸王面前,又是一掌击出,却见人群中再次飞起数人的同时,却有四人似乎没有受伤,豁然身形一窜,竟一把冲到了陆寻义身前,好像奋不顾死一般朝着陆寻义仆了过去,同时口中还在叫道:“保护王爷快走!” “嗯?”也就在他们窜出来的一刹那,陆寻义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们……” 紧接着,四人已经冲来,要将陆寻义一把抱住,陆寻义终于觉察出了不对,脸色大变。 仓促间,浑身玄光陡然亮起,他身形暴退,瞬间闪出四人包围,同时拳如闪电,朝着扑来四人各自击出。 人群中的墨白只是瞟了一眼陆寻义那边的情况,就眼神瞬移,落到了已经靠近诸王公的其他人身上。 陆寻义明显已经察觉有异了,那即便他不出手,陆寻义也不会马上出事。 到了这时,随着他们大部分人马,奔向几位王公,墨白也终于确定了他们的意图。 果然不错,正是庸王等人。 他身形微动,如一道游鱼,快速接近了前方。 到得这时,他已经可以收网了,但是看着庸王等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将领,竟然真的在这些人的裹挟之下,竟快步“逃出”的时候,墨白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并没有立即动手。 这些人倒还真是有心,明显曾有过周密的计划。 不止要杀人,让明王府背黑锅,而且还并非是死士,是准备成事之后,还想顺利离开。 他们很能忍,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反而是夹杂在众多人中间,不断喊叫着“让开,保护王爷撤退”,并随着人群一直牵引着几位王公身边保护他们“逃出去”。 墨白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身边,看着几位王公身边的宗师护卫,逐渐被刻意的挤出了核心区。 这些宗师级护卫,显然并不担心“自己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明王府的身上。 墨白冷眼看着这一切,静静等着他们出手。 后方,在外人看来,陆寻义“一击”击飞了四人,让四人吐血而退。 但实际上,只有陆寻义才知道,方才一刹那,与自己过招的,竟然全都是宗师。 虽然他反应已经够快了,但仓促之间,击退四人的同时,也被下了暗手。 他很清楚,这四人不止是为拦住他,而是真的要对他下重手,只是不想让人发现,才没施展全力,未有师者玄光亮起。 但四人夹击,电光火石间,陆寻义还是受了暗算,虽性命无忧,但心中却怒意惊天。 时至今日,居然还有道门中人,敢对明王府的人下手。 到这时为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王公府邸派来的。 再一见诸位王公竟真的被“救”走,他也没时间去多想其他。 若是当真让他们被“救走”,明王府就当真是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传出去,那岂非坐实了绑架之名? 那将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身形一展追上去的同时,陆寻义大吼一声:“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我明王府出手,特卫,随我出手,留下他们!” 陆寻义彻底愤怒了,竟直接指挥只有墨白才能负责的特卫! 其实话才出口,陆寻义便察觉到自己犯了错,也想到殿下已经回来了,一切应该都在殿下眼中,虽不知殿下究竟想干什么,可自己不该越俎代庖,喊出指挥特卫的话来。 可惜话已经出口,而且霎时间,便只闻数道风声闪动。 从厅内,闪出十道身影,紧随他身后,直奔众王公袭来。 “住手!”见十道身影飞射而来,众王公的宗师护卫,一直在警惕着明王府,此刻终于动了。 “陆宗师,你难道真要对王爷动手?”他们飞身而起,挡住陆寻义,大声吼道。 他们一共十三人,倒也不惧陆寻义,可也不想动手,不过拦住是没问题的,只待王爷退出府邸,他们再追,那就真是公然追杀了。 “立刻将方才那几人交出来,否则你知道后果!”陆寻义声音更是发寒,看着对面人多,却根本不惧,目光一扫,在人群中寻找方才那几人身影。 只见得其中一人,正在庸王等人身边,正保护着庸王离开。 第489章 出手 “拦下他们!”既然殿下没有现身阻止,那证明一切还在殿下掌控之中,陆寻义也不再做多想,挥手一指,身形便直接飞掠过去。 身后特卫二话不说跟随,那些护卫宗师却是变了脸色,想不到陆寻义居然真敢动手,他们看的是陆寻义直接冲着庸王等人而去。 没办法只得出手了,这一交手,他们就察觉了不对。 先前见黑衣卫不堪一击的情景,他们还没将几名特卫放在眼里,因为特卫的装束与黑衣卫一样。 他们自然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了陆寻义身上,人的名,树的影,陆寻义当初京城一战旗蛮宗师,可谓名震天下,其实力有目共睹,绝非泛泛。 可这一打起来,他们脸色就凝重了,这些特卫虽非宗师修为,但身法高明,配合默契,实力更是不凡,怕是距离师者亦不远矣。 忽然间,一个名字被他们想起。 墨一! 不错,曾经以法士斩宗师而震惊道门的墨一。 他们不得不惊,望着十名特卫的眼神凝重起来,虽然不惧,但也不能不提起精神来。 一时间竟打的有声有色。 这个时候,不管是陆寻义等人,还是护卫宗师,甚至诸王公都没有注意到。 陪伴在庸王等人身边,掩护着庸王等人撤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可以掌控诸位王公的生死了。 那被他们裹挟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排挤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在撤退,几位王公也同样如此,眼看着明王府的大门已经不远了,他们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这十几个人忽然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微微点头,其中一人陡然大喝一声:“王爷小心!” 他的声音,让几位王公豁然一惊,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庸王便只见那开口喊叫之人,忽然在自己身上猛的一推,身形便猛的向一边撞去。 同一时间泰王也是如此,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便只见那推自己的人,忽然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两人来不及去想,自己府上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便只觉脖子一痛。 “啊,不要……” 一道女声震骇的尖叫而起,打断了现场一切声音。 紧接着整个现场,全部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了过来。 随之整个世界安静了。 他们眼中出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两柄长刀,自空中斜劈而下,直接朝着庸王和泰王的脖子斩下。 鲜红的血液,自刀刃上渗出,让所有人的心脏都骤然停顿了一下。 只是这场面,就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惊骇,却还有更恐怖的画面,在他们眼中流转。 一道身影。 对,一道黑衣白发的身影,就站在庸王和泰王中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两只手,正微微上扬伸出,两只手各自伸出食指与中指,正好掐着寒光闪闪,正劈在两位王爷脖子上的刀刃。 全场寂静中,墨白安静看着,额头上冷汗直冒,整个人差点吓傻的庸王和泰王,轻声道:“感觉如何?” “放……放……”庸王嘴唇哆嗦着,似乎是想求饶。 很明显,他还没搞清楚情况。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反应过来,尤其是陆寻义与一众护卫宗师等,想也未想,身形一闪,便凌空而起,飞奔而来,同时朝着那两柄长刀袭去。 不,不对。 是两柄长刀上挂在刀柄上的两个身着黑衣卫装扮的人。 不错,两个“黑衣卫”手执刀柄,正挂在空中。 无需任何人去解释,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能清晰了解一个真相,对,就是他们持刀砍向了两位亲王的脖子。 或许整个现场唯有庸王和泰王两人,还以为那已经划破了自己皮肉的刀锋,是墨白干的。 两个砍人的“黑衣卫”明显也被惊住了,他们是刺客,却在行刺现场被吓的挂在刀柄上都没能立刻反应,可想而知,他们心中受到的震撼有多大。 “不好!”也就在陆寻义他们一动的刹那,两人才终于清醒过来,浑身玄光轰然暴涨,整个人在空中直接倒飞,倒飞的同时,还狠狠一脚踹在刀柄之上。 很明显,他们既要借力,也要用庸王和泰王的性命,拖住最恐怖的敌人,墨白! 他们头上冷汗再滴下,虽然在逃亡,但他们的心却在不断收缩,即便院墙就在眼前,除了这道门就不是明王府。 他们或许还有机会,可以逃。 但是……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只是生存的本能在下意识的操控他们的身体,让他们选择逃跑。 “还想逃?”陆寻义爆喝一声,身形如电,身法快到了极致,他不傻,在看到那一幕的一瞬间,头上冷汗就如下雨一般。 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竟从头到尾,没有想过庸王和泰王可能会在明王府出事。 他运起毕生修为,手中长剑还来不及出鞘,便直接做暗器袭击前面刺客后心而去,那“黑衣卫”不得已之下,只得身形横移,闪过后心威胁,但这一下,却是令他前冲势头慢了一步。 高手过招,就只一瞬,陆寻义便已追上,人还未至,便悍然一掌轰来。 “轰!”一声巨响,那人不敢反击,只得硬抗,并借力,飞出了院子。 另一人,却是幸运,没被庸王等人的护卫追上。 飞出了院子,几人正不知该追该撤,面色难看。 却忽然只听一声轰鸣,那人居然又倒飞了回来。 眼见良机,哪里还会犹豫,几人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与此贼斗个生死。 只不过这人似乎自知性命堪忧了,悲愤之下,竟招招浴血,一时间十几名宗师竟是拿他不下。 墨白手臂微微一震,负手转身,看向现场。 “咚!”两柄长刀,从天空直插而下,正好落在他身边,直入青石地面,屹立不倒。 “全都住手!”墨白轻声开口,声音却传的很远。 那些护卫宗师正打的激烈,突然闻言,却不知是收不了手,还是不愿功亏一篑让人逃了,仍旧不肯住手。 墨白身影忽然模糊,下一刻,便只见三名王公的护卫宗师,骤然变色,急速回身,双拳击向空处,三人几乎同时动作。 而普通人,也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模糊间,似乎有三道黑影在他们三人面前闪过,紧接着三人全都轰然而退。 连连数步之后,问过身形时,才发现他们嘴角已然有血迹留下。 几人面色发白,同时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墨白的身影浮现,就站在那“黑衣卫”身前,背对着他,却是望向一众护卫宗师。 哪还有任何一个人敢动手,无不收剑而退,竟连质问一声都没人敢。 开什么玩笑,不提这里是明王府,不提实力不如,就说刚才是明王救下了庸王和泰王,他们就罪责难逃。 那黑衣卫看着就负手站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将后辈留给自己的身影,喘着粗气,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抬起手掌,狠狠一掌拍在了自己眉心。 “砰!”只听一声闷响,那人软倒下去,一看就没了声息。 庸王等人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死人,皆是脸色青红交加,眼神带着恨意的看着墨白。 墨白没阻拦身后人自尽,显然让现场的气氛变了。 身穿黑衣卫的衣服,拿着黑衣卫的刀,墨白又不让人对付他,甚至就任他自尽。 一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恐吓! 没错,这一切都是墨白安排的,他就是在恐吓,毫不遮掩的恐吓! 再毁灭证据。 “本王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墨白没管身后的尸体,却看向那些护卫宗师,轻声道。 这些人看着那尸体,咬咬牙,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敢说。 墨白没再理他们,转身看向正从院外一跃上院墙,再跳下来,手中提着一具尸体的陆寻义。 陆寻义脸色难看极了,将尸体仍在地上,冲着墨白躬身:“没能抓活的!” 庸王咬着牙,不出声,老九盯着地上那把刀,捂着自己的脖子,身躯微颤。 “死了就死了!”墨白点点头,没有多说,然后,目光看向依然聚集在这里,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只剩下满心恐慌的人群。 陆寻义微微低头,却是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什么,面色微变,连忙朝着庸王等人身边看去,又看向他的护卫宗师,随即对庸王道:“庸王殿下,不知先前与我交手的那四名宗师为何不在?他们在哪?” 庸王没听懂:“本王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此次过来的宗师,全都在这儿!” “不可能……”陆寻义肯定道。 墨白一扬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随即眸光一连扫过人群中十几个方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意,就这般开口道:“本王不想浪费时间,若愿意招的就自己站出来,不愿意的可以和他们一样自尽,若等到本王出手,或许你们再想自尽都不行。当然,你们也可以赌一赌,或许本王根本就不找不到你们。” 此话一出,陆寻义豁然眸光在人群中扫视。 其他人亦是心惊不已。 而庸王和泰王,却是忽然对视一眼,两人脸色又自发白,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刚才被推出去的那个人。 他们的眼睛同样开始在人群中扫视,但心里却打定主意,即便找到,也绝不会主动说出来。 人群中开始慢慢不安,似乎要起骚乱。 陆寻义看了一眼墨白,却见墨白无动于衷,只是忽然,院中那先前被轻易击溃的黑衣卫,又统统冒了出来,不同的是,他们手中的长刀,此刻已经出鞘。 有黑衣卫,声音冰冷而沉着:“所有人,全部蹲下,谁敢不从,杀,无,赦!” 此话一出,人群越发慌乱了,有人看着森严的刀光,只觉心头恐惧难以承受,颤抖着不住后退。 “别杀我?”最后竟一个转身要逃出去,之所以如此恐惧,或许是因为,先前他冲在最前面,曾与黑衣卫大打出手,此刻受不住压力。 然而,才刚刚转身要逃,便只见那黑衣卫,身形爆闪,毫不犹豫就是一刀劈下。 此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头颅便滚落一旁。 无数尖叫声皱起,那黑衣卫手中长刀一举,口中大喝一声:“还不蹲下!” 这一次,没人再敢反抗,很听话,数百人的场面,无一人敢反。 庸王等王爷之尊,此刻也没敢多言一句,就只能望着外面,不知禁军为何还没到? 视线豁然空旷,被堵住的门口,有阳光斜射进来,照在沉默不语的墨白身上。 他抬起了脚步,望着眼前完全不敢抬头的人等,微微笑了笑:“怎么?没人肯自己站出来,也没人愿意自尽?都想和本王赌上一赌?” : 第490章 拿人 一共十二个人,隐藏在人群中,本是想借助两位亲王之死,造成恐慌场面顺利功成身退。 从头到尾,他们并没有去惹任何多余的麻烦,唯一留下的破绽,也只有用来逼退陆寻义的那四个人,事后可能会引起陆寻义的怀疑。 不过很显然,只要他们不被当场拿下,就只凭陆寻义一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用的。 可以说,这一次幕后之人很谨慎,如果不是墨白赶回来的及时,还真让他们成功了。 就算失败了,也还是没有任何人主动站出来。 “殿下,和我交手的那四人均修为不斐,定隐藏在此,一个一个去查,不怕找不出他们!”陆寻义盯着全部蹲在底下的人群,沉声道。 墨白闻言,却是微微摇头,一个个排查,的确可以找出其中暗藏修为的人,可此时此地,这个办法却是不行。 数百人的排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完的。 两位亲王险遭刺杀,禁军和刑部恐怕已经慌了,甚至陛下的令旨怕是都已经下达了。 用不了一时三刻,他们就会赶到,刺客已经死了,穿的是黑衣卫的衣服,拿的是黑衣卫的刀,就算是被墨白阻止,明王府也还是重点嫌疑,到时他们哪里能让明王府去查,说不得连明王府都得被调查。 这些人行事如此谨慎,现在还藏在人群中不肯出来,是笃定了明王府没有时间去一一排查。 “不用这么麻烦!”这里大庭广众,墨白没有将话说明白:“本王去拿下他们,加派黑衣卫,封锁全场,凡有任何人轰乱、逃跑,皆杀无赦!” 陆寻义一听,心里顿时就有数了,知道殿下怕是早已掌控全局了。 应命一声,便依言照做,很快又有大批黑衣卫,自明王府中飞快冲出,看人数竟不少于先前。 直到此时,庸王等人方知,明王府从头到尾,竟都没有拿出全部防御来。 足足上百名黑衣卫加入布防圈,杀气纵横的将那蹲在地上的三百来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管制蹲在地上的人,见这阵仗越发骇人了,恐惧之下,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王爷,救命啊!” “公主,我们是来护驾的,不关我们的事……” “噗嗤!” 数人承受不住,高声向庸王等人求救,却不待庸王等人开口,便只见他们身边黑影闪过,长刀划空,随着一股鲜血飙升,一切安静了。 见这副场面,几位王公全部脸色发白,望着那不含一丝犹豫,杀人之后,从容退去的黑衣卫,心中倒吸冷气。 但最终,他们看着墨白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背影,终究是没敢出声。 事实上,他们不出声,也并非仅仅只是惊惧明王府的霸道。 方才的刺杀,实在令他们心惊胆颤,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做的,就是他们将自己带入险境,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单此一条,便是死不足惜。 只不过,对于真正的凶手,他们更怀疑是明王府贼喊捉贼。 不过这些,暂时都只能放在心底,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墨白并没去管身后的几位王公在想什么,他就静静盯着人群,待一切安静下来。 “剑给我!”墨白看着依然没人主动站出来,他没再多说,只是淡漠伸手。 早有人准备好了,将墨白的配剑递上。 长剑出鞘,一抹森寒之意,骤然弥漫全场。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墨白脚步在地面轻轻一踱,整个人顿时如流光惊鸿。 庸王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左顾右盼,却根本捕捉不到墨白身影。 别说他们,就连众多黑衣卫,此刻都只能看见一道模糊黑影在人群头顶闪烁,难以分辨虚实,跟不上墨白的动作。 唯有陆寻义和一众护卫宗师,却是面色一变,几乎顷刻间便同时目光一转,看向左侧中心方位,面目凝重。 “轰!”也就在下一刻,一声轰鸣自那方位传来,一股狂暴罡气瞬间令周边十数人横生飞起,在空中便狂吐鲜血,直接疾射四面八方,再狠狠跌落在各个方位,引起一片惨号。 墨白一动,便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这突变,但变化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却还还是让人心跳猛然停拍。 几位王公来不及去看那罡气肆乱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见现场骚乱惊起,并迅速蔓延。 然而,早已严阵以待的黑衣卫,又哪里还如先前被一击而溃时那般不堪,几乎在那几名被击飞人等还没落地时,他们的身形便动了。 只见数道方位刚刚混乱要起,便只见一片刀光凌厉,数颗人头升空,鲜血如雨花绽放。 黑衣卫没有声音,只有一张冷峻的脸,他们比刑场的刽子手还要果断,沉默着一声不吭,没有一丝手软,但凡敢站起身的人,均是一刀毙命。 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出一字威胁,就站在骚乱中心,任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头发,他们的衣衫,和他们的脸。 手中长刀斜举,血珠一滴滴落地,滴落在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上。 他们不出声,扫视一圈,然后静静走出人群,重新回到边缘镇守。 远处的轰鸣还在绽放,黑衣卫走过的地方,却一片寂寥。 陆寻义只看了一眼黑衣卫镇杀混乱的场面,便重新将目光方向全场,他已经不去关注墨白那边情况了。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明王府中,没有任何道家中人能让明王吃亏,就算真人来了也不惧。 他更需要注意的是,其他隐藏的人,还坐不坐得住! 不过人数终究太多了,他一眼扫去,却实难发现端倪。 与陆寻义不同,道家的护卫宗师,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挪移离开墨白的身上。 此刻也唯有他们看清楚了现场,一道散发着刺目玄光的身影,正满脸惊骇的要腾空远去。 他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鲜血淋淋,此人却来不及止血,丝毫不顾血液在横飞,只埋头疾驰。 然而,他身后的那道白发身影,却是状若流光,只一个眨眼,手中长剑便是挥起,一道炫目金光,就仿若凭空疯长,狠狠朝着那逃亡身影劈去。 “剑罡……”几名护卫宗师几乎同时抑制不住口中喃喃,眼角直跳。 剑罡不稀奇,然而此刻明王的剑罡,却恐怖极了。 完整的剑形,剑锋、剑刃、剑穗清晰可见,便是相隔如此之远,那剑身上绽放的寒气,却依然让人心中发凉。 他们知道,不会有意外了。 “轰!”果然那逃跑之人随着一声轰鸣后,只余一声惨叫,便再也无法聚气腾空,浑身玄光骤然微弱,身形亦在血光中坠落。 却不待他坠落,手持青锋的明王已然一个电闪,身形又凭空拔高,只见他双腿之上,竟赫然由金色突变为灰色,狠狠一脚踹在那坠落身影背后。 “砰!”一声巨响,地面上青石炸开,尘灰漫扬。 堂堂宗师境高人,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在墨白手上坠落了尘埃。 数名黑衣卫,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终身入了尘灰之中,转瞬一道已然浑身鲜血淋淋,衣衫尽碎的身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数名黑衣卫驾了起来,直接向着陆寻义狂奔而来。 陆寻义眼中寒光肆意,望着那已然萎靡不振的身影,想也没想,手中玄光一闪,狠狠砸在此人丹田之上。 “噗!”又是一口血喷出,此人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直接昏迷过去。 众护卫宗师眼见这一切,心头大骇,一个宗师,就这般被废了修为,打落了尘埃。 他们惊惧的不止是明王府的实力,更是明王府的果断,从墨白出手,到此人被废修为,从头到尾整个明王府中人,没有任何一人有半分迟疑,说下手就下手。 数名宗师陷入了深层次的沉默之中,眼看着一名同道,就这般轻易的跌落云海,成为废人,他们不能不感觉到一股悲凉在心底快速蔓延…… 庸王等人已然目瞪口呆,他们曾见过墨白与真人那一战,那一战的恐怖与震撼,没有人能忘记,但此时此刻,一名宗师就这般轻易废在墨白手中,还是让他们发呆。 “这可是宗师啊,金殿赐坐的宗师,他们见到都要客气有加的宗师,就这样死了……”他们不知此人并没死,只是被废了而已。 总听说明王府杀道门宗师砍瓜切菜,却直到今日,他们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明王府,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恐怖与残酷! 陆寻义眸光在庸王等人身上一扫而过:“真当明王府今日的威严,是吹出来的?” 墨白能杀梅清风,又岂能是浪得虚名。 还未证宗师之前,墨白就能力战数十宗师级存在,更何况证得宗师后与梅清风一战,那一战他虽打的惨烈无比,但那一战对他的提升,也绝非泛泛。 他对真人不陌生,曾传授他一身技艺的恩师便是一名末法真人,可当时,就算是他恩师,都没有机会与真人切磋的机会,更别谈一战生死。 武学一道,有天资一说,但更多的却是勤学苦练,与实战相辅佐! 第491章 警告 在真正经历过那一战之后,墨白才真正吃透了恩师曾教导的东西,才真正领悟了何谓真人,更拿梅清风与恩师成就的末法真人相对比。 他的起点太高,这是好处,也是弊端,因为想要再有所提升,很难。 那一战后,他于府中静居,全方位的梳理自身,基于从前底蕴,真正有了他入世以来,最关键的一次蜕变。 直至今日,他再次动手验证自己的成果。 结果很明显,宗师一道,他已随心所欲,一举一动,气势天成,都为宗师,却在对敌时,不过两招而已。 再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拿下一人,墨白没有任何停留,身形一转,如残影横空。 每至一处,不过片刻,便只听雷音爆响,任凭挣扎,却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被送到陆寻义面前。 眨眼间又是两名宗师败北,还隐藏的人等终于忍不住了。 当墨白再次冲向一个方位时,忽然一声大叫,让全场一顿:“明王饶命……” 竟有人在这当口求饶,所有人眸光不由望去,只见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满脸惶恐的急声高呼。 而不知何时,他的脖子上,已经一把利剑正静静悬在那儿。 墨白的身形也仿佛凭空出现在剑柄处,然而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他仿佛就一直在那儿,从未动过,只是人们先前忽略了他的声影而已。 墨白静立不动,手中长剑悬指。 那被剑指之人,满头大汗,脸色明显苍白,但到底不是一般人,还没有吓傻,不敢丝毫妄动之际,同时声音还算镇定:“明王殿下,请您手下留情,在下只是庸王府的护卫宗师,和刺客并非一伙的,此来只是奉命,绝无歹意,与刺杀之事毫无关系,还请明王明鉴!” “我认得你!”突然,陆寻义大叫一声,先前趁我被困,胁迫几位王爷离开的人之中就有你在,说到这里,陆寻义怒上心头:“到了现在,你还敢狡辩!” “我……”那宗师满脸发苦,却是看了一眼陆寻义后,又似乎不知从哪解释为好,只好看向庸王,似乎想让庸王出面。 不过庸王此刻面如沉冰,死死盯着此人,却是不肯吭声。 墨白面色淡漠的收了剑锋,一个转身,身形一纵,便直接回了陆寻义身前。 那宗师一呆,不知其意,却见墨白轻声道:“拿下!” 立刻便有黑衣卫上前,那宗师眼中一股惊惧闪过,但最终却还是面色发苦的没敢有丝毫反抗,如丧考妣的被黑衣卫压到府中。 墨白不再出声了,就静静看着人群。 他的眸光定在一处,场面寂静。 在场人,都知道事情应该没完,果然,有黑衣卫顺着他的视线,直接过去。 不一会,又有一人面色惶恐的站了起来,口中叫着无辜,被黑衣卫押来。 又随着墨白眼神所指,几名宗师心知没有侥幸,仓惶的站起身来,被压了过来。 接下来,就简单了,都不用墨白再示意,或许是见墨白没有再大开杀戒,各处主动的站起了数人。 当这些人全部被押来,好一会之后,人群中都没再有动静。 陆寻义眼神一冷,扫了一眼人群,对墨白道:“居然还有贼心不死的,请殿下指明方位,属下去拿下此贼!” 墨白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了一句:“应该都在这儿了!” 说罢,墨白看向远处,其他人视线也看去,只见大队人马正好感到。 墨白转身,看向诸王,诸王心中一紧,却又只听墨白朝陆寻义问道:“午宴可曾安排妥当!” 陆寻义也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庸王等,才回道:“已经准备好了!” “嗯,凡冲进明王府后,与黑衣卫动过手之人,一个不留!”墨白抬起脚步,只吩咐一声,便走向庸王等:“本王宴请,总要喝两杯才是,请吧!” 庸王等人正因他方才那句“一个不留”而大惊,正要说话,却只见黑衣卫身形鹊起,直接拎起一条条人影,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拖了出去。 紧接着,他们便只见,就在那已经赶到的禁军面前,他们扬起了长刀。 足足五六十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人头落地。 庸王等人身形颤抖。 蹲在地上的人更是如打摆子一般。 便是那高坐马上的禁军将领,嘴也张的老大,坐在马上,满脸震撼的看着那一地血水。 唯有墨白的脚步声在轻轻响起,朝着内院走去。 此刻,就连陆寻义心底也是哆嗦了一下,这些人毕竟不是身怀修为在身的道门中人,如此大开杀戒…… 深吸一口气,陆寻义回头看向庸王等人:“诸位,我家王爷有请!” …… 真有一桌酒菜。 也真坐了一桌人。 庸王、泰王,长公主穗康,江王、德王。 酒桌上没有人说话,皆沉默不语。 墨白看了一眼众人,取出一瓶丹丸,倒出一粒来,递给长公主穗康。 穗康原本惊恐的眼睛,顿时更是瞳孔一缩,不敢看墨白的手,整个人向后一缩,已然是将头扭向一边,惶恐至极道:“不,不要……” 庸王等人亦是浑身一抖,眼里明显慌乱,却是德王脸色惨白到无一丝血色,颤抖道:“你,你要干什么?” 墨白没有理会他们,声音和缓,轻声道:“长姐,你今日受了惊吓,七情之中,恐最伤身,这药丹可清心镇神,最是应症,你且服下一颗,能好受一些。” 墨白炼气,气息中自有一股正气,本来便可镇人心神之用。 长公主闻言,只觉心中恐惧稍减,但又哪里能这么快平复,依然满含畏惧的看向墨白,仍然不敢接:“我,我没,没事!” 墨白笑了笑,将丹丸直接服下,然后又倒出一粒,不过想了想,又装了回去,将那丹瓶直接递给穗康,道:“也罢,长姐且将这丹丸带回去,若觉得神志不安,夜里多梦,便服上一粒,此药丹,清心镇神方面颇有奇效,这瓶中还有一些,长姐备着也没什么坏处。” 长公主闻言,见不逼着她立刻服用,心中微松,却还是看了看庸王几人,几个年长的都不吭声,反而是最小的老九开口了:“想必六哥也是一片好心,长姐快快收下吧。” 说罢,又冲墨白道:“不知此药丹可还有,小九能否冲六哥讨一颗!” 墨白闻言,看向他,轻轻摇头道:“长姐乃是女儿身,自然不比男子。你虽还未成年,但也不小了,些许变故便失了神志,岂不让人笑话?” 老九闻言,眉眼一低,站起身来一拱手:“六哥教训的是,小九定当谨记!” 墨白又看向长公主:“这药丹,长姐自己留着,虽不是什么珍品,但也是我亲手所炼,并不多见,平日服用,自有安神养寿之效!” 长公主微微定了定神,这才收下药丹,勉强冲着墨白笑了笑。 “我虽也为皇嗣,但长在民间,于京之日不多,与诸位弟兄,宗人都来往的少,难得坐在一起,便喝上一杯如何!”墨白举杯。 几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举杯共饮。 其实就连长公主也想通了,墨白应该不会在此暗害他们,否则先前何必救人? 一杯饮尽,墨白放下酒杯,便站了起来,负手背对众人:“方才发生诸多事端,诸位想必也无心饮酒,那就直接谈正事吧。” 庸王等皆默不作声,心头只盼着禁军快快进来,带他们离开。 墨白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背对他们,沉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有几句话想与诸位交流一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而来。今日本是东宫开宴,太子也给我下了请柬,自从与梅清风一战,我伤势至今不愈,还需静养,所以我是婉拒了的,不过却没想到太子心诚,竟一连下了三道请柬,我也就不好不去了。” 这事,他们几人自然知道,此刻并不出声。 “今日去了,本来也想和太子就这事说道说道的,只是时机不巧,东宫宴会出了状况,太子事忙,我也就没机会多说,那便与诸位说一说也无妨!” 墨白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几人,正色道:“从寿宴那日,陛下金口玉言就储君之事,立了条陈。文武百官皆听的清清楚楚,储君之位,是由老大、老三、老九之间遴选。从一开始,此事便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对于此事,总有一些好事之人,存挑拨之心,无端揣测我的想法。” 听到这儿,几人不禁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端在手中,目光抬起看向诸人:“诸位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废话了。储君一事,这天下唯有陛下能够圣心独断,就算有人能够干涉一二,那也肯定不可能是我。” 说到这,墨白将杯中酒饮尽:“我虽为皇后嫡子,但得不得陛下之心,诸位想必比我还清楚。再加上我又长在民间,从小远离朝堂,便是我现在回来了,这满朝上下我也无半点根基,这储君之位,就是落在我身上了,我孤家寡人也坐不住!” 这话说来,包括长公主在内,都是默然神色,不得不承认墨白这话不假。 但他们并不信墨白就真的没有写想法,坐不坐的了是一回事,想不想坐又是一回事。 “我有自知之明,这不可能的事,我又何必去想,我也真没那个时间去想什么储君之位,这天下,每日里想要夺我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各种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而且说句实话,不但我自己不想,就连你们谁能坐,我也丝毫不关注,反正不管是你们三人中哪一个坐上去,也绝不会帮我一丝一毫。我自己的敌人,还是得凭我自己对付。” 这话说的太直接,让老大和老九同时眼中一闪。 “说到这里,想必你们也听懂了,我请你们过来,只有一个意思,太子也好,你们也好,对我来说,都只希望咱们相安无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不要时不时的就来找我麻烦。当然,我也很清楚,有些人对我不满,不管我想不想储君之位,这些人都认为我的实力对他们来说是个威胁,所以无时无刻不想镇压我,除掉我。” “砰!”墨白酒杯落地,让几人一惊,深恐这是摔杯为号,但还好,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墨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关于我的实力,这一点,我恐怕是没办法满足你们的需求的。先前说了,想要除掉我的人太多了,让我拔掉羽翼,做一只绵羊,那无异于是在自杀。所以,我不奢求你们能容下我,我天下皆敌,也真不怕再多一个两个敌人。但我希望你们在对付我之前,能够先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如果还没有把握对我出手,那就不要来烦我,我没时间,也没心情,更不会和你们你来我往的小打小闹!话我就说到这里,今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 :。: 第492章 禁军来了。 刑部也同样来了。 就连陛下身边的近臣张邦立,和甚少出宫的国朝真人,都同时在第一时间赶来了明王府。 不止他们,紧随其后,道门六尊也悉数而至。 一时间偌大的明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是人。 不过,不管是谁,来到明王府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明王府门前,足足上百具被砍了脑袋的尸体,就这般横七竖八的堆在门口。 弥漫的血水早已染红了方圆数十米之地,阳光折射下,可谓触目惊心。 “大人,情况就是这样,卑职赶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被黑衣卫当众行刑,卑职阻止不及……”禁军统领站在面色铁青的张邦立面前,如实汇报。 站在尸体面前,低头看着自己早已被血水染红的靴子,张邦立微微闭眼,随之抬头,深吸一口气,却只觉口鼻之间满是血腥味,令他脸色越发难看。 强忍住心头的震骇,张邦立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这些尸体……”禁军统领偏头看了一眼那满地伏尸,不知该如何处理,总不能一直摊在这里。 “此事归刑部处理,请示于大人吧!”张邦立抬眸朝着周边看了看,却只见全是禁军,竟不见刑部诸人的身影,问道:“于大人应该早就到了吧,怎么不见人?” 禁军统领回禀道:“于大人本与卑职同来,正好见得黑衣卫行刑一幕,一时受惊过甚,当场昏迷……” 张邦立闻言,倒也没有多说,这位刑部主官已年过六十,见得这场面受惊,倒也不算出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是秦大人在现场主事?” “秦大人已经快马回宫复奏!”禁军统领又道。 “复奏?”张邦立眉头一皱,这里的事,宫里早已知情,更派了他与国朝真人一同过来,还要复什么奏? 张邦立心中立刻有所明悟,刑部这是在故意推脱,不愿接这烫手山芋。 张邦立脸色越沉,压住脾气,沉着脸问道:“那现在,刑部是哪位大人留在此地主事?” “李大人在此,卑职已经请示过李大人,他说此案涉及皇亲,刑部亦需等陛下旨意方能行事,所以……”禁军统领没有再说下去。 “刑部主天下刑政,竟敢如此懈怠,丝毫不作为……”张邦立闻言,顿时一股怒火冲天而起,可话才说到一半,却又无可奈何的强行忍住了。 他虽恼怒,却也还没有资格拿刑部怎样,没办法,也只得压下火气,不过心底却是在冷笑:“想推就能推得掉吗?” 眸光一凝,张邦立沉声道:“将尸体收敛,直接送去刑部衙门。” “是!”禁军统领应命,随即一招手,便是一队队兵马上来,开始收敛尸体。 也无甚担架之类,尸体完整的,两人抬起,对车上一扔了事。 被斩了首籍的,就用布匹包裹,倒也并不麻烦,明王府并未乱扔首籍,所以兵士们倒也无需多加细致的分辨。 张邦立吐出一口气,并未多去看那些尸体,转过身来,又只见那些依然蹲在地上抱着头,慑慑发抖的人等。 已经了解过事情的他,已经很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不过看着他们,张邦立又是一阵烦躁:“刑部连他们也未曾处理……罢了!” 却话才说一半,禁军统领刚要回话时,张邦立又摆摆手,不用解释了。 死人刑部都不想碰,更何况这些更为麻烦的活人。 围聚,冲击明王府一案,不用审就知道,背后必然牵涉众多,不止是王公府邸自身而已,更可能涉及朝中多部大员。 而且现在偏偏这些人还牵涉到刺杀亲王的大事里面,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棘手。 查? 谁知道这最终要查到谁身上去? “将他们直接拿下,暂且由你们禁军营直接看押,严令任何人与他们接触,一应调查事宜,皆等上令,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半点疏忽!”张邦立沉声道。 “是!”禁军统领面目严肃领命。 “对了,被明王揪出来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张邦立又问道。 “属下不知!”禁军统领摇头。 “你不知……”张邦立又是一阵火大,但想到刑部根本对外面这些人都没有作为,更何况里面。 挥挥手,没再多说,转身抬起脚步,踏入明王府。 …… 府内相比外面,倒是并无什么血腥,让张邦立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自有人来请,进入正厅,一抬眼便正好只见,明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又有国朝真人,与道门六尊坐在下首左边。 右边则是庸王等五人依次而坐。 堂中央则直接跪着十来人。 一入厅中,张邦立便只觉一股凝重气氛扑面而来,所有人皆面色凝重,却无一人说话。 见他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来。 庸王等人立刻起身要开口,但目光一扫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的明王过后,又是强忍着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张邦立虽知庸王和泰王无事,但此刻亲眼所见才是放下心来。 不过见得他们脖子上的纱布,浸透出来的血迹,还是不免瞳孔微缩。 “见过诸位,陛下听闻庸王与泰王在明王府遇刺一事,当场震怒,特命下臣来处理此事!”张邦立微微躬身,拱手向满殿中人行礼。 一众人知道他代表陛下而来,皆是起身还礼。 墨白也站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挥手:“张大人先坐!” 张邦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见明王已经又重新坐下,微微沉吟,还是先坐下了。 “不废话了,本王只说两件事!”墨白神情寡淡,声音低沉。 诸人皆不语,张邦立只得回应:“殿下请说!” “一,诸王公府邸,擅自围聚、污蔑、甚至冲击我明王府一事,当如何处理?”墨白沉声道。 张邦立神色微凝,抬眸看着墨白,没有逃避,稍稍沉吟后方道:“涉案人等已全部拿下,各府人等围聚、冲击明王府一事,交由刑部彻查,依法处理!” “制造谣言,污蔑本王绑架众王公一事呢?”墨白不会忽略这一点。 “此事涉及众王,具体真相如何,目前还无法断定……”这事涉及储君之争,张邦立可不敢胡乱决断。 墨白面无表情,这时候不可能放虎归山,拖泥带水,直接转头看向庸王等:“当事人都在这里,就请诸位当场澄清一下,本王究竟是请你们赴宴,还是绑架?” 所有人眸光全部落在了庸王等人身上,看他们会如何说? 庸王等均面色发沉,好半晌沉默不语,墨白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终于,庸王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开口了:“此事的确是误会,本王来明王府赴宴,未曾与府中交代清楚,以至于府中人等误会了!” 他声音一落,张邦立便是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庸王。 他不信庸王不知道这番话会有怎样的影响,这几乎等于承认了抗拒太子之罪,以及自己承下府中人擅自冲击明王府的大罪。 不管真相如何,他不信庸王会不知道此事后果有多严重,是被威胁了吗? “庸王殿下,本官必须提醒你,此案关系重大,陛下绝不容半点虚假,也绝不容任何人弄虚作假!”张邦立声音凝重。 一边说,还一边看向墨白。 墨白哪听不出他在为庸王撑腰,却是无动于衷,不做半点表示。 庸王脸色发白,嘴唇微颤,但最终却是闭上了眼,沉声道:“本王岂能不知轻重,确实是来赴宴的,不止本王,泰王和长姐,还有江王与德王均是如此,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 他知道后果严重,直接将泰王等全部扯出来,一群人扛,总比一个人扛好。 张邦立闻言深吸一口气,又看向泰王,泰王低着头,并不看任何人,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今日本王本来是要赴东宫宴会,刚一出皇宫,就被六哥府上的侍卫拦下……” 听到这里,张邦立已经豁然站了起来,国朝真人也眼神微微一定,那道门六尊更是眸光齐齐落在泰王身上。 庸王、长公主、江王、德王等人更是不禁浑身一抖,全都朝着明王看了过去,面色明显大变。 唯有明王本人,却是依然高坐主位,看都没看泰王一眼,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泰王缓缓抬头,目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明王身上,再次开口了:“当时,只听六哥府上侍卫说,六哥要请我过府,我看找我如此之急,便担心六哥是什么急事,便决定先过来看看,再去太子府那边。结果来了之后,竟发现庸王兄,长姐,还有江王兄与德王叔全都聚在此地,所以也便跟着一直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方才微紧的心,又松了下去,全都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明王,便恢复了先前模样。 他这番话,其实和庸王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比庸王有智慧的多,即便在陛下面前,也有了应对。 泰王言毕,长公主和另两位,自然也翻不了天了,只得附和泰王之言。 此时此刻,唯有旁边的庸王心中大恨,老九有这番说辞,为何不先开口? 如今弄的好像只有他才是有心抗拒太子宴一样。 “张大人,此事可清楚了?本王是不是被污蔑?”墨白抬眸,重新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微默,拱手:“此事本官自会如实禀报陛下,由陛下决断!” 有国朝真人,和道门六尊在场,墨白岂会怕那几人反口? “可以!”墨白点点头:“再说第二件事,既然是刻意污蔑本王,那便足以说明这些人来我明王府,目的就是行刺亲王。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才保了老大与老九一命,并且拿下了这些贼人。可现在,禁军营居然将我明王府给封了,本王倒是要请教张大人,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据本官得报,行刺人员的衣着打扮,甚至手拿凶器,均是明王府侍卫打扮。如今两名刺客均已殒命,其身份成谜,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恐怕明王府还是嫌疑人之一,所以明王府必需配合调查,待事情查清之后,若与明王府无关,自然会解除封禁。”张邦立沉声道。 “让明王府配合调查可以,上至本王,下至黑衣卫任何一人,都会配合。”墨白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做辩解,却道:“可就单凭一件衣服,一炳长刀,也不能直接就封了我明王府?本王好歹也是一国亲王,更是道门大尊,就因一次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就让本王自缚手脚?如果一日不查清,本王就得一日幽闭府中?” “此事,本官无权做主,自有陛下决断!”张邦立没有准话。 “好,本王也不为难你,要封禁本王府邸也行,但却不能只封本王一人。这些人,你知道情况了吧!”墨白手一指地下站着的那十来名宗师,沉声道:“刚才本王已经向真人确认过了,这些人的确乃是国朝内卫出身,如今供职于庸王他们手下为护卫,今日他们随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同潜进明王府,隐藏修为与凶手共进退,他们被本王当场抓住,可谓是众目睽睽,人赃并获。如今不说真凶已定,论嫌疑,他们比明王府更大吧。要封禁本王府邸,那就一视同仁,将这些人任职之府邸,全部封了!否则单封本王一府,本王怕是难以心服!” “这……”张邦立眸光顿时一紧。 开什么玩笑,这些人涉及东宫、庸王、泰王、长公主等一众皇亲,甚至深查下去还会涉及众多朝臣,一旦全部封禁,那必然整个朝纲都得崩溃。 这根本不可能。 “要说的就这两件事,张大人请自便!”墨白也不等他答复,实际上也不可能答复,不过是向陛下表达自己的态度罢了。 就在这时,陆寻义来了,他身边还有几幅担架。 担架上面各有一具身影,张邦立还没什么,而国朝真人和六尊眸光一瞥那几人,便是眼中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 墨白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陆寻义将人放下,墨白看向张邦立:“被揪出来的潜伏人员均在此处了,你可以带走了。” 张邦立目光看着那些已然奄奄一息的宗师,又看看陆寻义,很明显他们已经被严刑逼供过一次了,现在就剩下一口气。 张邦立最终没有多找麻烦,一声不吭的吩咐禁军进来将这些宗师手铐脚镣,然后押走。 随后又对墨白一礼,便带着庸王等人一同离去。 国朝真人始终未曾开口,到得此时站起身来,对墨白行了一礼,他此来最重要的事,就是护送庸王等人回去,道:“告辞!” 墨白点点头,看着他离去之后,屋里就剩下墨白与道门六尊。 静了一会儿,墨白的声音缓缓响起:“诸位可能从这些宗师身上知道,此次究竟是谁的手笔?”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均是无奈的狠。 事情一出,听说有宗师涉事其中,他们就知道麻烦了。 虽然这些人都是国朝内卫,但其中还是有一些,包括那两名刺客,却都是曾经的道门人士,在这次道门之乱中,才改投的国朝。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并不是很得信任,并没有随行庸王等来明王府中。 出了这等事,就算与他们无关,明王府却正愁没机会找到他们的把柄,好运作道门一统的事,事情一出,他们就知道,此次必然要被墨白借机发作! ps:今日有事,写不完两章,这是四千五百字,就这一章了。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493章 嫌疑 张邦立在明王府没有多做耽搁,亲自到现场了解过第一手情况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宫中。 庸王和泰王一众,自然也不可能放他们回府,张邦立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御书房门外。 定武帝早就等在了御书房,却并没宣庸王等人,而是只传了张邦立进来。 张邦立到时,一回宫就先一步回到陛下身边的真人阁下已经站在了定武帝身侧。 见张邦立进来,真人也没走,就站在一边静立,定武帝看来已经向真人了解了一些明王府内的情况,此刻看起来比先前让他去明王府时的情绪要好了许多。 “臣下拜见陛下,见过真人阁下!“张邦立恭敬行礼。 真人还礼,定武帝则微微抬了抬手,只吐出两个字道:“如何?” 张邦立很清楚,整个事件的大部分过程,定武帝早已掌握,却也还是不敢怠慢,将事情简洁明了的再陈述了一遍。 张邦立略微沉吟,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想法道出:“这件事起因在东宫宴,因诸王失约,导致东宫宴败,诸王担心陛下震怒,以防罪责难逃,便各遣家丁仆役,聚于明王府门前,以明王府绑架胁迫之名搅闹,企图以此来澄清失约东宫宴之罪。有不轨之人,行暗中挑拨之事,导致事态进一步升级,各王府人等失控,冲击明王府,试图强行救出诸王公。却在其时,早已潜藏的刺客,借助现场环境骚乱之机,爆发杀机,行刺二位亲王殿下,恰当其实明王赶至,刚好救下了二位殿下。明王又出手拿下了一众暗藏其中隐藏修为的宗师,又斩了冲击明王府,曾与黑衣卫大打出手的一众人等。之后,臣下奉令赶至,将一众凶嫌拿下,暂由禁卫军拘押,目前还只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没来得及严加审讯。” 定武帝听完,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很显然,这些与他得到的消息并无多大出入,微微沉默后,又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你认为,此案谁嫌疑最大,又当如何去查?” 张邦立闻言,只觉压力山大,却还是道:“此案虽然看起来,脉络走向清晰,一目了然。实则却是牵涉极广,明王府,诸王殿下,宗室,甚至朝堂大臣皆脱不了干系,此事当谨慎,唯有先对暂时拘押的一众人等严加审讯,看能否找到端倪,再决定如何做进一步的调查。” “明王府呢?”定武帝听完,并不表态,却是轻声问道:“听说那逆子,还敢公然反抗朕的令旨?” 张邦立心下顿时一惊,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事,便被对陛下直接挑破,让他心头发紧。 眸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而立的真人阁下,心头微跳。 却见真人阁下无喜无悲,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张邦立赶紧收回目光,沉声道:“陛下,此案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卫一致,故而此案明王府必然乃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封禁明王府乃是理所应当!” 定武帝闻言,并没表示,只是道:“继续说!” 张邦立微微低头,继续道:“明王对此向臣下澄清,此次刺杀乃是有人精心谋划,刻意栽赃陷害,此事必非他所为,否则其何故要阻击此刻,救下二位殿下。而且还主动拿下一众凶嫌,若他是主谋,凶手又如何会是身着黑衣卫服饰,不打自招?此次在现场抓住的凶嫌不但涉及内卫,更涉及诸王公府邸,甚者朝堂诸人,明王担心会遭遇不公调查,所以恳请陛下明鉴,能够准明王府也参与调查,以保公正,臣下以明王府涉案为由拒绝。明王便再请奏,若非拘明王府不可,便请陛下一视同仁,将所有涉案人等府邸全部封禁,单单明王府被封,恐会导致有心人暗中散播谣言,令得众口铄金,误认明王府才是罪魁祸首,制造舆论压力干扰调查!” 明王说的话哪里有这么好听,不过大概意思倒也的确如此,张邦立算不得欺君。 定武帝明显已知当时情况,但此刻闻言,却并未指责张邦立粉饰明王的言语,反而眉心微皱,似乎在考虑明王的“这番呈请”。 见陛下未怒,张邦立松了口气,明王那番话是不好听,如果原话转述,必然让陛下下不来台,导致局面更糟糕。 这么一润色,听起来就好多了,陛下也容易借坡下台。 果然,定武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还是记得,明王府不好妄动的。 可定武帝还是没有松口解除明王府的封禁,微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开口:“张邦立,你认为此事究竟与明王府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张邦立有些不好回答,说实在话,他虽然还没有细加调查,但就这件事,他并不认为会是明王府做的。 可却不好直说,以免让定武帝觉得他处处都在偏袒明王。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臣下不敢妄断,就目前情况来看,毕竟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侍卫相符,而且还有事发时的一些诡异情况,都让臣下觉得,明王府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怎么说?”定武帝顿时眉头一紧,眼眸微凝,盯着张邦立,当即问道。 张邦立一听陛下语气,便心知,陛下果然还是对明王府疑心极重,不敢怠慢,连忙道:“臣下调查时得知,事发当时,明王府黑衣卫曾与各王公府邸人员发生冲突,可诡异的是,在被冲击过程中,黑衣卫突然变得毫无抵抗之力。这才致使庸王等人被轻易裹挟,继而才让刺客有了行凶的机会。” 定武眉头越紧,忽然看向真人阁下,沉声问道:“阁下,此事是否不妥?” 真人微闭的眸子睁开,对着定武微微一礼,轻声道:“明王府的黑衣卫,老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足可与禁卫军中精锐媲美,皆乃以一当十之辈,今日闯明王府的诸人,虽人数颇多,但还不足以让黑衣卫一击即溃!” 定武闻言稍稍沉默,没出声,继续看向张邦立。 “臣下本来怀疑,这些黑衣卫因顾忌事态闹大,不可收拾,才故意退却,可之后明王府尽斩作乱之人,很明显,黑衣卫退却并非顾及于此。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佯败,给凶手制造出手的机会。”张邦立分析道:“而且之后,两名凶手刺杀失败,结果却没能留下活口,一人死在了陆寻义手上,另一人则在被内卫追捕途中,被明王阻止,紧接着又放任其当场自杀。陆寻义杀的那人且不谈,自尽那人,却是在明王已经掌控形势后,明王却没能留下活口,以明王的能力,若想阻止,不可能做不到。” 定武帝眼神逐渐开始发寒了,听到这里,已是怒意明显。 张邦立一瞥他神情,便知陛下已然开始重点怀疑明王了,毕竟这些诡异举动,的确让明王嫌疑最大。 如此事件足以震动朝纲,陛下本就对明王万分不满,又岂能忍之。 见状,张邦立又忽然故作一丝不解道:“不过,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明王府嫌疑很大,却始终有说不通的地方。” 定武眼眸一顿,看向张邦立,眉头皱的很紧,却又忽然放松,沉默了下去。 的确,始终绕不开一点,最终救下老大和老九的,就是明王。 如果是他干的,他何必救人? 搞这么大动静,难道是开玩笑? 张邦立也适时道:“一来,正是明王亲自出手,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二位殿下性命,他既要刺杀,又为何救人?二来,如果真是明王府出手,为何会选择在明王府刺杀,凶手更是身着明王府侍卫服侍,这岂非是不打自招?若说这根本就是明王在故布疑阵,故意先杀后救,可动机又何在?难道就只为吓唬庸王与泰王,便筹划如此大的动作?经此一遭,对明王府来说并没有任何益处,反而是明王府会因此陷入风波中心,遭受天下人疑心。” 这先抑后扬的一番话落地,定武显然也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了。 他的确不喜明王,并且心底对明王怀有很深的忌惮,但却并非是个庸才,他很清楚老六虽然狂悖,骄纵,不忠不孝,但却绝非是个蠢人。 在诸子之中,他的心思谋略都绝对不简单,不可能做这种毫无理由,又破绽百出的事情。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也认同了明王可能真不是主谋的猜论。 可他又为何要如此诡异的放任凶手行凶,甚至给凶手制造刺杀的机会? 站起身来回踱步,忽然,他微微一怔,转身来到桌前,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张邦立和真人便不再言,静静看着定武的动作。 好一会,定武忽然抬起头来,将折子递给张邦立:“你看看!” 张邦立接过,仔细一看,此正是关于此事的一份折子,记录的是,关于明王车马回府的时间,张邦立看完抬头看向定武。 第494章 得小心明王了 定武眼中精光直闪,缓缓道:“刺杀发生时,明王的车马还未回府,而明王却早一步暗中回府了,若非察觉有异,岂会如此安排?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黑衣卫会突然不堪一击,他又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千钧一发时,救下老大和老九。除非他早就掌控了形势,黑衣卫被一众杂牌军打退,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目的便是为了引刺客出手,然后再收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邦立闻言,立刻做惊愕状,随之又一欠身:“陛下英明,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得通了。” 定武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没说话。 此刻哪还反应不过来,张邦立先说明王有嫌疑,又故作姿态的疑惑一番,就是委婉的在提醒他此事有异。 却在这时,旁边的真人开口了:“陛下所推论的应该没错,之前老道曾疑惑,明王是如何能够准确无误的找出一众潜藏在人群中的内卫宗师,当时人数颇多,现场气息杂乱,这些人不主动暴露,想要凭气血发现他们,便是老道也没把握。如今看来,明王应该是隐于暗中,早已发现端倪,这才能短时间内就将他们一一找出来!” 真人这话,算是确认了他们的推论。 两人对视一眼,定武又再次深沉下去:“如果说不是明王,那又会是谁?一出手便是直接朝着朕两个皇子的命而去,简直胆大包天!” “陛下,恐怕主谋者所谋的还不止是庸王和泰王,连明王也在暗算之内!”张邦立声音同样低沉。 定武闻言眼眸顿时一凝,豁然转头看向张邦立,此刻竟然丝毫不顾及,直接开口蕴藏着无尽怒意道:“太子?” “臣下不敢怀疑太子殿下!”张邦立一躬身,请罪道。 而定武却也只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直接摇头:“不是他,小聪明,他是有一些,这种胆魄与谋略,就凭他,怕是没有……” 这番话太子是听不到,否则恐怕只能羞愤而死! 张邦立心头其实真有些怀疑是太子,听陛下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大可能。 不能说太子没这个心,也不能说太子没这个胆。 关键是他不可能这么果断,诸王府邸的人围聚明王府,到事情爆发,所用时间并不长,太子即便有心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敢下这个决断,还策划的如此周密。 若他有这本事,还能被明王随手就收拾了? “陛下,此案真要彻查起来,牵涉人众,恐怕牵扯极为广泛,就连各位王公自己都脱不了嫌疑。”张邦立没将话说透。 但定武何许人也,闻音知意,却还是摇头:“现场众目睽睽,若非明王出手,他们就真死了。” 庸王等人不是没有做戏,故意自己“杀”自己,嫁祸明王的可能。 他们是有这个动机,但不可能敢真拿自己性命来嫁祸明王。 除非他们知道明王在场,还能肯定明王一定会救他们,并且还要保证明王真有这个能力救下他们。 如此冒险的事,如太子一样,他们没这份谋略和胆魄,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这个案子就僵住了。 不是没有其他嫌疑人了,而是嫌疑人太多了! 此次事件起于东宫宴,诸位亲王尽涉其中,可以说整个朝堂都被牵涉进去。 很难说是不是朝堂中某些人出的手,也很难说,是哪一方的人? 方才只是推测,并不能肯定他们就真没嫌疑了。 不论是太子,还是庸王、泰王,以及他们手下支持他们的朝臣,甚至宗室,都是有理由去做这件事的。 现在不是如何去查,而是怎么查的问题,稍有不慎,将人人自危,国朝大乱。 所以,他们才事先推演方向,不会直接波及太广,找一条最可能的线,先查。 “如今看来,反而嫌疑最小的是明王府!”张邦立皱着眉,似无意般说了这么一句。 定武帝微微皱眉,却又展开,他不得不承认,明王的确没有涉足朝堂,若当真是朝堂中人动的手,那庸王、泰王和太子都脱不了干系,却偏偏明王最干净。 “也不能掉以轻心,这逆子平素胆子最大,现在虽然看似找不到动机,却也未必就没有搅浑水的可能,他与太子结怨,为防止后患,将所有人一起拉下泥潭,这不是没有可能。”定武依然忌惮明王。 “陛下英明,如此来看,明王府的封禁还不能撤!”张邦立点头。 定武却是又一顿,封了明王府,其他府邸不封,明王恐怕又要借机生事,想了想还是道:“封禁先撤了,派一队禁卫驻扎府内,凡进出人等,皆需呈报,直接告诉那逆子,但敢抗旨,朕绝不轻饶!” “是!”张邦立心底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认为明王先前是和他是开玩笑的,若真一直封着,以明王的性子,还不知道惹出怎样的麻烦。 心底也不禁感叹:“一个明王已经足够让国朝烦心,现在暗中还藏了这么一个如此胆大包天,更甚明王的阴毒存在,实在是多事之秋!” “你先去查查抓到的那些内卫,从他们身上应该能够查出一些东西,有结果了,不要声张,先来禀报朕!”定武道。 张邦立心中有数,这一桩暗自扑所迷离,到处都是陷阱,一不注意极有可能便是栽赃陷害,引发国朝不稳。 “是,臣下这便去安排,陛下也无需心忧,此事说大可大,然庸王与泰王二位殿下终究没有出事,不管幕后是谁,阴谋总是没能成功,目前来说,他们反而露了踪迹,该着急的不是我们!”张邦立离开前,劝慰道。 定武想想也是,没再多说,点点头让他出去。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冲着朕来的,那便不止三个,三个亲王落难,独留太子必成众矢之的,人心所疑,这一招若成,便毁了朕膝下四个儿子……难道是他?” 定武忽然眸光一厉,旁边的真人见状,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了想法?” “真人,朕若倒了,你说这天下谁人得利?”定武转头看向真人。 真人不语。 定武却冷笑起来:“谁野心最大,谁就得利!” 他不得不想,如果明王没有救下老大与老九,那不但老大与老九没了,老六也必然要承担弑杀亲王的责任,这一举就等于将他的三个儿子,国朝仅有的三个亲王,全部一网打尽了。 再加上东宫刚刚被老六给打击的毫无威信,又会因为成为最后的得利人,而被疑心所向。 如此一来,三个亲王加一个太子全毁了,这根本就不是冲着皇子,而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这一招实在是狠毒,令他都不得不心生胆寒。 定武并非庸才,他对明王心怀忌惮,却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格局。 正是因为心有疑虑,才让他在第一时间得知老大和老九没出事之后,便只是坐在这里,静观其变,没有立马冲明王府下手的原因。 “林氏!”几乎一瞬间,定武帝便直接下意识的想到了林华耀身上去。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想法,他平生之恨,以林华耀为最! 在他心中最不耻的下作之人,也乃林华耀为首,定武与他乃是不共戴天之仇,这种冲他子嗣下手,招数如此狠毒,要断他后继的人,他几乎根本不管什么道理,直接就想到林华耀。 只不过,却没有半分证据,即便怀疑,也只是怀疑。 再次沉默下去,半晌后,他又摇头。 各王公府邸去闹事都是他亲眼关注的,一众嫌疑人,也都是各府人员,要说林氏有这个心,他相信,但要在这么短时间见缝插针,布置如此周密,不留半点痕迹,可能性不大,或许真是朕多想了。 …………………… …… “已经确认了,没出变故,都死了!”楚若才面上带着几分阴郁,来到林华耀身边,低语道。 “嗯!”林华耀倒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躺在躺椅上,望着天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必介怀。” “是属下疏忽了,不料明王竟如此警觉,提前暗中赶回府邸。”楚若才手指掐进肉里,有些生疼,他一直盯着墨白的马车,没想到还是没盯住。 “凭他的修为,要躲过眼线,并不困难,这不怪你。反正我们并无什么损失,而且二位殿下不死,也未必是坏事,凶手一日不抓到,怕是他们不会罢休,等着吧,国朝会更加热闹。”林华耀微微闭眼,轻声道。 “老爷说的是,我会去安排,毕竟太子才是最可能的凶手!”楚若才低头领命。 林华耀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没再说话。 楚若才转身退去,却听到林华耀忽然又道:“不过,这一次,我们也应该吸取教训,这一次也总算是证明了,明王能够活到今天,并非偶然。没有半点端倪的情况下,他便立刻怀疑会出变故,并且能够如此迅速反应,更丝毫不怕出事,按兵不动等着凶手自己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这一次是咱们足够小心,没有大意,否则怕是要吃亏。今后再面对他,可不能存半点轻视之心,没有把握,绝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便必须一击必中!” 楚若才深吸一口气,躬身,抬头却还是问了出来:“明王会不会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 林华耀闭着眼睛:“就算不是我们做的,他也会首先怀疑我们,只要没有证据……嗯!” 说到这里,他忽然睁眼,随即站起身来,看向楚若才:“你说的对,是得谨慎一点,这里终归不是我们的地方,不能久留了。” 第495章 线索 里里外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军,竟然在事发当天晚上就悄无声息的撤了,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陆寻义眼看着大批人马撤离,只留下一队二十人的兵马驻扎在了明王府中,守住了明王府的门口。 张邦立又来了,正是他带来的旨意,让禁军撤离。 安排好这一切,又当着陆寻义的面,对着兵士交代了一番“严加看守”,任何人出入“详加查验随时禀报”的诸多条例后,张邦立对着陆寻义一拱手:“本官还要见一见明王殿下!” 陆寻义没有拒绝,带着他前往后院。 路上,张邦立主动开口问道:“陆宗师,这件案子,不知你怎么看?” 陆寻义偏头看向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道:“张大人,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虽然是发生在我明王府,但我了解的情况,肯定不会比你更多,又何须来套我的话?” 张邦立闻言,脚步一顿,随即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陆寻义笑道:“陆宗师说笑了,本官没其他意思,如果真的对明王府心存怀疑,那今日禁军就不会撤了。” 陆寻义凝视张邦立,也嘴角浮笑:“哦,这么说,张大人是相信明王府是清白的?” “本官自然是相信的,事实明摆着的,明王府若真要杀二位殿下,明王又何必出手相救,张某虽然不才,眼睛却没瞎,明显是有人心怀不轨,企图栽赃陷害,张某自然看得出来。”张邦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满是真诚。 陆寻义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禁军是撤了,但门口守着的那些兵丁却也不是假的。 张邦立见他转身便走,又抬脚跟上道:“只不过本官一人相信没用,空口白牙说服不了别人,要还明王府清白,就必须早日破案,揪出幕后之人。陆宗师,在这一点上,咱们应该是一致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想法,还请如实相告。” 陆寻义不管张邦立心里究竟相不相信明王府,但他这话却是道理不错,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沉声道:“陆某没有隐瞒大人的必要,不管大人信不信,这件事确实突然的很,不怕大人笑话,当时如果不是殿下现身,这一次陆某恐怕就当真着了道,从始至终,陆某实在没料到,居然有人竟敢在我明王府内图谋如此之大。” 张邦立观他神色,不似作假,却心中微微沉吟,眼中微闪道:“陆宗师,本官相信你的话,但事发时,有一件事颇为诡异,若是阁下说的不假,那这件事便有些解释不通了……” 没等他说完,陆寻义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抬了抬手,直接道:“是黑衣卫被一击而溃的事吧!” 张邦立没想到陆寻义居然如此直接,眼神微亮:“正是!” 说起这事,陆寻义脸色并不好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我说,当时见此一幕,连我都发懵,你信不信!” 张邦立一愣,不过随之便醒悟,脸上明显惊奇道:“阁下也被蒙在鼓里?” 陆寻义面上呈现一抹苦笑,微微仰头看天,自嘲道:“所以陆某才说,这次陆某是真的栽了,竟直到最后一刻,殿下现身,陆某方才后知后觉。” 张邦立闻言,眼中急剧闪烁,心头估量陆寻义此言真实性,如果当真如此,那明王府这一次或许真是被算计了。 要说他对明王府一点都不怀疑,那自然是假的,案情未破,他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真的信了明王府。 就像陛下说的,真要找动机,总是能找得到的。 可现在听陆寻义说完之后,他却对明王府又信了一分,若明王府真是幕后策划,明王不可能连陆寻义也瞒着,这不符合道理。 陆寻义作为明王府核心人物,明王若连他也瞒下,为保密来说当然更好,可同样,这也会引起陆寻义心中生嫌隙,认为明王不信任他,这于明王府来说,绝非好事。 就在这时,又听陆寻义道:“当时我一直陪着几位殿下,虽然知道殿下提前回府了,却并没机会与殿下交流。黑衣卫的行动是受殿下直接指挥的,黑衣卫突然退走之后,我并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就见那些人全部冲了过来,不得不出手镇压。第一次察觉事态有异,是因为这些闹事的人中竟突然出现了数名修道高手,隐藏修为企图截击于我。” 这些事张邦立已经做了初步了解,却还没有深入。 此时听陆寻义提起,连忙屏气凝神,静心细听陆寻义这当事人讲述。 陆寻义一边走,一边道:“只不过,当时我并未起疑心,因为几位殿下,还有他们的护卫宗师,并没有对此做出防备,甚至还与他们里应外合,受他们保护准备离开明王府。所以我当时判断这些人,本身就是几位殿下的人,否则他们不可能会如此配合这些人行事,也就忽略了这些人中可能隐藏有刺客对几位殿下不轨的可能性。” 张邦立点点头,事发突然,明王府又一向强势,换做他在场,当时也不会想到,竟有修道中人,敢掠明王虎须,在明王府内行刺杀之事。 见几位王公和他们之间里应外合,自然认为他们是处心积虑,故意隐藏修为,来明王府搞事,就是为了“救”走几位王公,来坐实明王府的绑架罪名。 听到这里,张邦立也不知该说什么,陆寻义这次是栽了,如此疏忽,恐怕在明王面前都不好交代,可也着实无辜,吃了这么大亏,只能用倒霉来形容。 “张大人应该知道我们明王府对待道门中人的态度,普通凡人冲撞明王府,我们还能克制,但绝不容道门人敢藐视明王威严,修为越高,咱们越不容忍。所以当时我一怒之下,想的是必须将他们拿下,杀一儆百。”陆寻义语气还算平淡,可声音中隐隐透出的那股被玩弄的憋屈,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张邦立点点头:“所以,阁下便命特卫截击,然后几位殿下身边的护卫宗师就和你们对上了,给了凶手出手的机会!” 陆寻义点头道:“不错,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凶手就利用这个时机出手了。” 陆寻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邦立在说出“特卫”二字时,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说到这里,陆寻义脚步停下,目光看向张邦立,眼中闪着光亮,几乎斩钉截铁道:“张大人,陆某知道的已经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藏。这件事如果问陆某的看法,别的陆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能肯定一件事。”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本官必当重视!”张邦立一抱拳,严肃道。 陆寻义微微沉吟,才开口:“不瞒张大人,那些被抓住的内卫,在大人未来之前,我也审讯过一番,结果,他们一致否认是来行刺杀之事,并且还称彼此并不相熟,只是受命来明王府救人而已,之所以隐藏修为,也是因他们并不敢在明王府光明正大出手,只是暗中配合诸王逃出明王府而已。” “不错,本官也已经一一审过这些内卫,他们也如此道来,虽然诡异,却不似作假!”张邦立也皱起眉头道:“而且本官也根据他们的口供抓了各府上下令之人,抓捕行动很顺利,并未出任何意外,据他们交代,此事乃是各家主子命人传信安排的,言称各家殿下交代,要赶在明王回府之前一定要将他们救出去。信中还说了,殿下身边的内卫不好明目张胆的在明王府动手,所以才要派内卫过去配合,暗中抵挡黑衣卫和陆宗师。” “那传信之人呢?”陆寻义沉声问道。 张邦立微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都死了!” 陆寻义冷笑一声:“死的理所当然!” 张邦立闻言,微微沉默了下,便道:“他们这一死,便将线索全部掐断了,几乎又将一一切还原到原点,没有人会承认灭口,他们可能是被明王府灭口,也可能是被诸王灭口,还可能是被那些内卫灭口,甚至他们到底有没有传过信,都根本无从得知。” 说到这里,张邦立忽然想起什么,向陆寻义问道:“陆宗师,还要向你求证一事,诸王称他们来到明王府后,一直便在阁下的陪同之下,断无与外人接触,更别谈传信一事,此实乃子虚乌有。” 陆寻义眉头一皱,微微沉吟了一下,却不得不点头道:“这点不假,六爷赴东宫宴会未回,便是由我出面陪同,不过倒也不是寸步不离,之间我曾有事离开过。” “可他们身在明王府!”张邦立沉声道。 陆寻义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点陆某承认,在明王府中时,他们应该是不曾传信出去。但他们来明王府之前,有无提前留信,那也说不准,毕竟我明王府并非真的如那谣言所称,乃是绑架他们而来。” “这不可能,这一切都发生于东宫宴上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几位殿下绝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提前留信……嗯?”张邦立忽然一怔。 陆寻义却笑了:“未必就不可能!” 第496章 夜袭林府别院 张邦立也刚好意识到这一点,是啊,他们的确可以料到,一旦被明王所迫,不去东宫宴,那今日的东宫宴必然要出大问题,这么一来,提前留信也不无可能。 然而,脑海中念头一转,张邦立却又苦笑一声,否认了这一点,沉声道“还是不可能,那一刀可是真真切切,若非明王救人,他们就真殒命刀下了。” 陆寻义眉头微皱,却不知如何反驳。 的确,他们是有可能留信,但又怎么可能安排人真杀自己,那一刀,没人比他们明王府更清楚,唯有六爷才有这个本事来救,并非是故意作假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这案子根本就形成了死结,传信之人一死,就变成了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对了,方才阁下说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知是什么?”张邦立抛开脑中烦闷,又问道。 陆寻义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如果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并非参与计划之人,只是被蒙蔽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演出了一出大戏。那就说明,这背后之人仅仅只是用了一个障眼法而已,便制造了如此大案。” “一个障眼法,竟能让一群毫无准备的人,分工明确,通力配合,完成此次刺杀。这岂是一般人能有的胆量与能力?不管这案子看起来有多么复杂,牵涉到了多少人,首先可以确定的便是,在背后布置下一切的人,拥有的能力必然是非同一般的。” “他们首先要能对各王心思了如指掌,并且能在各王公府邸安插各王亲信之人,然后还能对国朝内卫施加影响力,最后还得有敢对我明王府内部实力进行估量的当量,张大人,陆某说句大话,即便我明王府因王妃离府一事,内部稍显空虚,这天下又有几个人敢说,就单凭十几个宗师就敢冲我明王府下手?” “所以陆某能够确定一点,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凶手的范围也并不大。”说到这里,陆寻义看向张邦立,眼中光芒很锐利“别的不说,就单说我明王府,都未必能有这个实力,可以安排这一切。这天下又还有几家势力,能如此从容的安排这一切后,更能丝毫不留痕迹的全身而退?” 张邦立浑身一震,眸光豁然凝重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陆寻义说的有道理,不管什么线索,不管什么证据,只考虑谁有胆量和能力做到。 如此拨云见雾,嫌疑范围一下子就明朗了许多。 当今天下,有这胆量敢对明王和国朝同时下手的,无外乎也就是那能列席联合谈判的诸位。 国朝? 自然不可能,陛下虽然曾放弃过明王,但也绝非拿自己三个儿子的命开玩笑的人。 最关键是,此举除了能够打击明王之外,对国朝毫无好处,只会导致国朝动荡,甚至后继无人。 明王府? 他们的确符合上面的条件,但此事说白了,终究弊大于利,不管明王有什么目的,都不至于走这一步,更何况,最终是明王阻止了这桩刺杀。 道门? 张邦立眼神凝练,能对内卫施加影响,道门肯定做的到,而且他们传承悠久,在各王府中布置人手也轻而易举,可他们动机上说不通。 道门如今的局势,天下王者谁人不明,他们依附明王而生,为的就是不沦落为各风云人物的手中之玩物。 他们本身是没有能力在天下起风云的,只能以依附而生,最好的结局是左右逢源,立足不败之地。 他们搅动的国朝大乱,让明王败落,无异于要自寻死路。 如此一来,真正有利者,便无外乎林氏等众军阀了! 张邦立只觉得心中蓦然一跳,顷刻间冷汗淋漓,如果真是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联合的关键时刻,他们搞出这么一招,稍有不慎,将会是天下将倾的场面。 他下意识的藏下心中所想,此事绝不能开玩笑,他告诫自己,没有铁证之前,他必须慎重再慎重。 “有任何情况,不要声张,即刻禀报朕!”突然,定武帝先前最后的交代,在他心底回响,张邦立身躯一颤,越发怀疑,陛下或许也曾想到这个可能…… “张大人请吧!”陆寻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心思。 …………………… …… 张邦立见到明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与明王公式化的说了几句过后,便急冲冲的走了。 墨白也没多留,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 陆寻义送完张邦立,回到他身边,轻声道“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应该已经怀疑上了林氏那边,只不过要查证此事,怕是艰难。” 墨白看了陆寻义一眼,摇摇头,竟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查是肯定要查的,至于查证,那暂时是别想了。” “殿下的意思是……”陆寻义微征,废这么大功夫,绕了一圈不就是为了引导张邦立朝林氏那边去查吗? “联合抗蛮在即,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有铁证在手,此时国朝也只会隐忍,将这证据截留,已做将来之用。”墨白摇摇头,声音很轻松“而且,也未必一定就是林氏做的,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不管了,就让国朝去查好了,不管是不是他,能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没什么不好。” “殿下,这件事,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不追查了吗?”陆寻义却没这么轻松,听墨白的意思,他有些憋屈。 之前才被墨白训斥过一回,刚刚重新启用,又出这么大篓子,也难怪他心里憋屈。 “我回来之后,隐于人群中,见到他们鬼祟的一切举动,可还是到最后一刻,才发觉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此小心谨慎,周密的行动,绝不是随便就会露出破绽的,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什么都不可能查到,查到的也一定不是真凶。所以,我才任由刺客自尽,留他们活着也没用,他们不会招供的,只会继续咬住我们不放,那还不如死了干净。死无对证,反而让咱们轻松一些。” 墨白伸手示意,让陆寻义坐下,声音镇定“若真要全力去查凶手,咱们才是中计了,你信不信,不用多久,就一定会有谣言,将凶手指向太子,或者国朝一些重臣。” 陆寻义拱了拱手,行礼后,在墨白对面坐下,墨白拿起桌上的茶,主动给他倒了一杯。 “谢殿下!”陆寻义又起身谢过,才再次坐好,道“可如果咱们完全不作为,不追究,恐怕会让一些人以为我们明王府外强中干,今后反而会惹来许多麻烦!” 墨白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眼中厉光却忽然一闪,声音轻微道“不追究?怎么可能?” 陆寻义精神一震,连忙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站起身来,和陆寻义一起走出门,来到星空下,只听墨白道“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就不管是谁干的。反正,咱们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借国朝的刀,来收拾咱们,这一点总是不错的,你说呢?” 陆寻义听懂了,可却不确认墨白究竟什么意思“属下愚钝……” 墨白笑了笑,看向他“所以啊,咱们别管那么多,反其道而行就是。他们想让咱们和国朝起冲突,咱们就对国朝服软便是。他们想干干净净的躲在背后坐山观虎斗,那咱们就直接找上门去,将他们拉出来打。” 陆寻义神色一紧,看殿下的意思,分明是怒了,这是要大动干戈。 他虽然憋屈,却也知道明王府近来最重要的是收服道门一事,不宜牵扯太多,虽然想报这一次的仇,却没真的要大干一场。 “殿下,可有目标了?”陆寻义小心翼翼问道。 “林氏!”墨白毫不犹豫道“不管这一次是不是他们,本王就认准他了。反正,不管怎样,也不算伤及无辜。敲山震虎,他们也算合适。陛下经过这次刺杀,再见咱们找到林氏头上去,肯定也会怀疑到林氏身上,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更防着林氏,不会再穷追猛打的对付我。如今太子、庸王、泰王都被我们收拾了一遍,只要陛下不施压,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敢来轻易招惹咱们。” 这一次陆寻义听懂了,沉声道“所以,现在咱们主要防着的就是林氏等军阀势力,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咱们也要给他们提个醒?” “没错?”墨白负手而立“虽然不确定,但在接到你传信的第一时间,我第一反应,就是防着林氏等借机作乱,最后果然不出所料,所以这件事与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证据,本王是没有证据,那又有什么关系,证据只是用来自保的。出手又哪需要什么证据?” 陆寻义躬身“请殿下吩咐!” 墨白抬头,眼中有杀意一闪,然而,却没立刻说话,只是眸光静静望着林府别院的方向,好一会才道“既然是以牙还牙,那自然也不能丢了脸面,人家半点证据没留,咱们又岂能落了水准?” 陆寻义茫然抬头“属下愚钝!” “呵!”墨白笑了笑,转身回屋。 陆寻义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向林府别院的方向,实在有点不懂殿下在打什么哑谜。 却忽然,只听身后风声一响,陆寻义急忙转身,沉声喝道“谁?” 黑暗中,只见一道身影闪烁,迅疾而至,在他身前停下,正是一名黑衣卫,并且还是很少先生的暗卫“二先生,急报!” “说!”陆寻义眼神一正,能直接送来给墨白的急报,必然是大事。 那暗卫也没有耽搁,直接汇报道“就在刚才,数十宗师级存在忽然夜袭林府别院……” 。 第497章 发作 明王府中的亲王刺杀案刚刚发生,汹涌的余波还在泛滥,黑夜里突然响起的急促哨声,再一次惊动了许多人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就与白日里发生在明王府中的事件一样,这一次夜袭同样突冗,很多人接到消息的瞬间,都只觉得头皮发麻。 京城里正自风声鹤泣,居然还有人在这时,胆大包天的顶风作案,这实在让人不安。 先是明王府,后是林氏,这两个在京城最敏感的势力,在数个时辰之内,接连爆发如此恐怖的血腥事件,无不让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预感。 整个京城强自维持的和平与冷静的外衣,似乎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隐藏在内里的汹涌暗流,终于要克制不住的爆发了。 夜空中,禁卫军的哨声正在不断加急,马蹄声此起彼伏,让人们心头弥漫的恐怖,也一点点愈发的浓烈。 并未宵禁,可却少有人敢出门,便连京中权贵要员们,也是第一时间紧闭家门,没敢出门去一探究竟。 许多大人们,站在府中,压抑呼吸,望着那早已被禁卫军手中火把照亮的夜空,不安的等待着天明。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还是有许多势力,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坐不住了,在得知禁卫军已经控制了现场之后,立马便点齐侍卫,马不停蹄的直奔案发现场而去。 明王府人员出入虽需详加管控,但到底并未被限制人员出入。 在禀报墨白,得知墨白无意前往之后,陆寻义便立刻率领一队黑衣卫,疾驰而来。 “什么人!”火把照亮的夜空中,整个林府方圆百米,都早已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还相隔很远,陆寻义便被禁卫军拦下。 拿出了明王府的腰牌,禁卫军的人却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立刻派人禀报,好一会儿之后,一个将军赶来,盯着陆寻义等人打量了一会,才沉声道:“上峰有令,只许陆宗师一人通行,府卫留在外面。” 陆寻义闻言,眸光远眺一眼那火光照耀的林府别院,眉峰微微皱了皱,沉声问了一句:“是所有人都不准带侍卫,还是只有我明王府如此?” 那将军并不答,面色严肃只道:“上峰有令,还请配合!” 陆寻义微微沉默,终于还是下了马,让黑衣卫暂留,独自进去。 那将军并未跟随,而是派了两个兵士引领前行,陆寻义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有人敢捣鬼,事实上,也确实没人敢在这种时候乱来。 陆寻义被带到了林府门前,只是打眼一望,便眼神一凝。 入眼处,林府的那两扇高门,早已支离破碎,残留的门框上,有着箭矢残余其上,寒光闪闪。 再看那原本近三米高的院墙,此刻也早已四处坍塌,有些地方更是直接被打出了米宽的通道。 铺满青石的地面上,也是坑坑洼洼,碎石与泥土翻飞,一片狼藉状。 以陆寻义的眼力,可以轻易看出,无论是地面上还是院墙上,皆有一道道刀痕与剑痕密布。 鲜红的血迹,在火光下,四处显现。 还未走进去,就单只见到的这一幕,便让陆寻义都不得不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据报,这场夜袭持续时间并不长,从战斗打响到结束,总共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片刻时间,此地就被毁成了如此这样,可想而知,当时激战的人员,修为有多强悍。 现场战况又是何等惨烈,这场面,就算比不得当日明王与梅清风一战,也可谓是相去不远了。 陆寻义压住心底的想法,随着两名兵士从那早已没有了大门的门口走进去,一路前行,来到正厅处,却只见里面的情况比外面明显要好了许多。 虽然也有打斗痕迹,但打斗痕迹远远不如之前,由此可见,当时战斗主要集中于前厅到院子这一段,夜袭人员要么是没能突进过来,要么便是里面的阻击并不强大。 见此,陆寻义微微皱眉,却不待他多想,便已经走进了正厅,微抬头,便只见厅中,一双双眼睛皆定在自己身上,其中大多深沉与警惕。 陆寻义没管其他人,目光顷刻间,就定在了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 林华耀! 没错,坐在主位完好无损,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狼狈的正是林华耀本人。 他也盯着陆寻义,神色虽显深沉,但整个人却明显还算淡定,并未有丝毫慌乱。 陆寻义与他对视一下,便目光转移,看向其他人。 首先便是张邦立与国朝真人,这两人就如先前白日里去往明王府时一样,国朝真人依旧面色清淡,而张邦立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盯着自己,似乎要想将自己看透一般的模样。 陆寻义知道他怀疑是明王府干的,却并没理他,而是看向另外一些人。 嚯! 好家伙,几位大军阀居然全都亲自登场了,难怪不让自己一人独身进来,这是以防明王府一时冲动,节外生枝啊。 “倒是挺热闹啊!”陆寻义收回目光,嘴里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声。 但听在现场诸人的耳里,却是那么刺耳,不过林华耀却没出声,只是沉默不语。 反而是坐在一边的张大帅,压不住怒火,盯着陆寻义冷哼道:“明王府莫非没教你规矩不成,见到我等竟不知行礼?” 陆寻义闻言,笑了笑,倒也不介意,抱拳环绕一周,行礼道:“诸位有礼!” “哼!”几人看着他,丝毫不假颜色,皆是冷哼一声。 然而,陆寻义却是面色一整,面色淡漠下来,反问一句道:“本座行礼,连陛下都要宣安赐坐,尔等竟连屁股都不动一下,莫非尔等也忘了规矩不成?” 几位大帅身上豁然全部盯向陆寻义,眼中光芒很骇人,张帅声音低沉:“你要挑衅本帅?” 话语简单,却是杀意沸腾,森冷刺骨,直冲人心肺,令人寒意遍森。 陆寻义自然不惧,眸光与其对视,声音淡淡:“张帅位高权重,手揽兵马万千,一言出,便是浮尸千万,的确好大的威风。可本座杀的人虽没你们多,却也曾追随明王殿下,在旗蛮千军万马中杀过三进三出,大帅杀气虽盛,但想吓唬本座,却怕是还不够!” “砰!”张帅一拳砸在桌上,整个人豁然长身而起,一指陆寻义:“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帅,今日……” “如何?”他话音未完,却见陆寻义也是陡然变脸,同样浑身杀气暴涨,手臂一抬起,竟直指张帅:“本座好歹是宗师,虽不贪权势,但在金銮殿上,本座也可与你同席而坐,给你几分颜面,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今日本座就挑衅你了,你想如何?你又能如何?” “大胆!”这一次,不用张帅,其他两位老帅,也是立刻暴怒,同时起身。 称霸西南的胡帅,脾气更暴,直接爆喝一声:“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声音落,现场便只闻一阵风声呼啸,有数不清的人影电闪出现。 几位大帅此来,身边带着的护卫力量恐怖非常,而且并未如明王府一样,被要求留在外面。 只眨眼,陆寻义的脖子上已然被长剑架住,只待一声令下,陆寻义便将人头落地。 再观整个正厅,光是宗师便是不下数十人,更有其军中精锐,早已张弓搭箭,容不得陆寻义有丝毫动弹。 凝锐的杀气,瞬间充斥整间大殿,这突然的变故,来的太快。 张邦立明显没料到,只是一两句话,就忽然闹到剑拔弩张,连忙开口道:“住手!” 然而几位老帅,却对他的声音根本置之不顾。 便是曾经道门显赫时,也不见有宗师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莫说宗师,便是道门真人尊者,也不敢对他们不敬,而今,竟被陆寻义当众折辱,岂能不令他们怒火惊天,还真当他们手中的权利是假的? 林华耀坐在首位,任由事态惊变,却眼眸低垂,拿起茶杯喝水,丝毫没有半点要开口制止的意思。 “诸位这是何意?”张邦立见诸人不动,脸色寒了下来,盯着几位老帅,声音低沉。 “方才此人之无状,张大人亲眼所见,如此袒护,莫非是国朝要帮着他欺压我们不成?”张帅转向张邦立,丝毫不假辞色,言语间尽是怒意荡然。 “就算有些许言语冲突,何必闹到如此剑拔弩张,先把人撤了,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谈。”张邦立也放缓语气。 “哼!坐下来谈?他算个什么东西,是仗了谁的势,也敢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我等为国家大计,不远万里赶赴京城,竟遭人公然上门袭杀,依本帅看,就是我们太好说话了,才沦落到被欺压至此!”张帅声音冷冽,没有半点妥协之意,凝视张邦立:“今日此贼如此猖狂,本帅势必杀之,张大人,本帅就问你一句,是不是非要拦阻?” 张邦立心中陡沉,他其实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言语冲突。 第498章 是不是你干的 而是林氏和其他两位军阀,在刻意对今日林氏遭遇的夜袭,做出回应。 他们在报复明王府,也在警告国朝。 这一次的事,他们决不轻饶。 就是那撕破了脸,就算玉石俱焚,他们也绝不容人身受到威胁! 张邦立不敢轻易作答了,一个不好,问题将无限扩大化。 但看着被刀剑环伺的陆寻义,他也不可能当真不管,若陆寻义死在这里,那后果可想而知。 明王府那位又岂是好惹的,他比这几位大帅更难缠。 一旦将他逼怒,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僵持中,陆寻义却是看不出丝毫惧意,反而开口了:“不用在本座面前虚张声势,说的好像本座的命,你们想杀就杀似的。不是本座小瞧你,莫说是你张大帅,今日就算你们全部绑在一起,今日也没胆动本座一根毫毛。” “狂妄!”张帅豁然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陆寻义。 不止他,其他两位也站起身来了,身上杀意更浓了。 “怎么?不服?”陆寻义脸上笑意也收敛了,眸光同样杀意纵横,与张帅对视,将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宗师的剑,豁然伸手捏住,在自己脖子上一按,一道血痕出现的同时,那宗师也是豁然一惊,连忙施展力道,将剑刃移开陆寻义脖子,陆寻义却眼中红光一闪:“来啊,你有种就下令啊!本座还告诉你了,今日你不杀,本座还不就不让你下台!” 张帅的怒火终于被陆寻义挑的彻底爆炸了,身为一代名震天下的枭雄,岂会当真没有魄力。 到了这地步,他若都不敢动手,那又何能有今日之威严。 他知道杀了陆寻义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他同样清楚,今日这个威立不下来,对他今后统军会带来怎样的威胁。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都不敢杀一个明王府的下属,他的兵将又将畏惧明王府至何等地步。 “杀!”张帅豁然一字开口。 “不准动手?”张邦立终于克制不住了,大吼一声,随即便对着门外呼啸:“来人!” 门外立刻脚步疾驰,显然驻守的禁军动了。 而张帅却根本不顾,反而大吼一声:“杀了他!” 却就在这时,忽然,所有人忽然觉得浑身骤然一紧,一股强烈的压力袭来,让所有人心中都是莫名一寒,一切都禁止下来。 “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只闻一声巨响。 紧接着所有人身形都一轻,却只见陆寻义身边的那几名宗师,已然飞出了门外,正好撞在了一众赶来的禁军身上,顿时一声声哀嚎惊起,狼藉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怔,便只听一道清淡声音响了起来:“老道虽然寿元无多,但总算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如此在老道面前逞刀持剑,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真人微微垂眸,就好似从未动过一般,静静坐在那里。 然而,屋内的气氛却沉寂了下来。 几位大帅没再让人动手,因为他们杀不了陆寻义。 张邦立也没再叫禁卫,所有的一切,都在真人虎威之下平息。 …………………… …… “陆宗师,你所来为何?”林华耀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陆寻义已经坐下了,声音淡漠道:“听说林府遭袭,明王派我过来慰问,现在见林帅安好无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吗?”林华耀面无表情,轻声道:“那就要多谢明王好意了!” 陆寻义闻言,却是眸光微闪,笑了笑,望向张邦立道:“张大人,白日里我明王府才遭贼人不轨,这晚上林府这边就又出事了,最近京城的治安实在令人担忧啊!我明王府倒还好,毕竟有明王殿下在,些许宵小来了也不惧。可大人您看看,这林府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虽然林帅这一次有惊无险,可谁也保不准下一次还能扛住啊,明王殿下对此很是忧心,如今国事艰难,若林帅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可当真是国之大撼呐!” “咳咳咳……”张邦立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咳的面红耳赤。 瞪大着眼,盯着陆寻义,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听你这意思,这次没成,还准备有下次? 这是不搞死林华耀,就不罢休了? 就连真人都不禁睁眼看了一眼陆寻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语。 一众军阀闻言脸色铁青,却听林华耀淡漠道:“倒是让明王多虑了,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的蟊贼而已,本帅倒是不惧,若是有胆,那接着来便是,这谁家里办丧事还说不准呢。” “林帅放心,我一定将林帅的话转告我家殿下!”陆寻义闻言,淡然一笑道。 “呵呵!”林华耀抬眸,瞥了陆寻义一眼,看似平淡,其中闪烁的光泽却令人心悸。 张邦立目光一扫现场诸人,沉声道:“今日发生两起凶案,着实骇人听闻,不过好在,最终都未令凶手得逞,诸位也不必太过紧张,接下来国朝必定全力捉拿凶手,并加强防卫,务必保京城太平。” “张大人最好真的能够尽快拿下凶手,否则本帅虽然无惧,但若这种夜袭之事再发生的话,恐怕免不了军心震动,怕是会有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事发生。”林华耀笑了笑,声音低沉。 张邦立心中一紧,却又听到几位军阀道:“不错,这京城太乱,为保军心不乱,我们已经打算向陛下请辞,回去安稳军心。” 话音刚落,却不想张邦立还未出声,却反而是陆寻义开口了,只见他一脸慎重道:“这京中尚有国朝防卫,都如此乱象,诸位此番离京,这路上也说不得就没个三长两短,唉,届时若一旦出事……陆某很是为诸位担心呐!” “哼,大可试试!”张帅眼如铜铃,豁然将刀往桌上一拍,声音中杀气尽显。 陆寻义却是眼眸低垂:“此次在我明王府、和林府出手的尽皆乃是修道中人,尤其是这其中,竟然还有着原本是充当护卫的自己人,唉,不是陆某危言耸听,我来之前,听殿下说起,如今就连道门之中那几尊真人尊者都很是担忧,根本就不知道,身边的贴身之人,会不会突然朝自己拔剑……” 说到这里,陆寻义淡淡瞥了一眼林华耀几位,只见他们面色看似不变,但眼里却明显多了一丝阴沉的模样,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一拱手:“既然林帅安然无恙,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还要回去向殿下复命,好让殿下安心。” 林华耀笑了笑,并不出声。 陆寻义转身,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对了,我听说此番来者有数十人之多,各个修为高强,却看现场打斗痕迹,主要发生在前院,而且战况应该极为激烈,看来,林帅当是早有防备了,却不知道林帅能否告知,是否提前收到了消息,或提前掌握了什么风吹草动?毕竟我明王府今日也曾遇袭,若有什么蛛丝马迹,还请林帅能够告知,也好早日擒拿凶手不是?” 此言一出,现场诸人全部面色深沉,无一人吭声。 “多虑了,哪有什么消息,只是听闻明王府遇袭,暗自警醒,刚好加强了防卫而已。”林华耀轻声道。 “是这样啊,陆某还以为林帅猜到必然有人寻仇,张开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收网呢?”陆寻义闻言,笑笑,转身走了。 屋内所有人皆望着他背影不语。 林氏遇袭事件之中,很明显,在防备力量上是极其显眼的。 正如陆寻义所言,若非提前就猜到会出事,怕是难以如此周全。 那为什么会猜到要出事了? 几位大帅深沉不语,张邦立也站起身来告辞:“本官还要回去向陛下禀告详情,便先行告辞了。” 林华耀起身相送,看着张邦立和真人离去,眉目间终于是阴沉了下来。 “真是你做的?”几位大帅沉默片刻后,张帅微微皱眉。 其他几人其实早有怀疑,只不过共处于一条线上,反正明王府的事对他们本身,也没什么坏处,未免牵涉进去,所以便故作不知。 可现在林府这边这么快出事了,这明显是遭了明王府的报复。 明王府如此果断,根本不用证据的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这般大手笔,数十宗师,这是直奔着林华耀的命去的,他们心中开始不安了。 若这一次,明王怀疑到他们身上,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谁敢保证,他们在这种幅度的袭击下,能有命在? 不出事没关系,他们可以任由林华耀去弄,有利益一起享,可一旦出事了,并且还涉及到自身安全,他们如何还能镇定自若? 林华耀深知这一点,知道这几位的心思,自然不会承认了,给他们把柄让他们敲打,所以想也没想便摇头道:“与我无关!” 几人皱着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胡帅开口:“林帅,老夫不管你想做什么,但你必须明白,当前最重要的是联合一事。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这一次我们可以站在你身边保你,可并不代表,我们会任你随意利用。” 林华耀皱眉:“确实不是我做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希望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你应该明白,真要出了事,咱们谁也走不出京城,如果还有下一次,那后果你自负。”几人冷笑一声,该说的也说了,均起身离开。 第499章 着眼道门 陆寻义回府,便立马将林氏那边的情况向墨白汇报了一遍。 得知林华耀早有准备,毫发无损之后,墨白倒是并没有太大反应,面上反而升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原本还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如今看来,竟然还真是他干的。” “错不了,道门这次足足出动了三十几个宗师,看打斗痕迹绝对是动了真格的,结果竟被林氏尽数当下。防卫的如此充分,必然是林氏做贼心虚。”陆寻义很有几分义愤填膺,怨气不减道。 “罢了,本来也没准备要他性命,这一趟能够确认真是他们在背后捣鬼,也算了了咱们一桩心事。如果暗地里真的还藏着一条咱们没能防备的毒蛇,那才是麻烦。”墨白眼眸微闪,轻声道。 “这次算是便宜他了!”陆寻义听出了墨白的意思,是不准备再继续追究了,有些不甘道。 墨白瞥他一眼,道:“不急于一时,往后日子还长着,这次咱们看似吃了点亏,却也不是没有收获。一来让陛下将目光转移到林氏身上,二来也让道门和军阀系那边结下了大梁子,而且,这一次夜袭虽然没有伤到林氏,也足以震慑他了,接下来他就算不会提心吊胆,也绝不敢再轻易撩拨咱们。” 陆寻义闻言想了想,倒的确是这个理,心里那口怨气也稍稍疏解了一些。 忽然,他眼神一动,抬头看向墨白,忍不住问道:“殿下,道门那几位一向滑溜的很,这次却是有些奇怪啊,他们竟然真的全力出手,而不是敷衍?” 陆寻义马不停蹄赶过去,就是想去看看道门这次夜袭,会不会只是应付形式。 结果却是令他大吃一惊,道门竟然没有偷奸耍滑,一次动用如此之多的人手,在京城之地,真的下了狠手,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陆寻义觉不相信道门那几位肯为了明王府如此卖力。 “呵,他们肯这么做,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帮明王府卖命,他们若是如此容易收服,又岂会成为国朝多年大患?”墨白闻言,摇头似笑非笑道。 “那殿下是如何让他们同意出手的?”陆寻义闻言,越发不得其解。 “也没什么奇怪的,威逼利诱,既然只靠威逼不能让他们卖命,那自然就得加上利诱,拿出让他们甘心卖命的筹码!”墨白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道。 “筹码?”陆寻义闻言,眉头微皱,脑海中急剧思索,究竟是什么筹码,能让他们就范? 墨白也没卖关子,轻声道:“你应该还记得本王在寿宴上,曾送给母后的那份寿礼。” “长青丹?”陆寻义眼神一顿,连忙道:“殿下是答应帮他们炼丹?” “不错!”墨白点点头,沉吟道:“这么多年来,道门之所以自成一体,不服管教。其实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这几位身上,他们到了今日的修为与地位,想要的东西各方势力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给不了他们利益,却还都想着让他们卖命,他们自然不肯。久而久之,道门也就成了如今的格局。” 说到这里,墨白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道:“这一次明王府出事,凶手涉及道家中人,那几位急急忙忙赶来自证清白,看似是怕我借机寻他们晦气。可实际上呢?我就算借机发作,也并不能真的在他们身上占到多少便宜。所以,他们故作姿态,其实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借机向我示好而已。包括先前配合派人辅助杜鹃上道门,也是如此。连国朝都不能让他们屈服,就凭我们明王府能让他们如此殷勤?很明显,咱们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四大尊者最想要真人境界,玉清二人却已经是真人了,他们也如此殷勤,那自然就是长青丹了。” 陆寻义眼中闪过沉思,随即点头道:“当是如此!” “有了利益存在,自然也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墨白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向陆寻义,笑道:“不过这群老东西想的倒是容易,先前他们竟主动提出,要派得力人手,随行在我身边添作护卫,以防宵小作乱。就试图用这么点好处,就换取本王手中的长青丹!” “额……”陆寻义嘴角抽了抽,也不由笑道:“所以殿下就直接挑明了,想要长青丹,就得让他们出手!” 墨白似乎也想起了,当时那群人一脸铁青之色的模样,轻声一叹:“事实证明,他们尽管不愿,却还是做了,而且还做的很好!” 陆寻义点点头,心中也忽而莫名轻松了许多,能拿捏住道门那几位,对明王府的将来可谓至关重要,不过,面色却又是忽而一怔,似想到什么,连忙道:“殿下,他们这一次只为长青丹而来,并非是真的归心我明王府。如今他们若得到了长青丹,今后我们又当如何拿捏他们?这长青丹不能当真给他们!” 墨白却是摆摆手,似乎不在意道:“你错了,别说这次他们尽心尽力了,就算只是做做样子,甚至他们不来找我,这长青丹我也会找个由头主动送给他们!” “嗯?殿下这是……”陆寻义听的一愣。 墨白转身过来,盯着陆寻义,笑了笑,并不说话,似乎让他自己去想。 陆寻义脑中沉吟,最终却是不免露出苦笑,实在想不通,只好拱手道:“属下愚钝,还请殿下解惑!” 墨白见状,也不由苦笑,直接言道:“经过这么多年历练,你在处理具体事情上,已经是得心应手,很不错了,不过在全局观上还要加强。” 闻言,陆寻义心中一紧,这已经不是墨白第一次提醒他在大局观上欠缺了。 又一次听到,心里不免紧张,不过墨白这一次,明显没有训斥的意思,反而是在教导:“上位者,绝不能将心思纠结在一件具体事情之上,不论具体事件多么棘手,复杂,考虑处理方式时,首先要看看大局,要让每一件具体事情,都为了大局服务。” “属下愚钝,请殿下解惑!”陆寻义恭敬一礼。 “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咱们目前首先确定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一统道门。什么东宫之争,什么联合谈判,什么阴谋刺杀,这所有一切,不管多重要,对咱们来说,都没有统一道门重要。”墨白正色沉声道。 “是!必须手握道门,咱们才又立足之本,才有发展之机,才能左右局势为我们掌控!”陆寻义点头。 “对,既然如此,你再看咱们最近做的事,挑战真人是为了赢得介入道门的契机。任凭道门之乱,是为了削弱道门实力。寿宴之上,自绝于储君之外,营造孤家寡人的处境,是为了自灭威风,让道门更容易接受。东宫宴上打压太子,又借刺杀之事吓唬诸王,转移陛下目光,最后更敲打众军阀,说白了,这些除了是为了减少外部压力,好专心运作道门之外,也是为了搅一搅浑水,让所有人都不得轻松,为他们找事做,分散他们的精力,不会让他们太闲了,时时刻刻盯着道门,给我们出难题!”墨白扳着手指,尽数目前所做的桩桩件件。 其实这些事,陆寻义都明白,也都参与了,可说实话,还从没有这一次这般,对近来所做之事的目的如此直观,清晰。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前的一切,咱们都可以尽归于收服道门必要的准备工作,那么接下来,就要论掌控道门具体的手段方略了。”墨白眼神很亮,黑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他声音清晰,又极度理智:“要掌控道门,首先我们得明确一点,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是真正掌控了道门。”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望向陆寻义,等着他回答。 陆寻义正听的入神,闻言,抬头看向墨白,不免有几分迟疑道:“当然是让道门臣服于明王府号令之下!” “好,那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墨白又问。 陆寻义神情凝重起来,这一次思考了一会,才沉声道:“目前来说,最理想的办法是自上而下,从二山四门的真人尊者下手,只要能够收服他们,那道门便能如指臂使!” 墨白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可能做到?” “恐怕很困难!”陆寻义摇摇头,那几位如果容易收服,也轮不到明王下手了。 “所以,想要压服他们真心为我所用,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也就等于咱们一切都是空想。”墨白轻声道。 陆寻义张了张嘴,却没能反驳。 墨白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必须调整策略,在我看来,想要尽数压服那六位,基本等于空想。可若是不把目标订这么远,咱们若是只收服一部分,困难就减少了许多。” “一部分?殿下是说分裂他们?”陆寻义抬头,随即又若有所思道:“无论是二山还是四门都不傻,他们同气连枝,想要分裂他们,并不容易。” 第500章 主动退位 墨白重新坐下来,忽然笑了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分裂不了二山,也分裂不了四门,他们很清楚抱团的重要性,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否直接选择二山或者四门一方?” 这个问题,陆寻义脱口就来:“如此更是不行,先不说咱们能否拉拢一方。就说二山与四门的恩怨纠葛实在太深,若咱们当真成功拉拢任何一方,恐怕都会逼得另一方自危之下,狗急跳墙,直接退出道门。” “你说的不错!”墨白肯定的点头,却又神情轻松下来道:“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如此,这颗长青丹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一颗长青丹,不但给了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同时又让他们与军阀系结下了大梁子,这便等于帮他们找到一个能够隐忍留在道门的理由,同时又断了一条随时可撤离的后路。” 陆寻义微微一愣,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墨白却没管他,继续道:“你担忧,这颗长青丹已经被二山真人得到了,他们已经如愿的偿,今后即便留在道门,依然会对我阳奉阴违。这话是有道理的,那咱们就暂时不去管他们二人如何。换个方向看,那四大家的尊者,恐怕想法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陆寻义顿时恍然大悟,眼中骤然亮了起来:“真人,他们尝到了真正的甜头,却非但不会满足,反而会更加期待真人之日!” “没错,这四位尊者与三山相持多年,逍遥境界,已成了他们家族多少代人的心结,一颗长青丹,只会让他们欲.望越发浓烈,你说,有了这次真真正正的好处,他们对咱们的抵触会不会减弱,咱们有没有可能先拿下他们?”墨白虽然是疑问,但其中意味自明。 陆寻义哪里还听不明白,殿下已经选择了四门为突破口。 说到这里,墨白又忽然一笑道:“再说那两位真人,他们能否就坐视四尊者步步高升,而无动于衷?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有今日之显赫,那是因为他们是真人,国朝屈指可数的真人。他们能不担心,如果一旦四尊者成功逍遥,他们的地位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你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陆寻义眼角直跳,深吸一口气道:“我恐怕不但不会离开道门,反而会倾尽全力压制四尊者。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依靠在殿下身边。” “所以啊,这颗长青丹,是必须要给他们的,就算没有这一次他们出手的由头,我也会想方设法的主动给他们,因为这颗长青丹,可以彻底引爆四尊者心中的欲.望,也能如杠杆一般,将二山与四门目前一起与本王为难的局面撬动,铁板一块的道门,即便只剩下二山四门,也不是我们能够动摇的,唯有乱起来,我们才能插手进去。”墨白轻轻点头,声音清淡。 如此清晰看到全局,陆寻义不禁脸上一抹赫然浮现,这时候,再谈长青丹,他只觉老脸发红,这哪里能不给,拼出命去也要给。 陆寻义深吸口气,半晌都没出声,忽然,他又抬头,看向墨白:“既然殿下早有想法,还是从上层入手,那如今杜鹃入道门,只是缓兵之计?让他们认为殿下的策略,是自下而上意图架空他们?” 这次轮到墨白一怔,随即面上浮现一抹古怪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你是这么想的?” “属下……又理解错了?”陆寻义闻言,不禁忐忑。 “没,没错!”墨白顿时越发古怪起来,搞的陆寻义是心慌意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了蠢话,却听墨白道:“还别说,当真有缓兵之计的作用。” “殿下!”陆寻义懵了。 “咳咳!之前我还真没这么想过,如今看来,这手棋却是下的还不错。如果他们真能这么想,那杜鹃此行,倒是越发重要了。”墨白摆了摆手,随口说了一句,才正色起来道:“不过,你不能这么认为,我的目的反而恰恰相反,杜鹃那边才是道门能否真正掌控的重点。从上层入手,只是无奈而已,道门在他们手上经营实在太久了,咱们暂时是干不过他们的,只能依靠他们的手来统治下面,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底,我们和他们之间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即便四大家为了切身利益投靠咱们,也难保他们不会在某种情况下突然反口,比如,战时危险境地,必须他们出场的时候,他们怯战贻误军机,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翻脸翻不得,容又容不下。这种局面,咱们不能接受。所以拉拢他们,其实是为了杜鹃服务的,要借着拉拢他们的契机,让杜鹃蚕食他们的势力,真正做到不将全部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陆寻义听的额头汗珠滚滚,如此清晰的局摆在他面前了,到最后,他竟然都还难以看懂主次,这让他心底不免有了几分颓丧,自己当真就蠢到这地步吗? 不过再抬头看向墨白的时候,眼中已满是折服之色,不得不说,曾几何时,他掌控明王府,代表明王府舞动天下风云,这位曾经的草莽英雄,也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些许傲气,有可与天下豪雄论道的底气。 可经过墨白上一次的敲打,和今日的这一番交谈,他那丝傲气,却是早已不见,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差这么远。 “殿下,属下辜负殿下信重,愿为杜鹃让位!”忽然,陆寻义深吸一口气,躬身一礼,声音低沉道。 墨白脸色一僵,缓缓抬头看向陆寻义:“你这是撂挑子?” “属下……”陆寻义声音越发低沉了,他看的清楚,明王府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以道门为主,而殿下将统一道门的差事给了杜鹃,若杜鹃将来成功助殿下掌控道门,那毫无疑问,明王府上下最有威信的不再是他陆寻义,而是手握道门的杜鹃。 与其等待他日自取其辱,还不如自请退位,也算留得几分颜面了。 “好了!”墨白一抬手,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是逼本王向你解释,为什么让杜鹃去,而不让你去么?”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陆寻义面色发苦。 “不管你有没有这么想,这一次就算了,但决不允许有下次。”墨白脸色沉了下来,缓缓说道:“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杜鹃,是我经过慎重考虑的。首先,是有考虑能力上的问题,但之所以让他去,而不是让你去,并非是因为你的能力弱于她。” 陆寻义本想开口否认,自己并非是要墨白解释,但听墨白说起之后,他却又闭上了嘴。 实际上,他心底哪里会没有隔阂,杜鹃毕竟是外人,他跟着明王这么多年,结果,反而在最重要的事上,将杜鹃一个女子给弄去,让他留守家中。 他心里不说有怨气,但确实是想不通的。 墨白看似严厉,实则此刻,内心也很敏感,他知道,这个问题如果解释不好,对陆寻义来说会打击很大,对整个明王府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好在,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找到时机和陆寻义谈。 今日恰好,陆寻义主动提了出来,他也就借机道来:“你和杜鹃两人,其实在管理方面,是各有优缺的。这是由于客观原因造成的,你一直掌控明王府,在面对各种复杂的争斗局面,你的能力与经验,都极为优秀。可以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局面有多大,哪怕是在皇宫内院,当着天下豪雄的面,你也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丝毫不弱气场,行事果断而干脆,第一时间做出对明王府最适合的决断。” 陆寻义听完这一段,心中陡然一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总是能够感觉到明王对他似乎有一些不满意,或者说,他无论如何做,总会达不到明王的意愿。 虽然明王不说,但他能够感觉出来。 有时候想想,自己拼死拼活,几度伤痕累累,用尽心力,却得不到肯定,确实心里堵得慌。 而这一次,明王如此干脆的肯定,让他眼里不由发热。 这番评价不可谓不高了,可以说,几乎完全肯定了他独当一面的能力。 “杜鹃呢,在这方面和你相比的话,是有明显不足的。首先,她由于欠缺与各方豪雄接触的机会,在气势上就先落了一头。然后遇到复杂事情的处理上面,也远不如你干练。之所以在这方面她不如你,主要是因为你们两人所处在的层面不一样,明王府虽不强大,可一开始我们的信念便是立足天下,就算偏居一隅,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天下乱局。再恐怖的局面,再强大的敌人,我们都没有丝毫惧意,敢挺直胸膛与他们争锋。”墨白声音平稳。 陆寻义不由自主的点头,墨白评价的这些,他不能不承认,确实是这个原因。 他不管面对谁,从没怕过,因为他是明王府的人,明王不惧天下,他有明王站在身后,又有何惧? “杜鹃出身青年社,在明珠一地,她自然威风赫赫,可她立身终究不够,就算是在明珠无比强势,可实际上,她也依旧只是凭借的一个黄庭府弟子的身份,她始终记得是因为黄庭府站在她身后,借助了黄庭府的力量,她才能坐上龙头位。在她心里有着明确的等级界限,她将自己置身于道门一个小小门徒的身份。你让她突然就面对整个道门,甚至是国朝与几军阀,她肯定是底气不足的。”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微顿,声音明显沉重了一些:“可虽然因为环境的原因,她在这些方面并不如你。可也同样因为环境的原因,她有你难及之处。明王府是咱们一手一脚自己搭建起来的,内部相对简单化,所以明王府培养了你应对各种困难的勇气,却也缺少了应对人事困局的能力。杜鹃恰恰相反,她以女子之身,掌控偌大一个青年社,最拿手的就是对付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在这方面,别说你比不上她,就算是我,恐怕也拍马难及。” 陆寻义神色微变,抬起头来看向墨白,眼中有着恍然之色。 “不错,此次道门之事,说到底要解决的是人,不管是拉拢,还是分裂,最终所玩弄的手腕都是在人迹之上。杜鹃在气势和自信上的不足,有我们明王府在身后给她撑着,能勉强补上。可若是换了你,这操控复杂人迹关系的能力,我又拿什么给你补上?所以最终,我思来想去,还是她比较合适,另外也还有一个考虑,你毕竟名声在外,之前为了明王府立足,你一向示人的是霸道与铁血,这无疑会让你无法让道门中人放下防备,恐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杜鹃不一样,她原本是黄庭府之徒,身份上并不高,这会让道门中人对他防备少上许多,只要她肯低下头来,对诸多长辈礼敬一番,说不得还能让那些人喜笑颜开,她更容易融入进去,再凭借她的手腕,想要成事的几率,无疑会高了太多。” 墨白说完这番话,最后深深一叹道:“现在你可明白,为何是她而不是你?” “砰!”陆寻义双膝一软跪地叩首,很干脆直接:“属下对不起殿下栽培!” “你跟本王一路走来,多少次风雨同舟,性命与共,这些本王不会忘记。培养你多年,又怎会没有莫大期望?我希望你记住了,就算有一天,我真不用你了,也不会耍什么手段来逼你主动退位,只会直接和你言明,公事罢了,情分却涌在,懂了吗?”墨白沉声道。 陆寻义缓缓起身,看向墨白,最终深吸一口气:“请殿下放心,属下明白了!” “行了,我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莫要再有下一次!”墨白挥了挥手,沉声道:“去准备药材,明日开炉。” : 第501章 又是长青丹? 望着陆寻义背影离去,墨白独自在房内久久不语。 一直到了深夜时分,他才微微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天陆寻义的主动请辞,他并不意外,只是心底却仍是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一直以来他便知道,陆寻义打理偌大个明王府,代表他处理内外事情,威信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即便有时候,陆寻义与他在对待事情的意见并不一样,甚至意见相左,墨白也不会随意决绝镇压,尽量不说重话,以免伤及他的颜面和威信。 可因为那储君之事,他最终还是对陆寻义发了脾气。 紧随其后,又重用了杜鹃。 果然,经过这一番后,陆寻义心中还是起了芥蒂。 墨白并不怪他,换位思考之下,换了谁也不可能面对这些,心底毫无波澜。 有情绪是正常的,只是,墨白却不得仔细考虑一下,便只是如今这些事,就已经让陆寻义的反应如此之大,将来又该怎么办? 方才给陆寻义的那番解释,看似已经让陆寻义心中芥蒂消除了,可实际上,这事却远远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一会儿,陆寻义或许还没有转过神来,一旦醒过神来,就会立刻发现,墨白方才那番话,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根本没有提及。 那便是将来的明王府中,他和杜鹃,究竟孰轻孰重? 一旦杜鹃携大功归来,除非明王过河拆桥,否则杜鹃上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以陆寻义的心性,能够平静看待杜鹃威胁到自己地位吗? “麻烦还在后面啊!”想着这些墨白再次叹了口气,好在还不急于一时,且边走边看吧。 ……………… …… 自林氏遇袭事后,京中又突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 再没听说有什么刺客夜袭之类的事发生,一直心绪不宁的人们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当然,朝野之间该有的纷乱却是一点没少。 要论大事,那这数日里,明面上最大的事,便是那本已尘埃落定的东宫之事再起波澜。 之所以又生波折,起因自然就是那场东宫宴了。 东宫宴出事,太子府威严扫地,又加上太子当众失仪,有失储君风范,令国体蒙羞,有朝臣当堂质疑太子无能,附议者众! 就这些其实已经足够让这屁股都没坐稳的太子朝不保夕了,却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风声传出,当日庸王与泰王遭刺客袭杀的幕后主使,其实正是太子。 太子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一番全力反扑自是省不得的。 能有决定权的定武帝,这一次却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了,这直接导致庸王与泰王方面信心大增,拼尽全力也要掀翻太子。 就这般,刚刚落定的储君之位,再次动荡不休。 一直到那百岁前相再临朝堂,向陛下上书,国本既定,若无罪而废,岂不乱了国体? 听了这话,定武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太子有错,当闭门读书白日,以思己过。 朝堂上奋力许久,却只得到这么个结果,庸王泰王一系,又怎能甘心? 他们不肯罢休,却是惹怒了定武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霹雳手段,拿下了一些“误君祸国之臣”,这才总算结束了太子之争。 被重重打了板子的庸王、泰王,不得不在定武的怒气之下,慌忙偃旗息鼓,在府中深居简出。 好不容易才艰难保住了太子之位的平王,自也遵令闭门思过,实际上,他先是挨了明王狠狠一巴掌此番争斗,又被庸王和泰王一顿猛锤,如今已经算是凄惨无比了,哪还有当初刚坐上太子时候的膨胀? 能够保住太子之位,他就谢天谢地了,如今满腔的怨气,也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以待他日。 有关储君之位再起波澜的事情,明王府从始至终都无比安静。 应该说,自从那日明王府遇袭之后,明王府的人就几乎没有再出来走动。 除了派人参加联合谈判,继续充当“职业观察员”之外,这整个京城,就几乎找不到什么关于明王府的话题。 当然,总有人不会忘记明王府的。 ………… …… 定武这段时间是很忙的,却不想,今日不知怎的,竟派人过来皇后这边,说是中午要一起用膳! 不管如何,在这禁宫之中,皇帝始终是天。 便是皇后与定武已很久不亲近了,他要驾临,依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望着满宫里忙来忙去的人,皇后让老嬷嬷陪着她出去走走。 虽然初夏已至,但平京地处北方,热气倒还没有那么快下来,反而正是户外适宜。 早在寿宴当日,皇后便已经站起来了,到底是曾有修为在身,底子强过普通人,经过这段时日里的复健,如今走路已看不出多大异常了。 老嬷嬷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独自行走于花树下,亲自打理花草的模样,心中满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她如何敢想,皇后竟真还有再能站起来的一日? “明王有多久没进宫来了?”正自感慨间,忽然只听皇后的声音响起。 老嬷嬷收回心神连忙道:“东宫宴后来过一次,至今差不多快有十来天了,娘娘,许是这段时日储君的事闹得太凶,殿下为了避嫌才没来见娘娘,如今这事定下来了,想必不出两三日,殿下必定是要来请安的!” “嗯!”皇后一面修剪枝叶,一面轻声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可今日陛下要来,我却是有些不放心了,你说,他这段时日会不会又做了什么不安分的大事?” “娘娘切莫忧心,陛下或许就只是想与娘娘一起吃顿饭,没有其他意思。”老嬷嬷闻言连忙安抚。 “但愿如此吧!”皇后站直了身,将剪刀递给老嬷嬷,笑了笑,轻声道:“如今呐,我也不盼别的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说罢,便与老嬷嬷一起回了殿内。 正午时分,定武果然来了。 自从寿宴之后,皇后便再未与定武相见过。 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天的光景,再见定武模样,皇后却是不由一呆。 眼前的定武,相比之前,瘦了也老了。 面色更是苍白一片,整个人显得形容疲惫,眼里弥留着道道血丝,这短短时间的变化,让皇后心中不由一酸:“陛下最近可是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头疼!”定武看了她一眼,背着手简单道。 说罢,便朝内走去。 皇后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面色,却是越发担心起来:“陛下可曾传过太医?他们怎么说?” 提起这个定武似乎有些不耐烦:“还能说什么?无外乎让朕静养?可这朝堂内外多少事,朕休息了,国家怎么办?” 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这是在皇后面前,自己语气不太好,又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朕忙了一上午,传膳吧!” 皇后看着他的面色气象,确实差的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对着老嬷嬷道:“吩咐传膳吧。” 两人坐定。 定武也似乎有心思,只与皇后说了几句话,便沉默下来。 不过,一桌子菜,也就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皇后不知他来意,也不好问,只得也放下筷子问道:“这些,陛下可是没有胃口,想吃什么,我再让他们做!” “算了!”定武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陪朕过去坐坐吧!” 皇后自无不肯,两人来到正厅坐下。 有宫女上茶,定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皇后的腿道:“朕听说明王有些时日没来看你了,这腿疾当真无碍了吗?” 皇后和她身后老嬷嬷,听到定武突然提到明王,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陛下此来,果然事关明王! 心中所想,却是不露形色,皇后微微笑了笑:“皇儿上次来便说过,已经大好了,陛下不用担心。” “无碍就好!”定武点点头,又看看皇后气色,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你这气色相较从前,也确实好了许多,那长青丹或许当真是有些效用。” 长青丹? 皇后心中顿时一紧,微微抬头与老嬷嬷两人对视了一眼,才轻声道:“听皇儿说起过,这丹丸确实有养生之效,只是听闻此丹炼制颇为不易。” “嗯!”定武点点头,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说道:“朕听说明王最近又开炉炼丹,或有所成,既然皇后食之有效,那便再多服上一些。” 说罢,定武站起身来,道:“朕还有公务要忙!” 送走定武,皇后一言不发的走回殿中坐下。 老嬷嬷屏退了左右,站在皇后一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寿宴之后,陛下从未来看过娘娘一次。 这次好不容易过来了,却只是为了明王,为了明王的长青丹而已。 这对娘娘来说,无疑太过伤人。 “你派人去明王府传个信,让明王下午过来一趟!”皇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还是说道。 老嬷嬷躬身:“是,老奴这就去办!” ps:今天停电,就一章! 第502章 我要的,你们给不给。 明王府! “六爷,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请您入宫一趟!”正午时分,墨白正在用午饭时,门外职守的特卫来报。 “母后?”墨白闻言微顿,随即点点头,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没说什么事,只说要请您入宫一见。”特卫回道。 “谁来传的信?人还没走吧!”墨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直接吩咐道。 “是皇后宫里的人,正在等着殿下回话!”特卫领命退去。 墨白放下手中筷子,沉声道:“将他带过来,我见一见。” 特卫虽然都是精挑细选,能力出众之辈,但毕竟平时不涉足明王府诸事物,没有陆寻义或者阿九那么周全,显然是听闻皇后要见,便直接来汇报了,并没有了解详细。 陆寻义今日有事在忙,阿九和墨一等人亦都不在府中,墨白便只有自己问问。 皇后那边若没什么事,不会急招他入宫觐见的,他总得了解一下,有些准备才好。 特卫领命离去后,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墨白闻声抬头,看向与特卫一起走来的宫中内侍。 这人他有印象,的确是在皇后宫里伺候的人,待其行过礼后,墨白问道:“我记得在母后那儿见过你,却不知怎么称呼?” “老奴福安,在娘娘身边当差已经四年了。”这宫人见到墨白,明显有些紧张,额头上有汗迹呈现,听到问话,腰弯的很低。 “嗯,本王有些日子没有入宫了,母后近来一向可好?”墨白点点头,轻声问道。 “殿下请放心,娘娘一切安好!”福安低头答道。 墨白观他神态,虽似有些紧张,但的确没有慌张样,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心底便放松许多。 “无事便好!”又坐了下来,问道:“母后差你来找我,可有交代是什么事?” “回殿下,娘娘午间陪陛下用过午膳后,便吩咐老奴来请殿下,只说请殿下过去一趟,并未交代其他!”福安闻言,依然低着头道。 陛下去过母后那儿? 墨白眼中一闪,立刻明白了,这一趟与陛下有关。 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那福安,也不再多问了。 这老奴很懂事,不经意间就将墨白想知道的说了,至于陛下来找皇后究竟什么事,他应该是真不知道了,所以没有多嘴。 墨白目光又在福安身上定了定,随之,突然对站在门口的特卫,沉声吩咐道:“取笔墨纸砚来!” “是!”门口答应一声。 “你回去代本王向母后通秉一声,就说本王稍后便至!”墨白再次看向福安轻声道。 福安领命,躬身道:“是,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老奴便先告退了!” “你先等一等!”墨白却抬手压了压,示意他等一会。 福安听这话还以为墨白有赏,顿时心中一喜,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墨白,眼里满是期待:“殿下若是不赏银钱,赏些药丹该有多好……” 然而,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墨白赏赐,便连开口赏些银钱都没动作。 福安顿时不由有些失望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心中苦笑一声,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殿下要了纸墨笔砚,怕是要让我带信回去!” 不提福安想法,却见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送来,墨白铺开白纸,提笔便书。 屋内静悄悄的,福安低头等着,也不知道墨白在写什么,却忽然只听墨白的声音传来:“观你面色红润,气息匀称,虽有多汗之症,却未见其他明显病态表征,当是先天便如此。” 福安闻言,微微一怔,待墨白话音落地,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之抬起头来,脸色已豁然而变,看着那仍在持笔书墨的墨白,身体不自禁的开始颤抖起来。 “噗通!”只听一声闷响,其已是跪倒在地,眼神发红,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颤抖的厉害,就是说不出来。 墨白放下笔,抬手拿起桌上的纸张,吹了吹,才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福安,轻声道:“起来吧,这多汗症并非什么大病,只是此症并不常见而已,将我开的方子,拿回去之后连服七剂,便可无碍,今后或三九时节,仍会比他人易汗,但大体上可与常人不显异常。” 说罢,将药方递给福安。 福安颤颤巍巍的接过,随之立刻连连叩首,语调颤抖:“谢殿下恩典,老奴……” “无需如此,治病救人,当属医者分内之事。”墨白摆摆手。 福安又是连叩三个头,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老奴定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去吧!”墨白笑了,对特卫点了点头,示意送他离去。 看着福安千恩万谢离去,墨白轻声一叹,坐下来,正欲考虑一下,陛下为何又惦记上他的事,却见门口陆寻义来了。 陆寻义站在门口,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之色的看着福安背影,转过头来,见墨白正望着他,便连忙进来,行礼:“殿下。” “嗯!”墨白点点头,收起桌上的笔墨纸烟。 “殿下,属下方才见那福安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娘娘那边有什么事?”陆寻义脸色凝重问道。 “你也认识他?”墨白闻言倒是有些好奇。 “我在宫里就曾见过他几次,后来皇后那边有事传信,也都是派他过来,便认识了。这些年皇后身边的使唤人等换了好几批,这福安是四年前调过来的,一直当差至今,算是除了皇后身边那位老嬷嬷之外,留下时间最长的一个。”陆寻义点头,正色道。 “嗯!”墨白闻言,想了想,才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陆寻义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却是眸光有些惊奇道:“我曾见过他好几次,却也从未觉得他有何异常,是曾发现他有时常擦汗的习惯,却一直以为是他不敢耽搁传令,赶路慌忙。还从没想过这竟然是一种病?殿下是如何一眼就看了出来其中不妥的?” “我第一眼见他,也曾以为他只是热或者紧张。可随即便发现不是,他气息均匀,面色也很正常,这不是热或者紧张惶恐的表征。而后我与谈话,也见其思维顺畅,不见慌张模样。可他额头和鼻梁汗迹始终不曾干涸,一直都存在,如今才初夏,人体正常反应不会如此,再观其衣衫,他身着相较常人还要单薄,这就足以证他这汗迹,是一种病态反应。”墨白轻声解释道。 说着,却又失笑一声道:“你不是医者察觉不到也正常,正如武者看人,首先会下意识的看其精气神,好预判其实力。医者也一样,见人先望面,习惯性的看其身体状态。无需惊奇,术业有专攻,熟能生巧罢了!” 陆寻义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响起方才福安两眼通红,走路都要打摆子的模样,感叹一声:“难怪他如此激动,这多汗症虽然不影响其身体,可在内宫当差的人,靠的是主上倚重,他有这种怪疾,整日里浑身汗酸,仪容更是难堪,宫里贵人定然不喜,自然也就难有出头之日。这福安想必不知为了治这病使了多大功夫,却无所得,到今日得了殿下恩典,哪能不激动?” 墨白听闻,却是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声道:“是啊,贵人们不会要他,可却在四年前,他被调到了我母后身边当差!” 陆寻义闻言微征,随之也就默然不语了。 宫中人手调遣,同样势力的很,在宫里得宠的贵人,自然所得都是最好的,包括当差的下人。 而在宫里受到冷落的,也就……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当年皇后在宫中已经弱势到了怎样的地步。 墨白也只是提了一句,没再多说说下去的兴趣,又沉吟道:“不过我观这福安却不是蠢人,相反很是心思敏捷之辈,若他真能忠心母后,倒是能让我安心一些。” “殿下此番大恩典于他,自会令他归心!”陆寻义听墨白对此人的评价,心中却想,今后当关注此人,越是机灵的人,心思越多。 “罢了,不说他了!”墨白摇摇头,看向陆寻义:“你不是在陪着那几位吗?怎么过来了?” 陆寻义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殿下,这午膳时间都已经过了,咱们就这么一直将他们晾着?” “他们说什么了吗?”墨白眸光微眯,沉声道。 “没有,那几位从一大早一直坐倒现在,始终闭目养神,没多说一个字!”陆寻义连忙摇头。 “嗯!”墨白眯起的眼睛又缓缓放松,想了想道:“原本是想晾他们一天的,不过既然下午要入宫,那便罢了。” 说罢,墨白起身,朝着正厅走去。 陆寻义连忙跟上,却是又眸光一闪道:“殿下,与其这般晾着他们不疼不痒的,倒不如直接借此机会,下雷霆手段,震慑一番……” 他话音落地,墨白却是摇摇头:“不,这次咱们不动,得让他们自己动手!” “您的意思是……”陆寻义心中一动,随即却有些吃不准道:“这……他们会答应吗?” “那就得看看在他们心里,到底是长青丹重要,还是手下人的命重要了!”墨白笑了笑,不置可否道。 ……………… …… 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六位,此刻,正端坐在明王府一动不动。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明王府传召,长青丹已成,立刻便兴冲冲的赶来了。 却没想到,整整一个上午,明王都没露面。 刚开始,他们还会问上一句,只听陆寻义答道,明王马上便来。 可随着时间蔓延,他们脸色便慢慢不好看了。 最后无人再说话,就这般一直坐到了现在,连午膳时间都过了,明王居然还没出现。 明王没来也就罢了,明王府更是连午膳都没给他们准备。 说实话,这天下真没哪里敢让他们受如此欺辱,然而,古怪的是,一直到现在,他们居然都还坐在这里一个没走。 并且一个个态度还很低调,至始至终,也没见一个人发火。 终于,当墨白的脚步声传来时,这几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眸光复杂的看向门外。 阳光下,墨白的背影修长儒雅,走进正厅,眼神清淡的看了一眼那六位,随之走向主位。 “见过明王!”六尊大能在沉默中行礼道。 “坐吧!”墨白点点头,笑了笑道:“诸位久等了吧?” 六人闻言,皆不出声,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便全部转身坐下。 可见,到底还是有些脾气的。 墨白对此也没什么表示,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陆寻义便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本王今日叫各位来,是什么事!”墨白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只小玉瓶,一一摆在桌上。 从左到右,不多不少,一共六只玉瓶。 玉清等六人,神色终于动了,眸光均放在了那六只玉瓶身上。 墨白抬眸,看向大家:“答应了你们的事,本王就一定做到。” 说罢,袖子在六只玉瓶上一扫。 顿时六只玉瓶如箭矢般分六个方位,直接朝着六人疾射出去。 玉清与太清,神色不变,只眼眸一抬,便见那飞来玉瓶在眼前停滞,随之被他们轻轻取下。 而四大尊,虽然不如两位真人这般写意,却也只是动作看似缓慢的一抬手,那玉瓶便正好送到他们手上。 六人握住玉瓶,神色方才终于动了,几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了一眼墨白。 墨白看向玉清,伸手示意,可以验丹。 其他人也一起看向玉清,事实上,他们并不怀疑墨白会做这以假乱真的蠢事。 但,总是小心为妙,这几人中,要属玉清丹道最高深。 玉清揭开丹瓶,先嗅了嗅丹香,以他的心性,面色都明显为之一震。 随之立刻将丹丸倒出来,捏在手中,眸光细致打量,不一会,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明王躬身一礼:“谢明王!” 这一礼,比先前明显要恭敬了许多。 墨白摆摆手,没说话,看向其他人。 此时大家都已经验过丹,能修到这修为的人,即便在丹道上比不了玉清,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几人仔细查验后,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一将丹丸给玉清看过,就连四大门的人都如此。 只有他们几人在,大家地位差不多,也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万一这丹真有什么问题,那吃亏的可是自己,甚至波及到自己性命。 这时候,玉清倒也不推辞,一一替他们查验过。 待最后谷家主的丹丸验过之后,确定没问题了,所有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本王言出必行,已经信守了承诺,可你们呢,是不是也该给本王一个交代?”却就在这时,墨白的声音淡淡响起。 六人闻言,心中的喜悦顿时不得不压下,全部抬头看向墨白,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半晌,还是玉清率先开口了:“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还用得着本王说吗?”墨白眸光清淡,看向玉清:“你们心里若没点数,能甘愿被本王晾上半天?” 玉清脸色一沉,眸光看向身边的太清,又和四大家的人对了一眼脸色,才接着道:“不管殿下信不信,杜鹃那边的情况确实和我们无关。事情发生后,我们也很惊讶,第一时间就传令各山门立刻缉拿凶手,并禁止传谣造谣。” “和你们有关无关,我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墨白闻言,神情淡漠:“我只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殿下打算怎么处理?”玉清眼眸一闪,反问道。 “我说了,是你们处理,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墨白摇摇头。 玉清一愣,不止他,所有人都为墨白这句话愕然。 “我认为,到了咱们这份上,做事情有时候不必那么麻烦。现在情况明摆着,咱们合则两利,各取所需。所以我答应你们的东西,我就得给。现在选择权落在了你们身上,我要的东西,你们给不给?”墨白站起身来,负手道。 “殿下!”玉清站起身来,紧皱眉头。 墨白却眸光一凝,与他对视,声音越发淡漠:“你若有意见,可以选择不拿我的东西,那此事便不劳你操心了,我会亲自去处理。” 玉清当即默然。 墨白又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是一脸深沉,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但有一点,没有一个人肯放开手中的玉瓶。 “本王还有事,便不多留诸位了!”墨白不再多说,拱拱手道。 第503章 杜鹃的威 道门。 原黄庭府驻地。 曾经威严赫赫的十大名山,伴随着上清山的土崩瓦解,自也逃不了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作为曾追随过上清山对明王展开过刺杀的黄庭府,如今早已分崩离析。 山上依旧云山雾绕,亭台楼阁。 那显耀了数百年的“黄庭府”金匾,也依然挂在门庭之上。 只不过这一切都再也不能为黄庭府带来,曾经那威严赫赫的盛景。 当初与黄庭府闹翻的时候,杜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自己再一次踏入这座传承了数百年的山门时,会是眼前的景象。 七名仅剩的黄庭府长老,满脸死气的站在那块金匾之下,双目悲苦的望着从山下正一步步走来的杜鹃等人。 而在他们身后,百十名弟子聚在一起,脸上再不见曾经道门弟子的意气风发,唯剩一张张惶恐的脸,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心底的恐惧。 “何曾想到,曾经十大名门之一的黄庭府,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可悲啊,可叹啊,”杜鹃身边,太玄门的一名长老望着眼前的黄庭府的光景,不由得感叹一声道。 “有何可悲?就算他们曾经是十大名门又如何?也不过是仗着祖上余威作威作福罢了,要想在这天下大势中屹立不倒,靠的是智慧与眼光,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许正威一向狂妄自大,自视甚高,看不起天下英雄,如今落得这下场又有何奇怪?”虚离子闻言,却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太玄门长老闻言,目光一顿,这才想起当年虚离子曾也到黄庭府深造,似乎被当时还不是黄庭府掌教的许正威打压过。 想及此处,连忙摆正态度,道:“掌教所言有理,若非掌教当年慧眼,我太玄门如今又如何有今天?与掌教一比,这许正威实在当不得英雄!” “哼!”却不想话音刚落,却只闻身边一人冷哼一声:“小人得志,何其猖狂!” 虚离子眉头顿时一皱,瞥眼望去,只见冷哼之人,正是原竹叶门中的宗师,明显是对他刚才话语中的那隐藏的一丝自得不满。 “怎么?你这是为黄庭府叫屈不成?”竹叶门一向与太玄门不对付,虚离子仗着明王府的资历老,倒也不怎么惧他,嘲讽道:“哦,对,倒也忘了,黄庭府至少还有山门在啊……” “你……”那宗师闻言,脸色当场爆红。 一身白衣的杜鹃其实听到了后面虚离子他们的争执,心里闪过一丝不悦。 之前还好,就算有意见,他们也不会当众发作,然而自从两日前的刺杀事件发生后,这两方互相推脱责任,以至于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开始压不住脾气公开发作了。 杜鹃眼神一瞥站在一边那二山四门派来的六位宗师,只见他们各个不出声,眸光却不时扫过虚离子与竹叶门人身上,很明显是在注意明王府内部的不合。 这场合,杜鹃也不好开口驳斥,只得快走几步。 果然,她一加快速度,虚离子和那宗师也顾不上再争吵,连忙跟上。 不一会,杜鹃便已站在了黄庭府山门前。 望着七名满面死灰的长老,她一一望去,心中不禁微叹。 这七位长老,她都识得,皆是黄庭府内辈分最高的几位,只是想不到,最终他们竟然选择了留下,而没有随掌教一同归附诸侯。 心念一动,倒也明白了,这几位中大部分都是生来就在黄庭府,一生都为黄庭府而奋斗,且脾性相对硬朗的存在,连他们父母灵位都在黄庭府中,又怎能为了性命而抛却祖庭? 只不过,如今再见,看着他们满脸死灰,毫无生气的模样,杜鹃心中感慨良多。 几人也在看着杜鹃,却是眼神死气沉沉中有复杂一闪。 杜鹃想了想,正要抱拳行礼,却只听身边骤然传来一声冷哼:“将黄庭府中人,尽数拿下,谁敢反抗杀无赦!” 听声音,是虚离子,他话音一落,顿时满场气氛一变。 太玄门诸宗师立刻闪身便要出手,就是与他们不合的竹叶门人,此刻也是目光泛冷光,直接出手。 “且慢!”杜鹃还未开口,那七名黄庭府长老中,一人陡然大喝一声。 杜鹃眸光一定,只见正是黄庭府无自辈师叔祖,也是当前道门辈分最高的一代人,与玉清真人是一个时代的。 这位也是当年黄庭府内的底蕴之一,虽然很多年前就不掌权了,但即便掌教见了他也得行晚辈礼,此刻他一声雷音绽放,竟是震得一众宗师面色一变。 “无念道长,我劝你最好别反抗,黄庭府曾追随上清山刺杀明王殿下,已是罪孽深重,明王还未曾追责,尔等不知悔改,竟再生妄念,公然刺杀杜先生,今日,你即便是大宗师之尊,也插翅难飞!”虚离子倒也不惧其大宗师之威,毕竟身边力量雄厚,不但有他们的人,还有二山四门派来的人。 那无念闻言,惨然一笑,没有看那虚离子,只看向杜鹃,声音竟放软,带着悲苦道:“杜鹃,老道知道今日必无幸免之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道向天发誓,你所遇之刺杀,绝对与我等无关,留在黄庭府的弟子如今都在这里了,师者境以上就剩下我们七人,能护卫余下这诸弟子性命,便已是奢望,又怎会再起事端?事到如今,我等百口莫辩,愿一死以正清白,只求你看在曾经师承黄庭府的份上,绕过门下弟子一命,为我黄庭府留下一丝香火!” 说罢,竟对着杜鹃一躬到地。 杜鹃面色当场一变,瞬间一个侧身,让过这一礼后,亦是当场一躬到地,埋头道:“师叔祖既然知道杜鹃曾师承黄庭府,又怎敢受得师叔祖大礼,还请师叔祖受晚辈一礼!” 这一幕让现场微愣,就是那无念也不由抬头看来,只见杜鹃深躬到地,抱拳行礼,丝毫做不得假。 无念起身,与身边诸长老对视一眼,眼中明显惊讶,想不到杜鹃居然还会对他如此礼重。 倒是虚离子等人,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杜鹃却缓缓起身来,眸光清澈的看向无念等人,沉声道:“师叔祖,诸位师叔伯,杜鹃此来是有要事要与诸位师长商谈,还请先将诸弟子散去吧。” “散……散去?”无念一身修为当大宗师之尊,此时却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在是和他们预计的剧本不同啊,不止无念,他身边数位长老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杜鹃,又警惕的看看仍然随时准备出手的一众宗师,一时间搞不懂,该如何行事。 无念老当益壮,踏前一步:“杜鹃,我等心中有数,不求其他,只求你答应饶诸弟子一命,我等今日也不劳你们出手,自己了结,可好!” 杜鹃苦笑一声:“师叔祖,即便我已被逐出师门,但到底曾是黄庭府的弟子,我来此还连门都未进,您就直接给我扣上一顶逼死师长的帽子,坐实我欺师灭祖的名声,这不至于吧!” “我……”无念又愣住了,显然他多年不理俗物,一心修炼,于这些事上不甚熟悉。 倒是他身边的正果道长看出了点什么,盯着杜鹃定了定,又看看虚离子等人,声音带着几分低沉道:“我等当然无此心,可是他们……” 正果道长目光看向虚离子等人,意思和明显,是你们一来根本不容辩解就要动手。 杜鹃眸光清淡的一扫虚离子,轻声道:“且住手吧,我们进去再谈!” 虚离子闻言,面色不甘,对杜鹃道:“杜先生,这些人心怀不轨,为安全计,还是将他们先拿下为妙。” 其实虚离子也不是要违命,就在两日前,杜鹃来黄庭府的路上,遭遇了“黄庭府”刺客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来袭,虽然杜鹃最终没事,可这事却是震动了整个道门。 杜鹃此下道门,谁不知道他是来替明王巡山的,她遇袭,无异于是有人在打明王的脸。 虽然杜鹃最终没受伤,但一行护卫竟然没能留下刺客,这让杜鹃此行的威信,可谓骤然下降。 出了这么大的事,虚离子等随行人员,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人,也正是因为这事,才让太玄门和竹叶门互相推诿责任。 他们正心惊胆颤明王会如何暴怒,想要将功补过,所以才恨不能马上将这些人通通拿下,以向明王交差。 杜鹃知道他的想法,却是笑着摇摇头,并没多说,只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虚离子还想再说,却见杜鹃忽然抬眸,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虚离子宗师心惊都不由为之一跳,说实话,虚离子在杜鹃面前还是持有几分威严的,毕竟不论道门身份,还是加入明王府的资历,他都算是杜鹃的长辈。 一路上,杜鹃此人,他也算有些了解,平时极为淡雅的一个人,对他们也相当客气,有事情都是商量,虚离子面对她确实并不太拘礼。 可此时,杜鹃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忽然变了。 虚离子敢保证,这眼神之前从未再杜鹃身上出现过,一种看似清淡,却又散发着绝对不容质疑的光芒。 气势这东西看似缥缈却真实存在,最起码这一刻,虚离子心跳了,深沉的危机感告诉他,此时最好不要再顶嘴。 “是!”虚离子将心底的那抹异样压下,终于还是答应一声,退下一步。 杜鹃转过头来面容依旧清淡,甚至带着淡淡笑意,又对着竹叶门的人轻声道:“先退下吧!” 竹叶门的人早已见到了方才虚离子那瞬间的异样,他们毕竟比不得虚离子在明王府的资历,闻言哪里还敢犹豫,直接退步。 同时仿若心有灵犀般,他们与太玄门的人对视一眼,眼中竟是凝重。 这一刻,他们心底同时浮现一个之前被杜鹃的客气搞的忽略的概念,这一行,杜鹃才是主,他们是臣! 二山四门的人,早就已经退下了,可是杜鹃却是特意对着他们笑了笑,说了句:“有劳了!” 那六人眼中明显有异光一闪,他们都是二山四门掌教派来协助杜鹃的,也是充当联络人的角色,当然其中有没有监视观察的意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总之,这时候杜鹃忽然看向他们并笑了笑,特意一句有劳,让他们就是感觉心中有一些异样。 好在杜鹃只是说了一句,便又看向无念等人,随之在一众黄庭府长老怀疑的目光下,一众人进了黄庭府。 ps:还有一章明天中午之前发。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504章 杜鹃的手段 通天峰,祖殿! 黄庭府历代祖师牌位供奉之所,在无念等七人的陪同下,杜鹃入山之后,首先便是直奔此处而来。 来此之后,又在无念等七人的诧异目光下,杜鹃不顾虚离子等人的劝阻,还是屏退众人,单独与无念等人入了内殿。 几人伴随在杜鹃身边,眼见她在明王府中竟当真有如此威望,心中均是咋舌不已。 同时也为她的胆色而赞叹,要知道,如今他们已是生死存亡,说不得就会对杜鹃下手,挟持其性命以求自保。 然而,杜鹃却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危险一样,就在他们面前步伐平稳的一步步迈进殿内,口中还带着歉意对诸人道:“抱歉,诸位师叔伯,一众前辈只是因为之前的刺杀而紧张,所以才如此防范,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几位师长不要介意!” 几人闻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着杜鹃直步向前,七人此时目光还是不由闪烁了起来,暗中不住相互交换眼色,气息也均是开始沉凝起来。 很显然,如此大好良机,他们还是忍不住动心了,杜鹃此来,黄庭府前途难料,观明王府一众的意志,那一个不好,他们便将落得满门尽遭屠戮的结局。 如果能够趁此良机拿下杜鹃,观其在明王府中威望,却非傀儡而已,若能以其性命相威胁,必能令外面那一众人投鼠忌器,或许还能为诸弟子拼出一条生机。 然而,一旦当真如此,也就再没有回头路了,首先这黄庭府祖庭,定然是保不住了,其次这天大地大,他们就算逃得一时半刻,又如何能躲过接下来的漫天追杀,就算他们可以逃过,那些追随他们留下来的弟子,又如何能够逃的过? 做还是不做? 一行人目光不住交换,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辈分最后的无念大宗师身上,等着他决定。 无念眼中也在纠结,事关满门生死,他也不敢轻易决定,只能目光明灭忽闪,死死定在杜鹃身上。 却就在这时,他眼神忽然一怔,却见杜鹃已然行步至历代祖师牌位下,毫不犹豫的在蒲团上恭敬跪下,随之三拜九叩首,叩叩有声! 无念见状,眼中讶异一闪,随之目光一斜,暗示诸人切莫乱来,再看看情况。 实际上其他人见得杜鹃如此恭敬之作为,又如何不是眼神发怔。 杜鹃早已被黄庭府赶出山门,如今黄庭府没落,朝不保夕,而杜鹃如今却早已身居显赫,如今这黄庭府生死尽在她一念之间,哪里还需要对黄庭府如此恭敬? 几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恶念,被杜鹃这么一搞,又越发不定起来。 观杜鹃如此,想必心中当还念着师门旧情,未必便会行那满门屠戮之事。 反倒,若是他们动了手,那就真无可挽回了,可这良机一旦错过,那就将真的再无任何还手之力了。 几人心神交战,默默看着杜鹃。 杜鹃三拜九叩首后,缓缓直起身形,跪与蒲团之上,面朝祖师牌位,声音响起:“列位祖师在上,黄庭府不孝弟子杜鹃今日归来请罪,还请列位祖师容杜鹃陈情上禀。” 檀香冉冉,祖殿内,七位仅剩的黄庭府长老,屏住呼吸,看着端跪在祖师排位下的杜鹃,眼神复杂。 杜鹃却不管他们,只恭声道:“杜鹃自小家门惨遭祸事,孤苦无依,幸得师门垂怜,收弟子入门墙,门中师长悉心照顾培养,杜鹃方能复得家仇,拿回祖业。师门于弟子,实不吝有再造之恩得。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有外敌祸我江山国土,残我父老乡亲。师门遵当代道门之意志,不与外敌动干戈。然杜鹃一家深受明珠百姓之供奉恩德,更有无数性命,就系于杜鹃一念之间,杜鹃实在无法置家乡父老性命于不顾?两难之际,杜鹃最终忤逆了师门,遭师门逐出门墙之外。今日杜鹃再复门庭,特向列位祖师请罪!” 说到这里,杜鹃又是三叩首,才抬起头来继续道:“当初之遭遇,师门与弟子之间,并非是私怨所致,乃是造化弄人,皆身不由已之选择。时至今日,杜鹃虽已不再是门庭子弟,但请列位祖师英鉴,杜鹃此生绝不忘师门重恩,不论从前还是以后,都不曾亦不敢对师门生出半点恶念,做出半点恶事,列位祖师英灵在上,杜鹃自知不论如何,终归是曾犯下忤逆师门之大罪,杜鹃不敢巧言推卸,只是如今国土不宁,百姓罹难,杜鹃尚需暂留有用之身,且待山河靖清之日,杜鹃定再来向列位祖师负荆请罪,以偿恩德!” “扰列位祖师清静,杜鹃有罪,叩首!”一番话毕,杜鹃再次恭恭敬敬,三拜九叩首! 待起身,杜鹃回望七位长老,默然间,又是一躬到地。 包括无念在内,七位长老望着眼前一躬到地,久久不起的杜鹃,皆是心绪动容。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今日再见,居然会是这般光景。 这几位肯留在黄庭府,未随掌教抛弃门庭而去,足可见黄庭府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时至今日,黄庭府没落至此,这位曾经被黄庭府驱逐的弃徒,如今显赫归来,却是对师门如此敬重,岂不令他们心生好感? 当显赫时,他们或许对弟子之恭敬习以为常,然在最卑微没落时,再见此景,却是不得不动容了。 无念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他抬眼望那满布的祖师牌位,长叹一声,亲自走出一步,伸手扶起了杜鹃,口中感叹道:“事到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一切恩恩怨怨其实早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既然你还有此心,那老道今日便托大,受你这一礼吧!” 杜鹃起身,看了几人一眼,又转身望向那祖师门派半晌,最终长叹一声,对几人点了点头:“诸位师叔伯,无论如何,黄庭府终究还在,以后日子还长,再努力便是!” “如今我等只盼门中能留得微弱香火,其他……已别无所求!”无念深深看了杜鹃一眼,语气低沉。 经此一遭,这七人一直到从祖殿出来,也再没有任何轻举妄动。 出得祖殿,虚离子等一众人倒是长吁了一口气,反而是二山四门的那些人,却是不禁在杜鹃与无念等人身上又多打量了几眼,眸中意味难明。 几人缓步来到通天峰,掌教所居的“通明殿”。 皇庭山本就钟鸣独秀,乃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圣地之一,虽不如三山那般显赫,却也自古传说经道。 通明殿所在,乃是在皇庭山最高处,身立此地,可谓是云山雾绕,让人心旷神怡。 眸光向下,亦可将整个黄庭府尽收眼底,只要站在此处,便有一种手握重权之感。 从前的杜鹃自然是不可能有资格站在通明殿上望黄庭的,曾经倒是上来过,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师长,哪向如今这般,在众人的陪伴下,独立高处远眺长空。 七名长老依然陪在她身边,可是他们望向如今人迹萧条的黄庭府时,眸光中却只有沉闷与悲苦。 杜鹃再次挥退了虚离子等人,只留七人在身边,有些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好接受的多。 所以这一次,虚离子等人再未多言,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无念等人之后,就默默退下。 不过随身的黑衣卫这次却是留下了,杜鹃与几人一起走入通明殿内,黑衣卫便立刻职守在殿中各处,几米一个人,一直延伸至外。 可确保一旦有事,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至虚离子等人。 进入通明殿,杜鹃望了眼掌教主位,却并没坐在那里。 反而是抱了一个蒲团,就在掌教位置的下方放置,然后才抬起头来对着几人再是一礼,笑道:“诸位师叔伯,杜鹃身为晚辈,本来没有资格坐在上首,可此次毕竟是代表明王府来的,所以不得不放肆了,还请诸位师长见谅!”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放松了些。正所谓“成王败寇”,杜鹃完全不必如此,也没人能奈她何。 然而她做了,若非当真有心,她又为何要做? 当着他们这一众残兵败将,有做样子的必要吗? 几人看着杜鹃的神色,明显从紧张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杜鹃是有心还是无意,最起码,她时时刻刻表达出来的是对黄庭府的敬重,是对他们的敬意,说句心底话,便是曾经山门鼎盛时,门下弟子也额未必就有杜鹃此时做的周全。 他们即便依然警惕,此情此景之下,他们也还是不由动了几分亲近之心。 几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苦涩,这样的弟子,却被生生逼出了门庭,真是造化弄人啊! 相互落座,杜鹃薇薇沉吟,这七名长老的目光也慢慢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终于还是要开始谈正事了。 如今这黄庭府的命运,也都将落在接下来这一席谈话结果之上。 第505章 三言两语动人心 “诸位师长,我知道,此番我下道门,第一站就先到黄庭府。可能会让一些人以为,这是我杜鹃如今一遭得势,便来耀武扬威,一雪前耻了。可实际上,他们又岂能明白,我与师门之间的事,从不是私怨所致,更休谈仇恨,虽被师门所弃,却并非是谁之错,一切不过皆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罢了。就如我先前在列位祖师英灵前所言一般,我从未有怨,相反,是我辜负了师门重恩,又何谈什么报复?”杜鹃神色认真,声音诚恳。 听她又提此事,无念微微沉吟,才缓缓道:“你若真能这么想,老夫要代黄庭府上下,谢过你不计较之恩。” 杜鹃笑了笑:“师叔祖不用如此,虽然我已不在门墙,可也总是晚辈,您若当真能不怪罪杜鹃当初忤逆,那不若我们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如何?” 无念抬头看她一眼,以他的目光,看不出杜鹃有丝毫恶意,微微沉吟,又看了看身边诸人,几人皆是点头,无念才缓缓道:“好,你说!” “我知道,诸位师长如今最担心的一定是我此番到来的目的,尤其是有了先前那场刺杀之后,您可能会觉得我或者明王府,会拿黄庭府满门的性命来立威,是吗?”杜鹃语气清脆,然而一开口便是让无念等几人色变。 几人在她话音落下,明显心神当即就是一紧,呼吸皆是压抑下来,正果道长已然是忍不住直接申辩:“杜鹃,我们没有说谎,老夫可以发誓,这事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无念也紧接着开口道:“正果说的不错,你如今也看见了,我们就剩下这么点人,听说此事后,没有一个人下山,全部就在山门内等着你们来调查。如果这事真是我们做的,我们岂会继续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杜鹃闻言点点头,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我相信诸位师长,若我不相信诸位,又岂敢与几位单独相处。” “你当真相信?”一听他这么说,几人连忙紧盯着他。 杜鹃笑着点点头,又道:“其实当初听说黄庭府举宗迁徙,归附诸侯时,我还以为黄庭府已经人去楼空,后来才得知,原来黄庭府还有人在,当知道是您等几位师长之后,我便不意外了。要论及对黄庭府感情最深的,整个山门内,也无出您等几人之外。经过上清山之变,如今留在黄庭府本是很危险的,若再加上刺杀我的事,那这几乎就等于是在行取死之道了。几位师长留下,是为了黄庭府门庭不落,也是对留守的那些忠义弟子负责。这般情况,又如何会行这等可能招至灭门之事。” 说到这里,杜鹃眼神清明,看向几人:“诸位师长放心,杜鹃虽然年轻,却也绝非不明是非之人。此事肯定与诸位师长无关,甚至您等只要事先知情,都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拦。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想要激怒明王府,也想挑拨我与黄庭府之间本来就存在的恩怨,想要借我和明王府的手,对付您等留守再黄庭府之人。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我又如何能够上当,去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正是如此!”一听杜鹃这么说,几人皆是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他们眼神又当即阴沉下来,有怒意在沉浮不定,很明显杜鹃方才的话,触动了他们的心神。 无念也是沉起了脸不语。 却在这时,杜鹃却眼眸一挑,眸光郑重的看向无念:“师叔祖,这件事如今已经是在道门内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我相信不是您等所为,但这件事影响实在太大,我此番下道门是代表明王府而来,这件事一出,明王府也是震怒不已,虽然我第一时间就去信明王,不能中了奸人挑拨之计,一切待我到了黄庭府,查明真相之后再说。但这件事还是必须尽早拿出个结论才行,明王府不可能任由威严遭到挑衅,而不作出回应。所以,我也还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一下,希望您能实情告知。” 听杜鹃这么一说,诸人又紧张起来,本来也不信一向脾性刚烈的明王,真能让人打脸。 杜鹃的话,他们认同,无念点点头,直接道:“你问,只要我知情的,绝对知无不言!” “好!出事后,明王便已经找了林氏交涉,林氏那边否认此事和他们有关,坚称并非是掌教那边所为。”杜鹃点点头,眉心紧蹙道:“如今黄庭府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以掌教为首,一部分由您等几位在门庭留守。此事必然是你们其中一方所为,虽然掌教那边现在已经否认了,但我还是倾向于是他们做的。我想知道刺杀事件发生前,掌教那边可有与你们有过什么提示。” 此话一出,无念等人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们又岂能没往这上面去想过。 事实上,事情一出,他们当场就懵了,掌教他们怎敢这么做,这岂非是陷他们于死地? 七人阴沉着脸半晌都没出声,最终无念摇摇头道:“当初,上清山之事后,掌教召集众长老议事,当时大部分长老都一致同意迁徙,就我们几个不愿意走,掌教力劝之后,见我们态度坚决,当时事态紧急,他们也不敢多做耽搁,便带着人走了。之后,他又来信劝过我们几次,后来也就没有了联系,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我们的确半点不知情。” 杜鹃闻言,沉默了一会。 无念脸上也逐渐紧张起来,语气带着迟疑道:“也许真不是他们做的,是有人故意冒充的,毕竟上清山一系崩塌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全部叛离了道门,各个山门总还是有一部分不愿走的,这或许就是有人在故意挑拨明王府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杜鹃苦笑一声:“刺杀时,我就在现场,虽然他们蒙面行事,但当时所用功法招数却是黄庭府的功法,若只是一个两个,还可称他们乃是隐藏于黄庭府的奸细,但此次出动的宗师高达二十多人,各个皆是黄庭府的身手,这……若非如此,道门又如何会人尽皆知,此事乃是黄庭府所为?并且刺客退走时,还曾宣称诛杀道门叛徒,清理门户。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不论刺杀我是否能够成功,诸位师长及留下的弟子,却是立刻便要因此事遭遇灭顶之灾,我原以为他们应该会先给诸位师长打声招呼,至少要提醒一声,让诸位早做准备,却没想到,他们竟没这么做,半点证据都没留下……” 无念的脸当时就黑了。 同时几乎其他几位长老,心里的那层阴影越发深沉起来。 事实上,他们又何曾没有惊怒交加? 掌教那边是存心让他们背黑锅啊,至于目的,他们当然能想到,此番明王派杜鹃入道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为了来收整道门势力的,他们此举就是为了让明王府与道门再起事端, 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如此狠心,居然会拿他们当作牺牲品。 莫非只因他们没有响应掌门号召么? 还是他们的存在,反衬了掌门等人贪生怕死,抛弃门庭的罪过。 杜鹃见几人神色阴沉,眼中情绪变幻不休,又笑了笑道:“好了,此事既然诸位师长确实不知究竟,那便暂且作罢。” “可明王府那边……”无念看向杜鹃苦涩道。 “师叔祖请放心,我先前说过了,明王府那边自有我去分说,绝不会无辜牵连的。”杜鹃安抚道。 几人哪里能真的安心,各个愁眉不展,不过很明显,对杜鹃却是真的有了些许信任,实际上,他们如今又还能奈何,观虚离子等人的态度,那是一来就要动手的,还是杜鹃制止他们。 如今,他们能依靠的也唯有杜鹃了,不相信她也没其他办法。 “好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诸位师长,我此番下道门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里也有数。”杜鹃挥挥手,转移了话题,终于说起了正事:“此事也不是秘密,如今道门包括二山四门在内,都已经尽数臣服于明王殿下,我此番来,便是受明王所命,来重整道门格局与秩序的,之所以第一站就来黄庭府,也不怕诸位师长笑话,杜鹃毕竟人微言轻,这件事何其之重,我实在没有把握,考虑过后,也唯有黄庭府,不管怎么说,我也算熟悉一些,所以便过来,想先与诸位师长商量一下,听一听您等几位的意见,也想得到诸位的支持。” 几人闻言,面色微顿,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对杜鹃的坦白,心中好感增加。 然而,最终无念等人还是苦笑,若无之前刺杀事件,或许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可如今…… 这一次正果开口了,轻声一叹道:“黄庭府如今就剩下我们七个长老,有些出息的弟子,也都被带走了,如今剩下的人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我们如今也不奢求什么,明王府只要能让我们香火不断,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第506章 欲收人心 “诸位皆是如此想?”杜鹃闻言,脸色一正,沉声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随之全部点头,无念道:“当初我们选择留下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明王府能不对我们大开杀戒,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又哪还会有什么意见?” 杜鹃闻言,却是心底暗自摇头,她算是发现了,这几位如今只求能够留一性命,保黄庭府香火不灭,便心满意足了。 她来此之前,还曾做过各种预想,所思所虑,全都是准备如何应对黄庭府对她的敌意,以及各种不配合。 先前虚离子要动手,实际上她是可以立刻便出声阻止的,可却没有。 反而是等到虚离子等人表达强势,让这几位长老感受到危机之后,方才出声制止。 这其中自然是有先示之以威,让他们能深刻明白如今身处弱势的意思? 入山门之后,什么都不做,第一件事便是遣开人手,单独祭拜祖庭,这便是强权之后的安抚,这一系列先声夺人的动作,其实说白了,无外乎先王再圣,都是为了应对他们的敌意。 可这一番接触下来,杜鹃却是意外,却是不曾想到,就仅仅只是这些手段,面前这些人好像就认命了。 别说针锋相对的敌意,就连最基本的抵触都没看到。 说实话,身为弃徒,杜鹃却最先选择了黄庭府,是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却想不到过程似乎太过顺利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有些能够理解面前这几位长老的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如何? 就连上清山都在明王面前覆没了,又何况区区一个黄庭府,而且还是一个分裂过后,只剩下残兵败将的黄庭府,他们又哪里来的底气去反抗? 谈话到了这里,实际上对杜鹃来说,结果已经很是不坏,可以算是轻松达到了预期。 可此时此刻,望着面前这死气沉沉的黄庭府,她的想法却是突然变了。 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用尽一切手段,让黄庭府臣服于明王府帐下,打开道门之行的第一站,的确是她此行最关键的目标。 可如今,既然他们的抵触情绪并不如她之前预料的那般强烈,困难也没有想象那般之大,那未必不能调整一下目标。 或许此行的收获,能远超预期也说不定。 墨白没选陆寻义,而选了杜鹃,这决定当真不错。 若是陆寻义可能会以王霸之道,威慑道门为主旨,面对一个这样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的黄庭府会很满意。 杜鹃却不一样,她与陆寻义有本质的区别。 她有过执掌一个复杂势力许多年的经验,经历和处理过一个团队发展之中,出现过的各种问题。 她很清楚,强权威逼,只是初上位时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已。 强权能让一个势力成型,却不能让之稳固,一旦情势稍有波动,必将是无尽的叛乱与反复,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就不曾甘心归属,却要去指望忠诚,那只是水中望月罢了? 杜鹃心念电转,值此良机,若能再进一步,真正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那必将对收拢原上清山一系残余势力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别看这些势力大都如黄庭府一般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可实际上,他们所占的门庭大义,却是意义非常。 这些道门派系,哪一个都是传承久远,便是在已经归附诸侯的那些长老弟子心中,也依然分量极重,若能得他们全力相助,莫说只为如今的道门,便是那些已经出走诸侯领地的道门,也可徐徐图之。 这对明王府以后的发展会至关重要。 拿定心思,杜鹃目光在七位长老身上一扫,最后开口道:“无念师叔祖,各位师叔伯,我知道,杜鹃这般贸然而来,诸位师长必然心怀戒备,但诸位想一想,如果只是为了强迫诸位师叔伯屈服,我大可直接派人仗剑持刀来见诸位师长便是,又何须千里迢迢,历经性命之险,亲自来走这一趟?”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实在不解杜鹃究竟何意? 他们话都已经服软到这个地步了,明王府莫非还要怀疑他们? 至于说什么是真的抱着诚意来与他们商量之类的,几人早就自动过滤了! 他们有自知之明,就他们黄庭府如今剩下的这几个人,哪里值得明王府搞什么“以诚相待”的把戏? 这天下谁人不知,明王府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以血服人! 几人就没想过要做出头的锥子,自然闭口不言。 唯有辈分最高的无念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们真的没什么意见,明王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交代,我们一定配合。” 杜鹃闻言,却是豁然站起身来,让几位长老一惊,也连连起身。 不待他们开口,杜鹃便是面色一整,语气沉了下来,道:“杜鹃初闻,诸位师长并未随众抛却门庭而去,而是甘冒生死之威胁,留下庇护一众忠义弟子时,心中曾对诸位之大义,敬仰万分。是故,即便来此路上遭遇了刺杀,却也仍然不敢对诸位有丝毫不敬。” 说到这,杜鹃眸光陡然一沉,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然而,如今观诸位师长之情志,竟是如此消极。满心满念皆是只为弟子能够苟活于世,请恕杜鹃无礼,敢问诸位师长一声,难道如今那些追随诸位,毅然选择留下的弟子,就当真从此甘于平庸,平生只为苟活性命而已?他们之中就真的没有胸藏豪气,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再复门庭往日荣光之人不成?若果真都如此消极,那请恕弟子直言,这黄庭府便是空有门庭尚在,又还有何意义?” 无念等人被杜鹃这突然爆发的一席话说的是脸上红白交加,半晌都回不了神。 然而,却又不到片刻,包括无念在内,气息又缓缓沉了下去。 杜鹃的话,的确是说的他们气血难平。 可那又如何? 他们敢不甘吗?能不甘吗? 难道明王府要的不就是服服帖帖,再无任何异心的黄庭府吗? 若黄庭府真的一扫颓废,雄心勃勃,恐怕最先忍受不了的就是明王府吧! 几人平复了呼吸,反而再看向杜鹃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与疏远:“她莫非还是不信任我们,在故意试探?” 几人也不再出声说什么了,为了香火不断,他们只能任凭杜鹃“挖苦羞辱”。 杜鹃见得这种情况,也是沉默下来。 殿中气氛僵硬起来,再无人出声。 好半晌,杜鹃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沉声一叹,话语声又轻柔了下来,对着诸人躬身一礼:“杜鹃方才一时激愤,对诸位师长无礼了,还请见谅!” 几人见状,又哪里敢说什么,皆是笑的尴尬。 杜鹃起身,微微摇了摇头:“诸位师叔伯,杜鹃不是有意冒犯,其实我也知道,遭遇了这诸多事变,门庭落得如今地步,实非人力可回天,诸位师叔伯能够维持至今门庭香火不落,已是不易了。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从前的那些我们改变不了,却不能不为黄庭府的今后而考虑吧?即便如今黄庭府式微了,可那又怎样,只要门庭还在,诸位师长还在,众弟子还在,又如何不能再次鼎盛起来?犹记得当年圣祖爷开国,黄庭府开山初立,当时山门的情况还不如今朝,却也不在之后缔造了十大名山的盛景吗?既然当年祖辈有雄心壮志,难道今日我们这些后辈就没有了吗?” 无念等人气息再次起伏了起来,可最终,却还是又沉寂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倒不再是默然无声。 只见无念看向杜鹃,与她对视良久后,竟是开口,只不过声音落寞:“当初圣祖爷开国时,我们是功臣。如今,明王当道,我们却已沦为罪臣。此天差地别,我等又岂能再做他想?能力保香火不灭,我等又还有何不满,或许他年,门庭再有杰出之辈,我等便可不愧祖师!” 虽然这话依然沮丧,可杜鹃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最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有丝毫反应,那便是杜鹃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强行拨动人心。 此时,听无念师祖开口,杜鹃没有立刻回应,却是稍默之后,抬起了眼睛,看向大殿之外,声音平静下来道:“师叔祖的心情,杜鹃能够理解,却并不赞同,您身为大宗师之尊,为黄庭府最强大的底蕴,都不能再复门庭荣耀,又如何还能指望将来再出人杰?且不说将来是否还有人杰诞生,便是有,黄庭府这般颓废,又还能否有坚持到那一日的可能?” 无念闻言,眼中一抹茫然闪过,眼中随之更显落寞,显然杜鹃这句话,他是赞同的,可却又能如何,这位老宗师,此时只能语气低不可闻道:“又能如何呢?” 杜鹃点点头:“是啊,又能如何呢?当初竹叶门一遭被灭,众门人弟子顷刻便再无所依,落得阶下囚之命运,想必他们当时的想法比师叔祖您更低落,可为何他们就能重新站起来呢?” 第507章 没办砸 竹叶门? 重新站起来? 无念等几人眼神骤然波动了一下,全部不由自主的朝杜鹃看去,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 门外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除了黑衣卫的身影,再无其他。 可这一刻,他们的神色却是慢慢变化起来,隐约间,似乎明白了杜鹃要说是什么? 没让他们失望,杜鹃的声音响了起来:“竹叶门一众,当初被灭了门庭之后,不得已之下,臣服在了明王帐下效力。其中有一部分,被派往苏北战区保护方有群大帅的安全。这件事,您等可曾听说一二?” 这一次无念反而有些茫然,看向了其他人,其他几人点点头,正果对无念开口道:“是有此事,前不久还曾听说旗蛮不守规矩,夜袭军中,想要行刺方帅,被陆长仙他们给挡了下来。” 无念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闭关,不理俗事,知道竹叶门被灭,却不知之后具体。 此时闻言,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看向杜鹃。 显然杜鹃提起此事,必是其中有说道。 杜鹃却是回眸看向无念问道:“看来师祖也记得陆长仙宗师此人?” “嗯,他师父张天华曾与我同上上清山学艺,一向交好,其归去后,我曾亲赴其葬礼,陆长仙是他徒弟,曾来拜见于我!”无念沉声道。 杜鹃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人,此人受殿下所命,在方帅军中效力之时,为阻旗蛮来袭刺客,身先士卒,力保方帅不失,其此番用命,明王很是赞赏。有一件事,陆长仙陆宗师本人目前都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殿下已经再次开炉,炼长青丹。这次丹成之后,就会有一颗是为他准备的!” “什么?” “真是长青丹?” “竟要给陆长仙?” 就在杜鹃话音刚落,殿中诸人几乎是瞬时色变,就连无念都是浑身一颤,眼眸暴睁之间,气势陡然骇人。 他们的突然激动,杜鹃还没说话,一众黑衣卫却是豁然回头,其中一直最靠近杜鹃的四名黑衣卫,更是身形电闪,刹那间便挡在了杜鹃身前,手中刀已出鞘。 “没事!”杜鹃当即开口,制止了黑衣卫的过激行为。 无念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妥,连连收了气势,退后了两步,以示没有恶意。 黑衣卫倒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在杜鹃开口之后,便二话不说,立刻退到一边。 些许变故挡不住无念等人目光中的惊色,依然死死的望着杜鹃。 自寿宴之后,长青丹早已在道门内部造成了轰动,即便是黄庭府只剩下这诸人,也对此事早已听闻。 此能有几率延寿的宝丹,对道家来说实在太过珍贵,尤其是修为越高者,越渴望。 到了无念这一步,成就大宗师地位的人来说,如今已是只比四尊者差上一些了,若能有机缘,修为上再进一步,那便是四尊者级别的高手,那也就意味着有了踏足逍遥的可能。 只是往往至死都无法再进一步,他们始终认为缺的就是时间,能成就大宗师者,哪个不是天资绝代,谁都相信自己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是有可能再进一步的。 所以这长青丹,便是先前已经默认自身处境,再不敢多求的无念,也是豁然心神不稳。 在众人目光下,杜鹃缓缓点头:“没错,此事绝对无虚,丹成之前,明王并没提前知会陆长仙。此事目前在明王府中都还是秘密,还请几位师长在消息没有传出来之前,莫要外传此事!” 几人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轻重,连连点头,眸光却是不经意瞟向殿中的黑衣卫。 杜鹃笑了笑,随口道:“黑衣卫不会外传!” 几人连忙收敛目光,心中却是道:“不是怕他们外传,而是怕他们汇报明王啊,这么隐秘的事,你私下告诉我们,就不怕明王知道吗?” 杜鹃没这个担忧,继续道:“算算时日,殿下应当已经丹成了,此事想必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禁眼神闪动,还是为这个消息而震撼不已,难以置信,正果带着几分艰难问道:“明王当真会赐长青丹与陆长仙,他……” 杜鹃神色镇定,点头道:“此丹功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便是真人也求之而不得。而且您等肯定想不到,陆长仙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绝非仅仅是此丹而已,或许不久的将来,殿下还会亲自点拨其修行,有了此丹,再有殿下相辅佐,诸位师长皆乃一代宗师,想必比我要更明白这份机缘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意味着什么? 还用想么? 药丹于修为有大益,却并不保证真能有机缘再进一步,可如果再加上道家如今当之无愧的第一尊者亲自指点,那…… 一片呼吸粗重声,此起彼伏,好半晌他们都平静不下来。 若是赐予别人还好说,偏偏是竹叶门? 一个比他们还要惨的竹叶门,连陆长仙都可以,那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 杜鹃却还没完,继续又道:“再看看外面的太玄门,您们也见到了,太玄门掌教虚离子,先前甚至曾对着竹叶门发号施令,他们的实力莫说与竹叶门相比,就算是如今的黄庭府,他们也远不是对手,他们又如何敢力压竹叶门的人呢?” 几人看向杜鹃,杜鹃毫不回避的与他们对视:“没被的,只因为他们是第一个追随明王府的势力,并且是主动追随明王府,他们现在是比不了竹叶门的实力,可是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很清楚,只要得明王信任加以培养,迟早有一日,他们的实力绝对不会弱于竹叶门,他们有这个底气成长起来,所以他们才敢底气十足的对竹叶门发号施令。” 说到这里,杜鹃嘴角又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不过想必当陆长仙获赐长青丹之后,形势应该就不一样了,太玄门应当很难再力压竹叶门一头了。” 此刻的七位宗师,早已不再是先前模样了。 一个个神色不断变幻,更是眸光不时接触,皆难掩心绪沉浮。 杜鹃不再出声,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如果他们心中不甘,自会主动开口求教。 这比她杜鹃一人自说自话,强行灌输,让他们被动接受要更好。 不管做什么,你求着别人,别人总是没那么大积极性,反之,让别人求着你,那情况就大不相同。 几人又重新坐下了,杜鹃拿起酒杯,敬了酒。 只不过这酒中滋味,却只有她能知道,那几位宗师心思自然不在酒上。 良久,不见杜鹃再开口了,他们终究是忍不住了,几人最后对视一眼,眼中意味坚决下来。 不管杜鹃是不是故意试探他们是否还依然有异心,他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拼也要拼一把,身为修道人,长生久世,就算虚无缥缈,他们却还是忍不住希望。 统一了意见,却不再由无念开口,而是他身边的正果,深吸一口气,缓缓沉声道:“杜先生,或许有些唐突,但不知能否请你看在曾经的渊源上……” “师叔面前,何敢先生相称,便叫我杜鹃吧,有什么话您尽管问。”杜鹃神色稳重,点点头。 正果咬咬牙:“我黄庭府愿向明王府效忠,明王府当真能够不计较我们当初之过?” “竹叶门尚能得明王之用,黄庭府又为何不行?”杜鹃沉声道。 几人一想,是这个理。 “那我们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正果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定下了心。 “师叔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力劝诸位振作起来?”杜鹃没回答,反而反问道。 “这……”正果一愣。 不止正果,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疑惑,只是不好问出口而已。 他们也不傻,早就察觉到杜鹃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有些太过热情了,可能是杜鹃真的尊师重道,但如今双方身份如此天差地别,杜鹃真的需要这般厚待他们吗? 一旁无念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接下她的话茬:“洗耳恭听!” 杜鹃没有卖关子,沉声道:“因为黄庭府摆脱困境,甚至再次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黄庭府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便是再想要崛起,怕也只会艰难万倍。” “机会?”几人面面相觑。 “没错,就是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陆长仙为什么能够凭借保护方帅之功,就获得明王如此重赏?实际上,只因在当前环境下,陆长仙作为第一个肯为保护大帅而不计生死的宗师,意义重大,所以才得明王重赏,今后再有凭此功者,或许会封赏,但却绝不会再有如此之重。”杜鹃断言道。 听杜鹃这么说,几人原本兴奋的心,当即便冷静了不少。 就在刚才,他们都浑身血热,恨不能立马就去复制陆长仙的经历。 可冷静一想,如果明王真以此为例,今后道门中怕是人人都抢破头去战场用命,明王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长青丹来。 “所以,陆长仙获封赏,凭借的其实不是他的功劳有多大,而是他是选对了时机,为今后的道门做了榜样,才得了明王重赏。”杜鹃总结道。 正果听到这里,眼神闪了闪忽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也有这样一个机会?” 此话一出,果然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杜鹃。 杜鹃最终是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而且您等现在已经抓住了。” 几人顿时眼神大亮,无需片刻,诸人便明白杜鹃的意思,就连久不理事的无念都反应了过来:“是我们第一个臣服明王?也意义重大?” 这话一出,杜鹃一愣。 随之正果也一愣。 紧接着,其他人通通愣住,全部看向了无念。 无念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不由轻咳了一声。 大家连忙收回目光,但所有人心头却无不腹诽:“您想的真美,就因为您第一个臣服,就能得到长青丹,那陆长仙还用得着拼死拼活的和旗蛮拼命?就算真有这个机会,人家也不会主动送到您手里啊,只要举着长青丹,还怕找不到第一个肯臣服的?” 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杜鹃开口:“无念师叔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如今明王已然决定重整道门,第一个投入明王府的宗门,自然也占得了先机,殿下自会记在心头,可仅仅凭此却还不够,如果不但是第一个投入的,并且还在殿下重整道门的事业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话,那自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嗯?”正果几人终于是明白了杜鹃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陆长仙获赏长青丹的事情一旦传出来,道门形势必将大变,黄庭府今日若失去了这个头功的机会,自然会有其他门派鼎上。”杜鹃最后道:“所以,我不能看着诸位师叔伯错失良机,才一再力劝诸位振作起来。” 殿宇中静了下来,片刻后,无念站起身来。 随之正果等六人,全部起身,朝着杜鹃深深一躬。 杜鹃连忙起身还礼,同样一躬到地。 起身后,杜鹃道:“诸位师长无需如此,我说过,就算如今我不再是黄庭府的人,但毕竟曾受师恩,不能不报。而且,其实除了报恩之外,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几人不解,均望着杜鹃:“私心?” “明王委以重任,我单枪匹马,终究艰难,必需要帮手!”杜鹃缓缓道:“我想了很久,还是选择来黄庭府。无论如何,我曾经总是黄庭府的人,在道门中我对黄庭府最熟悉。而且诸位师长,肯在危难之时不弃门庭,肯为了弟子不惜性命,我不存害人之心,真心为黄庭府好,诸位师长也定不会负我。所以,我才如此一再希望各位能够振作起来,也能在今后为我撑腰!” 几人听完,皆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头最后的疑惑解开了,也彻底放下心来。 若杜鹃完全没有私心,他们反而不安。 可这私心…… 几人明白,说是要找他们为倚靠,实则杜鹃未必只能选择他们,说到底还是心存提携。 “老夫在此承诺,只要你不负黄庭府,我等几条命从今日起就交给你了!”正果不待无念开口,竟抢先站出来一步,对着杜鹃一拱手,沉声道。 杜鹃眸光与他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果说的是“交给你了”,这指的是她杜鹃,而不是明王府。 对此,杜鹃当然明白他的心意,不过却并不拒绝,笑纳! 眼神抬起,望向门外远处:“总算不负明王所托,这第一步……没有办砸!” 第508章 入宫 道门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杜鹃,墨白就相信她的能力,也会给她足够自主的权利。 黄庭府那边的情况,墨白并没有时时刻刻盯着。 所以目前都还不知道,杜鹃已经先下一城,有了一个好的开局。 这消息传回明王府的时候,墨白没能第一时间接到,他已经进宫了。 已经多日没来了,他一出现在宫里,还是会立刻引起不小的波动。 一路上总会有着带有各种情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去理会,依然和从前一样,没拜见定武帝,一路直奔皇后宫中。 虽然知道皇后此番传召,不是她出了什么状况,可在见到皇后无恙之后,却还是不由放心了许多。 “听福安说,你给他看病了?”见过礼后,母子二人坐下来,皇后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道“是,儿臣刚好见他有些小疾,便给他开了个方子。” “这样啊!”皇后瞥他一眼,声音清淡道“那皇儿能否告诉母后,你找他收了多少诊金?” “诊金?”墨白闻言微愣,随即摇头,笑道“儿臣要他诊金做什么?这福安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多年,一向也算忠心耿耿,这区区小事,儿臣岂能收钱,那岂不是让他寒了心,只要他能继续尽心尽力的服侍母后,就算让儿臣倒给他钱,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吗?”皇后闻言,顿时笑了“我儿果然一片纯孝,母后当真是欣慰极了!” 不知为何,墨白总觉得皇后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可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只好一脸惭愧道“儿臣孝顺母后,乃是本分,儿臣做的还远远不够!” “还不够吗?”皇后笑吟吟道“不要紧,母后这宫里人还多着呢,以后啊,他们有什么不舒服了,母后都送到你那儿去,让你给他们诊!” 墨白愕然,看向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苦笑不得道“母后有命,儿臣何敢不从!”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很是意味深沉的瞧了瞧。 而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那老宫女,此刻也莫名其妙的用很是同情的眼神,看着墨白, 突然的,墨白只觉得气氛有些恐怖…… 又仔细瞧了瞧皇后,实在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只好作罢,说起了正事“母后,不知此番召儿臣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却是先问道“你最近这段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事,最近朝中闹的厉害,儿臣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便在府中静心休养。”墨白轻声回道。 “嗯,如今时局不稳,其他的都不重要,平平安安就好!”皇后听他这么说,想到那储君之位,心中微痛,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伤感。 见皇后神态,墨白倒是洒然一笑“母后说的是,也正好上次与梅清风一战后,身上还有些伤势,最近一段时间乱中取静,反而趁此机会,安下心来调养体魄,您瞧,我如今也算是大好了。” “那就好!”皇后如何看不出来墨白是在宽她的心,不过听闻墨白伤势痊愈,还是心里高兴。 又问了几句墨白伤势的具体情况之后,确定墨白已经无碍之后,皇后又不禁埋怨道“你自己有伤在身,上次那长青丹就不该给本宫,你应当自己服下才是,你若不好,本宫便是身体好了,又如何能安心?” “母后不必挂怀,儿子的伤,儿子心中自是有数的,长青丹虽然珍贵,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一颗长青丹而已,儿臣若想要再炼便是……”说到这里,墨白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要到母后这儿来走一趟的原因。 要说明王府最近有什么事能让陛下上心,那便也只有这长青丹了。 他不奇怪定武会知道此事,他在府中开炉炼制长青丹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 但明王府还处于被监管的状态,大批药材进出,定武帝想要查清此事并不难。 搞清楚了情况,墨白的脸色却是不免一沉,不是因为长青丹。 长青丹再珍贵,墨白也没什么舍不得。 可他看不得定武帝如此一次次的伤害皇后,好不容易来皇后这里一趟,结果却仅仅只是为了利用皇后取得长青丹而已。 皇后心中能不难受? 墨白抬眼,看着皇后明显带着紧张的神色,似乎有话想说,又很是迟疑的样子。 心底暗吸口气,压下浮杂情绪,随之笑了笑,开口道“说起长青丹,儿臣最近倒是刚好又开炉炼了一次。” “可有收获?”皇后一听,眼神明显亮了亮,连忙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有过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收获很是不坏,一共得了丹丸九粒!” “九粒!”皇后神色明显立刻便放松了许多,又不禁心中骄傲,笑道“我儿果然有出息。”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老嬷嬷,很是得意道“当初得知皇儿有志医道,本宫曾求到太医院头上,想择一人教导皇儿,结果他们一个个有眼无珠,如今见到皇儿的成就,想必当初那些人,怕是定要后悔了。” “娘娘说的是,殿下如今医道,便是称天下无双,那也绝对是当得的。”老嬷嬷连忙笑眯眯道。 墨白见皇后高兴,心底又是一叹。 他是不满陛下如此待皇后,但皇后心里终究还是对陛下有情的。 所以,这丹若是不给,其实最难过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皇后。 也罢! 墨白想到定武寿数已尽,到如今便是他也无力挽回了,没有多少时日了,以后,他也没有机会再给他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白不待皇后开口,便主动从怀里取出两个丹瓶,一个递给皇后道“玉清等六位跑来求去了六粒,如今我手中还剩下三粒。此丹虽效用非凡,可作用于人气血,再发生机,延寿元之效。但天地有道,命数有常,终究是有底线的,强求不得。母后已用过此丹,再多服已无甚大益,不过多留一粒在身上总是好的。” “就剩三粒了?”皇后脸色微微一顿,看着他手中丹瓶,眼眸动了动,却是又犹豫了。 墨白却不管,将丹瓶塞到她手中,又将另外一个丹瓶递给皇后身边的那老嬷嬷,微微一笑道“这一粒便给姑姑服下吧,若能善用,姑姑或能有机缘,修为再进一步!” 老宫女闻言,面色当场而惊,随之眼眸湿润,直接冲着墨白躬身“殿下恩赐,老奴心领了,此丹实在珍贵,用在老奴身上太浪费了,还请殿下务必收回。” “姑姑多年照料母后周全,于我而言,恩超泰山之重。此丹便是再珍贵,也无法与母后安危相提并论,此丹乃是我作为儿子对母后的孝心,姑姑无论得收下!”墨白摇摇头,毫不犹豫道。 老嬷嬷听完,有些无措的看向皇后。 皇后点头,看着老宫女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荣辱与共,皇儿能有这份心,你我都该高兴,收下吧,收下吧!” 老宫女看看皇后,又看看墨白,顷刻间泪如雨下,颤抖着手接过玉瓶。 皇后见老嬷嬷情绪过于激动,顷刻便已是泪湿衣襟,轻声道“我与皇儿再说会话,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知道自己此刻形容不堪,没有拒绝,领命退下了。 待她下去之后,皇后握着手中的玉瓶,又递还给墨白,抬起头来看向墨白,沉声道“一共才九粒,你给了玉清真人等六粒,如今又给我们两粒,那你也就只剩一粒了,你自己呢,还有王妃呢?拿回去吧,既然我服下已无大用,便不要浪费了,给王妃吧!” 墨白看着她递回来的丹瓶,眼眸微微闪了闪,他倒是没想到,皇后居然放弃了。 他很清楚,这粒丹是陛下亲自来向皇后要的。 然而此刻,皇后却看似若无其事的将此丹还给了他,不让他看出一丝异状来。 墨白将这些压在心底,笑道“母后,这丹虽然珍贵,可就是我自己炼的,怎么会少了自己用度,您放宽心便是,等下次我再备齐药材,多炼一些,到时候给您当糖豆吃都没问题!” “瞎说!”皇后一怔,有些不信,却被墨白的话逗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就算真有,母后也不敢如此糟蹋。” “其实真的不算太难,只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材正是生长在战区,所以目前收集困难了些,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问题罢了,儿子和王妃都还年轻,等以后凑齐药材再炼便是了。”墨白胸有成竹的笑道。 如此一说,皇后才稍稍释怀。 她当然需要此丹,但是若是要拿儿子的份额,那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这世间,她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墨白。 即便是陛下想要,她也舍不得。 “还差什么药材,宫里药库中定然是有的,你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准备!”皇后终究是收下了,却是如此道。 墨白却笑了笑,如今天下最大的药材商便是他明王府,说句自大的话,连宫里每年的贡药,都要经过他的手。 。 第509章 油尽灯枯 “母后不必操心,儿子心里有数,这事暂时不急。”墨白摇摇头。 “皇儿,陛下的身体近来不太好,你……”皇后想了想,最终还是对墨白说道“母后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无论如何,终是父子!” 墨白闻言,微微沉默后,才缓缓道“母后放心,我会去看陛下的。” 听墨白这么说,皇后心中又为墨白而心疼。 一直到墨白离开,皇后最终也没将她会将这粒丹丸给陛下的事,告诉墨白。 不是她想瞒,而是她看到了墨白方才犹豫的态度,她不想再给墨白添堵。 眼见墨白告辞离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沉寂。 生在天家,有些事情,她根本改变不了,陛下对明王实在太过残忍,这其中的是非,已经是注定的结果,没有人能够解开。 老嬷嬷回来了,看着皇后的模样,她将手中那丹瓶递了过去“娘娘!” 皇后看着丹瓶微征,又看向老嬷嬷“为何给我?” 老嬷嬷笑了笑“老奴寿元还长,用不着。” 皇后眼眶发红,她知道,不是老嬷嬷用不着,而是知道她担心陛下。 皇后自己手中那一粒是陛下要的,但是一定会给国朝真人用。 而陛下如今身体不好,不管这丹能否治好他的病,却总能有些益处。 “不用了,你收着吧,陛下并非修道之人,此丹作用不大,我已经让皇儿去看陛下了,他一定能治好陛下的,用不着这个。”皇后最终摇头拒绝了“若以后真的需要,本宫再让皇儿开炉便是,不用如此。” “这……”老嬷嬷听皇后如此说道,看着手中的丹瓶,眼中挣扎了一下,却还是道“那便等殿下再次开炉,娘娘再替老奴要上一粒。” “好了!”皇后笑了笑,伸手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咱们相伴这么多年,我却没什么能够给你的,这是皇儿的心,也是我的心,嬷嬷,别让我不安心。” 老嬷嬷嘴唇微颤,眼睛又红了。 “好事,这是好事,不用哭!“皇后笑着道。 说罢,缓缓抬起自己手中的玉瓶,轻轻揭开瓶盖,却是忽然一愣。 随之又是神情微变,摊开一只手掌,又将玉瓶斜下,老嬷嬷正自不解,刚要问怎么了,却是忽然也跟着愣住了。 便只闻一阵丹香扑鼻,而皇后手掌之中,此刻竟不是一粒,而是两粒丹丸。 主仆俩对视一眼,皆是愣怔了一下,老嬷嬷赶紧将自己丹瓶打开,倒出来,却见只是一粒而已…… 皇后回神,眼角泪珠滑下,手紧紧握着丹瓶,道“本宫怎么糊涂了,皇儿是最最聪明的人,他既然从福安口中知道陛下来过,定然是已经想到了,这丹是陛下要的,他只是装作不知道,借本宫的手交给陛下而已……” 老嬷嬷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看向了门外,半晌,温和笑道“这都是殿下的一片孝心,娘娘应该高兴!” 皇后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毕竟是父子。 …………………… ……… 出了皇后宫中,墨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定武。 虽然已经答应了皇后,但他知道陛下已经油尽灯枯…… “殿下!”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白回头,只见一人追来,细细一看,认出来人正是那福安,见到他,墨白突然就想到先前皇后似有古怪的模样。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待他到了跟前不禁问道“福安,我给你治病的事,你和皇后说了?” 福安顿时脸上惶恐之色一闪,连连弓腰,怯怯懦懦道“殿下,我……” “好了,别吞吞吐吐了,你是不是告诉了娘娘,我找你打听过陛下来过的事?”墨白忽然就全明白了。 果然,福安有些忐忑不安的点头。 向墨白说明了,他回来之后的事。 原来,他回来后,向皇后就墨白恩典的事,再次谢恩。 同时也大表忠心,表明自己受了殿下大恩,今后必为皇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结果皇后却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他是否向墨白泄露过什么消息的事。 一通逼问,自然的这位也没胆瞒,就将告诉墨白,陛下来过的事说了。 此刻墨白算是明白了,这位也算倒霉,皇后其实是觉得不好找墨白开口替定武要丹。 所以才会关心福安有没有在明王府乱说什么,怕墨白心中多想。 墨白不由苦笑了一下,难怪母后先前曾故意敲打了他一下,敢情是她不满自己瞎打探消息啊。 墨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对福安挥了挥手“没事,放心吧,母后不会因此事责难你的,尽心效命便是!” 福安闻言,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他本来就是来求墨白为他在皇后面前说几句好话的,有了这个答复,也总算是安心了些。 墨白不禁摇头,心道好险,今日要是逆了母后的意,就是不肯给丹的话,搞不好,母后当真要他留在宫里,为所有人诊病,也未尝不可能啊。 叹了口气,墨白看向御书房方向,又琢磨了一会,终究还是过去了。 门口内侍看到明王来了,顿时一愣,下意识的便是一缩脖子。 倒不是怕他,而是每次这位过来,陛下都定然不会愉快,发一顿脾气是少不了的,这对皇帝身边作为内侍的他们来说,绝对不算好似。 心里觉得无奈,脸上却不敢放肆,还是连忙行礼“殿下!” 墨白自然没顾忌到他们心底想法,他与其他皇子不同,也从没想过结交他们,只点点头问道“本王有事求见陛下!” “请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秉!”内侍回道。 他进去后,墨白却有些拿不准定武会不会见他。 不过想想,应该是要见的,毕竟他还想要丹药呢。 果然,不一会儿,内侍便出来了“殿下请!” 随着内侍迈入御书房中,却只见,殿中竟然有不少人在。 墨白眸光微顿,一一看去,倒是都能认得。 回到京城这么久,虽然没有与朝臣相交,但认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一共六人,其中内务总长张邦立是熟人,另外五人均是当今朝堂上,最为权重的阁臣。 大夏总体来说,政体是皇帝总览全局,下设内阁总理政务,再设吏、户、礼、刑、兵、工六部,然后再加上监察与大理寺院。 即便这些年一直在坚持改制,实际上总体框架不可能变,事实上,不论到哪朝哪代,基本上中央集权的模式,这总体框架就是固定的。 改制也只是权重权轻的调整,但不管怎么改,朝堂之上权利最大的永远是阁部官员,他们也就是所谓的正一品大员。 墨白倒是没想到,定武帝此刻居然在议事,他还以为既然召见他应该是没人在的。 见诸人都朝自己看来,墨白也懒得多想,给定武行了礼。 “起来吧!”定武倒是神情平静。 墨白起身,眸光在定武脸上定了定,随之便是瞳孔一缩。 他此来见定武帝,其实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看看定武帝的情况,虽然他已经不存希望了,但定武帝还能坚持多久,也是必须了解清楚的。 而此时的定武帝,高坐在上首,竟然不见颓靡,反而精神明显旺盛,很有威严。 墨白所惊的当然不是他有好转迹象,他只需一眼便可看出定武此时的状态乃是药物所致,让他惊的是,定武的情况竟比他之前所推测的要差了太多。 “遭了!”墨白心下当即一沉,眸光豁然电转,直扫定武身后。 那里空无一人,但墨白却能感受到真人的气机,墨白心中狂跳,定武的情况已经到了墨白一眼可见真实的地步,又如何能够瞒得过真人的眼睛? 墨白眼神再次落在定武脸上,他想看看定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却见定武神色如常,见他直视,眉头微皱,轻声道了句“先在一边候着!” 墨白压住心中惊骇,退到一边不出声了。 “接着说!”定武眸光回转,看向诸位阁臣。 诸位阁臣又不免扫了一眼墨白,很诧异定武居然将他留在这里听。 墨白其实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一个人站在一边默不出声,心中只在想定武现在的催发药是谁给他用的,是太医院吗? 如此透支生机的药物,便是定武认不出来,真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定武却还是用了。 墨白强自平抑呼吸,在他的猜测里面,定武若情况好,最多可再撑三个月之久,最低也可再撑两个月左右。 然而,此时看去,定武怕是一个月都难了。 甚至这等虎狼之药,加上强制镇痛方剂的使用,极有可能随时断掉他的生机。 墨白心绪起伏,他还好来了这一趟,还好未因一时之气拒绝给他长青丹,否则,真有可能随时听到皇宫钟响! 不过,就算长青丹也已经无济于事了,顶多也就是让他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过一些…… 墨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还是不免听到了他们在谈什么。 果然,这么多阁臣聚在一起,所议的正是联合谈判的事项。 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墨白对此还是知道的,这轰轰烈烈的谈判已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了,这或许也是唯一能让墨白心中稍安的事。 。 第510章 只能走 “陛下,林氏要两粤辖制权,并独成一军编制,其实乃是做贼心虚,担忧国朝清算,欲携重兵以自保的心思,所以此二点,乃其谈判底线所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步。此于我朝而言,其实也算早有所料,不如暂且由他,只待先扫清了旗蛮,没了外敌虎视,林氏便有两省之地又岂能抗衡我国朝?” “不错,此次谈判,虽未竟全功,但也基本达到了预期。如今局势不平,我等若是对南军逼迫过甚,难保其惶恐之下不生异心,陛下当早做决断,若久拖不决,唯恐夜长梦多,于我国朝不利。” 墨白站在一旁,听到有阁臣出班,语气凝重对定武帝劝道。 只稍一思忖,墨白便知,今日这内阁诸臣之所以全部到齐的目的了。 原来是来给定武施压的,这事他心里大概有数,诸事已定,缺的也就是拍板了,然而定武却迟迟不决。 南军和四阀方面最近几日已是动作连连,好似若国朝再不签约,那便随时准备撤离京城。 不管林华耀会不会真的走人,只是他这动作一摆出来,国朝内部就绷不住了,大臣们还是“以和为贵”的,自然不愿再起内战,四面皆敌。 深恐当真谈崩,也不得不来帮助南军和四阀来给定武压力。 墨白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就只见定武帝神色深沉,微默后,缓缓开口道:“这条约一签,便等于昭告天下,弑君乱政的林贼,从此非但无罪,反而成了有功之辈。” 闻听此言,阁臣几人对视一眼,都到这一步了,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张邦立连忙躬身拱手,声音严肃道:“陛下,这联合条约,是以南军向国朝投诚效忠为主旨而拟定,绝非有伤国体之事,此乃陛下宽仁,赐其戴罪立功之恩德,天下人必不敢妄加非议。” “那便拟约呈报吧!”定武轻叹一声,他心里也有数,已经谈到这一步了,再说不签,基本不可能。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不签,心中也想借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去消磨叛逆,之前迟迟不决,只是还想再继续逼迫南军与四阀继续让步而已。 定武终是应下,张邦立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松口气,站在一边的墨白始终没出声,可他的呼吸却是隐隐一松,心口卸下一块大石。 几位阁臣离开的时候,眸光都不由在墨白身上微顿,各有意味。 墨白自然无心回应他们,待张邦立也出去后,墨白才踏步来到殿中央,再次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嗯!”定武也不看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一边打开,一边随口问道:“何事见朕?” “儿臣听母后说,父皇今日身体欠佳,特过来请安!”墨白轻声道。 “知道了!”定武看了眼墨白,微顿,又垂下眼眸:“退下吧!” 墨白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闪,却是没走。 “还有事?”定武皱眉再次看向墨白。 墨白眼神微敛,最终眼神扫了一眼定武身后,心中微动,什么也没说,躬身一拜:“儿臣告退!” 待墨白离开,定武才抬起头来,眸光盯着墨白离开的方向,眼中微闪。 门外传来声音,只见内侍手中端着一个锦盒,快步入内,躬身行礼后,将锦盒呈上:“陛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一件东西!” 定武帝闻言顿时眼神一亮,直接站起身来,声音高了几分立刻道:“呈上来!” 内侍小心呈上,定武亲自将锦盒打开,拿起盒中玉瓶,揭开瓶塞,顿时满堂生香,闻得这丹香,定武只觉心神一震,脸上一抹红润闪过,盯着丹药的眼睛明亮异常。 内侍也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眼神不自禁的落到了那丹瓶之上,却很快清醒过来,连忙掩饰失态,躬身低头轻步退出房间。 良久,定武终于克制住了一口将其吞下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将丹瓶盖上,沉声召来内侍,将玉瓶放入锦盒,沉声道:“送去太医院查验清楚,若无误,直接送到真人阁下手上!” ……………… …… 池塘边,一群锦鲤悠闲自在。 墨白负手默然而立,眺望远处,眼神沉思。 突然,一道白衣身影蓦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随即缓步走来。 墨白似毫不意外,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转过身来,眸子静静盯着缓步走来的真人阁下,并未行礼,只是轻声道:“我一向敬重阁下,决不愿妄加揣测。” 真人闻言,却是行了一个道家揖法,才轻轻摇头,却只是低语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如果我没猜错,此事陛下应该还蒙在鼓里,真人,我想不通,陛下视阁下为国朝守护,最信任的人,阁下怎会如此行事?”墨白眼神依然平静,语气也并未变化,但眼神却是移开,看向了湖中那群锦鲤,继续道:“我与陛下关系虽然紧张,但不管如何,他也与我因果至深,你又是哪里来的滔天之胆,竟敢对我父皇动手?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即便这里是皇宫,你今日怕也在劫难逃。” 随着墨白的称呼从阁下变成了你,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一下。湖中那群锦鲤突然一阵惊慌,随之潜水奔逃。 真人并未立刻辩解,两人之间默了默之后,真人也看向那群奔逃的锦鲤,眼中一抹悲哀闪过,随之又苦笑道:“殿下莫非怀疑是老道会谋害陛下不成?” 墨白摇头:“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事实是,陛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正在被谋害,而你没有阻止。” 真人并未在意墨白的话,眼神罕见的出现一抹复杂之色,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说来确实乃是老道失职,皇后寿宴当日,殿下曾给陛下送过药,殿下应该还记得吧!” 墨白闻言眼神陡然一凝,转头看向真人:“真人莫非要说父皇是服了本王的药,以致如此?” 真人摇头:“非也,陛下未用殿下之药,老道自作主张,让太医院查探,发现殿下此药,功效主镇痛养元之效而已。太医院故以此判断,殿下也确诊陛下只是顽固风疾以致头疼而已,此症只需加重止痛便罢,故而太医院效仿殿下,只单以镇痛养元为陛下开方。然,服药几日,头痛渐止,陛下人却渐瘦,精神亦开始萎靡,太医院断,此乃镇痛药的毒副作用所致,故加重滋补,以期固本,又服几日后,老道却豁然发现,陛下竟生机突然虚浮……” 墨白脸色早已是一片铁青,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药造成了这一切。 要说太医院错了吗? 其实没错,就是放在后世医学来说,定武的情况,也唯有保守治疗而已。 所谓保守治疗,主旨也不过是止痛加培正,止痛可扶正精神,养元可扶正血气,精神与血气能强大一些,自然就不会那么快被邪气击倒。 可方案没错,却非可随意为之, 所以墨白配的药,在止痛和养元之间,斟酌又斟酌,尽量适合定武当时的情况。止痛是要止痛,可但凡止痛药,均毒副明显。 养元也是要养元,可定武实际情况是早已虚不受补,非常危险,墨白小心的维持着这份平衡,让定武能够尽量不受痛苦,又能尽量多活一些时日。 太医院的人不能说做错了,他们的确解决了定武的头疼,但他们也让定武提前结束这一生。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倒是不再怀疑有人针对定武暗害。 定武的生死,他早有准备,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其他人动手,定武在皇宫里都有人敢动手,他还如何是敢将皇后留在皇宫的? 而起如果国朝真人这尊存在参与其中,那其中暗含的影响就太大了。 微微沉吟,他盯着真人再次问道:“若如阁下所说,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为何不来找我?阁下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办法救治陛下?” 真人并没回避,直言道:“第一,这事太大,老道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陛下的情况,包括殿下在内。二之,陛下的病症明显异同寻常,殿下竟只以止痛药治疗,要么是殿下确实未看出陛下情况,要么便是殿下治不了来便是心怀不轨,有心谋害陛下!” 墨白闻言微顿,终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真人的反应完全和他一样,首先便是害怕泄露消息,影响太过恐怖了。 良久,墨白一叹,微微摇了摇头:“太医院那边不会泄密吧!” “陛下已经数日不曾见太医,可能知情的都已小心处理干净。”真人虽看似淡然,却到底是国朝大内的守护者,轻重缓急,自然不会不知道,该雷霆手段时,他又岂会手软。 说到这里,真人看向墨白,声音紧张:“陛下那边,殿下可还……” “我会准备一些药……如果陛下能够静养吗,应该还能坚持月余……”墨白没有再说下去。 真人眼中光芒微微一暗,他来的时候,其实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陛下还不知道。”真人沉默片刻,抬起头道。 “阁下看着办吧,最好等林华耀等人离京之后,有一点提醒阁下,若陛下突然知情,大痛大悲之下,恐三五日便将生机绝灭!”墨白转身。 他知道真人不可能一直瞒着定武,其实也无需他瞒,最多再过十天半月,定武自己便会知道,但当前是不能说的,林华耀还在京城,若定武得知自己的结局,很难说,他不会立刻大开杀戒。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真人,微微沉默,开口道:“拜托阁下一件事,帮我保住母后安平,我还阁下一个因果!” “殿下何出此言?”真人一愣,但随之就反应过来,诧然道:“殿下莫非……要走?” “只能走,否则陛下知情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墨白神色平淡,转身,身影一纵,消失在远处。 真人望着他身形远去,无声良久。 他无话可说,如墨白所言,当陛下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提其他因素,单只墨白神医之名,就会成为陛下最先迁怒的对象。 真人转头看看这偌大的皇宫,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凉意,在这风雨飘摇之际,陛下却将离去,身为最杰出皇子的明王却也注定无法留下主持局面,这大夏……d 第511章 走也要合理 回府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安排离京事宜,反而是一人独坐院内,面色严峻的思量了许久。 虽然定武帝病情恶化的速度是让他有些出乎预料,却还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毕竟定武帝的结局,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离京之事,对他来说,也算不得突兀,也早就在为此做准备。 之前他隐瞒王妃孕事的消息,连皇后都不曾告知喜讯,就将王妃送离了京城,又借杜鹃道门之行,让府中很大一部分力量随着她们顺势离京,这其中固然是有多方面的考虑,但又何尝不是在为离京而做准备。 可即便如此,当真要立刻离开的时候,墨白却还是不免格外沉重。 他并非在担心明王府的撤离问题,时至今日,早已非他刚入京时,身死皆由人一言掌控的形势了。 如今单只是他道门大尊的名头,便足以震慑各方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定武失去理智前,他自保的问题不大。 他此刻之所以如此踌躇,正是他离开皇宫时,真人心中暗叹的那句“这大夏会如何……” 墨白可以预见,一旦定武倒下,这京城必然要陷入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群魔乱舞,掀起一场滔天大浪,将这千疮百孔的国朝折腾到几近崩坏的场景。 “呼……”太阳西斜,余晖下,墨白思量许久之后,却还是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那夕阳余晖,口中低语:“没有办法……” 夕阳并不刺眼,墨白眸子却不自禁的微闭,有苦涩在其中一转而逝。 在这里独自枯坐了一下午,他最终,却不得不摇头承认,这即将到来的乱象,便是他不走,也镇压不了。 有苦涩,也有无奈。 若是定武肯给他信任,能让他登上储君位,有大义在身,他敢一试。 若是道门能真正归他统属,能真正让他如指臂使,他也敢一试。 若是旗蛮非此时侵入,不用担忧外敌虎视,他也可一试。 但很明显,这些都不如他所愿,若当真留下,就算万一扛过了定武临死前的疯狂,他也镇压不了这乱象,相反,他的存在,恐怕只会让皇子争权的血腥更加浓烈,让各方势力煽风点火的理由再多一个,让这纷乱的国朝越发混乱,让这团烈焰爆炸的更加猛烈。 清风徐徐,墨白面色已恢复古井无波,他道心稳固,并非遇事犹豫不决之人,既不可为,那多想无益。 转过身,墨白重新坐下,轻吐开声:“让陆寻义过来。” “是!”门口处,有身影一闪,一名黑衣卫随即闪身而逝。 不多时,便闻脚步声至,陆寻义快步入内,行礼道:“六爷。” “坐!”墨白轻轻点头,拿起茶壶,替对面空杯倒了一杯。 陆寻义见状,心中顿时一动,自从上次被墨白训斥过后,他心底始终有些不宁,此刻墨白的举动,倒是令他心底安稳几分。 知明王秉性,倒也不客套,微微一礼后,便自墨白对面坐下。 墨白微微抬眼,却是看向门口,沉声道了一句:“退下,警戒四周。” “嗯?”陆寻义刚刚端起茶杯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连忙又放下茶杯,面色一整看向墨白。 这明王府中最是安全,墨白此举,明显是有机密要与他说。 却只听门口风声微动,墨白这才转眸看向陆寻义,直接开口道:“京城不能待了。” 陆寻义闻言,面色顿时一变,直接惊的站起身来:“殿下,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居然要直接离京,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同时,他反应很快,墨白今日入宫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突然说这话,必然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几乎是一瞬间,他眸光顿时连闪,面色再变,心跳骤然加速,脸上一抹潮红浮现,不待墨白回答,就忍不住出声:“可是陛下他……” 话未完,就见墨白眸光直直射来,让他几乎一瞬间,便放低视线,同时收声。 两人之间顿时一阵无语,好一会后,陆寻义心情方才平复了一些,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定武帝就犹如压在明王府头上的一块大山。 明王府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拿定武帝没办法,作为明王府的人,站在他的角度,他知道不应该,但的确自从知道定武帝命不久矣,他便一直期盼这一天早点到来。 只有定武帝离去了,明王才能真正从大义上,到情感上,都再无绝对压制,真正开始放手四方,王威天下。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失态,是不应该表现在明王面前的,毕竟定武帝是明王的父亲,回过神来之后,陆寻义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抬起头重新看向墨白,眼中却仍是复杂万分,却见墨白似乎并未察觉他方才的异样,只是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似乎在沉思什么。 其实墨白当然看见了陆寻义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也知道他为何失态,但最终并未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陛下的情况我已回天无术,他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届时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对身后的考量,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都会是我,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就走。” 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脑海恢复清明,却是沉声道:“明王府这边问题不大,撤离的准备早已做好,只是皇后那边……” 墨白微微沉默后,随即沉声道:“母后那边应当无碍,陛下即便恼怒,也只是针对我个人,应当不至于迁怒母后,即便当真有所迁怒,宫里也还有真人阁下帮忙照应,要护住母后一人,不难。而且道门那几位还在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不敢坐视不管。”” “真人阁下?”陆寻义提起皇后,实则也是在为方才的失态做弥补,见墨白已然有了安排,他也就不再多说,点头道:“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今晚就走!”墨白闻言,微默,随即却沉声道。 “今晚?”陆寻义闻言一顿,看向墨白:“这会不会太仓促了?铁雄那边也还需要时间安排。” 对如何离开京城,明王府自然早有定义,当然不能是逃离,否则一旦定武倒下,搞不好就会被人以“谋害”陛下而故意逃窜为由加罪。 原本明王府是准备以铁雄在明珠与旗蛮征战伤重,危在旦夕为由,使墨白有急于离开京城,赶赴救治的理由。 时至今日,墨白明王府的情况,或许还没被外界摸透,但墨白身边陆寻义铁雄等人的情况,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作为重要心腹,墨白紧张,驰援千里救人,这也算合情合理,不会惹人怀疑。 不过要搞就得搞的像真的,经得住查,因为明王府有动静,必然会引人关注,总不能太假了,这一切虽然早有预案,但还是要时间来安排的。 墨白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却是摇头:“我之前也没想到陛下的情况会恶化如此之快,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安排了。铁雄那边的方案不能用了,正如你说,太过仓促,不完全准备好,是根本瞒不了人的。京城离明珠千里之遥,也许我还没到明珠,陛下就病危了,如此一来,本来就遭逢大变的陛下必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我是做贼心虚。铁雄伤重病危毕竟是假的,仓促做出来的情形,经不住查,一旦露出点痕迹,届时我们就当真是作茧自缚。所以,用铁雄来做借口已经不太合适了,必须找一个更合理的,让陛下和所有人都无法否定的理由离京。” 陆寻义闻言眉头也紧皱起来,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之前预案,没有想过陛下会突然之间情形这么危急。 陆寻义脸上愁容一闪,踌躇道:“那如今当如何是好?不管用什么理由,在这当口,都很难不惹人怀疑。” 墨白没有回答,却是眼神微闪,忽而问道:“之前杜鹃遇袭的事,查的怎样了?” 陆寻义微微一愣,不知墨白怎会突然又跳到这事来,却还是说道:“事发后,对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道门那边咱们的势力还是太薄弱,调查的进展很缓慢,到目前为止还难以分清,到底是黄庭府余孽干的,还是那几位自导自演的。” “消失的干干净净?”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刺杀杜鹃没有成功,他们目的没有达到,再来一次也不奇怪。” 陆寻义有些搞不懂墨白的意思,这件事虽说没查出来,但明王府里更认为这事是道门那几位搞的鬼,因为那时候明王答应了他们丹药,却拖着没给,所以那几位担心明王府会赖账,所以整这一出来“提醒”明王。 虽然出手之人大都是用的黄庭府的手段,但三山多年制霸道门,对黄庭府的手段同样精通,要伪装并不难,关键是当初伴随在杜鹃身边的不止虚离子等人,更有三山四门派去的高手,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来去无踪,若只有这点手段,三山四门凭什么称霸道门这么多年? 这事双方心里都门清,黄庭府背了黑锅,对明王府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方便了杜鹃行事,所以这事就糊里糊涂的定案了。 陆寻义不晓得明王此时忽然提起这事究竟是何用意,不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重新坐下,喝了口茶,眼中精芒一闪:“既然刺杀杜鹃不成,他们难道不会去刺杀王妃?” 陆寻义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不过随之却是目光陡然电闪,终于明白明王的意思,不错,王妃有孕的消息,再加上受袭之变故,足以令任何人都能理解明王深夜离京之事。 连忙躬身道:“是属下疏忽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是啊,王妃有孕,若真有胆大的,惊扰了她,本王又如何能不怒?” 第512章 梅云清之死 上清山原住地。 相比往日的气势,如今的上青山无疑是衰败了许多。 当然,香火总还是有的,这时代消息通传并不便利,梅真人陨落,上青山遭逢大变的事,身处上层的人知悉这变故,但大多普通百姓却还并不清楚。 尤其是当地的一些老百姓,更是丝毫不曾察觉上清山已然不是从前的上清山了,毕竟上清山虽然败了,但并非当真就所有人一起逃了,事实上,这么大一个弟子数以千计的庞大道统,若梅真人还在,或许可一言让所有人离开,但梅真人不在了,便不再有人能有那个威望统领全山。 如今梅氏嫡系虽然全走了,但还有与梅系不亲近的,也有抛弃不了祖庭的,还有些对明王府并不那么敌视的,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留了下来的人也并不少。 真要论起来,就只是赏青山如今还剩下的实力,也远远不是一般道统可比的。 别说宗师还留有不少,就连大宗师,上清山都还留有三尊未曾离去,更还有两三百个资质出众的青年弟子仍在,只要给他们时间,有二三十年光景,上清山或许不能和最鼎盛时比,但却绝对可以在道门之中名列前茅。 自从事变之后,这些留守的人,依然还在维护着上清山的大宗尊严,林素音等人来的时候,依然可见百姓来这里拜仙求神,奉些香火钱。 最早杜鹃是跟着林素音一起来的,但她却没有选择先从这里下手,虽然这些人如今已经无路可走,最好压服,但杜鹃还是选择了从黄庭府开始,只因她明白,即便是上清山破败了,她杜鹃也依然不被这些大山之人看得起,强行压服,未必有益,不若便随他们去,或许王妃更能被他们接受。 所以杜鹃很快就走了,独留林素音在此,对于安全方面,她倒不担忧,莫说这些人已经没了后路可退,一旦向明王妃下手,那必然只能落得满门诛尽得下场,就只说,这些人即便下手,也成不了。 玉清、太清还有四大家的人,是决不敢让王妃出事的,王妃的安全,他们会比明王府的人更上心,有他们的人在,杜鹃完全不用担心王妃的安全问题。 杜鹃所料,其实不差,可这世间的事,有时候真不是人可以料尽的。 云山殿! 殿宇背山而立,随不见雕梁画柱,位置却极好,初层时,云山雾绕,如置仙境。 曾几何时,这间殿宇在上清山也显赫非凡,只因此地乃是当代道门清风真人之女,四十便已登堂入室,前途不可限量的梅云清居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再回首,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梅云清并没死,在林素音的强烈力保之下,虽被废了修为,但终究是活了下来。 并且重新回到了上清山,并搬回了云山殿。 正所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成者王败者寇,上清山与明王府,能到今日这一步,其实说起来,始作俑者,正是这梅云清。 若非当初她纵容梅志峰对墨白下手,又何来今日之祸? 作为一切恩怨的罪魁祸首,到了,却还能有这般结局,说实话,也算是得天之幸了。 然而,作为梅云清本人,又是否会这么想呢,这便难以判断了。 不过回了上清山之后,梅云清倒确实安分了不少,或许是重回故地的原因,她的戾气逐渐不再那么重了,对林素音的态度,也逐渐好了起来。 “如今,我修为已废,风烛残年之身,能再回到上清山了却残身,已别无所求了!”大殿中,梅云清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林素音站在一旁,见状眼眶微红,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师傅也莫要颓废,修为被废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恢复,我身边的阿九就曾重伤修为尽失,如今却也能重入道门,师傅且静待一些时日,我定想办法为师傅治伤。” “罢了!”梅云清睁眼,摇摇头,看向林素音:“我知道,我能活着回来,你就已经尽力了,无需你再多费劲,便是真有可能治好伤势,我已年过四十,又还如何重新开始?” 林素音无言以对,只能低下了头:“是弟子无能!” “坐!”梅云清却似乎已经想开了,并没什么怨意。 林素音在她对面蒲团上坐下,有道童送上点心吃食,梅云清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林素音:“素音,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事难了,你师伯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答应我,将来无论如何,要保他一命,为梅家留一丝香火!” 林素音看着她递过来的糕点,曾是她最喜欢的点心,却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还怕师傅下毒害你吗?”梅云清苦涩一笑,却是直接拿过糕点咬了一口,并说道:“这里上上下下都被明王府的人控制,为师便是连自尽都做不到,就算有机会下毒,也不会对你下毒,不管如何,你总算是为师在这人世间最后的衣钵传承了。” 林素音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却是眼泪留下来,低下头沉默了。 师徒间一时沉默下来,好一会,低着头的林素音,活着眼泪将那块糕点吃完,轻声道:“师傅,您放心,您的嘱托,徒儿一定会全力以赴。” 梅云清看着林素音吃完,听闻林素音的林苏义,嘴角绽放一抹笑容道:“好徒儿,你终是没让为师失望!” 林素音抬眼,泪流满面的看着梅云清,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声音。 最终站起身来,退后三步,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梅云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睁大眼睛,看着正对她叩首完,跪在身前的林素音,脸色逐渐变化,当林素音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眼中最后的隐忍终于慢慢开始消失了,脸色变的疯狂而扭曲,伸手指着林素音,嘴角慢慢溢出了血:“你,你……” 林素音闭上眼,泪水早已花了妆容,身躯微颤:“师傅,徒儿自知对不起您厚恩,可是却做不到让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便……” “好,好……你竟然早就知道?”梅云清咳嗽两声,手捂着胸口,血迹染红了衣衫,看着面前跪立的林素音道。 林素音泣不成声:“师傅,我可以死,但不能牵连我的孩子。” “孽种……”梅云清最后倒在了地上,眼睛依然望着林素音,最后望着林素音的肚子,吐出了几个字:“我好恨,我诅咒你……” 门外,阿九一脸冰冷的转身,望着殿内那倒在地上的梅云清,眼中仍有杀意在四溢:“想谋害小主?痴心妄想!若非王妃保你,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恨!” …………………… ………… 余晖下,林素音就坐在蒲团之上,望着远处发呆。 这场景,她很熟悉,在这里她曾度过了六年岁月,也曾无数次的如此刻般望着夕阳。 不过此时此刻,场景依旧,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 在京城时,她时刻想着逃离,寻一清净地,然而到了这里之后,是清净了,可这份清净却让人压抑。 不管上清山和明王府和林家这三方之间,有怎样复杂的关系,也不论这各方之间究竟谁是正义的,单只对林素音个人来说,这里的确对她有恩。 所以,她无法干涉明王府与上清山的杀伐,她也插手不了明王与梅真人的生死对决,但却始终坚持要护住她师傅梅云清。 可事实上,无论她怎么做,一切变了就是变了。 不是她护住了梅云清,她们就还能做师徒,能再续以往的情谊。 也不是她回了上清山,就能再复往昔的家。 虽然自从回了这里,曾经的师长同门并未对她恶言相向,甚至依然敬畏有加,但她其实从来就不是个蠢人,能被赋予天资卓绝,又岂能心思不通透? 只是她愿不愿意去察觉而已,她可以轻易察觉到眼中那深藏的异样,她也可以察觉到梅云清对她态度看似变好的同时,那深藏着的虚假与恨意。 她并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但却又不得不想,梅云清是她师傅,对她恩重如山,她可以理解她的恨意,也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但却实在做不到容她用自己的孩子,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报复墨白。 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望着余晖逐渐弥散,梅云清曾经对她的恩重,仿佛一一浮现眼前,然而,最终,她亲眼看着师傅死去。 她有解药,却没有给梅云清。 她的心在颤抖,为了梅云清,也为她自己。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被动,被逼着去接受那一切,她从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今日之后,她的心再不能纯粹,再也不能自称无辜,因为就在今日,就在刚才,她也终于还是陷在了这生死情仇之中,并主动握起了杀人的刀。 …… 第513章 王妃遇袭 “娘娘!”阿九缓步走近正坐在蒲团之上,看着余晖降落的林素音,眼中一抹复杂闪过,轻声行礼道。 梅云清下毒的事,完全可以提前打断,也不用王妃介入其中,然而最终,王妃却选择了这样一种结局。 阿九有些看不懂,不明白王妃为何费尽心力保梅云清不死之后,又最终选择了,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林素音回神,却没有转头。 阿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梅云清已宣称伤重不治,梅系势力都已经走了,留下的大多与梅云清并无交情,所以上清山这边并未起波折。不过按您的吩咐,已经交代了上清山,他们答应厚葬。” 林素音再次落泪,阿九想了想又道:“葬礼,您是否要出席?” “我无颜再见师尊!”林素音摇头。 阿九嘴唇动了动,却最终闭嘴。 好一会之后,阿九才又道:“娘娘,此次下毒有关的人员,都已经被控制了,原本准备立刻处决,但殿下那边来信了……” 阿九说完,等候一会,却见林素音依然默然不动,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丹瓶递到林素音身前,终是躬身退去。 ……………… …… “梅云清死了?”玉清山林余满脸诧异的望着其他几位。 王妃身边二门四家均派了护卫力量,林余乃是玉清真人的亲传大弟子,一身修为已至大宗师境,除他之外,在此的还有太清真人弟子孔明真,连方孟谷四家的四位大宗师。 得悉梅云清突然死了,几人神色都有些诧异,说起来梅云清虽然修为尚浅,但与他们却也相熟。 毕竟梅云清是梅真人嫡女,与他们在身份上是相当的,往日里也还是交情不错的,虽然如今形势如此,几人不好亲近梅云清,但多多少少总还念几分旧情。 之前见她能活得一命,回到上清山来,这下场虽不算好,但也总不算太过凄惨,有王妃力保,后半生当也能过的顺利。 却不曾想,就一顿饭的功夫,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这事情不对。”孔明真倒是与太清真人一样,话少,却直接。 林余看他一眼,又看向连方孟谷几人,几人都不开口,林余便直接问道:“谷兄如何看?” 连方孟谷一向以谷家做代言人,谷立平抬眸扫了一眼林余:“明王府不是已经说了是伤重不治。” 林余闻言微顿,却是不出声了。 孔明真却是站起身来:“我去看一看!” 谷立平眼中顿时一闪,却是不说话,林余眉头微动,瞥了一眼谷立平,伸手拦住了孔明真:“孔兄莫急,这毕竟是上清山的事,咱们不好介入。” 孔明真回眸盯着林余看了半晌,最终一甩袖子,出了门。 “哎哟,孔兄这脾气,真是……”林余讪讪笑了声,见连方孟谷四人不搭理自己,也就转身而去了。 待他们走后,连家连均雨却是眉头微皱,看向谷立平:“梅云清死的应该的确有些蹊跷。 其他二人也纷纷点头,谷立平摇摇头道:“有没有蹊跷与咱们无关,咱们与她并无什么交情,那两位和梅云清倒是交情不浅,却想让咱们去出头。” 其他三人闻言,倒是点头,其实也都看懂了,林余就是想拉着他们一起去看看情况,不过梅云清虽然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但也总算是身份相近的人,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倒是让几人心中一时唏嘘不已。 孟家,孟起灵叹息一声:“偌大一个上清山都能说没就没了,一个梅云清又如何不能说死就死?” 谷立平闻言站起身来,负手望向远方,声音淡淡:“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便是咱们,也难逃这张大网,一步走不好,就会步了梅云清的后尘。上清山倒了,下一个倒的会是谁?咱们谁也不知道,还请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几人瞬息收起心绪,眸中凝重,同时点头称是。 谷立平望着远方夜空的眼中,却是神色波动不休:“乱世,是劫难,也同样是机遇。上清山遭劫,正是我谷家应劫腾飞时,三山统治道门的时代,该结束了……” 然而,才刚想到这里,却忽闻惊变。 “不好!”谷立平当即色变,想也没想,身形瞬息消失。 其他几人同样大惊,身形皱闪。 他们是何等修为,本身就一直随护在林素音左右,就是方才几人聚会,也并未离开太远,不过瞬息便至。 待得几人赶制林素音所在处,便只见林余和孔明真,已经到了现场。 地上正匍匐着两具尸体,而林素音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身边数名黑衣卫,还有他们几派的弟子,正在现场。 此刻林余正一脸紧张的替王妃诊脉。 “怎么回事?”谷立平满脸铁青,几步上前,盯着刚刚放下王妃脉搏的林余。 今日归林余当值,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所有人都日夜不休的护着林素音,还是划分了值事的,一日一人值守,他们也在近前,一旦有事能立马反应。 林余此刻脸色已满是苍白,顾不得说话,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身为大宗师,手臂此刻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递给王妃,要给她服下,同时口中声音带着嘶哑叫道:“丹师呢,快让丹师过来,快……” 见他惊慌的样子,谷立平,孔明真几人,同时色变,却还不及说话,便只闻一道怒喝声传来:“住手!” 几人转头,便见阿九正满头大汗,快步跑来,几人不及招呼,便只见阿九已握住王妃脉搏,下一刻,便已满脸苍白。 “怎样?”谷立平的心也提了起来。 “滚开!”阿九陡然一声怒喝,随即满脸仓皇样,与林余一样,先是立刻拿出一颗丹药给林素音服下,然后大声吩咐黑衣卫道:“立刻将王妃送往静室。” 黑衣卫并不含糊,立刻便抬来担架,将林素音抬走。 几人被阿九怒喝,心中愤怒,这一刻却出不得声,林余和阿九皆是满脸惊慌,明显王妃情况不妙,一旦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明王之怒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怕是比不得那梅云清要好…… 这一刻,几人也不敢碍事了,眼睁睁的看着阿九几人抬着林素音走了,焦急之下,也连忙跟上。 然而却被关在了殿外,进不去。 几人脸色皆是沉的可怕,谷立平突然盯着林余:“究竟怎么回事?” 林余方才失了方寸,此刻心绪倒是回复了些许,此刻听闻问话,也知这责任自己担不起,连忙道:“就方才我们商议那一会……” “哼,休要牵扯我等,今日乃你当值,出了事便是你的责任!”谷立平直接一挥手打断。 孔明真眼眸闪了闪,却竟然是没有开口。 林余眼见于此,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是气的浑身发抖,面色陡然一厉:“姓谷的,事已至此,你休要以为自己能够脱的开关系,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若当真出事了,我林余讨不到好,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孩子?”谷立平眼睛刹那瞪大,随即心猛的一沉。 一边几人也同样大惊失色,太清的孔明真也不再装聋作哑了,一个闪身来到林余面前,脸色青的吓人:“什么孩子?王妃有身孕了?” 林余强撑的气势终于是稳不住,身躯再次微颤:“我又如何能够想到,王妃竟有了身孕……” “孩子如何?究竟如何?”谷立平最先恢复神志,脸色略带狰狞,低吼咆哮道:“快说!” 林余嘴唇微张,却是面色越发苍白,说不出话来。 见状几人心皆沉到谷底,知道事情大条了,若王妃受伤倒还有说辞,可孩子不一样啊,这时代传宗接代的事,非同一般。 孔明真猛的转身,直接盯住身边弟子,想也未想,扬手一挥,就将其中一人扇得当场吐血倒飞:“你们干什么吃的,尔等竟让区区两个蟊贼近了王妃的身?” 一众弟子见状当场吓得噤若寒蝉,也是这时,才终于说出了情况:“并非我们不力,那两人是明王府黑衣卫带到王妃面前的。” “嗯?”谷立平顿时眼神一凝:“黑衣卫带去的?具体怎么回事?” 林余和孔明真也是同样一怔,林余也没搞清楚状况,他赶到时,第一时间就是看王妃伤势,还没来得及问,此刻一听,几人心中升起希望,如果是黑衣卫自己的问题,那几人总还有得说辞。 一番问询才知道,那两人的确是黑衣卫自己带过去的,据说是来向王妃请示梅云清伤势的,岂料突然之间竟朝林素音动手了。 他们发觉,立刻便支援,人多势众,那两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也不敢留手,直接当场就将那两人给宰了。 谷立平、林余、孔明真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如此来看,这事他们是有责任,但还是有得理由辩解得,他们是保护王妃,可架不住她自己作死啊。 受处分是肯定得,但或许不至于丢命,如今只能祈求孩子没事,若如此,他们得命应该是保住了。 可谁料就在这时,玉清山的一名宗师忽然道了一句:“看那两人的身手,却似乎有黄庭府的影子。” 此言一出,林余诸人陡然对视一眼,脸色又一次白了。 第514章 要是能一直安稳 自从旗蛮犯境,顷刻间丢疆弃土,再到军阀入京,联合谈判的一波三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京城当真就好如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来一点火星,然后“嘭”的一声,就将身在其中的各方人士炸的灰飞烟灭。 可以说,几乎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为将来所担忧。 一直到这联合条约的终于落实,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紧张气氛,才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 当然,这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所以对普通百姓来说,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京城的夜,仍然如以往一般,处于宵禁状态,大街小巷上依然有着成群结队的巡防兵不住在四处穿梭,更不时会有马蹄声疾驰的声音,让人一阵阵心惊肉跳。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一切却真的不一样了。 比如林氏等军阀,终于可以在这京城里,安安心心的睡上一个好觉了,不用再担心忽然被兵士闯上门来割了脑袋。 又比如满朝大员们,也终于可以长长的松一口气,至少暂时不用再担忧,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将这奔来就千疮百孔的国朝,和他们现在拥有的权势与地位直接撕的粉碎。 不管将来如何,这条约一签,至少国朝目前所面临的重压,将会得到很大缓解。 就连消息灵通一点的商贾,在得到联合落定的消息之后,都忍不住为之信心大振,不再随时准备着收拾细软跑路。 总而言之,这个夜晚,许多人脸上的深沉终于是淡下了几分,借着今晚的好月色,再起往昔盛景时的悠闲,忍不住对着月色畅饮几杯。 住在名府大街的蔡府,蔡元德蔡老大人,便是如此,此刻在这小院之中,准备了一壶美酒,几碟小菜,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悠闲。 之所以要特意说起这蔡府,蔡元德老大人,其实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他蔡府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意思。 没错,这蔡府,正是那和明王府只有一墙之隔的蔡府。 而蔡元德老大人,也正是那位之前曾为是否要搬家而焦虑万分的那位蔡大人。 毫无疑问,要说起这段日子承受的压力,这位身为明王亲密邻居的蔡大人,便是在满朝之中,也绝对找不出几个敢与他比的…… “好久没见老爷您兴致如此之高了,这苦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只望这世道能够一直如此安稳就好了。”蔡夫人陪在一旁,见老爷难得的如此悠闲,不禁也含笑问道。 “安稳?”蔡元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吃了两口小菜,方才放下筷子,嘴里呵呵笑了两声才道:“夫人莫非以为这世道已经安稳了不成?” “啊?陛下不是已经应允了么,这联合条约也要正式签订了,莫非还会再起变故不成?”夫人闻言,一时惊愣,脸上笑意也是刹那维持不下去了。 国难之际,便是妇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不能幸免,官场人家的妇人,懂的更多一些,受的惊惧也同样更多一些。 “联合条约是签订了,可夫人莫非不知,这联合谈判,谈的是什么?”蔡元德闻言,又是摇了摇头,不过嘴角却是依然含笑道。 夫人闻言,神情微顿,却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蔡元德又拿起酒杯:“这联合条约说到底,就是国朝联合地方军阀,共同出兵抗蛮的意思,这条约一签,反而才是真正倾国之战的开始,这九洲大地,自今日始,才算真正要遭逢大劫,生灵涂炭了!又何来安稳一说?” 夫人脸色不禁变了,其实她也能想到这些,只是见老爷今日格外放松,一时间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此刻心里又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却见蔡元德仍自一派镇定之色,方才安下神来,又问道:“即是如此,老爷还兴致如此高涨,想必这场仗我们一定能够打赢的吧!” “说不好,说不好啊!”蔡元德闻言,脸上笑容也不禁收敛了起来,又不自禁的复了几分深沉。 一见老爷如此,夫人终于淡定不了了,明显开始有些惊惧了,急问道:“老爷,那又当如何是好……” 蔡元德却在此时,又摆手一笑,不慌不忙道:“夫人无需惊慌。” 说罢,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前行两步站定,负手望天,仿佛又恢复了曾经那大老爷的气度,不慌不忙道:“这条约一签,的确是要兵祸连天,这仗能不能打得赢,目前也的确还不好说。但倾国之力应战,便是旗蛮兵锋再强盛,这仗啊,即便是赢不了,要输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不知得打多少年呢,所以夫人,你且安心便是,便是外面生灵涂炭,京城之地,今后却还是安全无虞的。所以啊,如今这条约一签,为夫之所以倍感轻松,只因战事虽然就将扩大,但不管于国朝,还是于我们自家,都总要好过从前时候,内忧外患交困,连这京里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现如今嘛,不管怎么说,大势总算是落定了,至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的身家性命,是无虞了,夫人无需惊慌。” “这便好,这便好!”夫人一听,心中巨石顿时放下了,莫说什么国家将来如何,大战数年这天下百姓又如何。 这时候就连朝中大员,都只为自家身家性命打算,又何况一妇人家,莫说什么国家如何,能保证自家不遭难也就安心了。 夫人松了口气,心智回复平稳,又不禁叹道:“咱们总算无需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想想之前,差点连祖宅都要舍弃,真是……” 夫人只是从心一叹,却不想这话一出,旁边的蔡元德脸上却是忽而笑容凝固了。 见老爷半晌不说话,夫人偏头望去,见老爷面色忽变,问道:“怎么了,老爷?“ 蔡元德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似乎突然又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摆摆手:“无事,天不早了,夫人且先去休息,老夫再待一会。” 夫人见蔡元德面色有异,重新坐回石凳上,想问发生什么事,却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便不敢打扰,只得应声回房。 院中安静下来,蔡元德眸光才缓缓抬起,看向了院子另一边。 今日着实放松了,一时间他都忘了明王府带来的压力,直到夫人提起搬家之事,那股压力瞬间便重上心头。 是啊,今日怎能忘了明王府? 这联合条约签不签订,明王这个不安分得主,都还住在隔壁啊…… 蔡元德看着面前酒菜,顿觉荒唐,住在这位隔壁,岂敢如此得意忘形?竟敢在这院中如此高谈阔论,他不由自主的开始细思方才那番话,究竟会不会犯到隔壁的忌讳,一时间冷汗都不由湿透了后背。 回想许久,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说为安抚夫人,有些话显得不太好,但终究并没有什么忤逆国体之言。 心中安慰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紧张的侧耳倾听对面动静,良久,除了偶尔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之外,不见其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感受着后背的冰凉,他又不禁心中暗道:“这哪里能够得放松,条约签了,住在这位隔壁,也同样还是得提心吊胆哪……” 再次抬眼看向这宅子,搬离主宅得心思再一次浮现。 却又在下一刻打消,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之前其实他就曾考虑过许久,甚至差点就真得搬走了,但最后却放弃了,依然选择住在这里。 想到这事,他又不由将目光看向了隔壁院墙,心中也是复杂得很。 其实之前最终决定不搬家,是有缘故的。 就在之前,那楚家小姐来明王府求医之后,有一日,隔壁突然有人登门,将他吓的不轻,以为祸事终于来了。 却没想到,那身负长刀,煞气逼人的黑衣卫,竟然只是留下了一张药方。 当时蔡大人望着那张药方,冷汗淋漓,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找太医验证过方子之后,确认只是一张安神助眠的药方之后,心中的惊骇才缓缓平复。 他考虑许久,都不明白隔壁那位究竟什么意思,要说完全不明白,倒也不是。 毕竟这方子主治,一眼可明,就是缓解焦虑,安神之用,而他自己和家人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自从明王回来后,他们全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体自然不好,这方子之用,明显就是给他们治病的。 这他明白,他不明白的是,明王为何突然要给他治病。 考虑许久,方子他还是没用,倒不是怕方子有问题,主要是不敢与明王府牵连。 所以便找太医修改了其中一两位药的分量,至于抓药时分量上的事,又有谁能够说的好,总之,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全家服药过后,神志确实好了许多。 说实话,这事过后,他对明王府的态度的确有所改变,至少通过这张药方,让他觉得,明王府最起码并不会无缘无故就随意对他一家下手,这也是他选择留下的主要原因。 可要说他就此放心了,那当然也不可能。 就算明王府不主动为难他,他也还是害怕,毕竟隔壁时不时就执刀仗剑,血染四方。 这刀枪可不长眼睛,谁说得准,哪天搞不好就有一把刀凑巧从隔壁飞了过来,又凑巧正好砍在他的脑袋上,那就真是…… 第515章 明王暴怒 想到这里,蔡元德不禁摇头苦笑,却又忽然一顿,突然想到,似乎自从东宫宴后,住在隔壁的邻居就很安静了,再未搞出过什么事,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此刻想来,竟让他莫名的有一种不适应…… “要是能够一直如此安稳该多好!”蔡元德口中喃喃,竟如他夫人方才那般,发出了一样的感叹声。 一将注意力放在隔壁身上,蔡元德就难以再从容,静坐在院中,耳朵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很安静,他专注的听,也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脚步声若隐若现。 邻居时间长了,他听那脚步声,却竟然也能慢慢有些分辨的出,那应当是明王府,黑衣卫在巡视府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又有熟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夫人来了,一回头,果然就见夫人披着衣裳,正朝他走来,明显有些担忧的望着他,来到近前,轻声道:“老爷,夜深了,还是赶紧歇吧!” 蔡元德抬头看看天空,月已经正当中了,原来一时不觉,方才紧张之下,他竟已经在院中独坐许久了。 见对面并无异样动静,不由也失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自找的,一时放松,导致乐极生悲,在此担惊受怕许久,凭白受了这番罪,站起身来,冲夫人点点头笑道:“好!” 说罢,站起身来,两人正准备回房,却是忽的,蔡元德却面色微微一变,停步扭头看向侧面院墙。 夫人不解,也转头看了院墙一眼,却不见异常,不禁问道:“老爷,怎么了?” 蔡元德眉头微皱,盯着那院墙,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夫人道:“夫人,你方才可曾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好像脚步声有些杂乱,似有匆忙?” 夫人微愣,又再次转头看向那院墙,同时屏住呼吸,细细倾听,却似乎的确听到有脚步声正在远去,但很快就听不见了,并不见什么异常,不禁看向老爷道:“老爷,不曾见有何异常啊,这怕是王府中巡逻卫士走动吧。” 说到这里,夫人看向老爷的眼神有些狐疑起来,心道,脚步声重了点,您都能听出来? 而且还似有匆忙?这…… 话不好说,却是轻声对蔡元德安抚道:“老爷,这夜风凉,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蔡元德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但他之前便常听明王府的动静,倒还真是有一些心得了。 明王府黑衣卫的脚步声,相较自家家丁并不一样,黑衣卫的脚步沉稳而有力,落地没有丝毫轻浮,很少见那种拖在地上杂音不断,亦很少有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乱象。 时间长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脚步声,就在方才,他却忽然觉得隔壁的脚步声与往昔似有不对。 不放心,又侧耳听了听,却是再未听到了,不禁微微晃了晃脑袋,看着夫人那望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他也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一部大员了,却是有些失态了。 “或许是有些累了,有些幻听,歇息去吧!”蔡元德摇了摇头,苦笑道。 “明日老爷入宫,便请太医看一看,若是太累了,便告假休息两日为好。”夫人扶着他叮嘱道。 “为夫省得!”蔡元德只敷衍一声。 却正当两人要步入后院,却又忽然,只闻隔壁陡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到了墙上。 蔡元德几乎条件反射般,豁然停步转身,眸光顷时一凝,紧盯向对面。 这一次,就连他身边的夫人也听的清楚,手臂一抖,紧紧抓住蔡元德的胳膊,惊疑不定的看向院墙上空。 方才虽说怀疑老爷听错了,但真个有事,她一妇人家,却是瞬息就失了方寸:“老爷……” 蔡元德当即一抬手,阻止她言,正要说话。 便又忽听,对面一道冰冷到了极致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面前上空炸响:“找死!” 找死! 就两个字,不多,却在此时此刻,让蔡元德脚步陡然一个踉跄。 这声音他不能不记得,就算不记得,其中含有的威势也能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是谁。 “明王,是明王的声音……”蔡元德口中下意识的低语出声,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还不等他从惊惧中回神,便又只听对面的声音越发骇人,直若血光在无形升腾。 “黑衣卫何在!” “在!” “随本王出发,凡敢阻者,皆杀无赦!” “领命!” “老……老爷!”夫人脸色已经完全白了,浑身发抖,掐住蔡元德的手越发用力。 “明王,是明王动怒,出事了,要出大事了!”蔡元德终于惊醒过来,脸色同样惊慌的回头,却还能保持理智,双手一把按在夫人肩头,不让她惊叫,口中大喝一声:“来人。” 明王府中的动静早已惊动府中,顷刻就有脚步杂乱响起,奔向这边。 而此时此刻,这些脚步声,却是已经不在蔡元德耳中了,因为隔壁明王府中,在顷刻就已灯火大亮,随之便是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 这一刻,蔡元德的心脏却在不断紧缩,那边的轰鸣声,就仿佛每一下都在击打他的心脏。 他有一种直觉,隔壁出了大事。 而且还是远比东宫宴明王府遇袭还要严重的大事,这一刻,他竟下意识的忽略了,明王或许是因他之前与夫人的那番对话而动怒,其实也不是忽略,而是他潜意识里就不认为,就凭自己能让明王亲自发这么大脾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明王府发生过许多事,但就是东宫宴明王府遇袭的时候,也不见明王如此怒形于色,明王府霸道非常,血腥事多,但明王本人却一向如坐深井,如此怒形于色,直接杀气沸腾到这个地步,几乎还未见过。 也在这时,有下人奔来,相隔还远,便已叫道:“老爷,外面巡防兵……” “无需你多言!”蔡元德骤然抬头,沉喝一声。 根本无需禀报,他岂能不知,明王府异动,外面巡防兵马必然要有反应。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夫人,沉声道:“夫人,你立刻回房,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老爷!”夫人闻声更是吓的发懵。 然而,这一刻,蔡元德也顾不得她受惊,话音一落,已然是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待到得门口,他毫不犹豫得命令家丁开了门,门一开,果然,外面已然是一片大亮,数不清得巡防兵在火光下不住奔跑,整条大街,已然布满巡防兵丁。 蔡元德三步化作两步,冲出门口,转头就看向明王府,却只见明王府门正好在此时打开,蔡元德定睛望去,却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见一道道黑色中又夹杂着深寒白光的影子,正飞速从府内闪出。 而巡防营得几位主官,早已严阵以待,快马压阵在明王府前了,见得这情景,有一将军大声喝道:“京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夜间出行,违者……” 他话音未落,蔡元德便只见一道身形一闪,一道深寒白光划过,蔡元德眼前一花,耳边却再没了将军得声音。 他眼眸瞬息瞪大,心跳慢了一拍,急忙看去,却只见那将军脖子上赫然已是被一把长刀架住。 明王府黑衣卫。 此时,巡防兵也反击了,黑衣卫身上同样被几柄刀枪顶住,四周巡防兵手中的弓箭,火枪亦是同一时间对准了那名黑衣卫,还好双方都未下杀手,僵持在了原地。 蔡元德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时间却仿佛定格在了那里,心中越发觉得不妙,一言不合,便已拔刀相向,他越发确信,明王府真的已经怒到了极致,连象征性的交涉都已经不做,就直接动手了。 将军没了声音,黑衣卫也没了动静,唯一还在动的就是明王府门口,还不断在闪烁着身影。 待蔡元德能够看清的时候,门口已然是不下百道黑衣人影,人数之多,蔡元德并不惊奇,然而让他气都喘不过来的却是,这百道身影手中的长刀,居然已经出鞘。 每一名黑衣卫手中的刀都在闪着寒光,每一人身上的杀气都早已冲天,他们手中的刀锋全部举起,方向只有一个,那名将军。 现场从乱到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言语,但明王府此刻所形成的意志却是明确到了极致。 无论原因,无论身份,敢拦……就杀! 形势一触即发。 明王府门前,又一道身影闪过,蔡元德眸光一紧,却是只见那人影,只是一闪落定,蔡元德只刚刚看到一缕白光,就见那身影再次一个疾闪,人已至那将军与黑衣卫对峙之地,然后只听一声轰鸣,便只见一阵人仰马翻。 速度太快,等蔡元德看清楚的时候,那黑衣卫已然与那将军分开了,那将军以及他身后那一排排的众兵士,竟然在一眨眼间,便已飞退了十米之远。 却没又摔倒,只是那将军已经下了马,与那些士兵,都好好站着,那将军却是在此时,才惊疑不定的大喝出声:“是谁?” 。m. 第516章 追 哪里还有人影,那刚才出现的白光,就犹如幻象一般,只隐约一现,便已消失不见。 只有那名先前动手的黑衣卫,正悄然落地,归了队伍,默默站定。 见这一幕,蔡元德张口结舌,这是何等伟力,挥袖间,上百人被那道白光逼退十余米。 心中一个激灵,刹那间他就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也想起了那惊鸿一瞥间的那屡白光是什么,没错,正是飘起的头发。 白发! “是明王殿下!”蔡元德连忙扭头寻找,没看见明王,却见这条街上各家门前,全部大开,一名名同僚,全部站在了门口,如同他一般,瞪大眼睛注视着他家的方向,不,是明王府的方向。 他本想与相熟同僚对对眼色,却就在这时,又只闻远处忽然传来数道大喝声,响彻长空:“殿下且慢!” 不止蔡元德,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声响传来,都是立刻朝着声音传来处望去,就只见约摸百米开外,突然有数道身影,正自远方快速疾驰而来。 一见那飞腾的身姿,便无需多疑,正是道家宗师赶到了。 在场诸大员倒不惊奇,如今宵禁期间,名府大街这一块,因明王府存在的缘故,是有道门内卫常驻的。 十来人身形极快,蔡元德连忙运足目力想要看个清楚,然而根本来不及看清,就只隐约见到一道白光忽现了一下,下一刻便是一声巨大轰鸣传来。 “轰!” 蔡元德浑身一震,双耳顷刻失聪,脑内之剩嗡嗡作响。 顾不得难受,蔡元德仍坚持朝着那边打量,但见火光下尘土飞扬,那十来道身影,陡然从疾驰而来,变成了凌空翻飞,倒飞而去。 原来是那些道门内卫,只是一个照面间,便吐血翻飞,随后便跌落再地。 蔡元德听不到声音,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大口喘气,待耳朵再次听到声响,前方只剩下一个个跌落在地的道门内卫身影。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见到他们交手,但他知道明王已然出过手了。 他曾见过明王与梅真人一战,知道明王伟力,但这时候,却能更清晰的感受到,真人实力与宗师究竟相差几何。 可这时候,蔡元德来不及去想明王究竟有多强,他唯一的想法只剩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内卫是陛下的内卫,谁敢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明王竟如此癫狂,这是十数名内卫呀,说打就打,而且根本不给理由,没有任何交涉,直接出手,这是要翻天吗? 看他们吐血翻飞,明王明显是下手不轻。 从头到尾,明王只是若隐若现的出现,又瞬间消失。 若非那将军等人退后十余米,若非那些宗师内卫才刚刚气血翻腾着落地,他就仿佛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整条名府大街,却静的可怕,所有人,这一刻,都清晰的认知到明王出现过,而且是一个正杀气冲天的明王! 明王走了,那巨大的压力,却仍然在不断增加。 蔡元德耳边嗡嗡声终于完全消失,他突然冲着身后家丁一个挥手,口中呵斥:“全都退回去,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家丁立刻退走,蔡元德这才转头看向四周,只见一位位同僚,都如自己一样的举动,挥退了家丁,独自站在了门口。 显然都嗅到情况不对,不敢再留任何一丝隐患,谁都不知道黑衣卫与巡防营会不会继续动手,他们不敢再留多余的人手在现场,哪怕一丁点的牵连也不敢参涉进去,一旦家丁误入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大员们本人却没退回,即便是冒着风险也要关注情况,以做应对。 蔡元德无心再去关注他们,而是看向了那数位被明王击退,又闪身回来了的宗师,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或铁青,或潮红,或面露惊色的闪身到明王府前,看了一眼已经长刀出鞘的黑衣卫,随即互相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身形一闪,直接朝着明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下了一个人,他阴沉着脸,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明王府中又闪出一道身影,同时一道乌光自那身影手中射出,直飞向那刚过来的宗师。 那宗师眸光一凝,手一杨接过那物事,却见原来是明王令牌,抬头看向来人:“陆宗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此,又乃何意?” 明王府中出来的正是陆寻义,他眸光扫视全场一周,脸色冰寒,声音更是冷到让人心头发凉:“主母遇袭,十万火急,明王令,府中卫集结驰援,但凡敢阻救援者,均视为敌,杀!无!赦!” 他话音落下,现场微顿,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而陆寻义已然是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就拧在手中,看向那宗师。 “主母?你是说,王妃遇袭……”那宗师面色一变,心中已为陆寻义的话而大骇,这时候也顾不得脸面了,竟直接解释道:“吾等只是奉命值守宵禁,与王妃遇袭绝无关系,绝无……” 只是他的话还未完,陆寻义却根本未曾理会,只是一转头直接对着黑衣卫一挥手:“走!” 说罢身形连闪,无视了那宗师,直接顺着明王离开的方向飞奔。 黑衣卫亦是沉默着,无视了那巡防卫的刀枪剑戟,快速跟上。 现场默然,一时间众巡防卫不知如何是好。 那将军也是脸色铁青,却是无奈,只得快步上前来向那宗师问计。 那宗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哪里还有什么计量? 拦吗? 开什么玩笑? 这是何等大事,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可以想象,方才那一言不发,便直接出手对阵他们十余人,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心中发寒。 好险啊,若是方才明王愤怒之下,丝毫不加克制,他们焉有命在,若就这般死在明王手上,岂非太过冤枉? 这时哪里还敢说去追,便也不回答,只是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将军脸色更是难看了,他也不傻,这时候再去寻明王府的霉头绝对讨不到好,明王妃毕竟是皇室中人,他阻拦,就是丢了命,也未必能得皇家谅解。 还好,很快便有飞马而来,不知说了什么,巡防卫重新开始值守。 蔡元德与众大员,目睹了这一切,皆心绪难安,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明王妃遇袭,十万火急!” “明王妃遇袭,也不知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这才刚刚稳下来的局面,怕是又要大起波澜了……”蔡元德回了府,喃喃自语了一句。 很快,名府大街再次安静下来,明王府又如之前一般,静静屹立在那儿。 巡防兵再次有序驻防,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但那一位位大员,今夜却是注定难眠了,无不是满面深沉的在坐等天亮,为注定要马上沸腾的京城做着准备。 …… “快,再快!” 伴随着焦急的呼喝声,夜幕笼罩下,正有数骑狂飙疾驰在街道上。 因速度太快,马背上的火把光芒也是摇曳不定,让那马背上的人影显得模糊不定,难以辩清身份。 就这般,几人一路狂奔,一直快到城门口时,领头之人方才一声大喝,勒停坐骑。 马匹骤停,不禁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原地转过一圈之后,方才立稳。 领头之人不及整理自己方才因陡然勒马而歪斜的帽子,立刻抬眸朝着城门处打量,却只见城门处早已灯火通明,有兵丁正不住穿梭城墙上下。 来人不管这些,只死死盯着那已然洞开的城门,脸色刹那阴沉到了极致,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胸脯不住起伏。 正有将士仓皇奔来,一见马背上之人,顿时一惊,立刻躬身行礼道:“卑职余大有,见过张总长!” 却见那马背上的人,直接马鞭一甩,直指余大有,口中厉声喝问:“人呢?” 余大有本就惊慌,经此厉喝,脸上更是冷汗淋漓,声音颤抖,断断续续道:“他们闯……闯城门而去了,卑职,卑职,卑职实在是没,没能……” “啪!”那马背上的人只听到这里,手中马鞭便直接朝着余大有抽了过去,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打马朝着城外疾奔。 余大有被这一马鞭抽翻在地,一声惨叫过后,再爬起来,只能面若死灰的望着那数骑消失在城门口,口中喃喃:“完了,这下全完了!” 默哀一声,正要爬起来,却又是耳边风声一闪,有疾声喝问而来:“人呢?” 余大有吓的一个激灵,又跌坐在地,来不及抬头看是谁,便下意识的手一指城门外:“闯……” 同样没等他说完,耳边风声再闪,他坐在地上,茫然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人影,转头向城门看去,却只见这次非马匹狂奔,而是数道道袍身影,正在身形狂闪,仿若凌空飞掠,只数息间,便已消失在城门口。 这一次,余大有不敢再茫然下去了,清醒过来,看这情形就知道这次是遭了泼天大祸,再不想办法,就必死无疑了。 。m. 第517章 无功而返 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转头四望一下,心中诸念电闪,随即一咬牙,快步朝着城门口跑去,召来一名兵士,立刻便道:“立刻给老子备马!” 看着那兵士应声离去,他快步上了城楼,回到岗亭内,立刻便开始收拾随身物件。 看这情形,显然是打算跑路了。 却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余大人,你这是作何?” 听到声音,正收拾东西的余大有身形一颤,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门口,却见一守备小兵正定定的盯着他。 “吴守城?你不好好当值,来此作何?”被称为余兄的将领,认出来人,脸色更是青红交加,怒喝道。 吴守城闻言,没有答话,眸光却是瞥了瞥他刚刚收拾的包袱,随即抬眼再次看向余大有。 余大有见状,眼中顿时变幻,手微微向后,突然抬脚便朝着门口来人走去。 两人相距不远,只需三两步就将靠近。 吴守城却恍若未见般,竟然也抬起了脚步,朝着他走来。 见状,余大有眼中惊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右手却悄悄向后,握住了后腰上的刀柄,口中却喝问道:“本将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吴大人闻言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身边,又看了看他收拾的细软,微微摇头道:“我是来禀报大人,将军传令,守备营全员集结,将军马上就到。” “本将知道了,马上就来!”余大有眼中微变,却是点头道。 吴守城又盯着他看了一眼,便拱了拱手,转身。 却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余大有眼神陡然凶光大盛,豁然拔刀,只听“当啷”一声,刀光便直朝着吴守城脖子斩下。 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守城身形豁然一闪,侧身避过这一刀的同时,陡然右掌抬起,如电光般挥出,抓住了余大有握刀的手。 余大有一惊,大骇之下,还来不及反应,手中刀便已被夺了去,他立刻便知不妙,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吴守城手中的刀横在了余大有脖子之上。 一切落定,岗亭内安静下来,余大有目光惊骇,而吴守城却神色淡淡问道:“余大人,你莫非忘了,老子是什么出身,就凭你这凭关系爬上来的货,也想对老子下手?” 余大有闻言,脸色顿时再复苍白,他记得了,吴守城是谁,那是曾经在方帅身边的亲卫。 仿佛力气一下被抽空了,看着吴守城,却仍自坚持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吴守城冷哼一声,放了他,将刀扔在地上,目光看向他脸上的鞭痕,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将死之人,又何须我来动手?” 又看了看他收拾的那些细软,冷笑一声:“提醒你一句,将军马上就到,想跑?还是是省省吧!” 说罢,转身就走。 余大有眼中刚刚因逃得一命而升起的光芒又幻灭了,眼中的凶狠顷刻变成了祈求:“吴兄,你就念在同袍一场的份上,饶我一命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吴守城脚步微顿,又回过头来:“余兄,不是我饶不饶你的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这么大的黑锅,你不背还指望将军来替你背吗?就算你真的侥幸能逃走,你城里的家人又怎么办?” 随着吴守城的话,余大有眼中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死灰一片。 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 只是性命攸关,选择性的忽视罢了,此刻背吴守城剥开,他的心彻底凉了,不再求救,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吴守城转头看向他,微微沉默后,却又微微一叹:“罢了,老子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倒是还有一条路,如果你答应,老子就助你一臂之力。” 余大有闻言,当场浑身一震,看向吴守城,眼中再次升起希望,直接从地上爬起,又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吴守成面前:“只要吴兄能够救我一命,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余某做得到,定倾力以报。” 他也不傻,不会当真指望吴守城凭同袍情谊就冒着风险救他,他们俩关系可不怎么样,当初吴守城可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吴守城惹了事,才被一撸到底,而之所以被一撸到底,这其中他也没少落井下石。 吴守城闻言,眉头稍动:“老子也不指望你厚报,不过老子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虽然不会落井下石,但也没那以德报怨的觉悟,当初老子是怎么被一撸到底的,你心里有数吧!” 余大有不敢狡辩,立刻便道:“吴兄尽管放心,只要我能逃此一劫,定倾尽所能助吴兄平反当初之冤屈!” “好,你说了,老子就信了!”吴守城眼中微闪,这余大有虽然是个草包,但他却有些背景,其舅舅是守备营的副将,他能到这位置,全凭他舅舅出力。 吴守城上次为了躲进牢里去自保,和礼部大人家的公子干了一仗,后来因曾是方有群方大帅的亲兵的缘故,又得方有群放话,才震慑住了局面,让他没被暗害。 但方有群虽然名头很大,却到底带兵在外,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他只是方帅曾经的亲兵而已,能保他一命就不错了,不可能过度插手。 守备营这边因为方有群,没将他开革出去,但却还是将他吴守城给一撸到底,作为给那位礼部大员的回应。 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兵,已经基本再难起什么大作用了。他必须想办法再爬上去,明王府不可能出面帮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今天的事发生后,他灵机一动,就盯上了这货,觉得机会来了,他早知这家伙骨头并不硬,所以趁机胁迫。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吴守城沉声道:“事到如今,你想保命,也只剩下一个办法,前些日子,巡防营沈玉明偏将一骑出城,自请先锋营的事迹,你还记得吧!” “沈玉明?先锋营?”余大有一愣,这件事早已传遍京城各营,轰动很大,余大有又如何能不知道。 下一刻,他便一把站起身来,面色大变的盯着吴守城,惊怒道:“吴守城,你安的什么心,你所谓的办法,莫非就是让我和他一样,去罪军营送死不成?” 吴守城直直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老子是念在同袍一场,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不要,老子还懒得多管闲事!” 说罢,再不多留,转身跨步就走。 余大有面色急变,刚刚升起的怒气又瞬息消散,眼看他要走,又再次拉住了他,恳求道:“吴兄且慢,是我不对,还请吴兄息怒!” 吴守城重重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站住了:“办法我说了,不去,你唯有一死。去了还有得一拼,而且就算死在了战场,至少还能落得几分声名,也算死得其所。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而且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最好趁将军还未赶来之前便走,否则,怕是你想去都没这个机会。” 余大有满脸苦涩余惊惧:“吴兄,那先锋营是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就凭我这点本事,一旦去了,必然是尸骨无存啊,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在此伏诛,至少还有家人帮忙收尸。” 吴守城也是无语了,若非想利用他,他真的不愿和这没骨头的货多说,却还是沉声道:“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你知道我的出身,虽然如今出了军中,但好歹曾经跟在方帅身边,还有几分关系在,你且直接去苏北,直接去方帅手下去,那边先锋营将领中有与我交好之人,我会让他对你照顾一二,别的不敢说,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余大有闻言,眼睛顿时亮了,顿时心里有了几分底,千恩万谢。 ………… …… “我余大有从军多年,何惧生死?今日愿以待罪之身,自请先锋营,若能侥幸斩敌二三,便也不负男儿之志……” 夜幕下,余大有一骑出城,豪气干云,守备营的官兵,皆为其言行而震撼。 吴守城也在一边,注视着其身影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捏住了余大有的生死,就不怕他不出尽全力。 心思一转,吴守城目光看向远空黑暗,神情微凝,他不知道,明王那边的情形如何了,是否能顺利出京。 正自想着,忽然,却又只闻马蹄疾,他连忙望去,却只见数骑正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他凝眸一看,原来正是先前出去的那几骑。 只不过此时并不止他们几骑,身后还跟着那数位道家内卫一起回来了。 “来人!”那数骑入城,为首之人,顿时怒喝一声。 守备营众官兵一时噤若寒蝉,余大有走了,将军亦还未赶来,其他小头目亦无人敢出头应声。 见此,那马背上的人更是大怒起来,手中马鞭凌空一挥:“没听见吗?城门值守参将何在?还不过来?” 现场更静了,也就在这时,吴守城双眉微动,却是动了。 他连忙上前,来到马前躬身抱拳:“卑职吴守城,拜见张总长!” 这张大人啊,并非别人,正是张邦立是也,此时他风尘仆仆,脸上笼罩着寒霜,眸光死盯着吴守城,见他制服并非值守参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值守参将何在?” “总长容禀,余参将他……”吴守城立刻将余大有自请先锋营,星夜而去的事说了一遍。 “简直放肆,是谁给他的权利,让他敢自作主张?”张邦立眉峰微顿,闻言心中更怒。 这分明就是畏罪而逃,但眼见这么多兵士在,他也不好再多说,毕竟这余大有虽然不合规矩,但毕竟表面上却是壮志凌云,乃是怀着必死之心,去为国征战了。 心中怒意难平不得发泄,便冷哼一声,打马便走。 也就在这时,守备营主将终于赶来了,然而张邦立却根本未曾停马,直接从欲要拜见的主将身边疾驰而去。 待得主将脸色青红不定的来到城门下,搞清楚了情况之后,立刻派人去追余大有,要拿回来问罪。 但实际上,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不可能真得追回来,人自己走了,也就代表把罪责担下了,要真追回来,还不知道要多少牵连。 “吴守城,不错!”最后主将对吴守城挺身而出,让张邦立无言而回的情况表示了赞赏。 …………………… …… 而另一边,张邦立一路狂奔回宫。 下了马之后,看着跟随在他身边得一众道家内卫,眉头微挑,却还是拱了拱手:“有劳诸位了,我这就去向陛下回报!” “张大人,此次拦截不利,实在乃我等失职,不过,我等均有伤在身,狼狈不堪,不便立刻去向陛下请罪,还请张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等周全一二。”内卫倒也客气。 “张某必实情相告!”张邦立看着他们衣衫上得血迹,郑重道。 内卫也不多话,皆叹息一声,离去。 张邦立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眸慢慢眯了起来,身后一随从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他们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要真想拦,又岂会还晚咱们一步出城……” 张邦立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随即遣散了他们,独自朝着御书房而去。 。m. 第518章 定武不怒 明王府事发后,张邦立并没来见过定武,而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带着几名随侍直接打马追了过去。 不过他很清楚,出了这么大事,陛下此刻定然已经起来了,所以入宫后,也无需打听,便直接奔着御书房而来。 果然,一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屋内早已灯火通明,陛下的侍卫正警卫在四周。 站在院子门口,他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深吸口气,才抬脚入内。 刚要禀报,就见已经有内侍迎了上来,请他进去。 “陛下此刻情绪如何……”张邦立压低声音,向内侍打探情况。 内侍闻声,嘴角动了动,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低着头朝里走。 张邦立见状,心下一紧,也不再多问,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内间门口,张邦立脚步微顿,眼神快速打量了一眼屋内,却只见定武帝正静静坐在书桌后面,双眸微闭,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就好似在假寐一般,毫无雷霆大怒的迹象。 张邦立不敢放松,又快速扫了一眼屋内伺候在一旁的两名内侍。 只见这两人皆是一动不动,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模样,一望便可知其心中之惊惧。 “陛下,张大人来了!”这时,那迎他来的内侍轻手轻脚入内,声音小心的禀报道。 定武帝轻揉太阳穴的手一顿,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眸,直接看向了门口,见得张邦立的身影,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稍默之后,冲着内侍挥了挥手。 这内侍见状,赶紧冲着另外两名内侍招了招手,三人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书房。 张邦立心中定了定神,待三名内侍退出来后,才快步入内,正要躬身行礼, 却只听定武帝的声音传来:“免了。” 张邦立只得作罢,抬眼看向定武,只见定武眸光正定在他身上,他不敢与定武对视,连忙低下头,等待问询。 “你去追了?”定武帝的声音好一会才响起来,听不出喜怒。 张邦立闻声,不敢怠慢,连忙低头答道:“是,臣下得悉明王府夜闯宵禁后,担忧事态扩大,便立刻赶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到得城门口时,殿下已经逼开城门,出城而去。” 一问一答,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张邦立等了好一会,才听到定武帝再次开口:“朕知道了。” 听得定武帝如此平静的四个字,张邦立微愣,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却见他竟然又如先前一般,闭上了双眼,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神情还是那般平静。 见状,张邦立不禁心中惊疑,按他估计,陛下对明王一直心怀戒心,知他敢夜闯宵禁,更闯城而出,反应绝不可能如此才是。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面临陛下各种反应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陛下会如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却还好,定武帝并未沉默太久,便再次出声了:“老六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怎么看?” 张邦立微微抬头,看了一言陛下那已然平静的表情,他心里越发狐疑起来,这番思绪却是按在心里,还是连忙回应道:“据巡防营报,明王府此番夜闯宵禁,乃是由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导致。”张邦立沉声道。 定武闻言不语,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做沉思状。 张邦立见状,又继续道:“据悉,当时黑衣卫集结的时候,乃是直接长刀出鞘,杀意沸腾。随后殿下本人出现,虽未发一言,但其一言不发,便直接动手。诸内卫更是只一个照面,就被殿下重手打伤。据内卫言,当时的殿下之势,已是冷意彻骨,杀气骇然。他们毫不怀疑,当时若再强阻分毫,名府大街今夜必然血光滔天。我亲眼见到那几名内卫衣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不似作伪。” 到底他还是帮那些内卫说了好话,倒不是袒护,而是不想再添陛下之怒,多惹事端。 如今的局势,国朝可用之人实在不多,便是他们不尽力,却也徒之奈何,闹大了,陛下能出口气,于大局却没好处。 看了看陛下反应,不见其说什么之后,才继续道:“伤了内卫之后,殿下未做半分停留,便直接丢下黑衣卫,独自闯城而去。据此种种,可以看得出殿下当时的怒意与急迫。臣下觉得,若真是王妃那边出事了,倒也确实能够解释殿下当时的反应。不过事发突然,其中究竟如何,还不敢妄断,臣下已经派人即刻去查。” 定武帝听完,点点头,突然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张邦立:“你看看这个!” 张邦立有些疑惑的接过,打开之后,发现乃是一份密报,其中所记载的乃是关于道门六尊那边的情况。 对于陛下又专门针对道门六尊实施监控的事,张邦立自然不会感觉惊奇,虽然他也是替国朝分管情报的,但他深知陛下手中的情报线,绝非只依靠他一人。 不做多想,他细细看来,却只见这其中上报的是,今日夜间,玉清、太清、以及四大家都曾出现过不同程度的异动。 “那几位在今夜都曾召集过手下重要人员密会,难道王妃遇袭一事,与道门有关不成?”看完这份密报,张邦立眼中顿时惊疑连闪。 以他的智慧自然很快就察觉到这份密报所言,当与明王府今日异动关联甚深。 只是情报尚少,他还无法判断,王妃遇袭之事,究竟是否与那几家有关,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大惊,连忙看向定武,声音慎重:“陛下,若是王妃遇袭一事,真与道门那几家有所牵连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国朝必须早做准备。” 值此联合条约刚刚签署之时,若道门与明王府大战起来的话,绝对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对旗作战方针,没有道门配合,这仗怎么打? 不过,只是瞬间,他脑中一个念头一闪,又微微一顿,紧皱眉头,道:“不对!陛下,即便王妃遇袭一事为真,也应当不是道门那几位所为,否则殿下何以直接闯出京城,而非直接去找那几位?” 定武闻言,没说话,但眼中却是微微思索,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他赞同张邦立的话,再次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递来,道:“你再看看这个。” 张邦立不敢怠慢,连忙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仍然是关于道门那边的情报。 不过下一刻,他便心中陡然一震,抬起头来看了陛下一眼,定武没看他,只是眼神微凝,似在想着其他事。 张邦立只得压住心头惊意,继续看下去。 原来这份密报,正是上一份的补充,他能想到,陛下在得悉明王府异动,道门六尊又同时有异的情况下,必然会极为重视,严令查出情况。 也不知是否又启动了埋伏在道门那边的重要棋子,这份情报才会来的如此及时,其中记载的也正是道门那几位忽然异动的原因。 只见其中提到,今日夜间,忽接上青山随同王妃那边的人手急报,王妃在上青山遭袭,正急救,但恐腹中胎儿难保,情况甚危! 王妃竟然孕中遭袭,明王子嗣有难…… 张邦立握着密报的手微颤,抬起头看向定武,只见定武已经回神,正默然无语。 也是这一刻,张邦立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没有对明王府夜闯宵禁出京一事,大发雷霆。 不管王妃是不是林氏女,她若有孕,腹中的胎儿终究是陛下亲孙,孙儿有难,陛下就是再不喜欢明王,却也会在这时选择宽恕他的犯禁之举。 “陛下勿忧,臣下相信小王子必然能够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张邦立躬身一礼。 “小王子?”定武闻言,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眼神有片刻的柔和浮现,但随即便又复了深沉,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过几步,轻声道:“朕也不认为是道门做的,他们人还在京城,没这个胆子敢对朕的儿孙下手。而且看情况,王妃那边应该已经暂时稳住了情况,道门那边也对此措手不及,那会是谁做的呢?冲她下手,目的又何在?” 张邦立闻言,也将心思放到这上面来,同样蹙旗眉头:“明王妃出自林氏,联合抗蛮一事,最开始便是以明王与王妃的结缘作为契机,让林氏借机提起军阀与国朝联手抗敌之议。在条约未达成前,明王妃的存在,的确意义很大,只要她在,国朝和林氏等军阀,便能有一个缓冲的借口。在条约未达成前,想冲王妃下手的人,目的无外乎是想要搅局,破坏联合。然而如今,再动明王妃,想要借此干涉大势,显然为时已晚。大势已定,非再是明王妃的生死所能左右。” 定武帝眼中闪烁几下,却是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林贼做的?” 张邦立闻言一愣,张大嘴巴,却是被这话给噎住了,好一会才道:“这……陛下怀疑是林氏所为?” 最终,张邦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废话。 定武帝斜瞥他一眼,似乎知道他不认可,却是没有理会他,眼神微眯道:“此贼最是狡诈,你莫非还认为他有什么骨血亲情不成,当年他逃离京城的时候,多少家人不是被他给抛弃了?连父母灵位都不顾的无耻之辈,什么卑鄙事做不出来?朕倒觉得,越是谁都不认为是他,却偏偏是他做的可能性最大。正如你所说,联合条约已经达成,明王妃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了,所以,他也就敢动林素音了,至于动机嘛,很大可能是为了栽赃他人,比如栽赃道门,挑拨老六与道门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是为了栽赃朕,众所周知,朕并不喜欢林素音,如今谈判结束了,朕无需再忍,要杀她泄愤,也不奇怪。如此一来,既破坏朕的名声,也挑拨朕与老六。总之,不管栽赃谁,也不管有没有证据,让老六多怀疑一些人,多与一些人结仇,对林贼来说,也总有好处。” 第519章 难保不是陷井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按照常理,这君臣二人之间的商议,绝不该如此平静。 可事实上,画风却明显跑偏了,谁能想到,定武居然对明王闯禁这件事如此轻描淡写,不说雷霆大怒,就连口头上些许责难都未曾有。 甚至是完全忽视了明王犯禁这件事本身,转而将心思用在了王妃遇袭背后,那很可能存在的“秘密”。 不得不说,墨白这一次离京所用的“理由”和方式,的确是效果极好,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只是想出京的更为合理而已,也做好了定武为此而大怒,甚至派人追击他的准备。 他肯定是想不到,定武帝居然对他闯禁离京一事,会如此轻易的放下。 说起来,这也是墨白对定武帝,还是有了错估。 他并没想过一点,作为父亲的定武,和作为爷爷的定武,其实并不一样。 定武看不惯他这个儿子,却并非就代表他对自己的孙子也不在乎。 这一次,墨白为了救他的皇孙而犯忌讳,在定武眼中,根本就和以前的忤逆完全不同。 其实不止墨白想不到,就连张邦立此刻看着神色平静的定武,也是心中感叹不已。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定武的暴怒,却不想局面竟是如此。 脑中想到先前内侍的战战兢兢,张邦立心中明悟,或许在得知明王闯禁的第一时间,陛下或许当真是雷霆震怒,但得悉事因小王子后,心中怒意便很快平息了吧。 心中的紧张慢慢平复,陪着定武分析可能的凶手,与背后的目的。 却正在君臣二人均用心揣摩之时,忽闻耳畔风声动,君臣二人同时看向殿中一角,真人阁下的身影浮现。 “见过阁下!”张邦立连忙拱手行礼。 “张大人有礼!”真人眸光微抬,向张邦立还了礼,也不多说,便看向定武,轻声道:“陛下,玉清入宫了!” “嗯?”定武闻言,眼神微微一闪,却是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也同时看向他,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心知,玉清此来,定是因明王离京一事。 两人心中也同时想到,如果不出意外,玉清此来,应该是来请示出京的。 张邦立想了想,一拱手,道:“陛下不妨见一见。” 定武帝稍默,便向真人点了点头。 真人闻言,也不再多言,却是未再隐去身形,就等在了御书房内。 不过一会,果然便听门口来报:“玉清真人求见。” “请!”定武轻声应道,随即走回椅子上坐下。 玉清还是一身道袍,显得仙风道骨,从脸上看,如平常一般,面色和煦,并未有什么异样,入得内来,一扫殿中诸人,眼神丝毫不变。 先是不慌不忙向着定武微微欠身:“玉清见过陛下!” “真人无需多礼!”定武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轻轻抬手,说完,又抬眸看向门口内侍,声音微抬道:“赐坐!” “谢陛下!”玉清倒也不做推辞,再次欠了欠身。 椅子搬来,玉清未坐,却又向着还站着的国朝真人拱了拱手:“道友先请!” 国朝真人笑着还礼:“道友请!” 两人客气一番,玉清又看向张邦立,这一次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礼。 张邦立也不敢见怪,反而是抱拳道:“见过真人!” 诸人落座,唯有张邦立一人立于殿上,定武瞧他一眼,索性又道:“你也坐吧!” 金口一开,自有内侍端来椅子,张邦立看了玉清一眼,见他并无异样,便谢过坐下。 几人落座后,殿中却竟然就此陷入了沉默当中。 玉清来见,却是从坐下后,就仿若正在参悟什么玄机一般,嘴角含笑,眼眸和煦望向前方,静坐在那一动不动,至始至终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国朝真人那更是坐得住,绝不多话的人物,安静得很。 玉清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定武耐心自然也不会差,同样没有先开口。 一边的张邦立在这沉默环境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倒是慢慢明悟过来。 玉清此来,不用说定是来求离京去追明王的。 但他此刻却偏偏这幅不慌不忙的模样,明显不仅仅只是拿拿姿态而已,恐怕更多的是在表达两种意思。 其一是在向陛下澄清,王妃遇袭一事,与他们并无牵连,所以他才不慌不忙,并不为此而紧张慌乱。 若说其一是在澄清,那其二便是在提醒,也可以说是警告。 他在提醒陛下,王妃遇袭,明王暴怒一事就算对道门有所影响,他们也有绝对的底气和把握去应对,所以国朝最好不要存着什么浑水摸鱼的心思。 张邦立看着玉清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眼中不禁微闪,心中也有些拿不准玉清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 他眸光微移,看向同样一直不出声的定武帝,他直到定武帝此刻应该也是在想这个问题,之所以同样不出声,也是在试探玉清的虚实。 不得不说,这种沉默,时间越长,气氛就越紧张。 张邦立心里知道,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时间越长,便是出于面子考虑,双方也都更不会主动开口了。 如今这局势,联合谈判刚刚落定,全面战事马上要开打,张邦立不得不考虑多一些,国朝与道门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宜在此时太过僵硬的。 他有心开口打破这局面,但在此,他身份是最低的,并不好随意插话。 又等了一会,他终于还是有了动作,将目光放在了国朝真人身上。 国朝真人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但当张邦立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之后,终于,他还是率先开口了:“道友深夜入宫来见陛下,可是为明王离京之事?” 此言一出,张邦立心中松了口气,他想了许久,自己开口介入并不合适,真人阁下却没这个顾虑,他开口也不存在落了哪一方的面子。 玉清闻言,那半晌不动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动静,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很自然的轻轻点头道:“道友所言不差,之所以深夜入宫,的确是因此事。” 说到这里,玉清才抬眼看向定武,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只听他沉声道:“陛下,老道刚刚收到本门宗师急报,王妃在上清山,不慎遭宵小袭击,更令人痛心的是,王妃竟已是身怀六甲,有孕在身,此番遇袭,伤了胎气,目前情况十分危重,道门已遣丹师正在全力抢救。” 话毕,不待定武反应,便站起了身,冲着定武一拱手,继续道:“目前虽不知究竟是何等胆大包天之徒,竟敢袭击明王妃,但事情既然发生在道门,老道便有责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代,故而老道特来向陛下请旨,允许老道即刻离京,赶赴上清山调查此事。” “砰!”他话音一落,便只听轰然一声,定武帝已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眸暴瞪,盯着玉清,眼中瞬间杀气四溢,声音冰寒彻骨:“你说什么?” 玉清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却只是拱手,欠身一礼,道:“还请陛下息怒,道门定全力救助王妃,并稽查凶手!” 张邦立眼眸一动,也立刻起身,躬身道:“陛下息怒,明王妃与王子定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啊!” “陛下息怒!”国朝真人也起身,冲着定武道了一句。 定武呼吸明显粗重,脸色青的骇人,死死盯着玉清,半晌才缓缓收敛过来,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朕的孙儿无事便好,若是有事……” 话到这里,他转过身去背对玉清,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其中透露的杀意,已经无需再多说了。 玉清抬头,脸色倒依然镇定,冲着定武点了点头,也未再多说,只一欠身:“老道这便回道门,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定武没有回头,玉清冲着国朝真人拱了拱手,转身朝外走去,几步之后,身形变淡,消失在了原地。 国朝真人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定武,微微低头,身形也一闪而逝。 待房间只剩下定武与张邦立之后,定武才缓缓转身,神情却已恢复平静:“你也下去吧,老六那边盯紧了!” “是!”张邦立领命。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却又听定武道:“明王妃那边,有结果了,立刻来报于朕。” …………………… …… 除了宫里之外,要说得悉王妃遇袭一事,动静最大的,那自然也就只能是林氏了。 “目前能得到的消息是,小姐在上清山那边遭袭,伤势十分严重,所以明王才深夜倾巢而出,率众闯禁离京。”深夜里,林华耀脸色深沉,楚若才站在他下首汇报道。 “混账,他墨白平时不是厉害的紧吗?竟连素音都护不住,还敢在老夫面前逞威风?”林华耀脸上阴沉的厉害,声音里满是怒意。 楚若才闻言,稍默片刻后道:“此事的确诡异,小姐身边护卫力量,不但有明王府的黑衣卫,还有二山四门的诸多好手,光是大宗师都有好几人,这还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明王府肯定还有着底牌。这般情况下,想要成功对小姐动手,实在是可能性不高。” 此话一出,林华耀眉头当即一皱,盯向楚若才:“你是说,此事有猫腻?” 楚若才深吸口气,却又苦笑一声:“目前我们在上清山那边的情报通道,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必是已经被明王府封锁了。具体如何,目前还很难说。如今想要知道的更清楚,就只能启动道门那几位身边的人,王妃身在道门,如果当真出事了,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知情。” “那还等什么……”林华耀闻言便要下令,然而话语声却又突然一滞,最终眼眸微闭,放弃了这个决定。 楚若才心知,在玉清他们身边的埋人,非常艰难,非一般不得轻用,一旦暴露了,那损失太大了。 “目前情况不明,难保不是专门针对我们的陷井,还是先等等再说。”林华耀显然还是忍住了,终是没有下令。 第520章 明王府不经意间露出的底蕴 玉清从御书房一出来,脸色就顷刻转为凝重,眼中似有惊疑之光在不断闪烁。 身为真人,他的心性,不说可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绝非能轻易动容的。 很明显,此时他或许遭遇了某种连他也觉得惊撼的大事。 忽然,玉清眸光收敛,面色瞬间恢复从容,但脚步却是微顿,侧身看向后方。 也就在他目光所及之时,国朝真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并朝他望来。 玉清面上含笑,微微拱手:“道兄来送我,想必有事吧?” 国朝真人神情淡淡,也含笑还礼,抬脚走到他身边,轻轻颔首道:“有一事想要拜托道友帮忙,不知方不方便。” 玉清眼中微闪,笑道:“道兄无需客气,有事但说无妨,玉清若能做到,必不推辞!” “此事不难,道友此去见明王,能否帮老道给明王带句话!”国朝真人看向玉清,面色微正,沉声道。 “给明王带话?” “还请阁下代老道谢过明王赐丹之恩,本来老道应该亲自道谢的,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殿下就已忽然出京。”真人颔首,道。 玉清听完,微微沉默,有些复杂的看着玉清真人,好半晌,才抱拳道:“恭喜道兄又得机缘,此番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过是再多苟延馋喘几日罢了,”真人摆摆手,抱拳还礼,正色道:“便劳烦道友受累了!” “道兄言重了!见到明王,玉清定然将话带到。”玉清点头。 国朝真人闻言,也不再多说,谢礼过后,直接转身,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玉清转头望一眼国朝真人离去的方向,他心中清明的很,这位道兄来这一趟,可不真的是为了让他带什么话。 这些话,是特意来说给自己听的。 是来对他先前与陛下暗中博弈的回应,告诉他,自己暂时还不会死,不要以为国朝没人了,敢对陛下不敬。 一时间,玉清心中当真复杂不已。 国朝真人的寿元不是秘密,站在道门的角度,国朝少了这一位,并不是坏事。 然而如今…… 心中遗憾,却也无奈,不再多想此事。 却是心思一转,眉头又微微一皱,先前他见定武,在定武一怒的瞬间,他似乎隐约看到定武脸上有一缕青黑之气闪过。 他乃是丹道大能,一见此,表面上无所异样,却是立刻暗中观察定武的气血。 可惜,御书房中被国朝真人的大势充斥,他没法观察到什么。 但定武脸上隐约出现死气,却还是引来了他的怀疑,本来他正自心中生疑,可此刻国朝真人来警告他一番,却让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若陛下身体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已经到了死气浮现的地步,自己都能看出来,这位常伴左右的道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若陛下当真气数不长,这位道兄也不用特意跑来警告自己一番,让自己今后对陛下尊重一些。 “当是陛下先前暴怒时,气血一时不及所致面色异象,是我多心了!”玉清摇摇头,不再多想这事。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夜,身形一闪,直接朝着宫外而去。 …… 上清山坐落于西江省境内,按大夏如今的版图来划分,国都平京处于大夏北部区域,西江省则属于东部区域。 二者之间可谓从北向东,沿途间隔数省,足有千数百公里之远。 从京城要赶往上清山,要说最合适的方式,自然是坐车。 不过京城并没有通火车,要先前往津海,从津海乘车可直达西江省府,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只需两三日便可抵挡上清山。 不过,津海的车,不是日日都有,明王一行人肯定不可能到津海去等着。 玉清确定明王府一行,肯定是要通过马力赶路经北河省,直奔西江。 他没有再回驻地,也没再去见太清和四大家主,由他出面,是大家早就商量好的。 直接就连夜出城,朝着北河方向追去,也没要马和随行,因为不管是马还是随行人员,都根本不可能追上他的速度。 但真人再厉害,也还是人,不可能当真一口气跑上千公里。 玉清也没这个打算,他知道耽搁这么久,追明王的希望是不大了,但黑衣卫的速度肯定比明王慢,他现在追的就是黑衣卫。 追上他们,先让他们看一下自己星夜赶路的态度,表达一下自己对王妃遇袭一事的重视,到时候再与明王相见,也好说话一些。 只是,当他拼着修为,一路疾驰到拂晓初见,赶到北河城门下,竟始终未曾追上黑衣卫一行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疑惑,虽然耽搁了许久才追,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慢过黑衣卫才对,按道理早该追上了。 城门口这边,早有道门安排的人手等着他的到来。 他一问,果然明王府一行还不曾来过。 有人猜测黑衣卫一行人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应该是没走官道,所以才没被玉清发现。 现在应该还在通过某条小路赶往这里,毕竟黑衣卫要去上清山,是一定要在北河换马补给一番的,毕竟人可以不休息,马不能不休息。 玉清也认可这个推断,但如此一来,就有些难办了。 他显然不可能在这里等黑衣卫,否则等到了黑衣卫,又该说什么? 难道说是在等他们一路同行吗? 稍作沉吟,他还是决定先走一步,可这样一来,他这一晚上凭借修为累的半死的苦功,算是白做了。 根本就没人看见,他心中无语,又问了上清山那边的消息。 却得知明王府已经彻底戒严了上清山,封锁了上清山的通讯渠道,不让各山门再与外界通信。 如今那边王妃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也不知道,已经紧急派上清山附近的人赶去上清山打探了。 玉清闻言,心中更是没底,如今便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赴上清山。 最好能赶在明王之前,先弄清王妃和王子的情况为妙,不敢耽搁,直接要了门下准备的好马,又拒绝了门人随同,只稍事恢复,便再次启程。 就这般,他日夜兼程,一路换马不换人,千数百公里的路程,他却硬是在第三天的凌晨时分,就赶到了上清山脚下。 便是真人实力,如此一番折腾,玉清也是倍感疲累,却一到上清山,跃下马背,顾不得休息,便直冲迎接的门人问道:“明王可曾到了?” “两个时辰前刚到,已经上山了!”门人即刻回道。 “嗯?已经到了?”玉清双眸顿时一凝,直直望向山上,眼中精光乍闪。 由不得他不动容,他能如此之快赶来,绝不仅仅只是他修为高而已,这一路上动用的人力物力也绝不可小觑。 每隔数十里,便有门人准备的好马,以及各种补给。 除此之外,还有人提前为他侦测路况,不说逢山开山,遇水断流那么夸张,却保证了他能从最近的路畅通而行。 正是因为这样的保障力度,他才能这么快到。 而如今,明王竟也能如此之快赶到,这说明什么? 毫无疑问,这代表明王府暗地里的底蕴,同样很强大,未必就弱于他玉清山。 这一刻,玉清便是真人心性,也不由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道门更多重视的是明王皇子的身份,他本人的修为,以及他在国朝和道门的影响力。 明王府的黑衣卫,在玉清等人眼里,暂时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于底蕴,说实话,他们绝对忽视了这一点,可现在看来,明王府暗中经营的实力,很可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没有在门人面前表现出异样,又问了问山上的动静,得知上清山依然被明王府戒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玉清不再多说,直接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上清山,玉清自然是熟悉的,一路上明哨暗哨不少,他认得出来,都是明王府的黑衣卫,不过以他的修为,不想现身的情况下,这些还连道师修为都没有的黑衣卫还发现不了他。 他没有直接去主峰,而是在主峰周围各殿转了一圈,很快他就找到了他们道门各山派来王妃身边那些人的气息。 同样没现身,只是观察了一下,见他们都还安好无损,玉清心中不由放松了一些。 这些人还能够完好,至少可以说明,明王没有立刻迁怒于他们道门。 没现身,直接离去,往主峰而去。 刚靠近主峰,他便立刻察觉到主峰上的暗哨,明显有几道气息与之前不同。 不过宗师修为,若是先前他可能会忽略,但发现明王府暗地里的经营很不简单之后,他对明王府没有表露出来的实力开始上心了。 很快他便发现这些人,并非附属于明王府的原竹叶门、太玄门的人。 而是身着打扮与之前见过的陆寻义类似,这让他眼眸微凝,一直以来,明王府的嫡系力量中,黑衣卫中很大一部分只是炼体凡人,倒是听说过黑衣卫中还有一个特卫,据说全是修道人士。 那名叫墨一的师者应该就是特卫之一,不过这特卫力量应该并不强大,毕竟墨一也才刚刚突破不久,从黑衣卫的年龄看,其中绝大多数应该都还在法士阶段。 除了特卫之外,那便是陆寻义了,道门有过分析,明王府除了陆寻义之外,应该还有宗师存在,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与铁雄那师兄弟诸人。 此时,玉清眸光落在那几名宗师暗哨身上,果然见他们年纪并不算轻,均已四十开外,与其他的黑衣卫截然不同,心中猜测,或许这几人便是陆寻义的师兄弟。 想到陆寻义在宗师中绝对上游的实力,他有心想要试一试这几人是否也不凡。 然而想法刚刚升起,脚步才微微一动,却是忽然心中一紧,眸光偏向前方主峰方位。 一个白发身影,负手站在那儿,眸光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第521章 交锋 “殿下!”望着突然出现,就这般静静盯着自己的明王,玉清眼里略微闪过一抹尴尬,却又瞬间恢复从容,拱手见礼。 站在上方的墨白,却并没有还礼,依然只是静静看着他。 一时间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起来,说实话,见到墨白这副模样,玉清一时也难以看出端倪,不知王妃究竟情形如何,心中很是没底。 略微沉默了一下,玉清还是决定开口打破这尴尬,却就在这时,墨白垂落耳边的发丝忽然轻轻波动了一下。 玉清一直紧紧观察着墨白,这异状虽寻常,但玉清何等人也,几乎当即便是心中一动,随即瞳孔一缩,想也没想,身形便是微微一动,下一个刹那,他便已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竟已经退后了数十米之远,其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此刻的玉清显然无心去想自己的速度问题,顷刻间退后了数十米的他,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一双始终从容的眼神,这时也明显凝重,正定定的看着前方他先前所站之地。 一道修长身影,此刻正静静出现在他先前所站之处,依然是那副笔直身躯,依然负手而立,与先前玉清初见,唯一的区别,只是他的发丝正由脑后缓缓向耳边垂下。 若非是两人顷刻之间换了一个方位,恐怕没人会以为他们曾经动过。 突然的变故,玉清并没有说话,但眼中却是精光乍闪,双眸不离墨白身上分毫,死死注视。 墨白亦是神色不变,眼睛始终看着玉虚,并没有对玉清的退后,有任何反应。 不过,下一刻,他动了。 脚步抬起,身形微微前倾,朝前一步迈出。 并没有玄光惊现,然而玉清却是只觉一股庞大而冰冷的威势铺面而来,瞳孔再缩,玉清鼻息微动,一口清气入体,看似老迈的身躯,也在这时升起一股磅礴之势,整个人的气息眨眼即变。 没有犹豫,玉清身躯微微后仰,这一刻他身周流动的空气,竟好似忽然集成一张大网,在他面前无形却存在。 而他本人却是就在身前传来一声闷响的同时,整个身体犹如水波一样,轻轻一震,随即模糊…… “谁?”忽然,主峰周围有人沉喝一声,随即脚步声疾。 这一片的暗哨,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此刻全都浮现身形,直奔动静来源之处。 最先出现的是几名年纪略微大一些的暗哨,他们明显修为不俗,从山道周围各处,速度极快的出现在山道上。 却还来不及说话,便正好看见山道上,一道白发身影忽然浮现身形,他们立刻认出正是殿下本人。 只见殿下,此刻正身体前倾,做前行状,同时右手微抬,做前推状。 这一幕让几名宗师微愣,望着一动不动的殿下背影,几人顿时惊疑,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正要开口。 “嘭!”却忽然,殿下身前陡然传出一声闷响。 几人皆是宗师,第一时间察觉到周边气息自这一声闷响后,发生了波动。 “快看……”几人中有一人,忽然抬手指着前方墨白所在处,满脸惊骇。 他声音方起,身边几人早已身形鹊起,直奔墨白处,不过十数米之远,瞬息可至。 然而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先前还在眼中的殿下身影,此刻却是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最先赶到的一人,转而望向山下方向,沉声道:“只是残影!” “势?”另一人望着眼前空气,眉心紧皱,突然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其他几人一听,眼中立刻无比慎重,这一刻,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不错,就是势。 “应该错不了,有真人来了,动用了大势在阻挡殿下,我等先前看到的,正是殿下破了大势的一幕,只因速度太快,大势还未完全消散,才让我等能见殿下残影。” “别管其他了,殿下正在与真人交手,追!” “等等,我们走了,这里怎么办?” “殿下不会没防着调虎离山,既然殿下追过去了,就说明这边的威胁不大,还有黑衣卫在,要时真有真人来了,加上咱们也挡不住,如果是宗师,黑衣卫挡住一时半会,还是没问题的,如今还是殿下那边要紧!” “走!”几人仓促对话几句,便直接追了下去。 也不知方向,便朝着山道追去。 也在这时,许多黑衣卫也赶来了,却只见他们疾驰而下的身影,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明显有情况,众黑衣卫也准备要追,却有一道身影从主峰殿内疾驰而来,拦住众人:“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看去,原来来者正是墨一,立马有人答道:“一哥,好像有人闯山,几位先生已经追出去了!” “闯山?好像?”墨一顿时偏头看向山道,脸色豁然难看起来。 这里可是主峰,一路上明暗哨无数,竟被人摸到这里,都没发现? 转头看向众黑衣卫:“可曾看清楚来者是谁?有多少人?” “没看见,我等赶来时,几位先生已经追下去了。”众黑衣卫微默,一个个脸色也都不好看,其中一人小声答道。 墨一闻言,眸光一扫山道,沉声道:“你们别追,就留在这里严加防守,我去看看!” 几位先生全都追出去了,墨一意识到这事有些不对,非是寻常闯山,否则几位先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留,全走了。 稍作思量,没让黑衣卫去追,还是以防调虎离山。 却就在他要去追时,却有声音传来:“一哥,不用去了,来者是玉清真人阁下。” 墨一闻声回头,就见阿九正快步而来,阿九在明珠伤后,等于重修武道,所以如今修为很低,还及不上黑衣卫,所以反而是来的最慢的一个。 “玉清真人?”墨一闻言,不由与众黑衣卫对视一眼,原来是真人,难怪被人家摸到这里都没发现。 墨一见阿九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只是冲着他点点头,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数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就冲着众黑衣卫一挥手道:“即如此,便继续值守吧,接下来都注意点。” “是!”众人领命而散,再次分赴自己岗位警戒。 待众人走了,墨一也准备回到王妃那边,继续待命,却被阿九喊住了。 两人来到主殿,阿九却没说话,而是先瞧了瞧外面的动静。 墨一见状,也屏气凝神的查探了一下周围气息,见无异状方才开口道:“放心,附近都是我们的人。” 阿九闻言,这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一哥,有件事得麻烦你去办!” “你说!”墨一见他如此郑重,不敢怠慢,神色一整,点头道。 阿九连忙,凑到墨一耳边,快速道“一哥,你立刻去将那两具尸体销毁,只留下首级!” “尸体?”墨一微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之前那两人……” “没错,就是他们!”阿九连忙点头,低声道:“那两人之前曾被咱们用过刑,虽然斩杀他们的时候,也曾添了许多刀剑痕迹,但玉清真人乃是丹道圣手,难保不被他看出端倪,之前没想到来的会是玉清真人,也没想到他来的会是如此之快,是我大意了……这事必须马上处理。” “好,我这就去办!”墨一听完,也不敢耽搁,立刻转身便走。 阿九看着他离去,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们说的尸体,正是那两个行刺王妃被当场斩杀的人,说是刺客,其实这两人真实身份,乃是上清山的人。 是梅系离开时,安排继续潜伏在上清山的。 之前梅云清对明王妃下毒,就是他们在配合梅云清。 在梅云清动手之前,阿九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有问题,后来,梅云清自尝苦果,才收网抓了他们。 因为担心他们还有同伙,所以曾严刑逼供,甚至还用了毒丹。 不想那两人骨头很硬,竟是死不开口。 本来准备直接处理了,却正好接到殿下传令,安排一出王妃遇袭的事,阿九就直接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就当废物利用了。 接下来的事安排起来并不困难,这两人乃是梅系死忠,对明王府恨之入骨。 所以这边,甚至都无需多用什么手段。 只需要在带他们去见王妃之前,羞辱一番,彻底激怒他们,再以王妃要亲自审问他们为由,给他们一个动手的机会就行了 事情很顺利,然而,阿九却忽略了一点,这些人身上有曾经用过刑的痕迹,却是一个破绽。 之前道门那几派根本就没机会插手后续的事,尸体一直在明王府这边,阿九这几天又将心思一直放在明王离京的事情上,一直到玉清来了,他才忽然察觉到这件事。 …… 两道身影,以超越了人体极限的速度,一追一退,在顷刻间就不知走了多远。 终于,还是墨白先停下了,紧跟着,他前方数十米开外,玉清亦是现出身形,两人对视。 第522章 深浅 墨白的目光依然安静中带着冰冷,玉清脸上没了笑意,脸色略微有些发青。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玉清先开口了,语气明显带着怒意:“殿下莫要欺人太甚,要知道,泥菩萨都尚有三分火性!” 墨白闻声,面色不变,眼神却似乎又冷几分,朝着玉清前进几步:“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不错,本王也正想送你这话。” 玉清倒是没有再退了,只是冷着脸,沉声道道:“殿下,老道知道,王妃的事……” 墨白手忽然一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依然冰冷,冷声道:“王妃的事先不说,现在本王就想知道,我和你,究竟谁拿谁当泥捏的?谁又真是泥捏的?” “殿下此言何意,请恕老道听不明白!”玉清眼神微咪。 墨白微微沉默,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随后一抬头,直视玉清,低声道:“说实话,本王也不懂,既然咱们都想知道,那就试试吧,看看究竟谁是泥捏的?” 此言一出,墨白眼中陡然惊天杀意爆发,整个人在青天白日之下,忽然浑身金光大盛,整个人由沉静瞬间转为凶狂。 见此一幕,玉清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眼中大惊一闪,想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无匹气势已经直冲他而来。 退已经来不及了,玉清瞬间心性一沉,浑身同样爆发出一片青光,青光幽幽,不似金光霸道,却迎风而涨,瞬间气势磅礴。 两种光芒爆发的突然,却又稳若泰山,没有一丝闪烁。 金光中,墨白忽然双掌合十,眼中似有虎影翻腾,突然身形后仰,随之又身形一侧,再又猛然前倾,一拳击出。 这说时迟,那时快,便见随着他拳头伸展,一头猛虎凭空出现在他头顶。 一股凶煞之意,伴随着猛虎的出现,瞬息充斥整片空间。 浑身青光弥漫的玉清,此刻眼中满是凝重,这一拳他认识,当初梅清风就死在这一拳下。 哪里还敢怠慢,想也未想,便直接右掌击出,只见其掌心处,一柄青光小匕幻化而出,犹如流光幻影,电闪间飞离其掌心,直接朝着墨白头顶的猛虎刺去。 这一击,若是有宗师见到,必然大惊失色。 其掌中剑,哪里还向罡气所化,那根本就犹如神话时代之法宝一般,不仅仅是有若完全实化,更是已出现,便活灵活现,单只看那气势,便可断定,便是铜铁之身,也定拦不住这青光小匕一刺。 这就是真人,这就是大势为我所用,这就是道家至高的力量。 便是那旗蛮如今火器之厉,与真人一击相比,那也根本毫无可比性,方圆之内,有我无敌,不是笑话。 千里奔袭,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亦非不可能。 墨白眼见小匕袭来,锋锐之气,直袭心头,纵这般威势,却也不惊,他敢入玉清十步之内,更敢在方圆之内动手,就有他动手的底气。 换句话说,他如果抗不过这一下,又何来敢在真人面前称道门为尊? 墨白不退,眼中坚锐一闪,忽然张口,似吐出一个字节:“虎!” 玉清听不太清,不是他耳力不行,而是墨白口中其实并未吐出声来,其头顶之上那罡气幻化的猛虎,却是随着墨白张口,虎口猛然大张,锐利虎牙顿时清晰可见。 但见虎首一摆,猛然张口大啸! “吼……” 虎啸苍茫,这罡气幻化的声波顿时袭来。 玉清在虎啸之前,便已然意识到不对,但却来不及反应了,只得大势一转,左掌抬起,横在胸前,掌中一面青镜浮现,迎风便涨,瞬间人高。 “轰!”罡气所化的声波,瞬息而至,与青镜碰撞在一起。 一声巨响后,青镜消失,虎啸亦是停止,然而,玉清脑海中却还是有虎啸声一闪而过,刹那间,他只觉脑海一闷。 大惊之下,他吐气开声,右掌猛然下压,随即也来不及看那柄青光小匕是否建功,便身形猛然暴退。 再出现,已是数十米开外,强忍住浑身波动的气血,驱散脑海中仿佛依然存在的虎啸,目光直视墨白。 只见墨白头顶的猛虎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再次负手站在了原地,只有白发在身后飞扬不休。 两人对视,玉清脸色一点点化为铁青,这一刻的他好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从前的仙风道骨完全消失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退了,只因墨白还站在原地未退分毫,只因他玉清……败了一招! “殿下满意了?”玉清声音中罕见的满是寒意。 墨白负手原地,眼神还是那么冰冷,闻声,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服,可以继续。” “殿下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老道自问对殿下一向并无不敬,殿下即便修为再盛,又能服人心吗?”玉清目光渐渐平淡下来,似乎又恢复了从容淡定。 “玉清,本王现在没心情和你扯皮,最后和你说一次,别一而再,再而三来试探本王的底线。”墨白声音低了一些,语气却明显透露着杀意。 “老道已经说了,王妃之事……”玉清开口。 “够了!”墨白忽然身躯再闪,顷刻间出现在玉清面前,玉清神情惊变,但见墨白并无动罡气,方才忍住没退。 却见墨白一双眼眸冰冷的吓人,与玉清面对面直视,声音低沉:“你知道,本王说的不是王妃,你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玉清没再开口,两人对视一阵,墨白才转身,朝着山上身形一闪:“走吧,咱们山上再谈! 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脸色阴沉,其实玉清当然知道墨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那句“谁把谁当泥捏的”。 还是那句“你若不服,可以继续”。 或者那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这几句话,他都明白其中含义! 他更明白墨白刚才为什么会和他动手。 是的,的确不是因为王妃,之所以玉清一直往王妃身上扯,其实只是装作不明白,或者说为了不揭破双方之间真正动手的原因。 其实这次动手,和他们之间的谈话,真正原因在于,玉清想要在暗中摸一摸明王的深浅,或者说,一直以来,他始终都想找机会试探一下明王的实力。 自从明王败了梅清风,众目睽睽之下拳毙真人之后,他的实力的确让玉清这等逍遥境界的真人也不得不承认,并且为之忌惮。 不过忌惮是忌惮,但如果仅凭当初那一战,就说明王已无敌当世,玉清觉得恐怕还不行。 那一战过后,玉清曾与太清讨论过许久,最终他们都认为,那一战,梅清风其实败的很不值,死的更是冤枉。 那一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那方圆之地死战,直到最终一人倒下,不死不休的死战擂台。 这种形式下交战,明王只是宗师境,梅清风却乃逍遥境真人。 按照常理,梅清风是占了便宜的,然而实际上却未必。 受声名所累,面对一个区区宗师境便敢挑战他的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梅清风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是赢的问题。 还必须要做到,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镇压明王,方才能维护自己的威严。 若是与一个区区宗师都拼的惨胜,那他上清山今后还如何威压道门,震慑各方? 所以,梅清风之败,这擂台形式是有很大因素的。 其二,则是梅清风太过轻敌了,还是那句话,梅清风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败,他考虑得是要如何赢得更漂亮。 所以从交战开始,他就是强势的一方,以至于到了最后,面对明王那恐怖一拳的时候,他也半步不退,选择力拼,最终才导致了败亡。 如果能够换一种形式,换上一个场合,梅清风不再那么轻敌,明王能赢吗? 梅清风已经死了,这个问题,已经不可能再有答案。 但玉清他们还活着,他们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明王能胜梅清风,的确能代表他的拳头已经比肩,甚至要重过了真人。可逍遥境界和宗师境界,并不仅仅只是拳头轻重的区别。 逍遥境界还有着太多宗师境界无法匹敌的东西,比如速度,比如气机感应等等。 玉清很想摸一摸明王的深浅,去找明王打一场,自然不可能,墨白当初那震撼了整个道门的恐怖一拳,毕竟还是让他们忌惮非常,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也就只能在不经意间,小心试上一试,其实也就不奇怪了。 今日他隐匿身形上山,虽可以说是为了避免麻烦,但一路到了主峰,他都依然不现身,这其中恐怕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想要试试墨白能否发现他的心思。 他并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的小心一试,却反而摸了老虎屁股。 而且,最让他心头阴沉的是,对墨白的实力,他之前的估计可能真的不足。 他隐迹上山,墨白发现了,这说明墨白的气机感应已经不弱,而且现在他还没办法确定,墨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是上主峰之前,还是之后。 速度上,两人从主峰一直纠缠而下,墨白始终如影随形,他虽然没用全力,墨白就用了么? 最后的交手,想起最后交手,玉清便陡然心头压力剧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不仅败了一招,更受了小伤,而他并不能确定墨白有没有受伤。 虽然今日他们双方谁也没动用全力,但就这短暂的交手,就让他难以乐观。 明王的实力不容他侥幸,再加上明王府可能隐藏的底蕴,想着这些,玉清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闭眼,再睁开,随即身形一闪,朝着墨白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533章 阁下怎么看 上清山主峰,名为通天峰。 通天峰上又有一殿,殿门上有一牌匾,其上书有三个大字。 长青殿! 玉清站在殿门前,望着这“长青殿”三个字,面上还是不禁流露出一抹复杂。 他清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这间殿宇的名字非长青,而是上清! “数百年传承,毁于一旦呐!”玉清心中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看向殿内迎出来的青年。 青年正是阿九,见玉清当面,并不敢怠慢,对着玉清躬身礼敬:“见过真人阁下!” 玉清认识阿九,也知此人虽年轻,却乃墨白倚重之心腹,倒也不轻视,微笑还礼,道:“不知殿下可在?” “真人请随我来!”阿九侧身一步,让出门口。 玉清点头,随阿九入内。 这间殿宇他还是熟悉的,目光一扫,只见殿中摆设与从前倒是并无太大区别。 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就只是坐在这里的人变了。 不再是曾经的梅清风,而变成了如今的明王。 见玉清入殿,墨白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相迎,待玉清走至殿中央,方才抬脚,迎上三步,冲玉清抱拳一礼:“见过真人!” “见过殿下!”玉清见状,亦是身形一定,欠身还礼。 宾主之间,仿若之前未见,先前的紧张气氛亦是消失无踪,此刻倒是客气有加。 阿九站在一旁,默默无声,待二人落坐,上前奉茶后,便退出殿外,等在门口待召。 殿宇很大,两人静坐,一时倒是幽静的很。 玉清没动茶杯,却是待阿九退出去后,才面色转而凝重,望向墨白,率先开口道:“殿下,得悉王妃遇袭,老道便不敢耽搁,一路赶来,却不知王妃如今情形如何,可还安好?” 他话音一落,就只见墨白气息明显一沉,这让玉清的心当即就悬了起来。 还好,墨白虽然脸色不好看,却并未发作,沉默了一会,便低声道:“幸好阿九当年跟在本王身边那几年,学了一些医术,抢救的很及时,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玉清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稍顿了一下之后,他便是真人,也不得不小心问道:“那小殿下……” 刚问到一半,他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刚才还只是气息略沉的墨白,此刻却豁然一股杀机迸发,令得玉清心中一禀,再问不下去。 这一次,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很长,其中压抑,唯有身在其中的玉清才能清晰感受。 不过总的来说,玉清还能保持镇定,只因虽然明王突然爆发杀机,但他觉得应该只是出于小殿下此番遭难。 小殿下应该是已经脱难了,这不是瞎猜。 他一上山,第一时间便去寻他们几家随护在王妃身边的那些人,见他们至今安然无恙,心中便猜测,王妃母子的情况应该是稳住了, 否则不管是王妃还是小殿下,但有一人出了大问题,明王必然盛怒,就算不会直接杀了他们,也一定会有所迁怒,不可能让他们完好无损的呆着。 不过猜测是猜测,不亲耳听到答案,总还是有些不安心的,所以他必须问。 果然,好一会过后,墨白终究是收敛了杀意,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越发低沉,似不愿多说,只吐出两个字:“万幸!” “万幸!”这两个字,只让玉清觉得浑身一轻,也不禁跟着长出一口气,重复了一遍。 收敛一下波动的心神,玉清声音恢复了平和,面色却是一肃,沉声到:“老道赶来之前曾与太清和连方孟谷四家碰过头了,对于这件事,我们态度一致,此事必须调查清楚,不论牵涉到谁,都绝不手软。” 说到这里,他看向墨白,郑重承诺道:“只要有需要,我们几家绝不置之事外,坚决配合殿下。” 墨白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好似并没什么反应。 玉清见状,神色不禁波动了一下,似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转过话题又开口道:“不知殿下对这行刺之人,可曾有了什么分数?” “阿九!”这一次,墨白倒是回应了他,却是朝着殿门口站着的阿九轻声喊道。 阿九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进来,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离去了。 玉清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多问,静静等待。 没等多久,便闻殿外再来脚步声,玉清乃是真人,不用他们靠近,就知道门外除了阿九之外,又多了一人。 果然,很快就见到阿九与一名黑衣卫一起进来。 玉清望向那名黑衣卫,立刻便认了出来,在王妃离京时,他曾见过一次。 其实就算没见过,他也能从这年轻人已经登堂入室的修为,分辨出来人是谁。 没错,正是墨一,玉清眼神只在墨一身上微微顿了顿,便移开了,这年轻人虽然惊艳,但还不至于让他太过重视。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墨一和阿九两人手中抱着的托盘之上,托盘上有黑布蒙着,但玉清还是立刻就分辨出了这是两颗首级。 “这便是……”无需多想,玉清就站起身来,转而看向明王,手指着那两颗首级问道。 墨白没说话,也跟着站起身来,却并不看那两颗首级,只是朝玉清微微扬手示意,随即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多看那两颗首级一眼。 玉清也不推辞,当真走到阿九面前,也不见他动作,阿九和墨一却同时只觉一阵微风拂过脸庞,两人手中托盘上,蒙着首级的黑布,也随之翻飞落地。 两颗首级早已灰白无血色,玉清定睛一看,却并不认得这两人,看了一会,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好一会才见他将目光放在阿九身上,问道:“本座从未曾见过这二贼,认不出其身份,听闻,此二贼乃是由贵府上带到王妃身边去的,想必对他们的身份应该有所了解。” 阿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难堪表情,却也还是老实答道:“此二贼之前的身份乃是上清山的师者。” “上清山的师者?”玉清闻言,又盯着那两颗首级看了看,最终还是摇头:“上清山的师者,本座识得一些,但也不曾尽闻,这二贼本座未曾见过。”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一顿,又问道:“上清山的人?怎么之前又说是黄庭府的人?” “是他们的身手,有黄庭府的痕迹,被王妃和在场诸位前辈给认出来了。后来一查,原来这两人都与黄庭府有所牵连,我手中这人,名叫张若年,曾与黄庭府的洪震是知交好友。” “洪震?”玉清眉头微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一旁,墨一沉声道:“此人在明珠曾因勾连旗蛮,被殿下所毙。” 这么一说,玉清就想起来了,原来是当初赶赴明珠与旗蛮谈休战的人之一,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正是因为,当初墨白突然现世,引来他的关注,这才连带着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其实洪震在道门宗师中还是有几分声名的,可对于玉清这等真人来说,他那点名头,还当真不值得挂心。 没有再去探究洪震的问题,却是皱起眉头,便继续问道:“上清山与黄庭府之间曾分属同盟,两家之间人员有些交往本就密切。上清山的人会些黄庭府的功法路数,那更称不上奇怪,事实上,黄庭府的功法路数,很多都有借鉴上清山的影子。如今既然证实了是上清山的人,单凭些许功法路数,就说与黄庭府有关系,太牵强了一些。” 阿九眸光垂了下去:“我们王妃当时看的很清楚,这二贼的确用的,的确就是黄庭府的路数,而非上清山的功法。明明上清山的人,不用自己最擅长的上清山功法,反而用黄庭府的功法,这又是何缘故?” “或许正是为了混淆视听!”玉清沉声道。 “真人阁下说的是,之前杜先生遇袭,那些人使的就是黄庭府的手段,这一次这两人又是用的黄庭府路数,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是不是真的黄庭府的人,还有待调查,但基本可以断定,这两次刺杀,必然有所牵连,这两批人应该是一伙的。”阿九道。 玉清眉头越发深皱,深深看了阿九一眼,却是没再说话了。 到现在,他自然察觉到了,明王府如此牵强的非要将此次王妃遇袭一事,扯到黄庭府身上,并非真的是在于“黄庭府”本身,而是要将此次事件,与杜鹃那一次牵扯到一起。 目的不言而喻,这是要冲着他们几家发难了。 上一次杜鹃遇袭的“黄庭府”究竟怎么回事,没人比他玉清更清楚,明王府这是摆明了告诉他,要将上次的事追查到底了。 玉清眸光深处陡然泛起波澜,却不再开口与阿九多说什么,转身看向了墨白。 墨白转身,轻轻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阿九与墨一二人领命。 直到阿九二人退走,两人重新落座,墨白才缓缓问道:“阁下怎么看?” 第534章 飞快离开 玉清微微摇头道:“事关重大,凶手究竟是何背景,老道一时也难下断言。” 墨白伸手拿起茶杯,声音变得有些难以捉摸,道:“是吗?” “殿下觉得呢?”这语气让玉清心头一跳,看向墨白。 墨白抬起头来,眼眸看向殿外远方:“本王倒觉得这断言,并不难下。” “殿下莫非已经查清凶手的背景了吗?究竟是何方势力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玉清一惊,连忙问道。 却不想墨白忽然转头看向他,语气很低沉:“杜鹃遇袭时,有你们几家的人就在当场,结果凶手来去自如。” “王妃遇袭时,你们的人还是在场,结果却还是差点让他们得逞了。” “黄庭府,一个曾经附属于上清山的小山门而已。如今竟然能让你们六家联合起来都无法匹敌,任他们在你们面前来去自如,无可奈何。别说本王不信,玉清你自己信吗?” 伴随着墨白的声音,玉清脸色一点点转为铁青:“殿下,之前杜鹃一事,我等虽未曾留下凶手,却也保证了杜鹃安全,只是当时担忧调虎离山,才未曾追击。而此次王妃之事,凶手当时之所以能够靠近王妃,是贵府上自己带过去的,我等确实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你们三山四门这么多年,在道门称尊,莫非就只有这点本事?六家联手,结果却是两次被人打上门来。”说到这里,墨白又道:“不错,你说的都对,本王也承认杜鹃是最终没能丢命,王妃也是因主动让凶手靠近了,但这是理由吗?按你的意思,本王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全都躲起来,什么也不做,完全不露面才好,这样才能确保无碍,对吗?如此,本王还用得着让你们派人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话一出,玉清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老道绝对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赶来见殿下。我们承认这两次事件,我们有责任,但老道敢拍胸脯说,不管是对杜鹃的安全,还是对王妃的保护,我们几家都绝对不敢有半分懈怠,绝对没有不尽力之说。” 墨白并不理会他一片至诚的模样,却是点了点头:“好,那问题倒是简单了,凶手是谁?什么背景?要本王看,也不用查了。你玉清现在就直接告诉我,这天下道门,究竟还有哪一家有这个能力,可以在你们六家联手,还拼尽全力的情况下,依然将你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你若说是黄庭府,本王这就去黄庭府走一趟。你若说是竹叶门,本王就去竹叶门转一圈。只要你玉清说的出来,本王就直接过去,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玉清张了张口,却是最终都没能说什么。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次明王是打定了主意,这屎盆子硬要栽在他们头上了。 明王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只有一个。 他根本不相信是什么黄庭府所为? 这分明就是你们这几家自导自演的好戏,即便不是你们干的,你们也绝对放水了。 否则,你们就说,道门还有哪一家能够是你们几家联合的对手。 有吗? 很明显,除了明王府之外,没有! 说实话,他玉清心里又何尝不纳闷,正如明王所说,这道门真的没有谁敢冲他们下手的,这次王妃遇袭,他们也是懵的。 杜鹃那一次,不用查。 那就是他们六家自己干的,目的是为了提醒明王,长青丹该兑现了。 可这一次,真不是他们干的。 他们不会也不敢动到明王妃头上,明王妃不比杜鹃,在杜鹃身上做点小动作,只要不真伤她性命,明王即便心中有数,也不会为此翻脸。 动了明王妃那意义明显就不同了,而且更别说真的伤了她,还险些让她一尸两命。 究竟是哪一家活的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真以为上清山没了,他们几家就镇压不了道门了吗? 事情一发生,他们六家,第一时间就开始清查道门,他玉清在路上都没有放松,一直在琢磨。 可想来想去,如今道门,除了明王府之外,他还真看不出来,有谁敢冲他们六家动手,同时与他们六家为敌的? 别说道门,就是整个天下,包括林氏等军阀,都不会冒着和他们六家一起翻脸的风险做这等事。 这一次,殿中安静下来,两人静坐在哪里,许久都不曾有声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玉清终于是深吸一口气,抬眸再次看向墨白,面无表情,声音淡薄道:“殿下,事情发生了,我们几家有责任,也定当为此负责,全力协助殿下善后,若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请殿下吩咐。” 这话玉清之前说过一次,但墨白没有回应,这一次,墨白却是开口了:“玉清,你怕不是太过小瞧本王了,本王家小被欺凌,报仇之事,还不至于假手他人!” 玉清嘴角微微一抽,却还是不得不说道:“殿下言重了,我等既然承诺殿下为王妃一行的安全负责,那王妃出事,凶手挑衅的就不止是殿下,同样是在挑衅我们六家,我等当然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墨白闻言,却是摇头:“已经说过了,凶手本王自己会去查,该杀的本王自己会去杀!” 玉清眼神微动,看着明王,心中有些拿不准明王的意思了,如果这样,不要道门插手,他先前又何必那般穷追猛打,苦苦相逼。 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明王看向了他,道:“不过这道门确实太乱了,无法无天的人太多,再不收拾收拾,今后怕会成为大患!” “殿下的意思是?”玉清顿时提起了心,小心问道。 “如今这一盘散沙的道门,已经失去了法度和敬畏。杜鹃和王妃遇袭就是例子,就连你们六家也开始掌控不了形势了,如果再不好好整治一番,也许不久之后,遇袭的就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墨白站起身来,负手朝着殿外走去。 玉清眼中闪过沉思,这一次,倒是认可了墨白的话。 王妃遇袭之事,确实给他们敲了警钟,事情从发生到现在,他们查不到一星半点,这不是好兆头。 若真是道门内部哪一方所为,便说明,道门内部已经有人开始挑衅他们的威严了。 自从上清山倒塌后,这无疑是他们最忌讳的。 起身来到墨白身边,一起朝殿外走去,沉声问道:“那殿下觉得应该从哪里下手?”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墨白摇摇头,来到殿门口,脚步一顿:“本王还有急事,很快就会下山,不招待你了,你们几家的人,你带走吧。” “殿下这就要走?”玉清一愣。 墨白没说话,却是眸光直射南方,身上杀机弥漫,身形一闪,直接消失。 玉清没追,却是看向墨白先前眺望的方向。 良久,忽然心中一震,口中喃喃出声:“果然,不管是不是黄庭府,只要但有牵连,他都不会放过,要用血洗黄庭府来震慑道门了。” ……………… …… 被封锁的上清山脚下,聚集了不少道门中人。 大多都是六家的人,在事情发生后赶来的,却因上清山被明王府戒严,他们不敢擅闯,只能在附近落脚,等待消息。 明王和玉清真人相继到了之后,山脚下聚集的人就越多了。 同门或者相熟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着王妃遇袭事件,却是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所有人立刻目光望向了山门方向…… 很快,就只见上清山山门大开,一名名黑衣卫背负着长刀,骑着马从山门口快速冲出。 众人一见,连忙闪身让开山道,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名黑衣卫毫不停留的飞奔而去。 约莫五六十名黑衣卫快速下山之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情况。 有些人看看上清山方向,又看看山下黑衣卫离去的方向,神色一闪,便准备朝着黑衣卫追去,看看情况。 却就在此时,又只见山门中一辆马车驶来,现场几乎顷刻间,便彻底安静下来,一丝杂音都没有。 只因所有人的目光尽头,都可见一道白发身影,骑着马伴随在马车旁。 明王! 时至今日,道门中或许还有许多人都不曾亲见明王,但这一刻,不管见没见过,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明王本尊。 明王没有和众人招呼,众人也没人敢随意上前,眼睁睁的看着明王从他们身边而过。 也没有一个人敢去追,直到明王彻底走远,此地众人才轰然而散,各自飞奔离开,向各家传递明王已经下山的消息。 也就在墨白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上清山门前忽然有熟人赶来,并直奔山上而去。 却很快,这几人又快速下山,丝毫不做停留,直接朝着明王离去的方向快速追去。 第535章 一方霸主的能耐 王妃遇袭之事,从明王府人闯禁离京当夜,就立刻在国朝内部引起了巨大轰动。 从京城皇室到国朝大员,从军阀各方到道门诸山,都第一时间对此事做出反应,全力打探有关此事的每一个细节。 甚至于,就连旗蛮那边都在严密关注事态发展。 数日不眠不休,以日行千里之距,风驰电掣终于赶到上清山的明王,竟只待了半天不到,就突然带着黑衣卫全员下山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各方探子从上清山传回到各方势力手上之后,第一时间就引起各方势力注目。 已经于昨日离京,此时正坐在回返粤东专列上的林华耀一行,此刻也收到了消息。 事实上,他们收到,并不仅仅止于墨白已经下山的消息。 连带着这几日上清山封锁期间,墨白上山之后的一些情况,也都已经传到了他们手上。 很显然,他们在上清山内部安插了人手,墨白离开,上清山解除封锁之后,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过来。 林华耀看完情报后,将手中的情报扔在面前小桌上,望着楚若才,开口道:“素音遇袭始末,不清楚。如今安危如何,不清楚。明王此番去向,还是不清楚。” 楚若才坐在林华耀对面,一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是对上清山那边不满了。 不过说实话,对这份迟来的情报,他们确实是很期待和重视的。 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居然什么都没探出来,便是楚若才也对此很失望,道:“明王府戒严了上清山,封锁消息,上清山的人谨慎一些,不敢多打听,也能说的过去。” 林华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情报道:“这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你说说,谁家的探子,会如此理直气壮的在给主上的紧要情报上,全部用不清楚来作答?这像话吗?” 听到主上两个字,楚若才这才明白过来,大帅并非仅仅只是在不满上清山这次事没办好。 而是在为上清山等道门,今后在南军的地位定调子。 上清山不再是南军的合作伙伴关系,只是南军旗下之臣! 楚若才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上清山虽然落魄了,但到底清高久了,未必能如此轻易放下脸面,甘心对大帅称臣。 如今局势不平,战事将起,还不宜大动干戈,便隐晦提醒道:“如今战事将近,正是用人之时,他们有些许差错,不妨小惩大诫,以观后效!” 林华耀眉峰挑了挑,终是听进去了,没有再多说这事,转而沉吟片刻,开口道:“朝素音下手的据说是黄庭府的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也算是这份情报上,唯一有价值的内容了。 这消息其实早就传到了京城,不过却被捏在玉清等人手里,没有外传。 所以林华耀也是直到今日,通过这份情报,方才知道有关凶手方面的消息。 不过上清山的人知道的也有限,只是在王妃遇袭最初时,听说凶手是黄庭府的。 之后很快上清山就被封锁戒严,一直到墨白离开,才解封,上清山的人也还来不及注意到,他们山上已经少了两个师者,所以传过来的也就是凶手来自黄庭府。 “正要与大帅分说这事,属下认为,说黄庭府是凶手,这事很诡异。”楚若才闻言,当即脸色一正,严肃道。 “诡异?”林华耀见状,身躯微微挺直:“说说看!” 楚若当即道:“自上清山事变后,黄庭府也随之震荡,为避明王府寻仇,其中大部分人都随着上清山,一起投靠到了我们麾下。还有一些不愿山门断了香火的的则留下没走。不愿下山的,就留在了山门内部。所以如今要说黄庭府,其实大概是分为还在祖庭的,与投靠我们的这两部分。如果说袭击小姐的是黄庭府的人,那必然就出自这二者其一。” 说到这里,楚若才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更是凝重了几分:“然而,现在整个道门都知道,留守在山门内的黄庭府,如今已经投靠到了明王府麾下,正在为明王府四处奔走,游说其他山门臣服明王府,他们没理由,也没实力去和明王作对。” 听到这里,林华耀已经明白了楚若才的意思,并没慌乱,而是沉声道:“也就是说,如果袭击素音的事,真是黄庭府干的,那么肯定不会是留在道门的黄庭府,只能是投靠在我们麾下的黄庭府。” 楚若才沉声道:“没错,可事实是,我们这边根本不可能干这事。他们如今避难在我们南军麾下,怎么可能去行刺小姐?做了这事,天下还有他们容身之地吗?很明显,这事不可能是我们这边干的。既不是祖庭那边干的,也不是我们这边干的,如果上清山的情报无误,凶手真的涉及黄庭府的话,这背后恐怕玄机很深。” “情报即便有误,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确实有这个说法,如此一来,这怕是有人在刻意栽赃。”林华耀听到这里,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刹那间精光爆射,有杀意沉浮,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这栽赃的对象,十有八九就是咱们。” “不错,属下也觉得,凶手指向黄庭府,绝非只是巧合。要么此事子虚乌有,只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企图扰乱视听,给我们制造压力,如此倒是不打紧。但就怕这并非谣言,真的是有人故意设局,冒充黄庭府行刺小姐,企图借此挑拨我们与明王。”楚若才语气很是凝重。 林华耀明显重视了起来,只见他微微眯眼,稍作沉吟过后,脸色明显开始下沉,眼中亦是怒意渐起:“若真如你所猜测,就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挑拨离间这么简单。可以预见,一旦明王府真的认定了黄庭府是凶手,那必然是指向我们麾下的这部分人,以明王的个性,又怎能善罢甘休?必然要逼我们交出黄庭府。” “同时,牵涉此事的二山四门,也肯定要一起出面,就连皇家也不能坐视。不说他们施压,就是我们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素音毕竟是我的女儿,南军的公主,他遇刺,我不能不管。就算不将黄庭府交出去,我们自己也得处置。一个黄庭府没关系,没了就没了,然而,我们麾下的上清山等其他道门势力,却势必要与我们就此离心。几经筹谋,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些道门势力,将瞬间化为乌有……” 一边楚若才听着林华耀的话,也是脸色彻底变了,他都还没想这么远。 不得不说,能称霸一方的人,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就只凭这么一点点根本连苗头都算不上的猜测,就在片刻之间,做到抽丝剥茧,分析出后续可能对己方造成的任何伤害。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林华耀身上杀意开始惊起,却是眼中冰冷,冷笑数声:“某些人怕是太过小瞧老夫了,捉贼拿脏,没有切实的证据,就想动到本帅的头上,真当本帅是泥捏的吗?” “关键是明王!”楚若才此刻却不乐观,提醒道:“正如大帅之言,小姐如果当真情况严重,以明王的冲动性子,怕是根本不会顾及其他,搞不好冲冠一怒就要和咱们正面冲突。如果这当真是个局,不提其他,就只利用王妃,做到让明王与咱们翻脸这一步,也算是成功了。” 虽然一直在说这些只是如果,但实际上二人其实都已经确定,这一切恐怕都不是他们多想了。 到了他们这种争霸天下的格局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巧合的,只要露出一点苗头来,往往背后就绝对有事。 林华耀闭上眼睛,微默,很快又再睁开,眼中杀气已经收敛,但眉峰却越发已经紧缩起来,道:“你提醒了我,明王千里迢迢赶到上清山,不过半天时间就忽然下山而去,以他的性子,搞不好还当真是已经直接冲着咱们这边来了……” 楚若才闻言,也当即惊的站起身来,车子晃荡,又将他颠的坐了下来,正要说话,却见林华耀一抬手:“无需惊慌,区区算计还翻不了本帅的天。” 说罢,林华耀又沉吟下来,不一会,只见他眼中一定:“明王若真是直接冲着咱们的地盘去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大帅是说?”楚若才微愣,没能立刻理解。 “如果真有人设局,咱们失了先手,处于被动。主要是情况不明,明王府也并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冲黄庭府来,那肯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证明是我们麾下黄庭府做的。如果真有铁证,他能先咱们一步去对付黄庭府,对咱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种解法。”林华耀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楚若才闻言静了下来,细细思量。 林华耀则继续道:“如今最好是按兵不动,坐视发展,如果明王证据充足,那黄庭府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我们避免和他正面冲突,就让他去处置了黄庭府也好,事后再以他擅闯南军地盘的理由,找他要交代,以此来安抚上清山等道门。” “如果他明王只是一怒之下就对黄庭府下手,那本帅就说不得要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知道,这天下不是他能纵横的。” “大帅英明!”楚若才心悦诚服,实在是林华耀的反应太快了,让明王先现身,主动权反而能够重新回到南军手上。让他不得不佩服。 林华耀却摇摇头,眼中思虑电闪:“虽然都还只是推测,但宁可信其有,该做的准备必须要做,目前吃亏在情报,玉清已经去见过明王,他那边必然能够得到些准确消息,要想得到准确消息,只能从他那边下手,立刻启动玉清山的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消息。另外,马上派人在西江到粤东的各条路线上严密布控,一旦发现墨白以及明王府人员踪迹,立刻来报!” “是!”楚若才连忙应声。 第537章 大胆想法 林华耀下令之后,南军各方面立刻高速运转。 埋伏在玉清山那边的耳目,打探消息还没有那么快,林氏这边也没干等着,针对明王府行踪就的布控,直接就开始了。 西江省虽然不是南军主要掌控地区,但毕竟与粤州相邻,南军明面上不敢在这边大举活动,但暗地里的实力并不弱。 随着林华耀一声令下,从西江省到粤东的各条道路上,立刻便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只要明王府真的前往了粤州,那必然难以逃过林氏的耳目。 果然,只一个时辰不到,沿途布控这条线就有了收获。 “大帅,有消息了!”楚若才疾步走到林华耀身前,面色肃然的将手中握着一份密报递上,同时急声汇报道:“粤州发现了明王府黑衣卫的踪迹!” 林华耀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神色还是不免微变:“粤州?明王不是中午才下山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粤州?” 直接接过楚若才手中的密报赶紧翻看,果然这份情报是直接从粤州传来的。 内容是,在粤州境内春城地区,发现了明王府黑衣卫的踪迹。 楚若才在旁沉声道:“应该不是明王亲自带队的那一批。” 林华耀也已经回过神来,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却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眸光阴沉:“明王府另一支人马?能够确定是素音遇袭之后,才出现在粤省吗?” 在南军的地盘上,也是有明王府的人活动的,之前太子东宫宴,明王府遇袭后,明王府除了在京城对林氏报复之外,在粤州,也同样针对南军,制造了一些威慑性的举动。 南军也随即就下令,对这些潜伏在粤州的黑衣卫,展开了追查清缴。 这些事是双方暗地里的博弈,都没摆到台面上来。 如果现在被发现的这些黑衣卫,是之前就在粤州存在的,那还好说,但如果是王妃遇袭之后,这些人才赶到粤州的,那情况就明显不同了。 楚若才明白林帅的意思,自然也很重视这一点,闻言立刻道:“已经查过了,这批黑衣卫是在粤州与湘南交界的春城地区露出踪迹的,根据探查,这批人是在今日清晨时分,从湘南省入境粤东的,并非之前就潜伏在粤州的明王府人马。” 林华耀闻言没出声,眼中却是更阴沉了。 楚若才此时,想了想,又道:“大帅,对于这批人的身份,属下有个猜测。” “说!”林华耀抬头,沉声道。 “明王离京的时候,明王府是全员出动的,可赶到上清山的只有明王一人,陆寻义等人一直都未曾现身!”楚若才道。 “陆寻义?”林华耀闻言,眸光顷刻一闪,神色越发深沉:“你觉得这批人是陆寻义一行?” 楚若才没卖关子,直接道:“是!之前属下只认为是明王因担心小姐,才先行一步,陆寻义等人应该随后才能赶来。可是今日,明王却没有等他们,直接带着所有人下山了。这就说明,陆寻义等人并不会再去上清山,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没准备去上清山。若是如此,他们又去了哪里?如果我们之前推断没错,凶手指向了黄庭府,那么明王盛怒之下,一面赶赴上清山,一面直接派人赶往粤州,直奔黄庭府而去,也并非不可能。” “同样从京城出发,走汉江、再经湘南到粤州,反而比明王经北河到西江的距离要近。这些人正好是从湘南方向过来的,考虑到他们赶路的速度比明王单骑略慢,那么他们到达粤州的时间,就和明王赶到上清山的时间应该相当。如此从时间和距离上推断,这批人正是当初离京那批人的可能性极大。” 林华耀微微眯眼,缓缓点头,道:“如果真是他们,那如今基本可以断定,咱们之前的猜测,果然是没错了。” 楚若才没再多说,事实上如今种种因素加起来考量,已经可以确定,先前的猜测已然应验了。 无需再报侥幸心理,如今需要考虑的只是看大帅要如何应对了。 林华耀沉吟片刻后,道:“明王一行人呢?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查到!”楚若才摇头。 “再探,必须找到明王的行踪,出现在粤州的那只人马,就算是陆寻义带领的,在明王本人没到之前,他们应该也不敢轻易对黄庭府下手。”林华耀摇头道。 “是,不过大帅,事到如今,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明王府,的确是要冲着黄庭府来了,既然如此,咱们这边是不是该有所准备了?”楚若才点头,却是请示道。 之前他们就已经商议了应对,如果一旦明王府真的是冲黄庭府去了。 那么他们便暂时装作不知,并延缓回粤州的行程,避开与明王府的正面冲突,等明王府动手之后,再出面应对。 可如今,事到临头,林华耀却还是有些犹豫了。 很明显,若按计划来,他选择坐视,南军不插手的情况下,黄庭府绝非明王的对手,措手不及之下,很有可能就此全军覆没。 虽然说,此乃谋定而后动,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可事实上,不管怎么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势力被打掉,林华耀最终其实还是被人算计了。 让他认这个栽,总还是心有不甘的。 可出面保黄庭府,无疑要和明王府正面对上,明王府出手的理由是黄庭府动了林素音,林素音是他女儿,真要搞的不可收拾了,最终尴尬的还是他。 林华耀沉思许久,最终微微闭眼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失去了先手,搞不清楚黄庭府究竟是如何被指认成凶手的,这个局中,咱们的位置太过被动,只能一静不如一动。” 这话一出,楚若才心中就有数了,站起身来躬身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专列减速,南军全线针对明王府一行,保持静默。” 林华耀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可就在楚若才刚刚转身,要离去之时,他又忽然睁眼睛,开口:“等等!” 楚若才见状,不免疑惑望向他,却忽然只见林华耀眸中似有杀气一闪,这令楚若才当即心中一禀,连忙低头待命。 然而,林华耀却又一次停顿了,等了好一会,楚若才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如果明王此行黄庭府,最终没能成功,反而一不小心,被黄庭府给留下了,又会怎样?” “嗯?被留下了?”楚若才闻言,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可随之林华耀刚才眼中表露的杀气就在他心头一晃,当即忍不住浑身一震,眼露惊骇的抬头看向林华耀。 却只见林华耀眼中的杀气已然收敛了,看似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跟随他多年的楚若才又怎能不知,林帅绝非随意,而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明王。 一时间,他真的被林华耀这大胆想法给彻底惊住了,几乎想也没想就道:“大帅,此事万万不可,联合条约才刚刚签署,若咱们在这当口留下明王,那无异于公然毁约。不提国朝与道门的反应,就算是其他几方军阀势力,也绝不会答应。一个不好,必将为我南军带来灭顶之灾。还请大帅务必三思而后行!” 不怪楚若才如此惊骇,实在是林华耀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如今的明王已经不是当初的明王了,他身上烙印着道门至尊的名头,是联合抗蛮的一方代表,在联合抗蛮之中,地位与林帅是平起平坐的。 正如京城那位再恨林华耀,也不敢在京城留下他一样。 林华耀又怎敢在南军的地盘上留下明王? 不说各方势力,就连天下万万普通人恐怕都不会答应,南军一旦做了此事,将立刻被天下人所抛弃。 “不是我们要留下明王,而是黄庭府!”林华耀闻言,却仍然道。 很明显,即便后果如此严重,他还是心有所动。 这其实也正常,对林华耀而言,想要除掉明王,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华耀却反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明王如果提前和咱们打了招呼,那他出了事,咱们是推脱不了。可他并没和我们打招呼,而是狂妄无比,直接擅闯我南军地盘,我等根本就不知情,又谈何该对他安全做保证?他去打黄庭府,黄庭府又岂会束手就擒而不反抗,结果他出了事,那也是他自找的。就算黄庭府是我麾下势力,我也认,会将黄庭府处置以做交代。” 楚若才心中发苦:“大帅,不管黄庭府能不能留下明王,关键是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留下明王!这就好比当初太子宴后,明王对咱们下手那次一样。如果当时明王府当真得手了,国朝将明王推出来给各方做交代,真的就可以交代过去吗?” 林华耀一听楚若才拿自己做比,显然还是不高兴了。 不满的冷哼一声道:“你这话听起来道理好像一样,可实际上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别说明王不能和我林某人的分量比,就只说我是光明正大进的京,安全当然要由国朝保证,我在国朝保护下出了事,那自然不管什么理由,是谁干的,都该由国朝负责。但他明王是擅闯我的地盘,他出了事,岂能和当日相提并论?” 第538章 各有担忧 楚若才却并不这么想,他顾不上林华耀的不满,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不好真可能动摇整个南军的根基,他不能不拼命劝谏,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大帅,是属下失言了,明王的分量当然是不能和您比的,他也的确是擅闯我们的地盘。但属下认为,当初国朝不敢让咱们出事,咱们光明正大进京是一个因素。但更多的还是没有人会相信,没有国朝的默许,明王府能够在首府京城成功对咱们下手。” “所以,一旦咱们出了事,不管国朝给出什么交代,都平息不了事态。因为各方不会再信任国朝,只会立马成为惊弓之鸟,人人自危,天下也将随之生乱。” “同样,如果明王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了事,也没有人会认为一个黄庭府能够是明王的对手,不管咱们给出什么交代,最终所有人都会认为咱们脱不开关系。首当其冲,不会罢休的必然是道门,我们敢杀明王,自然也敢杀那几位真人,他们岂能无动于衷?” “再说国朝定武帝,他对咱们恨之入骨,迫于形势不得不容忍咱们的存在,一旦有了借口,岂能不对咱们穷追猛打。就是其他几方军阀,恐怕也会对咱们另存想法了,毕竟联合抗蛮,是对他们利益相关的事。好不容易达成的局面,他们不会容许有人随意破坏,威胁到目前局面。” 说到最后,楚若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到了极点:“大帅,虽然明王是我南军之大患,但要除他,今后也还有的是机会。此人虽武功强悍,谋略亦不可小觑,但其狂妄自傲的性子,却终将为其带来死劫。还请大帅万万三思,便且容他暂时癫狂,切莫因一时之急,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林华耀听完楚若才这番话,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放弃了这大胆的想法。 不得不说,明王一路铁血干戈,为谋道门几下心血,终究是值得的。 至少有了道门至尊的名头之后,如今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很多,但敢光明正大冲他下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了。 不过啊,其实林华耀即便当真要铁了心的对付明王,其实最终也不过是空想一场罢了。 楚若才和林华耀都认为明王过于狂妄自傲,但实际上,明王如果当真如他们所以为,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 …… 西江省地处大夏东南,其北上为京城。 南下则是林氏所掌控的闽粤,而继续向东,则是竟苏北、苏南而至明珠海岸了。 说起来,当初上清山之所以会成为反对道门参战最积极的势力,其实与上清山所在的西江省,与战区的距离太近是有很大关系的。 旗蛮侵占了明珠之后,直接借明珠为桥头堡,兵马开始向内陆铺开。 如果苏北苏南一旦最终陷落,那西江省便迟早会成为旗蛮下一个目标。 届时上清山也必将成为道门三山之中,最先面临战争的山门。 也正是因切身之急,所以上清山才会积极主张道门不参战,为此更是不惜派人赶赴明珠,借天下论道的名头,与旗蛮行谈判之举。 这天下事,也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正是由于那一次上清山派人赶赴明珠,才由之引得在明珠潜伏数年的墨白就此出山,踏入了这乱世风云…… 苏南战区,一座还未被战争侵袭的城池。 正被众多势力所关注的墨白,此刻却正在一户民居之内,与林素音相对而坐。 林素音一只皓腕,静静放在脉诊之上,墨白则微闭着眼睛,正在替她拿脉。 外面的世界因为他们两个,正热闹的很,却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他们,看起来却是宁静安然。 当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不是真的安然,那也……不好说。 “好了吧!”先开口的是林素音,她眸光微垂,盯着自己的手腕,声音清脆,但吐出来的三个字,却是不免让对面坐着的人有些尴尬。 当然,表面上看来,墨白是不尴尬的,也似乎并没觉得自己拿脉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轻声道:“马上就好!” 林素音明眸瞥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墨白才缓缓睁眼,收回手,看向林素音,道:“还好,只是一路奔波,有些辛苦,等安顿下来了,好好休养几日就无碍了。” “嗯!”林素音收回手,没有多说。 直到今日,两人之间其实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墨白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次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了些苦,我应该向你道歉。” 说完,等了一会,没见林素音有什么反应,墨白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其实之前听阿九说过他们来了上清山的一些事后,他是有些诧异的。 按照他印象中的林素音,绝非阿九口中这般,不但亲眼看着梅云清死在面前,还会主动配合他演这场戏。 他之前确实没想到,林素音在这段日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只是此刻,看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对自己兴致寥寥的模样,便又觉得有些无趣了。 “这次事出紧急,不得已之下,才会把你牵涉进来,你放心,今后不会了……”墨白又轻声道。 这一次,林素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只点了点头,就垂下了眼眸。 墨白见状,便站起身来:“一路上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吧!” “等等!”林素音见他要走,却是忽然开口了。 墨白便又坐了下来,等她继续。 林素音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似乎有些话难以开口。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墨白见状,轻声道。 林素音这才抬起眼眸和墨白对视,轻声开口:“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墨白其实并不喜欢求这个字,但也不想多说。 “上清山已经名存实亡了,你今后能不能不要再对付梅家人,让梅家保留香火!”林素音缓缓开口道。 墨白想不到林素音要说的竟是这件事,他之前倒是已经听阿九说过了,顿时不免皱眉道:“我听说,这话是梅云清对你说的,而目的其实并非真的是为了求你帮忙,而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吃下她准备的那些毒点心,才特意说来麻痹你的。” 林素音听完墨白的话,明显脸色白了一下,但却还是坚持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希望你能看在我这次尽心配合你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本来墨白心情还是不错的,可随着林素音这话一出口,他顿时便心中莫名一怒。 不过终究是没有发作,但却也无心再陪她聊下去了,站起身来,转过身说了句:“我答应你,只要梅氏将来不行叛国之举,不做人神共愤之事,我便不断其香火,但这仅限于梅氏,不代表如今还存在的上清山。” 说罢,转身出了门。 他身后,林素音慢慢抬头,静静看着那扇重新关起来的门,她如何感觉不到墨白语气忽然的冷淡。 但她只是咬了咬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 “六……”宁儿看着墨白出门,正准备上前招呼,但一见他黑着的脸,又不禁有些害怕,头一低,就从他身边溜过,直接进了房间。 “才刚放出去一段时间,就如此没规矩了吗?”墨白看她这模样,顿时叱责一句,然而迎接他的是关门声。 阿九也在走廊门口候着,听到墨白的声音,连忙过来:“六爷,怎么了?” 墨白摆摆手,直接转身出了走廊。 阿九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跟上,却见身后门被打开,宁儿小心翼翼的朝着走廊看了看,才对着阿九招招手。 阿九不明就里,一脸纳闷,却还是凑近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六爷刚才脸色难看的很,肯定是在王妃这里受了气,这时候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受了牵累!”宁儿说完,便一脸只能帮你到这儿的表情,直接关上了门。 阿九看着关上的房门,顿时摇头,一阵无语。 自然不可能当真听宁儿的,转过身就朝着墨白追了过去,不一会,就见墨白站在院中,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却还是受了宁儿的影响,不免看了看墨白脸色。 只见果然是如宁儿所言,有些不好,莫非当真受了王妃的气…… 刚想到这里,却连忙收摄心神,开口道:“六爷,有消息了!” “说!”墨白顿时神色一正,看向阿九。 “昨天那五个宗师从上清山下山之后,各自沿着我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后来直到傍晚时分,他们再次汇合,就直接一路朝着粤州方向去了。”阿九面色严肃,沉声汇报到。 此刻,阿九口中所说的五个宗师,实际上就是那在墨白等人下山之后的次日清晨,忽然赶至上清山,又很快离去的几人。 这几人的出现,第一时间就汇报到了墨白这里。 墨白之所以如此重视这几个人,是因为这几人的身份,他们是隶属于国朝的宗师。 接到这个消息,墨白心里当时就是一惊,不过却还难以分清,这几人追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是因王妃遇袭一事,一路跟着他从京城来的。 还是定武帝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这才紧急派人来追他。 第539章 也打黄庭府 墨白如今的确是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思,也确实是大意不得。 如今他虽然是顺利离开了京城,可是光离开京城没用,只要还在国朝视线内,定武帝随时都能将他再召去。 所以他必须尽快脱离国朝视线掌控,而且还不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否则定武帝一旦察觉自己的情况,急着要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怎么可能不生疑心? 别说定武帝,是个人都要怀疑他在陛下病重的时候,突然躲起来的动机。 如此一来,反而成了不打自招,畏罪潜逃的证据。 所以,他在离开上清山之前,故意向玉清透露,自己是要亲自去粤州走一趟,寻黄庭府为报仇雪恨。 如此一来,他消失的也算合情合理了。 实际上,下了上清山之后,墨白就立刻将手下黑衣卫化整为零,让他们从各个方向迂,继续赶往粤州。 他本人却并没有真的去粤州,而是直接改道,往明珠而去。 之所以要去明珠,是必须防着,定武帝在生死攸关之际,找不到他的情况下,会直接公然通令全国,让他即刻京。 当然,按照定武帝的性子,这么做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毕竟如此一来,他的病就瞒不住人了。 可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墨白也不得不妨,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去明珠,也只有在明珠,即便定武帝相召,他也可以“被旗蛮困在明珠,一时间赶不来”。 至于他为何突然要去明珠,倒也不难解释,之前曾为离京做过的打算,此时倒也刚好用得上。 一切都是早有计划,可却还是慢了一步,接到国朝派人来追他的消息后,他顿时不敢轻举妄动,暂时在苏南驻足,深怕继续赶路,会一不小心露出痕迹来,被国朝侦查到。 阿九见墨白眉峰紧缩,知道他压力很大,想了一会,开口道:“六爷,会不会这几人真的只是国朝派来查探王妃一事的。” 墨白闻言,却是想也没想,就直接摇头道:“不,如果说只是来查王妃遇袭一事,那他们在上清山,就应该先探寻王妃遇袭的始末。而不是只关心咱们的行踪,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咱们,这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阿九闻言,又道:“如果陛下身体真的生变,那应该找我们找的很急才是,他们与其在我们离开一天之后,再赶到上清山去查探我们行踪。何不直接找曾与您会过面的玉清真人问?而且,这些人兜兜转转,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一直到傍晚,才朝着粤州追去,这很是奇怪。” 墨白抬眸看他一眼,这一次却是点头,认可他的话。 紧接着又摇摇头,显然是也没想通这件事,眸光种闪过思索,半晌后,他才再一次开口道:“有一种可能,是我们低估了陛下的气概。” “嗯?”阿九一愣,显然不懂其意。 墨白站起身来,脸上却闪过一缕复杂之色:“陛下的情况,实在已非人力可逆天,他一旦坚持不住了,真人恐怕也就只能告诉他已经命不久矣的实情。如果他知情后,并没有失控,反而很理智的接受了生死有命。那么他或许本就不多的精力,将会用在安排后事上。” 阿九听墨白这么说之后,沉默了许久。 最终却微微摇头,声音很轻:“蝼蚁尚且偷生,陛下雄心壮志未泯,更是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骤闻此噩耗,当真的会如此甘心,如此平静吗?” 阿九亦多年行医,不少见人面临生死大恐怖时,各种情状,深知生死之间,难舍,难甘! “毫无心理准备”墨白没有答阿九的问题,随着阿九这句话,他忽然心中五味杂陈。 抬头望向北方,他脑海之中,定武帝那张从没对他笑过的脸,这一刻,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墨白心中忽然悸动了一下,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阿九,你还记得当年的张丹师吗?” “张丹师?”阿九一怔,随之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殿下说的是,当年在明王府的那位有术无德” “没错,就是他!”墨白点点头,眸光逐渐低垂,声音也低沉下去:“当年我曾说他有术无德,可如今看来,我和他又有何不同?” 此话一出,阿九脸色瞬间大变,当即便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歉,急声道:“殿下怎可如此自污?那张丹师当年,明知殿下还有救,却因为之前误诊,怕担了责任,故意在陛下面前不说实情。此已非见死不救,而是亲手杀人。殿下说他有术无德,可谓正当名分。” 墨白听完,微微闭眼:“我又何尝不是顾及自己安危,如果在最初时,我就能介入陛下病情的话,未必就没有希望了,可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告诉陛下,他的病很重,不曾试过说服他接受治疗” 阿九闻言,当即反驳道:“殿下怎能如此想?从您京开始,与陛下的关系就一直紧张,陛下的病从来都不是您不愿治,而是陛下从来都不曾给过机会。您虽然始终未曾在陛下面前明言,却并非您不想说,不愿说,而是局势逼的您不能说。而且即便您说了,陛下就能信吗?以陛下对您的猜忌,又能让您放手治吗?” 墨白睁眼,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心中一股愧意忽然升腾。 或许不是突然,而是一直埋在他心中,只是被刻意忽略罢了。 直到如今,定武帝真的要到生死之劫的时候了,墨白也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了。 “起来吧!”墨白冲阿九抬手。 阿九却不起来,反而磕头在地:“殿下,您切不可罪责到自己身上,阿九恳请您为大局想,为明王府,为王妃和还未出世的小王爷想,决不可动重京城之念。” “起来!”墨白再次冲着阿九,手臂虚抬一下。 顿时就见阿九整个人直接身不由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墨白不再管他,重新坐下道:“你放心,我没有京的意思,只是突然心有所感罢了。” 阿九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如今有太多人的命在您身上维系,其他人不说,单只宫里一旦大变,还在宫里的皇后娘娘就只剩下您做依靠了,如果您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将来娘娘又该如何是好?” 阿九显然是了解墨白的,很清楚在他心中,哪些人的分量最重。 果然这话一说,墨白神情就微微动了动,随之一挥手:“我说过,没有京的意思。” “是!”阿九这才不再多言。 “不说这些了,道门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墨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提起这个,阿九顿时醒过神来,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汇报道“有,杜先生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二山四门密令旗下各山门抽调精锐待命。” “哦?”墨白闻言,倒是神色微动,又问道:“有交代集结精锐的原因吗?” “有,说是因联合条约落定,道门要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阿九点头道。 墨白闻言,却是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轻声道:果然,这一次,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 阿九眸光微闪,他自然是知道内幕的,随即道:“看情况,应该是这样,二山四门此番动静很大,还故意隐瞒真实目的,防止走露消息。看来这一次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错了,他们不仅仅只是给我们交代。”墨白摇头,轻声道:“看似是我们逼他们动手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之所以这次这么听话,主要还是这次动手符合他们的利益。” 说到这里,墨白脸上笑容收敛,沉声道:“首先,这一次王妃遇袭,他们也确实是被打懵了,毕竟他们绝对不曾想到,真有人敢无视他们的威严,这一次王妃遇袭,着实是打了他们的脸。就算咱们不说,他们也必须要杀鸡儆猴,出手立威。” “其次,杜鹃下道门之后,利用黄庭府做突破口,先从原上清山势力下手,效果是很不错的。二山四门对此,心里其实防范的很,深怕杜鹃会将手伸到他们身上去。这次动手展示力量,既是安他们自己人的心,也是给咱们一个震慑。” “原来如此!”阿九表示受教,随之又问道:“殿下觉得他们会冲谁先下手?” “还能有谁?”墨白目光看向南方。 “黄庭府?”阿九心中一动,顿时诧异道:“我们已经说了要去打黄庭府,他们难道还会插手?” “当然会插手,毕竟除了黄庭府,他们也没别人可打。上清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不会和上清山死拼,林氏也不会放任他们打上清山。若打其他山门,同样会有来自林氏的压力,也就黄庭府最合适,反正咱们明王府要打,不管出什么问题,有我们明王府扛在前面。风险最小,利益最大。不打黄庭府,他们还能去打谁?”墨白不禁又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南方:“我那岳父这一次怕是心情不会太好。” 第540章 行动 林华耀的心情好不好,阿九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甚至道门那边打不打黄庭府,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急事。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就在苏南潜伏下来,还是继续赶往明珠。 “六爷,按照计划,铁大哥那边今晚就动手,咱们是走是留,必须尽快做决断了。”阿九恭声请示道。 墨白点点头,确实时间不多了。 他从上清山离开的理由,是要去粤州找黄庭府报仇,从西江省到粤州约摸有千二百里地。 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即到,就算暗中前行,慢上一些,三天时间也足够了。 如果再慢,那就不合理了,毕竟以他表现出来的盛怒,和一贯的铁血作风,报仇必然是迫不及待的。 如此算来,就算加上他在粤州稍作休整,和赶到黄庭府的时间,他离开上清山后,总共可以合理的消失的时间大概是四天左右。 四天后,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应该已经现身在黄庭府了。 而这时候,道门和国朝追他的人,也应该都赶到了。 道门那边还好,他不现身,道门也不敢说什么。 但国朝这边就不同了,他们一定会立刻找到黑衣卫,抬出陛下,来逼问他的行踪。 这时候,明王府必须就明王去向,给国朝一个合理的说法。 铁雄就是墨白准备好的说法,按照计划,明王府会在今晚凌晨时分,一处重要据点遭到旗蛮袭击,铁雄重伤。 因为这个重大意外,墨白才不得不中断了前往粤州的打算,直接火速赶往明珠。 这理由是可以的,但有一个问题,明王府必须注意。 那就是当国朝知道明王要去明珠的时候,墨白就必须已经身在明珠了。 还是那句话,必须要防着国朝万一真急了,实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会直接通令全国,让他返京。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明王府必须在时间上卡准,务必确保国朝得到消息的时候,相信他人已经到了明珠。 如今,距离墨白离开上清山已经一天了,也就只剩下三天时间。 从上清山到明珠的距离,比到粤州的距离,要近二百里。 墨白全力赶路的话,大概得一天半时间。 看上去时间还很充裕,但实际上,他得到铁雄消息的时候,应该是已经朝着粤州方向走了一天多了。 这段路不能不计,虽说无需原路折返,却也还是得多走大半天,他从得到消息,再赶往明珠,按道理来说,应该得两天时间才对。 如此一算,便很清楚了,铁雄那边在今晚出事的话,那么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再晚,墨白就根本不可能在国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身在明珠。 其实,原本计划,铁雄那边昨晚就出事的,可上清山突然传来国朝来追的消息后,墨白一时间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得令那边暂缓。 毕竟他没法判断,国朝会用多大力度再找他,贸然继续赶路,实在不保险。 沉吟半晌,最后墨白还是做了决定:“明珠那边就按计划执行吧,接下来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过去。” “要不,还是我和您一起……”阿九一听,面色微变,他是清楚内幕的。 明王此去明珠,不是没有危险的。 铁雄那边虽说一场戏,但却是假戏真做,是真刀真枪和旗蛮拼的。 “不用了,王妃身边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墨白知道他的担忧,却摆摆手。 “是!”阿九没办法,只能领命。 “我走以后,黄庭府那边的事,交由陆寻义全权做主,告诉他,黑衣卫一到齐,就直接动手,不要管南军那边有什么动静,也不要担心道门那边会不会动手,不管到时什么情形,他只要记住一条,必须让所有人感觉到,明王府血债血偿的决心。”墨白沉声交代道。 阿九闻言,心知六爷还是担心露出破绽,惹人怀疑,连忙道:“是,阿九记下了。” “给陆寻义那边传达上面那条命令之后,你这边就不要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了。”墨白眸光凝重,紧盯阿九。 “二先生那边也直接断了?”阿九问道。 “断了。”墨白很干脆。 …………………… …… 夜幕降临,一身黑衣打扮的墨白,缓步来到林素音房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稍微顿了顿,才传来林素音的声音:“有事吗?” 没让进去,墨白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想了想道:“来和你说一声,我要离开几日。” 等了一会,屋里没再有声音,墨白转身出了门廊。 回到院中,阿九和宁儿站在一边等他。 见他过来,阿九双手递过佩剑:“六爷,一路小心!” 墨白接过,只点了点头,宁儿抱着包袱上前来,眼圈微微发红:“六爷,带我一起回去吧……” 墨白接过包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说罢,对着阿九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后院一眼,随即身形一个腾空,便出现在院墙之上,再一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长空之中。 “青青怎么没出来送六爷?你没告诉她吗?”阿九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注视了一会,转头望向宁儿,轻声问道。 宁儿闻言,顿时踮脚,附到阿九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青青姐以前在明珠有一个情郎!” “什么情郎?”阿九被搞的一愣。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宁儿连忙一拉他胳膊,眼睛四处打量。 阿九无语。 宁儿四处瞄了一阵,这才接着道:“刚才,她去找六爷,想让六爷带她一起回去,六爷不肯答应。她又拿出一封信让六爷帮她带给一个人,就是她以前的情郎,六爷还是不肯,她就生气了,问六爷凭什么拆散他们。” 阿九听完,眉头顿时微微一皱。 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事,不过他知道,青青刚被六爷找回来的时候,的确和六爷之间不亲近。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宁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去找六爷的时候,我就在六爷屋里收拾包袱,听到的!”宁儿小声道。 “你可别说出去啊!”宁儿说完,还小心交代一声。 “我向谁说去?”阿九摇头。 宁儿一想也是,便挥挥手:“我回去了!” “等等!”阿九笑了笑,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动一下,拉住宁儿,小声道:“这几天,帮我看着她点。” “嗯?”宁儿看向阿九。 “这里离明珠近,我怕她会乱来,咱们现在在这里人手不多,小心点好。”阿九交代道。 “知道了!”宁儿点了点头,其实她很懂事。 ……………… …… 距离墨白离开明珠,转眼便已经快一年时间了。 这夜幕下的明珠,相比当初,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当时,明珠的夜,寂静而凄凉。 而如今,若从天空俯视,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依旧残留着被炮火摧残的痕迹,但也见得不少地方,一片红灯绿画。 看得出,旗蛮在这里的经营是越发稳固了。 也确实,自从旗蛮驻珠最高行政机构,山卫所的主官换成了强硬派的金在成之后,相比之前,明珠确实稳定了许多。 金在成与前任主官韩在寇最大的区别是,对于所有敢于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存在,他就一个主张,镇压。 反抗的,发现一个,镇压一个! 所以这看似稳定的背后,实际上却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命。 然而,在金在成的铁血镇压之下,明珠真的就臣服在他的统治下了吗? 已经上任一年的金在成,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珠省表面上确实稳定了许多,但实际上暗地里的硝烟却是每况欲烈。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是镇压了许多人,维持了表面的稳定。 但同时,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大到惊人,暗地里隐藏着的敌人,对于他的血腥镇压,不但没有屈服,反而是一次比一次反抗的更加剧烈。 尤其是各种针对他们重要人员的暗杀,从来就没有一日停止过。 为此,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国内责难,甚至陛下都曾亲自过问。 这让金在成觉得耻辱,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来自哪里。 有大夏官方的,自从大夏确定了抵抗政策之后,明珠省内大夏的情报机构和行动机构,人员明显日益增多,活动越发活跃。 其次则是那些军阀的人,也同样在不断向明珠省进军,虽然还不见他们有什么大动作,但必将成为将来的莫大威胁。 再其次,也就是金在成最为痛恨的明王府了,在金在成心里,明王府已成为他遇之必杀的对象。 因为造成他屡次被国内责难的罪魁祸首,就是明王府。 在明珠,明王府不是暗地里反抗势力里面最强的,但却绝对是最活跃的,近乎九成的暗杀事件,都是出于他们手下,在近一年时间里,他与明王府交手已经不知多少回合,却就是始终不能彻底消灭他们。 不过,金在成觉得,今晚或许能够一解心头之恨了。 已是凌晨,办公室里却是满座。 金在成站起身来,对着一群同样站起身来待命的属下,眼中杀意一闪,声音冰冷道:“行动!” 第541章 突袭 凌晨时分。 位于明珠省西区的海东路,早已如平日一般灯熄火灭,一片寂静。 街道上,除了偶尔能够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外,就再无其他动静了。 却是忽然,街道两头突然有亮光一闪,隐约间竟是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手持长枪,身穿军服的兵士出现在了街道两头。 这些兵士动作很轻,猫着腰快速行进,很快就将街道两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咔擦!” 只听一声脆响传来,这些兵士手中的长枪已经举起,对向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紧接着,从他们身后,又忽然闪出二十六七道皆是黑衣打扮的人影。 这些人没有穿军服,气势也与身后兵士完全不同。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四个人,看起来都已经年纪不轻,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更是已然胡须染白。 这四人,略微观察了一下四周,随之眸光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互相轻轻一点头,便各自一闪身,就已消失当场。 观他们速度,绝对乃是已经登堂入室的师者无疑。 见他们身形率先消失,还在原地的黑衣人中,忽然有一人出声:“带过来!” 顿时便只见两名兵士压着一名面露惊恐,被封住嘴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该怎么做,不用我再说一次吧?”开口的黑衣人,眼神凌厉的盯着这中年人,低声威吓道。 中年男子顿时忙不迭的点头。 黑衣人又眼神凶狠的盯了他一眼,确认这人不敢玩花样之后,这才一挥手,直接朝着街道中央快速奔去。 他身边那些人,也立刻带着这中年人,也紧随其后。 这些人速度不如方才那四位,但也绝对非普通人可比,只旦夕间,他们几次腾挪闪烁,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数十米开外的一间店铺旁。 看得出,这些人也绝对都是武道中人。 二十来人,分别站在一间店铺的门口两边。 这间店铺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百草堂”。 这应该是一间药铺,牌匾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应该还是一间多年老店。 这些黑衣人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一下店铺内的动静,没有任何异响传出。 站在门边的那名黑衣人,朝着身后微微一扬手。 顿时其身后,两名黑衣人挟持着那名中年人来到药铺门口。 此时那中年人嘴上的脚步已经被取下了,却是额头不住冒着冷汗,身体微微发抖的朝着两边看了一眼。 只见两边挟持他的黑衣人,眼神严厉的盯着他,并且示意他敲门。 中年人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抬手敲响了百草堂的门。 “咚咚!” 敲了两声,门内并没有动静,中年人惶恐的看向旁边黑衣人。 黑衣人顿时示意他继续。 “咚咚!” “咚咚咚……” 又是连续几声之后,屋内终于传来了动静,似乎有脚步声从内间朝门口走来,却没有开门,而是从里面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这声音一穿出来,顿时所有黑衣人均是眼神一变,气息一禀。 那两名挟持着中年人的黑衣人,手中顶住中年人腰间的短刃轻轻朝着中年人一顶,示意他开口。 中年人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但感受到腰间的冰凉,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振作,声音却还是不免有些颤抖:“是老林吧?我是隔壁老许。方才夫人起夜不小心跌了一跤,划破了脚,家里金疮药用完了,你快给我拿点。” 虽然声音有点颤抖,但这番话,他已经练习了太多遍,此刻倒也顺畅说出来了。 药铺里的人没听出异常来,听完老许的话,似乎也跟着着急起来:“哟,是许掌柜啊,这大半夜的,夫人怎么就跌了?不严重吧?” 说着,里面灯光就亮了起来,脚步声就朝着门口近了,显然是要过来开门。 一见如此,挟持着老许的两名黑衣人,顿时用眼神严厉警告了他一下,便立刻闪身到了一边隐藏。 这种店铺,是一块块木板拼合成的门,很快便见里面卸下一块门板,露出了一张与老许年龄相仿的脸。 老许见门真开了,紧张之下,额头上的汗越发多了,老林显然误会了,以为他是着急,一边开门,一边还安慰道:“莫急,我们百草堂的金疮药那是特效,拿回去一抹,管保没事。” 老许浑身僵硬的笑了笑,再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老林接连拆下了三块门板,已经够一人走进去了,老林便不再继续拆卸,而是直接转身道:“许掌柜,你先进来,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说罢,就让出门口,直接转身朝里面走去,老许站在门口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之间嘴就被捂住了。 正自惊慌时,便见一道黑影直接闪进屋内,顷刻间就将老林制住了,随之就被捂住嘴,被带出了门外,整个动作很快,也几乎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 老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被人捂住嘴,眼睛里仍然带着茫然的望向他们,最后目光慢慢聚焦,看向老许。 老许同样被捂着嘴,两人眼神只对视了一瞬,就同时被拉到了一边,分别被一个黑衣人带着,快速朝着街角退去。 而药铺这边,其他的黑衣人却是全部快速闪身入内。 于此同时,先前消失的那四位疑似宗师境的人,也忽然再次现身,没有停顿,直接进了药铺。 这一切说来迟,其实快,并且都没发出什么异响,这间药铺就已经被这伙人给占领了。 他们没有立刻审问老林,而是依然保持安静的直扑药铺后院。 “谁?” 虽然他们动作已经做到最快,并且尽量隐蔽,但这一次还是没能再如先前那般顺利。 几乎在刚刚跨入内院的一瞬间,就只听院中忽然一声急喝响起。 众黑衣人闻声,却是不惊反喜,一间药铺,不但布置了警哨,还能有这么高的警觉,就已经说明这里绝不可能是一间普通药铺。 他们这一趟是来对了。 “拿下!”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们也不再隐藏,也不知是谁下令,顿时几名黑衣人立刻朝着声响传来处扑去。 而其他人则是继续直扑内院的几个房间。 药铺格局,他们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众人分工明确,数人一间。 却不等他们扑进房间门口,就只见三间房中,忽然房门炸开,各有数道同样身着黑衣的身影,竟是不退反进,直接朝着他们对冲过来。 双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时间,直接就杀向了对方。 几乎只是一刹那,这间小院内,便由静转动,杀气直冲苍穹。 黑衣卫的人数明显不及对方,从三个房间内冲出来的,不过六人,再加上两名本就在院中的暗哨,也只有八个人。 而旗蛮这边的黑衣人,却是足有二十余人,两个打一个都还有富余。 不过这些黑衣卫也明显不一般,居然与旗蛮这边一样,全部都是修武道之人,这些人被突然袭击,居然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各个浑身血气喷涌,刀光连闪,凌厉非常。 以一敌二,只一个照面,他们不但没有落于下风,反而是旗蛮这边有身影爆退,血光喷射,接连传来几声惨叫。 旗蛮这边这些武道修士,明显没想到黑衣卫会如此凶悍,但他们知道身后有宗师压阵,却并没有被打落士气。 事实上,的确有两名宗师跟着他们进来了,却是没有管这些黑衣卫,一进内院,他们立刻就锁定了中间的那间房。 只有那间房中此刻透发的气息,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威胁,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身上玄光极致升腾,身形射向中间房间。 房间中,的确还有人。 而且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道袍,面相四十几许,此刻已经是长剑在手,目光凝重的看着门外。 三十来岁的模样的男子,一身黑衣装扮,脸上有着一道道淡痕,就站在老道身旁。 一看那沉稳刚毅的面容,不是铁雄又是谁,与旁边的老道一样,站在屋内,眸光紧盯门口,面色丝毫不见慌乱。 老道忽然手中长剑玄光爆发,口中喝道:“来了!” 门外的宗师察觉到了他们,他们同样察觉到了门外的宗师冲过来了。 “我来,你带人杀出去。” 铁雄手中并无兵器,但却是忽然脚步在地上重重一踏,青石裂开,他身形已如电光飞腾,直射门外那两道炫目的玄光。 为有沉稳而又不容质疑的声音,回响在刚刚欲迎上的老道耳边。 老道脸色微变,再要说什么已是来不及,只得运起浑身功力,也瞬间追了上去。 “小辈,还不束手就擒?” 却还不等他到,就只听耳边旗蛮宗师那边,一道怒喝传来。 随之便见一股耀目金光自铁雄身上爆发,瞬间与两道旗蛮宗师对拼在了一起。 “轰!”随之便是轰然一声巨响。 澎湃的罡气余波翻腾,房间门口处已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老道冲出房间,目光电扫,随之浑身一震,眼中骇然,只见铁雄稳稳当当站在门外,而那两名旗蛮宗师,此刻却是面露苍白,满脸震惊的望向铁雄。 “束手就擒?就凭你们这两条杂鱼?”铁雄冰冷的声音响起。 “狂妄!”对面两名宗师,顷刻暴怒,手中兵刃再次玄光惊起,更超先前。 两人同时长啸一声,再次出手,直奔铁雄而来。 谁知铁雄竟是没有再硬接,而是一个闪身,陡然消失原地。 “轰!” “轰!” “轰!” 随之接连三声巨响,在院中各个方位响起。 原来铁雄竟没与他们纠缠,直接对那些旗蛮黑衣人下了狠手,顷刻而已,便是三道金光闪过,黑衣人方向三个精锐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直接被击飞,殒命当场。 “贼子尔敢?”两名宗师一击落空,待回头,见得这一幕,只觉愤怒满胸,皆是怒啸。 再追向铁雄,然而又是一击落空。 没追上的代价是,又有一名黑衣人被铁雄一拳打死。 两人心里震惊于铁雄的速度,几乎刹那,两人不追了,而是以牙还牙,也朝着还在院中的黑衣卫杀去。 而且两人没有再聚在一起,而是分别杀向两个方向,刚才是他们追铁雄,现在要让铁雄主动追他们,而且还追不上。 他们的反应无疑是正确的,他们不信铁雄会不顾黑衣卫的性命,继续追杀旗蛮修士。 铁雄当然不会放任,气势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直接闪身回转,拦截一名宗师。 另外一名宗师,他没管,事实上,这院中明王府这边,从来就不止铁雄一个宗师。 “撤!”早就准备好的老道口中一声清喝,长剑已经弥漫玄光拦下了另外一名宗师。 黑衣卫相比黑衣人要强,他们并没有被宗师战给震撼,听到老道的“撤”,同时奔向内院一口深井。 趁着两名宗师被拦住的一瞬,直接朝着井中就跳了下去。 黑衣人刚才被铁雄杀怕了,一时间竟不敢冲过来拦截,知道与老道交手的宗师一声怒喝,才反应过来拦截。 黑衣卫中,最后两人直接转身迎敌,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但寡不敌众,只是一个照面,两人身上便多处被刀砍剑击,却没有倒下,已然站在井口边,不过恐怕是撑不住下一瞬了。 ……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几乎同一时间,铁雄这边也刚好拦下一名宗师。 这名宗师追人乃是虚招,就是引他来追,待他赶到,直接一剑便直刺铁雄心脏。 原本以为铁雄必然要闪避其剑锋,然而,却只见朝他冲来的铁雄,速度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见到铁雄这一刻,眼中凶光大盛,竟是直接朝着他手中长剑撞了上来。 那宗师见状不由一惊,一时间脑中竟有片刻停顿,他怎么也想不到铁雄居然会不躲不避。 下一刻,他便是面上厉色一闪,长剑更是玄光暴涨,脚步往前狠狠一跃,用尽毕生功力,将长剑刺入了铁雄体内。 事实上,在最后刺入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铁雄其实闪避了一下,但这时候再想躲开已经是来不及了。 长剑最终从铁雄左肩处直刺进去,这宗师心中狂喜,这一下,就算要不了铁雄的命,也足以重伤废了他。 到这时候,他也察觉到了铁雄的目的,就是为了近他的身,这时候他是可以选择退的。 但,他没退,不信废了一条胳膊的铁雄,还能瞬间将他怎样。 这瞬息的战机他不想贻误,他只是身形为侧,不让铁雄击打他的心脏要害。 手中已经贯穿铁雄左肩的长剑,就要猛然向上一挥,彻底斩落铁雄半边臂膀。 然而,铁雄的速度要比他快上那么一瞬,被长剑贯穿左肩的铁雄,在他挥剑之前,贴上了他的身体。 还完好的右拳,已经重重击打在了他的左肋下。 “哼!”一股巨力瞬息透过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的脸色发白,闷哼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反而心中彻底稳了,这一拳他承受住了,下一刻就该铁雄废了。 但他的思维,也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轰!轰!轰……” 莫名的,他耳边仿佛接连传来三生巨响,肋下又是三股巨力接连爆发。 浑身微震,握见的手再也抬不起来,眼神一僵,满是惊骇的看向铁雄。 铁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目光却冰冷,再不看他一眼,直接爆退,身形再现,已是出现在井口边,千钧一发救下了两名下一刻就将殒命的黑衣卫。 右臂一挥,直接将他们扫下井内。 那些黑衣修士,正欲对两名黑衣卫下杀手,忽见他现身,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再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铁雄身上长剑还没取下,却只用一只手,也只在顷刻就拳毙四五人。 “快退!”余者哪还敢面对他,十来人飞退而去。 铁雄没追他们,直接从袖中甩出一个丹瓶震碎,服下丹丸,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 就在这时,药铺外的方向,陡然一道雄厚气息直射这边而来,他知道对方守在外面的宗师,过来支援了。 但这时候,铁雄却退不了,他退了,老道怕就走不了了。 目光一转望向了正在和老道拼杀的宗师,眸中再次血气一闪。 厮杀的老道和旗蛮宗师,这时候也都发现了铁雄这边的诡异。 “崔平海,你……”旗蛮宗师还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死了,眼见他不再与铁雄动手,而是站在那里发呆,便是大怒爆喝。 但他话还未完,却见那宗师“嘭”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地。 未说完的话彻底堵在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陡然遍布全身,让他身躯都不由自主的为之一僵,这时候老道如果抓住机会,绝对能给他一计狠的。 但可惜,老道见这一幕,同样心中大震。 就在这时,铁雄已是整个人都被金光所笼罩,连身形都再难看清了,直接杀向了那宗师。 那宗师心神一颤,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想也未想,便直接闪退。 即便他明知身后已来援兵,这时候也再生不起任何勇气面对铁雄。 但他哪里能有铁雄快,而且老道也不可能放任他退,只一剑横空,断他退路。 前后夹击,那宗师肝胆剧烈,没有办法,只得心一横,兵刃直封老道长剑,右掌抬起直朝金光劈去。 原本他是拼着受伤,也要借铁雄一拳之力退去。 然而,他与他的同伴一样,低估了铁雄的狠劲,更低估了拳劲。 几乎如出一则,铁雄没有对这一掌,而是身形一侧,直接任凭他掌力劈在本就已经受伤的左肩靠下,这位置几乎只差一寸就是心脏。 “噗!” “嘭!” 铁雄吐血的声音和那宗师受拳击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横飞,老道直接腾身而起,飞起一剑,直接将这横飞的宗师心脏刺穿。 “住手!” 几乎同时药铺外一道雷音在这整片区域炸响,伴随着这道厉喝,一道流光直射老道而来。 老道这一刻只觉汗毛倒竖,剑也来不及拔出了,直接弃剑闪身避退。 “噗呲!” 一道轻微声响传出,老道身形一个踉跄,却是紧接着飞身一闪,抓住已经浑身血污,侧身倒地的铁雄,一个纵跃便跳入了井中。 “给本座留下!”须发皆白的身影,如电光惊闪,其速度远非老道和铁雄可比。 老道刚刚跳下井去,这身影就已凌空赶至,一道掌罡直接凌空拍下,顿时地面一震,井口碎石翻飞。 老道身形落地,脸色铁青打量一眼被老道刺穿心脏的宗师,此时那宗师还没死。 但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老道只一眼就知道,活不了了,顿时眼中凶光更是骇人,身形一个闪烁,便直奔井中。 “轰!”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一道爆炸声,剧烈的火焰直接将他从井口倒逼了上来。 “哼!”一声闷哼,这身影刹那间已不见先前威势,面目漆黑,须发皆已被烧的焦漆。 再看那井口,已经完全塌陷。 “吼!” 这恐怕已经达致大宗师修为的老者,愤怒之下一声长啸,令得方圆数百米都为之惊骇。 第542章 逃了 海东路上的冲突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百草堂内,双方真正交锋的时间并不长,除了周围紧挨的几家邻居被隔壁的喧闹惊醒之外,其他人家并没有被惊动。 一直到最后那老宗师怒声长啸,才终于将动静搞大了。 一时间附近数百米方圆内,顿时人声犬吠嘈杂,慌乱不休。 周围一片很多房屋之内,很快亮起了灯,有胆大的想要开窗,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却不待他们观察,就突然只闻夜空中枪声大作,周围人家立刻陷入一片惊恐,刚刚亮起的灯几乎瞬间熄灭,随之再无声息。 乱世里,似乎连狗都知道凶险,刚刚还叫的欢,枪声一响,立刻就一声不吭了。 “砰!” “砰砰砰……” 站在百草堂内,因铁雄等人逃走,而怒不可遏的老宗师,正招呼还剩下的十来个黑衣人抢挖被炸塌的地道,听到外面枪声大作之后,眸中杀气更盛,一个闪身就追了出去。 正在抢挖地道的黑衣人本来也准备跟着追过去,但忽然只闻老宗师的声音传来:“继续挖!” 仅剩的十来个黑衣人一顿,只得停在了原地。 远方枪声大作,这百草堂内却是安静下来,老宗师一走,十来个黑衣人竟全都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沉默的望着那塌陷的地道。 有人目光忍不住转向,那已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具宗师尸体,脸色当即就是苍白一片。 “继续挖吧!”终于,沉默中,还是有人语气低沉的开口。 众人闻声,皆不再看那尸体,上前继续挖掘。 只不过,相比刚才,他们的动作无疑没有那么快了。 …… 老宗师速度很快,只眨眼功夫,就赶到了刚才枪声大作的街尾方向。 此刻,布防还在,但人数明显比先前少了许多。 而就在封锁线后面,却有十几具旗国兵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老宗师突然出现,有兵士发现,却是第一时间竟没认出他来,直接就朝他举枪喝问:“什么人?” 老宗师冷着脸,挥手就将那兵士击飞,看也不看那兵士,只沉声大喝道:“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兵士们这才惊疑不定,认出这个浑身焦黑,连须发都被烤的曲卷的老头,竟是宗师大人。 “大人!”有领头的连忙上来见礼,并汇报道:“敌人诈降,突袭我们之后逃走,雷大人已经去追了。” “诈降?”老宗师微顿,有些反应不过来,铁雄等人通过地道逃走了,他们根本就没抓到人,哪里来的诈降。 却是忽然,老宗师眼神一变,喝问道:“你是说,那个药铺掌柜?” 领头兵将被老宗师的气势镇压的浑身发紧,连声答道:“就是那个掌柜,刚才两位法师将他押来,本来准备行动结束后一起带回去,没想到他趁我们不备,突然发难,杀了我们我们十几个人后逃走。” 老宗师一听,顿时心中一堵。 一趟死了这么多人,甚至还有两个宗师都殒命了,结果这下好了,连唯一一个战利品也没了。 他脸色越发铁青,心中不禁后悔,还是大意了。 抓捕那个掌柜的过程,他全都看在眼中,当时竟没看出破绽。 他脑海中极速闪过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最后确定,对方一定是在开门的时候,从他们的诱饵身上看出了破绽。 所以才会有所防备,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装作反抗不了,麻痹他们。 想到这里,他甚至怀疑,是那个诱饵故意露出了破绽,怒火越发膨胀,眼中杀气凛然的一扫四周,冷声问道:“那个诱饵呢?他也一起逃走了不成?” “没有,那个掌柜原本想救他一起走,结果我们反应迅速,没能让其得逞,将诱饵击毙了。”兵将答道。 其实这兵将没说实话,不是因为他们反应迅速,林掌柜才没能救走老许。 当时林掌柜和老许同时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封锁线后面,老林瞅准机会,当机立断,在两名黑衣卫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突下杀手,非常顺利的就解决了那两人。 正准备趁着旗蛮兵还没来马上发现的当口,一把捂住了老许的嘴,在老许受惊的目光下,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逃。 老许点头答应,然而,当老林放开他,正准备带他逃的时候,却没想到老许突然返回了,连滚带爬的大叫着,朝着旗蛮兵跑过去。 也正是由于老许的这番举动,才导致旗蛮兵快速反应过来。 直接调转枪口,对准林掌柜这边,根本没有犹豫就直接朝着他们这边开了枪,老许当场被击毙。 老林救不了他,只能奋力突围,杀了十几个蛮子兵后,才艰难逃走。 老宗师并没有去追,他们一共来了四个宗师,就是为了防止各种突发情况。 如今已经死了两个,还剩下一个,已经去追了,他也就没必要去了。 一转身,直接再次朝着百草堂而去,目前最关键的还是铁雄那边,他之前就已经发现,铁雄和那老道都受了重伤,现在正是强弩之末,清除他们的大好机会。 交代一声,让兵将立刻封锁周边十里方圆区域,一旦探清地道出口,随时反应,捉拿铁雄等人。 回到百草堂,有他亲自坐镇,黑衣人很快就挖通了地道。 老宗师带着黑衣修士,直接进去追,一下地道不远,就随处可见血迹斑斑,显然最后的爆炸太匆忙了,不止伤到了老宗师,连他们自己也受创极重。 “快追,他们跑不了多远!” 老宗师吩咐一声,便观察着地道上的痕迹,当先疾驰,众黑衣人景随。 然而,很快旗蛮就没有那么乐观了,因为这条地道,布置了不止一个出口。 每个出口都残留着有人出去的痕迹,但同时前方也还有继续前行的痕迹。 旗蛮没办法判断出去的人是不是铁雄,所以遇到洞口,他们不能不管,必须要上去通知兵马封锁这一片,地毯式搜捕。 原本可以直接派一个黑衣修士上去,其他人继续沿着地道追,可是,偏偏每个出口上方,都已经被一块巨石给压住了。 洞口不大,只容一人出入,要从里面移开巨石,非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就连老宗师身边的黑衣法师办不到,最起码也得宗师出手才行。 没办法,老宗师明知这是为了拖延他的脚步,也还是只能亲自出手。 就这般,一路上经过四个路口后,才终于走完了这条约摸五公里长,却七弯八拐的地道。 最终,老宗师脸色阴沉的从最后一个地道口出来,很明显,他此行一无所获。 如今他空有余力,却不知道该向哪儿追,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重兵搜捕那边的结果。 ……………… …… “你说什么?”金在成突然一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须发皆张,眼中怒火仿佛化为实质一般,口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大骂道:“怎么会这样?” 一边原本坐在他下首的副官徐明厚见他这模样,当场吓了一跳,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 就看见金在成的脸色随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越发涨得通红,怒声对着电话吼道:“混蛋,你们简直不配做皇国的军人!如果让铁雄逃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说罢,金在成狠狠将电话拍在桌上,随之却又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徐明厚见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心知恐怕是行动出了意外,正要小心开口问话。 却突然只见,金在成已深受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道:“什么神宗弟子,什么大宗师阁下……” “大帅息怒!”徐明厚脸色巨变,唯恐他真的骂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连忙大声制止道。 金在成确实已经快要愤怒到极致了,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他住嘴了,紧闭上眼睛,胸脯剧烈起伏了记下,才缓缓平静下来。 徐明厚去关上门,走回来见他平静了一些,方才小心问道:“大帅,究竟出了什么事?” 金在成发红的眸子望向他,却是半晌都没出声。 这让徐明厚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却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等待。 终于金在成还是缓缓开口了,语气低沉:“情报是准确的,铁雄的确在那间药铺里,我们的人冲进去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徐明厚闻言,脸色没有任何喜色,他知道之后一定出了意外。 果然,金在成此刻或许是怒极,竟是冷笑起来:“你敢不敢相信,我们出动了四名宗师,二十多名神宗精锐弟子,数百名精锐兵士,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他们竟然告诉我,我们有两名宗师殒命,十二名神宗精锐弟子伤亡,多名士兵牺牲……” “什么?”徐明厚听完,也瞬间大惊失色,直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这根本是个陷井?” “陷井?”徐明厚震惊了,金在成却反而冷静下来,越发冷笑道:“据说当时,药铺内,共有两名宗师,铁雄就是其中之一,黑衣卫不到十人。” 第543章 百草堂与明王府 说到这里,金在成终于还是无法压抑心中怒火,再次一巴掌拍在桌上,朝徐明厚问道:“你说,这能叫做陷井吗?就算这是陷井,咱们出动这么大的力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总该能有一点收获吧,哪怕只是留下一个黑衣卫都行。可你知道,他们告诉我什么?” 徐明厚听到这里,已是满脸震惊,艰难发声:“难道……” “没错!”金在成直接点头,直直盯着徐明厚:“他们告诉我,铁雄逃了,黑衣卫也逃了,甚至连一个已经落到我们手中的药铺掌柜,也长翅膀飞了,我们在情报准确,精心策划,以强打若的情况下,除了得到损失惨重的结果之外,一点,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徐明厚沉默了,他脑子已经乱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如刚才的金在成一样,他唯一的想法是破口大骂。 金在成也低下了头,不再开口,办公室里再无声音。 良久,徐明厚才平静下来,问道:“大帅,大宗师阁下那边是什么说法?现在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铁雄和另外一名宗师虽然暂时逃了,但据说都已经被重伤,已是危在旦夕。如今已经安排大军在划定的范围内,地毯式搜捕。”金在成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铁雄被重伤了?已是危在旦夕?这能够确定吗?”徐明厚眼前一亮。 “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确定?”金在成看向他,说到这里,又面无表情道:“危在旦夕?危在旦夕,还能从他们手上逃了?” “大宗师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再等等,或许会有好消息传来。”徐明厚沉吟道。 金在成却摇头:“据韩将军说,铁雄他们提前布置了很周全的逃跑计划,没有当场抓住,现在等同于大海捞针,恐怕希望并不大。” 徐明厚其实心里也清楚,如果铁雄真这么好抓,就不可能等到今天了。 如此布置周全都没能拿下他,想要大海捞针式的抓他,确实希望不大。 “大帅,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徐明厚抬头,沉声道。 金在成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徐明厚继续道:“这件事必须马上封锁消息,不止对外,对内也要封锁,否则消息一旦传到前线,让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修士,面对大夏道家,差距竟如此之大,必然会人心不稳,闹出莫大事端来。” “哼,我看恰恰相反,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以后最好别太指望他们,否则……”金在成却是冷哼道。 “大帅!”徐明厚摇头道:“自韩在寇死后,国内韩、崔两系,一直不同意您兼任山卫所主官,只是您这边一直做的很好,陛下对您也很满意,才没有答应另派人过来。如今,这次行动失败,造成两名宗师殒命,十几名神宗弟子伤亡,肯定会被韩、崔两系拿来作为把柄攻击的。行动毕竟是您下的决策,怎么也脱不了责。如今与其和神宗那边互推责任,被韩崔两系利用,倒不如于神宗联手度过这次危机。” 金在成沉默着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徐明厚说的在理,他这山卫所主官的位置只是兼任的,他实则是明珠驻军的主官,只是金氏力挺,再加上陛下信任,他才能够霸占着这个位置。 明珠作为攻占大夏的桥头堡,后勤总基地,是最容易积累功勋的。这个位置很抢手,而对金在成来说,就更为重要了。 他有丰厚的军方资历,如果再加上这次在明珠主政一方,积功甚多的话,那他今后或许真的就可以达到出将入相…… 虽然这次确实恼怒修士那边的不力,但冷静下来,也还是只能忍了。 “这次行动规模很大,伤亡又如此之重,对国内总得有个交代。绝不能说一无所获,只拿可能重创了明王府也不够,还必须能有些看得见的成绩。”徐明厚沉声道。 金在成本身其实是领兵的,政治博弈上并算不上顶尖,徐明厚就是金氏专门派来辅助他的,对于他的建议,金在成会重视,想了想,点点头道:“我这边还有一些情报,原本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如今可以先收网!” “那最好不过,此事不宜再扩大化,不管能否抓到铁雄一众人,天亮之前务必收兵。”徐明厚说着,看金在成脸色阴沉,便又补充道:“这次铁雄不管是不是真的伤重,都肯定会受惊之下藏起来,暂时想找他出来很困难。倒不如由明转暗,我们手中掌握的那枚棋子还在,未必会暴露,说不定很快就能知道铁雄的情况,也许正如大宗师阁下所言,他活不过这次。” ……………… …… 果然,一直到天明时分,最终旗蛮也没能找到铁雄一行人的踪迹,反而是搂草打兔子,将各方势力潜伏在海东路这一片的暗谍,给揪出来了不少。 这一举动,将潜伏在明珠的各方势力给惊的不轻,当下都还以为旗蛮这一次的大动作,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 无不快速做出反应,斩断已经出事的那条线,以避免被顺藤摸瓜,造成更大的损失。 当旗蛮收兵之后,各方一汇总自己这边的损失后,又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旗蛮昨晚的动静那么大,就只是为了抓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 倒不是说损失不大,而是相比旗蛮搞出的动静来说,实在不匹配。 查! 各方势力能在敌后做情报工作的,也都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察觉到这事不太对劲,怀疑旗蛮再玩什么花样。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次遭受扫荡,被抓的势力,并非是单单哪一方。 国朝、林氏,还有军阀方面,几乎人人有份。 如此一来,大家伙也就放心了一些,最起码这证明旗蛮不是单纯针对自己来的。 随着查探逐渐加深,最终几个各方情报人员,都将目光锁定在了事件源头“百草堂”。 都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旗蛮策划了这次大行动,或者说是哪家势力又碰到了旗蛮的逆鳞,才让其他人遭了池鱼之殃。 已是傍晚时分。 东城区,“永信”典当铺,已经到了快收档的时候了。 “掌柜的,快帮我瞧瞧,我这块玉能值多少?”一个青年走进典当铺,拿出一块古玉来递给掌柜的。 “哟,这品相还成。”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闻言顿时客客气气的接过道。 “这可是我家传的,要不是遇到了点急事,我可不敢来当,您可得瞧好了。”青年说道。 “不知先生是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的问道。 “死当怎么说,活当又怎么说?”青年问道。 “死当的话,这个数!”掌柜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银币?”青年一看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先生说笑了,是三块银币!”掌柜的笑吟吟道。 “这可是我家传的古玉,曾有人五块银币我都没卖,东西还我,不当了!”青年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唉,唉,先生别急啊,您也瞧瞧现在这世道,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玉……来,来,您先请进来坐,咱们再商量!”掌柜的不还玉,却是打开了门,追出来将那青年请进去。 这一幕,在典当行里也算是常事了,就算有人注意,也只会摇摇头,不觉得奇怪。 …… 青年跟着进入里间,掌柜的关上门之后,两人之间的称呼立刻就变了。 “怎么样?”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此刻神色一变,不再是先前那副随和模样,浑身上下多了几分威严。 “大人,已经确定了,几方军阀,还有道门都和百草堂没有关系,目前他们也在派人打探百草堂的来历。唯有明王府却是在事发后,完全不见他们踪影,没有任何活动迹象。所以,现在情报市场上都猜测,百草堂应该和明王府有关。”青年微微行礼,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 “明王府?”掌柜的并没有吃惊:“在明珠能够让旗蛮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咱们和南军几方之外,也只有明王府了,” “据查,昨夜百草堂内曾经发生过剧烈战斗,有人听到宗师长啸,所以推测,这是一场有宗师境参与的战斗,双方战斗结果如何,目前还未可知。”青年沉声道。 “那就没错了,明珠地面上,有宗师的势力没几家,敢随意和旗蛮打宗师战的,也只有明王府。看来咱们昨晚很有可能是遭了池鱼之殃,旗蛮应该是在打明王府的主意,看样子没能完全得手,明王府有人逃走了,旗蛮昨晚的大扫荡,就是在追捕他们。”掌柜的想了想后,做出猜测。 说到这里,掌柜的点点头道:“好,这事我知道了,接下来吩咐手下人都静默下来,明王府昨夜应该是吃了亏,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对旗蛮展开报复,这段日子肯定不会太平,咱们绝不能再如昨晚那般被牵连进去。” “是!”青年领命,站起身来。 掌柜的又恢复了客客气气的模样,和青年一起出门,为青年的古玉登记了活当。 “我三日后便来赎,东西可得给我保管好了,出了问题,我可不饶你!”青年临走时说道。 “您放心,咱老字号了,做了就是一个信字!”掌柜笑吟吟送客。 在青年走后,掌柜的关了店门,立刻开始将昨晚发生的事梳理,准备向京城做汇报。 与此同时,明珠各条线上的探子,也几乎都是同样的处理。 第544章 朕这一生 京城。 接到明珠消息传来时,已是入夜时分。 自从旗蛮入侵以来,针对旗蛮的情报侦查,就一直是张邦立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情报传来的第一时间,就交到了张邦立手上。 仔细看过之后,张邦立并未太过在意,有关明王府与旗蛮干起来的消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只是提笔回复道:“知悉,妥善应对!” 回复之后,便又开始翻起从各地传回的其他情报,待一一看完之后,张邦立皱眉沉声问道:“还是没有明王的下落?” “没有,我们沿途布置了大量人手监控,到目前为止,始终不见殿下一行人踪迹。”属下摇头道。 “再增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殿下的下落。”张邦立沉声道。 “大人,按时间推断,殿下最迟明日就应该到粤州了,现在继续增派人手布控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不如直接在粤州等着殿下。”属下道。 “陛下这次病势甚急,随时都有可能要召明王回来,我们必须提前掌握明王的下落。宁可早一刻,不能晚一分,就按我说的坐,务必尽快找到明王。”张邦立闻言,沉默了一会,最终却还是摇头,直接命令道。 “是!”属下领命。 张邦立没再多说,直接出门,朝着陛下寝宫而去。 经过御书房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灯熄火灭,张邦立眼中有忧色一闪而过。 距离御书房不远,就是定武居住的乾元宫。 里面有灯光亮着,张邦立请见之后,不一会,就有内侍来请:“张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陛下身子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点点头,跟着内侍,轻声问了句。 “刚刚服了药,这会还好。”内侍低声道了一句,就没再多说,快步在前领路。 “这两天怎么没见刘总管?”张邦立见他答复如此模糊,眉头稍动,又问了句。 “刘总管不慎染了风邪,告假了!”内侍回道。 张邦立点点头,没再多问。 走进定武寝宫,张邦立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抬头朝着龙床方向看去,就见定武穿着单衣,并没起床,就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 龙床不远处的右侧方,真人阁下也现身了,静坐在一张蒲团之上。 “下臣拜见陛下!”张邦立走上前,躬身行礼。 定武听到声音,这才睁眼朝他看来,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免了!” 说罢,又对门口内侍,道了句:“赐坐!” 内侍立刻转身,抬过一个矮凳朝这边来。 “谢陛下!”张邦立谢过,坐下前,又朝着真人欠身。 真人没说话,只是睁眼朝张邦立点点头后,就收回了目光。 “陛下今日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看着定武脸色苍白,眼眸泛红的模样,担忧道。 定武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半倚在床头,轻声问道:“说事吧!” “是!”张邦立想多问几句,看陛下这样,也开不了口。 只得将今日得到的一些情报,挑重要的向定武帝汇报了一遍。 其中包括道门调集人手南行,以及林氏那边沿途布防,寻找明王踪迹的情况。 定武却只是躺在床头静静的听,始终未曾开口说话。 一直到他说完,定武都没睁眼,只是在他说完之后,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这些事你处理就好。” 见定武帝一脸病态,张邦立也不敢多做打扰,本想起身告辞,但却终是忍不住道:“陛下,明王殿下医术高明,不如召明王回京……” 话才说到这里,就见定武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了他。 另一边,真人也缓缓睁眼,先看了一眼张邦立,又看了看定武,最终眼眸垂下。 张邦立被定武忽然的反应吓的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明王……”屋内静了一会,才听到定武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停顿了下来。 终于,半晌等不到动静的张邦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定武,却见定武竟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张邦立嘴唇动了动,似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却终是没有吐出声音来,躬身一礼,就准备告退。 却就在这时,忽然又只听定武的声音响起:“邦立,你看明王如何?” “嗯?”张邦立一顿,抬头,眼中惊疑不定道:“不知陛下是指……” 定武似乎想了想,才道:“医术吧,很多人都说他的医术可冠绝当代,就是朕的太医院在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张邦立没有立刻回答,他有敏锐的直觉,刚才陛下问的,或许并非仅仅只是医术。 不过这时候,他也来不及去多想,见陛下似乎终于松了口,有找明王的意思,心中顿喜,便连忙答道:“陛下,臣下曾调阅过殿下在明珠数年行医,多年来无论多棘手的病症,殿下都从未有过一次失手。就只说殿下回京之后,出手几次,就次次都是能人所不能。先是救回了重伤垂死的陆寻义,后又治愈皇后娘娘多年腿疾,再又是那巡防司的楚镇平,这几次,都曾有太医介入无功而返的情况。依臣下看,明王殿下在医道上的盛名,绝对是名副其实的。” 定武听完,却良久未出声,最后竟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张邦立抬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退出了殿外。 待他走后,寝宫中,内侍上前要扶定武躺下,定武却摆手:“你们退下吧!” “是!” 几名内侍闻声,立刻退出殿外。 寝宫中顿时就只剩下定武与真人二人,寂静非常。 不知过去了多久,定武半躺在那里,忽然胸前起伏了记下,随之伏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真人身影眨眼消失在蒲团上,直接出现在他身边,抬手就要为他渡气,却只见定武,骤然手臂一抬,挡住了真人。 真人动作一顿,目光凝视着定武扬起的手,几滴刺眼的鲜红,正染在其苍白的手掌中心。 定武还在咳嗽,真人目光从他手掌移开到其腿上盖着的明黄锦被之上,或血点,或血丝,就呈现在锦被之上,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好一会,定武才终于止住了咳嗽,缓缓直起身子,再次靠在床头,却是眸光微微一扫,正好见得锦被上的血迹。 他眼神微微一顿,又缓缓抬起手来,目光凝视手背上的几滴血珠。 真人站在一边看着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那迟滞的神情,眼中缓缓一抹悲色滑过,轻声道:“陛下,切不可再动肝火!” 定武闻言,缓缓抬眸,看了真人一眼,沉默片刻,神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直接伸手,抓起那明黄锦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也没看,就将锦被掀开,要从床上坐起来。 真人抬手想扶,但见定武此刻那双难以形容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帮他,任他吃力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床沿上。 真人缓缓退开了两步,站在定武一侧。 定武双手撑着床沿,目光盯着寝宫中央那缓缓升腾的香,良久才开口:“去找明王的内卫,都撤了吧!” 真人闻言,微默,没有答复,却是缓缓道:“老道可亲自走一趟,定请明王回京来见。” 定武缓缓扭头看向真人,苍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真人,你觉得朕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张邦立,不告诉他。” 真人目光一凝,望向定武,这一点,他真的不知道,事实上,他也一直奇怪,按道理张邦立乃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这时候要安排身后的事,最应该告诉的就是他。 定武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那冉冉升起的香,面上那缕苍白笑意缓缓消失,轻轻摇头道:“其实,就算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张邦立是最了解朕的,他又执掌宫勤和谍司,宫里,宫外什么风吹草动,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朕这几日召了四位太医,这四位太医之后以配合为朕制丹为由,没再出宫。张邦立随后就注意到了这件事,暗中调查这几位太医的下落。” “朕派内卫去追明王,也瞒不过他,朕让内卫去,却没让他这边配合,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朕没吩咐他,他也已经开始背着朕在全力寻找明王的下落……”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有些累了,气息微微急促起来,真人沉默着上前,要为他渡元气,定武却摆摆手,拒绝了,在床沿上挪了挪位置,重新靠在了床头上,继续道:“可即便他已经起了疑心,朕还是要瞒着他,因为一旦他确认了朕的情况,肯定会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明王身上,必然会不顾一切也要找明王回京。” “陛下莫非本就没想找明王回来?”真人闻言,心中当即一惊,他是真没想到,陛下隐瞒张邦立,不是防着他,而是不想让他去找明王。 “真人是奇怪,既然不想找明王,为何又要派内卫去追他的下落?”定武似乎知道真人的疑惑,主动问了出来。 真人没说话,但目光却是注视着定武,显然默认了。 定武抬起手,将那已经干涸,却仍然触目惊心的血迹递给真人看,暗淡的眼眸突然泛起一抹光芒:“因为那时候,朕还不甘心,正如张邦立所说的那样,老六医术如此之精,治愈过那么多太医院认为治不好的人…” 说到这里,定武眼中的光芒又缓缓熄灭了,放下了手,眼眸又低垂下去:“朕的话,是不是有些矛盾?一面不甘心,派内卫去追。一面又隐瞒张邦立,不让他去找明王…” “陛下当是各有考虑!”真人确实觉得矛盾,陛下不甘心他能理解,也乃人之常情,但为何要隐瞒张邦立,不让他追,真人确实不知缘故。 定武顿了顿,似乎也在考虑该怎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好一会后,他才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却让真人当即心中一震。 只听定武声音极低,几乎不可闻:“如果真的将他找回来了,如果他救不了朕,那朕会……杀了他!” 真人一直平和的眸中,随着这句话,骤然瞳孔一缩。 定武却没看他,口中继续如喃喃自语般道:“朕不杀老六,又能怎样?在朝中他毫无根基,朕便是传位给他,他也坐不了。其他皇子,不论哪个继位,都将视他为心腹大患,绝不可能容得了他。” “朕不在之后,也就没人再能压制他们之间的战争爆发。若是新君能快速拿下老六也就罢了,可能吗?老六是束以待毙的人吗?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一旦斗起来,必将国朝大乱。旗蛮在侧、军阀在侧,都在虎视眈眈得盯着国朝,随时准备一口吞下,这危机四布的国朝,是经不起这一场大乱的?” “朕能怎么办?只能选择除掉一方,老六既然接不了大位,那朕就只能帮新君除了他。” 说到这里,定武的声音停下了。 真人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沉默一会,他不得不承认,站在定武的角度,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心底轻叹一声,道了句:“陛下所忧,皆在其理!” 定武微微摇头,脸上再浮现一丝复杂笑意:“可是杀了明王,这国朝就能保住吗?老大心比天高,却喜怒形于色,气量小如针尖,如何能当重任?老三有些才智,却只盯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尽是耍些小聪明,眼光格局不够,不可为君。” “老九倒是不错,小小年纪知隐忍,懂进退,万事藏心间,三思而后行。但终究是年纪还小,魄力不足,若现在让他上位,必为外戚专权,若朕帮他尽除外戚,他又在朝中无所倚靠,会被群臣所控…” 定武缓缓抬头,眼中罕见的浮现了无奈之色:“若想靠老九治世,非得有一强势臂助辅佐不可,思来想去,竟是老六最为合适,若他能助老九,然而,老六如此强势,老九又能容他吗?” 真人始终听着,他从不插言政事,更绝不会干涉皇权继承,即便此刻已到定武末时,他依然严守铁律。 但是听到这里,他已经有所明悟,问道:“陛下希望明王能够做泰王的臂助,所以才犹豫着不想对明王下手?” 定武闻声,却是摇头:“如此,当然最好,可朕知道,这不可能。老六曾经在朝堂上打过老九一巴掌,老九虽然善隐忍,但却不代表不记仇。就算他不记仇,老六的性格也做不了人臣,连朕都弹压不住他,更何况老九,他镇压不住老六,就必然要除老六,他们两人不可能共存。”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远了,轻轻吐了口气,休息了一下,才继续道:“朕之所以犹豫,之所以又还想要留着老六。不是指望老六能臣服于老九手下,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把双刃剑,只要他还在,就能帮助新君分担一部分压力。新君忌惮他,林氏等军阀又何尝不忌惮他?朕骤然崩了之后,老六或许反而能成镇压朝内外不大乱的一块重要砝码。” 说着,定武微微闭目:“对老六,朕确实矛盾,难以下定决心。” “或许,也因为陛下终究是不忍对自己的子嗣下手。”真人轻声道。 定武闻言,没说话,他似乎累了,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真人:“不过,朕现在不用矛盾了,也不用再想怎么对待明王。” 真人闻言,默然,陛下已经决定撤回内卫,这说明陛下不准备再找明王回京了,也就等于,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杀明王。 却没想到定武接着道:“因为朕忽然发现其实从明王离京那日来见过朕之后,朕其实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手了。” 真人内心猛然一震,回眸,只见陛下正盯着他,眼神虚弱,却又那么深邃:“真人,朕猜的没错吧?” “陛下……”真人深吸一口气,他不会对陛下说谎。 然而,正准备开口,定武却对他摇头:“真人无需多说,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其实早在真人告诉朕,朕已生机不远的时候,朕就应该想到了,阁下敢言朕之生死,那必然是已经确定了,凭什么确定呢?” “当时朕一时难以接受,又只以为阁下是凭修为观察朕之气血得出的结论,没能理智去考量,直到今日张邦立说起明王医术时,朕才忽然有所察。当时陆寻义也是重伤垂死,真人也曾断其无救,可老六最终救了他。这一次,朕重病至此,真人明知老六本领,又怎还敢轻易说断?” “只有一种可能,真人必然是已经知道即便老六出手也不行了,才敢对朕断言。既然如此,那老六就是知情的,而且治不了,那当天夜里王妃就遇袭,让他飞速离京,是巧合吗?” “上清山又迅即消失,之后无论怎么找,都再不露踪迹,也是巧合?” “朕这个儿子确实出色,一步连着一步,若非真人这里露了个破绽,朕恐怕也想不到这会是完全安排好来做给朕看的,好大一个局,不但把朕骗了,还把道门装进去帮他立威,更对宿敌林氏予以打击。” 真人听到这里,心中已是连连发沉,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不知定武察觉这些之后,会怎么对明王? 把内卫撤了真是放过明王了吗? 好在定武下一句话,就让他放下了担忧:“真人不必担心,老六从上清山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脱离了朕的掌控,所谓的黄庭府之战,朕敢断定,他绝不会现身。并且已经做好了朕公布病情,用孝道逼他回来的对策。事到如今,除非朕愿意背上一个为子所弑的耻辱声名,直接对外公布其以毒弑君弑父……” “罢了,也难为他了,如此一个死局被他走活,确实不容易,朕又何苦一定要逼死他?”说到这里,定武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真人看着笑的苍白的定武,心中很复杂。 “朕这一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朕有心……无力了!” 。m. 第555章 滚 出了乾元宫,张邦立缓步行走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再次经过御书房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望着笼罩在黑暗中的御书房,他一个人,独自沉思许久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立刻召来一心腹属下:“马上将陛下身边总务内侍的出勤记录调出来给我。” “总务内侍?您是说刘总管?”下属有些诧异,确认了一句。 “没错,就是他!”张邦立点头,随即目光盯着下属,沉声交代:“注意,秘密行事,不要声张!” “是!”属下闻言,顿时面色一肃,转身出去。 张邦立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时间并不长,下属就调来了刘总管的出勤记录,递给张邦立道:“我们这边暂时能整理出来的,只有刘总管近四年来的出勤记录。” “四年已经够了,你先出去吧!”张邦立接过,点头道。 属下也不多言,退出房间。 张邦立盯着手上的出勤档案,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记录本。 这已经时整理好的档案,出勤、缺勤一目了然。 不到半个时辰,张邦立便翻阅完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记录,张邦立的脸色开始变的异常难看,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身形。 先前他入陛下寝宫的时候,内侍告诉他“刘总管告病假了”。 可是张邦立清晰记得,就在陛下昏厥当晚,他曾去寝宫求见的时候,当时正是刘总管当值,还曾出来通知他,陛下已经休息了,让他离开。 如果说刘总管在之前就已经告病假,那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当值的时候,遇到陛下病重的情况,还会中途告假? 刘总管这个人,张邦立自然是熟悉的,多年来伺候在陛下身边,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也正因此,在如今陛下身边当值总管中,他干的时间最长。 在张邦立印象中,从未听说过刘总管有过告假的情况。 此刻,他翻阅刘总管在这四年里当值日的出勤记录,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四年里,刘总管出勤完整,唯一一次缺勤,就是这一次,在陛下昏厥过后第二天,出勤记录显示,他告病假了。 张邦立闭上眼睛,嘴唇轻轻颤抖,有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问诊过陛下的四名御医,自见过陛下之后,就一直为陛下配药丹,再未出现人前。当晚伴随在陛下身边全程伺候的刘总管突然告假。陛下历来勤勉,此次却数日卧床,更从不主动召我问对国事……” “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切是为什么?”随着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张邦立缓缓睁眼,眼神透露出来的是一片茫然,以及惶恐。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到了天命时分,当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只见其一脸苍白。 “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张邦立整个人陡然一震,豁然站起身来,满脸警惕。 但随着目光一转,只见门还关着,他又不禁一愣,警惕的神情慢慢松懈。 门外似乎也被他忽然的惊声给惊着了,竟等了一会,才传来声音:“大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知道了!”张邦立沉声答了一句。 伸手揉了揉脸,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才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模样,才欲起身出门。 却又眸光一低,看着桌上那本记录,微默,伸手拿起这本记录,将之置入盆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才转身出门,朝着皇后中宫而去。 他知道皇后找他做什么,从明王妃遇袭,明王离京开始,皇后就常派人来他这打听明王那边的情况。 “明王,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明王……”张邦立现在表面平静了,但脑子里实则混乱的很,怎么也清晰不了,但是忽然,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幻不休。 良久,他才抬起脚步,再次朝着中宫而去,相较先前,他似乎急促了许多。 到了中宫,见到皇后,还不待皇后说话,就见张邦立忽然大礼跪伏,叩头不起。 “张大人,你这是……”皇后不由愕然,宫中早费如此大礼,已许多年来不曾在她面前如此了。 “娘娘……”张邦立再抬起头,已是眼眸通红。 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只知他离开之后,皇后坐在厅中,就如张邦立昨晚一般,久久不曾动过。 很快,宫里骤然有消息疯传。 中宫皇后听闻王妃遇袭,皇孙有难,日思夜忧之下,一时不慎,摔倒在地,重伤昏迷,太医院正紧急救治,但恐性命之忧! 这消息就像一道旋风,很快就从宫墙内迅疾吹到了宫墙外,随之一路远飞。 ……………… …… 明珠。 日出时分,一袭灰色长衫,头戴一顶白色圆礼帽,手里握着一份报纸的墨白,正坐在一个鞋摊上,一面擦鞋,一面看报。 给墨白擦鞋的是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青年,在如今的时代,这样大的青年出来做事的并不少见。 小青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极为认真。 墨白坐在一把竹椅上,身形微微向后躺,悠哉看报。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等,谁也注意不到,这互不相扰的两人之间,居然正在进行着一段对话。 准确的说,一直是那低着头的小青年在低不可闻的诉说,墨白在听。 “对方派了四名宗师,其中还有一名大宗师,和二十几名精锐法师境修士,混战中,一共杀了旗蛮两名宗师,十来名精锐法师。” “师叔左肩被一剑贯穿,胸口也挨了一道重掌,伤的很重……” “太玄门的离云道长,腰间中了大宗师一记飞刃,又遭爆炸波及,伤的也不轻……” “黑衣卫只有两人伤势颇重,目前无性命之忧。” 待鞋擦好,墨白付了钱,起身离去。 擦鞋青年又做了一会生意,便背起小箱子,扛起竹椅,一边喊着“擦鞋”,一边渐渐远去。 干这一行的就是走街串巷,在这一块做了几天生意之后,这小青年便再没来了,周围有几个和他搞熟的同样大的孩子,之后连着几日都在猜测,这小青年也不知道又寻到了哪个好位置,才没到这边来了。 另一边,墨白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直奔海东路。 “师傅,就到这里吧!”街口处,墨白就让车夫停下。 “先生,这条街上可不太平,最好还是莫要多做逗留!”那车夫提醒道。 “买点东西就走。”墨白笑了笑。 “那要不,我等您一会儿?待会您要去哪,我再送您去!”车夫闻言,还想多做一笔生意。 墨白笑着拒绝,没说话,从兜里拿出两个银币来,递给车夫。 车夫一见,顿时愣了,连忙道:“先生,车费只要一个钱,您这……” 墨白笑道:“我算了算,你一天生意好的话,大概能跑十个钱,车行租金得二个钱,帮会得收一个钱,到手大概能六七个钱左右,我给你一百钱,算是包了你一个月,怎么样?” “您要包我一个月?”那车夫顿时眼睛亮了,生意好是能跑十个钱,但哪里能够天天生意都那么好,平均下来一天能净挣五个钱就算烧高香了。 一个银币是一百钱,就是包他二十天他也愿意。 “嗯。”墨白点点头。 “这,要不等跑完一个月后,您再给我结账,这都还没开始跑,我这就拿您钱,不好。”车夫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还是个实诚人。 “一个月内,不要再出车了。”墨白也不多说,将银币交到他手上。 “您……”车夫看看手中的钱,抬头就要说话,然而却是忽然一愣,只见身前已没了人影。 愣怔中,他连忙抬头四处看去,就只见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前的灰衣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数十米远。 “哎……”这时候他竟没去想对方为什么那么快,招手就要招呼,可随即,又连忙用手擦擦眼睛,再看去,只见方才见到的人影,已经又不见了。 再出现时,已是快要百米开外了,这饶是这街上人不多,车夫眼神也好,能认出墨白头上的帽子。 这时候,车夫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今日遇到了怪事。 他愣愣的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钱,头上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一时间,他站在街口,拿着钱不知该如何是好。 ………… 旗蛮的大部队早已经在当夜就撤防了,海东路上的各家铺子也重新开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日子总是还要过的。 不过经此一遭,这条路上的人流量却是明显不多。 墨白一路向着百草堂的方向走去,走到百草堂门前,就只见门口正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旗蛮兵士。 见到他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这条街上人流量会不多了。 墨白在门口停下脚步,旗蛮兵的目光立即看来,见墨白停下望着铺子,顿时其中一个将手中的枪对准墨白,口中威胁道:“滚!” 第556章 不服? 路上本来还有熙熙攘攘几个行人,一见这情况,立刻就脚步加快靠边站了,隔着很远,望向这边。 墨白面色平静,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顿时一头白发顺肩而下。 随即在旗蛮兵不耐烦的眼神注视下,他抬起脚步,朝着铺子走去。 周围人一见这情况,不免就有些轰动了起来,搞不清楚着年轻人究竟想干什么? 但此时,周边人群中,有一个青年,正是当日曾在当铺里当玉的那个,此刻望着墨白那一头白发飘下,顿时就心中大震,眼神死死的盯着墨白身影,眼睛一眨不敢眨。 不止是他,人群中各个角落里,还有几人与他反应相同,明显就是各方派往这儿继续侦查的探子。 毫无疑问,他们认出了这个一头白发,敢从容走在旗蛮枪口下的人是谁。 墨白面色平静的走向旗蛮兵,那两个兵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抬着枪对着墨白的人,怒喝道:“你,站住!” 他身边另外一人也将枪举起来,唰的一下,就拉动枪栓上膛,对着墨白吼道:“蹲下!” 两人同时端着枪,朝着墨白走来。 周围人见到这一幕,终于还是不敢再大声议论了,无不提起了心。 墨白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却又一次朝着铺子走去,那两个兵怒了,其中一个直接对着墨白就开了一枪。 “砰!”枪声一响,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就慌了。 有躬着腰跑的,有捂着耳朵蹲下的,有慌乱中不知所措的。 倒是各处店铺却是醒目多了,枪声一响,就立刻关门,有良心的,会顺手将自己铺子门口的人拉近店铺。 不过,更多的人,却还是忍不住眼睛看向那个敢于挑衅旗蛮的人。 枪声响了,墨白却还笔挺的站着,他依然在缓步朝着旗蛮走去。 “砰砰!” “砰砰砰砰……” 两把枪,接连响起数声,但这时的枪声,人群却不再乱了,就连关店铺的人,也愣愣的停住了手。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在枪声下平静向前的男子。 那么近的距离,旗蛮的长枪连连开击,那白发青年却好似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连方向都没变过,就这么直直走向旗蛮。 “别过来!”两个旗蛮兵终于不再开枪了,他们脸色早已经变了,不再敢向前,而是在墨白的脚步下,朝后退去。 其中一个人慌乱中,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墨白任由他吹响哨子,依然只是不紧不慢的走向百草堂。 却就在那两个旗蛮兵要退入百草堂的时候,墨白的身影却忽然直接出现在门口。 人们再看到的景象,就是两个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旗蛮兵,被白发青年,一手一个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中。 四周完全静了下来。 “咔擦一声!” 许多人隔的很远却都仿佛能够听到两个旗蛮兵脖子断裂的声音。 “砰!” 两具尸体被扔在百草铺门前的街道上,墨白看也没看一眼,平静转身,进入铺子。 旗蛮的反应很快,从枪声响起,到墨白进铺子,不过一会功夫,就已经可以看到,在街道两头,跑来了几个旗蛮兵,一边跑一边吹着哨子。 周围人反应过来,再次退开很远,更多的人是直接进入周围铺子内,该关门的也立刻继续关门。 一时间街道上很快清空,但每间铺子的门缝,窗户处都聚满了人。 旗蛮兵来了之后,一见那两名兵士尸体,顿时惊怒了,立刻举起枪,对着铺子冲了进去。 却还不待他们冲进去,就只见冲的最靠前的那个兵士,陡然被什么东西撞的飞了出来。 “什么人?”其余旗蛮兵连忙躲避,有兵士大叫。 但里面根本没有声音,就只见又一道影子被直接扔出了门外。 这时候旗蛮兵才终于发现,被扔出来的乃是两具尸体,两具穿着黑衣武士打扮的尸体。 “砰!” “砰!” “轰!” 又是三声响,旗蛮兵不叫了,全都退出了百草堂门前,惊慌的盯着门口那三名兵士尸体,和五名黑衣尸体。 他们认得出那黑衣,那是他们国内修士的服饰。 待这几具尸体落地,墨白才走出门口,看也没看那些旗蛮兵,直接背对着他们,将门关上。 各店铺里的眼睛,就死死看着这一幕,看着这白发青年从容背对旗蛮,旗蛮兵竟是不断后退,每一个人敢开枪。 关好门,墨白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一闪,周围各铺子的人再看不见他身影,就只见那几名旗蛮兵忽然四飞,跌落各地。 这后面赶来的旗蛮兵,至始至终也没开过一枪。 墨白再现身形,看了看四周全部关起的门,轻声开口,却声音响侧半条街:“各位老板放心做生意,旗蛮胆敢牵连无辜,杀害你们一人,本王就杀他百人。” 说罢,戴起帽子,缓步朝着街角走去,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之内。 各店里,好长时间,人们都还在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是白大夫吗?” “是明王!” “明王回来了!” “又回来了!” 很多店里终于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很难说,此刻获悉明王回来的心情究竟是振奋,还是惶恐。 当然,即便他放下了话,也没有哪一家真的打开店门做生意。 倒是许多店里打开了后门,供客人们离去。 很快,伴随着这些人朝着四面八方飞奔,明王回来了的消息,也如飞一般的传遍明珠各个角落。 国朝的那个青年没走,各方的探子没走,依然留在某间店铺里继续盯着后续。 明王回来的消息不用他们传回去,家里也会很快知道。 他们要知道,接下来旗蛮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汽车的轰鸣声到了。 躲在门缝里,只见一队队兵士,快速下车。 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人,总之整条街道,都被旗蛮兵几米一个,给戒严了。 随后,就似乎有当官的来了,看了看现场情况之后,立刻手一挥,马上有旗蛮兵直接冲向店铺周围的几家铺子。 直接抄起枪托,对着门就砸了起来,口中大叫道:“开门,立刻开门!” 有些不敢开门,有些却不敢不开。 当开了门之后,很快里面的人,就被抓了出来,被枪指着走到百草堂门口,蹲在地上。 国朝的探子,那个青年比较倒霉,他也在被抓出来的人当中。 一时间抱着头也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大概抓了二十几个人,就有一个穿军服要配指挥刀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满脸阴沉的问道:“谁干的!” 蹲在地上的没人敢抬头,也没人第一个说话,能留下来没走的,多是有几分胆色的。 又或者是明王最后走时留下的话,总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让他们可以有最后的一丝底气。 不过旗蛮可并不知道,墨白说过什么,那将军模样的人,直接吐出一个字:“杀!” 顿时有士兵,举起枪头的刺刀,就要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刺去。 见这一幕,众人终是脸色大变,那国朝青年还算冷静,连忙开口道:“别,别杀人,是明王,明王……” 他的声音,顿时让那将军将目光望去,却依然冷笑,继续对那停下来的士兵示意,杀! “军爷,求您开恩,不要杀人,明王说了,杀一人,就要……要……”国朝青年探子,畏畏缩缩,似乎不敢说下去。 而那正面临生死的那人,却是猛然惊醒,直接接口道:“对,对,你们不能杀我,明王说,你们杀我们一人,就拿你们百人抵命。” “你说谁?明王!”那将军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明王这个词代表什么,神色随即肉眼可见的难看。 “是,是明王!”那人被将军脸色吓的脸色苍白,不住点头,更是强调:“刚才那些人都是明王杀的,明王说了,人是他杀的,如果牵连我们,就百倍奉还,明王说得出,做的到……” 国朝青年一听身旁此人如此说,当即心道不妙。 果然! “噗呲……”旗蛮将军已经拔出指挥刀,一刀滑过他身旁那人的脖子。 所有人心中的那丝底气随着这一刀,顿时化为泡影。 “军爷饶命!” “不关我们的事!” “都事明王干的,是明王……” 一时间国朝青年死死低着头,听着身边一道道的惶恐的求饶声。 他在身旁那人一再开口强调明王的话时,就知道那人完了。 “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将军大喝一声。 这一次再没人敢不开口,顿时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 “明王,竟敢杀我们的兵士,还敢威胁我们,混蛋!”那将军终于弄清楚事实经过之后,气的脸色铁青,声音冷若冰霜,满是煞气的盯着蹲在地上的一群人。 “找死的东西!”众人正自噤若寒蝉,却忽然耳边一道雷音炸响。 那将军脸色剧变,整个人豁然退后,目光陡然望向身后,就只见一道幻影连闪,他根本看不清楚,就只觉得脖子一凉,下一刻眼前发黑。 周围那些拿枪指着地上人的兵士,见将军脑袋突然飞了起来,瞬间惊骇,直接举枪就要朝着袭来的身影射去,然而,墨白哪能等他们开枪。 此刻的他手中已是一柄长剑在手,身形一个疾驰,手中长剑直接化作剑罡,直接朝着最先抬枪的十来名兵士,横斩而下。 剑罡虽非实物,但宗师罡劲所化力道之大,又岂是泛泛可比,更何况是墨白这等修为。 想当初,梅清风一柄罡气化锤,将整个青石铸就的擂台都差点毁了,更何况人之身体。 这一击过去,就只见那十几名士兵,直接飞起,鲜血都来不及喷出,就直接倒飞出去。 不等他们落地,墨白已是浑身气息骇人,整个人化作流光一般,普通人肉眼根本难以追寻他的速度。 就只顷刻不到,围聚在蹲在地上一群人一圈的兵士,就只见一个个人头翻飞。 距离如此之近,旗蛮手中的枪对墨白,没有半点威胁。 宗师百人敌,不是玩笑。 不过,旗蛮兵士也确实不是泛泛之辈,戒严在两边的数百名兵士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直接快速横聚在街道上,横摆出数排。 对着墨白方位无间隙涉及,这种情况下,墨白除了逃,毫无他法。 但这时候他根本不能逃,那二十几个人,还在枪口之下。 “走!”墨白眼神一厉,一道雷音电喝。 被抓出来的人,早就悲剧面的瞬间变化给吓的不知所措,哪里能够反应的这么快。 好在国朝的那青年,一直还能保持理智,听到墨白的声音,爬起来就朝距离最近的百草堂跑。 他没去拉别人,这时候,其实最需要的是一个带头作用,果然他一跑,顿时其他人爬起来就跟着跑。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枪声已经响了。 铺天盖地的子弹袭来,若无意外,这些人都会倒在枪口之下。 但墨白此时,却是不但未退,反而身形陡然跨前一步,手中长剑一闪,入了腰间。 整个陡然双手合十,一口金钟瞬间笼罩全身,但见其在金钟内,双臂猛然撑开两边,顿时只见他身上那口金钟,瞬间狂涨,从半米方圆,变成了一口直径超过三米,直接能够覆盖其身后跑向百草堂人群的巨型金钟。 也就在这时,子弹袭来,金钟一震,瞬息就要暗淡,墨白眼中厉光一闪,不及多想,双臂再是猛然一震。 “轰!”一声巨响自金钟上传来,墨白白发飞舞,整口金钟轰然破碎,狂暴劲风肆意飙向四面八方飞去。 数米外的尸体,被席卷上空,还没跑进百草堂的人,也直接被震的飞起,跌落在百草堂门口。 墨白立于狂暴的罡气中心,脸色猛然通红,又瞬息苍白,很明显,这一招对他来说勉强了,他想要用金钟罩挡住袭来的子弹,护住他自身没有问题,但操控这么大面积的势,他还难以做到。 第一轮枪击过后,旗蛮第一排士兵猛然蹲下,第二排已经举枪要放。 墨白没有退,而是深吸一口气,镇压飞腾的气血,直接闪身冲向第一排旗蛮兵,这时候,他要退,恐怕也不容易。 宗师百人敌,却只是个武力概念,不是真正能在百名训练有素的兵士面前无敌。 墨白不可能任凭他们用子弹封锁,好在他动作够快,在第二排枪声响起之前,手中已再次一把长剑在手,冲向了第一排士兵。 “退!”有旗蛮兵大喊。 但他们面对的是速度能与真人比肩的墨白,哪里还有机会退。 枪支一旦被墨白近了身,将毫无用处,除非旗蛮不顾自己人死活,也要开枪,但那能下这个命令的将军被墨白杀了,旗蛮显然没有这个魄力下这个命令。 只是一个犹豫,第一排士兵就再也没有阵型可言了,墨白即便受了伤,即便已经耗费了大量罡气,但对付普通士兵还是没问题的。 犹如虎入狼群,第一排数十名士兵,很快就阵亡一半以上,再远些的逃开了,墨白也不去追,直奔第二排。 “开枪,开枪!”这时候,旗蛮那边的指挥官终于慌了,他们数百名兵士,若被墨白这样打,怕是损失惨重。 可这命令一下,刚才还镇定维持阵型的第二排,立刻就变了脸色,这开枪可不是指要他们开枪,而是他们后面的第三排。 眼看前面墨白冲来,后面又要开枪,第二排轰然而散。 墨白依然不追,只提着一口气,身形如电,又直奔第三排。 连锁反应,第三排也来不及开枪了,但却也不能如第二排那般退的快,毕竟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枪姿态,想要退,也被身边人拦着退不动。 顿时有人开枪,有人退,墨白罡气密布要害,极速全冲,一个照面,身上多了许多弹孔,但要害没伤。 人已入了第三排兵士阵前,又是人头翻飞。 后面就只剩下一排了,当墨白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散开了。 墨白也没停留,直接在身后慌乱的枪响声中,几个纵身,消失在了兵士眼前。 只有一句话,在空中如雷炸响,声震长空:“本王就威胁你们了,不服?” 第557章 没敢再杀 枪声逐渐停下了。 慌乱的哨子声与来回奔走的脚步声,也慢慢静了下来。 外面的局势似乎终于平稳了,劫后余生躲在百草堂里的人,却是越发紧张起来。 都不傻,外面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旗蛮还顾不上他们,现在外面结束了,或许下一刻,旗蛮就会冲进来,将他们乱枪打死。 此刻,包括国朝的那个探子青年在内,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令人心惊胆颤的脚步声还是朝着百草堂靠近了。 有人受惊之下,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低声哭了起来。 有人眼睛四处寻摸,想要找地方躲避。 有人则是干脆站起身来,慌不择路的到处跑了起来。 国朝那名青年探子,在这压抑恐慌的气氛里,也同样有些沉不住气了,手开始向身后的草地里寻摸。 就在先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曾将身上随身携带防身得一柄短刃藏在了身后草地里。 很快,他就摸到了短刃,却就在他要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臂忽然一紧。 探子青年顿时心中一跳,豁然回头,就见身旁一个约摸十七八岁得青年,目光正紧盯着他。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先前紧跟在他身后跑进来的人,这人他有印象,就是附近一间铺子的小厮。 “他们未必还敢杀人,不要轻举妄动,别连累所有人,先静观其变。”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小厮眼神冷静,声音极低道。 “你是什么人?”国朝青年看着对面这小厮冷静的眼神,顿时只觉心中慌乱稍减,低声问道。 “反正不是蛮子!”那小厮移开目光,盯向门口,嘴角快速低声道了一句:“别说话,来了!” 十七八岁得青年,探子青年没动,他蹲在墙角处,依然死死的盯着门口,任凭额头上的冷汗如雨滑落。 一队旗蛮兵,出现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不过腰间并没配指挥刀,应该比先前那名将军职位低。 此人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盯着乱作一团的院内,一言不发的直接拿过身旁一名兵士的长枪,大步跨进院内。 下一刻,就只见这将领,陡然一拉枪栓,对准了一个正试图爬墙逃跑的人。 国朝青年见状,瞳孔猛然一缩,心道不好,他很清楚只要这第一枪开了,那死的就绝不止一个人。 正有些忍不住,想要有所动作,却只感觉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铁掌松开,身边那小厮青年已经先他一步站起了身。 那小厮举起双手对着那将领,大喊道:“军爷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们都是良民,只是路过的,和明王没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就只听接连三声枪响,整个院子中轰然一静。 国朝青年狂跳的心,伴随着那将领放下朝天的枪口,也随之猛然一松。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双手死死抱着头,眼睛余光却在扫视身边那同样又已经蹲下抱着头,看似瑟瑟发抖的青年。 见院中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原地伏下,恐惧的颤抖不停,那将领似乎心中怒意才终于平缓了一些,脸色却仍然难看的吓人。 不过,他终究是没朝着人群开枪,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方才那小厮的话,触动了他。 的确,这些人和明王并没有关系,只为一时泄愤杀了他们,对明王没有半点损失,而他自己却将从此面临明王府最恐怖的杀机。 “全部带走!”那将领大喝一声,将手中枪扔给身旁士兵,直接转身。 没有人再敢反抗,所有人在旗蛮枪口下,依次走出百草堂。 当走出门来,国朝青年探子眼神一扫周边,顿时就是心神猛然一震,只见整条街上,早已不复先前模样。 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整片街道,残肢断臂,满处都是,简直犹如修罗地狱。 此刻,正有上百名士兵,踏着血地,两人一列,抬着担架,四处收敛旗蛮遗体。 国朝探子青年望着从百草堂一直延伸到街尾,都被血迹染红的场面,终是不由深吸一口气,心中也霎时明白了,刚才那将领,为何面对明王的血腥报复后,还敢对他们举枪。 扪心自问,面临这种惨象,就是他在恐惧的同时,也同样不可避免的要升起惊天之怒。 “快走!”国朝青年探子因为震撼,稍停脚步,就被一个旗蛮士兵一枪托砸来。 刚才在百草堂内还隐忍冷静的国朝青年,这时候心底不知哪里涌来一股热气,竟是没忍住,一下子抬头盯向了那名兵士。 然而,身后忽然一道身体撞在他身上,将他撞的一个踉跄,耳边传来一道低声:“想死,别连累大家!” 国朝青年豁然惊醒,再不敢抬头,在旗蛮士兵的押送下,被赶上了一辆运兵车。 很快,车子发动,这二十几人被旗蛮押走了。 而其余店铺里的人,却在惊恐之中,诧异的发现,竟再没有一个士兵来敲他们的门。 只是每间店铺门口,都被两名士兵戒严了,有旗蛮兵大喊着威胁他们,不准任何人出来,否则当场射杀。 很快,明珠街头上,就出现了一辆辆军车,风雷电掣般赶往海东路。 再然后,整个海东区被戒严。 ………… ……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让明珠百姓胆战心惊,但私下里却都是议论纷纷。 明王归来,血洗旗蛮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传出来的。 总之,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明珠城。 “老莫,你听说了吗?海东路那边出大事了。”隔壁绸缎铺子的段掌柜,走进永信典当铺,瞧见当铺的莫掌柜正在柜台算账,便一脸兴奋的来到他跟前,小声说道。 莫掌柜闻言,顿时做惊讶状:“出什么事了,瞧把你乐的。” “你还不知道吧,明王回来了。就在刚刚,他在海东路上杀了几千蛮子,听说现在那里血都漫过膝盖了……”段掌柜声音很小,但整个人却是异常兴奋。 “你疯了,这些话也敢乱说,要惹大麻烦的。”莫掌柜一听,顿时心中一惊,眼中闪动一下,却又低声问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就算明王真回来了,杀几个蛮子我信,哪里能杀几千个,这也太夸张了,一听就是假的。” “假的?我跟你说,这可不是假的,千真万确的事。我小舅子是干啥的,你知道吧!他就在海东路巡防所当差,之前就在现场,那是亲眼所见,绝对做不了假的……”段掌柜被质疑,很不高兴的一指门外。 “咋了?”莫掌柜看看门外,没弄明白。 段掌柜冷笑两声:“你瞧见这一会,路上跑过多少军车了吧,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的?我告诉你,这都是去海东城拉尸体的,若没有几千具尸体,小蛮子用得着这么多车?” 莫掌柜闻声,没出声。 “该,让他狗、日、的猖狂,我之前就说叫这些小蛮子猖狂,等明王回来了,有他们受的,现在怎么样?解恨,真解恨!”段掌柜一脸解恨的模样,说着竟还忍不住握住拳头,狠狠虚锤了两下。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还得赶紧去告诉东家,让东家也跟着高兴高兴。”段掌柜说完,转身就走。 莫掌柜倒是知道,隔壁东家,在旗蛮入侵时就有一个儿子,死在了战火之下,所以最恨蛮子,这段掌柜此刻过去报喜,或许能得些赏钱。 “你还是小心点好,莫要到处说这等话,别真惹了大麻烦!”莫掌柜也没留他,只提醒一句。 老段挥挥手,笑笑:“现在外面都传疯了,旗蛮哪还有心思管咱们说话?都忙着拉尸体呢……” 莫掌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下头,脸上凝重一闪,嘴里喃喃一句:“几千人?” 海东路出事,明王归来的消息,他比段掌柜还早知道,不过,据报明王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掌柜的眉头微皱,目光放向外面,沉思片刻,眉宇间却又忽然升腾起一缕担忧。 低下头表面上继续做账,但不时却会抬头看一眼门外,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门口快步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掌柜的眼神顿时一亮。 这中年人是来赎当的,两人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掌柜的就请中年人进去稍坐。 两人一同走入内间,不待坐好,掌柜的就面色一肃,急忙问道:“怎么样?有秦峰的消息没?” 中年人却摇摇头,脸色凝重道:“秦队长确实去了海东路上,并且一直没有出来。现在整个海东城,都被旗蛮大军给封锁了,我们根本就没法靠近,没办法确定秦队长现在有没有出事,大人,为防万一,咱们还是先撤吧。” 掌柜的神色也立马慎重起来,那个青年探子,正是中年人口中的秦队长。 此人名叫秦峰,是国朝布置在明珠的一个小队队长。 。m. 第558章 青年社的家事 也是最早一批进入明珠潜伏的,对于典当铺这个据点,秦峰是知道的。 现在如果他真的出了事,落在了旗蛮手上,那这里也就不安全了。 掌柜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好,我马上安排撤离,不过秦峰是老战士了,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就算真落到了旗蛮手上,应该也只是池鱼之殃。旗蛮现在注意力全在明王身上,未必能识破他的身份,你加紧打探,如果他真被抓了,那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加以营救。” “是!”中年人领命。 “还有,海东路那边究竟怎么回事?刚刚收到消息说,明王现身在百草堂,杀了几个蛮子,怎么转眼就到处都在传海东路死了无数蛮子?甚至有人说明王杀了数千人,看旗蛮的动静,也的确不是死几个蛮子这么简单,这究竟怎么回事?”掌柜的沉声问道。 中年人连忙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明王在蛮子兵赶到之后,确实去而复返,再次开了杀戒。旗蛮从海东路开出来的车,车轮全部都被血染红了,其中几辆车更是一路滴血,很有可能是运送遗体的车辆,具体死了多少人不好说,但初略估计,这次蛮子被杀了至少不下百人。” “早就想到百草堂之战后,明王府绝对会展开报复,却没想到,竟是明王亲至,更动如此滔天之怒……”掌柜的顿时深吸一口气,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旗蛮兵一次被杀百人以上,实在足够骇人。 就是在战场上,想要一次歼灭旗蛮成建制的百名兵士,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更别提,这里是旗蛮的地盘。 “从百草堂之战到明王现身动手,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天时间,之前明王是在西江省往粤州去了,不到三天就赶到了明珠,可见一定是得到消息,就直接星夜改道,火速折返。一到明珠,就立刻单枪匹马杀向百草堂,这其中怕是必有重大原因。”中年人亦点头道。 “据最新消息,明王府黑衣卫已经到了粤州,对黄庭府之战已是迫在眉睫了,这时候明王竟是扔下那边…” 说到这儿,掌柜的眸光一闪:“百草堂之战,旗蛮伏击的很有可能是明王府中,某位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这人搞不好已经出事。若当真如此,这次大战怕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明珠省要大乱了。” “我马上去查!”中年人立刻道。 “不,京城昨日就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重,宫里正召明王回京。却没想到明王竟然到明珠来了,他恐怕都还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马上找到明王,向他传递消息。否则等消息在明珠传开,旗蛮绝对会重兵封锁明珠边境,等着明王自投罗网。”掌柜的摇头,目视中年人神色郑重道。 “这……明王修为高深,旗蛮数百兵士戒严都拦不住他,我们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中年人这一次,却没能立刻领命,而是一脸苦笑。 “青年社!”掌柜的沉吟片刻,随即沉声道:“只能通过青年社向明王传递消息。” “青年社鱼龙混杂,难保消息不走漏!”中年人迟疑道。 “走漏也没办法,这事本来就不算保密,旗蛮也许都已经掌握了,就算还没掌握,也会有想借刀杀人的,将消息在明珠散开,逼明王现身,给旗蛮机会。我们现在只能试一试,在旗蛮还没反应过来,做出布置之前,看能不能将消息告知明王,打一个时间差。”掌柜的摇摇头,无奈道。 ……………… …… 掌柜的想打时间差的想法是好的,但却注定不能成功。 他低估了一些人的反应速度,一些人并没有选择散布消息,而是直接就将皇后病重,明王可能马上要回京的消息直接送到了旗蛮手上。 出了海东路上的事,任何有关明王的消息,都回第一时间汇总到早已愤怒到极致的金在成手上。 “夏朝皇后病重,明王要回京的消息,你怎么看?”金在成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已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徐明厚望向他的眼神很是担忧,缓缓道:“夏朝那边是有这个消息,但也不能确定,明王会不会立刻回京,难保不是故意放出这消息,让我们将力量集中在边境,好便于他继续对我们其他目标下手。” 金在成沉默片刻,忽然一转头看向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的那位大宗师道:“阁下,如果找到了明王的下落,阁下能对付他吗?” 大宗师闻言,缓缓睁眼,却是皱眉看向金在成:“大帅是在羞辱老夫吗?” “阁下何来此言?本帅只是诚心请教而已。”金在成脸上毫无表情。 “大帅若是不满老夫,大可请陛下将老夫调回!”大宗师站起身来,一甩袖子,直接闪身消失。 徐明厚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一声,对金在成劝道:“大帅,如今正值用人之时,何必动怒?” 金在成却是冷笑道:“明王单枪匹马,闯我军阵,杀我百二十名兵将后,扬长而去,这是何等挑衅,何等羞辱?本帅若不将此贼碎尸万段,还有何面目为帅?然而咱们的兵将虽然不敌明王,却未曾给我皇国抹黑,他们明知不敌,依然有勇气一战。可咱们的大宗师呢?明王乃修行中人,原本就该他们去对付,可现在他居然连山卫所的门都不敢出,还说什么要以本帅安危为重,可笑,当真可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如此担忧过本帅安危?” “混账,实在混账!”说到最后,金在成忽然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头须发皆张的怒狮。 “大帅息怒!明王确实不易对付,其曾连真人都斩过,确非一般修士可力敌,大宗师此举,也乃情理之中。”徐明厚只得安抚道。 “那怎么办,就让咱们的兵士去送死吗?就任凭明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若是这样,还打什么仗?干脆卷铺盖回国就是。”金在成眼眶等圆,怒目望着徐明厚。 “大帅慎言!”徐明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帅,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神宗很快就会再调人过来,现在我们只要将明王困在明珠,不让他离开,届时必要明王付出代价。” 金在成缓缓闭上眼睛,又坐了下来,良久,只听他道:“传我军令,戒严明珠所有边境防线,决不容明王离开明珠。” ……………… ……… 公共租界。 林公馆! 青年社大佬林卫东,此刻望着身前站着的一个年轻人,满脸惊色:“当真?” 年轻人是林卫东养子,名叫林玉山,此刻同样震撼无比,道:“海东路上已经被旗蛮戒严,目前收到的可靠消息中,此番殿下至少杀了旗蛮百人以上,整条海东路都被血染红了。当时的具体战况,还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还好,还好!”林卫东缓缓站起来,感觉着后背的冰凉,沉沉吐出一口气来,口中连道还好。 林玉山亦是苦笑一声,他知道义父的意思,还好他们没有行差踏错,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义父,殿下回来了,佟家那边这次怕是难逃一劫,小娟那里……”林玉山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一凝,请示道。 林卫东闻言,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佟家完了,将娟儿接回来吧,我会求殿下网开一面。” “就只接娟妹一个吗?妹夫和孩子怎么办?”林玉山迟疑问道。 林卫东沉默,林玉山缓缓叹口气:“我这就去办!” “也接回来吧!”忽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林卫东和林玉山豁然变色,两人骤然转头看向门口,就只见一个戴着礼貌的青年正缓缓走进来。 两人目光当即一凝,随之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什么两人便是躬身一礼:“殿下!” 他们当然认识明王,曾几何时,在明王还是白大夫的时候,他们也都打过交道的。 墨白抬手:“免了。” “不知殿下亲临,林某……”林卫东抬头,心中很不安。 “无需如此,咱们也算熟人了!”墨白摇摇头,摆摆手:“铁雄呢?” 林卫东闻言,对着林玉山使个眼色,林玉山点点头,对着墨白拱手道:“殿下,我出去看看!” 墨白显然和他不陌生,对着他笑着点点头道:“好!”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轻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佟世英既然敢与旗蛮私通,那就必须付出代价,佟家但凡参与其中的,一个不留。不知情的,也不必大搞株连,毕竟是你们青年社的事,具体的还是看杜先生和你们自己的意思。” “多谢殿下!”林卫东闻言,顿时心中一松,连忙道:“殿下放心,我们青年社绝不容卖国之人。” “走吧!”墨白点点头,不再多说。 “殿下请!”林卫东亲自为他带路。 。m. 第560章 黄庭府灭 上清山不会是在打收编他们的主意吧? 他们的确没有猜错,上清山还真是在打他们的主意。 以前,一来是国朝有定制的,一百零八山,不增不减。 二来,就是这些山门中的人,想要改换门庭,投他们上清山门下,那时候他们也瞧不上。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上清山失去了梅真人坐镇,又丢了祖山,已是实力大不如前。 虽然投了南军,暂时还能生存,可他们用屁股想,也知道南军对他们不可能是以前,梅真人在的时候那般态度。 所以,如今不管是想要自保,还是增加与南军博弈的资本,都迫切需要增强实力。 这些小山门自然而然就被上清山纳入眼中,开始谋划吞下他们,让南军今后只有一个上清山存在。 其他山门掌门想到这些,顿时就脸色铁青一片了,谁还不愿意自己当家做主,非要给自己找个爹管着? 可如今就是看出了上清山的用意,却也没有办法。 一来是人心,掌门不愿意,不代表弟子不愿意啊,上清山虽然失去了梅真人,但实力还是众山门最强大的,而且上清山的底蕴最深,以前是想去去不了,如今有了这机会,各山门弟子,未必就不肯。 二来是形势,如果背离了上清山,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军又能如何生存?一旦落单,落到明王府手上还有活路吗? 三来是压力,各山掌门的压力确实大,尤其是听说留在祖庭的并未遭到明王府血洗,反而活的很好,各山弟子难免心头后悔,人心思去,可偏偏各山掌权人士知道,自己逃出来了,就肯定是回不去的,如果不入上清山,到时候再无依靠,怕是人心即刻就散了。 说实话,如今各山掌权人心中要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没有办法,走了这路,就回不了头了。 一些小山门犹豫不决,但对黄庭府这样的打山门,曾经的十大名府之一来说,丢弃门楣,直接加入上清山,他们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即便如今落难了,他们的实力也依然不是小山门可比的,说实话,上清山心里有想法,他们又何尝没有? 上清山如今失去了最大倚靠梅真人,即使实力依然还很强,但黄庭府却未必就如以前那般敬着上清山。 谁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 这南军境内,看南军的态度,绝对不会再容上清山一家独大,那么必将扶持其他山门来制衡,他黄庭府实力只不如上清山,名副其实的第二梯队,定是南军扶持的目标。 将来再这里,黄庭府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几乎丝毫不做考虑,直接就离开白云山,在白云山西侧约摸百多里远的青山,重新开门立户。 也果然如他们所料,南军对他们也挺重视,划定了青山,一报上去立刻就批了。 而且南军方面立刻着手迁置山中一些小村落,还派兵士过来帮他们修建山门,可谓是一有所求,立刻应允。 黄庭府见状,顿时心中畅快,宗内掌权人士,都觉着来到南军,或许是黄庭府数百年来,又一次开天辟地的新机遇。 俗话说啊,福祸相依,有时候啊,做人呐还是不能太得意。 这不,上百名黑衣卫在陆寻义的带领下,光天化日就站在了黄庭府的山门前。 除此之外,道门一众精锐也全部到了。 凛烈的杀气,直冲向黄庭府之内。 黄庭府掌教许正威,带着一众长老,弟子,脸色铁青的出现在山门前,目视一周,最后目光悲愤直刺陆寻义,雷声喝道:“陆寻义,我黄庭府自从来到此地,就从未再下过山,何来刺杀明王妃之事,这明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莫非堂堂明王府,还能中此小儿之计不成?” 陆寻义目中杀气惊人,这倒非作假,就是这许正威,就是这黄庭府,曾不止一次对明王府下手。 阿九废在黄庭府手上。 宁儿险些被黄庭府逼的自杀。 连殿下都差点在伏击之下没有回来,至今仍然一头白发。 这些仇恨,陆寻义从未忘记过,王妃遇袭是假,但仇却是真的。 无需多言,陆寻义手中长剑抬起,剑指许正威,口中只一个字:“杀!” 说罢,其身形直接破空,率先出了第一剑。 “杀!”黑衣卫长刀拔起,修为不至宗师,但却气吞如虎,如一股黑色旋风,有我无敌,随着陆寻义直接杀向黄庭府。 “陆寻义!”黄庭府掌教许正威再无侥幸,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容不得他多想,也容不得他再退了,也没地方再退了。 一声狂吼,同样杀向了陆寻义,两人瞬间杀到了一起。 黄庭府诸长老,眼见这一幕,竟未有一人出手去帮助许正威,仍然只是面色发紧的望着现场。 但也容不得他们再考虑了,黑衣卫冲来了。 黑衣卫打的过他们吗? 肯定打不过。 所以二山四门的精锐此刻对视一眼之后,没有办法,只能拔剑了。 战斗瞬息打响,顷刻间喊杀震天。 不到一时半刻,血光就遍染山门,四处传来的惨叫声,让与陆寻义生死相博的许正威目眦欲裂,在空中一掌劈开陆寻义,豁然回头,就只见黄庭府在众道门精锐手下,犹如遭遇屠杀。 心中最后的侥幸没了,许正威只这一眼回头望,就只见一名长老,满脸震惊的被一名玉清山的宗师一剑刺穿胸膛。 许正威知道那长老为何最后是如此震惊模样,因为他们都认为,道门应该只是被明王胁迫来助阵的,不会真的下死手相博。 如此他们还有得打,他们之前还曾商量过,与二山四门中人配合默契些。 然而如今,这名长老分明就是死在了触不及防的留手之下。 更远处,青年笛子的一声声惨叫,也已传来,这些道门精锐分明是毫不留情,狠辣无比,出手就是杀招。 “吼……尔敢如此?”许正威怒了,悲愤若狂,一双铁掌绽放出耀目流光,飞身杀向最近的一名玉清山宗师。 “噗呲!”只一个瞬间,发狂的许正威就已一掌切中那玉清山的后背,竟直插入内,可见其威力。 “许正威,你找死!”周围其他玉清山宗师一见,顿时惊怒,纷纷朝着许正威狂飙而来。 这时候许正威似乎已经意识到今日绝难幸免了,仰天大吼道:“黄庭府弟子听令,全力突围,远走高飞!” “杀!”吼完这一句,许正威直接狂吼着向着冲来的玉清山宗师迎面冲去,口中长啸道:“什么三山四门,尽是欺世盗名之辈,真人以下,我黄庭府惧过谁来?尔等鼠辈,何人敢接本座一掌?” “区区小辈,休得猖狂,今日便叫你知道我玉清山何以镇压道门数百年。”玉清山众宗师顿时脸色铁青大骂,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宗师,豁然身形如电狂闪,刹那迎至许正威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看那姿态,似完全将许正威当小鸡子一般,然而这一巴掌却是扇出了数丈长的掌罡。 “老匹夫!”许正威见状,却怡然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若无真人,本座屠你玉清山如宰鸡狗!” 笑罢,他整个人气势豁然一变,身形一个前冲,竟还快过那冲来老者,一双铁掌直推出去,同样掌罡惊现,竟还厚重过那老者数分。 “轰!”众冲来的宗师,眼见这一幕,神色豁然大变,却不及多想,就只听一声巨响,四处狂冲的罡劲,将宗师都逼退十数米之远。 陆寻义站在他们身后,同样举剑格挡余波,看着两道倒飞的身影,眼中一闪:“果然十大名府掌教,均非凡辈。” 早在之前,墨白就告诉过他,竹叶门掌教实力非凡,真发狠不弱大宗师。 黄庭府排名还在竹叶门之上,其掌教修为,恐怕还在黄庭府之上。 “哼,大宗师境,就是你猖狂的资本?”一道冷声响起,那玉清山的老者,身形倒飞之后,又迅如闪电般朝着许正威追来。 又是一掌直接劈下,还是那么随意,但这一掌威势,却明显更重刚才。 许正威倒飞在地,已是受伤不轻,但却依然不露惧态,眼睛死死盯着那玉清大宗师。 却就在那一掌要劈中他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 “师叔小心!”也就在这时,玉清山众宗师忽然慌忙惊叫起来。 陆寻义此刻也是眸光电闪,豁然看向老宗师身后,一道淡淡的影子忽然浮现,只有冷光深寒,直刺老宗师后心。 老宗师显然也察觉有异,却就在这时,那许正威忽然一掌拍地,整个人又反弹飞起,手中铁掌再次朝着老者掌罡而去。 口中大吼一声:“老匹夫,死吧!” 前后夹击,玉清山的大宗师顷刻间落入了危险至极的境地,然而,却只见他一声冷笑,却是根本不管许正威袭来一掌,直接一个转身,另一只手掌已然抬起,一掌朝着身后拍下。 “轰!”许正威一掌拍在老宗师身上,只觉得老宗师浑身一震,正自脸上喜色一闪,却又忽然面如金纸,整个人仿佛如遭雷击。 “别来无恙,花掌教!” 一个灰衣老者狠狠摔在地上,口中喷血不断,眼神轻闪一下,转头看向场中骤然出现,围在他身边的三道身影,轻叹一声道:“没想到我花万年,居然有幸能得三山四门如此看重,竟出动三位师兄前来。” 没错,场中又多了两位老者,这两人身上服饰不同,显然是三家之人,其中那最先开口,身穿白色长袍,胸口绣着方字的老者淡淡一笑:“花万年,你有这个分量。” “连城,二十年前,其实你胜不了我,信吗?”那老者却不看他,而是看向了另外一人,胸口绣着连字的老者。 被称为连城的老者,眸中精光一闪,却只竖起一根手指,说了两个字:“一拳!” 花万年面色陡然涨红,整个人腾的一下立起身形,目光死死盯着连城。 连城对着方家大宗师和玉清山的大宗师,点了点头,两人顿时退开。 连城面色平静走向花万年,两人身上同时玄光绽放,花万年忽然身形消失,连城也同时消失,只一个眨眼,一道闷响传来。 一声闷响,没错这一次动静并不大,然而陆寻义却是瞳孔猛然一缩,死死盯着两人再现身形处。 两人几乎没变过方位,连城还站在原地,拳头上举,一个人影挂在他拳头上。 这一拳,多年前陆寻义曾见过,那是墨白离京时,拳毙道师时用过的朝天一拳。 此时再现,在连城手上更加骇人,花万年的剑从手中滑落,整个人平趴在连城拳头上,口中血迹慢慢滑下。 连城拳头一震,花万年掉在地上,强撑着抬头,望向连城满时不甘:“一……拳!” 话音落,人气绝。 许正威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般,看着上任掌教的尸体,血红的眸子抬起直视在三位大宗师身上,他没有再拼命,而是站在那儿慢慢问道:“黄庭府自今日解散,能否放我黄庭府弟子一条生路?一切罪责,我许正威担了!” 玉清山的老宗师没说话,缓缓摇了摇头。 第561章 大打出手 黄庭府灭了。 自前任掌教花万年,到现任掌教许正威,以及三十多名宗师长老,和数百名弟子,最终无一活口。 这一战对明王府来说,并不算艰难,除了率先出手之外,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完全由二山四门代劳。 二山四门这一次明显是动了真格的,就连玉清山和连、方两家,不世出的大宗师,都来了三位之多。 果然,曾经的十大名府之一,最终不过是拼死坚持了两个时辰不到,伴随着陆寻义一剑斩碎山门前那块刻着“黄庭府”的石碑,这个显耀了道门数百年时间的名府,就此覆灭。 值得一提的是,在黄庭府掌教许正威,最恨的居然不是明王府和二山四门,他惨笑着横刀自刎前,曾仰天长啸了一声:“上清山,本座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这群鼠辈。” …… 待二山四门的人收拢各派死伤人员,便有一名玉清山的宗师走上前来,对陆寻义一抱拳道:“陆宗师,黄庭府已灭,我等不便在此多留,还需即刻回去向真人复命,不知阁下如何打算?” “诸位先走便可,此番有劳诸位仗义出手,此间详情,陆某稍后必向殿下实言相禀,必有厚报!”陆寻义点点头,亦抱拳说道。 “即如此,我等便先走一步了!”玉清山的宗师听闻,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准备招呼着二山四门的人撤离。 却就在这时,二人同时眉头一皱,转眸看向山下,只见一道道身影腾挪,正飞速朝着山上赶来。 明王府黑衣卫,与二山四门众人的面色也随之而变,不用招呼,就立刻集结,做好战斗准备。 不到顷刻,山下就有数百身穿道袍之人来到近前,与陆寻义一行人,相隔数十米形成对峙。 陆寻义眸光一扫他们身上道袍,原来这些人,正是投靠上清山一系道门的人,此刻终于是姗姗来迟了。 陆寻义与身边那玉清山宗师对视一眼,二人皆没说话,却都是眼眸凝重,意识到南军终于还是动了。 想轻易离开,怕是难了。 不过两人倒也没有慌乱,他们还真不信林华耀或者上清山敢对他们下死手。 双方沉默对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上清山一系的人,眼神快速扫向那尸横遍野的黄庭府,随之各个脸色立马铁青一片,再转头望向这边的时候,已是气势冲天,杀气沸腾。 见他们爆发杀气,有些人甚至兵刃无声出鞘,明显已是快按耐不住的模样,二山四门中之人顿时连连变色,亦是忍不住剑锋扬起。 两边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一刻,就连玉清山的和连方两家的三名大宗师,也忍不住现出身形,站在阵前,朝着对面威慑而去。 然而,却只听对面冷笑声起,三名身穿上清山服饰的老者同样一闪而现,眸光冰冷的盯向玉清山和连方两家的大宗师。 还不止如此,他们现身之后,人群中再次走出了五个老者,穿的并非上清山的道袍,亦全都是一声不吭,朝这边望来。 一连八名大宗师,他们的强大威势一出,顿时玉清山与连方两家的大宗师的气势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下风,三人眉峰凝成了一条直线。 这里毕竟是上清山老巢,在这山上,他们的实力要强的多。 见这边三位大宗师被镇压住,上清山的三名大宗师,不再看他们,而是眸光若箭,直射向陆寻义,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令得整片空间发冷。 “哼!”陆寻义见他们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哼一声,抬脚便跨出一步,直接超着上清山那边走去。 旁边的玉清山的宗师,却是伸手一拉,面色发紧道:“陆宗师切莫冲动!” 陆寻义却拂下他的手,眸光直射上清山这边,声音不含丝毫惧意:“敢对我家王妃动手,区区一个黄庭府,还解不了我明王府心头之恨,今日陆某便来看看,谁有这滔天狗胆,敢站出来替这黄庭府出头!” 说罢,陆寻义手中一道冷芒闪过,一柄深寒长剑已然在手,直接剑指前方,口中雷喝一声:“黑衣卫,跟本座下山,看看还有谁?” “杀!”众黑衣卫豁然身形一挺,手中长刀出鞘,一声狂啸,杀气直冲苍穹。 便只见,这百余人跟着陆寻义,一步步朝着前面数百人走去。 后面二山四门的人望着这群人,无不心神一震,眼皮直跳。 而前面的那八名大宗师,以及后面的数百人,眼见陆寻义竟在他们如此多人前,还敢这般行事,不由各个脸色惊变。 悲愤者有之! 惊慌者亦有之! 陆寻义却根本不管他们的反应,他只抱着一条,此行是来立威的,不可能虎头蛇尾,让上清山一系镇压了。 更何况,他看的清楚,这时候身处弱势,若不敢反抗,让对方占了上风,觉得能够拿捏他们,反而会给他们增加了胆气,让他们群情激愤。 倒不如强硬起来,让他们不得不马上想起明王府与二山四门的压力。 即便有人受不得激,会朝他们动手,也绝不可能是全部,否则,灭黄庭府之时,他们就应该到了。 果然,看着陆寻义就这般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对面的杀气逐渐消失了,反而有许多人开始左右张望,看身边人反应。 眼看着陆寻义就要靠近他们,不管是上清山一系,还是后面的二山四门,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陆寻义只需再走几步,上清山一系当真不让开的话,要么陆寻义认怂,要么陆寻义动手。 明王府会认怂吗? 没听说过! 那么一旦动手,二山四门的许多人深吸一口气,心中直跳。 就连那玉清山和连方的两位大宗师,瞳孔也在随着陆寻义的脚步不段紧缩。 忽然,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一道威风凛凛的狂喝之声,响了起来。 “何人胆敢在我南军境内闹事?” 伴随着声音,上清山一系的人马立刻让开一条通道,就只见一队兵马赶来,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来,正目光囧囧的盯着陆寻义。 陆寻义脚步微顿,朝那中年人望去,不是楚若才又是何人,但陆寻义的反应,却是超乎了所有人预料,只听他豁然长剑一指楚若才,疾声厉色大喝道:“呔,楚若才你这狗东西,我家王妃遭黄庭府袭击,险些母子遭劫,你这为人下的狗东西,居然不思报仇,还敢在本座面前耍威风?为贼子张目?你是有背主之心,还是根本此事就与你脱不开关系?”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已飞身而起,快若闪电的一巴掌,朝着楚若才扇去。 这一幕太过突然了,谁都没有料到。 就连楚若才自己都被这一声骂,和这袭来的一巴掌给搞懵了。 “尔敢?”不过上清山一系的人,尤其是那几位大宗师却是反应奇快,见此一幕,想也没想,就身形电闪,朝着陆寻义动手。 可上清山那三名大宗师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怎不怕这几人趁机对陆寻义下毒手? 三人不可能让陆寻义在他们面前出事,一个王妃遇袭已经搞的他们很被动了,再让陆寻义出了事,那后果…… 想也没想,三人同时闪身拦截上清山一系的大宗师。 只不过三对八,他们很明显处于下风,然而一接仗,三人却是心中一惊,眼睁睁看着那八人竟被自己三人一掌就轻易逼退,一个念头豁然闪现脑海。 “中计了!”这一刻,几人心中一闪,竟不再看那八人,而是瞬间回头,果然,便只见陆寻义已然是一巴掌扇在楚若才脸上,直接将他扇飞十几米远。 “杀!”正此时,上清山一系的八名大宗师皆是眼中杀气一闪,再次冲了过来。 “拦住他们!”玉清山的那名大宗师脸色瞬间铁青,身形飞速射向陆寻义的同时,口中大喝出声。 不等陆寻义有所反应,玉清山的大宗师一把抓住陆寻义,身形几个电闪就直奔山下冲去。 而连方两家的大宗师,心中却是一个激灵,暗道那玉清山的陈老头狡诈,竟先避开漩涡,还把他们两人给留下面对这乱局。 这时候,他们三人哪还不懂,方才那八人是故意让陆寻义攻击到楚若才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林氏和明王府彻底翻脸。 他们包不得刚才陆寻义杀了楚若才,然后借此机会对陆寻义下狠手,以此逼的林华耀不得不替他们扛着。 而玉清山的陈老头抓着陆寻义就跑,显然也是想到这一次,那八人必然要动真格的,他们三人要挡,必吃苦头,所以才先跑一步,留下反应慢一步的连方两人去扛。 “老贼无耻!”连方二人心中暗恨,却没办法,只能闪身去扛,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见楚若才只是被陆寻义打了一巴掌,并没大碍,南军也必不会容上清山浑水摸鱼,真将陆寻义给杀了。 所以二人闪身就直接朝着上清山的三人拦了过去。 真敢对明王府下手的也只有与明王府已经注定不能和解的上清山,其他五人未必敢对陆寻义真下死手。 第562章 蓝震山在哪 所以他们直接拦上上清山三人,但这也是他们最不愿面对的,上清山和他们齐名,二对三,苦头是必要吃的。 “轰!”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只是瞬间的事,连方二人就已经与上清山的三人,对了一招。 “轰!”一道剧烈轰鸣声响起,连方二人顿时脸色一白,喷血倒飞。 那三人打两个,也同时身形倒退,与连城交手那人也是脸色骤白,也受了伤。 “杀了这老儿!”连城身形在空中一个翻滚,突然对方家大宗师怒吼一声,就直接朝着方才被他伤了的那名大宗师冲去。 方家大宗师闻声,也冲了过去,这下就是两人不顾其他两个,也非要联手干死一个上清山的大宗师了。 上清山另外两人见状,没办法,只得上去帮忙,如此一来,这三人就被拖在这里了。 这时候二山四门和还在此地的黑衣卫,见战事一起,也都不再多想了,只能干! 这先前对峙的两方,终于还是干起来了。 连大宗师都打出了火气,底下人又怎敢怠慢,说打就是真打。 道门打架,是很有章法的,宗师对宗师,法师对法师,法士对法士。 还好,虽然二山四门宗师不如上清山一系多,但上清山一系也没有过来冲黑衣卫出手,而是联手对付道门这边宗师。 只要不是师者境界,黑衣卫虽然个体实力不足,但在墨白多年培养之下,却是战斗经验十足,又配合默契,凶猛的很,百来人相互照应,一时间倒也不吃亏,还帮二山四门这边分担了很大压力。 楚若才从昏迷中被丹师救醒,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凶猛厮杀的一幕。 但见血光飞舞,一条条残肢断臂飞舞,稍微征了以下,顿时也顾不上自己早已肿成了屁股的脸,手脚并用爬起身来,大喝一声:“住朽!都住朽!” 然而,打的生生死死的时候,谁能听他的? 楚若才顿时急了,朝着身边一名护卫他的修士,口词不清道:“全令,光箭,光箭!” 那道家修士闻言一愣,脑袋里转了几下,才明白楚若才的意思,确认道:“放箭?” “系,光箭!”楚若才大声吼道。 那修士也不傻,知道不是放箭屠杀的意思,而是阻止。 顿时雷音喝响,山中早已待命的兵士,立刻张弓。 但听弓弦震响,这些精锐兵士手中的箭矢顿如雨下,朝着大战处疾射而来。 正在打斗的双方,顷刻间散开,纷纷阻挡箭矢袭来。 然而,已经受了伤的双方人员,根本撤不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穿透身体,不甘心的气绝身亡。 “楚若才,你敢……”两边哪里还打的下去,直接飞退,有人悲愤之极,雷声震啸山林。 还在打斗的几名大宗师一见两边都是伤亡惨重,也是勃然变色,同一时间各自猛然一击后,分开了身形。 箭矢只有一轮,现场终于又静了下来,然而就这一会,双方死伤的人,竟不比黄庭府那边少。 满地都是血,没地都是箭,满地都是尸体。 其中师者境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倒霉的,不过却是二山四门这边多一些,死了大概四五个,都是被围殴致死的,只有一个是受伤倒地,刚好被箭射死的。 楚若才肿着一张脸,望着静下来,却满目狼藉的场面,眼神也彻底阴了。 这时,又传疾风劲荡,那玉清山的陈大宗师还是没能逃走,被几名大宗师给逼退回来。 一切彻底尘埃落定。 但却满目疮痍,没人再出声,也没人再战。 到这一步,就都只能等着身后的高层博弈了,再动手,就只能全部伏尸当场。 ……………… …… 天光拂晓。 转眼便是两日时间,地下室里,墨白坐在铁雄身前,替他拿脉。 铁雄已经醒过来了,脸色也不再如墨白初来时,那般难看,只是仍然面带虚弱。 看着闭眼不语的墨白,铁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神色,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又要遭殿下责难了。 “嗯!”墨白轻轻吐出一个字,放开铁雄的脉搏,睁开眼:“还好,这条胳膊还能用,没彻底废了。” “六爷,我……”铁雄欲开口说话。 墨白却是摇摇头,站起身来,转过身,来到水盆前,洗了洗手,一边道:“当初我选择陆寻义掌权,就是因为看出了你们性格上的不同。” 说到这里,墨白拿起毛巾擦干手上的水,道:“陆寻义遇事,首先会想的是,如何活着。即便局面艰难,决绝动手,他也不会求死,而是死中求活。你呢,看似冷静,实则一旦出手,就会收不住,只想着多得战果,冒进贪功,不想退路。” 铁雄一听,张了张嘴,顿时惭愧不已:“铁雄有愧殿下栽培!” 墨白放下毛巾,抬眸看向铁雄:“如果为将,陆寻义不如你勇往直前。如果为帅,你拍马也不及陆寻义。算了,人性天成,我也就不说了,说了你也改不了。” 铁雄默然,墨白这番话,他听了心里其实不比墨白训斥他好受。 其实他不傻,他知道六爷最信任的不是二师兄,而是他。 他也知道六爷希望为明王府帅的是他铁雄,但正如殿下所说,他的确不是那块料,而且如今,有二师兄在前,他也不想去和二师兄争做明王府的帅。 只能负了殿下对他的一番厚爱,转而问道:“六爷,如今外面局势如何?您一路可还顺利。” 他才刚醒,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墨白闻言,稍默,他知道铁雄主要想问的是京城定武帝的情况,想了想道:“前两日,京城就传来了皇后病重的消息。” 铁雄神色一凝:“这么说……” 墨白点头,微微抬眸,看着那烛火飘荡:“我离京时,看陛下的面相,已是风中残烛,恐怕撑不过双手之数,如今我离京已有七八日了。纵是宫里珍药万千,又有丹师元气相助,但无油之火,又如何能够凭空自燃……” 说到这里,墨白沉默了分许,才缓缓道:“应该就在这两三日了。” 墨白说是应该,铁雄却知道,殿下既然连不出意外的前提都没用,那就代表不可能再有什么转机了。 说实话,与陆寻义一样,倒是对定武帝不存在什么感情。 说实话,若非墨白是皇子身份,就定武这个皇帝对老百姓而言,他若驾崩,铁雄真难说不会拍手称快。 毕竟在定武位上,面对外敌,丧权辱国。 面对内患,无力镇压,战火连绵多年,百姓流离失所,贫苦困顿,对定武又何来感激? 铁雄眼中复杂一闪,也没虚情假意的让墨白节哀,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宫里可还有进一步的动作?” 墨白闻言,没出声,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道:“国朝只是传了皇后病重的消息给我,就再无异动,也至今不见国朝有派人来明珠的动向。” “这……”铁雄闻言,也不由为之一愣,按道理国朝会寻殿下寻的很着急,想了想,铁雄迟疑道:“国朝应该是不想泄露消息,所以没有大动作。” “既然已经传出了皇后病重,理由已经有了,哪里还怕泄露什么消息?”墨白摇头,但说过这句之后,便起身道:“你有伤在身,这些事暂时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分数,这几日,你便在此好好休养。” 说罢,墨白站起身来要走,铁雄点头领命,却又想到什么事,急忙问道:“二师兄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 “黄庭府已经灭了,陆寻义现在在林华耀手上。”墨白摆了摆手,轻声道。 “什么?”铁雄一惊。 “放心,他不敢动陆寻义。”墨白没多做解释,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 …… 出了地下室,墨白来到林公馆。 林卫东立刻来迎,待宾主安坐,林卫东也不耽搁立刻禀报道:“旗蛮正严锁明珠边境,已经快三天了,也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看来是铁了心要围困殿下在明珠城了。” “你们手中的渠道也走不了?”墨白皱眉。 林卫东知道皇后病重,墨白肯定心急,但却真的没办法,苦笑一声道:“殿下,我们手中是有几条暗线,可这一次旗蛮是全境封锁,根本就不留一丝缝隙,我们手中掌握的暗线,也没办法动了。不过殿下大可放心,旗蛮这么搞,是不可能长久的。明珠省的生活物资大多都是从江浙或苏省那边提供的,现在旗蛮搞大封锁,明珠根本扛不住,我们青年社已经开始安排物价开始波动了,用不了多久,这明珠就非得大乱,到时旗蛮就算扛住了我们,也扛不住租界这边的意见。” 墨白沉吟片刻,随即道:“我必须离开明珠,最多再等三天。” “这……”林卫东闻言,心中一苦,他不是做不到,而是这么干的话,青年社就必须又要大举浮出水面来扰乱治安,如此一来,怕是又要遭受旗蛮的重击了。 但墨白也没办法,他来明珠是为了被困住,但并非是要一直被困住。 “蓝震山的下落查到了吗?”墨白沉声问道。 林卫东面色一肃:“殿下,如今恐怕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得到可靠消息,旗蛮那边有修士增援了,这肯定是针对殿下您来的。蓝震山之前一直在山卫所没出来,今日却是突然大摇大摆的出了山卫所,前往明珠与苏南交界的江口坐镇,殿下,这肯定是个陷井!” 墨白点点头,却不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消失。 林卫东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不已,稍顿,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 立刻有一心腹过来,林卫东沉声道:“马上派人盯着江口那边,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林卫东其实并不知道,墨白不是一定要找蓝震山寻仇,但他却不得不闯一趟边境。 皇后病重,墨白做为人子,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着急,真的乖乖等着旗蛮撤防,这不是他的作风,也显不出他的强势。 而且墨白也不想让旗蛮嚣张,闯一趟,出不出得去另说,闯还是要闯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找蓝震山? 第563章 压力山大 山卫所。 “哼,你看看,这才刚刚锁城三天不到,明王府都还没着急,我们自己人倒是帮他着急了,简直混账!”金在成一把挂断电话,脸色很不好看。 徐明厚站在一边,忙问道:“又是来施压的?” 金在成没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打开,却见没水了,顿时心中怒火压抑不住,虎目一瞪,抬手就要砸了茶杯。 “大帅息怒!”徐明厚心中苦笑一声,这几天都砸了多少杯子了,连忙扬手阻止,并亲自帮他续上水。 金在成喝了口水,这才缓缓坐下,指着电话,对徐明厚道:“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谁?”徐明厚忙问道。 “金南天!”金在成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吐出一个名字。 “三爷?”徐明厚一愣,随之张了张嘴,却又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下也算是明白了,大帅为何这般发怒,从重兵锁城开始,就不断有电话打过来,话题只有一个,撤围! 明珠是诸国对大夏最大的贸易港口,每天在明珠进出的各种货物不计其数,诸国包括旗国自己在内,都在这一进一出之间,赚取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利润。 如今锁城,不止锁住了明王府,将他们也给锁住了,尤其是走私的,自然是不乐意了,开始频繁动用各种关系向金在成这边施压。 其他人也就算了,可这金南天不同,他是金家人,而且还是大帅的堂叔。 居然也会站出来反对大帅锁城,难怪大帅气的直呼其名。 徐明厚想了想,却是眸中疑惑道:“三爷应该很清楚抓捕明王对金氏的意义,怎会为了些许生意,不顾大局,出面对大帅施压?” 金在成眸中闪烁了一下,却没有立即开口,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与韩林有关。金南天的小儿子金见年,上个月刚刚调到苏北前线,现在就在韩林将军手下任参将,” “韩林将军?前线也对我们锁城不满了?”徐明厚闻言,神色一惊:“我们虽然锁城,但对于前线后勤没有怠慢,已经提前做了给配,这才三天时间不到,不至于会影响到他们才对。” “哼,若是耽误了前线,韩林也就用不着通过金南天来给我施压了,而是直接出面来针对我了。”金在成冷哼一声。 徐明厚一想也对,大帅说的有道理。 金氏霸占明珠,韩系和崔系一直就想拿大帅的把柄,如果耽误了前线,韩林将军恐怕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接就正面朝大帅开火了。 只要不是前线有意见,徐明厚就安心许多,却还是皱眉疑惑道:“韩林将军难道也是为了韩家的生意出头?可这也不对啊,别人可以说为了生意,但韩林将军是明珠前任主官韩在寇的兄长,韩在寇是死在了明王手上,他应该最支持我们对付明王才是,怎么反而插手妨碍?” 金在成闻言,瞥了徐明厚一眼,冷笑道:“还能为什么?韩在寇是死在了明王府手上,虽然陛下给了韩在寇一个体面的评价,但实际上韩在寇无能,韩家丢了人已成为事实。他们是恨明王入骨,但他们也不会希望拿下明王的是本帅,韩在寇在时,本帅就与他意见不合。最终他死了,本帅却拿下了明王,这岂非越加证明了韩在寇无能?越加证明了本帅有能力镇守明珠?” “这……”徐明厚顿时无语了,他不是想不到这些,而是压根就没往这上面去想,毕竟明王是大家共同的威胁,些许私怨应该没有对付明王重要。 然而,事实上,对付明王是重要,但到了派系权力倾轧的时候,所谓仇怨都是为了利益服务的,这一点,徐明厚反而没有出身世家的金在成看的明白。 徐明厚点点头,道:“既然与前线无关,大帅大可不必理会。” “你知道金南天找的是什么理由?”金在成却黑着一张脸,冷笑道:“他说现在国内对明王百草堂杀我众多兵士一事,物议汹涌,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在凤头上搞事了,说什么我现在锁城,得罪的人会更多,金氏已经为我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继续坚持,最终拿不下明王,会让金氏很难下台。” 说道这里,金在成狠狠砸了一下桌子,一把站起身来,愤怒道:“他说的好像真在为我考虑一样,真当我是傻子吗?明王做下如此大案,我不去想尽办法抓明王,难道还能认输不成?一个鼠目寸光的家伙,为了他儿子的微末前途,竟然让本帅让位,荒唐,简直荒唐!” 徐明厚内心低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就摆在明面上,人人都看得清楚,但真的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顾大局而舍小家。 金南天已经六十多了,如今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为他儿子今后在金氏的前途,来施压大帅,其实也不奇怪。 金在成怒气冲冲,却也没办法,生了半天闷气,去还是平静了下来。 又低头看了一眼从各方面汇总过来的情报后,沉默稍许,道:“你说,这所谓的皇后病重,会不会真的是夏朝和明王府在唱双簧?明王根本就没急着出城?” 徐明厚听到这话,立刻知道,大帅骂归骂,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压力了。 略作沉思后,他却还是摇头道:“如果明王府是为了吸引我们将目光放在边境,那肯定也是为了在城内有所动作,但是到目前为止,城内也没见明王府有活动的迹象。” 金在成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将夏朝的那几条暗线收网。” 听他说起这件事,徐明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当初百草堂之战后,为了遮掩行动失败,毫无所获的窘境,就是他向大帅提议将手底下已经掌握的那些探子收网,好借此给国内一个交代。 可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太着急了,否则如今大可顺着这些线,摸一摸夏朝那些人的动向。 如果皇后病重消息是真的,夏朝肯定坐不住,必会让潜伏在明珠的情报人员有所动静。 徐明厚不知道大帅说这话,是不是有着责备他的意味,只得道:“一直以来,明王府和夏朝官方就是两个组织,双方并没有统属关系,甚至联系通道都没建立。这些大夏探子,就算留着也起不到什么大用,想要通过他们去掌握明王的动向,可能性并不大。” 金在成闻言,看了一眼徐明厚,没有出声。 徐明厚这番话是避重就轻了,金在成说要留下那些人的目的,并非要通过他们掌握明王的动向。 而是通过他们,确认皇后病重的情报真实性,以证明他重兵封锁边境的决策是正确的。 不过金在成心里清楚,当初抓人确实非徐明厚之过,他突然提这话,并非是责难和追究徐明厚的,只是想到金氏内部不合的问题,所以想敲打一下徐明厚。 徐明厚并非他本人嫡系,而是直接向金氏家主负责的,因为明珠位置重要,金氏才专门派徐明厚过来辅佐他。金在成必须让他明白,如今两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问题,谁都有责任。 响鼓不用重锤,金在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继而沉声道:“虽然金南天说的话混账之极,但却也提醒了我们,总不能如此一直干等下去,如果明王根本没有出城的想法,或者一直忍耐不冒头,锁城时间越长,我们的处境就会越尴尬。” 敲打显然是有效果的,徐明厚感觉到自己压力大了,沉吟半晌后,道:“虽然目前看起来,明王府毫无动静,但卑下还是认为明王一定急着出城,而且不会等太久。” “哦?”金在成眼神一凝:“何以证明?还是凭借皇后病重的缘故?” “不止,日前,明王府伙同道门在粤州灭了黄庭府,之后,大夏南军拿下了明王府的陆寻义等人,至今都扣押未放。南军那边称,如果明王不能给他一个交代,他们就会对明王府的人下手。”徐明厚沉声道。 “哼,夏朝最善内斗,这不奇怪。”金在成鄙夷一声。 徐明厚眸光低垂,他记得就在刚刚,他们金氏内部,同样内讧…… 没敢再继续多想,连忙错开话题道:“所以,即便没有皇后病重的事,明王要想救人,也必须尽快脱离我们的掌控,才能威慑南军放人。所以,卑下认为,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绝不能前功尽弃!” “嗯!”金在成沉吟片刻,点头认可徐明厚的推测,也眸光发狠道:“不错,这次如果任他自由来去,必须拿下他,否则,必将会对我们掌控明珠造成莫大的打击。” 金在成也是真的不想半途而废,搞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就这般收场,对他来说,处境将会很不利。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金在成现在听到电话响,脸色就发黑。 但没办法,又不能不听,接过电话:“我是金在成!” 徐明厚苦笑一声,也认为恐怕又是来施压的,他不准备去问是谁了,转身朝外面走去。 徐明厚浑身一震,豁然转身,就只见金在成虎目圆瞪,急声大喝道:“追,这次绝不能让明王跑了!” 。m. 第564章 强杀 金在成和徐明厚说的不错,墨白的确是要出城的。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担心陆寻义等人的安全问题,金在成和徐明厚,有点太过于高估旗蛮在林华耀心中的分量了。 林华耀抓陆寻义等人,并且故意放出风声要对陆寻义动手,其实不过就是在帮旗蛮敲敲边鼓,好让墨白着急,尽早现身与旗蛮动手罢了。 要说他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敢直接对陆寻义等人动手? 除非林华耀真的对旗蛮抱有万分信心,敢认为旗蛮一定能够留下墨白。 否则,墨白就不信,这老狐狸会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所以墨白压根就没担心过陆寻义等人的安全,他要离开明珠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定武时间不多了。 一旦天崩,他还是得回京的。 天崩之后,京城极有可能群魔乱舞,这举国抗击旗蛮的重要关口,墨白不可能坐视朝纲崩乱。 说不得,他得去帮新皇一把,让国朝能够尽量平稳过渡。 江口码头乃是明珠通往苏浙的一处中转码头,平日里,这边总是人员密集,船只往来不休。 如今,旗蛮在这里重兵戒严,码头各处,全是持枪兵士,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在这边活动的人。 要说一下,旗蛮虽然重兵封锁,严控出入境,但码头上也还是有人员和货物在往来的。 明珠毕竟是各国商人的重要货物中转基地,旗蛮可以禁绝大夏人出入,却不能完全禁绝租界各国的出入。 只是由于管控的太严,所以租界各国,包括他们旗蛮自己国内的货物往来,都受到了大幅度的影响。 但只要还有货物往来,那就自然少不了上下货的力士。 外国人自然不可能做这些苦活累活,只能是贫苦的大夏百姓,在这里用力气换口饭吃。 此刻,墨白就在青年社的安排下,成了江口码头的一名力士。 所以啊,青年社能够在明珠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是有道理的。 不管你如何兵强马壮,只要你旗蛮还需要用人,那青年社就能插的进手…… 他一身短装,脚踩着一双布鞋,头上一条汗巾缠绕,正肩扛一个麻袋,跟在前面一个光膀大汉身后,倒也有摸有样。 “六子,怎么样,还能坚持不?”一路在旗蛮兵士的监视下,将麻袋背到船上卸下,回来路上,前面的光膀大汉,气息平稳的对身后的墨白问道。 “还行!”墨白点点头,抬眼打量了前面的光膀大汉一眼,这个人姓武,这里人都称呼他武三。 “你小子不错,是有把子力气。”光膀大汉见青墨白气息不乱,脚步扎实,不禁赞了一句,又抬头看了看天,道:“坚持下,再有两趟就可以放饭了,可惜,你小子上午没来,要不然中午还能吃顿干……” 武三话未说完,就忽然只听远处一阵哨子声突响,身旁武三连忙蹲在地上,同时不忘提醒墨白一句:“六字,快蹲下!” 墨白闻声,也在武三身旁蹲下,眸光一扫整个码头,只见但凡力士,都和他们俩一个反应,全蹲在了地上。 一群原本戒严在各处的持枪旗蛮兵,这时候也已经快步围了上来,手中的枪抬起,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待一个蛮子兵目光威胁的从他们身上扫过,向旁边走了几步之后,武三才眸光朝着哨子响的地方小心打量,一边对墨白低声开口道:“这些蛮子不知道又在抓什么人,我跟你说,只要听到哨子响,就赶紧蹲下,否则这些小蛮子可不讲道理。” 墨白没出声,他盯着哨子响处,只见那边全是兵士,稍微乱了一会,就见两个男子被枪指着,不知道押到哪儿去了。 又是两声哨子响,旗蛮兵便退到一边。 武三拍拍墨白肩膀道:“好了,起来吧!” 墨白跟着武三起身,两人再次扛起麻袋,路上,墨白问了一句:“三个,听说这里不止有旗蛮兵,连旗蛮修士也在,你有没有见过他们出来?” “见过!”武三没做多想,说罢,便又郑重道:“他们都穿着黑衣服,隔一会儿就出来转转,六子,这些人可不是一般人,见到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盯着他们多看,否则会惹大麻烦的。” “哎!”墨白应了一声,随即慢慢和武三拉开了距离,武三回头看了几次,见他没跟上,也就笑了笑,忙自己的去了。 旗蛮并不好惹,墨白不想和武三靠的太近,和那次拉他去百草堂的车夫一样,墨白不想连累他们。 他之所以来这里当苦力,也是无奈。 这次不比百草堂那一次,那次是打了旗蛮措手不及,这次旗蛮是设好了圈套等他来攻。 只要他一露面,旗蛮就能立刻反应,四面八方将他围困在这一代。 如果硬闯,怕是连蓝震山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铺天盖地的弹雨覆盖了。 所以,他想搞出点动静来,就只能先混进来,再见机行事。 好在是,正如武三所说的那样,旗蛮或许是考虑到了铁雄遇袭,会触怒墨白,所以将蓝震山派出来做了诱饵,每天蓝震山都会出来露个面,引诱墨白来攻。 果然,墨白扛了一下午的麻袋,到了日头偏西,快要收工的时候,身着黑衣的旗蛮修士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码头上。 墨白并没有见过蓝震山,但凭借着林卫东给的资料,他的目光还是很快就锁定了几名黑衣修士中间,那名身着白衣,须发皆白,浑身气势威严凝重的老者。 蓝震山出现在这里就是给人看的,显然没有遮掩的意思,带着几名弟子,一路朝着码头走来,眼神仔细扫过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 经过上次百草堂掌柜逃跑的事,他吸取了教训,即便只是这些普通力士,他也依然观察的仔细。 随着蓝震山几人的脚步,有旗蛮兵,将包括墨白在内的力士,赶到一边蹲下。 墨白和其他力士一样,静静低着头,不敢多看,收敛一声气血,只静等蓝震山靠近。 蓝震山的目光远远划过墨白,并没有停留。 很显然,他并没能察觉出异样,就要继续朝前走,却是忽然,他突然心中莫名悸动了一下,刹那间,他停住脚步,眸光一变,四望周遭。 身旁几名黑衣修士法士见状,也连忙跟着蓝震山目光望去,却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几人不禁对视一眼,却不敢出声打扰,只同时望向蓝震山, 蓝震山扫视一周,眉头紧皱,最后又将目光锁定在一群蹲着的力士中间,默不出声。 “大人,可要我等将那些力士抓来?”一名黑衣法师,见蓝震山目光四望,不禁请示道。 蓝震山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时也拿不准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悸,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 微微沉吟,他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 修为到了他们这地步,五感早已灵敏非凡,能让他莫名心悸一闪,就绝不能大意。 正要点头细查一番,却又忽然眼中一抹忌惮划过,直接摇头道:“没事,走吧!” 说完,他没有再靠近码头的意思,直接转身,带着几名弟子朝着码头外面走去。 墨白低着头,眼神没有望向蓝震山那边,但那边一举一动显然在他关注当中。 见蓝震山突然停步,随后转身就走,顿时眼神微凝,他不知道蓝震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本来准备等他再靠近一些,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抬头看向蓝震山背影,便发现蓝震山的脚步虽看似平常,但墨白一眼能够看出,他已经凝气一身,随时可以爆发。 墨白并非优柔寡断之人,见状不再犹豫,直接从旗蛮枪口下起身。 “你……”守在墨白前面的旗蛮兵见状,立刻就要怒喝,手中枪口直接就要指向墨白。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眼前一花,哪里还有人影,兵士声音卡在喉咙里,愣了一下,随之左右张望。 而这时候,墨白哪里还管他,目光中只剩下蓝震山的身影。 几乎就在墨白一动的时候,蓝震山只觉心中猛然一震,他没有回头,几乎毫不犹豫,身形一个前冲,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些弟子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正扭头张望之际,便只觉一股强大气势自身边飞驰而过。 “谁?”有弟子一声怒喝,随之豁然色变,慌忙回头。 墨白速度是何等之快,等他们回头的时候,已经直追蓝震山而去。 “本王亲至,你跑的了吗?”蓝震山的确够小心了,他甚至都还没发现异样,就已经开始防范了。 最后察觉身后果然有异,他连长啸一声招呼埋伏的人都没有,就果断先逃。 但是当这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蓝震山还是心中剧跳起来。 来不及多思考,迫人的压力下,他一个侧身,随之手臂一抬,一柄飞刃直奔墨白而去。 这一击,他没指望能够伤到墨白,只求能够阻墨白片刻,只要他能摆脱墨白,那今日墨白就插翅难飞。 再不做任何掩饰,浑身罡气瞬间爆发,狂奔而逃。 第565章 私心 是夜! 繁星点点,一轮弯月当空。 柔和的月光倾洒在池塘里,泛起阵阵柔光,朦朦胧胧间,又倒映出一片柳绿花红。 这是一间格局雅致的小院,亭台楼阁,草花石塑,相得益彰。 今日这间小院应该特别喜庆,抬头便可见大红的喜稠挽成同心结,高挂门栏之间,随着秋风荡漾,红的鲜艳。 低头也可见,长长的红地毯铺出很长。 还有一张张红色桌椅,仍然摆放在院子里,还来不及撤走。 甚至整间院子中,那白日欢庆时的酒香都依然弥漫。 随处可见,都充满了喜庆气氛。 相信任何人一望便知,这家定是有人在今日新婚燕尔! 然而,若仔细一瞧,却又有些反常。 这新婚夜里,此间小院之中,不见歌舞欢腾,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数不清有多少兵士,正身背武装,在月光下庄严而立,警惕四方。 一股凝重的杀气油然而生…… 毫无疑问,今天这场本该喜庆的婚宴上,出现了意外。 就在兵士严密护卫的中心点,有一间同样被一张张“喜”字剪纸,点缀的极为喜庆的阁楼。 房门紧闭,但却有昏黄的灯光,从窗口映射而出。 屋内。 首先可见的是一盏造型极为古旧的吊灯,随着一根黑色的电线牵引,垂吊在半空中。 一个身穿中山装,气势极为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灯光下,深深皱着眉头,他眼里有着一抹抹复杂的情绪在狂闪。 很显然,他心神并不安宁。 而就在他目光尽头,有一张床。 床边是一位年纪不轻,身穿白色道袍,显得有些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半闭着眼睛,在替床上的人诊脉。 那是一个还身穿着大红喜袍,面相清秀,年约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 毫无疑问,就凭他身上穿着喜袍,便清晰无误的表明了,他便是今天这场婚宴的新郎。 只是,骇人的却是,这位新郎,此刻竟面色苍白若纸,气若游丝,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仿若已没了生息! 一片沉静中,老者缓缓放开了新郎的手,那一直等待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语气紧张急切朝着老者问道:“张丹师,如何?” 老者抬眼,眸中凝重,微微沉吟之后,轻轻摇头,眉峰紧皱,语气深沉道:“不妙!” 中年男子顿时心中一沉,眼眸急缩,但随即又连忙开口:“可有性命之忧?”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偏头打量了一会那面若白纸的青年,随即躬身,将青年男子上衣解开。 顿时只见青年胸口之上,竟有一个乌黑掌印清晰显现,极为骇人。 中年男子,目光盯着那乌黑掌印,面色明显阴沉了下来,缓缓沉重开口:“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却是回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轻声道:“心脉重创,生机渺茫!”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眼中似有无数情绪交织,好似在算计什么,良久,他才最终却沉声道:“至少……现在不能死!” “老夫必当尽力一试!”老者闻言轻叹,说完,从怀里掏出银针,开始在青年胸膛下针。 中年男子面色沉重至极,转身离远几步,来到窗子边,仰头望向天穹,眼中无尽担忧。 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再次陷入紧张而沉重的气氛之中。 “嗯?不好!”突然,那施针老者出声,语气有些急促。 中年男子浑身一颤,豁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老者身边:“怎样?” 说着,目光急忙直射床上青年男子胸口。 随即立马脸色铁青一片,他目光尽头,那青年男子嘴角一抹鲜血溢出,胸口已明显没了起伏。 但老者却没有答话,骤然伸出右手,面色凝重的覆盖在青年胸口那乌黑掌印之上。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那手掌覆盖之处,竟缓缓升起了丝丝白雾。 白雾虽淡,却真真实实显现,这简直犹如神迹。 而那中年男子,却并不为此精奇,目光死死的盯着青年男子,握紧拳头,嘴里喃喃道:“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一边运功,做最后的努力,心底却是已经明了,药医不死之人,明王生机已断,魂飞魄散,谁又能有手段真从阎王手里夺人。 此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恍惚间。 墨白突然只觉一股钻心剧痛从胸口袭来,随即遍布全身,犹如万蚁噬心之难受。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面对这剧烈痛楚,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难道就连死了也都不得解脱?” 没人能给他答案,那痛楚却越发加剧,越来越清晰! 墨白有些难以承受,想要痛叫出声来释放。 但下意识的,他却想要咬紧牙关,和曾经多少次经历痛楚时一样,独自默默承受就好。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还没等他调动自己坚韧的神经来抵挡痛楚,便又突然只觉胸口一股汹涌的血气在狂涌。 随即完全无法抑制的直冲喉咙而上。 “哼!”墨白闷哼一声,陡然睁开了眼睛,似有两道人影在眼前,但此刻他已无力细看,鲜血便已张口喷出…… 血光四溅,令人望而惊心。 墨白刚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合,似有无尽虚弱向他袭来…… 但一贯坚韧的意志,却是强撑着并没有失去意识! 耳边似乎有声音传来,墨白却无力睁眼看是谁在说话。 “这……” “没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老者和中年男子两人,都有下意识的惊诧。 竟然真的活了? 老者缓缓收回右手,眼神盯着那重新开始墨白那起伏的胸口,眼中一抹古怪闪过:“刚才,莫非……是看错了?” 而中年男子,却是刹那便反应了过来,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满是紧张道:“张丹师,快看看情况!” 老者已无需他提醒,便已再次握住了墨白的手,细细诊脉。 顷刻,老者面色又缓缓沉了下来,轻声一叹,放开了墨白的手,再次摇头,沉声一叹道:“虽然缓过了这口气,但上清山的人确实下了死手,这掌力直冲心肺,伤势太重,恐怕……” 中年男子闻言,刚刚舒缓的脸上,又是一阵难看,缓缓道:“若是百年前,上清山岂敢如此猖狂,竟公然对我皇室下杀手……” 说到这儿,却是脸色又一阵无奈,声音低沉下去:“如今我国朝内忧外患,陛下虽励精图治,欲重振山河,但局面疮痍,唯有步步为营,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正值陛下荡平内患之重要时刻,还需上清山等山门助力。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和上清山彻底决裂,否则,局势将更为艰难。张丹师,明王绝不能死在上清山手中,否则为保皇室尊严,陛下将不得不与上清山翻脸,所以张丹师还请务必保住明王性命!” 老者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暗,他虽未入国朝为政,但如今形势,他也不会完全不知。 心头也不禁有些唏嘘,纵横天下五百余年,强大到令四方仰首称臣的大夏皇朝,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上清山的确实力强大,但若是当年天下,它若敢反乱,国朝数十万大军挥手间便可荡平了它。 然而如今天下,皇室式微,外有强敌犯境,屡屡挑衅,侵占我疆土,内有重臣擅权,还有狼子野心之辈,妄想做那谋逆之事,改天换地!诸侯更是听调不听宣,以至于区区上清山,这原本依靠国朝提供资源以供清修的宗门,居然也敢藐视国朝皇室! 竟然公然大闹明王新婚之夜,悍然出手,丝毫不留情面的要置明王于死地。 奈何,皇室却束手束脚,不敢大动干戈…… 老者轻叹一声,心底却知道张总长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担忧自己不尽全力。 目光望向中年男子,郑重道:“张总长请放心,我张家世受皇恩,虽是修行中人,但国朝有命,我定不负皇恩。但明王生机已绝,如今受我一缕真气,虽然暂时护住其性命,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张总长,也就是这位中年男子闻言,默然片刻,却还是摇头,沉声道:“张丹师,明王的生死实在事关重大,您必须确保他还能活上一段时日。如今看来,林氏恐怕真早有不臣之心,有借其女与上清山联姻之意。此次上清山虽然派人出手大闹婚宴,但林氏女终究与明王已拜过天地,明证法籍,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所以只要明王还活着,林氏女就算拜入上清山,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上清山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与林氏联姻,否则这天下骂名,他们如何承担?所以不论如何,明王都必须能够继续活着!请您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保其性命,陛下定会重赏!” 老者嘴角苦笑,他知道张总长说的是事实,的确,明王性命如此重要,若能保住,定然大功一件,陛下定会重赏,亏损些元气,也绝对值得,但是他却只能摇头无奈道:“张总长,药医不死之人,如今明王生机确实已绝,真气虽可保他一时之元气,但并非真能救他性命,纵使老夫用尽这一身修为,也得他身体能够受用才行。” ps:到了的留个言!新书,讨个吉祥,顺手投下推荐票! 第566章 太子下狱 “大帅息怒!”徐明厚也被金在成这忽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大喝一声,上前要拦金在成。 就算金在成是明珠主帅,却也无权直接对将官一级不奏而斩。 就算真忍不住要杀,也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私下再杀也好,到时就说是为国捐躯便好。 “滚开!”金在成一脚踹去,他到底是武将,力气很大,直接将徐明厚踹飞,挥着刀就斩了下来。 “噗呲!”一道血光喷射,那将领直接被斩下了脖子,身首异处。 金在成脸上身上全是血,此刻的他显的异常狰狞,诺大的空间内,所有人战战兢兢,再无一声异响。 金在成缓缓将刀尖落地,一手扶着刀,站在血泊中,胸脯不住起伏几下之后,又再次抬起手,指向一名将领,沉声道:“你来说,为什么不开枪!” “卑职失职,请大帅饶命!”那将领再也撑不住,直接单膝跪地。 金在成一言不发,再次提起了刀,徐明厚顾不得腹部疼痛,连忙从地下爬起来,也学着那将领直接单膝跪倒在金在成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帅千万息怒,明王未必能逃,宗师还在追……” 正说着,门外就忽然传来声音:“大帅,两位宗师阁下求见。” 徐明厚声音一顿,连忙示意众将将地上尸体清理。 却见金在成手一抬,制止众人,直接看向门外:“请!” 徐明厚看着那身首异处的尸体,又看看金在成,再看现场噤若寒蝉的将领们,最后长叹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追墨白的两名宗师回来了,一进门,就见金在成持着染血的指挥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俩。 两人又望向地下那身首异处的尸体,随之对视一眼,才冲着金在成拱了拱手:“大帅!” 金在成望着他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尴尬下来,徐明厚见状连忙咳嗽一声,问道:“两位宗师,不知此去追踪明王……” 两人闻言,再次对视一眼,俱都叹息一声:“我等一路追踪明王,却不想其早布置埋伏,我们大战一场,却终是寡不敌众,没能将明王留下,让他侥幸逃脱。” 徐明厚闻言,嘴角猛然抽搐两下,转头看向金在成。 “逃了?”金在成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盯着两人。 “逃了!”两人脸色终是挂不住,移开目光。 “我数千兵将设好包围圈,明王竟能来去自如,逃了?哈哈哈……”金在成缓缓转身闭上眼睛,背对着众人,低声念叨一句,随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他突然转身过来,手中指挥刀对着那两名宗师,就是须发皆张,一声怒啸:“不好笑吗?你们怎么不笑?” 两名宗师顿时脸色铁青,许进群没出声,那崔宗师却是皱眉道:“大帅,我等已经尽力了。” “噗……”金在成闻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怒,恨愈发狂之下,张口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出,就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气晕倒地。 “大帅!”徐明厚大惊上前。 ……………… …… 江口大战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人,当晚明王孤身闯入旗蛮兵马包围圈,杀伐无数后从容退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明珠。 不管是国朝,还是林氏等军阀这边,但凡听闻这消息的势力,无不骇然大惊。 这几日没见明王动静,都以为明王一定在想办法暗中离开明珠。 谁曾想到,明王居然胆敢在明珠腹地,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这可不比百草堂那次,这是主动往旗蛮设好的圈套里面跳啊。 这已经不是用狂能够形容的,这样的人,这样的杀局都敢闯,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尤其是国朝这边,掌柜的这几日正在为明王的事发愁,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许久都回不了神。良久,才苦笑了一句:“旗蛮也算是自取欺辱,他们满世界的放出风声,说百草堂当夜,是他们对明王府铁雄在内的一众高层重拳出击的行动,还将当夜元凶蓝震山大宗师给放出来,公然引诱明王上钩,这下他们算是如愿以偿了。只是不知金在成此时,能不能承受的住这苦果?” 当夜百草堂一役,从明王亲自来明珠,他们便猜测,可能是明王府有高层遇袭了。 但直到不久前,才得到确切消息,的确是明王府有高层遇袭,而且不是别人,而是明王心腹铁雄遇袭。 是旗蛮主动放出的消息,说是已经将铁雄等一众明王府人当场击溃,包括铁雄在内的明王府多名宗师境高层死的死、逃的逃。 这消息,其实明王来到明珠之后,就瞒不住了。 所以旗蛮索性就放出这消息,以作为对于明王在百草堂大开杀戒一事的回应,总不能让明王独逞威风,也要让世人知道,明王府早已被他们重拳出击,伤亡惨重,明王不过是恼羞成怒而已。 之后又让蓝震山主动现身,这其中意思太明显不过,就是在打墨白的脸,摆明了激怒墨白。 “谁能想到,明王竟当真敢直闯江口,千军万马之间,也要取了蓝震山性命。”掌柜的身前,一个中年人亦是唏嘘不已,对于明王,他是真的已经没法评价了。 掌柜的同样唏嘘,但稍默后,道:“明王恐怕也不止是为取蓝震山性命,照情报所言,明王是潜伏在江口,扛了一个下午的麻袋。可见明王最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杀人,而是想要离开明珠,只是旗蛮封锁太过严密,他找不到机会。才会取了蓝震山的性命,做为对旗蛮的震慑。看来这一次连青年社也实在没办法了,殿下才会不得已如此行险,强闯江口。” 中年人点点头,却又道:“只是如此一来,明王想要离京,就更艰难了。” “也未必。”掌柜的摇头,沉吟道:“这是火中取栗,如果不闹这一场,旗蛮还会继续围困明珠,坐等明王自投罗网。然而经过这一战,旗蛮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坐不住了,必然要将明珠闹个天翻地覆,明王只要撑过旗蛮的反扑,用不了多长时间,旗蛮自己就先撑不下去。” 说到这,掌柜抬眸看向中年人:“让我们的人再小心点,这段时间,全线静默,绝不能犯到旗蛮手里。” “是!”中年人点头,又问了句:“找明王的事……” “不用了。”掌柜的微默,随即摇头:“连青年社都无计可施,没法帮明王出城,我们其实也帮不到明王什么忙,我自会和总长解释的。” 中年人没再多说,快速离去,掌柜的则快速将消息传回京城。 而另一边,林氏那边得到消息之后,却是吓的不轻,立刻就将消息传回了南粤。 脸上已经消肿的楚若才接到奏报后,立马直奔林华耀处,面色凝重的将情报递给林华耀。 林华耀看完之后,默然半晌,终是低声道了一句:“真是废物!” 楚若才当然知道他骂的是旗蛮,低声道:“大帅,您看明王此举,是不是也是在向我们施压,陆寻义他们……” 林华耀眼神一眯,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着实为明王的狂傲感慨,但想了半晌,还是摆手道:“继续扣押。” 说罢,又加了一句:“注意点,别让他们在我们手上出事,嗯,把这消息送给上清山那边,让他们也消停点,别真的干出什么蠢事来。” “是!”楚若才应命,上清山那边一直要求严惩陆寻义等人,南军这边也是烦不胜烦,相信他们得知明王独闯千军万马,拿下大宗师的事后,应该就能消停一些了。 “潜伏在明珠那边的人请示,还要不要继续放要对陆寻义动手的风声。他们担心,明王府很有可能会因此找他们麻烦。”楚若才又道。 林华耀闻言琢磨一阵,还是摇头道:“明王府能随时找到我们的人?” “青年社在明珠无孔不入,我们收集情报,也和他们是有些联系的,虽然他们不见得能够把我们挖出来,但如果青年社当真要针对咱们,那今后咱们在明珠很难活动,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们找到踪迹。”楚若才苦笑道。 林华耀听完,心中不禁有些感叹,随着针对旗蛮作战,明珠的重要性就尤为凸显了,这时候,青年社这个下九流势力,也不得不让各个势力重视了。 可惜,让明王捡了个便宜。 林华耀摇摇头:“本来放放风声,也只是顺手为之罢了,既然旗蛮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都没能奈他何,就不用再指望他们了,停了吧,没必要和这莽夫正面对上。” “是!”楚若才心中一松,看完这情报,他是真觉得,明王是在向这边示威和警告,就担心真的和明王那边撕破了脸皮。 林华耀却并不太关注明珠的事,又对楚若才道:“你来的正好,刚刚接到消息,国朝那边,定武突然雷霆大怒,将太子下狱了。” “什么?”楚若才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惊讶不已:“太子下狱?” 第567章 信 京城。 “咚咚!” 敲门声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正半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张邦立。 他睁开眼睛,却只见房间里已是一片漆黑,没有起身去开灯,他目光直视门口,张了张嘴,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微颤:“什么事?” “总长,明珠发来情报。”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 闻声,张邦立抬手揉了揉脸,坐正身形,声音恢复正常:“进来!” 门被推开,下属快步走进来,将刚刚从明珠发回来的情报递上:“总长,明王再次现身了,人还在明珠!” 张邦立起身,接过情报,泛红的眸子,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情报。 随即沉默半晌后,冲着站在下首的熟悉扬了扬手,什么也没说。 “属下告退!”下属出去时,又将门带上。 待门关上,张邦立再次低头,将手中的情报细看了一遍,直到完全确定,明王的确还在明珠之后,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般,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 这些日子,每当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都会立刻陷入最深层次的惊恐,就怕传来的是陛下召见的消息。 惊恐的同时,他又抱着强烈的期待,只求门开后,会有明王已归的惊喜传来。 直到这一刻,明珠发回来的情报,彻底打破了他的期待,再没有任何侥幸,只剩下无尽的失望与恐惧。 张邦立关上灯,再次闭上眼。 就在此时,乾元宫中,定武斜靠在龙床上,同样刚刚听完来自明珠的汇报。 真人就坐在他床榻下首的蒲团上,看着定武那微闭着眼,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再无异样的脸,沉默不语。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当日定武与他一番话后,明王那边的情况,就果然不出陛下所料。 就算张邦立背着陛下自作主张,胆大包天,谣传皇后病重,明王也果然早有应对之策。 他并没出现在粤州,而是突然转道明珠,随之就被旗蛮重兵围困,名正言顺的无法回京。 可以说,一切正如陛下所言,从明王离开上清山开始,就跳出了死局,陛下即便有心追究,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真人心中对这父子俩,真的是服气了。 明王手段高超,短短几日,便瞒过天下人的眼睛,跳出了一个必死之局。 陛下更是只凭蛛丝马迹,就一眼看透全局,所料几乎分毫不差。 烛火摇曳,檀香冉冉飘升,定武略显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真人,朕还剩几日?” 真人抬眸望向定武,只见定武已经睁开眼睛正静静看着他,真人轻声开口道:“陛下若能安心静养……” “真人不必如此,阁下或许不知,老六今日现身打这一仗,目的并不仅仅只是做戏给朕看。也是在为逃出明珠做准备,旗蛮原本是想锁城,坐等明王自投罗网。但经此一役,旗蛮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还坐的住。不管是为了对付老六,还是为了重塑威严,镇压人心,都必定会大索全城。届时明珠大乱,租界各国必会插手施压,旗蛮扛不了多久,就得偃旗息鼓。”定武眸光不变,直接打断了真人的话。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笑了笑,看着真人道:“真人可懂了朕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真人自然懂了。 一旦旗蛮偃旗息鼓了,明王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躲在明珠不回京。 明王敢回京的前提,肯定是定武帝已经不在了。 所以,定武帝轻易就能推断出,自己恐怕真的大限要到了。 之前真人并未将话说死,真的给出一个具体的日子,但此时定武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再遮掩过去,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陛下若能静心,或还可撑三日!” “三日…”定武看似平静,但真的面临只剩三天命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猛的一颤,瞳孔更是剧烈收缩。 两人之间,再次静了下来,一直到那檀香烧完,屋内青烟缓缓散去,定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真人,扶朕起来。” 真人抬眸,就见定武已经手撑着床坐起了身。 没有拒绝,扶着定武来到书桌前,定武没让内侍进来,而是亲自磨墨。 真人以为他是要写遗诏,便主动上前帮他磨墨。 磨好墨后,便退到了一边,即便他是国朝真人,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皇帝如果没主动让他看,他就不能提前看遗诏,他需要做的只是保证这份遗诏不被遗失和篡改。 定武见他退开,也没招呼他过来,而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持笔,手臂微颤的书写起来。 不一会,但见他放下笔,掏出大印,正准备盖上,却又忽然一顿,眼眸变幻了一下,将印章放下,直接拿起一个信封,将没盖印的信装入其中封好。 最后看了看信封,微微沉吟,没写收信人,便转头看向真人,轻声道:“明王回京后,真人务必亲手将此信交予他手中。” 真人闻言一怔,随即上前接过定武手中的信,抬头看了定武一眼,定武点点头。 “陛下放心!”真人终是没有多问,应下,将信收好。 做完此事,定武没有回床上躺着,而是就在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人待在一边,也不再如之前,劝他去静心休息。 只剩三天了,作为一国之君,又哪里还有时间休息? 半晌,定武帝抬起头来,对着真人道了一句:“传张邦立、胡庆言、瞿国昌、德王来吧。” 真人一听这几个名字,就知道陛下是要立遗诏了,问了一句:“明召吗?” 定武笑了笑:“明召吧,东宫下狱,朕要找他们商议废立太子一事,也没什么不对。” 真人躬身一礼,事实上,就算瞒也不过三日了,并无多大意义…… ……………… …… “咚咚,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 “带走!” 夜幕下,整个明珠被火光照耀的犹如白昼。 无数旗蛮兵士与数万治安协防人员,穿梭于明珠各个街区,挨门挨户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这一夜,身处明珠的民众,时不时就听到一阵枪响,吓的心惊胆颤。 不止是搜查明王府的人,国朝、青年社、道门、军阀探子,甚至只要三两句话说不清自己身份的人,都会被当作反蛮分子当场抓捕,但凡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毒打,甚至枪响。 当然,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敲诈勒索的乱事,主要是各治安巡防人员搞出来的。 他们跑进一些家资不薄的商户家中,故意找茬,想要勒索钱财,若不识相,就当场抓人。 这一夜间,整个明珠鸡飞狗跳,各个治安巡防所的监狱,不到下半夜就人满为患。 不得不紧急下令各巡防单位,不能再随意抓人。 正如各方所料,旗蛮坐不住了,在明珠省展开了沦陷以来,最大规模的清缴活动。 好在都早有预料,皆做了准备,不过再怎么小心,在旗蛮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中,还是免不了受损不轻。 要说受到打击最严重的,还属青年社,没办法,青年社的人太多了。 旗蛮要想找明王府的人很困难,但找青年社的人却不困难。 他们这次也是真的愤怒了,重点针对青年社,找不到明王,逼也要将他逼出来。 混乱一夜过去,到了天明时分,旗蛮还是没有半点收兵的意思,继续将整个明珠笼罩在一片恐怖阴云之下。 林公馆。 正堂之上,包括林卫东在内,一共十一人就坐。 这些人年纪不一,老的有七十好几,年轻的还不到五十,不过看诸人姿态,却各个都不简单。 这些人都是如今青年社最顶层的实权人物,是受林卫东之邀而来。 在青年社鼎盛时期,曾有十八元老,到如今,却只剩十二人了,本来在杜先生掌权的时候,元老只拿孝敬,很少主动管事。 但杜先生走后,青年社一时无主,这些人才又出来掌事了,可就是他们也压不住台面,在杜先生走后,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先后死了好几个。 其中有内部争权弄死的,也有被旗蛮弄死的,还有因投敌被明王府或者青年社自己剪除的。 林卫东坐在主位,眸光一扫这诸人,铁青着脸,沉声道:“诸位,林某今日请大家过来,所谓何事,相信不用林某多说吧。” 他话音落,诸人眸光看向他,却一时没人应声说话,好一会才听一人,开口道:“既然林老大请我们过来,想必已经有了什么想法,还请直说。” 林卫东转头向开口之人看去,只见此人年约四十几许,在一群人中倒反而显的年轻,原来正是当年青年社元老齐元胜之子,齐汉山。 在齐元胜遇刺死后,因为和杜先生关系亲近,所以没在之后的内斗中被淘汰出去,而是继他父亲的威望,当了家。 有与杜先生的关系在,他在这群人中,也确实能够说的起话。 “好,那林某也不藏着掖着,旗蛮现在如此肆无忌惮针对我青年社,我们恐怕是不能坐视,任凭他们这么搞下去!”林卫东扫视一周,沉声道。 第568章 杜先生有令 众人听这话,皆是点头,有元老道:“不错,到现在他们还在到处抓我们的人,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得成为光杆司令。” “又不是我们杀他们的人,这帮疯狗干嘛非得咬住我们不放?真是岂有此理!”也有元老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我倒是听说,明王能去江口码头,就和我青年社有关,要说旗蛮对付我青年社也不算是冤枉……”有人语气难明意味的说了这么一句,目光却是扫了一眼齐汉山。 “哼,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就是我安排的又如何,杜先生走的时候说的清楚明白,我青年社就是反蛮的,老子支持明王杀蛮子有什么问题,你高老大莫非也要学那佟老匹夫,投了旗蛮做走狗不成?”齐汉山当即脸色一寒,目光不善的望向开口之人。 “放肆!”高老大闻言,眉头一跳,顿时起身来指着齐汉山怒喝:“就是你父亲在这,也得给老夫几分颜面,这黄口小儿竟敢对老夫不敬?” “我呸,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匹夫还敢提我爹,要不是我爹,你这老匹夫骨头都被老鼠啃光了,还能坐在这里大放厥词?”齐汉山丝毫不惧,也是腾的一下站起身,指着那高老大骂道。 “亓汉山,你还有没有尊卑,老高怎么说都是你长辈。” “张万灵,你这话可不对,今天汉山既然坐在了这里,那就是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话事人身份,凡事总得讲个理字,某些人不能仗着辈分高,就乱说话吧。” “不错,高老头你方才阴阳怪气的确实不妥。” “老高也没说什么嘛,齐汉山不分青红皂白就指着老高发作,也太过嚣张了,恐怕是仗着与杜先生亲近,不将我们这帮老东西放在眼里喽。” “刘平丐,听你这话,是对杜先生不满啊……” 殿内忽然因为齐汉山与高兴明两人的争端而闹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情势慢慢激烈起来,眼看着各自带着的护卫甚至枪都要举起来。 看得出,青年社内部也不和谐,拉帮结派,各有仇怨。 “啪!”林卫东一巴掌拍在桌上,顿时屋内一静,林卫东眸光扫视一周,脸色难看的站起身来:“诸位,这是在我林公馆,诸位莫非还要在我林某人家里动枪不成?” 说罢,他目光看向齐汉山,齐汉山默了默,最终还是一挥手,身后护卫放下枪。 林卫东又看向高兴明,高兴明见状也只能收场,同样挥退身后人,坐回了椅子上。 其他人自然不需多说,各自坐下。 林卫东深吸口气,待众人坐好,才一抱拳朗声道:“多的话我不说了,就一句,旗蛮这次恐怕是铁了心要对付我青年社,我林某人的意见是绝不能坐视,必须坚决予以还击,让旗蛮明白咱们不是软柿子,想动咱们得先看看他们牙口好不好。不过林某一人势微力薄,还需诸位同时行动,方可震慑旗蛮。这也是林某今日邀请大家共聚一堂的目的,不知诸位什么意见?” 此话一出,厅中先前的骚动彻底平息,骤然静的可怕。 包括亓汉山和高兴明两人,都是豁然将目光锁定在林卫东身上。 林卫东见所有人都不吭声,却望着自己,目露精光,心里也明白,他们是在琢磨,这一次自己为何会主动出这个头? 要知道,虽然他们在租界,但也并非就绝对安全。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旗蛮如果知道林卫东牵头,要和他们作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 的确众人是奇怪,林卫东为什么会突然出头,而还有些人则是目露警惕,比如齐汉山,他就觉得林卫东此举似乎有着以龙头之位,发号司令的意思。 见大家都不出声,林卫东又道:“不管诸位怎么想,我林某人只明白一点,现在咱们能够在租界安然无恙,是因为咱们手中有实力,能够让旗蛮和租界当局忌惮。如果这次我们林某人忍气吞声,任凭手中的家底被旗蛮给打光了,那到时不用旗蛮动手,咱们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 这话出口,众人面色再变,有人脸色难看冷笑道:“老子就不信小蛮子还真敢将咱们赶尽杀绝不成?” “不错,如今旗蛮正在气头上,不宜与他们正面硬抗,他们抓人就让他们抓,用不了多久还是得放。”又有人迟疑道。 看得出大家对旗蛮还是忌惮非常,并不愿意和旗蛮硬干。 林卫东心中苦笑,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个意见,正如方才元老所言,旗蛮抓人就让他们抓,最终还是得放,否则监狱关的下吗? 不过没办法,明王让他闹,他也只能听命,又不能公布是明王的意思,否则,用不了一时三刻,旗蛮就得知道他是明王的代言人,必来取他性命。 “呵,诸位想的真简单,让他们抓?你们就没想过,这次旗蛮可不是抓咱们一两个人,全明珠都知道动静了,就等着看咱们的反应。真要是咱们对旗蛮服了软,无动于衷,那咱们手下怕是就要人心惶惶,树倒猢狲散了。很快,明珠省就会有一个中年社、老年社冒出来,替咱么庇护手下弟兄。”林卫东冷笑一声道。 这话又让大家面色再变,众人皆是对视,面色凝重之极。 高兴明沉吟半晌,抬头道:“林老大你说的有理,可正如你所言,这次旗蛮是动了真格的,他们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咱们要是和他们硬拼,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搞不好当真就会不顾代价,对咱们下手。当然,我高某人不是怕死,若我一人倒也无所谓,可在座的谁没有一家老小还靠着咱们活?” “那高老大的意思是,就坐等旗蛮收拾咱们?”林卫东冷声问道。 “当然不是,依我看,与其硬拼,不如我们联合起来请租界当局施压,让旗蛮收敛一点。租界当局想必也知道真要把咱们逼急了会是什么后果,应该会出面帮忙。”高兴明沉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便点头:“此法不错……” 然而不等他们说完,林卫东便是打断,直接看着高兴明:“行啊,如果租界当局能摆平,那我林某人自然也不会拿生家性命去冒险,那这件事就交给高老大你去办吧。” “林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兴明听这话有些不对味,顿时看看左右,只见众人皆收声,看向林卫东,顿时警惕道。 “什么意思?”林卫东冷哼两声,端起桌上的茶杯,似乎想喝,却又心烦意燥的放下,这才一抬头,目光盯向高兴明:“高老大,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高兴明面色微沉:“林卫东……” “你是猪脑子吗?”不等高兴明发脾气,林卫东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大骂道:“旗蛮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你……”高兴明大怒,站起身来就要骂。 齐汉山看他吃瘪,却心中舒服,直接打断他,对林卫东道:“林老大别理这老匹夫,请继续说。” 高兴明怒目转向齐汉山,又要发作,这时候大家伙却都拦住他,要等林卫东的话,毕竟事关身家性命,就是高兴明交好的几位这时候也没心情陪他闹了。 寡不敌众,他也只能铁青着脸对林卫东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否说出个一二三来。” “哼,那你好好听着!”林卫东冷哼一声,这才转向诸人,正色沉声道:“旗蛮这次对付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其目的就是想通过对付我们逼明王出面,所以这一次,他们不是小打小闹,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若非如此,我们哪有闲心坐你这儿?”高兴明讽刺道。 林卫东没理他,继续道:“既然如此,如果我们请租界当局出面,旗蛮就会罢休吗?” 林卫东不等众人回答,就摇头道:“恐怕不会,他们要的就是我们着急,要的就是我们坐不住,只有把我们打疼了,才有可能逼出明王来。我们去请租界当局出面,旗蛮只会认为此举奏效,哪里可能就此轻易罢休?不但不会罢休,恐怕反而还要越发加大打击力度。而且,诸位可曾想过,租界当局难道就是好说话的,他们容留我们在租界立足,可不是发善心,是咱们青年社在租界实力够强,能随时乱了他们的地盘,他们才不得不收留咱们。如果我们送上门去告诉他们,我们怕了旗蛮,岂非是自曝其短,今后只要咱们稍微让他们不顺眼,他们随时都可以和旗蛮唱一出双簧,来威胁咱们就范。” 说到这里,林卫东长叹一声:“诸位要知道,租界当局也是狼,和旗蛮一样对咱们不怀好意的狼,我们在租界要想安全无恙,说到底,还是一样,得有抗衡他们的底气,一旦这个底气丢了,咱们就将真的命到尽头。所以,这时候去请租界当局出面是下策,倒不如直接乱了整个明珠,逼他们出面来的主动。” “旗蛮真敢和咱们彻底撕破脸皮?”高兴明闻言,脸色也阴沉下来,显然,林卫东的话他没法反对。 “哼,相比抓到明王,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林卫东瞥他一眼:“不止是咱们青年社,如果现在明王身在租界,旗蛮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直接纵兵冲进租界来,你信不信。” 正堂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良久,才听齐汉山开口:“与旗蛮全面硬拼,这事太大,得请示杜先生。” 林卫东瞥他一眼,顿时明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警告自己,不要越趄代庖,直接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已经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杜先生,获得杜先生应允后,今日才邀请大家过来。” 说罢,对着身边林玉山点点头道:“去看看,管家到了没!” 林玉山点头,随即进入内堂,不一会,便见他带着一人入内。 不一会,众人就见林玉山和一人同步从内堂出来。 见到来人,众人皆是一惊,齐汉山更是直接起身,惊声道:“管家!” 被称呼位管家的人,正是当年杜鹃留在明珠的管家,此刻他对着齐汉山抱了抱拳,道了一声:“齐家大爷!” 随即又抱拳与诸人见礼。 诸人见他到来,皆是心中惊疑,眸光直闪。 大家都很清楚,这人肯定早就到了,却没有提前出来,直接宣布杜先生的命令,反而是等着他们商量过后,才出来见人。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头不禁微跳,杜先生是怀疑在座人中,有可能会有人不遵他令,所以才给双方都留下一个退路吗? 想到这里,诸人第一反应不是杜先生弱势了,反而首先心里苦笑,杜先生还是杜先生,踏每一次做事,最终结果,都总是那么圆满,让人心服口服。 这时,只听管家正色道:“杜先生派我来告诉诸位,旗蛮此次乃是动我青年社根基,绝不可忍,唯有抗击,方可令其忌惮,青年社诸人,务必全体动员,尽一切所能予以旗蛮沉痛打击,威逼旗蛮放人。” 刚才一番利弊分析后,大家这时哪里还有抵触,包括高兴明在内,全都起身正色应是。 唯有齐汉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琢磨,管家怎么会来林卫东府上,甚至都并没提前和他通过气。 第569章 自杀 地下室内。 石门紧闭,两名黑衣卫立在石门背后。 离云老道盘膝坐在一方蒲团上,眸光不时扫过就在他身边一米处,同样盘膝坐在蒲团上正运功疗伤的墨白。 从昨晚回来后,墨白就开始打坐,直到此时都还未醒过来。 离云倒是并不担心他,因为明王鼻息间起伏的金光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悠长,明显伤势在好转,已经无大碍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哼,离云转头看向身前靠墙处的人影。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浑身血污的老者,正平躺在冰冷的地上,无需说,此人正是昨日被墨白拿下的蓝震山。 倒是不想,此人居然还未死,此刻其眼皮颤动,似乎就要从昏迷中醒来。 却不待其睁眼,离云老道便已面露冷笑,直接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一指,就要点在其太阳穴上。 “不用了!”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离云微征,收手转过身来,只见盘膝而坐的墨白,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望着地下蓝震山。 “殿下!”老道连忙躬身行礼。 墨白点头,起身走到那眸光已经从涣散转为惊骇的老者面前,探手取下几枚插在蓝震山身上的几枚银针。 银针取下,老者面上肉眼可见的有了些许血色,颤抖着的眼皮,也猛的睁开,却只是一刹,当看清面前负手而立的墨白,顿时眼中大惊,下意识的就在地上一个打滚。 “砰!”然而,他本就靠墙平躺,这一个转身,只听一声闷响,蓝震山脑袋磕在墙壁上,血迹染红额头。 蓝震山身形一顿,看着眼前墙壁,眸中片刻凝固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靠墙看着正冷冷盯着自己的墨白与离云。 又转头看向石门边的两名黑衣卫,与正坐在床上,已然睁开眼睛看向他的铁雄。 蓝震山沉默半晌,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中刹那生气褪尽,苦涩一笑,再次看向墨白:“既然落在你手上,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墨白轻声一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扔到蓝震山面前:“如果你想死,我不拦你。” 蓝震山眸光一怔,盯着自己脚边的短匕,又抬头看向墨白,眸中有些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墨白面无表情盯着蓝震山:“如果不想死,那就将我想知道的说出来。” “你想让我叛国?”蓝震山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墨白。 “你也可以选择死。”墨白说罢,不再理他,直接转身朝着铁雄那边走去,在铁雄身边坐下,给铁雄拿脉。 离云老道却冷笑一声:“殿下这是在给你机会,别不知好歹。” 蓝震山没有看向离云,只盯着墨白的背影,良久,他再次低头看看地下的短刃,最终,他惨笑一声,还是伸手捡起了地下的短刃,闭上眼,直接就要对着自己心口刺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离云双目一寒,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其手臂,阻止其自绝。 “让他死!”却不想,墨白的声音忽响,离云身形一顿,不得不放开了他的手。 蓝震山又睁眼,转眸看向墨白,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墨白背影抱拳躬身一拜,虚弱道:“今日得见明王气魄,蓝某佩服。虽道不同,但各为其主,多谢明王不辱之恩!” 说罢,再不犹豫,直接一刀刺进心口…… “噗通!”倒地声响,坐在床上的铁雄,缓缓从已经气绝得蓝震山身上收回眸光,转而望向闭目不动得墨白。 他能够清晰看见墨白的眉峰蹙的很紧,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在心里轻声一叹。 他知道殿下为何皱眉,蓝震山明显贪生,也着实怕死,否则第一次给他短刃,他不会犹豫。 然而,最终,在叛国与死亡之间,他却还是选择了死。 若是换了大夏道人被俘,已至大宗师境修为的他们,最终能够坦然赴死吗? 离云老道看看墨白背影,又看看蓝震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俘虏,就这么让他死了? 放开铁雄脉搏,墨白点了点头:“还不错,继续服药。” “殿下伤势如何?”铁雄倒不担心自己,倒是墨白从昨夜回来,就一直疗伤到现在,他有些担心。 墨白摇头笑笑:“昨日有蓝震山做挡箭牌,其实没受什么伤,是之前百草堂一战的伤势,一直没好好调理,如今已无大碍了。” 铁雄一听,顿时面露苦笑,之前殿下一来,就忙着给他疗伤,哪里来的时间调理? “现在什么时辰了?”墨白转头看向老道,这地下室里没有光线,墨白也没办法知悉时间。 离云稍稍掐指算了算,随即道:“差不多午后了。” “午后?”墨白眸光微微沉吟,轻声道:“青年社那边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 “殿下担心青年社会不遵杜先生号令?”铁雄问道。 “不好说,旗蛮来势汹汹,青年社中人心各异,他们未必敢和旗蛮正面相对。”墨白轻轻摇头。 “若是不行,我亲自出面。”铁雄沉声道。 墨白看向他,眸光顿时一冷,脸色发沉:“伤都没好,又想去送死?” 铁雄顿时面色一僵,其实他也明白,现在这局势,连杜先生都拿不准那些人的态度。 一旦他们在林公馆露面了,恐怕这些人一旦获知了他们的行踪,未必不会出卖他们。 说不定,这些元老前脚出了林公馆,后脚旗蛮的兵就来了。 如果明王府能够出面,也就用不着林卫东去说服他们了。 “殿下息怒,是我冲动了!”铁雄低头认错。 墨白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身来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 离云见到铁雄吃瘪,眼神动了动,看了看墨白的脸色,走过来,小心道:“殿下,不如将原来竹叶门的那些人,全放到青年社那些元老身边去,料想他们必然明白我们的意思,不敢不从。” 墨白端着茶杯,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是个办法,但威胁他们办事不是上策,还是得他们真心配合,效果才最好。毕竟青年社盘之错节,不在其中,你根本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有没尽力,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就在你面前把你当白痴一样忽悠,你也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打量一眼这间地下室,继续道:“而且,这些元老中或许已经有人暗中搭上了旗蛮,真若如此,他们未必做不到甩开监视,甚至是配合旗蛮,将我们的人一竿子全收拾了。你就看林卫东这林公馆,多少机关暗道,如果现在他起心要算计咱们,你真敢保证自己能奈何他吗?” 离云双目一怔,顿时凝噎无语,看了看周围,他还真没把握。 “那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根本掌控不了他们?”离云眉头竖的老高,被墨白这么一说,搞的他心里有些悬了起来,真有些担心起安全来。 “也不至于,如果半点把握都没有,我也不会将你们安置在此?”墨白又摇头,声音平稳:“我们并不需要直接掌控青年社,有杜鹃在就行了。就比如林卫东,他也许可以不怕宗师,但他就不能确定,他倚重的养子林玉山,会不会是杜鹃埋在他身边的人。有杜鹃的暗中掌控,再加上咱们实力上的震慑,他又如何敢乱来?” 这么说,离云当然是懂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疑惑:“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会担心他们不遵令?” 墨白抬眸扫一眼离云,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紧接着就察觉到,似乎原来他只有和铁雄、陆寻义等明王府亲信之间,才会讨论这些。 离云这是借着这个话题,在故意往亲信的身份上靠。 墨白微微沉吟,心中倒并不介意。 离云上次百草堂内,自己伤的不轻之下,冒着生死危险也没放弃铁雄,不可谓不尽力,确实已经可以重用了。 想到这里,便继续道:“我不是害怕他们不遵令,杜鹃也不怕,只是我们的目的并非是要和他们翻脸,能够让他们主动办事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也只能动他们了。但如此一来,青年社必定会有内乱,所以,如果能够避免,那自然不愿多生事端。” 离云静心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说白了,现在正要对付旗蛮,不适宜自己内乱。 “有人来了!”突然,墨白开口道。 离云顿时看向门口,以他的修为,还不能敏锐感知这厚重石门外的情况。 不过,墨白说了,他便不敢质疑,凝神来到门口,随时做好任何应变的准备。 “咚咚,咚咚咚……” 熟悉的节奏响起,离云微微松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墨白,见墨白点点头,两名黑衣卫按下一个机关。 石门打开,林卫东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与他一来来的还有杜先生的管家。 管家也性杜,叫杜安。 两人一扫屋内情况,就快步朝着墨白走来。 第570章 还恩 林卫东却是眼神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顿时一震,脚步又添了几分小心。 墨白注意到了林卫东的眼神,没解释他怎么死的,只是冲他问道:“我想将他送到山卫所去,能不能做到?” 林卫东闻言,顿时心中苦笑,这无疑会让旗蛮更加愤怒,他也一瞬间就懂了,明王就是为了让他们更愤怒。 “可以。”林卫东当然是能够做到的,但他不想办这事,不由道:“只是这事我不太适合办。” 说罢,深怕墨白误会,又连忙道:“蓝震山是殿下抓的,如果旗蛮查出是我送回去的,肯定会怀疑,我知道殿下的下落,再加上今天又是我召集的大家过来,旗蛮搞不好会按捺不住,直接冲我下手。” 墨白闻言,心中倒是敞亮,以林卫东的本事,恐怕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他谨慎些,墨白也没办法说什么。 这时候杜安开口了:“没这么麻烦,旗蛮就算他们查到是从你手上出去的,你就放出风声是我让你干的就行,毕竟我来过林公馆,这事旗蛮肯定会知道的。” 林卫东闻言,顿时一阵无语,只得尴尬笑笑道:“还是管家想的周全。” 见他应下,墨白便冲离云点点头,离云上前来,腰间长剑一闪,便将蓝震山首级斩下,黑衣卫将其包好。 虽然血腥,但屋内倒是无人变色,毕竟都不是一般人。 “怎么样了?”墨白这才问道。 杜安答道:“殿下放心,杜先生的命令已经下达,众元老领命,青年社很快就会动起来。” 林卫东亦点点头道:“就算有个别人有问题,也只能配合,应该不会有问题。” 墨白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松,对着两人点点头:“二位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我不能在此久待,旗蛮知道我来了林公馆,恐怕会搞出些事来。”杜安告辞道。 “嗯,注意安全。”墨白也没多说,应了一句后,对着林卫东道:“过一会,我也走了,铁雄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丹丸递给林卫东:“你此番辛苦,我如今身无长物,便以此丹赠你,以做感谢,我观小娟次子根骨不错,此丹或可为其添些助力,将来若有机缘,未必不能道家有成,延年益寿。” 林卫东神色顿时一变,眼中大喜,却想说两句客气话推辞,但眼睛望着墨白手中丹丸,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躬身一礼:“谢殿下厚赐,林某定当为殿下效死。” 待他们走后,离云不禁感叹一声:“能得殿下如此厚赐,林卫东当真好大的机缘。” 墨白笑了笑,想让人尽心办事,哪有只施威严,不加恩典的道理。 对于权势之人来说,钱财富贵或可等闲,但修道筑基,延年益寿,却是不能不在意的。 尤其是这乱世中,能够有些保命的本事,远比钱财重要,君不见墨白乱军之中几进几出安然无恙? 墨白能为他林家培养一道人,林卫东如何能够不感激? 墨白转身看向铁雄,面色严肃起来,声音凝练道:“伤没好之前,不要再有任何异动,记住了吗?” 铁雄闻言,顿时意识到墨白此去,是没打算再过来了,连忙问道:“殿下这就准备走?” “还不急,不过林公馆我不会再过来了,林卫东虽然还算可靠,但他已经入了旗蛮的眼,未必不会针对他用手段。我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风险太大。我在外面,至少能让林卫东心中顾忌,会倾尽全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墨白沉声道。 离云站在一边听的不禁发愣,他没想到,墨白刚刚才给了林卫东厚赐,转眼却又如此谨慎起来,防范林卫东可能会出问题。 不得不说,离云内心的震动很大,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警醒,绝不能有片刻放松。 殿下一定也早已做好了,自己可能行差踏错的准备。 “是,殿下万万保重!”铁雄点头,这一刻,他才真心有些后悔,若非自己鲁莽受伤,殿下也不至于要操这么多心。 墨白没再多说,一转身对着离云点了点头道:“他交给你了。” “离云但有口气在,必不负殿下所托!”离云躬身应命。 墨白点点头,最后道:“你此次大功,当赏。我这里有辅助修行之用的宝丹,亦有适用于你锤炼修为得宗师剑法,你想要什么?” 离云早就等着这话,先前在林卫东得赐事上感叹一句,就是没忍住想提醒墨白。 此时终于听墨白要赏了,顿时心中狂跳,强自按捺住心中狂喜,却又心中位顿,听殿下的意思,是从药丹和剑法中只赏一样。 离云纠结了,墨白的药丹之功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他能登堂入室,就是借助墨白赐丹之功,如果这事要是在道门传开,恐怕再能得一药丹,便是自己用不上,给宗门那也是大功一件,必能为他将来执掌太玄门铺下基础。 但他亲眼见识过铁雄拳毙旗蛮两位宗师之后,他就明白铁雄之强,不在修为,而在法。 相比药丹,有一门精妙法更为重要,可问题是,他有自知之明,当初他靠的是墨白的药丹登堂入室的,这辈子再想有所提升,希望不大。 他沉吟一会,又问了一句:“不知殿下所传妙法,离云能否外传?” “不能!”墨白摇头,若是他刚睁眼时,他会说可以,但如今不行了,他不能为自己创造敌人,害了自己人性命。 “那……”离云闻言,面色一黯,似乎做了决定。 另一边,铁雄眸光瞥了一眼老道,却是突然开口道:“药丹终是外物,虽可辅助修行,但宗师之道唯有勤修苦练方为正途,药丹岂能比得精妙法,你靠药丹登堂入室,如今唯有得一门精妙法,将来方可……” “放肆!”他话音到这里,墨白的声音却是陡然炸响,一股音波直冲铁雄,令得铁雄顿时脸色一白,一声闷哼。 离云见状大惊,忙躬身:“殿下息怒!” “简直无法无天!”墨白冷哼一声,又一挥袖子,一股劲风直袭铁雄而去。 铁雄身躯一颤,这一次嘴角竟直接溢血。 这一下,不止离云,两名黑衣卫也是变色,与离云一起,直接跪下:“殿下息怒!” 墨白又瞪了铁雄一眼,方才重新看向离云,沉声问道:“好了,说吧,你要什么?” 离云看了一眼铁雄,心中感激万分。 他知道铁雄这次突然插话,是在还他的救命之恩。 同时,他心中也开始狂跳起来,听铁雄的意思,如果能得殿下传法,他将来还是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对此,他并不怀疑,他很清楚,铁雄是殿下嫡系,更是殿下亲自教出来的,他说出来的话定然不假。 他也知道殿下为何会如此愤怒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道门都将为此而沸腾。 多少人一辈子卡在宗师境,不得寸进,别说真人,只是大宗师境那都与宗师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不想辜负铁雄这番心意,但他有自己的考虑,深吸口气,躬身问道:“离云斗胆求殿下能赐我父一法。” “你确定?刚才铁雄既然已经说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要传你的这门剑法,确实于你有大益,凭此法,若你勤修苦练,将来未必不能得大宗师之境。”墨白沉声说道,罢了。 “我确定,离云资质有限,当初凭殿下厚赐,方可证得师者,即便有殿下传法,要证大宗师境,也不知能否有这机缘,更不知何年何月方可。我太玄门一直以来居道门之末,历代祖师为求一大宗师,呕心沥血不可得,如今若能用我机缘换我门中一个希望,离云心甘情愿。”离云似乎想清楚了,声音诚恳。 “好,既然是你的选择,那我尊重。”墨白终是点头,却又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门法我可以赐给你,不是因为你这次功劳真的大到可以换这门法,只是机缘巧合,百草堂之战刚好于我目前处境有大益,所以这次如果你放弃了,那下次你再想换我的法,恐怕所需付出的会是这次十倍百倍。”墨白再次道。 “离云明白!”离云还是坚持。 “行,我会传你父亲一门法,至于将来能否有所精进,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墨白不再多说,转头看了一眼铁雄。 铁雄眸光抬起,与他对视一眼,墨白就此离去。 待他走后,离云愣了半晌,才慢慢回神,随即朝着铁雄走去,郑重躬身一拜:“多谢!” “恩当报,仇当了,无需如此。”铁雄摇头,随即闭目疗伤。 事实上,没有人比铁雄更清楚,自己其实根本没被伤到,方才墨白忽然出声,确实令他一惊,但第二击,他就知道了墨白的用意。 这是故意给他机会,让他还恩离云,否则墨白不想让他说的话,根本就不会容他说完。 铁雄心中复杂无比,他知道殿下这是担心他,就怕他欠着这份恩情,将来为了报恩而出事。 第571章 谁吓唬谁 正如墨白所料,在青年社诸位元老前脚踏出林公馆的门,后脚旗蛮那边就收到了青年社要全面作乱的消息。 旗蛮当然不可能坐视,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 山卫所,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金在成,与前两日已是判若两人。 从吐血昏迷之后,他就如得了一场重病,眼窝深陷,面色苍白。 不过,即便如此,获悉青年社的事后,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立刻拨通了租界当局的电话,通报了青年社正策划扰乱明珠稳定的情况。 “租界当局必须立刻抓捕包括林卫东在内的一众头目,并且移交旗国,否则,我将亲自派兵进入租界搜捕。”金在成腰杆挺直,目光变的凌厉。 徐明厚站在他身旁,听着他这话出口,立刻紧盯着他的面色,他听不到电话里的人说话,但能根据金在成的面色变化来判断。 果然,很快,金在成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徐明厚心知,租界当局必然是拒绝了旗国进军租界的要求。 只听金在成再次道:“我再重申一次,我方已经掌握证据,明王如今就窝藏在租界境内,就藏在林公馆内。贵方若不作为,我方将视贵方蓄意窝藏明王府要犯,严重违反了中立协约,在此,我郑重警告贵方,由此所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都将由贵方承担。” 说罢,他直接挂断电话,眼中杀气骇人。 徐明厚见状,立刻问道:“大帅,租界那边怎么说?” 金在成面无表情道:“他们拒绝我们进军,说我们没有在租界执法的权力。只答应约谈青年社林卫东等人,并且拒绝移交给我们。如果我们擅自进军,将由我们承担一切后果。” “不意外。”徐明厚点头。 随即沉吟片刻,开口道:“不能任由青年社乱来,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遏制青年社。” 金在成眼中杀气一闪:“看来他们是认为本帅真没胆量进军租界。” 说罢,直接就拿起电话再次拨号,徐明厚见状,连忙道:“大帅且慢。” 金在成眸光看向他,徐明厚快速道:“租界鱼龙混杂,青年社经营日久,我们即便闯进去,如果没有租界配合,也未必就一定能够拿下这些人。反而会因此背上莫大麻烦,现在当务之急,是遏制住青年社的行动,我们暂时先给租界施压,之后看情况再说。” 金在成闻言,微默,随即拨通电话,只说了一句话:“立刻行动,将租界围起来,随时待命!” 随着金在成的电话,旗蛮直接单方面出兵,直奔租界,很快就将租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直未受战争波及的租界,终于还是紧张起来了,贫苦百姓还好,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只能忍受,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租界里的那些外国人和租界里的富户,却是慌了手脚,一面到处打听消息,一面快速准备财物,带着家中老小前往后台处避难。 慌乱的并不知百姓,租界当局眼见旗蛮当真敢兵围租界,也坐不住了,一面联系背后国家施压旗国,一面慌忙派兵防御。 可就凭租界里的本国兵马,哪里能是旗蛮的对手,但没办法,打不赢也得摆出态度来。 在形势一促即发之下,租界当局紧急磋商后,还是答应金在成,会立刻控制青年社一众元老,并且答应搜查林公馆,搜寻明王府人。 金在成见状,也没有再强闯,但并不撤兵,依然给租界施压,做出随时闯入的姿态。 租界当局,不得不快速反应。 很快就找到了青年社一众元老,包括林卫东在内,都被带走了。 事实上,林卫东等人也并没有躲,他们也没想躲,落在租界手上他们并不怕,反之,若是躲了,让租界没了给旗蛮的交代,搞不好旗蛮真会冲进来,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明珠境内的租界,原本主要是由五国组成。 除了旗国和退出租界的大夏之外,另外三国都是远洋而来,分别是鹰国、金国、兰国。 这三国也是当世列强中,最为鼎盛的国家,论国力,他们自然不惧旗蛮,但他们所在国离大夏太远,如果劳师远征和旗国动手,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对旗国征伐大夏的战争,他们采取中立态度,不管谁胜谁败,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诉求即可。 所谓中立,不过是明面上的罢了,事实上,对于这场战争,他们也是乐见的。 暗中借助这场战争,任两国相互消耗实力,大发战争财的同时,又不断拿捏两国,获取利益。 当然,在大夏与旗蛮之间,他们对旗蛮要尊重的多,毕竟目前局势下,旗蛮实力更为强势。只说在明珠,租界当局对于旗蛮还是相当忌惮的,所以在旗蛮施压之后,他们也不敢无动于衷,只能对林卫东等人动手。 租界当局总副官都亲自出面了,陪同在他身边的都是身穿军服的各国将星级存在。 林卫东等人倒也没被捆绑之内,还是给了他们基本尊重的,见租界当局掌权者到了,皆起身礼敬。 租界当局现任总副官,乃是由兰国派遣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当值。 其人身材高大,相貌与大夏人有明显区别,因为国别文化差异,他们的名字与大夏周边取名方式不同,其名同音大夏“伍华”二字,所以林卫东等人都称呼其“伍华先生”。 “哼!”伍华面对诸人行礼,却并未如以往一般礼节周全,反而是冷哼一声,眼神在一众青年社元老身上一一扫过。 随后也不招呼众人坐下,直接将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下,便自己坐下了。 林卫东等人见状,对视一眼,面色也沉了下来,皆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持枪兵士。 “诸位,我警告过你们,不要给我惹麻烦,你们是忘记了吗?”伍华声音冷淡。 “伍华先生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等一向遵纪守法……”林卫东见一众人都不开口,他心头无奈,只得主动站出来道。 “我不想再多说废话,你们必须马上中止任何扰乱明珠稳定的行为。”伍华一抬手,直接打断林卫东的话,声音强势,干脆利落。 “扰乱明珠?这话从何说起?”林卫东神色不动,摇头答道,说罢又望向身边一众青年社元老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一听,皆摇头,齐汉山最先开口:“我看是有人诬陷!” “没错,这根本就与我们无关嘛。” 没一个人承认,皆是否认连连。 “莫非你以为当局是瞎子不成,上午你们的聚会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伍华身边一人站出来,面色铁青的手指着一众人,大声质问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好吧,我们上午是聚会了,但你们说的什么扰乱治安的事,真与我们无关,这是杜先生亲自下令,不是我们的主意。”林卫东几人这才改变态度,却仍然是一推了事。 “啪!”伍华手中拐杖又是重重一磕,立刻就有兵士冲进来,直接用枪指着林卫东一行。 林卫东等人当即脸色一变,目光扫视一周指着自己的枪,众人对视一眼后,全部望向伍华,林卫东声音冷了下来:“伍华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什么杜先生,我就问你们一句话,究竟答不答应中止计划。”伍华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林卫东眼神眯了起来,忽然寒光乍现,但随即收敛,苦笑一声道:“伍华先生,真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您想必也知道,青年社说到底是杜先生做主的,现在旗国大肆针对我青年社,到处扫我们的场子抓我们的人,我们倒是能忍,可这事惊动了杜先生,她已经下令整个青年社动手,我们也拦不住啊。” “这就是没得谈了?”伍华也不废话,眼中闪着杀气看向林卫东。 “你们呢?都和林一样的意见?”说罢,伍华又看向其他人,声音冰冷:“我明确告诉你们,旗国现在就等在外面,要求我们将你们交给他们,如果你们不识相,那……” “又怎样?”他话未完,忽然一众元老中走出一人,正是亓汉山,他眼中已是冷意森森,目视伍华寒声道:“伍华,在租界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先生,你就真把自己当话事人了?” “汉山,别冲动。”林卫东神色一变,连忙拉了一把齐汉山。 齐汉山却是一把将他胳膊甩开,在伍华和他身边一众人就要动怒的时候,齐汉山忽然一把拉过指向自己的枪,对着脑袋就顶了上去,眼中杀意毕现的盯着伍华:“来,你有种就让他开枪!” 伍华当即暴怒:“你找死!” “老子就是找死,你敢杀吗?”齐汉山冷笑:“老子既然敢跟你们来,还怕你们这一手?吓唬老子?行,那老子也来吹个牛,吓唬吓唬你,两个小时之内,老子要是出不了这个门,明珠乱不乱不好说,但租界肯定废了,你信不信。” 第572章 离开 “你敢!”伍华眼眸豁然瞪大。 “那要不,你试试咱们敢不敢?”这一次不是齐汉山,而是又一名大佬,站出来冷笑。 “伍华,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敢来你这,就不会不防着你这一手。不怕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咱们出不去这个门,立马就朝租界里旗国控制的区域下手。”又一人开口道。 “旗国?”伍华本来满是愤怒,但此刻听这话,当即就是面色一惊,立刻懂了青年社的意思,搞了旗国人,现在外面那些旗国兵士肯定要冲进来。 那到时候租界就真要乱了。 齐汉山一把推开顶住脑袋上的枪,口中斥骂一句:“给脸不要脸!” 说罢,直接回到座位坐下。 林卫东等人见状,亦是对视一眼,各自回位坐下。 场面沉默了一会,林卫东再次开口道:“伍华先生,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青年社绝对没有针对租界的意思,事实上,我们几人的性命也随时都在当局的掌控中,敢针对租界乱来,惹怒了您,咱们一个也活不了,这事我们心里清楚的很,自然不可能主动找死?” “这一次咱们的确是要针对旗蛮下手,也没骗您,的确是杜先生亲自下令,咱们根本就反抗不了,旗蛮这两日大举针对我们,已经惹怒了下面人,现在杜先生一出面,下面人已是群情奋起,咱们要敢拦,下面人会不会听倒是其次,关键是搞不好,他们反而会借着杜先生的牌面,直接反了咱们。” “这事啊,我们知道给租界惹了麻烦,但确实没办法,旗蛮搞的太过火了,完全是不给咱们活路,现在杜先生亲自出面了,咱们除了听命根本就没其他办法。今日我们对诸位有所得罪,也实在是无奈为之,还请伍华先生大度,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这番话出口,气氛总算是和谐了一些。 事实上,租界当局本来也没准备开枪,不过是施压罢了,租界里近百万人,他们外国人十分之一都占不了,九成以上都是大夏人,其中又不知有多少是青年社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租界巡捕房,若没有青年社点头的人去做,这租界治安根本管不下来,总不能把所有大夏人都赶出租界吧,只留他们自己,不说生意,就是吃喝拉撒都得瘫痪。 伍华深吸口气,挥手让兵士退下,气氛又缓和了许多,林卫东等人实际上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不过到这时,也安稳了下来。 “林先生,情况你们也清楚,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们,而是旗国人现在不罢休,如果真要闹大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也未必能够拦得住他们,一旦他们冲进来,你们的下场,想必你们心里有数。”伍华语气换了,虽然仍带威胁,但已没有刚才那般气势凌人。 “好吧,我们也不想让伍华先生为难,我们更不想搞事,只要旗蛮答应马上停止针对青年社,并且立刻释放所有在昨夜被旗蛮无辜抓捕的青年社成员,并对这场行动中死难者们做出交代,我们可以中止计划。”林卫东沉吟良久后,开口道。 伍华面色一黑,他很清楚,旗蛮绝对不可能答应这要求,旗蛮的目的清楚的很,就是为了逼明王出来,他怎么可能被青年社威胁而虎头蛇尾,若是如此,金在成恐怕就要下台了。 “我们可以出面,但谈话需要时间,现在旗国兵临城下,你们必须保证先中止计划,才能有一个和平谈话的环境。”伍华道。 众人一听,立刻就火了,这时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还真是林卫东先前说的,租界出面也未必能够制止旗蛮,而且租界根本就是敷衍,没有真正帮他们下死力的打算。 不用林卫东再说话,就有人开口反对:“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放任旗蛮再搞下去,这根本就是在断我们的活路,既然如此,那大不了一拍两散。” “对,我们青年社是没有旗蛮枪多,但我们人多!真把我们逼急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让明珠稳定我们未必能够做到,但让明珠乱起来,我们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伍华先生,别说我们没提醒你,我们真要没活路了,那恐怕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依我看,现在这种情况,伍华先生与其帮旗蛮对付我们,还不如放任我们去给他们找事,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被控制,当作给旗蛮的交代,外面怎么闹和我们没有关系。青年社家大业大,也不是就咱们几个做主的,这件事是杜先生下的命令,他们有本事去抓杜先生就是了。”林卫东最后说道。 …………………… …… 搞到这一步,谁都没办法退让。 伍华没办法,只好去找金在成,表达了林卫东等人的意见,同时就林公馆的搜查工作做了总结,并未发现明王府人存在的痕迹。 金在成怎么可能答应收兵,当场做出了要进攻租界的迹象,这下把伍华也搞火了,也可能是反应过来了,正如林卫东最后说的。 与其让金在成盯着租界不放,还不如让青年社在外面给他添乱,将这事往杜娟身上一推了事。 他和金在成算是翻了脸,并且最后还直接点出了,就算将林卫东等人交给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租界内的旗国人安全,恐怕会立刻受到青年社的威胁,如果金在成非要以强闯租界相威胁,那他暗示不会将林卫东等人交出来,这有辱他们国威,他们会将林卫东等人自己处理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金在成无奈,拿不到林卫东等人,他又何必强闯租界惹上大麻烦,而且租界里的旗国人已经遭受到了死亡威胁,一个个的施压山卫所,让金在成的压力更大。 最终金在成只能放狠话,明珠乱了,不止是旗国,租界当局的利益一样会受到眼中损害。 伍华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可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说是自己镇压不住林卫东等人,只能将责任推到金在成身上,表示会呈报国内,向旗国抗议。 总之,明珠还是乱了。 商铺歇业,码头停工,仓库被烧,钱庄被抢,学生游行,官员车辆被掀翻…… 大街上随处可见刀砍枪战,官员不敢上下班,甚至就连山卫所门口,都被粪车围堵,臭气熏天。 整个明珠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毫无法治,青天白日,大街上无一个良民敢出门,全是兵士与社团分子在躲猫猫。 夜晚爆炸上不断,各处火光惊起,处处枪响,杀声一片。 旗蛮是有兵,也有枪,可正如青年社那句话,他们有人,而且都是地头蛇,兵士一来,就到处一钻,虽然也被抓住了不少人,但青年社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连三天,整个明珠几近瘫痪,经济损失就不说了,各个码头已经走不了货了。 就连运送前线物资的车都寸步难行了,关键是整个明珠的乱象,已经完全打破了旗蛮一直一来宣称的占领后,能够维持明珠稳定,保障明珠生存条件的强势宣言。 金在成这个明珠主官,彻底恼羞成怒,一声令下,直接下了血腥镇压的命令。 一时间整个明珠弥漫在一片血腥味中,但有时候杀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情势进一步恶化。 原先青年社还对旗蛮畏惧,可眼见着旗蛮不但不收手,反而是要将他们彻底斩草除根,一众元老眼睛都红了,也彻底豁出去了。 这一次已经和旗蛮彻底翻脸,如果认输,他们恐怕活不了多久,唯有拼了,就拼旗蛮扛不住。 就在三天后的夜晚,青年社做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他们于当夜攻击了西区巡防所,竟是直接攻陷了巡防所。 随后驻军立刻出动了一千兵士,全副武装赶赴现场,原以为青年社又要跑没影了。 可谁料到,当驻军赶到巡防所之后,整个巡防所内忽然爆炸连天震响。 青年社好像疯了一般,竟然敢和旗蛮打一场伏击遭遇战,青年社短时间之内竟出动人数超过两万,从四面八方,将旗蛮驻军给堵在了爆炸连天的巡防所内。 一群乌合之众,竟生生将整个巡防所夷为平地。 在驻军四面泼油点火,朝着旗蛮中心地带,放冷枪,扔装满火油的瓶子,又有飞刀,飞箭,更恐怖的是,他们竟然不知从哪里弄到了超过三千条枪。 各种手段齐上之下,这只千人队,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全歼了。 若非援军反应迅速,他们恐怕当真凶多吉少,即便最后没有全军覆没,伤亡也高达数百。 这一战震惊了整个明珠,甚至连前线听闻都大吃一惊。 一千精锐兵士啊,就是战场上也可以打一场大规模的遭遇战了,却险些折在一群乌合之众手里,这让旗蛮情何以堪? 眼见局势乱到这个地步,谁都坐不住了,再也没人能放任金在成乱来。 搞到这个地步,明王的影子都没见到,明珠自己倒是快垮了,再让青年社折腾下去,旗蛮这个后方基地,真要废了。 租界当局不断施压,旗国本国人也被搞怕了,同样施压,要求金在成务必尽快结束乱象,没有办法,只能动了封锁边境的重兵。 实际上,他也绝望了,搞到这种程度,一个明王抓不抓到哪里能够比得上整个明珠得重要性? 即便明知大军入境,是放明王离开,他也只能红着眼睛这么做,事实上,他做不做都没关系了,山卫所新任主官已经在来的路上。 就在边境驻军动了得当夜,明王回望夜空下的明珠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夜空中。 而青年社也随之潜伏下来,没有再和明珠大兵硬碰。 经此一遭,青年社损失惨重,但各位元老却并不心疼,反而长出一口气,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们很清楚,经过这一次,旗蛮肯定还要持续对付他们,但至少绝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的将他们逼到五路可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更危险了,但同时也更安全了。 第573章 回京 “六爷,您回来了!”才黎明时分,阿九听到房门外的敲门声,打开一瞧,就见墨白正站在门口,不禁面色一喜。 “嗯!”墨白点头,直接走进他房内坐下,开口问道:“这边可还太平?” “六爷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您走后,就断了外界的联系通道,这几日深居简出,并没出什么问题。”阿九为他添上茶,忙说道。 “没事就好。”墨白进来时就已经观察过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此刻得到确认后,心中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六爷,您这趟可还顺利,铁大哥那边情况如何?”阿九站在他下首,轻声问道。 “不用担心,铁雄伤势已无大碍,具体的我稍后再与你说,现在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京。”墨白说着,一口饮尽杯中茶,直接站起身来。 “陛下莫非已经……”阿九闻言,当即心中一跳,却又收住话头,谨慎道:“六爷,消息确认了吗?这几日我们虽然断了外面的联系,但周边的动静,我们还是始终警惕着,并没发现国朝有大肆寻找我们的迹象。” 对于这一点,说实话,墨白自己也有些搞不懂。 宫里除了放出皇后病重的消息之后,就好像再没见什么动静。 他在明珠现身后,按道理国朝那些探子,肯定会拼了命的找他。 结果,自从百草堂一战后,国朝的人反而全部潜伏起来,不见踪影。 从始至终,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陛下的情况我心中有数,就算我亲自出手,也撑不到此刻。”墨白微默后,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摇头道:“宫里肯定会暂时隐瞒了消息,必然要等做好安排后,才会公布,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若是万一陛下还在呢?”阿九闻言,仍然不放心,道:“六爷,稳妥起见,要不咱们还是等消息公布之后再动身吧?” “不行,我们这一番安排,虽然尽量周密,可一旦等陛下崩了的消息传开,恐怕难保会让有心人怀疑,毕竟我离开和归来的时间节点,太过凑巧。所以,赶在消息还没公布之前就回京,能够少一些麻烦。”墨白沉声道。 阿九听完,沉默下来,明王府对陛下薨逝之后的情况,早有所预估。 早料到肯定会有人将陛下病逝的责任,往殿下身上引,毕竟殿下医道如此高明,世人皆知。 他们肯定会反问,为何殿下没治好陛下? 是徒有虚名,治不好? 还是不想治,不愿治? 对这些话,明王府还是不怕的,毕竟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只拿殿下一人说事,实在牵强,根本上不得台面。 而且人有旦夕祸福,殿下不是神仙,陛下犯病的时候,殿下不在京城,也算事出有因。 明王府真正要防的是,有人会将殿下与陛下的死挂钩,虽然拿殿下离京和回京的时间凑巧来说事,也很牵强,明王府也可以进行有力反驳。 但殿下明显不想给有心人任何机会,将他与陛下的死挂钩,甚至都不想让人往这方面去怀疑。 涉及到这点,阿九就不好再劝,他其实也知道,殿下心中对此次离京,避开陛下的病,是有心结的,殿下对此特别敏感。 见殿下心意已决,他也只好点头,却又想到什么,问道:“王妃也同行吗?” “举国皆丧,她当然也要回去。”墨白说着,回头看向阿九:“你不用担心,不管新皇是否容得下我,他位置还没坐稳前,是不敢对我下手的,经过黄庭府的事,他更不敢对王妃下手,安全上问题不大。” 阿九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妃之前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回京之后,林氏肯定是要派人来探望的,我担心王妃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林氏面前露了相,您看是不是将情况提前向王妃说明一下。” 墨白眉峰微蹙,沉默了下来。 林氏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会想通过王妃来搞清楚遇袭一事的来龙去脉。 到时候如果通过林素音的态度甚至是表情,察觉出一些东西的话,的确会有些麻烦。 “我知道了。”墨白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阿九望着他的背影,面上一缕不安浮现,他还是担心陛下仍然还在,若是如此,这一回京,前途难料。 但没办法,殿下心意已决,他也只能领命。 回去也并非是声势浩大的,依然是暗中潜行,以免京城某些人不欢迎他们回京,而在路上对他们下手。 这并不是笑话,墨白想回去坐镇京城,保证新皇顺利登基,稳住局面。 但新皇恐怕未必乐意见他回京。 …… 林素音的气色,相较之前已经好多了,当见到墨白进房来的时候,她不禁微征,脱口而出一句:“你回来了?” 墨白闻言也是稍稍愣神,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嗯,刚回来。” 说罢,走到屋内坐下,两人都回过神来,气氛又默了。 过了一会,还是墨白先开口:“这两天身子可还安好?” 林素音轻轻点了点头。 “我帮你拿下脉吧!”墨白将脉诊放在桌上道。 “我没事,阿九每天都有看的。”林素音抬眸看他一眼,轻声道。 “好吧!”墨白闻言,将脉诊又放到一边,倒了杯茶,才开口道:“我们得马上回京,阿九已经在准备了。” “回京?”林素音眉头顿时蹙起,她没问原因,只是问了句:“我能不去吗?” “嗯,要回去。”墨白知道她不想回去,接着道:“在上清山让你配合遇袭一事,因为不想让你费神,就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其中具体原因。” “你可以不说的,我没想知道,也没意见。”林素音眼中略疑,不知墨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事实上,明王府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也从没想过让墨白告诉她。 墨白抬眸看她一眼,稍默,继续道:“这和你回京有关。” 林素音闻言,眉目动了动,不再出声了,她知道,这次恐怕是必须回去了。 “前几日,宫里传来皇后病重垂危,急召我回京的消息。”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口,望着外面。 “什么?”林素音闻言,面色骤变,直接站起身来,盯着墨白的背影道:“这怎么可能,我记得离京时,母后的身体都还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 墨白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见她神情紧张不似作假,心底稍微和缓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林素音见墨白看着她不说话,便上前两步问道,说着又忽然神情一怔,盯着墨白,皱眉问:“你说前几天就传消息召你回京了?你之前是回宫去了?不对啊,你才走了七八日,如果母后生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去京城,母后也没事,其实真正病重的是陛下。”墨白再次转过头去,声音略低沉。 林素音闻言一怔,面上方才的紧张之色也随之放松下来,看得出林素音对皇后还是知道感恩的。 不过很快,林素音就意识到了墨白的话中重点,没有先前那般紧张,而是疑惑问道:“陛下病重?” 墨白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其实在他心里,并不愿意告诉林素音,他在定武病重时,选择离开的事。 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因为这些事,即便不说,最终她也会想到的,声音略带低沉:“其实在我刚回京不久,第一次为陛下头疼之症拿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陛下已病入膏肓……” 转过头去,将定武的病,以及父子相疑,到最后离京前进宫面圣时,发现陛下已油尽灯枯,导致他身处危局,必须离京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林素音一直没出声,只是有些愣神的想着墨白最后那句话:“如果不出预料,陛下此时应该已经归天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回去一趟。”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林素音缓缓坐了下来,直到门外传来阿九敲门声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向墨白,眼神里满是复杂,却一句话都没说。 然而,墨白和她对视之后,却是深吸一口气,沉默半晌,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我不想救,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林素音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墨白抬起脚步,踏出房门。 他不愿告诉她,或许正是不想看到她这种眼神。 …… 明珠的风波还远远没有平息,京城里消息灵通,不止权贵,连富贾都已经风闻明珠那边的大风波。 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明王能否闯关回京为皇后治病的事。 没有人知道,在人们眼中,还在明珠风暴中心,正与旗蛮上演一次次血腥大战的明王,此刻正坐在城门口正待查验的一辆马车内。 当车门打开,当明王摘下帽子站在车辕上,当他一头白发吹起,整个城门处,瞬间鸦雀无声。 吴守城牵来一匹马,墨白一言不发对着马车内的王妃点了点头,随即飞身而上,一挥马鞭,率先直奔皇宫。 待他绝尘而去,马车亦缓缓进城,城守处哪里敢让王妃下车,直接派了一队兵马沿途护送其直奔宫门。 第574章 皇后病重 很快,明王归来的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高墙大院、市井之间,亭台楼阁、酒肆歌栏之内,到处都在热烈讨论着旗蛮千军万马,挡不住明王一剑,胜战归来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京城好似曾经面对八百里报捷的消息一样,瞬间热闹。 只明王归来而已,就让整个京城百姓,好似对与旗蛮一战都乐观起来。 说起旗蛮时的语调不再事惊悚害怕,而是鄙夷与不屑,就连贩夫走卒,对旗蛮的称呼都从此变成了“小蛮子”。 这时候的墨白,并不会去关心这些,但他如果知道一趟明珠归来,会带来如此振奋人心的效应,想必会很欣慰,这正是他一直一来最期待的。 只是想不到,这一次无心插柳,却反而效果斐然。 其实也是因为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才让整个京城都注意到了明王,才注意到了明珠那边的情况,才切身为明王担忧,为他鼓劲。 一路快马狂奔,来到宫城门前,墨白没有停留,直接打马欲进。 “殿下请殿下稍待片刻,待请示陛下后方可入宫。”然而,宫城门前,却是兵马耸立,有内卫站出来,面色严肃,阻止墨白进去。 “还不让开?”墨白直接马鞭一指,大喝一声:“母后病重,本王奉旨回宫医治,你敢拦我?” 那内卫闻言,脸色一白,正欲再说什么,却只闻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殿下!” 墨白抬眼望去,不是张邦立又是谁,只见他盯着墨白目光满是复杂,墨白看向他与他对视。 张邦立深吸一口气,终是一躬身道:“殿下请入宫!” 墨白本来正欲打马,却是忽然又将手中马鞭往城门将士手中一扔,整个人化作一道幻影,直接从马背上消失,往皇后宫中方向而去。 “张总长,这陛下交代过……”内卫看着那空荡荡的马,看向张邦立神色有些无奈。 张邦立对着他摇摇头:“阁下放心,我自会向陛下解释。” 内卫闻言,顿时对着张邦立,长叹一声,嘴唇动了动道了一句:“明王此番归来,威势已更甚从前,还望总长万万慎之!” 说罢,其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张邦立回头看了一眼明王骑来的那匹马,随即接过将士手中的马鞭,直接上马,转身朝着宫内而去,方向正是御书房。 墨白比他快,身形连闪间,不一会,就已至御书房,他眸光扫向那座熟悉的御书房,脚步还是不由一顿。 御书房门口,侍卫林立,一望便知,皇帝正在其中。 当墨白眸光看去的一瞬,一道浑厚的气息立马笼罩整座御书房,墨白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身影一闪,从此处消失,朝着中宫而去。 当他身影消失,御书房内那道浑厚气息,缓缓收敛,隐约间有声音传来,正是国朝真人的声音:“陛下,明王直奔中宫而去了。” 稍默,一道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哦?回来了吗?朕先前正在担心他的情况,如今总算是平安归来了。只是他这性子太过毛躁,朕实在难以放心呐……” “明王一去多日,如今想必还有许多事不曾了解,陛下可需老道去见上一见?”真人闻言,声音清淡。 “嗯,有劳真人。”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 中宫。 门口竟有诸侍卫林立,墨白身形一定,出现在中宫门前,面无表情的朝着里面走去。 诸侍卫眼见墨白来了,顿时上前行礼:“殿下!” 墨白点点头,没说话,便朝里走,却只见侍卫在门口站成一排,其中一人道:“陛下有令,皇后病重,未持有通行令牌者,不得进入中宫。请殿下出示通行令牌。” “嗯?”墨白眸光顿时一沉:“本王奉旨进宫为母后治病,也不能进?” “不能,陛下有令,无令者不得出入中宫,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侍卫几人对视一眼,依然摇头。 “这么说,我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墨白眼神一厉,话音一落,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面前诸人扇去。 这一掌别说这些侍卫,就是一堵墙,怕也扛不住。 掌风还未拍下,众侍卫就已脸色突然煞白,却就在这时,墨白身前一道人影一闪,墨白掌风微顿,眸中金光当即划过,掌风顿时砸了下去。 “轰!”一声轻微闷响,墨白退后一步,面上顿时闪现凶光,一言不发,整个人忽然金光大盛,手中一柄长剑已然出鞘。 几乎只在眨眼间,墨白根本没有任何交涉,已是一剑迅疾无比,直朝前方人影刺去。 剑罡迎风就涨,锋利的锐气瞬间充斥整片空间。 前方是谁,自然是国朝真人,见墨白二话不说,就直接下杀招,便是他也是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一掌直接迎着剑罡横推。 便只见剑罡虚影犹如撞在一块铁板上,直接泯灭。 然而,当剑罡虚影泯灭之后,墨白手中长剑已至国朝真人身前,依然朝着他手掌刺了下去。 “嚓!”只听一声脆响,长剑直接刺破真人手掌,穿过他的身体。 “殿下何必如此?”国朝真人身影再次出现在侧方,竟是毫发无伤,不过眼神有些凝重的看着墨白。 墨白没有再动手,然而长剑却是慢慢举起,直指真人,声音平静,却让人心中发寒:“什么意思?” 真人眉头微皱,却是先对着被他救下的侍卫们一挥手,侍卫们早就脸色发白,看一眼墨白后,连忙离开。 “殿下,这里是皇宫,还请收了剑吧!”国朝真人沉声道。 墨白盯着他没说话,随即手中一闪,长剑已缠在腰间,转身便进了宫内。 真人面上愁容一闪,他能够分辨出,方才明王不只是动手,而是真的动了怒,甚至几许杀意都浮现其中。 微微摇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方向,也跟着明王踏步入内。 墨白没管他,直奔宫内而去,宫中并未有多余侍者,墨白一路前往内宫,竟只见两人。 墨白并不认识,两人见他,顿时一惊,随即上前见礼。 没有多加理会,只问清皇后所在,便快步上前。 终于在寝宫门口,看见老宫女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后大喜,连忙上前来:“明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母后呢?可还安好?”墨白没心思和她多说,直接问道。 “娘娘她……殿下快随我来!”老宫女眼圈一红,当即引墨白入内。 墨白快步入内,便只见寝宫内,皇后正静静躺在床上,整个人面色苍白,已然瘦脱了相。 这时,墨白也顾不得礼仪了,快步上前,抓起皇后手臂就拿上了脉,只片刻而已,他就满脸铁青,轻轻放下皇后手臂。 转身对老宫女道:“快准备一碗清水来。” 老宫女连忙去倒水,墨白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手中金光燃起,轻轻一震,就见那丹丸已化为粉末,投入水中:“帮母后服下!” 因为要动皇后的身体,墨白不方便,便让老宫女代劳。 老宫女知道墨白医术,也不犹豫,直接给皇后服下,墨白又取出银针,为皇后施针。 国朝真人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这边。 墨白也没理他,待针法完毕,他对老宫女道:“扶起母后。” 老宫女依言照做,墨白绕到皇后背后,自然不敢坐在床上,就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手掌上忽然青光大盛。 国朝真人望着那青光,眸子顿时一凝,他当然认得出,这是丹师独有的木之生气。 修出丹气不奇怪,可这世间,还没有同修木金两脉,还能都成就斐然的。 墨白的实力无需说,梅清风都死在他手下。 他的丹术恐怕就更无人敢怀疑了,真人这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墨白施展丹师手段,不禁凝眸紧盯。 他能察气血,能清晰感觉到伴随着墨白手中木之生气渡入皇后体内,皇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气息亦是逐渐平稳有力。 并没有多久,也就一会儿功夫,墨白额头已经见汗才收功。 再次将皇后平躺,墨白收了针,便只见皇后眼皮颤动。 “母后!”墨白轻声唤了一句。 皇后眼皮又颤动了两下,但只见两滴泪珠划过脸颊,又没了动静。 “殿下,这……”老宫女见状大急。 墨白看着皇后再次睡过去,沉默片刻,轻声摇头道:“无碍,母后太累了,需要休息,过一会就会醒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宫女闻言,眼泪也滴落下来。 “等母后醒了叫我!”墨白轻声道了一句,转身便朝着真人走去,脸色也再次化为一片铁青。 国朝真人与他走到偏殿,两人坐下,也无人来上茶,墨白满脸阴沉,并不开口。 “娘娘乃是因先帝突然离世,伤心过度,才至此境,非是人为所至。”真人终于率先开口。 “先帝?”墨白心中默念了这两个字,却并没吭声。 真人停顿一下,又道:“宫里还没准备好,后宫这边只有皇后娘娘知道实情,未免消息走露,又因娘娘重病的事,才隔离了内侍,布置了侍卫,管控进出。” 墨白依然不吭声。 真人最后道:“娘娘的情况,有让太医来诊治,但娘娘拒绝治疗,后听闻娘娘身上有殿下进的保命药丹,便给娘娘服了,老道见娘娘一时无忧,又知殿下归来将近,便没有再让太医过来。” “实话?”墨白终于开口了,只见他突然抬眸,眼中锐利金光让真人沉默片刻后才点头:“至少,老道可以保证未让任何人伤害到娘娘一分一毫,不论是侍卫还是减少侍者,都对娘娘无害。” 墨白稍默后,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欲走。 真人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墨白:“陛下临走前亲手写了一封信,命老道亲手交给殿下。” 墨白闻言,眸光顿时一缩,看向真人。 真人轻声一叹,未再多言一句。 第575章 先皇口谕 王妃一行进宫,没像墨白那般受到阻拦,直接就被放行了。 不过进宫之后,却没能直接去中宫,而是先被安置在了后宫一处殿宇中,说是要等皇后召见,方可过去。 阿九待兵士退出殿宇后,忽眯眼瞧了瞧门外,又召来身边随行的一名竹叶门宗师,两人低声秘语了几句。 林素音见状,便待阿九过来后问了句:“怎么了?” 阿九没有立刻回答,微沉吟,方道:“殿下先一步进宫,现在应该就身在中宫,按道理我们来了之后,应该可以直接前往中宫才对。现在将我们安置在这儿,有点不对劲。” “嗯?”林素音闻言,面色当即一变,眸光立刻望向门外,并不见兵马封门,看不出异状,又转头看向阿九,低声问道:“有暗卫在周围吗?” “有!”阿九点头,又道:“不过娘娘也无需担心,既然没有明着将我们扣押,就说明他们还不敢轻易朝咱们下手,可能是某人担忧压不住殿下,害怕殿下生乱,才会这样安排,以做提防。” 林素音闻言,沉默一下,问道:“墨白那边会不会出事?” 阿九摇头:“娘娘放心,还是那句话,既然没有明着扣押我们,就说明他们还有顾忌,不敢和殿下公然撕破脸。既然如此,那殿下就不会有事,我们这次回京,殿下根本没有其他想法,有人多心了。” 林素音听他语气平静,没再说什么,转身坐下。 阿九给灵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照应好王妃,转身退下又来到门口,眺目远望中宫方向,眼神沉思。 这种情况,他倒真的并不太怕,反而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觉得现在宫中做主的恐怕真的不是定武帝了,否则,又何需用控制娘娘这种手段来提防殿下? …… 御书房。 张邦立站在下首,躬身道:“陛下,明王妃已经在翠屏殿暂时安置了。” “嗯。”龙椅上的年轻男子轻轻颔首,稍默,又忽而问道:“总长,父皇之前可曾对总长有过什么交代?” “陛下是指明王?”张邦立抬头,看向上首那依然身穿蟒袍的青年,豁然正是曾经的老九,泰王。 “朕听闻父皇便一直觉得明王有不臣之心,或行祸国之事。如今朕初继位,对此甚为不安,不知当如何处置是好。”泰王还未正式继位,故还没改元立号,此时其尚有稚色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虑。 张邦立听得心中当即一沉,陛下果然还是容不下明王的。 其实在泰王下令将明王妃暂时安置在翠屏殿时,他就心有所感,担忧陛下会克制不住,有借明王妃母子逼明王谋反的意图。 所以,他留了心眼,待王妃等人一到翠屏殿,就立刻散了兵士,以防有兵士故意创造和明王府冲突的机会。 张邦立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先皇的意思,先皇在世时,都没敢轻易动明王,又怎么可能让未稳新君,贸然动到明王头上? 张邦立能够理解陛下对明王的忌惮,但这一次,他没办法附和,否则对不起先皇的托孤之请,严肃道:“陛下,老臣从未听先皇说过明王有不臣之心,先皇临终前只交代臣下,要告诫明王忠君体国,谨遵臣事,助陛下扫除外敌内奸,中兴大夏国朝。” “是这样吗?”坐在上首的泰王,盯着张邦立,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曾经被墨白扇过一耳光的脸,轻声道:“朕倒是有些费解,记得父皇曾因明王忤逆,削其爵位,怎么如今又好似将其视作托孤之臣了?” “先皇确曾剥去明王爵位,是因不喜明王冲动易怒,故而惩戒。但后来明王慑服道门,解国朝数百年之隐忧,陛下又念其功绩,复了明王爵。”张邦立知道,陛下已经不高兴了,但还是躬身一拜道:“陛下,明王不止是国朝亲王,更是道门大尊,身份非同一般。值此先帝薨逝,朝局不稳之时,万望陛下务必明辨忠奸,切不可中了小人挑拨离间之计。” 泰王闻言,盯着张邦立的眼神顿时一沉,不多时,却又平复,面色诚恳道:“总长提醒的是,朕初继位,国事尚不熟悉,幸得总长在旁辅佐,否则朕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国臣,自当忠君,老臣岂敢当陛下如此赞誉?”张邦立闻言,直接跪伏,三叩首。 泰王看着他的眼神,这才和缓了些,正自这时,只见真人身影自门外走来,泰王立刻看去。 便见真人对他轻轻颔首,泰王心中顿时一松,再看向张邦立道:“既然父皇有遗诏赐予明王,如今明王已归,总长便速速去宣吧!” “老臣告退!”张邦立抬起头,也见到真人来了,知道二人或有话说,便起身告退。 真人眼望着他从地下爬起出门,眼眸一闪,看向泰王,罕见的多言了一句:“陛下,张总张乃先皇之孤臣,甚得先皇信重,乃先皇为陛下所遗托孤之臣中,最放心的一个。” 泰王闻言,神色微顿,随即便点头诚恳道:“朕亦视张总长为股肱之臣,必多加倚重!” 却只一句,泰王便换了话题:“真人,方才听说明王曾与您动手,朕心中甚是不安,真人无碍吧。” 真人方才一句,已是心中不忍张邦立一世忠君而下场凄惨,才破例多言一句,自不会再纠缠这个话题。 迎着泰王的目光,点头道:“有劳陛下关心,老道得先皇恩典,得以再续数载光阴,经历此番生死,侥幸有所得,故一时技痒,与明王过了一招,擅自在宫中动武,还请陛下勿怪。” “真人深意,朕自然心知,真人再进一层,想必明王定然不是真人对手吧。”泰王对这话倒是信的,听闻真人又有突破,他是真心高兴,觉得真人定是在以这种方式,警告明王不得乱来。 真人闻言,只道:“明王能战败梅清风,老道便是侥幸有所得,又何敢大言称胜?” 泰王眸光一凝:“明王当真功高至此?真人有所突破,竟还拿不下明王?” “当世数位逍遥境真人,如果不真正分生死一战,谁也不知道结果。唯有明王的实力是真打过的,也正因此,他才能威慑玉清和太清。”真人抬眸,看向泰王,又道:“不过老道虽然不敢说胜明王,但也无惧就是。” 泰王闻言,眉头稍皱,真人话中意思,他听明白了,虽未必能胜明王,但保自己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人此番见过明王,不知情况如何?”泰王如果真要对付明王,也没指望就靠真人一人,真人护卫身边,能保自己安全就可以了,这么一想,便松开眉头,转而问道。 “陛下放心,老道已经将先皇之事告知,未见明王有何不妥。”真人颔首直接言道。 “朕继大统之事,他如何反应?”泰王眯起眼神,紧盯真人。 只见真人淡然点头:“明王问了是否先皇亲旨,老道答,然。他便点头了,表态明王府以及道门遵先皇旨意。” “就这样?”泰王眯起的眼瞬间瞪圆,掩饰不住的诧异。 “就这样。”真人道。 泰王禁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度了几步,脚步越来越轻快,忽然,他脚步一顿,轻声问道:“他可是知道明王妃已入宫?” “老道尚不知明王妃已入宫,想必明王亦不知。”真人轻声一句,随即盘坐蒲团,闭目不语。 ……………… …… 张邦立出了御书房,眉宇间不禁有几分苦涩凸显。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邦立在宫里一辈子了,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所谓托孤之臣,是权盛之始,何尝又不是落寞之始? 他倒不是恋权不去,而是放不下先帝嘱托,也放不下这国朝兴衰,然而,新君还未继位,他便让新君不喜… 吐出一口长气,快步前往中宫。 来到中宫门口时,见守卫已撤,他又是愁思满腹,明王先前硬闯甚至动手的过程,他岂能不知。 新君如此忌惮,明王却又如此强势,这如何能不生事端? 一内侍进去通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来人道,明王请他进去。 没能直入寝宫,而是在正堂等了一会,才听脚步声响,张邦立立马望去,便见墨白身影而至。 “见过明王!”张邦立拱手。 墨白面色低沉,只点了点头,便直接问道:“找我有事吗?” 张邦立站直身形,沉声道:“先皇口谕!” 墨白闻言,沉默一下,跪倒在地。 张邦立见状,眼神微动,这才开口道:“尔自小生于民间,朕虽未尽养育之恩,但尔终为大夏皇家子嗣,当以国朝兴衰为重。朕虽去,国朝仍在,新君仍在,尔当谨遵臣事,尽亲王之责,务必辅佐新君,定朝纲,平国乱,再现大夏中兴。若尔不遵,但有行差踏错,朕已留旨,举国皆诛!” “儿臣谨遵圣意!”墨白双手抱拳,叩首。 “殿下请起!”张邦立待其接旨,开口道。 墨白起身,与张邦立对视一眼,沉声道:“宫里打算何为为陛下归陵?” 第576章 信 “殿下,如今当称先皇了!”张邦立闻言提醒一句,却见墨白脸色沉闷,也没敢再惹他心烦,接着道:“宫里还再准备,目前暂定为七日后通报全国。” “还等七日?”墨白挑眉看向张邦立,语气明显不认同。 “殿下应该知道,如今局势不稳,贸然报丧,恐动荡不休,陛下也有遗命,宫里可酌情择日归陵……”张邦立语气也低沉下来。 “这么大的事,真能保证密不透风?与其给不轨之人时间准备作乱,倒不如趁谁都没准备好,直接快刀斩乱麻,定下局势为上策。”墨白低沉开口。 张邦立眸光略异,盯着墨白一动不动,好似在琢磨他说这话的心思。 “当然,我也只是建议一下,具体如何做,由你们做主。”墨白见状,也不多言,直接转身道:“你回去告诉那位,不管父皇这给本王的这份遗旨究竟是真是假,本王都认了。不为别的,只为大战在即,我不愿乱了国朝,让旗蛮得利。” 这话张邦立还是信的,眼神放松了些,郑重抱拳道:“殿下能这般想,实乃国朝大幸。” 墨白眼睑垂下:“你也无需给我戴高帽,你回去转告老九,答应不与他为难,为了国朝稳定,我能帮的也会尽量帮一把。但这并不表示我明王府今后,就是他任意驱策的马前卒了。这国朝至尊的位置,他能否坐得住,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们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说罢,墨白身影一闪,消失在正堂。 张邦立丝毫不奇怪墨白最后的强势宣言,甚至,当墨白说完最后这段话,他反而心中安定不少。 不是他盼着明王作乱,而是先帝在世时,都没能压服明王,单凭如今一封口谕遗诏,就能让明王俯首称臣,在新帝面前就此服服帖帖? 若明王当真如此,那事出反常必有妖,反而说明明王心中有诡异。 “不错了!”张邦立沉默稍许,低吟一声,转身离去。 的确,明王不但不添乱,而且还答应为国朝稳定做些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最让张邦立心中好感的是,明王方才接口谕时,主动跪倒的姿态。 他真的没想到,在陛下去后,曾经那些孝顺皇子考虑的都是自己今后,明王这个在陛下生前最为忤逆的皇子,反而对陛下能有几分父子真情。 …… 寝宫,皇后依然在沉睡,老宫女站在床头寸步不离的守着。 墨白见她还没醒,便拿了一个蒲团坐在一边,眼神盯着手中信,一动不动。 这封信,正是先前真人转交给他的那封定武亲笔。 “皇儿,你此番离京之所虑,朕已透彻了然。你之不孝所为,虽令朕又怒又悲,却终未拿你回京治罪,非不能,实不忍。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朕既大限将至,又何苦再责难与你。” “前尘往事,恩怨是非,朕无心也无力再去分辨,你我父子终究血脉难断。真人言,朕三日即去,朕亦免不了俗,诸多未尽之事,只能托于亲子。” “朕将去,大位归属谁人,朕终选泰王。非朕偏心于他,朕也知你才情武功皆乃朕诸子中,最为出色者。然你终归回朝太晚,朝中根基全无,若择你继位,恐朝堂瞬崩。朕几度思量,终择泰王继位。” “朕知你或心有不忿,但你必须支持泰王继位,辅佐其稳定朝纲。否则,朕即便去了,却也必将严惩于你,以你之智,想必能明白朕之手段。” “朕知你或以为不公,然朕实不愿见五百年大夏亡于朕子之手,若尔等能够争气,将来扫平内忧外患,国朝再度鼎盛中兴,朕九泉之下,又还有何不能闭眼?” 信不长,到此为止。 却只是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墨白心神动荡,久久不曾平息。 他没想到,自己一番所为,居然早已被定武帝看透。 更没想到,定武帝在最后时刻,居然会如此从容的选择了认命。 一个帝王,面对生死,居然没有挣扎,没有去翻天覆地的寻找墨白,争取那最后一线希望。 墨白心中不禁为之复杂,收起思绪,低头将信再次重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信确实不长,但每一句话,其中都包含深意。 警告与威胁,让墨白助老九继位,辅佐老九稳定国朝,这不出墨白意外,他也能立刻想到定武帝留的后手是什么。 既然定武帝看穿了墨白离京的动机,那自然是要拿这件事来威胁的,恐怕是留了遗诏于某人手中。 只要墨白作乱,就会将这件事公布天下。 如此一来,且不提能不能治墨白的罪,最起码墨白的名声算是毁了,到了他这般地位,名声很重要了。 墨白微微沉吟,并不见慌乱,眸光锁定在了最后一段话。 最后一句,虽然没有明说,但其中用“闭眼”二字,表明若国家中兴,他不会再插手墨白与老九之间争权。 似乎是在给墨白一个希望,现在不能争权,但将来若国家安稳,可允许墨白一争。 墨白微默,前面是棒子,后面是蜜枣,若墨白当真有心向上,怕是不得不照着定武帝划给他的路去走 然而,墨白神色却并未出现太大波动,只是眸光瞥了一眼信纸底部,未曾盖印…… 墨白心头却是有些复杂,定武帝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就他的帝王生涯来说,他也确实没有半分懈怠过职责。 即便到了最后时刻,都还在筹谋百转,用尽手段。 甚至,一个帝王居然给子孙后代开了个兄弟夺嫡的口子,即便只是个空头支票,即便只是忽悠,也着实能够说明,定武帝在最后时刻的不安与无奈了。 墨白不禁心中长叹一生,轻轻摇了摇头,将信折起,收入怀中。 “殿下,娘娘醒了。”忽然,耳边传来老宫女大喜的声音,墨白回神,当即起身,快步来到皇后身边。 只见皇后缓缓睁眼,眸子稍微转动了一下,迷茫渐渐褪去,最后定格在墨白身上。 “母后,儿子回来了!”墨白在床边跪下,轻声道。 皇后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却什么也不说,只剩眼泪缓缓从两颊滑落。 老宫女站在一边,也跟着落泪,又担心皇后伤心过度,在一边道:“娘娘,您不要哭了,殿下回来了,已经给您治过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出去看看,王妃她们也应该快要到了。”墨白转头看向老宫女,轻声道。 老宫女领命出去,墨白再次转向皇后,却见皇后伸出手来,他连忙伸手接过。 皇后握着他的手,很用力,指甲划破了墨白的手背,嘴唇颤抖着,带着哭音:“皇儿,你父皇……” “儿子刚刚已经知道了,母后,您刚大病一场,还未康复,切不可再起大悲,父皇不在了,宫里还有许多事都需要您坐镇。”墨白点点头,低声道。 “你为何不早点回来,你如果回来,一定能够救皇上的。”皇后泪眼婆娑。 墨白低下头,沉吟数刻,开口道:“母后,王妃怀孕了。” 皇后哭声一滞,望着墨白,墨白点点头:“您放心,母子安好,她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门外便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果然正是林素音到了,阿九等人在外面没能进来,老宫女只带着她一个人过来。 皇后见她,果然止住了哭声,让她近前问话。 墨白与她对视一眼,随即退出了殿外,留林素音陪着皇后说话。 第577章 筹谋 明王府。 直到夜幕时分,墨白拒绝了张邦立让他留宿宫中的意思,直接带着阿九等人离宫,回到了明王府。 宫里让他留宿宫中,自然是担心他走露消息,不过,见王妃并没跟着明王出宫,还留在皇后那边,这多少也算一种保证。 便也没有坚持他留下,任他出宫了。 墨白当然不是为了让宫里放心才让王妃留下,而是本来就准备将她留在皇后身边,转移皇后注意力。 回到明王府,走时还是留了几个下人照看府中的,院子里倒也干净妥当。 墨白回到房间,脑子里回想着离开时,张邦立告诉他,宫里还是觉得等准备好了,再发丧比较稳妥,同时隐晦的问了墨白一句,道门那边知道消息后,能否会生波澜? 对于发丧日期,墨白不会强求,事实上,他与宫里考虑问题的方式并不相同,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 墨白着重于军阀和旗蛮异动,对朝堂里的情况,他相信定武帝定然已经做过充分的安排了,要说出大问题,肯定是应在定武控制不到的军阀和旗蛮等人身上。 明王府。 直到夜幕时分,墨白拒绝了张邦立让他留宿宫中的意思,直接带着阿九等人离宫,回到了明王府。 宫里让他留宿宫中,自然是担心他走露消息,不过,见王妃并没跟着明王出宫,还留在皇后那边,这多少也算一种保证。 便也没有坚持他留下,任他出宫了。 墨白当然不是为了让宫里放心才让王妃留下,而是本来就准备将她留在皇后身边,转移皇后注意力。 回到明王府,走时还是留了几个下人照看府中的,院子里倒也干净妥当。 墨白回到房间,脑子里回想着离开时,张邦立告诉他,宫里还是觉得等准备好了,再发丧比较稳妥,同时隐晦的问了墨白一句,道门那边知道消息后,能否会生波澜? 对于发丧日期,墨白不会强求,事实上,他与宫里考虑问题的方式并不相同,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 墨白着重于军阀和旗蛮异动,对朝堂里的情况,他相信定武帝定然已经做过充分的安排了,要说出大问题,肯定是应在定武控制不到的军阀和旗蛮等人身上。 但宫里想法却不一样,他们反而更加着重于内部平稳,一朝天子一朝臣,定武帝虽然已经在倒太子的行动中,又一次为泰王清洗了朝纲。 但对于泰王来说,定武觉得他能用的人,他不一定就真的想用,定武觉得他不能用的人,他也不一定就不信任。 老九之前没当过太子,谈不上什么准备,如今骤然上位,还需要时间布置朝纲。 墨白皱眉沉吟片刻,起身来到墙上挂着地图前,目光缓缓聚集在了南粤。 不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墨白没有回头,听脚步他就知道是阿九。 果然,门推开,阿九亲自端了一壶茶来,为墨白倒了一杯:“六爷,请用茶!” 墨白转身来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沉声道:“待会你去二山四门几家在京办走一趟,就说我要见一见玉清、太清,还有四门主。” “殿下不放心他们?”阿九闻言,眼中一闪。 “嗯,虽然借灭黄庭府一事,让他们和林氏撕破了脸皮,但军阀不止林氏,另外几家同样不可小觑,这些人的后路并没有断绝。一旦陛下发丧,搞不好这几位会起什么心思,还是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一点。”墨白点点头。 说罢,又道:“给杜鹃那边也传个信,告诉他陛下已经去了。” 这件事,整个明王府除了陆寻义、阿九和铁雄之外,就只有杜鹃知情了。 之所以告诉杜鹃,是因为要做好监控道门的准备。 “还用交代别的吗?”阿九应命。 “不用,她提前就已经做了准备,知道该怎样安排。”墨白摇头。 “是,我马上去给杜先生传信。”阿九点头。 说罢,就准备出门,却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六爷,二先生还在林氏手中,我们该怎么办?” “我召玉清等人进京的消息一传出去,林氏那边自然就会坐不住的,陆寻义他们还需要再留在南军手上几天,我要借这事,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墨白道。 阿九很快明白墨白的意思,想了想,却不禁有些担忧道:“如果拖到陛下薨逝的消息公布,到时局势肯定会混乱,二先生他们在南军手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消息公布出去,林氏不但不会对陆寻义下手方,反而会立刻就放了他们。”墨白摇头。 阿九一愣,随即也醒过神来:“他们想让我们放手和新君开战,好祸乱国朝?” “当然。这时候,他们是不会扯我后腿的,只会想尽办法挑拨,帮我与新君打起来。”墨白神色平静,看向阿九道:“你无需担忧陆寻义,即便没有这么多因素,只要我们手中掌控住了道门,他们就不敢对陆寻义下杀手,最多也不过就是扣留而已。” 阿九心中安定下来,忽又记起在宫中的情况,将宫里暂时隔离他们的事,对墨白说了一遍,最后道:“便是没有其他人在中间搅事,宫里对咱们也极为不善。” “没事,我心里有数。”墨白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说。 阿九走后,墨白一人陷入了沉思。 军阀系、国朝系、道门系,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各自雄霸一方,再不似以前,国朝虽没落,但定武还在强力镇压的局面。 泰王上位,哪里能有定武的威望,他能勉强保持国朝系不乱就不错了,暂时是没有余力再去镇压军阀系的。 而道门系,虽然经历了诸多劫难,被墨白暂时慑服,看似靠近了国朝,但实则,定武走后,新君的威望也不足以镇压明王,明王所统属的道门,反而相比定武时候要强势了,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称雄一方。 可以说定武这一走,天下就将是全新的格局了。 道门系,墨白虽然经营日短,但多少还是有几分底气保持不乱的,毕竟他一路走来是打出来的威望,再加上杜鹃那边步步为营,暂时来说,他只要不将玉清等人逼急了,那几位不会轻易和他翻脸。 所以,墨白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他手中越发强势的道门系,弥补定武走后国朝威望不足的问题。 这几方还不能乱,至少在将旗蛮打出去之前,他必须遏制住军阀随着定武离去,而必将膨胀的野心。 墨白忽而起身,拿起纸笔书写,待放下笔,沉声道:“墨一!” 顿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墨一推门而入,拱手道:“殿下。” 墨白将刚写好的纸张,递给墨一:“你看看。” “这是太玄门的太玄剑?”墨一接过,看了几眼道。 “再仔细看看!”墨白眉头微皱,眼神扫向墨一,明显不悦。 墨一顿时心中一紧,连忙细看,不一会,忽抬头,诧异道:“这剑法好似有本门无极剑的影子。” “我改过了!”墨白面色这才和善了一些,点头道:“我答应了离云,助虚离子入道大宗师。你走一趟黄庭府,将此功给太玄门掌教虚离子,你虽以刀入道,但无极剑你也练的不错,过去后,帮虚离子一把,助他领悟此剑法。” 墨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给虚离子改的宗师剑法,却又苦笑道:“殿下,虚离子虽宗师久矣,但其根基不稳,罡气虽浑厚却驳杂,单凭这剑法,想让虚离子有所成,怕不是短时间之功。” 墨白赞赏点头:“你说的不错,法再精妙,也得一步一步来。不过虚离子的目标没有那么高,他们所谓的大宗师,其实在我看来,也还在师者境内,体内罡气并没有质的变化,只不过是将体内气丹经脉,长年打磨,凝练到了意念一起,气随心走的无碍地步。说到底,这还是师者,按我的看法,这没什么稀奇,每一个师者只要苦练得法,都应该能达到这种境界。” “真正的大宗师,应该如四门大尊那般,达到了宗师境的极颠,与逍遥境界的区别在于……”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一顿,没再说到逍遥境界上面去,而是转而道:“逍遥境界离你还太远,早知于你无益,总之,四门大尊,其体内气丹之凝练已经到了极限,已如金玉之坚固,单论催发劲力,已可直追当世的逍遥境界,只不过他们无法蜕变,以至于无法形成自己的大势方圆。但在我看来,要达到四门大尊这种大宗师的境界,其实并不比堪破逍遥境界容易。如果他们能够有一日进阶逍遥,那实力绝非寻常逍遥可比。” 墨一眼前一亮,抓住机会,连忙请教:“那不知,我们这一派,是否就是走的四门大尊这种大宗师境界?” 墨白瞥他一眼,知他怀疑自己就是走的这条路,道门皆知明王还未证逍遥,却能战真人。 “我说了,这条路的难度甚至要超过证道逍遥,能否走这条路,又能否在这条路上有所成,有所成后,还能否突破逍遥,都是未知数。我们这一脉,并不强求这种境界,最终目的还是证道逍遥。不过无论如何,打好根基,总是没错的。”墨白告诫道。 “是!”墨一抱拳应是。 “去吧,虚离子在师者境锤炼了一辈子,底子并不差,我只是将他所擅长的宗师剑法改动,添了些许无极剑的精妙,对他体悟自身关隘会有极大帮助。想他能做掌教,资质不会太弱,待虚离子掌握剑法之后,我这里有药丹一粒,你可赐他服下,他应当能有机缘更进一步。不过,恐怕从此就要止步于此了。”墨白又拿出一颗药丹递给墨一。 墨一接过丹丸,倒是未有什么惊讶,明王府一脉虽然也服药丹,但却谨慎的很,尽量避免丹毒沉淀体内。 “明日便走吧,见到杜鹃将此事告诉她,后续的事,就听她安排吧。”墨白轻声道。 第578章 你怎么想? 玉清山。 玉清才回来没几日,刚刚接到明王回京的消息,还在感慨旗蛮果然没能留下明王,就接到京城传来消息,明王有请。 来禀报的是玉清的亲传大弟子陈师道,此刻,只听他道:“明王才刚回明王府,就派其心腹阿九来找我们,应该是为了南军扣押陆寻义一行人的事。” 玉清点点头,略微沉吟后,皱眉道:“就不知明王此番召我们入京,是在震慑林氏放人,还是又要大动干戈?” 陈世道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毕竟陆寻义等人还在南军手上,明王总要顾忌他们的性命。” “说不好,明王府未必会主动找林氏谈放人,我觉得,明王府此番找我们,让咱们出面与林氏硬碰硬,逼林氏放人的可能性更大。”玉清摇头。 陈世道面上当即浮现一缕忧色:“前番打黄庭府,我们已经和林氏那边关系极为紧张了。此番如果我们再对林氏出手,怕是就真要和南军成仇了。” “你莫非还没看出来,明王本就存心在让我们与军阀结仇,断我们的后路。”玉清语气平静,话语中却是带着一抹忧虑。 陈世道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一会才道:“那不如先找个理由拖延入京,咱们私下和林氏沟通一下,让他们放人。” 玉清眸光一转看向陈世道:“没用,林氏不可能明王一回京,都还没与明王府进行交涉,就直接放人,那南军岂不威严扫地?” 陈世道闻言一想,也对,只要明王府拒绝交涉,那他们暗地里再使劲都没用。 “那不如就和那几家沟通一下,都以在闭关为由,派弟子先入京,看看明王的态度再说,如此一来,不管什么情况,也能有个缓冲。”陈世道想了想,又道。 玉清眸光中思虑翻飞,终究还是摇头:“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 “师尊……”陈世道还想劝。 玉清却一抬手:“你的想法很好,可你能保证那几家能与我们同心?别到时候,他们不答应,我们倒是在明王面前做了坏人。就算答应了,也不能保证他们私下里会坑咱们一把,表面上答应,实际上却暗中入京。” 陈世道略微惊愕了一下:“这并不是我们一家的事,真和林氏搞到彻底翻脸,对咱们几家谁都没好处,太清山和四门应该没道理不答应吧?” 玉清摇头,语气中有了几分萧瑟:“如果是以前的道门,你这样想当然没错,可如今的道门,又岂是昔日可比?” “师尊是指?”陈世道想了想,还是没明白玉清的意思,请教道。 玉清眸光转向陈世道,道:“世道,你应该知道,国朝用百年时间都未能将我们一百灵山慑服,明王却能够当尊的原因吧?” “这……”陈世道稍微迟疑了一下,这话题太大,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的,他想了想道:“总的来说,是梅真人的陨落,上清山的背离,让咱们一百零八山的情势大变,才让明王趁虚而入。” “不错。”玉清点头,眸光沉凝起来,遥望殿外夜空:“是情势变了,不管外部环境,还是内部环境都变了,可追根究底,还是我们内部变了。变在哪里?变在人心,上清山的背离,明王的横空出世,让被我们压制了数百年的四名门,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掀翻我们的野心。” “不管我们投不投明王,四名门是一定会投的,我们旗下的众山门也会有许多人投。到时候,我们不尊明王,明王又怎会放过我们?两家一旦开打,整个道门必将元气大伤,届时,不论输赢,我们没有了实力,在这乱世,都将下场凄惨。” 说到这里,玉清沉默了许久,很显然,想到这些,他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陈世道见状,道了一句:“师尊能让明王当道,也是为了整个道门大局做出的退让和牺牲,世人会理解师尊的。” 玉清闻言,不禁笑了笑,摇摇头,接回话题道:“我们二山也与四门一起投了明王,四名门掀翻我们的野心就会平息吗?不会,他们早就受够了被我们压制,如今正是重新洗牌的大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继续被我们压制?” 说到这里,陈世道便彻底明白了玉清的担忧,即便明知和林氏彻底闹僵,对道门大局不利,他们也不会顾及的,还是会站在明王一边。 反而是,一旦玉清这边表示了要反抗明王的意志,他们不但不会听从,恐怕会越发积极的去帮明王,以此来坚定明王压制二山,提携他们的决心。 陈世道不禁苦笑摇头:“四名门如此不顾大局,私心作祟,必会自食苦果,明王只需作壁上观,略施制衡之术,这道门怕是迟早要彻底落入明王之手。” 玉清闻言,站起身来,负手来到殿外,望着夜空,轻声道了一句:“也无需太过悲观,这乱世中,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结局。就如明王此次差点陷落明珠,所以将来如何,且静观天下便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自怨自哀,相反,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明王横空出世,虽然是我们道门劫难,但也未必不是机缘。其一身道家传承确有所长,若能趁此机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进步,对我玉清山的传承也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时刻警惕着,绝不能让四门反超了玉清山,必须让玉清山能够始终领先道门。只有如此,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我们都始终能有主动权。”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陈世道闻言,顿时正色一拜。 “回明王府,我即刻动身入京!”玉清点点头,身形渐渐变淡,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陈世道面前。 陈世道看着明王相召,师尊竟然星夜离山赶赴,心中感慨万千,又暗自振奋,正如师尊所言,不能悲观。 ………… …… “听说殿下召了道门数位大尊入京?”墨白一早进宫时,张邦立已经等在宫门口,此刻陪着墨白前往中宫,路上问道。 “嗯!”墨白瞥他一眼,随口说道:“他们昨夜就已经启程。” “昨夜就启程了?”张邦立闻言顿时一惊,他们虽有探子,但玉清这等人若不主动透露,他他们还没法立刻摸到他们的行踪。 此刻听墨白一说,他们星夜启程,张邦立不得不对墨白在道门的威望重新评估。 但随之,他又迟疑一下:“殿下不会是告诉他们……” 墨白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张邦立:“我如果告诉他们陛下的事,他们还愿意应召而来,你还用得着担心?” 说罢,墨白脚步一动,身形快速消失在张邦立面前。 张邦立面色稍顿,随之也反应过来,自己问的确实愚蠢。 殿下不会如此冒失行事,而且正如殿下说的,如果告诉他们了,他们还立马星夜应召,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也是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泰王那边也为之紧张,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又再次朝着中宫追去,他还有话要和明王说。 中宫。 皇后神色还显憔悴,但今日再见已未曾落泪不止,甚至还起床与墨白和林素音一起用了早膳,只是吃的不多。 “皇儿,你去见过你父皇了吗?”饭桌上,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墨白微默,开口道:“宫里还没打算立即公布消息,我暂时还没见到,我打算等一会去找张邦立再问问。” 皇后闻言,眼眸低垂了下,没再出声。 饭后,墨白一直送她到寝宫,张邦立又追来求见。 墨白正准备告退,却见皇后抬头看了眼老宫女和林素音,眸光在林素音的肚子上瞟了一眼,随即抬眸对林素音道:“素音,你如今有身孕,得多歇着!” “谢母后关心,素音会注意的。”林素音一时间没听出皇后的弦外之音。 墨白倒是看出来母后似乎是在支开林素音,便道:“有孕期间,也不能总躺着,不如就让姑姑配你到花园去转一转。” “是!”老宫女先领命开口了。 林素音也总算反应过来了,看了墨白一眼,见墨白对她点头,方才告退。 待她们二人出去,墨白轻声问道:“母后可是有话要对儿臣说?” 皇后眼神抬起,看向墨白,沉默了下,道:“周围有人吗?” “母后放心。”以墨白的修为,若有人偷听,他自然能发现。 皇后这才点头,却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听说如今宫里是老九做主,你怎么想的?” 墨白闻言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昨日还伤心欲绝的皇后,今日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转而,他便也释怀了,一国之后,又岂会真因伤心而什么都不管? “母后觉得儿臣如今应该怎么做?”墨白本想直说,但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反而问了一句。 皇后将目光定在他脸上:“老九确实是你父皇钦定的新君,此事本宫能确定不是作假。” “儿臣知道,在立老三为太子的时候,儿臣就能看出父皇心属老九,立老三,只是为了借老三与老大之间的争斗,替老九清洗障碍。”墨白点头。 “本宫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皇后又问道。 第579章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墨白不能确定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沉吟稍许,答道:“既然父皇已经传位于老九,儿臣自然遵旨而行。” 皇后闻言,眸光波动,又问道:“当真?” “母后面前,儿臣自然不敢欺瞒。”墨白点头,郑重道。 皇后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知信了没有,却是微默后,缓缓低声道:“你莫非不曾想过,即便你不争,老九今后还是会忌惮你,甚至容不下你。” 墨白闻声,点头道:“母后不必心忧,不管新君谁属,儿子确实无心干涉。但正如母后所言,儿子也不能不为将来考虑,儿子可以接受新君上位,但绝不可能毫无保留。将来,双方能够相安无事,那便最好。” 皇后听闻,却是骤然抬眸,紧盯墨白:“君君臣臣,何来相安无事?你难道不知,于新君而言,你这所谓相安无事,本就已大逆不道,何人为君,能容不臣之臣?” 墨白与她对视,眸光没有退缩,语气却清淡起来:“没有办法,如今局势下,儿子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若是事无解法,最终只剩翻脸一途,儿臣也未必就怕了。” 此话一出,母子之间很长时间都再无声音,良久,才听得皇后一叹:“既然迟早两不相融,那晚断不如早断。” “母后是说……”皇后这话让墨白心中一惊,皇后莫非真有让自己一争的心思? 说实话,墨白之前倒是未曾想过,毕竟皇后为定武帝伤心欲绝,感情绝非作假,她会背叛定武帝遗命? 皇后已垂下眸子,墨白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却沉默许久,方才抬头,眸光里尽是复杂:“你从前虽与你父皇多有不合,但你们终究是父子,你父皇便是恼你,也绝不会害你性命。可老九不同,其性子看似温谦,实则未必,恐怕不会念手足之情。本宫如今只剩下你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见你出事。与其坐等难来,不如趁此大局未稳,本宫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助你一番。” 墨白心底微颤,眸光下移,只见皇后双手牢牢纠缠在一起,指节都已泛白。 可以见得,皇后说这番话时,心里背负的重压。 稍默后,墨白抬头与皇后对视,轻声道:“母后无需如此,对于今后的局面,我心中已有计较。将来老九容得我也好,不容我也罢,最少他轻易都是不敢动我的。别说目前他还羽翼未丰,就算将来他坐稳了龙椅,这苍茫乱世,也由不得他乱来。” “你莫以为你父皇对你多有纵容,就小看了一国帝王之威。”皇后没他这么乐观,严肃警告道。 墨白点头,又摇头道:“母后,儿臣非是小看老九。而是就如今局势来说,儿臣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与老九共存。” 皇后眉峰微挑:“此话怎讲?” 墨白沉声道:“不瞒母后,这至尊之位,儿臣不是没有想过。即便儿臣不主动去想,明王府中一众臣属,也自会帮儿臣去打算。” “这是自然,从龙之功,自古以来便是人臣所求。”皇后颔首,并不对此,以为责难。 墨白点头:“可是几经思虑过后,最终儿子还是放弃了。一来是儿臣自小生在民间,长在民间,于朝堂之上无半分经营,即便想争也争不上。” 皇后却是皱眉,道:“若你担忧此事,本宫虽多年不掌事,但在朝中多少还是能帮上你几分的。” 墨白依然摇头:“母后且听儿子说完,朝堂之上还只是其一,更大的问题在于朝外?” “朝外?”皇后眼中波动,紧盯墨白。 墨白站起身来,眸中多了一缕凝重色,沉声解释道:“母后当知如今天下,早已四分五裂,满目疮痍,外有旗蛮铁骑踏我河山,企图以蛇吞象占我江山。内有四方军阀作乱,企图乱中取栗,雄心勃勃的要颠覆我大夏祖庭,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墨白转头,看向皇后,声音越沉:“母后,您试想,这些野心之辈,若知父皇已崩,会事不关己的坐望吗?可以预见,如今他们虽然还推不倒国朝这大旗,但这新君归属,必会会成为他们眼中的重中之重。” “皇儿莫非是惧了这些乱臣贼子,起了怯懦之心,不敢担此重责?”却不想皇后闻言,却是误会了墨白有逃避之心,顿时双眉立挑,眉目威严起来。 墨白闻言,苦笑一声,重新坐下:“母后误会了,儿臣不是怕了,才不敢坐这大位,而是这些人绝不可能容儿臣坐上去。他们好不容易的等到父皇归天,又怎还能容忍国朝再出一个强势君主?” 皇后心中火气稍顿,瞬间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口中不禁发声:“这……” 墨白垂眸,继续道:“老九年纪尚小,威严尚难压服天下,暂时来说,在内外之敌眼中,他还构不成威胁。这样一个幼君,是符合他们一步步蚕食国朝的策略的,也符合朝中诸大臣的利益,所以他继位,军阀或许会捣乱一番,让国朝越发衰败,但却并不会直接势不两立,朝臣也不会有太大抵触,会全力助他登位。” “可若是换成了我,那就肯定不同了,朝堂内外,必将统一态度,一致对付我。搞不好就将天下大乱,这国朝会否因此而崩,都很难说。” “故而,与其如此,倒不如暂隐为妙。老九即便不容我,但他只要还没统一这天下,还没收拾这乱局,就不会敢轻易和我翻脸,即便他固执一念,他手下的那些朝臣也不会任他胡来。在那些朝臣眼中,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至少可以把我推出去,当做抵抗旗蛮与军阀压力的挡箭牌。” 说到这里,墨白竟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向皇后道:“父皇之所以让我提前出局,甚至最终选择老九,其实也正是因为他早已明白,这大位老大、老三、老九谁都能坐,就只我坐不得的道理。而老大、老三、老九之中,又以老九最为符合各方利益,因此,最终这大位,才落到了老九身上。” 一番话,让皇后心底那刚刚升起的念头彻底浇灭,良久,方才抬头,对着墨白轻声道了一句:“若此,你便当真无为君之望了……” “这乱世为君,也未必就安稳。”墨白摇头,轻声叹道。 “可这乱世终有一日是要平定的,失了这次一飞冲天的机会,便将落得永世为臣的下场。你若是能自保,安稳度日那也便罢了,可你如今即将诞下子嗣,他们的将来又将如何?”皇后低下头,似乎喃喃自语。 ……………… …… 花园中。 林素音在老宫女陪同下,坐在阳光下,墨白出来时,只见张邦立站在她身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倒是没管张邦立,墨白眸光一扫林素音的腹部,眼眸微微泛起波动。 此刻,他当然明白了,母后为何会突然起心,让他一搏大位了。 原来,说到底,还是因林素音肚子里的孩子,让皇后心中生起了波澜。 墨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心中轻叹一声,即便皇后早已多年不问宫政,但最终还是免不了为了子孙后辈考虑的心。 “殿下!”张邦立见得墨白,连忙行礼。 “嗯!”墨白点点头,对着林素音眼神示意了一下。 林素音便起身,与老宫女回了宫中,墨白则直接在林素音坐过得椅子上坐下,轻声问了句:“有事?” 张邦立瞥了一眼他的神色,见其面色淡然,看起来心情还好,便道:“殿下,臣下有一事想问一问殿下的意见。” “若涉及宫中政事,便不必了,本王言出必行,说不干涉,就绝不干涉。”墨白抬眸望向阳光,声音依然清淡。 见他这态度,张邦立眼中波动,心中顿安,但却还是道:“殿下高风亮节,臣下深感钦佩……” “可以了!”墨白抬手打断,眼神转向他:“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政事便无需多言,不是政事,便直说吧。” “这……”张邦立犹豫了下,似乎想了想,才道:“殿下,我此来,还是因二山四门掌教入京一事。” 墨白闻言,并不出声,等他下文。 张邦立见状,便接着道:“按照我朝礼制,先皇驾崩,新君便当即继位,发丧一月后,再行登基大典。如今局势不平,故万事皆有变通,原未想召二山四门即刻入京参拜新皇,但既然他们已经被殿下召来,按礼制,当第一时间入宫觐见新皇,并将此次觐见载于史书。”张邦立沉声道。 说罢,张邦立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墨白一动不动。 墨白和他对视,却是半晌不语,好一会方道:“既然礼制如此,那照办便是。” 张邦立闻言,却是心底苦笑一声,本来那几位不来,也就便宜行事了。 可既然来了,那就必须得办,皇帝继位,合法性和程序性都是大过天的。 但没有墨白配合,他根本不敢直接办。 谁也不能保证那几位会乖乖承认新皇? 也没有谁能保证那几位不会知情后,将先皇已崩之事传出去? 更重要的是,他话中还有暗指,明王本人,回京后,两入宫禁却还不曾去觐见新皇。 墨白听不出来吗? 当然听的出来,事实上,他还知道张邦立的话没说完。 果然,张邦立又道:“即如此,便劳烦殿下将陛下旨意传达给二山真人与四门掌教。” 墨白也没拒绝,只道:“还有事吗?” “还有,不知娘娘如今病情可曾缓解,这先皇丧事与新皇继位事,以及宫中众多封赏事宜,恐还需娘娘做主。”张邦立低头再道。 这一次,墨白神色倒是波动了一下,微默后,只听他声音淡淡开口:“你不是说按礼制办吗?那就按礼制办吧,让陛下来请母后懿旨就是了。” 张邦立闻言,心中微动,总觉得墨白这话,有什么意味在其中,不禁抬眸打量墨白,却只见墨白又恢复了淡然模样,看不出端倪。 不过,这两件事,明王总算是有了答复,明王没有闹幺蛾子,他也算不虚此行。 当即告退,墨白注视他的背影,眼中波动了一下,忽而起身,走入中宫,召来老宫女问道:“姑姑,我记得,老九生母早逝,是由兰妃抚养长大对吧。” 老宫女听他问起,顿时神色微动,心中有所感,主动答道:“是,按照礼制,新皇继位,娘娘生为嫡母,当晋皇太后。” 墨白颔首,又问道:“那兰妃呢?” 老宫女毫不留情,直接斥道:“其虽有抚养新君之功,但先皇在时,其曾被先皇贬下贵妃位,直至先皇驾崩,其也未曾复位,按礼制,莫说太后位,便是太妃位,其也无资格晋。” “嗯。”墨白只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老宫女见他表情,却缓缓一礼,道:“殿下,老奴逾越一句,如今先皇已经去了,这宫里娘娘已然没了依靠。这宫里内外,娘娘又多年不曾理事,从先皇去后,至今还不曾有朝臣上门请懿旨,这实在欺人……老奴就怕有人心怀旧怨,会在位份之事上从中作梗,让娘娘委屈难堪。如今娘娘能指望的也唯有殿下了,还请殿下切为娘娘做主。” 墨白转头看向她,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甚至直接直言道:“你放心便是,母后该是什么位置,我不信有谁敢说个不字。兰妃该是什么位置,我也不信有谁敢说个准字。” 。m. 第580章 新帝不来 发丧日近,先皇驾崩的事,却依然处于严格保密之中。 平京城里一如往常,看似毫无异样。 墨白则确实如他所言,数日来,除了每日进宫向皇后请安之外,对其他事情,几乎完全不过问。 张邦立倒是每日都会来见他,也不是特意来见他的,主要是来中宫请见皇后,商量先皇后事,与新君继位的各种事宜。 果然,就算墨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关于皇后晋皇太后的事情,也并无半分意外,果然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有半分质疑。 晌午时分,微雨。 墨白站在门廊,负手而立,目光透过雨帘,似在想着什么事。 不远处,林素音从门内出来,左右张望一下,见墨白身影,便缓缓朝他走来。 孩子月份还小,林素音行走坐卧,都还不受影响,不过平素里,皇后心中着紧,倒是从不让其身边离人。 此刻,墨白回头见她一人过来,身边竟无伴侍,便知其怕是有事要与自己单独说。 墨白端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后,不待她开口,便主动问道:“是姑姑找你说母后的事了吧?” 林素音闻言,神色略愕然的抬头看着他,惊讶道:“你知道?” 墨白却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再次转头望向雨帘,轻声道:“她之前已经找我说过两次了,怕是没能满意我的答复,便又找你来说了。” 林素音闻言默了默,随后也望向雨帘,开口道:“姑姑也并未让我来找你,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我听过后,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妥,不能轻忽了。” 墨白颔首,他自然知道林素音口中说的是何事。 皇太后的位份是定了,但身为新君的老九,却是自先皇走后,竟再未踏足中宫门,始终不曾来见皇太后。 按照礼制,新君继位,为表大孝,是要亲自来参拜嫡皇后,跪请晋太后位的。 当然,他要是不来,那也没人能勉强他,只不过这就无疑表达了他与太后并不亲近的态度。 宫中毕竟是以皇帝的意志在运行,皇帝冷淡太后,其他人自然也会景随。 如此,太后虽有了位份,可日子未必就能有多好过,毕竟当朝太后,曾多年不理政事,宫禁内外并无什么太大势力,不可能与皇帝抗衡的。 老宫女对此心中极为不满,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墨白跟前已经提过两次了。 墨白只是答复她说“皇帝总是要来见的”。 老宫女没有墨白这么淡定,见墨白不急,便又找林素音说了,明显是想让她吹吹枕头风。 林素音见墨白不语,继续道:“新年时,母后为我撑腰,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教训过兰妃,当时情形之烈,我至今都不曾忘。母后与兰妃的积怨之深,绝非一般。如今新帝虽非兰妃亲子,但毕竟乃是至亲,又从小得兰妃抚养,必然是要亲近兰妃的,与母后冷淡倒也可以预料,可如今皇帝竟连表面孝道功夫都不愿做,今后其对母后的态度怕不仅仅是冷淡而已。” 墨白收回眺望雨帘的实现,转身背靠着梁柱,与林素音正面相对。 雨水斜飘,然在墨白头顶处,便自行划出弧线,纷飞两边,半点不曾湿到墨白发丝衣襟,只听墨白轻声道:“老九年纪虽不大,但却绝非愣头青,其心思谈不上深沉,可还是有几分隐忍功夫的,他还不至于连表面功夫都忍不下来,毕竟这事关孝道名声。所以,他之所以不来,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 林素音闻言,抬眸望着墨白:“猫腻?” 墨白点头:“除了有为兰妃撑腰的意思之外,他更多应按是做给朝臣看的。先帝还未发丧,他登极看似已是板上钉钉,但实则他心里虚的很。一方面,在他看来,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肯定是我。如今他这般做,故意冷着母后,有给我下马威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在借此观察他身边那些辅政大臣的态度。看看这些大臣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是会完全臣服于他的意志之下,还是会欺他年幼,阳奉阴违,忤逆于他。” 林素音眉峰微皱,想了想,道:“若说借此试探大臣心意,那倒也还罢了,可他给你下马威又是为何?既然明知你是威胁,又何苦在立足未稳时来刺激你?” 墨白眸中深邃一闪,又站直身体,望向雨帘,嘴角轻动:“谁知道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林素音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心底却没来由的发寒,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小腹,眸光却紧紧盯着墨白:“什么意思?” 墨白摇了摇头,沉默稍许后,方道:“我也只是猜测,他对我不满是肯定的,想除掉我的心也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真要动我,这决心也并不好下,即使下了这决心,他身边人也未必会支持。这种情况下,或许他会认为,试探我一下,再做决定,也是好的。” “我若能忍下,他也就安心了许多,至少证明我暂时是不敢与他翻脸的,他的位置也就坐稳了。若我不忍,露出了反意,那他也便就此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以除掉我为第一要务。” 林素音脸色微微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情绪,但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升起了忧色,嘴角动了动:“那……” 墨白又转过身,这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别听我说的吓人,我只是在做推论,而且只是站在老九的角度做推论罢了,事实上,很多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很多,但真要做的时候,却又百般难断。就比如老九这般想,的确是不错。可我忍了,他就真能安心了吗?也未必,或许反而对我忌惮更深,毕竟我是什么人?怕过谁来?为何此刻要这般隐忍,是否正好证明了我心中有鬼?” “又或者我不忍,直接打上门去,他又真有这个胆量,敢不顾一切的和我闹个翻天覆地?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老九啊老九,终究还是没跳出一心谋略,却忽视只有压倒一切的实力,才是扫平一切障碍的硬道理。” 说到这里,墨白转头望向御书房方向,声音平静下来:“站在老九的角度,要对付我,并没有错。他要动我,要么在我入京时,还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发难,先动手再说,不管后面有多少麻烦,先拿了我的人头,再去计较。当时不敢做,那就收起一切心思,强大自己,待有了足够实力,再来雷霆一击。这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空想,还自以为乃是帝王心术,这是在走父皇的老路。” 听墨白说出这一段,林素音眸光落在墨白负手而立的笔挺身躯之上,心头不禁波澜动荡。 或许从前,二人少有这般谈话的时候,林素音见过墨白的霸道,见过他的勇武与威严,却少见他淡然而立,却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概。 似乎意识到自己心头异样,林素音连忙收回眸光,略微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稳定了心绪,仔细琢磨了一番墨白刚才的话。 有一点倒是听明白了,墨白并不以新帝的心思为惧,并不认为危机已经到来。 说来去,新帝是有动明王府的心思,但说到底,最终也只能想想而已。 如此,她倒也就安心了,想到这里,她心头又当起涟漪,从前她并不惧死,可自从有孕后,她察觉到自己变了,开始求安稳了。 手在小腹摩梭,一会后,她才轻声道:“既是如此,你准备如何,母后那边这些事,自然是不会亲自与你说的,但心里肯定也是委屈,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 墨白没回头,但心底却是在琢磨,林素音来这一趟,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会认为林素音是将自己当作墨家人了,毕竟先前林素音曾拿帮他演戏,作为梅家人的命与他交换时的冰冷,还历历在目。 或许只是因当初母后曾在宫中照拂她,所以她心中有着一份恩情在吧。 墨白如是想道,眼睑微垂,平复心头波动,开口道:“玉清他们今晚就到了,届时我会去见老九一面。” “嗯!”林素音得了答复,便自起身。 离去前,却又停住了脚步,沉默了一会,没有转身,只听她低声道:“我听说陆寻义他们如今在我爹手上?” 墨白回首,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谁告诉你的?” “听张大人说的。”林素音依然背对着墨白。 “张邦立!”墨白眸中有冷色一闪,默了默,才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 林素音默然一会,抬起脚步,朝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要不,我给我爹去信一封吧。” 墨白嘴唇动了动,但最终看着她的背影,还是颔首道了一句:“若能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林素音闻声,没再说话,抬起脚步,缓缓离去。 墨白看着她被老宫女迎上,搀扶着走进殿内,再转头看向雨帘,默然不语。 去信一封? 有用吗? 当然没用! 林华耀能否放人,不会因为林素音的一封信而决定,但墨白确实不忍把这话再说出来。 他在这方面,确实已经伤过林素音不止一次了,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冰冷。 第581章 可另择英明之主 从清晨开始的降雨,一直到黄昏时分,不但未曾停下,反倒是下的越来越大。 笼罩在雨势中的这座已然竖立数百年的古老宫城,依然如往日般,威严而神圣,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只是住在这宫城中的某一些人,却不约而同的站在窗口门廊,默默望着那仿佛要将天宇炸穿的惊雷电闪。 或许这一刻,不论是新帝,亦或明王,在这看似平静,却实则心机百变、刀光剑影的宫城之中,心里都不可抑止的想到了那在乱世中挣扎一生,殚精竭虑却功勋甚少的定武帝,多了几分感伤。 不过,走了的人,终是走了。 活着的人,终是还要继续未完的路。 御书房。 老九犹如曾经的定武帝般,负手而立窗口,远眺苍穹。 张邦立与数朝臣,也如曾经对待定武帝那般,躬身在其身后,恭敬待命。 真人阁下,亦未有不同,依然如往昔般,在御书房一角,默默盘膝蒲团上,闭目不语。 除了御书房的主人变了,这间阁楼内的一切,都未曾变。 却是突然,真人陡然睁眼,眸光略过诸人,直射窗外,口中轻声道:“来了!” 殿中张邦立等人,皆是脸色一变,转头望向真人。 老九亦是豁然转身,盯向真人的瞳孔已然收紧,真人与他对视,轻轻点头,重复一句:“六人皆至!” 老九未语,却是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望向张邦立诸人,几人顿时躬身一礼,继而快步退出书房。 不多时便只听闻,御书房周围大片脚步声响,其中不时夹杂刀兵锐鸣之音。 老九面色稍缓,再次转身看向窗外,依稀可见,夜幕中,伴随着电闪之光,除了御前禁军侍卫正在紧急备战之外,更有着不知多少道身影,在雨幕中翻飞腾挪,消失在御书房周围各个角落。 见这一幕,老九面色终于又复平静,不多时,便听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入得一人,正是方才出去的张邦立。 只见其快步来到老九身后,躬身道:“陛下,禁卫与内卫皆已布置妥当。” 老九稍顿,望着雨幕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身,眸光在张邦立身上定了一眼,又看向真人,稍默后,轻声开口道:“朕自知,今夜或有性命之危,朕膝下却无子可继国朝,真人阁下乃我大夏护国之柱,张总长亦为先皇最为信重之臣,故而如今,朕亦只能拜托二位,若朕当真难逃今夜之劫,陨于贼子之手,请二位务必于我皇室之中再择明主,用心辅佐,唯望其能德才兼备,中兴我大夏,如此,朕亦可于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谢罪。” 说罢老九竟是向着二人一躬到地。 真人眸光顿时一凝,张邦立更是当即大惊失色,拜倒在地,叩首道:“吾皇放心,臣纵粉身碎骨,也决不容任何人伤到陛下龙体半分。” 真人深深看了老九一眼,却是手持道家揖法,缓缓闭目道:“陛下无需多虑,老道但有一息尚存,便定保陛下安危。” 老九闻言,便是起身,先看了真人一眼,见其已闭目坐禅,便又将目光落在张邦立身上,随即上前亲自扶起张邦立。 最后长长一叹,重新转身望向窗外。 而在他身后屹立的张邦立,却是额头冷汗不住滴下。 显然被刚才一幕吓的不轻,其实别说是他,就连真人阁下都被逼到动容,不得不发誓以命保新帝,足可见老九方才那番话,有多么令人惊骇。 什么叫做,朕恐难逃今夜之劫? 分明就是已经直接指出明王就是那狼子野心要弑君的贼子。 又说什么朕故去后,拜托二位另择英明之主。 这话就更是诛心之语了,若今夜陛下都陨了,那作为力保陛下无恙的真人阁下和张邦立又岂能还活着? 若他们二人真还安然无恙的活着,那岂不证明,他们便是暗通明王弑君的同谋? 最可怕的是,老九居然还说让他们另择英明之主,一国之主,是他们可定夺的?若真如此,岂非更加证明,他们有把持国朝之意,而故意弑君? 这番话处处暗藏机锋,可以预见,若陛下当真今晚有恙,这陛下临终前的番话一旦传出去,足以立时令张邦立与真人身败名裂。 别看这番话是在殿中说的,旁边好似无闲杂人等,但张邦立肯定,陛下一旦稍有闪失,这番话,立时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公传天下。 越想的深,张邦立的冷汗就越来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 望着身前那道还年幼的躯体,他心头惊惧夹杂,更多是苦涩万分。 他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要退出这片奋斗了一生的宫城,彻底离开权利中心了。 说实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邦立自知,自己迟早是要落幕的。 尤其是他向来主张不与明王翻脸,陛下容不得他是迟早的事。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位尚还年幼的君主,居然会选择在这时候和他撕破脸。 要知道今夜宫城驻防可全在他手上,不过随之,张邦立垂下的眼神里苦涩更浓,是啊,他张邦立便是不满又能如何? 正如先前所言,只要陛下今夜稍有闪失,他张邦立便注定身败名裂,甚至让历朝历代都是尽忠职守,荣誉滔天的张家满门,从此背上千古骂名。 想到这里,张邦立不禁再次打量身前的新君背影,凝视良久,最终一言不发。 新君的手段令他惊讶,也让他敬服。 或许先帝也看错了,新帝未必真如先帝的性子,擅隐忍,相反,新帝锋芒早已惊天,行事大胆惊人。 这一刻,张邦立甚至觉得,新帝行事比明王都要疯狂。 这种疯狂,让张邦立心中惊惧,也让张邦立无比忧心,是的,新帝谋算无双,算准了他与真人都必须顾忌生前身后名,绝不敢反。 用如此手段,既将他赶出朝堂,又逼迫他在今晚不得不效死命力保新帝无忧,但如此手段,实在太过急迫了。 他张邦立的确是先帝的旧臣,陛下觉得他是绊脚石,要赶他走,提拔亲近心腹,这是可以的。但如何不想想,先帝留下的旧臣,虽然是绊脚石,同样也可以用来制衡他人。 老九站在窗前,他并不知道身后张邦立的想法,或许也并非完全不知,但他却早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此刻,他心底同样思绪翻滚,今夜宫中有客来,却不知此客是善是恶。 老九深知,若今夜乃是恶客临门,一旦有丝毫差池,张邦立和真人未必就真的可靠。 张邦立向来主张不与明王翻脸,处处压制他欲动手对付明王的心思,真人表面上看无所动作,但实际上,老九却知道,真人一直在照看中宫。 先帝去后,老九其实就已经起心要让太后随先帝而去,他很清楚,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他一条心,然而数次手段,却尽皆未能成功,老九当即警觉,不用细查,他便知,乃是真人作梗。 甚至真人也都未曾掩饰要保太后的意思,无奈,最终他只能罢手。 也正因此,他拿不定真人与张邦立,甚至一些旧臣的心思,最终他不敢在明王进宫时,轻举妄动。 可今夜,他不能忍了,如果真人与张邦立等,当真有助明王之心,那他今夜恐怕真的危险了。若命都没了,其他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不得不直接翻脸来震慑真人与张邦立,让他们知道,如果今晚自己出事,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至于真人与张邦立会否心怀不满,他已经顾不得了,经此一遭,张邦立肯定是要清除出朝堂的,可以不用计较,唯一便是真人…… 想到真人,老九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若有办法,他也不愿与真人闹得不愉快,可是没有办法,他很清楚,真人追求的不是权力,而是长生。 相比明王,他能给真人的实在不多,既然予不了利,就只能施加以威,敲打镇压。 不过,他倒没想过要对付真人,一来真人无可替代,二来,他相信经此一番敲打,真人当不可能真的冒着一世功德尽毁,甚至背上千古骂名,来行那谋逆之事。 至于真人对他会心怀不满,这一点,他倒是不在意,真人不管是否心怀不满,终究是国朝真人,不可能背国朝而去,这一点是肯定的,只要还是国朝真人,那必然就得为君主所用。 想到这里,老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只要将来自己能够除掉明王,真人自然也就会断了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御书房中,每个人都想法深沉。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躬身禀报:“陛下,道门诸位掌教入京,已至宫门口,请求入宫觐见。” 声音传来,无论是老九还是张邦立都立时收起心思,眸光凝重起来。 “传!”老九深吸一口气,转身踏步,走到龙椅前,微顿,才缓缓抬头,轻声道。 ………… …… 狂风暴雨,宫中有客来! 二山四门的掌教终是进京了,并且果然不出玉清所料,最终所有人都来了,没有一人缺席。 第582章 受惊 站在宫门口,六人无需打伞,亦未带随从,均是负手独立一方,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均未有半分出乎意料之色。 “诸位道友倒是不慢!”玉清和太清,自然而然又站在一方,玉清含笑抱拳开口对四门尊者道。 这话无疑是在讽刺四门尊者巴结明王。 四门尊者也是报团,由谷家主淡淡开口:“我等本就离的近,自然不慢,倒是二位,山高路长,竟也如此之快,倒是很让谷某意外。” “哈哈,既是明王相请,想必定有大事相商,玉清又怎能不放在心上,闻讯便当即动身,这才竟敢慢赶而至,不想居然与诸位刚好碰上了。”谁料玉清突然话锋一转,又暗讽四位不拿明王的话当话。 毕竟你们离的近,按说早该进京才对,居然与我们一起到,这岂非就是故意拖延? 四门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皆是心头怒火膨胀,暗道“好一个不要脸的玉清,这种巴结明王的话,居然也说的出口,简直无耻。” “既然道友知道是有大事相商,我等又如何能不重视,不过既是大事,自然要等人数到齐方可商量。未免有人小人之心,无端揣测我等,我几家才特意在此等二位一起进京,却不想,我等好心一片,竟还真被小人揣测。”谷家主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就还以颜色。 “原来如此!”玉清闻言,倒也不生气,没占到便宜倒也不介意,只是哈哈一笑,便不再多言。 事实上,此次入京,大家都猜到肯定是与明王要对付林氏,要回陆寻义等人有关。 这几位自然不愿意继续和林氏干仗,本心里都不愿意来。 互相之间,也都暗示对方,自己此番绝不会入京。 但几人都老奸巨猾,左思右想,都害怕自己不去,对方却暗地里跑去了。 所以防着对方阴自己一把,也抱着阴对方一把的心思,结果大伙都来了。 两方人马目前还并不知道这座宫城已经换了主人,皆是心怀警惕的打量着对方,互有算计。 入了京,自然是要先入宫觐见的,这是规矩,几人自然遵循。 不多时,城门洞开,几人鱼贯而入,直奔御书房。 然而一入宫城,未行多远,几人却是脸色微变,即便双方互有间隙,此刻却是不禁互相对望一眼。 太清更是脚步微顿,面色紧绷,率先开口吐出两个字:“不对。” 闻言,余者五人皆未出声,然而,脚步却是不自禁的开始放缓。 几人眸光望向宫中深处,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 宫中看似平静,但气势层层递进的森严与恐怖气息,却瞒不过他们的感知。 他们入宫不是一次两次了,宫中防卫森严他们不意外,但这一次,这防卫之中竟似有万钧之中,一股在战场上才有的凝锐杀意,已然非凡。 他们几人皆非凡辈,刹那便察觉不妥,一股沉重的危机感朝他们袭来,越来越重。 几人脚步越来越慢,浑身气息不自禁的开始凝聚,别看他们虽然不信定武帝敢对付他们,轻描淡写入宫,但实际上谁又敢放松警惕? 御书房中,真人已经睁眼,忽然开口道:“陛下,宫中防卫过于深沉,未免几位道友多想,再生事端,恐怕老道得去迎一迎。” 说罢,他看向新君,老九闻言,眼中忽闪一下,竟未立刻应允。 张邦立心头一动,就要说话,但想到先前老九的敲打,又不禁忍住,没有出声,只是眼里满是担忧。 他知道新帝现在恐怕在犹豫,要不要直接逼那几位动手,好直接拿下。 心中着急,他不禁看了一眼真人,却见真人也没有再说的意思,只等老九开口。 却就在这时,忽然真人眉头又是一动,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语。 老九注意到真人的动静,略微凝眉问道:“真人,出什么事了?” “无事了,明王殿下已经过去。”真人轻轻摇头,回道。 老九眼神一闪,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 玉清二人与四门尊者不再对峙,几人气机甚至相连,很显然,在这种环境中,几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了联合。 就在几人已然警惕到了极点,随时可能逃向宫外的时候,忽然几人同时面色一动,眸光远眺宫禁深处。 便只见,雨幕之中,一道身穿黑色身影,伴随着电闪雷鸣,出现在远处,只眨眼时分,却已逐渐清晰,再定眸,更是已至近前。 迎他们而来的禁卫,甚至都还未察觉到有身影临近,就只听身后那几位真人大尊,已是抱拳朗声道:“见过明王殿下。” 禁卫闻言,这才慌忙向几人行礼方向看去,明王已然而立,站在雨幕中,浑身却无半分染水,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明王挥手:“带路!” “是!”禁卫立刻起身,前面带路,同时派一人快速前往御书房,启奏明王同行求见。 “殿下!”禁卫前行,玉清六人却是迟疑,只盯着明王。 “放心,不是针对你们。”墨白自然知道他们担忧,轻轻摇头。 几人眉心更紧,哪里能够轻易相信,对视一眼,依然迟疑不决。 “路上说!”墨白不管他们,直接转身道。 几人闻言,看着墨白已率先而去的身影,几人面色深沉,放在他们面前两条路,一,跟上去,二退回去。 最终,玉清率先抬脚,跟了上去。 太有犹豫了一下,却是谷家主盯了玉清背影一眼,随即跟上,这般一来,诸人无法,只得跟上,但一声气机却是不散。 几人速度不快,追上墨白后,玉清忽然伸手,在身前一划,便只见一道青色玄光陡然亮了起来,犹如一把巨伞,笼罩在几人上空。 这巨伞,足有三米方圆,空中雨势颇急,然而雨珠却犹如遇到真伞,直接顺溜而下。 “宫中不得动法!”墨白抬头看了一眼这伞,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平淡,盯着玉清道了一句。 可玉清此时哪里还能管这些,平时他肯定心有顾忌,可此时此刻,生死之危,他顾不得了。 伞下,说话声,竟传不出去,真好如神仙手段。 说实话,看到这巨伞,墨白也微微吃惊,当初在明珠,他为了救人,撑起金钟,方圆两米而已,却只一瞬,就被击碎,而玉清这道光盾,封锁四方,掌控方圆之势,却是并不多么吃力。 由此可见,墨白的修为与他的差距还是极大,不过墨白倒也并不多么诧异,他虽然做不到,但却未必打不破。 “殿下,还请明言宫中这阵势,究竟若何?否则,我等几人恐不敢再继续踏足。”玉清也顾不得气度了,面沉如水,直接摊牌。 这一次,就连四门也与他站到了一起,墨白倒未曾生气,说实话,他们能跟上来,墨白就已经很满意了,也知道,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闻言脚步稍顿。 几人跟着停下,目光全部集中在墨白身上,同时气机扫视周边。 墨白沉吟片刻,缓缓转身,面对诸人,终于是开口,轻声道:“先帝已去,新帝临朝!” 静! 伞下方圆之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依然望着墨白一动不动,却是忽然,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那把光伞,骤然破碎。 倾盆大雨降落,除了墨白,几人身上瞬间被雨水打湿。 雨水冰凉,这凉意也惊醒了诸位。 “轰!” 庞大的罡气瞬间爆发,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四尊者,浑身罡气骤然爆发,刹那之间,几人如离弦之箭,闪身朝宫外狂退。 见状,墨白并无惊讶,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是这般反应,只眼中顿时厉色一闪,二话不说,身形忽然变淡,只一个瞬间,就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太清。 没错,这六人中,墨白选择了太清。 太清山,传承悠远,太清真人一身横练硬功,号称金刚不坏,乃三山四门中,肉身最恐怖者,便是同样以横练功夫著称的孟家,也不是其对手,孟家主曾挑战过太清,却只在太清手下坚持十招,便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当然孟家主以宗师战真人,能十招不败,本就已经非常骇人,但要知道四大家非寻常,孟老虎更代表宗师之最,真人之下无敌的存在,居然也只能与太清打十招。 由此便可知太清横练之强,然而,墨白却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几乎只是瞬间功夫,墨白便追上了他,很显然,太清的速度虽快,甚至快过四大家不止一筹,但结果竟比不得墨白后发先至。 墨白出手不留情,也留不得情,二人无需对话,太清也没丝毫惊色,浑身一股红色光芒,犹如火焰般瞬间燃烧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未再前【.】冲而是,毫不犹豫转身就是一拳击出。 只是一拳而已,无声无息,但空中雨幕却瞬间炸开,其脚下青石铺就的地面,更是骤然巨石翻飞,数米方圆之内,顷刻便成一片废墟。 没有声音,墨白的声响仿若冲天而降,其一脚踏在太清拳头之上,下一刻,双方静止,然而各自身上,却早已爆发无尽玄光。 玉清,四大家,在这时不得不止住身形,望向双方交锋之地。 第583章 为何动手 两人拳腿脚接,太清身上火红的光芒早已照亮雨夜,爆发出的气息之骇人,就连同为真人境的玉清都眼皮狂跳。 根本没有试探,太清显然出手就是全力,他那张向来死板的脸,此刻都已须发怒张,就连双眼中都有骇人红芒射出,犹如一炳长剑,直接划破空间,直朝上方墨白冲去。 眼看这一击之威,四大家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很清楚,太清这全力一击的恐怖,换做他们四人,任何一人都接不下来,硬接的下场只有一个非死即伤。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又齐齐变色,眼神豁然抬起,惊骇的望向上方墨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上方墨白面对太清这一拳,其腿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灰色光芒,灰光从上而下急速旋转,仿若一股狂暴旋风直接朝着下方玉清镇压下去。 只瞬息,便只见太清整个人被淹没在灰色狂风之中,紧接着,太清身形连退三步,其出拳之臂上衣袖更是无声无息的化成了粉碎。 玉清与四大家主见此,无不心神大震,心中暗呼“怎么可能?”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太清居然败了,只一击,便败了。 相比当初明王与梅清风那一战打的整个擂台崩碎,这次,明王与太清之战,居然只一击,便见了强弱。 不提众人惊骇,便连太清也是惊怒交加,下一刻,其吐气出声,面色潮红一闪,双腿微屈,冲着追击而来的墨白,双掌又是猛的击出。 这一击声势竟还更胜之前。 “轰!”一声闷响, 身在上空的墨白,被这一掌直接击飞,但其眼中却是凶光一闪,同样吐气开声:“镇!” 伴随这一声,其飞向上空的身影骤然一闪,下一个刹那,其脚下灰色玄光再次爆起,豁然自天而降。 太清眉心紧皱,仍自击出的掌风,根本不及收回,刹那,其掌上一炳战刀出现,直接顺势朝着袭来的墨白劈去。 墨白却不曾躲闪,整个人仿若化为一条蛟龙,势如破竹的镇压而下。 “砰!” 双方身影消失,交战地,一个巨坑出现,不知深陷多少。 一切爆发的太快,两人交手真正算起来不过两招而已。 但这两招却是都发了狠,直接肉身相敌,欲至敌身死。 这种打法真人境很少见,便是当初墨白与梅清风一战,也是龙争虎斗,以势相争,直到最后才生死相击。 太清最自信的是横练体魄,拳可开山断路,墨白敢与其体魄相敌,太清没有后退的可能。 一向镇定的谷家主,此刻脸色早已苍白一片,深深盯着那巨坑。 他很清楚,无论这两人谁胜谁败,都非他可敌。 玉清也就罢了,明王的实力却是让他不得不动容,他的印象中,明王的实力还停留在当初与梅清风那一战时。 当初那一战,明王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而且那一战,限制因素太多,明王的实力真的强过梅清风? 说实话,他们其实并不认可。 甚至可以说,如果那般擂台战,他们四人齐上,也未必不能将梅清风给镇压。 然而,今日一见,他们才发现,明王的实力与他们所认为的根本不同,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另一方的玉清,心底比他们还要惊骇,他是唯一在明王与梅清风当初一战后,和明王动过手的人,然而当初两人都只是试探,并未出全力,他虽知明王厉害,但相比今日一见,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巨坑上方,罡气肆虐,即便只是残余,也是高达数米,不见雨水落下,几乎雨水刚至,便被罡气直接蒸发。 “唰!” 一声锐响,一道身影自坑中飞出,几人眸光一凝,下一刻见得那黑色蟒袍。 见得墨白一上来,谷家主毫不犹豫喝道:“分开走!” 四大家主再次闪身便退,分开往宫城门方向逃去。 几人自然清楚一旦分开,谁都不是墨白对手,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办法,即便联合在一起,以墨白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没办法立刻摆脱墨白,一旦被墨白拖住,宫城禁军赶来,他们就一个都走不了。 与其如此,便只能走一个是一个。 见他们逃遁,这一次,墨白没去追,而是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侧的玉清。 不知为何,玉清竟然没逃,反而是见墨白望来,竟一闪身朝着墨白这边来了。 谷家主等人时刻注意身后,也见得玉清没走,反而主动送到明王身边,他不是想要去和明王一战吧? 几人心中惊讶,身形又慢了下来。 正搞不懂玉清搞什么鬼,便见玉清身形在墨白身前停下,没有动手,反而似乎要和明王说话的样子。 正这时,又见一道身形从坑中冲出,正是太清。 太清浑身罡劲激荡,一现身,便要朝着明王冲过去,却反而被玉清给拦下了。 谷家主身形陡然一顿,其余几家也有点懵,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稍一犹豫,几人又凑在了一起,谷家主盯着玉清和明王,眼中闪了闪,道:“走,过去看看!” “这……”其余三人顿时大惊,正要说话,谷家主却已经闪身过去,几人无奈,只得跟上。 见他们几人回来,墨白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关注,目光再次盯着依然杀气四溢的太清,口中一字一句道:“再放肆,本王便真斩了你!” 太清嘴角那一抹血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败了的事实,此刻闻言,一张老脸铁青,吐出一个字:“战!” 墨白眼神一冷,身上杀气陡然爆发。 “殿下且慢!”却不待墨白动手,太清率先伸手拦住了太清。 “让开!”太清眸光豁然一转,死死盯着玉清。 “冷静,此事恐有误会,待我与殿下分说两句!”玉清面色深沉,对着太清摇头,并从怀中递出一粒丹丸。 太清闻言,又看向墨白,浑身气息慢慢收敛。 四门主眸光瞥了太清狼狈之相一眼,他们心底清楚的很,太清脾气在三山真人中最火爆,他绝非玉清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此刻能如此轻易偃旗息鼓,说到底,还是心头对明王有了忌惮,甚至惧意。 这时候他,他们也没心思取笑太清,反而看向玉清,又看看墨白,琢磨玉清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谷家主开口问道:“玉清,你什么意思?” 玉清看了一眼谷家主,却没解释,又转头直视墨白:“殿下,陛下当真已经大行?” 墨白没出声,只是缓缓点头。 玉清面上顿时一抹复杂之色闪过,这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当初我果真没有看错,陛下在那时便已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嗯?”太清与四大尊闻言,当即眼神死锁玉清:“玉清,你竟早已知情?” 就连墨白此刻也是眉梢一动…… 不过好在下一刻,玉清便是望向宫禁深处长叹,摇头苦涩道:“当初我入宫来,曾与陛下相见,当时确曾隐约看见陛下气色不对,不过当时有宫里那位道友镇压气机,我没能看清,便未予深究,只当是看错了。却不想……” 几人闻言,顿时个个脸色一片铁青,盯着玉清的目光,怒火砰然。 便连太清都是如此,若他们能够早点知道定武命不久矣,又如何还会落得今日光景? 说到底,他们选择与明王共处,最主要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忌惮国朝。 如果早知定武天命已至,国朝将乱,他们又怎会被墨白借势收服? “敢问殿下,不知陛下是何时……”玉清又问。 “数日前!”墨白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此话一出,几人对视一眼,再看那宫禁之中,此刻正朝这边赶来的兵马,心头顿时恍然,恐怕是他们自己误会了,这宫中阵势是用来隐瞒陛下死讯,并非是用来对付他们的。 “你们莫非以为本王设下兵马,要伏杀你们?”这时,墨白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面色冷然问道。 玉清脸上尴尬一闪,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他们一听先帝已去,第一反应是墨白已掌君权,这时墨白将他们召来,这宫中又埋伏如此大量兵马,并且杀气惊人,他们怎能不怀疑这阵仗是为了对付他们。 不怪他们这么想,如果墨白已掌君权,那便不再受国朝掣肘,自然也就不用再靠他们来对抗国朝的威胁。 相反,他们的存在反而成为明王一统道门的障碍。 俗话说做贼心虚,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并非真心为明王办事,自然也就处处相防。 几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由看向太清,心底无语,太清等于被白打了一顿,同时心中庆幸,幸好明王是拿太清开刀。 太清想到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心头怒火更是膨胀,脸色早已铁青一片:“既然非是殿下诱杀我等,殿下大可说明白就是,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与本座动手?莫非是见本座好欺?” “为何动手?”墨白神色一厉:“知道先帝大行,你们立刻就逃往宫外,本王不动手拦截,难道还能放你们出去泄露消息不成?” 第584章 拳头比话语有用 太清一愣,四大家主也同时眼神微闪,心底更是无语,这时候,他们对视一眼,方才搞清楚,墨白为何动滔天之怒。 敢情不止他们误会了,明王也误会了,以为他们逃走是要泄露先帝大行的消息,几人转念一想,还真没办法说什么。 也对,明王刚刚告诉他们先帝大行,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这怕是任何人也要误会吧。 “是我等鲁莽,还请殿下息怒!”谷家主倒也干脆,直接抱拳认错。 太清脸色由青转红,一时间低不下头来,他也着实难以低头,不说他真人之尊,单说自己被打了一顿,还要低头认错,尤其是明王不追别人,单单要和他动手,这让他心里一口闷气难以咽下…… 却唯有一边没说话的玉清,此刻盯着墨白眼中闪烁,也不知道在计较什么。 忽然,只听他开口问道:“不知如今宫中可是殿下做主?”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豁然转眸望向墨白,却只见墨白摇头,轻声道了一句:“父皇临终前,传位老九!” 玉清心底顿时了然,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得禁卫与内卫已经赶来了。 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精锐战士手中早已拉开对准他们的弓弦,再看那一道道早已持剑在手的内卫身影,就这一会,赶来的人数就不下数百,后续仍可见城墙上动静连连,这般阵势,他们便是真人尊者,也为之变色。 这些兵马可不一般,他们手中的利器也非同小可,乃是大夏最精锐的一部,禁军。 此情,此景,若真打起来,便是他们恐怕也要含恨当场,毕竟这里是皇宫主场,源源不断的兵马,就是站着让他们杀,他们也杀不完。 “何人大胆,敢在宫中动武?”一将军快步上前,目视一番现场,大声喝问。 玉清等人自是不答,墨白却负手而出,淡然道:“无需劳师动众,不过一宵小欲行刺本王而已,已被本王灭了!” “行刺?宵小?”那将军闻言,与一众内卫,眸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玉清,脸颊不禁抽搐,但见玉清脸色青紫,他们立刻移开目光。 路上他们就看见乃是明王与玉清在动手,再见玉清满身狼狈,一只衣袖已然不见…… “不知那贼人……尸体何在?”将军又问道。 “尸骨无存!”墨白随口说道,便不再理会,带着几人径直朝着御书房而去。 那将军想拦,却又不敢,这里不论明王,还是玉清他们,都不是一般人,没有陛下亲令,他根本不敢乱来。 只得派人快速回去禀报,他们则沿途“护送”明王一行。 路上,玉清几人眼眸闪烁不休,虽然身边众目睽睽,没见他们说话,但此时,他们其实刚劲成音,在互相交流。 “谷兄,先帝大行,宫中大变,我等此时入宫,怕是安危难料,该如何是好?”四大家这边,最终还是将主心骨放在谷家主身上。 谷家主沉吟片刻,目光放在走在前面的墨白背影之上,没有出声。 他身边孟家主眼神也放在明王背上:“先帝大行,新君继位,按礼制,新君除了要得文臣武将支持,还需我等道门入京朝拜,方可名正言顺统御天下。按道理,明王若有不甘,应阻我等入京才对,如今竟还帮助新君让我等入京朝见,明王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莫非他真无意新君之位不成?” “若真如此,那便不妙了,明王若臣服于新君,我等岂不从此便落于国朝手上?”连家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难道当初明王与国朝作对全是假的,乃是先帝定下的计谋不成?故意让明王收服道门,然后只等定武大行,新君继位,明王便依附朝廷?”方家主也是眼神凝重。 “这……不是不可能,我们道门几家与国朝的恩怨,说到底得罪最深的人是定武帝,定武帝深知,只要他在位我们是不敢投靠他的,但如今新君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未必会一定要对付我们,这时候正是收服我们的时机。”孟家主闻言,认同方家主的说法。 然而他们真愿意投靠新君吗? 不,当然不会。 他们并非单单是因为和定武的恩怨,才不敢投靠国朝,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想再成为任何势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 最终和明王共处,也是因为明王与四方为敌,他们才与明王抱团取暖,共同对抗四方,保持一定的自主权。 如果如今明王真怂了,从此臣服于国朝,他们的处境,便相当不妙了。 谷家主眼神连闪,心绪快速翻转,最终道:“明王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明王即便不反新君,和新君的关系也绝不可能太好。” “哦?谷兄莫非已经看出了什么?”连家主问道。 “一来,新君乃是九皇子,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日皇后寿诞,明王曾当众掌掴九皇子,如今新君即位,他能不计较如此屈辱?” “二来,方才明王与我们动手,如果明王早已妥协新君,禁军与内卫赶来之后,就当与明王联合镇压我等,然而,禁军的箭却不止对准我们,也对准了明王。” “三来,如果他与新君联合,明王回应禁军的话,只说与玉清切磋就好,根本无需用宵小行刺这样的理由,便是这般说,几乎等于当面欺君,而且还让玉清记恨,这足以证明,明王对新君并不怎么敬畏,所以才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敷衍,只不让禁军有动手的把柄。” “如此就更蹊跷了,既然明王和新君不睦,那为何要帮新君叫我们来?”连家主满心疑惑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我们此行安危,倒也未必有想象中那般危险。只要明王没有与新君不是一条心,那么明王就不会将道门交给国朝,依然要和我们抱团以对抗国朝威胁,如此,不管什么局面,明王应该不会轻易让我们出事。”谷家主倒是看的清楚,轻声在三位家主耳边道。 谷家主这么一说,其他几人心里就有数了,顿时心头那块大石不再那么沉重。 “如今,恐怕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新君临朝,我们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谷家主又忽然道。 “嗯?”其他几人闻言,当即侧目,不太了解谷家主的意思。 谷家主眼神突然朝玉清和太清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先前孟兄说的其实在理,我们道门和国朝的恩怨,其实说到底主要是将定武得罪的太狠,和新君并没有太大嫌隙,说不定,新君临朝,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均是眼皮乱跳,孟家主第一个道:“谷兄,你莫非还当真想投靠国朝不成?” 谷家主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谁也说不准,只是定武大行,对咱们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坏事,新君立足未稳,不会如定武那般强势,若有一日我们与明王当真翻脸,投靠国朝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谷兄,你这想法切莫外传,否则我等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你莫要忘了,明王方才两招败玉清!真要和他翻脸,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们。”连家主脸色一变。 一边方家柱同样神色变化:“谷兄还需慎言,以明王今日两招败玉清的实力,这一战一旦传到道门,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明王府的杜鹃在道门搅风搅雨,已经拉起了不小势力,此事传出,明王府必然声威大涨,道门又将人心浮动,如今我们再和明王翻脸,底气已不足。” 谷家主闻言,垂眸细想,忽然,他神色惊变,随之深深望向前面墨白的背影,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兄,你这是……”身边三人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 谷家主摇头,半晌才道:“我总算知道,我等六人齐齐退走,明王为何偏偏要挑我等六人中最强的太清下手了。” “嗯?为何?”几人皆是皱眉,这一点,他们确实想不通。 见几人不解,谷家主才接着道:“他是算准了新帝临朝,我们会心思摇摆,所以才在宫里当着我们的面挑最强的玉清动手。他这一战不止是打给我们看的,同样是打给新君看的,他要让新君明白,不要想着拉拢我们。道门之中他为尊,没有人可以推翻他,就算是我们六人也不行。” “同时,他也在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左右摇摆,太清他能败,我们就更不在话下。若是我们敢生出多余的心思,那么梅清风就是我们的下场,上清山就是我们的下场。” 此言一出,四门尊主全部沉默了。 道门不比其他组织,这里追求的是长生,追求的是强者为尊,修为突破,身体经脉四通八达,凡病不生,自然寿元增加。 三山四门之所以能够道门为尊,只因他们传承悠久,强者众多,道门人人向往依附其门下,得其高法,走长生之路。 如今明王之强,更甚三山四门,道门人心自然向往之。 正是如此,当初梅清风一败,就败了整个上清山,这自然是有国朝诸m势力图谋的结果,同样最大的主因,便是梅清风败了,上清山的精神支柱倒下了。 四家主在暗自传音商量,玉清这边同样如此,四家主能看懂的事,他们又何尝不能反应过来,随着两人交流,太清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了。 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可谓是羞怒交加,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王为何朝他下手,也明白了,这一战后,他在道门的声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心底惊怒之下,隐隐有几分抑制不住,恨不得与明王分生死的冲动。 但旁边玉清的话,让他不得不克制。 此事主动权在明王手上,这一战传到外界会是怎样的结果,要看明王的态度,如果明王不主动对付太清,那么这一战即便传到外界,也可以限制在二人只是切磋层面。 毕竟只交手两招而已,即便四门尊者想要打击玉清,国朝想要打击玉清,只要明王肯辟谣,只要明王不亲自说玉清败了,那么谣言就不可怕。 所以,如今,太清山恐怕是不敢轻易与明王为难了…… 玉清望着明王背影,他的心情也并不好,虽然最惨的是太清,但同样,明王能败太清,也随时可以朝他出手。 “明王当真已经能败我等了吗?”玉清终是不死心,朝太清传音问道。 太清闻言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道:“未分生死,难说!” 玉清嘴角苦笑一下,这答案已经够了,分生死,他们修道至如今地步,他们不可能主动去与明王分生死。 不是他们怕,而是他们是道门最大山门之主,身后有着太多人在依靠他们。 上清山的下场,他们亲眼所见,不能去赌。 玉清幽幽一叹,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心中轻叹,这一遭入宫,明王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他们便不得不被明王所慑…… 走在前方的明王,自然察觉了他们在交流,却没有去管。 事实上,方才四门主所言,确实是他的心思,他挑玉清动手,就是为了震慑。 但玉清他们没有去想的是,除了震慑,墨白也是在试探。 如果他们听到先帝大行,第一反应不是逃,那么墨白自然也没理由动手。 然而事实结果证明,一旦稍有风吹草动,这几位第一反应绝不是与墨白站在一起,而是立刻翻脸。 第585章 瞿国昌 御书房内,老九虽坐于殿内,但外面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听完内侍禀报,挥手让内侍退下后,老九面色未见多大波澜,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眸光一扫殿中诸人,开口道:“此事,依诸位看,朕当如何处置?” 殿上此刻除了闭目盘膝仿若万物不盈于心的真人之外,还站着四人,依次排开,立在老九下方左侧。 离新君最近,排在第一位的,乃是一六十岁的老者,其人正是朝臣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当朝阁首,胡庆言。 此人也是定武临终前为新君指定的四名辅政大臣之首,在如今先帝大行,新君年幼的景况之下,可以说,此人便是大夏权威最重之人。 只不过此时听到新君问话,此人却是微微低头,眸光似睁似闭,仿若神游九天之外,并未察觉到新君看过来的目光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下首,同为辅命大臣的德王,莫江曲,本来面色微动,想开口说话的,但一见阁首如此模样,却是已然抬起的脚后跟,又缓缓压了下去,低着头不做声了,只是眼角余光悄然注意着身后反应,照他想来,身后的张邦立肯定是要忍不住劝陛下不要大动干戈的。 却谁曾料到,一向主张陛下不能与明王翻脸,当以大局为重的张邦立,此刻却好像根木头一样,竟也低着头,半点动静都没有。 德王正心底纳闷,这张邦立今日怎么哑了的时候,却是陡然见到排在最后的一位老臣,跨步而出,对着老九躬身一拜,随即高声说道:“皇宫乃天子所居之重地,岂容以武乱法,若不严惩,何以立君威,正朝纲?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惩明王。” 此言一出,德王莫江曲眸光便朝着那开口之人看去。 他当然认识这开口之人,正是当朝国公,与他一样,被先帝钦点为新君辅政大臣的秦国公,瞿国昌。 这瞿国昌虽然排在四人之末,但德王却不敢小看他,只因兰妃姓瞿,陛下的生母亦姓瞿,瞿国昌其人,正是新君的外公,也是他们四人之中,最受新君信重之人。 说实话,德王心底是绝不愿与他交恶的,他清楚的很,这堂中四人,一旦新君大权在手之日,他和胡庆言,张邦立三人,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削权。 唯有瞿氏一族,只要不犯那外戚擅权之禁忌,在新帝朝便必将显赫万分。 若无必要,德王是绝不愿意得罪他的,默了默,眼神继续在胡庆言和张邦立身上打转。 但半晌都不见这二人有所动作,他心底开始不安起来。 便在这时,只见上方老九目光再次落在他们三人之上,又一次问道:“秦国公之见,诸位认为如何?” 胡庆言默然,张邦立亦默然。 眼看着新帝就要下令了,墨江曲终于是不能忍了,只见他一步跨出:“陛下,老臣也赞同秦国公所言,皇宫重地,天子所居之地,绝不容以武乱法之辈。但今夜之事,或许还需斟酌,据明王言,乃是有宵小行刺,事发突然,方才来不及请命,便动手自卫。此举虽然惊扰了宫中安宁,但也情有可原。更甚者,宫中有刺客暗存,乃是大患,明王能一举将其灭之,也可算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墨江曲便只觉浑身骤然一紧,无形中一股庞大的压力直冲自己袭来。 不止来自于上方新帝,更有身边瞿国昌那双凌厉的眸子,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墨江曲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压着呼吸硬扛着。 “德王殿下莫非方才没听禀报?什么宵小之辈行刺?众内卫与禁卫皆看的清楚,分明就是明王与玉清真人动手,所谓宵小之辈行刺,不过是其为逃脱罪责之狡辩,此乃不可饶恕之欺君大罪。”瞿国昌大怒,冲着德王怒斥,接着,他又朝上方老九高声道:“陛下,德王枉顾法纪,颠倒是非,为明王张目,此等居心叵测,令臣触目惊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请陛下严惩德王。” 德王一听瞿国昌不但要拿明王开刀,居然还敢直接冲着自己下死手,若是先帝在时,这老货岂敢如此肆无忌惮,再怎么说自己也代表着皇家宗室,怎么说,也是天家中人,一个区区外戚,居然敢谋自己身家性命。 德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本来不愿得罪他,但这时怎么还忍的下去,也是豁出去了。 只见他一个转身,对着瞿国昌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德王比瞿国昌年轻一些,再加上瞿国昌根本没想到德王竟敢突然暴起,这一巴掌可谓是结结实实。 清脆的声音响起,大殿中轰然而静,张邦立愕然的看着瞿国昌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发呆,就连胡庆言也终于是抬起头睁开了眼,望着瞿国昌与张邦立,眼皮跳了两下。 殿中或许唯一未动的只有坐在角落的真人,不过他垂落的发丝,也无风自动了一下。 瞿国昌被打懵了,上方的老九也有些回不过神,不过也只是一瞬,瞿国昌便豁然暴怒,须发皆张的指着德王,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却不想德王似乎真是发了疯,竟是怒吼一声,直接冲了上去,一脚将瞿国昌踹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顿老拳。 “砰……” “啊……老夫跟你拼了!”瞿国昌终于还是被打醒了,再也顾不得斯文,抱住德王的腰,一个翻身,竟是调转过来,将德王按在了地上,抓住德王的胡须,就猛的一扯…… “呜呼……”德王吃痛,眼睛都红了,整个人上身扬起,一头撞在瞿国昌胸口,瞿国昌被撞翻,德王冲过去…… 两人拳打脚踢,滚作一团…… 这一幕之荒唐,简直惊骇了众人,看着两个老货在地上滚来滚去,打的翻天伏地,呼喊震天,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门口的兵士。 然而看着那两人,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国公,一个王爷,天子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动手。 “哎哟喂……”倒是内侍要懂事些,扯着尖嗓,就上去拉架,可两人打的正轰轰烈烈,哪里容人插手,一个出拳,一个出脚,内侍便痛呼一声,在地上连滚了。 最终老九还是反应了过来,一把站起身来,怒声大喝:“放肆!都给朕住手!” 然而两人却是真打红了眼,竟连老九的话也不听了,抱在一起,连牙齿都用上了。 “还不给朕将他们拉开!”老九冲着兵士怒喝。 这队兵士终于敢上前了,一边抱着一个,分开了,两人仍自挥拳踢腿,鞋都蹬掉了。 但被按的跪倒在地之后,终于是慢慢冷静下来,再一抬头,见到老九那愤怒的眸子,两人顿时同时一个激灵,连忙叩首:“陛下恕罪!”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此地放肆,眼里还有没有朕!”老九冷声怒斥,说着,便是抬头喝道:“给朕将他们拉出去……”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德王一听,顿时痛哭流涕起来。 这哭倒不是假的,确实是疼的。 此时他须发凌乱,胡子都被扯掉了一大半,下巴上血珠点点,手一抹,便是满脸灰黑中,夹杂着血迹,凄惨无比。 “你还敢喊冤?”老九更怒,但一看他那惨样,却也冷静几分,他也清楚,并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如今都还未正式登基,德王不仅是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更在皇室中权威很重。 这时候若处置他,不提其他,皇室那边肯定立即不满,处置他,那瞿国昌也留不下来,否则皇室肯定不能服,要说他重用外戚,轻贱皇室。 再说自己未登基,动了他们两人,等于自折羽翼,父皇留下四人,各属阵营,本就是相互制衡的,动了他们,胡庆言便是一家独大…… 想到这些,他顿时心中气闷,眼看这一幕荒唐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得不深想,若不处置,自己君威何在,他本来就怕这些老东西欺自己年幼而擅权,如果不处置他们,这些人怕是今后会将自己更不放在眼里。 不等他想那么多,德王却已是哭诉:“陛下,非是臣下失礼,实在是臣下气极,臣受先皇遗命重托,只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胆瞿国昌竟敢污臣清白,谗言臣乃反臣,此实乃不敬先皇,祸乱朝纲之举,臣实在不能容忍此小人谗言媚上,搬弄是非,纵使身死,也要与此贼不共戴天。” “陛下,臣冤枉!”他的话音未落,瞿国昌已然是老泪纵横,他的模样比德王还凄惨,脸上巴掌印仍在,眼角更是淤青一片,毕竟德王占了先手,刚开始一顿老拳实在不轻。 此刻,他大声喊冤道:“老臣不过据实以奏陛下,德王颠倒是非,为明王张目乃是事实,臣一字不敢虚言,何来污蔑,却不想此贼精恼羞成怒,欲行无奈泼皮手段,蛮横殴打老夫,企图以此蒙混过关,实乃老奸巨猾,居心叵测,臣恳请陛下诛此贼,还我大夏一片青天!” 第586章 不得不保明王 两人一番哭诉,却是让老九又回过神来,意识到当前最重要的是明王之事,而非是陷入两人扯皮当中。 虽心烦,却也深吸一口气,眸光慢慢落在了德王身上,终究德王是在保明王,他眸子逐渐深沉,不得不去想,德王保明王意味着什么? 是皇室的态度吗?他们想干什么? 他眼神渐冷,盯着德王:“王叔,你还有什么要说?” 德王被老九看的浑身一冷,嘴皮颤抖几下,知道形势不妙,终究是被陛下忌惮了,但事已至此,只得道:“陛下,老臣岂敢混淆清白,瞿国昌鼠目寸光之辈,又岂能看清事实?他口口声声内卫见到与明王动手之人乃是玉清真人,可便是亲眼所见又能如何,真人动法何等玄妙,岂是一般人能够看透的,小王倒要问一问瞿老匹夫,你敢肯定,一定就没有贼人行刺?你又敢断定,玉清真人不是在助明王灭贼?而是在与明王相斗?” 瞿国昌闻言大怒,有些话是不能明着说的。 什么无法与明王对质联手擒贼? 是,他们硬要狡辩,他瞿国昌自然是对质不了,可既然要动明王,又哪里还给机会让他上殿来对质? 直接定罪,将他们立刻剿灭在宫城,除掉这心腹大患便是了,何须对什么质。 明王的根基在道门,之前,他们虽有除明王之心,却是顾忌重重,始终不敢下手。 如今六尊已入宫城,并且还不知为何,明王忽然与太清动手,这让瞿国昌瞬间意识到出去明王的机会来了。 不管明王为何与太清动手,至少说明,明王和道门六尊之间并没有那么紧密。 如果能趁此机会向明王动手,六尊未必会死保明王,除掉明王之后,再挟持六尊,以控制道门。 瞿国昌看得出,陛下也考虑到这些,有了向明王动手的意向了,所以他才站出来借机要取明王性命。 然而他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没办法明面上说出来,德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没办法。只能看向张邦立与胡庆言,说到底,最终如何定下,还是看新帝的意思。 而新帝的任何决定,却都要来自于他们四人的支持,所以既然德王跳出来力保明王,那就必须要看胡庆言和张邦立支持谁了。 瞿国昌深知,张邦立虽然没有出声,但绝对是支持德王的一派,他一贯便不主张与明王翻脸。可今日张邦立始终不曾出声,瞿国昌很清楚,这其中定有猫腻,十有八九是张邦立被陛下敲打过了,才不敢出声。 所以,此时关键就在胡庆言身上,只要胡庆言表态支持,那么张邦立便是心中有再多想想法,也无用了。 至于胡庆言…… 瞿国昌眼底微闪,胡庆言乃是当朝阁老,新帝年幼,他的权威可谓大到惊人,可是只要明王在世,便犹如一块石头压在胡庆言身上,不管胡庆言有没有一家独大的心思,也肯定不会喜欢自己头上压着一块巨石。 德王也看着他们二人,终于二人是装聋做哑不过去了,不过,张邦立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胡庆言眸光诧异的瞥了张邦立一眼,不得不站出来,缓缓开口道:“陛下,明王与太清真人宫中犯禁动武一事,其中究竟,老臣亦无法看清。不过臣下以为,陛下刚登大位,新朝尚未稳定,当前最紧要之事,便乃稳定朝纲,平稳过度。道门众真人大尊,此来入宫朝见陛下,可助陛下威服四海,此事不应横生波折。” “阁老……”瞿国昌闻言,顿时急迫开口。 却被旁边的德王一声大喝打断:“瞿国昌,阁老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你休要继续胡搅蛮缠,老臣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莫要忘了,明王乃是我皇家亲王之尊,就凭你区区一外戚,竟敢几次三番陷害我天家亲王,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当真是要欺我新帝年幼,故而一力剪除我帝室族亲,好去行那外戚擅权之事不成?” 此话一出,瞿国昌当场跳了起来,这一次却是被吓的:“老匹夫安敢污我?老夫必与你不共戴天……” “够了!”却不想上方老九忽然一拍桌子,脸色阴晴不定的大喝道:“将他二人带下去,命御医诊治。” 两人自是不敢再说,同时抬头看向上方新帝,皆是眼神惊惧。 直到出了门之后,二人方才对视一眼,眸光中,却尽是杀意万分。 这一次,两人不止是撕破脸这么简单,当德王最后那句“外戚擅权”说出来,就注定了瞿国昌今后与德王必将生死为敌。 伴君如伴虎,没有人能查探到天子心思变化,瞿国昌也不敢肯定,新帝真的就不防着他?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都很融洽,一旦捅穿之后,就永远有一条梗刻在双方之间,再不如从前亲密。 德王直接被送回府中,家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德王却遣散众人,独留其长子在侧,讲述了今日之事。 其长子闻言,满脸惊骇道:“父王为何要为了明王那狂妄之徒,得罪陛下与瞿家?” “住口……”德王脸色一沉,盯着长子半晌,却终是脸色慢慢柔和下来,长声一叹:“燕儿,不是父王想保明王,而是不得不保。” 墨子燕闻言,却是不解,脸色也很难看道:“请父王赐教。” 德王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新帝年幼,先帝留下我们四人辅佐新帝,你当知,我们四人,却未必是一条心,也正是因为我们不是一条心,先帝才会留下我们四人相互制衡。” “我们四人,胡庆言乃是阁老,满朝皆是其门生。本王乃皇室宗正,有满朝皇室为靠山。瞿国昌乃国公,又是新帝外公,权势自是不小。却唯有张邦立,张家虽历代忠良,但其实,张邦立却是帝王内臣,若是之前先帝在时,论权重,张邦立当属第一。” “可张邦立的权势,是来自于帝王信重,一旦帝王不信重他了,他很快就会跌落尘埃。今日我观张邦立与往日大有不同,定然是与新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若我所料不错,张邦立会是我等三人之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墨子燕点头,认同父亲的分析,想问问张邦立出了什么事,却又不好打断德王,只能继续听。 德王想到张邦立今日模样,心底不免唏嘘,感叹道:“结果却因明王之故,惹了陛下不喜,可惜……” 说到这里,德王苦笑了一声,没敢多说下去,再说就是非议君上犯忌讳了,微顿之后,继续道:“张邦立一走,我们就只剩下三人,平衡就被打破了,你说,最强势的是谁,最弱势的是谁?” 墨子燕闻言,眉头微皱:“论实权,最强势应该是胡阁老,最弱势自然是瞿国昌,他毕竟是外戚。” 德王却声声看他一眼,缓缓摇头道:“最强势的确是胡庆言,但最弱势却未必是瞿国昌。” “嗯?父王莫非说咱们皇室最弱?无论怎么说,咱们也是天家帝室,难道分量还不比一个外戚?”墨子燕有点不服。 德王低下头,声音地不可闻:“其实最弱势乃是……新帝!” 此言一出,墨子燕瞳孔骤然收缩,想说话,德王却抬手,没让他说,只是声音地不可闻的继续道:“新帝本来最强,但张邦立一走,他便立刻最弱,因为我们四人之中,只有张邦立才是一心为君上办事的,他也只有君上作为依靠,新帝有他这张牌在手上,便可借力使力,让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法跳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如今,张邦立一走,张邦立之前掌控的权威,能给谁?肯定不能给胡庆言,那就只能给皇室与外戚,可新帝刚刚登基,又有明王在侧虎视眈眈,新帝必然会忌惮我们宗室的态度,深恐我们与明王勾结,自然要防着我们,不可能让我们权威太重。所以张邦立走了,得益最大的就是外戚。” “但外戚能和君上一条心吗?自古以来,皇家都防着外戚擅权,便是史书为鉴,外戚权重,终将祸国,他们有着大权在握,却并没有与皇室共荣辱的责任心,又怎能不生祸端?” “所以外戚是靠不住的,如此下去,新帝手中会连一张牌都剩不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君权被削弱,甚至旁落。” 墨子燕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局面竟已经如此棘手了,不禁问道:“父王,您既明知于此,为何不与新帝分说明白,让他留下张邦立?” 德王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苦涩:“你以为新帝不懂吗?若是新帝连这些都看不明白,又怎会被先帝选中?” “他都知道?那为何还要自折羽翼?他想干什么?”墨子燕色变。 德王看他一眼,轻轻摇头:“有些事,即便看的再清楚,却也无可奈何,对新帝来说,有些事管不了那么长远,只能先顾眼前。如今明王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如果不能除掉明王,那么他位置就坐不稳,又何谈今后局面,若能成功除掉明王,那么再收拾一切,也未必不可。” “所以,即便他知道张邦立是他最大助力,他也依然要废掉这张牌,只因张邦立对明王的态度与他不一致,既然如此,与其留着被明王利用,倒不如废了。” 墨子燕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即便心里很多话想要脱口而出,但滑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真正易地而处,他又能怎么办?恐怕也是和新帝做一样的选择,明王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说到这里,德王才说到今日正题:“以前有张邦立在前面挡着,我自然可以躲在后面,可如今张邦立出局了,我便只能走出来力保明王了。” 墨子燕抬起头来,等着德王力保明王的理由。 德王也没卖关子:“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听明白了,张邦立走后,胡庆言和外戚都必将更为权重,咱们皇室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出局的。届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如今本就外患重重,如果我君权旁落,我墨家江山恐怕就真要折在这一代了,届时我等众皇室恐怕下场会很惨。” “明王虽然狂妄,不为我宗师所喜,但你纵观整个皇室,甚至整个朝堂,又还有谁比明王威势更重?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皇家宗室,更是嫡系一脉。只要有他在,便足以震慑胡庆言与瞿国昌,他们权势再重,只要想到明王,也定不敢对皇室生出轻贱之心。” “所以,站在我们皇室的角度,在当前新帝不能掌控朝纲的情况下,是根本没得选择的,只能力保明王不失,即便为此得罪新帝,也在所不惜。因为现在得罪新帝只是我一人,可若放弃明王,将来受难的可能是我们一族。” 第587章 愿鼎力相助 一路直奔御书房,直到内侍通传,宣他们进去,墨白心里其实是有些诧异的。 在他想来,老九这次肯定要借题发挥,即便不取自己的性命,也必定要趁机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看看的。 却不想,一路上竟然风平浪静。 说实话,老九这般平静,反倒是让墨白心里对这个九弟有些琢磨不透了。 如此良机,老九也能忍得住? 当然,此刻的墨白还并不知道殿中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老九不想动他,而是被德王给一通搅和,胎死腹中了。 随着身边六人一起进入殿中,数人立时便见到上首高坐的那道年轻身影。 这还是墨白回京以来,第一次来御书房,也是第一次见到已经从皇子变为新帝的老九。 双方目光相对,老九身躯挺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墨白,他的神色与从前见到墨白时,判若两人。 神色从容而又淡定,眼神凌厉而深邃,再不见一丝畏缩之意,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不过对于他从容淡定的神色,深邃凌厉的眼神,墨白却似乎并未有太大反应。 那双与老九对视的眸子,在这时似乎稍有出神。 虽然一直以来,墨白与定武之间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当亲眼见到这里物是人非,他心里还是不免轻叹一声。 别说他如此,就连他身边的玉清等六人,眼望果真是新帝临朝,也是各自道心震动,不禁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定武帝王一生,谈不上功勋卓著,反而国土不宁,山河破碎。 他这一生已经结束,在史书上,恐怕是难以称雄了,能不被贬谪为亡国之君,就算幸事了。 可如果就只切身处地的站在当代来看,定武帝一生从头到尾,都不曾弱于他人。 不论林氏等枭雄之辈,如何嚣张,不论是玉清等道门大能,如何散漫,却也无一人,敢视定武如无物,敢道一声定武乃庸君。 相反,定武帝从始至终,都被当世所有豪雄视为最大的对手,是镇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 骤见定武已去,新帝临朝,墨白只是心有感慨,而玉清等人在这一刻,却要复杂的多,他们互相对视的眼神,有卸下大山的放松,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茫然。 还是那句话,走了的人,已经走了。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墨白已经回过神来,再次打量了一眼老九,随即面容平静的移开眸子,看向其他人。 真人还是坐在角落,此刻已经睁开眼看向他们一行。 墨白只是看他一眼,又砖头望向张邦立与胡庆言,胡庆言眸光静静的定在他身上,见他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眸光。 墨白对他没什么反应,却是眼神在张邦立身上稍顿,心里闪过一丝古怪。 平日里张邦立总是神态凝重,一副重担压身的模样,而今日,他身上却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竟是与先前见到的他,完全不同。 “殿下!”一道细微声音传入耳中。 是玉清。 已经进殿了,墨白就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出,更不提拜见新皇。 玉清几人心中有些发紧,本就搞不清楚明王对新帝的态度,见明王这般模样,他们怎能不紧张? 就他们所在角度,肯定不会也不愿与新帝当面翻脸的,可墨白不动,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墨白之前没收拾他们一顿,这时候他们肯定是毫不犹豫的上前拜见新帝,但现在,墨白明显要与新帝掰腕子,他们就尴尬了,必须站队。 这时候,先前玉清挨的那顿打,就体现出来了作用。 六人很是顾忌墨白的态度,他不上前,这几人便没有立刻上前。 还好,听到玉清传音,墨白收回了打量御书房的目光,抬起了脚步跨入殿中。 在诸人的目光注视下,终是躬身抱拳一礼:“明王府墨白,见过新君!” 上方老九见墨白不跪,脸色可谓是瞬间阴沉,盯着墨白身影,没有出声让他起来。 玉清等人对视一眼,随即一起上前,与墨白一样,躬身抱拳一礼:礼敬同声唱和:“恭贺潜龙出邸,新君临朝,道门玉清、太清、连方孟谷,拜见陛下!” 老九目光从明王身上移开,看向他们,脸色稍稍和缓,轻声道:“如今国家危难,朕弱冠即位,心中惶惶,深恐才德不足安世,有负先帝厚望,有负天下臣民,道家诸位镇国,可愿尽心辅佐,助朕中兴大夏!” “陛下天命所归,必可中兴大夏。我等虽为山外之人,亦受大夏供养,感念皇恩浩荡,陛下若不嫌弃我等微末之能,我等岂敢不效死命?国朝兵锋所指之地,便是我道门诸山剑气之所向。”玉清上前一步,铿锵言道。 太清与连方孟谷,亦随之道:“国朝兵锋所指,道门剑气所向,贺新帝临朝,龙耀九州!” “好,朕定不负诸位镇国!”老九站起身来,抬头冲门口道:“为诸位镇国赐坐!” “谢陛下!”玉清等人躬身礼谢。 蒲团早已准备好,老九一声呼喝,顿时六名内侍进来,将蒲团安置在书桌左右。 真人居左,大尊居右。 玉清等人一看,只有六席,再看看立在身边的明王,顿时有些坐蜡。 他们互相对视,二山与四家也不分你我了,互相间眼神示意,商量着坐还是不坐? 不坐肯定得罪新帝,坐的话,必然得罪明王。 眼神朝明王瞥去,表达自己的尴尬。可明王站在那儿,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根本不给指示。 几人心里清楚,不给指示,其实就是一种暗示,摆明了让他们做选择。 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站在一侧,刚刚六尊的表态,让他们心中放松了一些。 有他们表态,至少新帝登基气象也不会太难看了。 然而,此刻又瞬间揪心起来,目光在玉清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明王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明王对玉清等人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 竟让玉清等一众人敢在这御书房,当着新帝的面,为明王撑腰。 原本他还以为明王和玉清等人关系应该很紧张,毕竟先前在宫里都动手了,可此时,他不得不意识到,明王与道门之间的关系,远比自己认为的要紧密。 不得不说,胡庆言望向明王的眼神更加慎重了,一直以来,他都注意着明王,也知道这个六皇子非同一般,但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或许对于明王,还要更加重视才行。 老九脸色逐渐开始僵硬发青,眸光中开始闪现怒火,死死盯着玉清一众。 然而玉清等人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转而一个个的开始向着国朝真人问好…… “陛下,道门诸位真人山高水远,日夜兼程而来,想必十分疲惫,而且恐怕都还不太清楚宫中情况,不若便由老臣先请诸位下去休息,顺便介绍一下如今情况,待明日再商量正事。”胡庆言躬身开口,为老九解围。 玉清等人一听,自是包不得快些离开这旋风之地,顿时转过身来,冲着胡庆言笑着拱了拱手,又对老九道:“我等实不知先帝大行,骤然听闻,倍感震惊,且伤痛不已。如今诸事不知,还请陛下容我等先了解一下情况。” 老九暗自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放在心里,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玉清等人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明王,便跟着胡庆言下了殿去。 他们自然是出不了宫的,便在胡庆言带领下,前往外宫而去。 墨白却没走,待玉清等人出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老九。 老九的目光也射在他身上,缓缓开口道:“六皇兄,自从你回京,朕便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见上一面,只是父皇大行,朝中诸事颇多,朕亦是忙的脚不沾地,直到今日,咱们才能见上一面。” 墨白点了点头:“陛下忙大事即可,我倒是无关紧要,不过听说陛下,自父皇走后,直到今日,都不曾去中宫拜见太后?” 老九一听,顿时眼神微微一锐,盯着墨白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还未找墨白的麻烦,墨白居然敢当面教训他?再加上方才那一幕,让他只觉浑身憋屈,很想怒而杀人。 自从为帝以来,虽然时日不长,但与曾经做皇子的感觉已截然不同,自从父皇去后,这段日子,谁还敢对他如此说话? 气氛又紧张起来,墨白却是抱一抱拳:“陛下,如今内忧外患,国家不宁,父皇大行,如今既然陛下已经即位,愚兄只愿陛下能够励精图治,再复我大夏中兴,愚兄虽不才,亦愿在能力范围内,鼎力相助。” 第588章 带王妃出宫 兄弟俩身份转变后的第一次见面,其实真没什么可说的。 真正的国朝正事,就算墨白有心和老九商量,老九也不会信任他,更不会容他插手。 双方这次见面,更多只是一种程序上的必要试探和表态。 所以,双方都准备很久的见面,最终却只在短短两句话之后便结束了。 离开御书房,墨白并未去寻玉清几人,转头直奔中宫而去。 此刻夜已经深了,按道理,他是不方便再前往后宫,不过,此时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今夜他不能再继续将林素音留在宫里。 回到中宫,还未进门,就远远看见老宫女正在门前张望,见他身影到来,面色顿时一松,脚步一动,便快步迎上来,仔细打量一眼墨白,方道:“殿下,您……还好吧!” 墨白知她担忧什么,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母后可曾休息了?” “娘娘一直都在等着殿下。”老宫女摇头。 “嗯,等一会,我要带王妃回府,你去安排一下!”墨白点点头,抬起脚步朝宫内走去。 老宫女一听,当即面色一紧,就要发问,墨白却是笑着摆摆手:“不用多想,进去再说。” 老宫女听他这么说,又见他神态轻松,方才压住心中惊惧,领着墨白进宫。 太后果然还没休息,此刻已是夜深,她与林素音二人,皆是一身正装,坐在正殿之上,默然无语。 在她们身旁案几之上,各有一只白玉酒杯,酒杯内早已倒满了酒水。 刚一跨入殿中,见此一幕的墨白,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 此时此刻,见此景,他如何还能不清楚,太后这副姿态,是早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噩耗的准备。 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墨白面色却是丝毫不透异样,仿若未知一般,面上淡笑着上前见礼。 见他安然归来,太后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墨白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没事就好。” “母后放心,儿臣心中自有分寸,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轻易赴险。”墨白面色轻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好,好!”太后嘴唇颤抖两下,最终却只点头,没有多说。 墨白转头看向站在一边,同样正目视着自己的林素音,对她点了点头,问道:“待会咱们一起回府,你随老嬷嬷去收拾一下。” 林素音闻言眸子一顿,明显有些意外,转而看向太后。 太后闻言,也看向墨白,墨白解释道:“母后,如今宫里宫外的情况都极为复杂,府中的诸多杂事,儿臣实在没有余力去管,如今父皇马上就要发丧,府里没有一个主事之人也实在不便,只好让王妃先回去照应,还请母后应允。” “你说的是,母后如今身子已经不碍事,便如此安排吧!”太后闻言,点头道。 林素音并不信墨白说的原因,她在明王府什么时候管过事? 林素音不傻,心中明白,今日墨白面圣肯定没他表现的这么轻松,其中怕是有什么端倪,所以才要带她离宫。 一时间心中担心,搞不清楚状况,却又不知该不该问,最后只得跟着老宫女离开,前去准备。 待他身影离开,太后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盯着墨白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说罢,又连忙开口补充:“你休要假言来宽本宫的心,本宫在这宫里一辈子,见过风雨,也经历过起落,你今日去见老九,情况究竟如何,快些如实说来。” 墨白虽然想宽太后的心,却也知道有些事瞒的太过,反而只会让她害怕,便也脸色露出郑重神色,扶着太后回去坐下,方才缓缓点头道:“儿子不是有意欺瞒母后,方才王妃在场,他有孕在身,儿子怕她担心,方才没有明说。” 说到这里,墨白也来到下首坐下,继续道:“儿子今日携道门玉清等人去见老九,向他表明了不会放手道门,完全依附国朝,也表达了只要他不刻意针对儿臣,儿臣便不会与他为敌,并且在合理范围内,会鼎力助他一臂之力。” “总的来说,这次会面,气氛不算融洽,但也没当场翻脸。一切与儿臣意料之中差不多,老九肯定是不满的,但算时间内,他还不敢,也没有能力轻易对儿臣动手。” 太后闻言,脸色却没有半点放松,紧紧盯着墨白:“怕是没有你说的这般轻松吧,否则,你又如何会深夜要带王妃离宫?” 墨白微微沉吟后,方答道:“我今日见老九,发现不过短短数日,他与从前便似判若两人。恐怕是毕竟年幼,骤得权柄之后,有些迷失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中。今日我与他会面,并不敬畏于他,只是见我有道门支持,而且他对我本人,也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今日,我与他当面,他却是克制了,并不敢和我翻脸。” “但他不敢当面和我硬来,却不代表现阶段有些膨胀的他,就能真的忍下来。儿子不敢掉以轻心,必须防着他会为出一口恶气,朝儿臣身边人动手。” “儿臣在乎且担心的人,便是母后和素音,母后您这边,儿臣早就对真人有所嘱托,有他看着,即便老九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您下手,些许小手段,以真人的能力,足以抵御。” “但素音这边不同,便是真人也看护不住,毕竟真人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保护素音,未免以防万一,我才决定,在老九如今这气头上,将素音带出宫,不给他下手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阵,相信他自己能够想明白冲动之后的得失。” 太后听完这番话,心里虽然还是不安,但见墨白考虑清楚周全,多少还是放心了些,想了想,才道:“原来如此,你心中既然有数,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了。” “母后且放心,儿子绝不敢再轻易赴险,让母后担忧!”墨白连忙道。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才问道:“你方才说拜托了真人在看护本宫周全?” “是有此事!”墨白对此没有多说,见太后若有所思状,便又加了一句:“其实真人肯答应照应母后,也非儿臣的面子,而是真人为报母后恩典,才肯出力。” “报答本宫的恩典,本宫似乎并未与真人有什么交情。”太后疑惑了。 “母后可还记得当初找儿臣要的长青丹,那丹丸被父皇赐给了真人,真人原本寿元不久,服下此丹后,又有精进,方才寿元延缓。正因有这番因果,真人在新君面前,有足够的理由保母后周全。”墨白道。 说到这儿,墨白眸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杯酒,轻声道:“所以,儿臣请母后安心,不管这宫中形势如何惊变,您也千万不能绝望放弃,万万保重凤体。只有母后您能安好,儿臣才能无所畏惧。” 太后闻言,笑道:“你担心母后作甚,不管怎么说,母后也是当朝太后,能出什么事?” ………… …… 出了宫,马车一路奔行。 墨白与林素音相对而坐,良久,墨白终是没忍住,抬起头问道:“方才,我见你与母后身边各放着一杯酒,是母后安排的吗?” 林素音抬眸看他一眼,只轻轻点头,没有出声。 墨白看着她淡然模样,沉默片刻,又问道:“那酒……” “毒酒!”林素音没等墨白说下去,就出声了。 闻言,墨白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当场深吸一口气,半晌都没出声。 一直到马车快要到明王府了,他才缓缓开口:“素音,如果,我是说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切莫不可如此。” 林素音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面上并无什么波动。 墨白看她这模样,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说实话,当时见到林素音居然会陪着太后,也备一杯毒酒,他心中很是震动。 一直以来,他和林素音的关系,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他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林素音肚子里也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可其实,两人之间,却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两人之所以最终会走到一起,不过因缘际会,恩怨纠缠。 至今为止,林素音对他的态度,也从未有过丝毫变化,甚至每当他想要缓和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候,都会在林素音的冷漠态度之下,无疾而终。 再加上他们两家的深仇大怨,让墨白也只能对此默然。 然而,当今日,看到林素音以他的王妃身份,准备毒酒一杯,静静坐在那儿等待着与明王府共存亡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能不为之震动。 他与林素音之间,从认识直到现在,他有过三次认真思考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刻。 第一次,在明珠对林素音圆房之前。 第二次,得知林素音怀孕之后。 第三次,便乃今日。 …… 马车回府。 阿九和宁儿见他们安然归来,只是喜不自禁。 墨白望着林素音在宁儿陪着回房的背影,沉默良久,终是收敛心绪,带着阿九回了房间。 “玉清几人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宫中。”墨白沉声道。 阿九闻言一惊,连忙问道:“他们可曾有异?” 第589章 谈 阿九自然是清楚一切的,其实说来,这是他们这边的疏忽。 之前,他们让玉清等人来京,本来是为了陆寻义的事,让他们过来,是给林氏那边施压。 也是为了吸引林氏等各方势力的目光,让他们将心思放在明王府与道门身上,从而隐藏先帝大行的消息。 却怎料到,他们在常识上犯了错误,竟不知新君临朝,需要先摆平各方势力,玉清等人一旦进京,就必须即刻进宫觐见新君。 正因为没想到这一点,所以事情变的棘手了,他们直接进宫,一旦知晓先帝大行,新君临朝的消息,他们对明王府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这其中根本没有缓冲,让明王府去操作,一不能提前告知他们,以防消息走漏。 二,又不能拦下他们先见面详谈,这无疑会显得明王府在图谋不轨,刺激新帝的神经,搞不好会牵一发动全身。 三,更不能将他们拦回去,那无疑就是与新帝决裂,摆明了不让道门来觐见新帝,承认新帝身份了。 所以,就因为没有提前预料这变化,让事情变的麻烦了,所以阿九才如此担忧。 墨白轻轻点头:“没事。” 说罢,将与太清在宫中动手,和上殿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后,方道:“暂时来说问题不大,今日我在殿中与老九正面相对的情况,玉清他们看在眼中,老九没敢轻易动我,顶住了老九这一关,玉清他们便不会离咱们而去。对他们来说,之前投靠咱们,是因明王府敢与国朝硬顶,现在也一样。” “殿下,虽说如此,可您今日行事还是有些太过危险了。”阿九闻言,脸上却不见喜色,看着墨白平静无波的脸,他咬咬牙,终还是说道:“您一面用玉清真人等,来挟制新君不敢妄动,一面又用新君的克制,来镇压玉清等人的异心。虽然成功了,可这双方,任何一方,哪怕稍有动静,您今日恐怕都危险了。” 墨白听到阿九这般说,却是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阿九,眼里露出一丝赞许,却很快隐去,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制衡之术可以用,但首先必须自己的实力也足够强,今日我确实有些行险,今后你若遇事,当避免如我这般,兵行险招。” 墨白真是行险吗? 当然,是有些,可他也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带他们上殿,去赌玉清等人一定站在他这边。 他在之前,打太清的那两招就是准备,他了解玉清等人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有把握能够在他们还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暂时拿捏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妄动。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对阿九说了,阿九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做些行险之事,行事方针能够周全一些是好事。 “谨遵六爷教诲!”阿九点头应命,却又道:“如今玉清真人摆明了态度,如今他们全部留宿宫中,新君会不会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墨白闻言,不禁笑了笑,问道:“咱们不提他动玉清等人的其他后果,比如这时候动道门几位真人大尊,会让天下人谣言,乃是他得位不正,道门真人大尊不予认可,故下杀手之类的后果……就单单只说,他动了那六人,我却未死,你说玉清等人被解决后,那道门群龙无首,唯剩咱们明王府一杆大旗?这岂非是在助咱们明王府彻底一统道门?” 阿九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有些脸红道:“阿九愚钝,让殿下见笑了。” 墨白却是摆摆手,收敛笑容:“动他们是不至于的,不过小动作肯定是有的,咱们也不得不防。” 阿九眸光闪烁,快速思索,一会,抬头道:“殿下是说,他们会暗中与玉清真人等达成某些协议?” 墨白赞许点头,沉声道:“不错,国朝必然是要在他们身上动心思的,暗中搞些小动作是必然的,玉清等人本就于咱们貌合神离,所以双方凑在一起,搞个什么暗中结盟之内的事,也未必不可能。不过却也无需太过担忧,玉清等人和咱们联合的大立场暂时是不会变的,也不会立刻就相信国朝做出的某些保证,即便与国朝偷偷摸摸的做些什么,也不过是为将来多一条后路罢了,咱们自己对他们提防点,别轻易被他们坑了就是。” “是!”阿九点头。 “行了,暂时就这样吧,与新帝见面过后,也算双方暂时交了底,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你明日便走一趟道门几大驻地,和他们说一下我们对于林氏的态度,让他们先动起来,将声势闹大。”墨白沉吟道。 “这事,您不与几位巨头亲自谈吗?”阿九闻言问道。 “用不着,他们今日既然站在了我这边,那就容不得他们首鼠两端,这时候咱们越强势越好,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有求于他们,我们越强势,他们才会越不敢妄动。”墨白摇头。 “阿九明白。”阿九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后日先帝便将大行,道门真人大尊也已经留宿宫中,恐怕宫中变故,是难以瞒住了,如今还有必要去隐瞒吗?” 墨白岂不知阿九心思,他是希望此番直接就去救出陆寻义等人,而非以吸引目光为主。 “去吧!”墨白只是看他一眼,并未解释。 阿九低下头,转身出去, 出了门,阿九苦笑一下,他怎不知殿下的心思?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们这番行动就越重要。 能够多瞒一刻,就能让宫里稳定过度的把握更多一分。 阿九只是担心,当陛下大行的消息传出来后,林氏那边对明王府的态度会不会大变,陆寻义等人会不会更加危险。 ………… …… 墨白走在明王府中,关于陆寻义等人的安全,他自然是有考虑的。 阿九的担忧,他也考虑再三,不过最终还是觉得不要紧。 越是新帝上位,林氏应该越不敢动陆寻义等人,毕竟他们还指望着自己与新帝斗个你死我活,这时候动陆寻义,岂非是要把自己逼急,转移目标去对付他们? 林氏老奸巨猾,应该不会做这亏本买卖。 相反,按照墨白估计,搞不好在得知新君临朝之后,他会立刻将陆寻义等人放了,摆出一副和明王府和解的意思,甚至立刻派人来京,上明王府的门来拜见,慰问王妃。 给外界一种,先帝走后,明王迫于威胁,会选择与林氏站在一起,林氏会支持明王在朝中夺权的错觉…… 如此让新君越发容不得明王…… 想到林氏,墨白又忽然记起了什么,转而朝着林素音的房间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谁?”是林素音的声音,宁儿应该已经回房了。 “我!”墨白沉声道。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才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门开了,是林素音。 她没有让开房门,只是看着墨白,微皱眉头:“你有事吗?” “嗯,有点事想和你谈!”墨白点头。 “不重要的话,就在这说吧!”林素音轻声道。 “关于林氏的,明日我就要派人去与林氏就陆寻义的问题m交涉!”墨白道。 林素音闻言,面色这才变化,终于是让开了房门。 墨白随之进去,林素音来到窗口坐下,墨白则在桌前坐着,两人相距一段。 “你之前说要写封信带回去,已经写好了吗?”墨白问道。 林素音点头道:“已经写好了,我拿给你!” “好。”墨白点头。 “如果那边不肯放人……”林素音起身,从枕头旁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微微沉吟后,拿过来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一看,信封上面写着“父亲大人轻启”。 见墨白接过信不走,林素音又退回去坐在窗口。 墨白此来,当然不止是要这封信,他是想和林素音谈一谈。 可真的坐在这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素音却忽然开口了:“如果,那边不肯放人……” 墨白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 林素音转头望向窗外,墨白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持克制。” 林素音闻言,身躯动了动,回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一直以来,我就有些话想说,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墨白也垂下目光,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没去看林素音没反应,他自顾自道:“我知道,自从当初我们在明珠相逢,可以说,你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了。家庭、师门,从此成了陌路,甚至仇敌,你突然之间,变的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恨我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墨白抬起头来,凝视林素音,却只见她低着头,一声不吭,眼泪却如雨落。 墨白稍默,才继续道:“今日我来,没想过要辩解,我也辩解不了。只是想告诉你,从那日我们在明珠遇上,不管是孽缘也好,姻缘也罢,我们终究是遇上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挽回,你受到的那些伤害。但如果你愿意,我会尽我所能,再给你一个家。” 说罢,墨白站起身来,转身出门。 身后却突然传来林素音的声音:“你是愧疚还是怜悯。” 第590章 商量 次日,阿九走了一趟道门各驻地,各驻地掌事对此倒没有吃惊,明王让三山四门掌教入京的事早已传开,对明王此举的目的,三山四门早就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只能传话给还在宫里的玉清等人。 玉清等人昨夜和胡庆言聊到很晚,只稍稍打坐了一阵,天才刚亮,几位便又去拜见新君。 昨晚与新君的见面,包括和胡庆言的夜聊,乃是碰头会。 今晨这次拜见,就要正式许多了。 不止四大辅政大臣齐至,皇家宗府又来了两位族老,内阁六位阁臣和礼部主官也悉数到场,更有史官在侧。 国情特殊,也就特事特办,先帝驾崩的消息,宫里实施最大限度的保密。 但再如何保密,有些人也是必须知情的。 首先便是礼部,先帝驾崩和新帝登基,都是非礼部介入不可的事,所以六部之中,礼部主官是最先知情的。 当然,对于礼部主官这边,也采取了措施,以保证他不会泄密。 再便是内阁阁臣,他们也没办法瞒,毕竟新帝登基不是真的只靠先帝一句话,就能够稳稳当当登基的。 朝中重臣是必须摆平的,摆不平他们,便将天下大乱,还谈何登基? 同样的,对于内阁众位阁臣也采取了措施,自从他们知情后,所见的每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写的每一个字,都被严格监测。 事实上,消息在这种范围的放开,也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阁臣和礼部虽然都在积极做着各种准备,但毕竟都是暗中行事,而且受限颇多,可以想见,等到明日,消息真正传开的时候,恐怕还是会在朝中引起天大波澜,混乱不可避免。 可没办法,相比直接公布消息,可能造成的后果,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出乱子也比全部崩盘要好。 这些东西,玉清等人自然是不会替国朝去操心的,这次会面与昨晚区别其实并不大。 玉清等人再次表态鼎力支持新君即位的态度,新君则亲切慰问了道门一百零八山的情况,随后对道门这些年来为国朝做出的贡献表示高度赞赏,又承诺将在自己在位期间,表示对道门的大力发展将高度支持。 最后又为道门数位真人大尊加了镇国尊号,承认了二山四门在道门中的领导地位,并且继续允许真人大尊的诸多特权,比如见君不拜等。 最后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下,结束了此番见面。 当然,友好归友好,和谐归和谐。 玉清等人会面结束后,还是不能出宫…… 下了朝会之后,玉清等人对视一眼,这六爷也暂时摒弃恩怨,聚到了一起。 经过昨夜的了解,这些人如今已经搞清楚了,宫中如今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明王与新帝之间的关系。 “从胡庆言昨夜之言来看,明王回宫之后的种种姿态,以及昨日在殿中其与新帝的对抗,都足以表明,明王虽然未反,却也不臣,诸位以为何?”六人坐下,玉清眼眸望着门口站着的兵士,嘴里轻声道。 声音很小,但太清和连方孟谷四位,却听的清清楚楚。 数人点头,谷家主道:“应该便是如此,新帝和胡庆言对明王的忌惮若是做戏,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既如此,诸位以为明王究竟想干什么?我们又当何去何从?”玉清目光看向谷家主。 这一次谷家主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与身边连方孟三位对视了一眼,才缓缓道:“明王今后想做什么,本尊不知,玉清兄方才也说了,明王现在既然未曾明反,那么与从前定武帝时候,其实形势也没什么不同。” 玉清眼神微眯:“谷兄是说,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玉清兄认为如何?”谷家主点点头。 玉清还没说话,一边的太清却是忽然开口:“本座觉得谷尊此言甚好,只要明王未曾明反,那如今形势,对咱们不坏。新帝远不如定武帝强势,对咱们道门的打压,定然会比从前放松。”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禁面色古怪的看向他,见此,太清面色一沉:“本座莫非说的不对?” 众人皆是笑笑不语,深深看他一眼后,移开目光。 这些人哪里不知这位目前是深恐被明王两招败了的消息传遍天下,故而根本不想得罪明王,所以才罕见的发表意见,表态要与明王和平共处。 太清被这些人古怪的目光看的面色铁青,玉清怕他忍不住拂袖而去,便连忙轻咳一声,重新引回正题道:“太清兄方才说的有理,的确,新帝不如定武强势,他想要坐稳位置都不容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应该轻易招惹我们的。” 说到这里,玉清却忽然话风一转:“但是,诸位也莫要忘了,新帝虽不如定武强势,可他对待明王的态度,也与先帝不可同日而语。明王到底先帝亲子,先帝并非一定要置明王于死地。可新帝却是必将不杀明王不罢休。要杀明王,就必先除其根基,我等处境恐怕未必能如太清兄所料这般轻松。” 这番话一出,便连太清也不得不沉默了,确实,新帝再弱,一旦登基之后,所掌握的力量,也非是道门可以抵抗的,一旦他铁了心要除明王,那么道门跟在明王旗下,必将成为先帝眼中钉肉中刺。 “那依玉清兄的意思,我们只能与明王翻脸?可若与明王翻脸,我们道门不用别人对付,首先自己便会内乱。明王府在道门虽看似还不强,但如今,明王在道门的威望之重,我相信诸位心中有数。真若是与他们翻脸,明王振臂一呼,咱们几家就算联合,恐怕胜败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谷家主脸色越发深沉:“更别提国朝和军阀,始终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张开口吞了我们,一旦我们内乱,恐怕立时便要又复当初上清山败后的情景,届时说不得,我们都免不了要如今天的上清山一样,沦为国朝或者军阀手中的鹰犬。”谷家主神色也深沉起来,这时候双方即便有怨,却是同生共死的局面,不得不慎重。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发沉。 当初明王败了梅清风,一举打垮上清山的脊梁,天下势力齐乱道门,造成数百年来,道门最大的劫难。 上清山一系几乎被啃食殆尽,二山四门也损失不小。 那时,他们眼看局势越来越糟,玉清等人不得已,去请罪魁祸首明王,以认明王为道门之主为代价,才终于镇压住局面。 如今明王在道门经营,四处拉拢原上清山一系,实力虽然还不强,但明王的声威却是在整个道门人心中都非同小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他们门下,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投到明王麾下去,只是他们严防死守,方才勉强稳定住旗下势力。 现在一旦和明王翻脸,说实话,他们就连能否剿灭明王在道门的势力都没把握,就算胜了明王,他们其实也败了,因为没有明王,他们根本顶不住国朝和军阀势力的瓜分。 玉清环视一周,苦笑道:“正是如此才难办,现在摆在咱们面前两条路,一,继续追随明王,如此,可继续保证道门独立格局,但恐怕我们今后会成为新帝登基后,必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二,便是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太清抬眸看向玉清,问道。 玉清微微沉吟,没有开口,倒是谷家主替玉清道:“新帝不如定武强势,也不如定武那般与我们心结深重。如今新帝正是根基浅薄,正需相助之时,昨日胡庆言已经暗示了,若能现在投靠到国朝旗下,新帝必然视我等为倚靠,不会沦落到上清山的下场。” “胡庆言说的好听,本座不信谷尊没听出胡庆言的意思,他让咱们投靠的可不是新帝,而是国朝,如今国朝谁说了算,是他胡庆言,说白了就是想让咱们投靠到他胡庆言手下。哼,以前定武图谋咱们,军阀图谋咱们,好歹他们还是一方之主。如今区区一个阁首,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谋划到咱们头上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谷尊竟还当真想要从他之言不成?”太清却是脸色出奇难看,盯着谷家主道。 听太清言语难听,谷家主眉头微皱,他身边连家主却是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太清,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是玉清提出来的,谷兄只是解释而已,你针对谷兄作甚?本尊知道你败于明王手上,深怕得罪了明王,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但现在大家讨论的是整个道门安危,你最好莫要胡搅蛮缠,否则,休怪我等不给你留脸。” “混账!”太清浑身气势骤然爆发,眼中一缕寒光直射连家主怒喝:“本座是败于明王手上,可你信不信,本座要杀你,只要一拳。” “本尊还真不信……”连家主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第591章 太清疯了吧 “够了……” “行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出自玉清和谷家主。 一向和气的玉清,脸色一沉:“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谷家主也抬眸示意连家主坐下。 连家主冷哼一声,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场中沉默下来,良久才听谷家主道:“太清方才说的其实也不错,胡庆言让我们投靠国朝,确实有拉拢我们的意思,不管他怎么想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新帝年幼,立足未稳,胡庆言恐怕有不放权的心思。如果我们投靠了国朝,能保一时安宁,但恐怕最终还是要卷入新君与权臣的争斗中去。更何况,国朝如今内忧外患,幼帝在位,权臣当朝,这国朝今后是个什么局面,还难说的很,贸然投靠国朝,未必是良策。” 一旁孟家主,开口道:“何必如此着急,走一步,看一步便是,就似昨日般,我们不与明王翻脸,也尽量与国朝保持和气就是,将来见招拆招便是。” 玉清和谷家主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脸上露出一样的苦笑,摇了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孟家主眉头一挑。 玉清和谷家主还没出声,忽然门口传来声音,有兵士来报,玉清山和谷家各有人入宫,来求见真人、大尊。 很快,门外就走来两人,却是在国朝真人的带领下,进入殿中。 很显然国朝真人过来,是为了保证玉清等人不乱说话的。 “真人,明王身边的家仆阿九,早上来我们各家驻地,要求我们立刻派人随明王府前往南粤营救陆寻义。”来人禀报道。 闻言,玉清和谷家主又对视一眼,都不出声。 国朝真人坐在一旁,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便又垂下。 “你们先下去候着,此事我们需商议一番,再做决议。”玉清开口。 两人称是,被兵士带出殿外。 玉清抬眸看了国朝真人一眼,国朝真人站起身来,对着几人抱了抱拳,身形一转,便已消失不见。 “服下长青丹后,这位道兄果然又再有精进……”太清盯着国朝真人离去的方向。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包括玉清在内的其他人,全部眼神微闪,国朝真人本以气血开始衰败,如今能得此机缘,全靠明王之功…… 如此一来,对于明王,他们心中就更慎重了。 “孟兄,如今你明白了吧!”玉清没谈正事,却是苦笑着望向孟家主。 孟家主微微一愣,不过随即,便是反应了过来,看向谷家主,只见谷家主面色深沉向他点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明王是不会给机会咱们坐山观虎斗的,看见了吧,昨天咱们随他抵抗了新君,今日他又让咱们助明王府去对付林氏。这是摆明了,就要在新帝眼前,将咱们牢牢绑在他的旗下。” 玉清也微微摇头道:“对付林氏,此等大事,明王都不用亲自出面,仅仅只派家仆阿九,到我们驻地通知一声,我们就立马应命了。再去和新帝说我们其实也和明王不和,想和他交好,新帝恐怕只会认为咱们在嘲讽他没脑子吧……” 孟家主脸色变了,不止他,是满殿中人,全部沉默了。 最终是太清开口:“应,还是不应?” “嘶!”玉清深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家对现在的形势应该清楚了,在这京里,明王恐怕比咱们还要敏感,正时时刻刻盯着咱们,如果咱们不应,恐怕他立马就要朝咱们下手,绝不可能给机会,让我们和国朝联手来对付他。” “在宫里,他能奈我们何?”孟家主眼神闪烁一下,低声道。 “重点是咱们能不能赌?明王敢与新帝对抗,真的就没有其他底牌?谁敢说,他在这朝中就真的没有势力?就只说当今太后在位这么多年,在朝中就真的没有半点势力?单凭先帝驾崩后,太后能安然无恙,我就敢肯定如今宫中掌权人物中,必有太后的人。我们谁都没法确定,明王到底有什么底牌。” “但我能够确定一点,明王绝不可能没有防着我们,却敢如此逼迫我等,事关身家性命,明王必然有其后手。”谷家主眼露精光,声音斩钉截铁。 “唉!”玉清长叹一声,谷家主说的正是他想的:“到如今,我等还能视明王为冲动鲁莽之辈吗?” 说罢玉清扫视众人一眼,眸光在太清脸上定了定,终是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等便也无需再多想了,便先如此吧。或许,跟着明王走下去,也未必就是一条没落,诸位以为何?” 能以为何? 该讨论的都讨论了,既然无其他路走,也就只能跟着明王了。 四大家主离开,此番去南粤,各家出人之事,还是需要各自考虑的。 待四大家主走后,太清站起身来,略沉默后,对玉清拱了拱手:“多谢!” 显然是在为玉清最后的决定,一旦决定和明王翻脸,最先受损的就将是太清和太清山。 太清两招败于明王之手的消息,肯定马上就要传遍天下,太清的形象立刻将一落千丈…… 玉清摇摇头,苦笑道:“玉清与上清同气连枝,道兄若威严大损,于我玉清又能有何好处?光靠我玉清一人,岂能应付明王与四大家?更休提国朝与军阀了。” 四大家主回去后,又聚到一起,开起了小会。 “谷兄,我等当真只能跟着明王走下去?”显然,四大家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虽然在那边统一了意见,但却没真的马上就遵循。 谷家主闻言,沉默片刻后,道:“你们以为玉清今日拉着咱们说这么多,是真的在与我们讨论出路?” “嗯?” “此话怎讲?” “玉清莫非是在设局陷害我等?” 几人一听,顿时色变。 谷家主摆摆手,轻声一叹:“玉清和太清其实根本就无路可走,从明王败了太清,他们就只能跟着明王走下去。现在明王随时都能让太清威严大损,太清颜面扫地,不止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着真人境,玉清的脸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如果道门不再对真人敬畏,他们还能如从前那般镇压道门吗?失去了道门根基,还谈什么出路不出路?” “所以,玉清今天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怕咱们起异心,会背离明王,投靠新帝。他们不敢背离明王,就只能拉着我们一起抱团,对抗国朝。否则,道门没了咱们四大家,只剩下他们,他们还能抵抗住国朝吗?” 三家主听完,皆是眼神狂闪,不一会,方家主抬眸看向谷家主:“那咱们现在……” 谷家主却又摇头:“玉清是有私心,但方才他和咱们分析的那些,却也不是假的。咱们不能为了坑害他们,就真的去背离明王投靠国朝,就凭咱们四家,到了国朝,最终也不过沦为现在的上清山那般下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四家数百年来,历代家主未能完成的遗愿,我们只有跟着明王,才有机会完成,就只为这一点,我们都只能跟随明王。” ……………… …… 不管道门几位心中多少弯弯绕绕,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明王。 下了决心,道门的动作很快。 很快天下各个势力的目光,就聚集在了突然有了大动作的道门身上。 二山四门认清了现实,那几位也是果决之人,魄力肯定是有的。 几家没有商量,但动作却是惊人的一致,不约而同,全部出动了精锐力量,甚至相比上一次去攻伐黄庭府,还要强势。 太清山最高调,竟直接公然冲林氏发声,以道门领袖,镇国真人的身法,直接发出宣言。 敕令南粤放了道门弟子,陆寻义一行。 否则太清山不惜为了维护道门威严,拼尽全力,也要与南粤林氏一战到底。 太清这么一搞,可谓是震懵了整个天下,自从上清山一系败落后,道门就很是低调了,再不如从前那般不可一世。 甚至说真的,各方势力,再看道门,也不再有曾经的威严,不再将其当做与他们平级的对手。 可今日,太清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搞出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氏那边,听到这消息后,林华耀脸色愣了一下,随之便是当场黑脸,摔了手上的杯子。 然而,不等他发怒,紧随其后,连方孟谷四家,也通通发出宣言。 玉清山紧随其后,告诫南粤切莫一错再错,立刻放了陆寻义一行,并且言明,真人已经下令,玉清山众精锐弟子集结,随时出发。 玉清山一参进来,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各大势力的议论声不再那么轻佻,变的凝重起来。 而紧随其后,连方孟谷四家的联合宣言,却是让各大势力有些坐不住了。 “南粤立刻放人,否则,战!” 很简洁,却凶狠。 不要以为四大家不敌三山,就是低人一等的形象。 事实上,四大家给人的印象,甚至比三山要恐怖的多。 他们四家的人,每一代天下论道,都必然会对真人出手,每一代都败,却每一代都战,并且每一战都血腥而悲壮。 尽管从未赢过,却每一次都会咬的三山肉疼,这才铸就了凶威。 伴随着宣言,二山四门根本不等林氏的回应,就已经在各大势力的目光下,率领着精锐弟子直接下山,奔南粤而去。 第592章 新帝想插一脚 “啪!” 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吓的站在门口的内侍浑身乱颤。 老九坐在御书房内,胸前剧烈起伏,闭上双目,低沉道:“去,请总长来见朕。” “是!”内侍总管应命,一面吩咐人打扫碎瓷片,一面派人去请张邦立。 张邦立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打扫干净,坐在龙椅上的老九已经平静下来,至少面上看不出怒意。 不过张邦立却心知,陛下的心情,绝不是如表面这般平静。 道门示威南粤,虽然看似不是针对国朝,但谁也不敢说这其中,有没有向国朝亮肌肉,敲山震虎的意思。 而且,张邦立很清楚,不管明王有没有这个意思,新君都一定会认为明王就是在向他示威和挑衅。 作为一贯不主张对付明王的自己,又怎能不成为陛下迁怒的对象? 接到消息,他就已经做好了挨训准备。 行过礼后,便站在下首,默不出声。 上方老九眸光在他身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总长,道门示威南粤一事,你可知悉?” 张邦立略默,随即道:“臣也才刚刚获悉,正安排人严密打探此事。” 老九面上古井无波,只是点点头,又问道:“这件事,总长是怎么看的?” 张邦立抬头看他一眼,心中计较着该怎么说。 他当然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打消不了陛下对明王的戒心。 可没办法,他总不能火上浇油吧。 心中苦笑一声,也只得道:“老臣认为,道门此举,于我国朝并无不利。” “哦?”老九嘴角冷笑一下,却也没发作,站起身来,抱起双臂,走到窗口站定道:“不知总长有何高见?” 张邦立望着他背影,暗自轻叹,缓缓道:“依老臣愚见,不管此事最终结果如何,至少经此一举,道门与南粤的关系将越发紧张,当前来说,这对国朝是一件好事。” 老九不置可否,没有出声。 张邦立稍顿后继续道:“二来,道门如此声势浩大,吸引天下势力目光,对我国朝即将面临的巨大压力,能够起到减缓作用。” 不得不说,张邦立还是看的清楚的。 其实这本身也并不难看出来,只不过老九 听张邦立这么一说,老九多少还是受了些触动的,他也不是蠢人,只是对明王忌心实在太重,明王不管干出什么事,他首先考虑的就是明王冲着自己来的,也就难以冷静了。 转过身来,来回走了几步,觉得张邦立说的这一点,确实在理。 当然,他不会认为明王是在故意好心帮他,只以为明王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帮了他一把。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意便当即平复了几分,重新坐回椅子上,对内侍叫了一声:“赐坐!” 张邦立微楞,没想到自己两句话,还真能劝住陛下。 顿时,心里那块石头,不禁松动了几分,暗自道,新君其实还是睿智的,也能听进意见,只不过是年纪尚幼,心性未定而已。 “谢陛下!”张邦立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心思,刹那死灰复燃,真心拜谢。 老九不知张邦立的心思,这时候也没心思去管,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不断闪烁,也不知在做何算计。 张邦立见他思考模样,只当新君还在想他刚才的话,不由继续道:“陛下,老臣认为,道门与南粤之间的纷争,我们无需参与进去,目前应该趁着各大势力目光被道门和南粤吸引的当口,抓紧时间稳定自身,当前国朝最重要的事,便是国朝能够平稳过度。” “嗯!”老九闻言,点点头:“总长说的有理。” 张邦立一听,心中大喜,正要继续说些建议,却不想,老九忽然道:“总长,朕倒是有点考虑,想请总长参谋一二。” “陛下请说!”张邦立神色一正,先前他都已经心灰意冷,做好了离朝的打算,如今却见陛下能够再次主动向他问计,他岂能不重视。 如果能够得陛下信重,他当然不愿离朝,不是不愿放弃权势,而是受先帝重托,他实在放心不下这国朝。 “方才听总长的分析,让朕受益良多。如今道门与南粤在这时候搞这么一出,对国朝确实有利,不过朕觉得,这时候,我们要做的,并非作壁上观,插上一脚,也许收获会更大。”老九眼眸很亮。 张邦立却是听的眼皮一颤,看着老九那略显兴奋的神色,他刚刚奋起的心,瞬间便冰凉了几分,却不得不带着几分苦涩问道:“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是指……” “总长方才说的对,道门此举,不但与南粤关系会更紧张,更可以替国朝吸引各大势力的目光。不过朕觉得这还不够,道门如今闹的轰轰烈烈,却未必真和林氏动手。一旦先帝发丧,就算道门不罢手,林氏肯定也不会再和他们继续闹下去,必然是要将目光转向我们国朝的。到时候我们的压力还是会沉重无比。”老九沉声道。 听到这里,张邦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声音有些发干:“那不知,陛下想如何做?” “杀了陆寻义!”老九目光豁转,盯向张邦立,眼中光芒大盛,语气难掩兴奋:“道门打的旗号是要救陆寻义,如果陆寻义等人死在林氏那边,他们交不出人,这场争端才会真正扩大,只有如此,才是对我国朝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张邦立望着新君那稚嫩的脸庞上,闪现出的光芒,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方才是否错了,是否不该与陛下分析此事利弊,否则陛下也不会生出这个心思。 如果是从前定武帝在朝的时候,这种想法,不用别人提,他立马就会动这心思。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新君岂能与定武帝相提并论,他都还没能顺利登基,又何谈介入天下大势。 就算杀了陆寻义,让明王与林氏彻底闹起来,从短期来看,确实于国朝有益,明王牵住了林氏的手脚,打的你死我活,国朝的确能够坐收渔翁之利,过渡的更加顺利。 可那又如何? 新君顺利登基了,就能真的掌控整个国朝了吗? 明王就算拼光了自己,就真的能够将林氏剿灭吗? 这绝不可能,硬碰硬,明王拼废了,林氏即便损失惨重,也还是依然存在的,依然会是国朝最大的威胁之一。 到那时国朝怎么办,没有了明王镇压宫廷内外,单凭年幼的新君,别提抵抗外患,就连朝中权臣,他都未必能够镇压的住。 更遑论道门拼的元气大伤,到时候谁去辅助大军抵抗旗蛮? 张邦立心中长叹,这些话他不是没有对新君说过。 甚至张邦立还知道,定武临终前,曾与新君长谈,面授机宜。 然而,在新君眼里,所有的威胁,都不如明王一人。 “陛下,陆寻义在林氏手上,被看护的天衣无缝,想要杀他,恐怕很难做到。”张邦立没有直言反对。 “总长,朕知道,你一直不愿朕与明王兄弟相残,其实朕又何愿行此事?然而,为帝者当为国为民负责,如今国家多难,只要能于国家有利,朕便是再不愿,也必须去做。总长是父皇最信重之心腹臣子,还请总长以国家为重。”老九面色沉了,看着张邦立,声音低沉。 “非是臣不愿……”张邦立想要解释。 老九抬手,盯着他半晌,轻声道:“总长,朕始终认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中,你是父皇最为信重的,朕也相信,你是父皇留给朕最得力的臣子,所以朕才将最机要的**交给你办,朕知道你能办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先帝的心中,更不要辜负了张家历代忠良的名声。朕不想再多说,只问你还愿不愿意为国朝,为朕效力?” 张邦立心中轰然一震,跪下三叩首,良久,才抬起头来:“臣,领命!” 说罢,他缓缓起身,转身退出殿内,背影终于彻底萧索。 老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正如他刚才所言,他知道张邦立才是他最该重用的臣子,然而,张邦立与明王走的太近了。 如果这件事,张邦立能够办好,与明王也算彻底决裂了,他才能放心用他。 如果办不好,老九垂下了眸光。 ………… …… 道门下山了,天下势力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道门身上,紧张注视着他们的每一段行程。 二山四门掌教一声令下,大夏境内,东南西北四方,各地道门精锐尽出,直奔南粤。 上午才发令,到中午时分,离的最近的几处山门弟子,就已经与早有准备的明王府黑衣卫会和。 随即根本不做等待,就直接率领着几处山门弟子,直奔南粤境内。 南粤获悉之后,林氏愤怒发声:“根据联合条约,林氏有南境法权,陆寻义等人在南境犯法,即便是道门弟子,南境也有权将其羁押调查,此乃理所正当之举,道门若敢强行犯境,林氏必将严惩。” 第593章 察觉到异常 才发声不久,由黑衣卫带领的第一批弟子,就在各大势力的目光下,抵达了南粤边境。 早有兵马驻防,怎可能让他们进城? 双方交涉间,一言不合,道门这边就直接与坐镇在军中的道门人士动了手。 道门这边是先期人手,林氏那边也是紧急就近调集,一时间两边旗鼓相当,打的轰轰烈烈。 眼看着说动手,就动手了。 顿时天下一片哗然,林氏这边获悉后,顿时大怒。 帅府。 林华耀接到消息后,一巴掌拍在桌上,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吼道:“大胆,马上命令肖卫明部,立刻将将明王府的人全部拿下,敢反抗者,杀无赦!” “大帅,兵马万万不可轻动!”楚若才却是面色大变,连忙劝道:“否则,一旦情势闹大,恐怕难以收拾。” “明王何其大胆,天下人都在看着本帅,若容他如此放肆,带着人马踏我南粤境内,本帅还有何颜面统治南军?”林华耀面色铁青,怒喝道。 “我们一旦出动大军围剿,便与道门彻底翻脸成仇,国朝必不能坐视,肯定要出兵牵制,借机施恩于道门,如此,只能便宜了国朝,恐怕定武帝如今就盼着咱们出兵。”楚若才也面色难看道。 此言一出,刚刚脑中热血狂冲的林华耀,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楚若才是了解他的,知道提到国朝,提到定武帝,林华耀就必然会冷静下来。 只见林华耀又坐了下来,忽然抬头看着楚若才:“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楚若才闻言,也同时眸光一凝:“暂时还没有结果,已经又连续动用三枚暗子,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回音。” “宫里到底在搞什么?”林华耀眉心紧皱,喃喃道:“已经连续七日,宫中没有任何消息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听他此言,果然,墨白的担心不是多余,虽然宫里封锁严密,但林氏等军阀,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林华耀从前毕竟是朝中重臣,虽然他叛逃之后,宫里几乎将他的势力翻个底朝天,清理了一大批,但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他重新崛起之后,要在宫中布置暗子,相对其他军阀来说,要轻松很多。 前段时间,王妃孕中遇袭,导致黄庭府覆灭,这么大的事,林氏怎能不查探具体? 明王回京,携王妃入宫之后,这边就启动了暗子,想要探一探林素音的真实情况。 可事情出了意外,一向稳妥的暗子,这次居然失联了。 这边察觉有异,便又启动一枚暗子,结果还是了无音信。 这下子,这边就紧张起来,一连两个暗子失联,不是小事。 考虑过后,又接连启动了不同线上的暗子。 宫中已经全面封锁,暗子那边自然不可能传出任何消息。 林氏这边反应也不瞒,意识到不是某一个暗子出了问题,不同线上的暗子不可能同时失联,恐怕是宫里出了问题。 这时,林素音的事,林氏反而不关心了,他们更关心的是宫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林华耀在京中潜伏势力众多,宫里查探不到,就从宫外下手。 很快各种信息汇总,再分析,并未看出什么东西来,不过要说异常,也不是没有。 有两个人的名字落入了林氏眼中,德王墨江曲,秦国公瞿国昌。 “瞿国昌那边呢?有没有突破?”林华耀眉心凝重,沉声问道。 楚若才知道林华耀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林氏的情报分析人员注意到,这段时间宫中没有大朝会。 定武也很少召见臣子,唯独德王和瞿国昌,却是频繁进宫,被定武召见。 德王乃是皇家宗府宗正,除了大朝会,他根本不用进宫当值。 瞿国昌是武将封国公,因是国丈,外戚身份,放下了兵权,在朝中当值,是拥护九皇子的一系列势力,因为兰妃得宠,故而在朝中权势颇重。 但定武一直很忌惮朝中党争,所以瞿国昌也不是他心腹近臣,从前也甚少单独召见此人。 怎么会突然之间,开始频繁召见这两个人? 又有什么事,用得着同时召见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一个外戚,一个皇室宗正,他们觉得觉得应该与立储有关。 与这两人相关的事情只有一个,也只有立储。 再考虑到前段时间定武废了太子,又大势打击朝中结党势力,将太子与大皇子一系重创,林华耀觉得定武应该是看中九皇子了。 可就算如此,召见德王可以,瞿国昌可是外戚,定武用得着和他商量? 楚若才脑海中闪过这些,开口道:“果然不出大帅所料,瞿国昌最近确实有所异常,据打探,瞿国昌最近与朝中一些九皇子一系的臣子联络增多,更曾召见其在军中旧部将领。” “嗯?”林华耀眉头一挑:“联络群臣,召见军中旧部,他这是想干什么?” “的确很古怪,若非他近日接连被定武召见,这么做,倒似乎是有点想造反的迹象。”楚若才眼里闪过一抹古怪道。 “瞿国昌武将出身,但战功也不出众,不过是靠着枕头风,方能屹立朝堂多年,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他联络旧部,凭他手下那点实力,也造不了定武的反。”林华耀摇摇头,听得出他对瞿国昌这个人,评价并不高。 “造反自是不可能,他应该是奉了定武帝的密令,只是我们还分析不出,定武帝让他联络近臣和军中旧部的目的。”楚若才点点头。 林华耀沉默着思考片刻,开口道:“这件事定有猫腻,以我对定武的了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主动让臣子结党,更不可能让外戚掌军,就算退一万步说,定武真的在谋划什么,瞿国昌又怎敢轻易领命?又岂敢当真去与朝臣结党,去重掌君权?” 正所谓君心难测,有些事,即便是帝王让你去做,你也不能做。 楚若才认同林华耀这个观点,却是道:“可据我们调查,瞿国昌并不像是被逼迫的,也似乎并没有感觉大难临头,而且恰恰相反,瞿国昌最近颇有几分意气风发。” “查,宫里严密封锁,瞿国昌的反常之举,都说明国朝必有大事,全力去查,必须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林华耀下令道。 “是!”楚若才点头,却又道:“不过大帅,我们是不是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如今先应付明王府要紧。” 林华耀眉头微皱,直觉上告诉他,宫里的事非同小可,越早查清越好。 但楚若才提起明王,又让他心中烦闷起来,点头道:“嗯,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处置现在的局面?” “大军能不动就不动,否则于我们后续实在不利,就算不考虑国朝在坐山观虎斗,如今联合抗蛮条约已签定,大战很快开启,到时,我们还是用得上道门的,现在真的与他们彻底成仇,实在不值。” 楚若才说到这里,稍默,又道:“依臣下之见,二山四门,玉清真人几位此番对我林氏出手,也未必就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应该也是受明王所胁迫。” “若是胁迫,他们最多是派出一些人应付形式,可你看见了,这次他们不但公然站了出来针对我们,更是几乎精锐尽出,绝不可轻忽,这件事你要查一下,看看明王究竟使了怎样的手段,让玉清他们敢和我们公开为敌。”林华耀摇头道。 “是!”楚若才认同林华耀的话,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管明王使了什么手段,我始终认为,玉清等人本心里不会愿意和咱们彻底撕破脸,只是受到明王胁迫而已。我们不能动用大军,可以命上清山抽调精锐对他们进行拦截,先将争斗范围控制在道家。” 林华耀想了想,点头道:“可以。玉清等人就算做戏,也不可能背上清山一家之力挡住,否则他们没法向明王交代。” “挡不挡得住另说,道门敢与我们为难,不过是倚仗着大战将开,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才有如此气焰,敢公然与我南军为难。我们先用上清山挡一挡,打击一下道门的气焰,让道门明白,也让天下势力明白,我们南军已今非昔比,有了上清山的助力之后,我们已经在战场上有了自保之力,并非一定要指望一百零八山。”楚若才道。 “到时,就算打输了,不用我们出面,自然会有人害怕咱们真的一怒之下出动大军,将道门打的元气大伤。我们可以不靠一百零八山,其他几家势力,却还要靠一百零八三帮忙,自然会出来调停,等他们跳出来调停的时候,我们就没这么被动了。” 林华耀听后,算计一番,觉得可行,便点头应允。 但随之,林华耀又有些头疼:“那就算最终谈判,陆寻义等人,依你看,最终又当如何是好。” 说起这个,楚若才也是苦笑:“属下真是搞不懂明王究竟怎么想的,他要救陆寻义等,完全可以派人来与咱们私下谈判。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他就没想过,我们就算本来想放了陆寻义,现在也不能轻易放了,否则南军威严何在?” “他是狂妄惯了!”林华耀冷声道。 “大帅,咱们和明王打的交道不少了,此人虽然狂妄,却也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他绝对不可能没考虑如此行事的后果,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属下觉得相比如今道门来袭的实际问题,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明王这么做,背后的深意。”楚若才离开前,郑重道。 第594章 江陵 方山先生沉默稍许,终是一叹,拜道:“殿下,当日我等确是冒犯了殿下,不过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当日我等既在三皇子门下效命,又岂能不护主?若殿下因此怪罪,在下愿领罪责。” “好一个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墨白笑了笑:“若是依你的意思,与本王为敌之人,如那上清山弟子来杀本王,本王是不是应该放过他们,还要赞赏其忠义,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二人一听,顿时无言以对。 江陵先生更是吓的噗通一声跪地,也不在乎什么文士风骨了,连忙叩首道:“殿下仁德之名,早已传遍四方,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 方山先生见状,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杀剐的模样。 墨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本王倒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念在你二人当日虽有冒犯本王,却未曾给本王造成实际伤害,本王倒也并非一定要追究你们责任。不过,本王也不是好欺之人,你们二人今日主动寻上门来,究竟意欲何为,若说不清楚,就休怪本王罪责了。” 二人一听死罪可免,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一时间却又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是好。 最后还是江陵先生脸皮厚开口道:“殿下明察秋毫,我二人此来确非歹意,当真是来投靠殿下的。” “嗯?”墨白神色一沉。 眼见墨白明显不信,二人没办法了,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平王被定武废了太子位后,又以不敬君上之罪,被圈禁到了宗府。 平王倒了台,其府中门客大部分都被遣散了,还有一部分还受到了牵连,被关了起来。 这江陵先生和方山先生因为受平王看重,就是被牵连的人之一。 二人家中散尽家财,上下打点,方才将他们二人捞了出来。 如今二人是工作也没了,还背着一身债务,没有办法,二人连日来,到处寻找新主家,可因为他们是平王府中出来的,谁又愿意用他们? 这不蹉跎数日,实在没办法了,这江陵先生居然想到了去明王府上试上一试。 别的地方不敢用他们,明王府如果能够看上他们的才学,肯定是敢用的。 方山先生起初是觉得这太荒谬,要知道他们曾经还得罪过明王府,可江陵先生说,正因为得罪过明王府,一般人这种情况下肯定不敢去明王府。 而他们反其道而行,说不定反而能得到明王欣赏,认为他们的确非同一般,而留下他们。 也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再不找到一条生路,追债的人就要来了,被江陵这么一鼓动,方山先生也心一横,就来试试。 当然,后面那些考虑,二人不可能如实诉说,只说了如今面临的困境,不得已才来明王府上投为门客。 “原来如此?”墨白了解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却是慢慢道:“你们想的倒是不错,本王确实不在意你们曾为平王效力,不过,恕本王直言,你们曾辅佐平王,结果平王的下场并不好,这足以说明你们的才能也不过如此,又凭什么让本王留下你们?” 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闻言,皆是面色一苦,两人低着头,沉默一会,方山先生道:“殿下,平王落得如今下场,实乃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墨白笑了笑:“说说看。” “在下不敢多言!”方山先生却摇头,说罢,抬起头来,看向墨白道:“不过,在下听闻如今殿下正兵出南粤,想要救出陆宗师,关于此事,若是殿下如果有心考校在下,在下倒是可以说上几句。” “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墨白点点头。 旁边阿九眸光闪了闪,心道,这位恐怕是要说殿下此举鲁莽,于救陆二哥不利。 然而,只待方山一开口,阿九便是豁然心中一紧。 只听方山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此举,恐怕并非只为救陆宗师。” 此言一出,殿中豁然一静。 阿九神色未动,但眼中却是寒芒乍闪。 不过上方墨白却是依然平静,听完只摇摇头道:“这就是你要展现给本王的本事?” 方山其实一直都在盯着墨白,想看他的反应,见他如此平静,心中也是紧张起来,想了想,又道:“道门攻南粤,殿下需留心,或有人浑水摸鱼,对陆宗师下手。” 这句话出来,墨白脸上的神色忽然一顿,随即平复,淡淡道:“阿九,先请方山先生下去休息吧!” 或许早有心理准备,方山倒也未见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抱拳一礼,随阿九下去了。 殿中只剩下墨白与江陵先生二人。 两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后,忽然,江陵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面上那始终挂着的卑微笑容,也缓缓收敛起来。 “这些年,辛苦你了!”墨白抬手。 江陵闻言,貌不出众的脸上,竟是一派洒脱之意,再看不出一丝谄媚,此刻气质比方山竟更为出众几分,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殿下哪里话,这些年在平王府上,倒是颇受平王看重,不敢说每日里锦衣玉食,却也是当真过的不错,哪里来的辛苦。当初入京那批人里,估计还真没几个比我过的好的。” 墨白闻言,也不禁一笑,伸手道:“坐!” 江陵也不客气,便是直接在墨白下首坐下,抬眸看向墨白道:“殿下可是奇怪,我为何要将这方山给带来?” “嗯,确实不解,但知你非孟浪之人,这么做定有你的理由。”墨白神色淡淡,端起茶壶,自顾自倒了杯茶。 方山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时说道:“既然陛下暂时不愿与新君翻脸,那不如便将方山留在府中吧,与其陛下乱猜,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们的想法便是。” 墨白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思索,放下茶杯道:“刚才方山说的,陆寻义有危险,你怎么看?” 江陵闻言,眉头也是当即一皱:“这事我也在想,两个可能,第一个,这是新君那边给方山打入明王府的敲门砖。第二,只是方山自己的猜测。” 墨白眼神微眯:“你觉得呢?” “第一种可能性大!”江陵很直接,沉声道:“方山虽然是应我之邀来明王府,但他肯定事先向上面汇报过,得到应允之后才跟我一起来的。他想要打入明王府,就必须展示出殿下能够看中的才能。方山敢当着殿下说陆寻义危险了,那么二先生就必然真的会出事,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殿下的认可。” 墨白闻言,微微沉吟后,点点头道:“嗯,我也这么认为。老九会对陆寻义下手,我早有所料。只不过,我却没想到,他居然敢拿这件事来给方山作为敲门砖,这是根本不怕我提前提防?看来,国朝潜伏在林氏身边的那个暗子,绝非一般。是一个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成功对陆寻义下手的人,真是可惜了。” “确实可惜,能够在林氏那边埋下这枚暗子,恐怕国朝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只为了挑拨我们和林氏而暴露,实在不值!”江陵一听,也不禁面色微沉。 他也做了多年暗子,很清楚一枚暗子要爬到足够有用的地位,付出的心血会有多大。 感慨只是一瞬,江陵抬眸:“殿下,事关二先生的安全,恐怕还需更为注意才是。” “放心!”墨白对此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看向他道:“我们不宜单独相处太久,你先走吧!” “是!”江陵起身来到殿中央,对着墨白郑重一礼。 他走后,阿九进来,微微摇头道:“这方山先生还有几分才学,那江陵先生实在是……” 墨白瞥他一眼:“切莫对任何不了解的人生出小觑之心,这江陵曾是平王手下最受宠的谋士,不管他是不是靠着溜须拍马上位,能在平王身边出头,就只有他的本事。” “是,阿九知错!”阿九心中一凛,随即又问道:“殿下想用他们?” 墨白摇头:“不着急,那方山不是说,陆寻义会出事吗?且看看,他能否说得准,若是他当真说准了,那便证明,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显然,江陵先生的身份,墨白连阿九都没有透露。 并非不信任,而是有些人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在墨白没有出事之前,这些人大部分都亲自掌握在墨白手上。 “六爷,那方山先生所谓的二先生有危险……”阿九自然对这事不敢放松,连忙问道。 “我们为了陆寻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终林氏交不出陆寻义,我们与林氏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么好的机会,老九插一脚,并不奇怪。”墨白道。 见墨白一脸平静,没见担忧模样,阿九心中平稳下来,他倒是想知道殿下究竟做了什么准备。 可见墨白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好多问了。 第595章 开打 “明王府与蓉城驻军随扈修士拦截,双方大战一场,互有死伤,随后蓉城驻军介入,明王府暂退,目前在蓉城外十里,等候道门支援。蓉城驻军没有拦截,南粤方面似乎没有出动军队的意思,调派了原上清山一系势力朝蓉城进发增援,看来是打算依靠原上清山一系力量,与明王府和二山四门对抗。” 张邦立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属下汇报明王府与南粤接触的情况。 南粤方面的反应,张邦立一听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没有多做指示,点头道:“继续盯着南粤,一旦南粤有调动军队的迹象,即刻来报!” “是!”下属领命离去。 门关上,张邦立沉默想道,林氏那边不出动大军,将争斗控制在修士范围内,很显然没有打算和道门彻底闹翻。 明王府则是在与蓉城驻军随扈修士的开场戏之后,并没有什么都不顾的强行闯城,而是后退十里,等待支援,这显然也是默认了,将争斗范围控制在修士之间。 到这里,张邦立就已经可以得出结论,明王府搞这么一出,的确就是在帮助国朝减轻压力。 想到这里,张邦立不禁心中长叹。 明王确实做到了不主动与新君为难,甚至在能力范围内,鼎力帮助国朝平稳过度的承诺。 而他现在却不得不针对明王府下手,张邦立闭上眼睛,心中一阵烦闷。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张邦立睁眼,望向门口沉声道:“进来。” 门推开,只见一下属快步进来,冲张邦立行礼后,递过一份情报,道:“总长,暗子回讯。” 张邦立接过情报,打开一看,只见其上写着一句话,只有八个字:“已见明王,未出意外。” 张邦立眼神一闪,将手中情报直接烧毁后,才抬头看着下属道:“没被人注意到吧!” “大人放心,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亲自操办,没让任何人过手,只有这方山是个破绽,如果不处理……”面前下属应该是张邦立心腹。 “此人还有大用,暂时不要动他,我已经将他的资料全数销毁,知道他身份的人,也已经全部处理了。今后,他与国朝再无任何关系,只剩下你与他单线联系,明白了吗?”张邦立低声道。 “是,小人明白!”心腹答道。 待他离开后,张邦立轻轻摇摇头,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陛下的命令,他不能不做,最终陆寻义能否活下来,就看明王的本事了。 “来人!”张邦立沉声道。 门外早就候命的属下,立刻推门进来:“大人!” “传令南粤,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陆寻义。”张邦立沉声道。 ……………… …… 傍晚时分。 蓉城外十里,墨一和杜鹃终于率领着明王府的大部队赶到了这里。 他们阵仗不小,光宗师境就有近五十人,法士弟子约莫两百人左右。 这些人,正是原上清山一系,还留在道门,没有叛逃到林氏的各山门弟子。 杜鹃下道门之后,终究是成功让这些留守在道门的,原上清山一系势力,臣服在了明王府麾下。 “刚刚得到消息,上清山来的援军已经陆续赶到了蓉城,目前蓉城内,已经有不下百名宗师,法士弟子近千人,大宗师到了几位,暂时还不知道。”墨一走到杜鹃身边汇报道。 “二山四门的人,到了多少。”杜鹃点点头。 “南粤周边地区的七家山门已经全部到了,稍远一些的十一个山门,派出的师者境也已经先行赶到。到目前为止,加上我们带来的人,师者境已经快接近百人,法士弟子快八百人了,大宗师只有跟着我们来的一位,其他的都还在路上。”墨一道。 杜鹃在心中暗自一算,靠近南粤周边的这些山门,一共来了十八家,有几家排名还极为靠后,山门内师者境本就不多,平均下来一家出动三名师者境,虽然不多,但也说得过去了。 至于大宗师,这至少是排名前三十的宗门,才能拥有的底蕴。 杜鹃远眺蓉城,沉吟片刻道:“既然我们明王府已经到了,总得亮亮相,准备一下,开打吧!” “就目前的人手,怕是很难打。”墨一提醒道。 “就没想打赢,输一场,留一些血,死一些人,后面赶来的大部队才有凶性,才能打的更凶。只有打的凶了,才能让林氏紧张起来,才能真正意义上牵住林氏的手脚。”杜鹃轻轻摇头,轻声说道。 墨一看着杜鹃轻描淡写般,就决定了如此多人的性命,抿了抿嘴唇。 最终却终是没有多说,沉默片刻,转身去安排了。 杜鹃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墨一听了自己这话,心头恐怕对自己的印象会不太好,却是笑了笑,没有在意。 她并非心狠手辣,但站在旗手的位置,有时候做事就不能凭借自己的喜恶。 各山门弟子,此刻是有些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兴奋,毕竟修道这么久,真刀真枪的干,却是不多,年轻人嘛,总是有点热血的。 而各山门师者长辈,倒是有些面色凝重,不过却也没想太多,恐怕是还没意识到,接下来的战况会有多惨烈。 很快这边的声势便大了起来,数百人轰轰烈烈的开往蓉城。 蓉城那边一直就紧盯着这边动静,一看情势,立刻就上报。 上清山那边才刚刚搞清楚明王府那边的人手情况,就听说要开打了。 不管愿不愿意,也只能领命,直接开出城门待阵。 梅鸿天也已经到了,此刻带领着上清山的几名大宗师,望向城下远方,以他们的目力已经可以隐隐看到明王府那边正气势汹汹朝这边赶来的人。 “对面出动多少人,咱们就出多少人,旗鼓相当就行了。”梅鸿天轻声道。 身边几人点头,心里都有数,别看现在他们实力占优,但等道门大部队来了,他们拼实力,根本拼不过。 还是把握一个原则,拖! 十里虽长,但对这些修士来说,真不算远。 不过片刻功夫,双方就在城下对上了。 不管是道门,还是上清山方面,都习惯性的准备来几句场面话。 “杀!” 还不等他们开口,就只见数十名黑衣卫一声齐喝,手中长刀扬起,杀气瞬间冲天,人已如风而至,直奔对面法士弟子砍去。 “小心!” “尔敢!” “狂妄!” “休伤我弟子!” 上清山这边微愣过后,便是立刻惊叫起来。 眼看黑衣卫如此杀机骇人,各宗师哪里还坐得住,也顾不得兵对兵将对将了。 被黑衣卫杀气笼罩的山门之中,师者境直接就迎了上来,将身后弟子护住。 “砰!”只一个接触,就血染天穹。 有黑衣卫被宗师一掌击飞,吐血倒地。 也有上清山这边的弟子,被黑衣卫一刀劈死,血溅老远。 明王府这边,许多宗师与弟子还没回过神来,墨一陡然一声大喝:“还愣着干什么?打!” 说罢,已是身形狂纵,接住一个被打飞的黑衣卫,将其扶住,喂下一粒丹丸后,二话不说,一个闪身,就直奔对面一宗师而去。 墨一乃是墨白亲自教出来的,更是在法士境,就生生劈死一个宗师的存在。 对面宗师还没认出他来,两人瞬间交手,其竟未出剑,而是如方才对付黑衣卫一样,一掌劈向墨一的刀光。 却只一个照面,就被墨一直接劈破了其身上的护体玄光。 那宗师大骇,只得双掌硬上,想要夹住墨一的刀。 “轰!”一声巨响过后,那宗师已被一刀两半。 这一刀太快了,也太凶了,只一刀而已,一名宗师殒命。 “岳兄……”一声悲鸣自侧方响起,应该是对方山门内的师兄弟,已经狂冲而来,对着还未收刀的墨一狂啸一声:“贼子,给我拿命来!” 话间,其手中一炳短刀,就已出鞘,直接照着墨一脑袋砍了过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墨一收刀来挡,已是来不及,却却未慌乱,只见其身形猛的一偏,让过一刀后,右手猛的朝着对方持刀的手腕抓去。 这名宗师原本以为墨一手持长刀,便近身打,却哪里知道墨一师从明王,从不惧近身。 只一个擒拿,就直接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对方脉门被握,顿时大惊失色。 其反应倒也不慢,另一只手,直接一掌击向墨一胸膛。 此刻墨一空门大开,根本无法挡。 他想凭此一掌将墨一逼退,却不料墨一竟然根本不躲,反而直接弃刀,同样一拳朝他手掌击来。 “咚!”犹如金铁交击,两人拳掌相接,一阵罡气四溢。 墨一岿然不动,而他手中那名宗师却是脸色骤然通红,嘴角隐现血迹。 “助我……”那宗师此时早已大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再顾不得颜面,想逃却被墨一扣住手腕,只得一声大喝求助。 然而话音未落,墨一却是忽然整个人一矮,随即直接肩头朝着他胸膛狠狠一撞。 “噗!”一道身影横飞,随之血迹横空。 “江道友……”有人惊呼。 下一刻,数名宗师全部朝着墨一冲来。 他们这般动作,很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第596章 全军覆没 眼见数名宗师全朝着自己冲来,墨一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再一见明王府这边的人还没上,顿时也不强求取那江姓宗师的性命,当即脚在地上轻轻一踱,长刀飞起,墨一接过,飞身退走。 “贼子休逃!”那数名宗师岂容他杀人后轻易退走,连忙拦截。 其中一人闪身拦在墨一身前,墨一想也未想,便是一刀劈过。 对面人影,之前眼见他一刀便斩了一名宗师,此刻哪敢强接,闪身避开。 墨一趁着他身形避开的瞬间,一跃而起,朝着己方冲去。 那几名宗师,又连忙追赶。 “还不接应?”站在数十米开外的杜鹃见状,对身边一群宗师,沉声喝道。 此时,明王府这边才终于是有了反应,不敢再耽搁,冲了上去迎接墨一。 后面紧追不舍的人,此刻也从愤怒中醒过神来,眼见对方大批人马杀来,哪里还敢继续追杀,转身便要退回去。 然而,本来正逃窜的墨一,却是不逃了,转过身来,便重新杀了回去。 只一个阻拦,后面大部队已经杀到,数十名宗师将那几名宗师围住。 上清山这边一见己方宗师危险,不得不上去增援。 顷刻间战事正式打响,两边各有上百名宗师恶战起来。 也是先前墨一下手狠了,这时候上清山这边根本不敢留手,而明王府这边没做好准备,刚一接战,就有许多宗师被打的吐血翻飞。 被打伤的人,自也有同门,哪里还要二话,自然要还以狠手,给自家师兄弟报仇。 其他人一看情况不对,也不敢再留手,瞬息间,混乱的罡气四面翻飞,不时可见有宗师喋血,长啸不休。 混乱的罡气四面翻飞,骇人的杀气伴随着宗师玄光八方充斥。 宗师在战,法士弟子也动上了手,尤其是见到自家长辈受伤的,顿时红了眼睛,找上对方的法士弟子报仇,一时间他们打的比宗师那边还惨。 宗师对战,就算能败对方,想要杀掉对方,却是困难。 法士却不同,这种拼杀,一个不好就殒命当场。 这场战斗绝对超出了上清山来之前的想法,眼见着双方越打越凶,伤亡越来越大,站在城楼上的梅鸿天以及几名大宗师,也不禁面色铁青。 “混账!”有大宗师见自家伤亡惨重,忍不住怒喝一声,想要出手。 “你想干什么?”梅鸿天虽也同样脸色难看,但却是连忙拦住。 这名上清山的大宗师,名叫张鹤鸣,转头目视梅鸿天,声音冰冷至极:“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咱们的人被杀不成?” 这一次上清山来的弟子,有许多都是张鹤鸣派系,眼见损失如此之大,他自然大怒。 “你现在下去,是可以趁着对面没有大宗师,将他们杀的血流成河。可就算将他们杀的一个不留,又能怎么样?等对面援军一来,到时候拼大宗师,咱们拼得过吗?我们以大欺小,他们能不报仇?到时候,我们挡得住吗?”梅鸿天被他的眼神看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坚持道。 张鹤鸣被噎的说出来来,他哪里能不知道梅氏根本就不怀好心,就是在故意消耗他的实力。 可梅鸿天说的正当在理,他反驳不了。 确实,现在他可以下去狂杀一通,等玉清他们派的大宗师来了,到时候必然以血还血,那边大宗师更多,到时候死的弟子只会更多。 “就算我们不出手,撤退总可以吧。”张鹤鸣深吸一口气,眼睛都红了。 梅鸿天望着底下的惨景,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不过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中年男子却是突然开口道:“张师叔,不是我们不想退,而是不能退,林氏让我们来,就是不想出动军队,这才第一战,我们实力不比对面差,对面死伤的人也不比咱们少,这种情况下,咱们就撤退了,林氏那边怕是没法交代。” 张鹤鸣闻言沉默了,不管梅氏安不安好心,却也不是胡说的。 另一边。 杜鹃在原黄庭府诸宗师的护持下,也在打量着战场。 明王府这边确实比上清山一系伤亡要重,本来人手就不占优势,论单人实力也拼不过。 上清山毕竟是曾经的三山之一,同是宗师,整体实力却高出其他山门不止一筹,场中上清山的宗师和弟子,往往一对二都不落下风。 这般情况下,明王府这边怎么打的赢? 有宗师伤重退了下来,红着眼睛对杜鹃道:“伤亡太大了,不能再打下去了,撤吧,再不撤就全打没了!” 杜鹃亲自上前扶住他,检查他的伤势,并赶紧从身上取出一粒丹丸递过去,动容道:“这是明王亲自炼制的疗伤宝丹,赶紧服下。” 见那宗师服下后,杜鹃才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但现在实在不能撤,你也看见了,上清山是有置我们于死地的心。现在我们一旦撤退,必然兵败如山倒,上清山追击之下,只会死伤更重。还请务必再坚持一会,增援正在火速赶来。你们放心,今日你们的付出,我必上报明王,明王府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位。” “唉!”那宗师闻言,惨笑一声,他所在山门排名靠后,到得现在带来的人,已经基本打没了,就算增援来得及,也没用了。 接下来,每一位退下来的各山门掌权人士,杜鹃都亲自递上丹丸,躬身一拜,保证明王府绝不会亏待他们。 这些人也算是看明白了,明王府的黑衣卫都还在继续厮杀,只要黑衣卫不肯退,他们就退不了的。 只能希望真如杜鹃所说,明王会在之后真的给予他们想要的补偿。 ……………… …… 这场战斗,一直打到了月上中天。 上清山的增援赶到,一见那满地残尸,顿时红了眼睛,追了明王府人马数十里,将明王府带来的先期人马,几尽全数剿灭,方才告一段落。 可以说这一战的惨烈,之前谁都没能料到。 上清山想过这一战不好打,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只第一战而已,上清山就死了三十几名宗师,余者更是几乎人人带伤。 法士弟子伤亡更是惨重,各小山门里全军覆没的都不在少数,就连上清山自家法士弟子,都死了不下一百人。 虽然他们战果辉煌,将明王府带来的人马几尽完全灭了,但这般大的伤亡,还是让他们动了筋骨。 就连本来就有借此战来消耗竞争对手的梅氏一族,到得后来也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考虑这只是第一战,已经可以预料到,今日一战后,二山四门的援军到来后,战况只会越加惨烈。 上清山一系沉默了,一直将眼睛放在这里的包括国朝在内的各方势力也没了看戏的心思。 这次明王府和林氏的战争,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且恐怕也不会如众人想象那般好收场。 明王府是真的要和林氏干到底了吗? “疯子,明王就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不知多少势力再听完汇报后,嘴角抽搐。 林氏。 林华耀闭着眼睛,浑身的杀气,却是早已惊天。 楚若才站在他身边,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这场战争已经完全失控了。 可以预见,更恐怖的暴风雨已经在酝酿了。 “大帅,是属下估料错误,请大帅降罪!”楚若才单膝跪地。 林华耀一动不动,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起来吧,此事不怪你,是本帅高估了那竖子,既然他不识抬举,那便打吧!” 楚若才浑身一颤,抬起头想说什么,但一看林华耀那森严的面色,又什么也不敢说了。 “传令,蓉城部全线备战,道门但敢犯蓉城一步,杀……”林华耀陡然站起身来,眼中杀意直冲天际。 然而,没等他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报,西北胡帅派人来求见大帅!” “东北张帅派人来求见大帅!” “西南刘帅派人求见大帅!” “国朝来人求见大帅!” 接连几道声音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响起,让林华耀的声音噎住,再也吐不出来。 楚若才看着大帅那青红交加的脸色,心中苦叹一声。 他们俩都明白那这几位此时派人来是干嘛的,本来他们等的就是这些人主动介入。 可现在,他们心里却满是苦涩,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不是来压制明王的,而是来压制他们的。 林华耀又一次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对着楚若才抬了抬手:“你去吧!” 楚若才躬身一礼,退出去应付那些势力的人。 再回来的时候,林华耀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都走了?” “是,属下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意思,明王欺人太甚,我们已经一再克制,今天的事已经彻底触犯了我们的底线,看在各方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为了大局,再给明王府一个机会。但明王府必须马上停止任何挑衅行为,必须交出杜鹃、墨一等今日血案的主谋。否则,我们只能施以雷霆手段。”楚若才点头道。 “他们怎么说。”林华耀只是淡淡点头,并无太大反应。 楚若才摇摇头,苦笑一下:“又能说什么?他们根本没办法保证明王的态度,只是指责我们不够克制,不应该将明王府人马悉数剿灭,扩大事端,敦促我们保持克制,展开和平谈话……” 第597章 可以被劫持 林华耀听完,默然不语。 如果这事发生在其他几家身上,他林华耀的态度,也会如现在的胡刘张一样,劝说对方要克制,要顾及大局。 沉吟片刻,林华耀还是沉声道:“传令蓉城驻军备战吧!” 原本见林华耀神色平静,楚若才还以为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想到他仍然要动用大军,不由一惊道:“大帅,此番我们虽然损失颇大,其实也算达到了让各方势力介入进来的目的,现在他们自然会去向明王府施压……”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华耀便是一抬手,打断了他,道:“你说的这些,本帅都已经想过了,但你可曾想过,就算咱们肯息事宁人,明王府就会罢休吗?” “就算明王敢不计后果,二山四门总不敢不顾各方施压,只要能够镇压住他们,没有他们为明王张目,明王府就算不想罢休,又能如何?”楚若才连忙道。 然而,林华耀却只是缓缓摇头:“二山四门?今日这一战后,你莫非还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属下愚钝!”楚若才闻言,心中一紧,赶紧思考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忽然,他神色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林华耀,脸色瞬间难看。 林华耀知他想明白了,这才面无表情,道:“之前我们都认为,二山四门可能只是受到明王胁迫,不会真的为明王卖命,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一战的惨烈。但现在,二山四门的态度,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他们这一次根本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死心塌地在为明王卖命。不管他们是疯了还是傻了,总之他们的确在以明王的意志为主。现在除非明王肯罢手,其他一切都只是幻想。” “你认为,各方施压能让明王妥协吗?”说到最后,林华耀望向楚若才。 楚若才沉默了,他知道问题的确严重了,可他想不通,明王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二山四门如此不计后果的随他乱来。 “可是大帅,今日这一战,死伤虽重,但终究还是圈定在道门修士争斗范围,如果接下来我们真的出动大军去对付道门,那我们和道门就真的再无缓和余地了,不考虑联合抗蛮战事,我们还需要用到道门,就只是一旦和道门彻底为敌,恐怕我们今后的麻烦会很大。”楚若才沉吟良久,终究还是劝道。 与道门彻底翻脸,就算他们是一方霸主,也绝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 就算这次动用大军,能将道门给挡住,甚至重创,可这又能有什么用? 能将道门彻底灭了吗? 不可能的,林氏还不是天下之主,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将道门彻底剿灭。 这次最多也就能让道门吃个大亏,可接下来呢,他们南粤怕是要从此不得安生了。 林华耀自然也懂的这个道理,但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除非现在放了陆寻义,否则,别无他法,总不能还让上清山去挡,就算将上清山给打没了,也对现状起不了任何帮助。” “大帅……”楚若才抬头,看着林华耀,声音有些艰难。 林华耀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根本不待他说完,便是眸中凌厉一闪,抬手打断道:“就算要放人,也绝不能是现在。我林华耀走到今天,连定武都没能让我服软,如今对区区一个狂悖竖子服软,我南军颜面何存,我林华耀颜面何存?” “就按本帅说的办吧,蓉城驻军全数备战,另调许孝明部、陈文渊部待命,随时准备支援蓉城,知道道门敢来,给我杀无赦。本帅倒要看看,明王究竟有多大的胆子?”林华耀眸光直射北方。 楚若才最终心底一声长叹,他知道这命令一下,后果便难料了。 当然,他也明白了大帅的意思,事到如今,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和明王强硬到底,看谁先服软。 林氏这边会有大麻烦,明王府那边又能好到哪里去。 楚若才心事重重的告辞林华耀,下去传令。 却才刚出门,就只见前方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带着几名侍卫,迎面走来。 这年轻人锦衣华带,眉宇间皆投着贵气,一望便知此人出身定是不凡。 楚若才见此人过来,连忙行礼道:“三公子!” 原来这年轻人正是林华耀的小儿子,此刻见得楚若才,倒也还算有礼,拱了拱手,方问道:“原来是楚先生,不知我爹可在里面?” “在!”楚若才点头,又低声道了一句:“大帅现在正在心情不太好,三公子如果没急事的话,现在最好不要去见大帅。” “我爹可是在为墨白那混账心烦?“三公子闻言,忙问道。 “这……”楚若才听着三公子称呼明王为混账,心中不禁有几分古怪。 不说明王如今的身份成就,就只说明王乃是他姐夫,他就不该如此称呼吧。 不过也知这三公子性格,楚若才自也无意多说,只点点头道:“正与明王有关。” “哼,迟早我要让那混账好看!”三公子说罢,便对楚若才一拱手:“我还有要事要向爹汇报,便先进去了!” 楚若才回头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林华耀膝下有两子一女,林素音行二,这三公子便是林素音的弟弟,也是林华耀最小的儿子,林定宇。 相比大公子林定坤的稳重,这三公子林定宇则性子上要跳脱一些。 楚若才倒也理解,大公子毕竟是陪着林帅一起经历过当年叛出京城一事的,自然要成熟一些。 而当年,三公子林定宇年纪还小,还体会不到当年的苦难。 随着他懂事之后,林氏已经在这南境称雄,他所到之处,所见之人,谁敢不恭恭敬敬的道一声“三公子”。 这般情势下长大,性子上有几分骄纵,实在不算什么怪事。 不过还好,平日里林华耀对这三公子也管教甚严,除了些许骄纵和冲动外,也未让三公子养成什么恶习。 楚若才之所以对这三公子如此和善,是因楚若才心里清楚,虽然平日里林帅没少教训这三公子,可实际上,相比早早开始经营自己势力的大公子,林帅其实更喜欢这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小儿子。 没看他身边贴身护卫的都是宗师境,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让宗师寸步不离的跟着护卫。 天家无亲情,林氏虽非天家,但也还是免不了这一关。 随着三公子长成,将来与大公子之间,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楚若才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不一会,便听到身后就传来了林帅的咆哮声,楚若才轻轻摇头,快步离去。 在他消失之后,林定宇很快从屋内灰溜溜的跑了出来。 回到自己房里之后,他再不像刚才见到楚若才时候的那翩翩公子模样,脸上的阴沉,眼底的阴戾,都在说明他绝非一个毫无心思城府的人。 “公子莫要生气,只要公子能够做出点成绩来,大帅定会对公子刮目相看。”他身旁的贴身护卫宗师,坐在他身边,轻声道。 “哼!”林定宇冷哼一声,道:“我这次主动来请战去蓉城,不就是想做点事吗?可我爹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 “我听说蓉城今日一战,死伤惨重,大帅不让公子去,应该也是为公子的安全着想,不愿公子赴险。”护卫宗师安抚道。 林定宇听后,面色好看了点,但却仍是不悦道:“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本公子又到哪儿去做出事来让他看到本公子的能力?” “公子,如今大帅正为明王府的事头疼,如果咱们能够在这件事上帮到大帅,定能让大帅对公子另眼相看。”那宗师沉声道。 “本公子也想帮,可现在连蓉城都去不了,如何帮?”林定宇头疼道。 “公子,去不了蓉城,可以想别的办法。”宗师道。 “哦?于叔可是已经有什么好主意?”林定宇连忙问道。 于姓宗师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觉得这次明王率道门来袭,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救回陆寻义。大帅现在为难的也是这陆寻义,放了的话,南军颜面不存。不放的话,又会和明王府大动干戈。大帅正是因此才万分为难。” 林定宇点头:“这些我自然知道。” 于宗师笑了笑,眼中微微一闪,轻声道:“公子,其实这件事,公子其实就能帮得上忙……” 林定宇诧异:“我能帮上什么忙?” “公子可以帮大帅放了陆寻义。”于宗师望了望周围,低声道。 “什么?”林定宇一愣,随即脸色一黑,道:“于叔还有心情和本公子开玩笑?” 于宗师听他这么说,也就笑了笑,垂下眸光,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林定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于叔刚才说的究竟什么意思?。” 于宗师这才再次看向林定宇,稍微迟疑了一下:“其实老道也就是刚才灵光一闪,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于叔莫要卖关子,有话尽管说来便是,于叔护卫在我身边也已多年,想必知道我的性格,若是我真能得到父帅的认可,自不会亏待了于叔。”林定宇看他是真有想法,不禁心跳加快道。 生在权贵家,收揽人心的手段,早已融入了骨子里。 于宗师这才道:“其实也不是让公子直接放了陆寻义,即便您想放,陆寻义也逃不走。” 林定宇点头,等待他下文。 “所以,要想放了陆寻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陆寻义劫持公子,唯有如此,方有可能逃的出去。”于宗师接着道。 第598章 公子放心 “让陆寻义劫持我?”林定宇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惊疑不定的盯着于宗师。 于宗师见他模样,连忙安抚道:“公子莫急,且先听老道说完。” “于叔真不是在开玩笑?”林定宇盯了于宗师半晌,他是年轻,却不傻,眼神有些警惕的盯着于宗师半晌,才缓和脸色。 这于宗师跟着他贴身护卫,已经四年之久,早已算是他府上的人了,他觉得于宗师应该没理由要害他,所以才没当场翻脸。 于宗师一脸正经,坦荡道:“公子放心,老道自然不会真让公子赴险,所谓让陆寻义劫持,不过是做一场戏罢了。” “做戏?”林定宇越听越糊涂,有些不耐烦了:“于叔就别卖关子了,直说便是。” “公子,你与二小姐乃是一母同胞,二小姐如今乃是明王妃,就算是陆寻义,也绝对不敢对您下手的,否则明王妃岂会放过他?”于宗师缓缓道。 提起林素音,林定宇的脸色沉了下,他对林素音这个亲姐姐还是有感情的,当初得知二姐落在明王手上的时候,气的他差点直接杀去明珠。 后来林华耀承认了明王与林素音的关系时,林定宇甚至还找林华耀闹过,就算林华耀请出家法,他都不肯认错。 一直到今天,他也始终想着要将他二姐救出来,说起来,从前他并没想过和他大哥竞争,就是因为当初在他二姐的事情上,林定坤不但没帮他一起去求林华耀,与林华耀一样,置林素音于不顾。 正是这件事让他和林定坤起了矛盾,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意识到想要救出林素音,就必须要争权。 所以,他现在才开始积极表现,就想要做出一些事来,得到林华耀的认可。 …… 如果平时谁敢在他面前提起“明王妃”这三个字,他必然是要翻脸的,但此时却是忍住了,沉默着继续听于宗师的下文。 他感觉到了,于宗师并不是在开玩笑,似乎真是想出能够让他能真正做出成绩的想法。 于宗师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有了兴趣,便继续道:“既然公子的安全能够保证,那么咱们完全可以去和陆寻义谈谈。” “谈谈?”林定宇似乎意识到了于宗师的意思,面色变得若有所思。 “没错,公子可以将现在我们与明王府之间的事,和陆寻义开诚布公,然后告诉他,愿意助他逃走,理由就说不愿看到二小姐夹在明王府与南军的争斗而难堪。”于宗师沉声道。 林定宇听到这里脸色不住变幻,琢磨一下,似乎当真动了心,却又有些拿不准,迟疑道:“陆寻义能够如此轻易的相信我?” “公子拿自己做人质助他逃走,他又还能有什么怀疑的?”于宗师轻轻点头道,说着,又道了一句:“当然,如果陆寻义非要多疑,那也没办法,对公子来说,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一旦答应了,那公子就为林帅解决了一个连大公子也办不到的难题,想必到时林帅,甚至整个南军,都要对公子刮目相看。” 林定宇听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和大哥到时面对自己的惊异神情。 再也坐不住了,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兴奋又彷徨。 他到底还是各未曾经历过什么事的年轻人,心中有着热血沸腾,却又没有底气:“于叔,若那陆寻义凶性发作,他当真就不敢伤害本公子?” “陆寻义再凶,他也是明王府的属下,有明王妃在,除非他不想活了额,否则焉敢动公子一根汗毛,再说了,公子是他逃出去的人质,动了公子,他还怎么逃出去?”于宗师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 “若他逃出去后,不肯放本公子回来呢?”林定宇又问道。 “公子多虑了,如果他敢失信,林帅又岂能罢休?到时他要承受的就不止是咱们的怒火,还有明王妃的责难,只要陆寻义不是傻子,就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于宗师笑笑,似乎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林定宇终是立功心切,确认了自己确实不可能有任何危险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做了。 “我这就去见父帅……”林定宇猛的一挥拳,道。 “见林帅,不可,公子此事万万不可让林帅知道。”于宗师脸色一变,连忙拦住林定宇道。 “嗯?”林定宇转头望着他,眉头一皱道:“为何?” “公子,您忘了先前大帅都不准您去蓉城的事吗?您现在去见大帅,大帅能相信您的能力,能准您去做这件事吗?”于宗师苦笑道。 林定宇一听,顿时恍然,想到先前被林华耀骂的场面,顿时心中发堵,更加坚定了必须做成这件事的决心。 眼中闪烁几下,沉声道:“对,不能告诉父帅,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走,不带外人了,就咱们两人去办。” “听说陆寻义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帅的警卫营中看管,公子,没有大帅的手令,怕是难以见到陆寻义。”于宗师又道。 “于叔忘了,警卫营是我岳父做主,别人进不去,却拦不住本公子。”林定宇不在意道。 …………… …… 陆寻义等一众明王府黑衣卫的看守工作,林氏当然不可能不上心。 他们自然不会去犯低级错误,明王府一闹起来,林氏立刻就将陆寻义他们转移到了林华耀直接负责的警卫营中看管。 正常情况下,没有林华耀的吩咐,一只蚊子也混不进去。 但也正如林定宇所言,这里拦得住别人,却拦不住他。 “三公子,陆寻义就在里面,您还请抓紧些,大帅那边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擅自接触他们。”一名兵将,将林定宇和于宗师带到一间房门口,小声交代道。 “本公子省得,问完就出来。”林定宇点头道, 林定宇吃饭来见陆寻义的理由是,想要找陆寻义问一问二小姐林素音在明王府的情况。 兵将避嫌,不好跟着进去听,只道:“那您进去吧,陆寻义已经被封了修为,三公子可以放心,我就在门口守着。” “好!”林定宇和于宗师对了一下眼神,踏步进门。 倒不像是监牢,如酒楼客房一般,桌椅床铺齐备。 陆寻义盘膝坐在床榻上,听到门口动静,睁开眼睛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 林定宇这也是第一次见陆寻义,听说过他的威名,一时间站在门口有些不敢上前,看了身边的于宗师一眼,见对方点头,他才走上前去,在陆寻义身前两米处站定:“你就是陆寻义?” 陆寻义眸光一扫林定宇,眼神微动,轻声道:“你是林定宇?” “正是本公子。”见陆寻义认得他,林定宇不禁挺了挺胸脯。 陆寻义却是不再理他,而是看向他身边的于宗师,眼底深处忽然有一道莫名的光芒一闪而逝,又看向林定宇道:“你来干什么?” 林定宇见陆寻义似乎真的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心中也镇定下来,拉过椅子便坐了下来,目视着陆寻义不说话。 当坐在陆寻义的对面,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凶名卓著的陆寻义,他忽然心头生出一种异样感。 林定宇只觉得好像从自己坐在陆寻义面前的这一瞬开始,身份就从此变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玩玩闹闹的南粤三公子,而是从此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只有豪强才能插手的世界。 这种感觉让他生出从没有过的快感…… 林定宇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动作,甚至语气都变的沉稳:“陆寻义,你想活还是想死?” 陆寻义闻言,瞥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目光。 林定宇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当即一僵,随之脸色阴沉下来:“本公子在和你说话。” “看在你与王妃一母同胞的份上,本座不与你计较,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收回去吧,这不是你能玩的起的游戏。”陆寻义闭着眼睛,声音平静。 “你敢看不起本公子?”林定宇眼中怒意再难以抑制:“实话告诉你,如今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天下之间,只有本公子才能救你,你和本公子说话,态度最好小心点。” 陆寻义听完,稍作沉默,又缓缓睁开了眼睛,深深的看了林定宇一眼之后:“你想好了?真要卷进来?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一旦卷进来,再想全身而退,怕是不会容易。” “本公子生死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林定宇冷笑一声。 “好吧,三公子有什么话便说罢,本座听着!”陆寻义不置可否的垂眸。 林定宇一看有门,当即将之前与于宗师商量好的台词一说,最后道:“告诉你,本公子愿意救你,绝非是我南粤怕了你们明王府,如果明王府当真惹怒了我父帅,后果绝不是你们能承受的起的。本公子此来,也是看在家姐的份上,不愿让家姐夹在中间为难,否则,本公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第600章 也好,也好 “嗯,听懂了,也就是说,公子愿意用自己做人质,助本座逃走?”陆寻义依然平静。 “没错,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若不能抓住,那就怪不得本公子了。”林定宇傲然道。 “本座很好奇,你就不怕我逃出去之后会杀了你?”陆寻义反问道。 “怕的话,本公子就不来了,再说,你敢杀我吗?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父帅必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能侥幸讨回明王府,我二姐也必不会放过你。”林定宇一脸不屑状。 陆寻义沉默片刻,最终一叹:“外界都只知林氏大公子之名,今日三公子却着实让本座刮目相看。” “哼!”林定宇闻言,心中顿时喜不自禁,面上却是毫不在意般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正如三公子所言,这么好的机会,本座又岂会放过,不过三公子得先答应本座一个条件。”陆寻义点头道。 “什么条件?”林定宇眉头一挑道:“你不是想让本公子将你们明王府的人人都救出来吧?如果是,你最好别妄想了,能救你一人就不容易了。” 陆寻义脸色一沉,沉默片刻,才似乎无奈道:“既如此,那便先解开本座的修为吧,要不然就是让本座跑,本座也跑不动。” “不行!”这一次不是林定宇开口,而是他身边的于宗师道:“陆寻义,为了公子的安全,本座必须跟在你们身边,你的修为不能全部解封。” 说罢,于宗师又对林定宇道:“公子,此人实力强大,若全部解封修为,便是我也不一定能够压制的住,为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对其有所辖制,这样万一真有意外,老道也能及时救出公子。” 林定宇也不是真的不怕陆寻义,闻言立马认同道:“于叔说的有理。” 陆寻义一听,便也只能无奈点头,口中却是说道:“你们无需如此小心,这么长时间被封丹田,本座元气早已耗尽,便是解开,也恢复不了几分。” “为了三公子的安全,老道可不敢冒险。”于宗师却是冷笑道。 说罢,便走上前去,将陆寻义身上的封禁解开,却又重新在其几条主脉上做下手脚,让陆寻义的实力不能尽数发挥。 之后,又从身上拿出一粒丹丸递给陆寻义:“你先恢复一下元气。” 陆寻义也不客气,拿起丹药细细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随即服下,盘膝闭目。 不一会,林定宇就催促道:“不能再拖了。” 陆寻义睁开眼,神色也不再似先前萎靡,望着林定宇,道:“准备好了吗?” “来吧!”林定宇心里有些紧张,但已经到这地步了,他也只能牙一咬。 陆寻义一个闪身上前,直接扣住了林定宇的脖颈,左手在林定于腰间一抹,林定宇身配的长剑便到了陆寻义手上。 “你干什么……”林定宇感觉脖子一紧,顿时吓的浑身一惊,张口便要呼救,但好歹还没忘了这是做戏,硬生生忍住了。 却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于宗师却是猛的一声大喝:“大胆!休伤三公子性命!” 林定宇听到这声大喝,只是心中一愣,便又平复,他知道,这是做戏。 然而,却忽然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一个转身。 便正好只见于宗师一剑朝着自己刺来,眼看剑光袭来,直奔自己心口,林定宇虽知是做戏,于叔绝不会伤到自己,但还是心中发紧。 下一刻。 “噗嗤!” 剑刃入体,林定宇豁然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于宗师:“你……” 这时候在他眼中的于宗师,却是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熟悉表情,只有惊人的杀意在其眼中释放,只听那于宗师雷音怒喝:“敢杀三公子,我要你命!” “不要……”感受着剑刃下一刻就要刺穿自己心脏,林定宇终于是忍不住惊声大叫。 却是忽然,林定宇只觉身后一股巨力袭来,自己身体被猛的一拉,那本已入体的剑刃瞬间离体。 于宗师脸色豁然大变,眸光抬起,正好与陆寻义那双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的眸子对视在了一起。 下一刻,陆寻义手中长剑玄光猛的绽放,刺目的光芒之中,一道剑罡直接朝着于宗师劈了过去。 于宗师怒容一闪,手中长剑迎着陆寻义刺来。 却只见陆寻义眼露讥讽,两人剑气相接,于宗师脸色顿时一白,身形踉跄连退几步,惊声叫道:“不可能,你的修为……” 此刻,他眼里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就犹如方才林定宇看他时一模一样。 而陆寻义却是根本不管门外早已沸腾的声响,目光盯了那于宗师一眼,眼神深邃。 随即陆寻义一个转身,直接一道剑气将门震的四分五裂,碎片翻飞。 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飞跃到了外面。 “三公子!” “大胆,快放了公子!” “别放箭,公子在他手上!” …… 林华耀的直属警卫营,绝非泛泛,这乃是南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兵士无不百里挑一。 他们的反应速度的确是快,从屋内传出动静,到集结阻拦,只瞬息之间就完成了。 但陆寻义现在不怕,他被团团围住,目光却是冰冷,一只手拧着林定宇的脖子,将其提再空中,声音冷锐:“不想他死,就给我备马!” “陆寻义,你莫要自悟,赶紧放了三公子!”前方一个将军模样的男子,手中刀一指陆寻义。 陆寻义二话不说,左手剑直接便是一挥,林定宇当即一声惨嚎,不过瞬息便又终止。 不是他不想叫,而是陆寻义的手卡住了他的声音。 四周也瞬间跟着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骇然的盯着地上那根还在不住跳动的手指。 “陆寻义,不要乱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将军,立刻满头冷汗,大惊道。 “再说一句废话,就不是一根手指了。”陆寻义声音冰冷:“现在两个选择,要么放人,要么同归于尽!” 屋内的于宗师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脸惊疑不定,最终牙一咬,还是一个闪身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便是大喝一声:“敢偷袭本座,陆寻义受死!” “不要!”陆寻义还没出声,警卫营的人却是大骇。 然而,那宗师根本就不管不顾,迅如闪电的一剑朝着陆寻义刺去。 陆寻义看都没看他,直接将林定宇摆到了面前。 林定宇浑身乱颤,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被玄光包裹的于宗师,满目通红欲吃人。 他拼命挣扎,嘴巴乱张,似乎想喊什么,但却根本没用,他被陆寻义掐住了脖子。 他只能咬碎了牙齿,大恨,最终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于宗师却是脸色挣扎之后,还是不得已收招而退。 这时候众目睽睽,比不得先前,他怎敢杀了林定宇。 关键是这时候杀了林定宇没用,根本没法置陆寻义于死地。 林定宇不死在陆寻义手上,南军未必就会杀了陆寻义。 于宗师心头无奈,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陆寻义明明已经被封修为久矣,是他亲手解开的,为何会这样? 他这一退,基本就不再有机会对将林定宇劫持在手上的陆寻义动手了,而且还得时刻防着林定宇说出真相…… 也不知道陆寻义是怎么想的,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见他退了,便不再理会他,只冷眼看着周围包围他的兵将,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横上林定宇的脖子。 “别!”那将军立刻大叫道:“放,我这就放人!” ……………… …… 深夜里,楚若才满头大汗的跑到警卫营,却哪里还有陆寻义的身影。 他接到消息都没去见林华耀,就急忙往这边赶,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人呢?三公子呢?三公子有没有事?”楚若才一把揪住一个兵士的衣领,大声喝问道。 “走,走了,三公子被陆寻义劫持,已经逃了,蔡将军已经率人去追……”兵士连忙答道。 楚若才闻言,顿时长出一口气,他就怕林定宇或者陆寻义之间,哪一个已经遇难。 若如此,那原本就紧张的情势,将更加不可收拾。 “我去见大帅,劳烦阁下即刻去追蔡将军,告诉他,一切以三公子的安全为主,绝不能轻举妄动,若三公子有任何闪失,我必拿他人头。”楚若才一把推开兵士,对着身边的护卫宗师道。 “楚先生放心,只是我若走了,先生这里的安全……”那宗师稍作迟疑。 “无事,我在自己的地盘出不了什么事,现在情况紧急,请阁下以大事为重,阁下放心,我这边一切由我自己负责,大帅若是问责,一切由楚某担当。”楚若才道。 “好,先生注意安全,我去去便回。”那宗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说什么了。 待宗师闪身远去,楚若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喃喃出声:“只要三公子不出事,这……也好,也好!” 1 第601章 获悉 深夜里。 房顶之上,墨白盘膝闭目,手掐法诀。 月光清冷映照在墨白脸上,每次呼吸之间,都似有淡淡光华入其口鼻之内,时隔数息之后,丝丝缕缕白雾吐出。 如此一次次吐纳,周而复始。 墨白始终是个道家之人,无论什么环境,他都不会落下修行。 “殿下!”阿九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望着正在修行的墨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断了墨白吐纳。 墨白睁眼,转头看了一眼阿九,虽然黑夜里,墨白还是能看见其脸上焦急神情。 吐出萦绕在胸中已久的一口浊气,墨白身形微晃,再出现已在阿九身前,并未废话,直接道:“讲!” “刚刚收到消息,二先生劫持了林氏三公子林定宇,如今正一路逃亡。南军警卫营全军出动,正在围追堵截。”阿九也同样不敢耽搁,直接道。 “什么?陆寻义劫持了林定宇?”墨白闻言一惊,双眉陡然一蹙:“到底怎么回事?” “消息是杜先生传回来的,目前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杜先生得到消息后,本欲支援二先生,但被蓉城驻军拦在了蓉城外,杜先生请示殿下,是否强行破城?”阿九脸上满是担忧道。 墨白眉头更紧了:“二山四门的后续弟子已经到了吗?” “还,还没有……”阿九摇头,脸色随之一暗。 “那还谈什么破城,就凭杜鹃手上仅剩的那点力量,去和蓉城驻军对碰,根本就是送死……”墨白顿时摇头,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杜鹃所谓的请示是否强行攻城,不过是一种姿态罢了。 站在杜先生的角度,获悉了二先生正处境危险之后,她是不能装作没看见的,否则让陆寻义和陆寻义麾下的人马怎么想? 所以她明知攻不了城,也要发来请示,表达出她为陆寻义担心,和想要营救陆寻义的态度。 墨白深吸口气,这时候,他没心思去理会杜鹃的这些心思,双眉紧蹙的思索对策。 这件事太突然了,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布置。 他之前没准备这么快就救陆寻义出来,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完全可以私下里和林氏交涉。 他做这么多,只是在以陆寻义为借口和林氏大打出手,牵住林氏精力的同时,也将胡刘张等军阀势力全部牵扯进来。 说白了,这些统统都是为了下一步国朝权利过度的时候,让他们不能全力去针对国朝搞事情。 可现在陆寻义忽然逃出来了,墨白来到院中石椅上坐下,眸中神思不但闪动。 对于陆寻义的安全,墨白倒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林定宇在他手中捏着,最起码能让南军投鼠忌器。 林华耀或许可以表面上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他手下的人又哪里敢当真,谁敢真的不顾林定宇的命? 只要陆寻义不昏了头真的杀了林定宇,他就算逃不出来,也应该暂时能够保住性命。 现在墨白反而要想的是,陆寻义这突然逃走的戏码,会不会就是林氏自己搞出来的。 陆寻义对林华耀来说已经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若以这种方式放了陆寻义,也的确算是一种不伤颜面的好法子。 墨白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心底只觉一阵无语,搞成现在这局面,反而最为难的是墨白了。 陆寻义已经逃出来了,他总不能不救,若如此,明王府的人心也就散了。 可他不得不考虑陆寻义救回来之后的后果。 今天那一战后,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就已经上过明王府的门了,甚至国朝都来过人了。 墨白就是以陆寻义为借口,顶住了他们的施压,扬言若林氏不放陆寻义,明王府便绝不罢休。 如今好了,陆寻义逃出来了,他墨白还怎么去顶各方施压,更关键的是,没有一个他必须要攻打林氏的理由,道门那边恐怕就不会再配合他了。 陆寻义已经出来了,你还让他们去和林氏硬碰硬。 今日一战就死伤惨重了,再这么搞下去,他们也承受不住,道门也是有他们底线的。 墨白其实也不敢将他们真的逼急了。 见墨白一直沉默不吭声,阿九最是清楚墨白心中的计量,但他心里对陆寻义的安全,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此刻终是忍不住了:“六爷,阿九知道您为难,但是二先生如今正面临林氏追杀,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二先生为明王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阿九斗胆,请殿下搭救二先生性命。” 说罢,阿九跪在地上,满是祈求的看着墨白。 墨白转头看他一眼,并未去责怪他这放肆的话,只是见阿九都如此,便更别说明王府其他人了,现在恐怕都认为陆寻义已经危在旦夕,都在等着自己的决议。 墨白站起身来:“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本王是置手下人的命于不顾的枭雄吗?陆寻义若真有生死危机,本王还用得着你来求?” “殿下,我……”阿九浑身一抖,吓的脸都白了。 “行了!”墨白抬手,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口风声闪动,一道黑影忽然闪身到墨白面前:“殿下,急报!” 阿九本低着头,闻听动静,急忙抬头去看,却只见一名黑衣卫手上握着一封情报递过来。 墨白接过那封急报,黑衣卫退去,墨白当场打开来看了一遍。 阿九抬眸看着墨白表情,深恐是南粤方面传来了有关陆寻义的不幸消息。 好在,墨白一直看完,面色略显阴沉,但却并无太大波动。 阿九心中微松,还是问了句:“殿下,可是有了二先生的消息?” 墨白未答,目光却是看向了宫城方向,轻声叹了一句:“本王之前还想,此事若乃林氏做戏,那林华耀还真是够狠,女儿的命能不顾,儿子的命竟也能不当回事。如今才知,原来是本王想多了。” 阿九被墨白的话搞的有些懵,目光盯向了墨白手中的情报,他虽然不懂墨白说的什么,但知道在那封情报里肯定可以得到答案。 墨白也未瞒他,直接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他:“你也看看吧!” 阿九连忙接过,一眼看去,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问道:“殿下,这情报是……” “你不用知道!”墨白摆手。 阿九其实问出来就知道犯忌了,明王手上有一只自己亲自掌控的力量这件事,阿九是知情的。 既然明王没让他知道,那他就不该问。 好在明王看起来并没有在意,阿九便再次低头去看这封情报。 这是一封从南粤传回来的情报,其中所言的正是从林定宇进警卫营去见陆寻义开始的一切经过。 阿九之所以刚才脱口就问,是因为这封情报实在太让他吃惊了。 警卫营中,陆寻义那里发生的一切经过,甚至连陆寻义和林定宇在屋内的对话,都写的清清楚楚。 阿九敢肯定,恐怕林氏到现在都绝不可能对当时的情况,有这么清晰完整的掌握。 情报中说,陆寻义和林定宇、余清平三人,乃是单独会面,然而这情报如此清晰,就仿若传这情报的人,当时就亲眼所见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如何能不让阿九震惊,看了一眼墨白丝毫不为之吃惊的样子,阿九暗下心头想法,看完当时的情况后,阿九抬起头来,脸色凝重道:“殿下,这林定宇的护卫宗师余清平明显有问题,莫非他就是新君的暗子?” “应该不错,林定宇是被余清平蛊惑了,余清平想杀陆寻义,但是陆寻义是被林氏重点看管的,余清平自己根本没机会接触陆寻义,所以他才利用林定宇去见陆寻义。然后再用林定宇的命栽赃陆寻义,接着再杀陆寻义,让我们与林氏从此不死不休。”墨白缓缓道。 “余清平为何不在一见面的时候,就趁着二先生修为被封,直接对二先生下杀手,之后再杀了林定宇便是。为何要搞出这么多花样,最终反而功败垂成。”阿九有些古怪道。 墨白闻言却是皱起眉头看向阿九,声音不悦道:“你是白跟着本王这么多年了吗?自己去想。” 阿九顿时一阵尴尬,连忙去想自己到底漏了哪儿,只片刻,他便面红耳赤。 “想到了?”墨白问道。 “是阿九愚钝。”阿九有些尴尬的答道:“余清平是想栽赃二先生,但二先生的修为被封了,按照常理,是没法在他面前杀了林定宇的,所以他才会先解开二先生的修为之后,才找机会动手。” “遇到事情不能一急就脑子里一团浆糊,不能冷静面对各种场面,何以成事?”墨白对阿九的表现仍然很不满。 阿九低头认错,但随即,嘴角微动,似乎还有话想说,又因刚被教训了,不敢开口。 “说吧!”墨白虽然教训他,却也不希望他在真的想不通某些问题的时候,不敢开口问。 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殿下,阿九愚钝,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看情报中所言,二先生当时应该是早有提防,那他为何不直接拒绝林定宇的建议。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将自己置入险境,我们的计划也可以照常继续下去。” 第602章 为林定宇解惑 墨白摇头:“当时的情况,陆寻义也会担心,一旦拒绝了,可能就会如你方才所说那般,余清平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极有可能会退而求其次,直接冲陆寻义下手。如此一来,陆寻义为了自保,就必然要暴露自己修为没有被封的事实,暴露了修为,也就暴露了在南军之中有人在帮他。” “原来如此,那在余清平已经露出端倪,一剑伤到林定宇,林定宇已经知道余清平心怀不轨的时候,二先生为何不假装已经受伤,然后借林定宇的手,收拾了余清平。为何要假戏真做,挟持林定宇逃走?他完全可以不用暴露修为,更不用逃走的。”阿九又问道。 这个问题,墨白没有回答,沉吟稍许后,语气有些难以琢磨道:“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阿九听他这么说,心中没来由的一紧,眼神转动一下,心底当即苦涩想道:“二先生不会是故意破坏殿下帮助新君抵抗压力的计划吧?” 别人不知道,阿九心里是清楚的,二先生始终怀揣着大志向,一心想要助殿下真龙飞天的。 如今殿下想帮新君,二先生心底恐怕是不愿意的,未必不会借机故意破坏,让新君面临更多麻烦。 阿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多嘴问这么多。 事实上,就算他不问,墨白就想不到了吗? 这当然不可能,墨白先前看情报时的阴沉神色,一半是冲着宫城那位,另一半,便是因为陆寻义。 正如阿九所言,陆寻义其实是可以不逃的,他待在林氏,其实很安全,也用不了多久,林氏终究还是得放了他。 陆寻义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知道明王府现在要以他做借口,与林氏纠缠,可他就是逃了。 墨白似乎也没有与阿九讨论这件事的意思,直接转开话题,望向宫城方向道:“国朝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只是枉费如此心思,最终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坑谁?也罢,他既然这么有手段,那接下来我就不碍手碍脚了。” 语毕,墨白沉声道:“传话胡刘张三方,林氏放了陆寻义,本王保证林定宇的性命,陆寻义安全之后,本王即刻收兵!” “是!”阿九面上当即一喜,他深恐殿下因陆寻义的自作主张而怒,如今见殿下依然以救陆寻义为重,自然高兴。 不管怎么说,陆寻义就算真忤逆了明王,但他对明王府的忠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阿九自然不愿见他遭难,行过礼后,立刻便快步而去。 他相信,六爷亲自放话罢休,不管是哪一方都得重视,最起码二先生的性命当是无忧了。 ……………… …… 很快,明王的声音就传遍了天下。 张邦立得到消息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直到来人说陛下有请的时候,他才苦笑一声,嘴里吐出了一句与明王之前相似的话语:“究竟是谁在坑谁?” 说罢之后,摇摇头,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起身朝着御书房而去。 才一进去,果然就见老九阴沉着脸,这一次根本都不待他行礼,老九就直接道:“总长,朕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失败了!”张邦立低着头,也不做辩解。 老九当然知道失败了,冷笑一声:“总长做事一向稳妥,父皇曾倚总长为心腹,如今为朕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成,总长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张邦立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说再多都没用。 老九目光盯着他,眼神连闪,其实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没有明王掌握的详细,但大概情况他都已经了解了。 他仔细斟酌过,这次张邦立的安排就是他想挑也挑不出什么过错来,他虽然不满张邦立最终还是没办成事,但张邦立这次办事的态度,还是让他满意的。 至少已经证明了张邦立确实没有与明王勾结的意思,是在尽心替他办事,原本他只是想借这次失败,再敲打一下张邦立,却没料到张邦立来见他竟然是这个态度,一副任由处置,也丝毫不做辩解的态度。 是心灰意冷,还是对他这个新君失望,打算辞官归隐? 老九见此,心中怒火升腾,随之又压住了,反而不好再发火,沉默片刻后道:“虽然事没办成,朕也不会随意迁怒,此事不易,朕也心中有数。” 张邦立闻言,不禁抬头看向新君,微微迟疑后,还是谢道:“多谢陛下体谅。” “嗯。”老九点点头,又问道:“总长后续可已经有了打算?” “后续?”张邦立心中一紧。 “没错,如今陆寻义挟持了林定宇,正在逃亡之中,我们还有机会,不是吗?”老九道。 张邦立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到了这地步,陛下还不罢休,莫非不知道接下来国朝会面临多大的挑战,怎么还有心思去对付明王? “陛下,明王已经放话要和林氏和解了,不出意外,陆寻义很快就会回到明王府。”张邦立提醒道。 “那就让他出意外。”老九一挥手冷笑道,说罢,又看向张邦立:“总长,你现在应该已经看清明王了吧?” 张邦立不解此言。 老九冷声道:“之前你不是说,明王与林氏大打出手,是为了帮助国朝分散压力么?如今呢,陆寻义一逃出来,明王立马就罢手了,哪里有半点为国朝考虑的样子,他分明就从未想过要助朕分毫,一心只是想着他的明王府,一心只想着救他府上的人,国朝大事,在他眼中连一个宗师都比不过。这样的人,总长莫非还对他抱有幻想?莫非还要为了他,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老九这番话,真可谓把张邦立给说懵了。 便是任他怎么想,都绝没想到,新君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明王本来千辛万苦,正与林氏斗的凶,其他势力也因此被卷了进去。 国朝偏偏要插一脚,结果反倒将陆寻义给救了出来,让明王失去了和林氏继续纠缠的理由,如今反倒成了明王的不是。 张邦立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稳定一下心绪后,他方才慢慢“体会理解”陛下的观点。 是啊,明王如果真的顾大局,真的一心为国,毫不为己。 就应该体谅到国朝的难处,直接、主动的让陆寻义去死,死在林氏手上。 然后明王带着手下人马,去找林氏拼命,拼个天翻地覆。 最后明王府肯定是打没了,那有什么关系,国朝权利过度也能顺利结束了,这才是大事啊。 张邦立真的沉默了,他不得不想到先帝。 便是在位数十年,何等威严的先帝,也从未敢期望过臣子能为国家做到这地步啊。 如今新君却比先帝还要有气魄,当真是君临万世之象。 “陛下英明,臣遵旨!”张邦立这一次是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躬身拜道:“臣这就去安排,定尽一切可能让陆寻义回不了明王府。” “好,那朕就等着总长的好消息。”老九这才脸色好看起来,又交代了一声:“对了,还有那个林定宇,也杀了吧,否则林华耀怕是未必就肯不顾一切的打击明王府。” “臣……尽力!”张邦立应命。 ……………… …… 南粤。 陆寻义与众黑衣卫被逼进了一处民居之中。 这里终究是南粤的地盘,南粤不敢杀他们,却能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寸步难行。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火光映红了天穹,兵士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二先生,现在我们已经被团团包围,怕是走不出去了。”有黑衣卫看着外面情形,沉声问道。 陆寻义面色沉着道:“没事,有林定宇在,他们不敢强攻。” “若是林氏当真不管这小子性命呢?”有黑衣卫突然问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林氏不可能会放他们走。 否则偌大一个南粤,就任他们几人横行的话,南粤颜面何在? 林华耀未必不可能心一狠,真的不顾林定宇的命。 毕竟林华耀不止林定宇一个儿子。 “殿下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陆寻义只能道。 “二先生,为保险起见,您先带着这小子突围吧,暂时林氏那边应该还没下决定,您现在突围,未必不能闯出去。”那黑衣卫想了想,又道。 此话一说,所有黑衣卫都看了过来,却没人出声反对。 他们都很清楚,所有人一起突围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之所以被逼到这里,也是因为林氏也有反制手段,陆寻义敢挟持林定宇跑,林氏就杀黑衣卫。 “别多想了,要相信殿下,殿下不会放弃我们任何一人。”陆寻义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面前黑衣卫的肩膀道。 别说陆寻义根本就没想过独自突围,就是他想过,也不敢。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自己放弃身边的黑衣卫,一个人孤身回去,那明王怕是就真要震怒了。 转身拧起林定宇,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有许多道门修士已经来了,正在靠近,但一见陆寻义挟持着林定宇,又不得不闪身而退。 陆寻义朗声道了一句:“别再挑衅本座了,在场的宗师,谁如果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在我杀了林定宇之前,能杀了我的,尽管来试试。” 远方一众道门修士全部脸色难看起来,却没办法,只能冷哼着继续退后。 陆寻义转身回来,将林定宇扔在身边,目光盯着林定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定宇是清醒的,被陆寻义盯的发毛,连忙道:“陆寻义,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姐是明王妃,你敢杀我,我姐绝不会放过你。” 众黑衣卫面面相觑,最终没人出声。 陆寻义却是笑了:“三公子,我说过这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游戏,现在觉得如何?若不是我救你,你先前便已经被你的护卫宗师一剑刺死了。” 林定宇脸色瞬间涨的通红,他真是又怒又惧,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陆寻义又问道。 林定宇眼神顿时盯紧陆寻义:“你知道?” “本座当然知道,若不是提前防着他,在他给本座解开修为之后,又怎能够来得及在他那一剑下救你?”陆寻义点头。 却不想林定宇的目光却是忽然一顿,问道:“说起来,余清平不是没给你完全解开修为吗?你为何能够挡住他?” “呵,三公子可曾听说过明王?”陆寻义闻言笑了。 “什么意思?”林定宇不解。 “论道家修行,当今之世谁敢与殿下比肩?便是真人也不敢在殿下面前逞威,区区余清平又怎知我明王府的手段?他以为只解开我部分修为,足以能够对付我,却不知我明王府自有手段,只要他解开我丹田气海,留在我脉络上的区区禁制,何以能拦住本座?”陆寻义面露不屑道。 “原来如此,你是骗于叔……那贼子的。”林定宇道。 陆寻义眼中微闪,这林定宇并不傻,但终究年轻,没有经历过风雨,若是真有心机,就算怀疑,也不该问出来。 否则,若是陆寻义没有理由能够应付林定宇,岂非便要取他性命,用来保密。 也好在林定宇好糊弄,这也算是少了一个大麻烦,否则这林定宇还真不好处理。 “那贼子究竟是谁?他为何要背叛本公子?”林定宇回神,问道。 “若是没猜错,他自然是国朝埋在林氏的暗子,想要用你的命,栽赃给我,再借林氏的手杀了我,好让我明王府和林氏两败俱伤。”陆寻义很有耐心,将因果解释给林定宇听。 第603章 属下有计 “不可能,本帅岂能为了儿子的命,让整个南军蒙羞?”墨白的声音传来后,林华耀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回绝。 顿时南军各权重人物立刻纷纷表态,以各种方式来向林华耀求情,请林华耀以公子性命为重。 大公子林定坤获悉此事,更是星夜上路,直接朝着陆寻义追去,扬言若父帅不松口,便要去找陆寻义,以自己换回弟弟林定宇的性命。 他如此举动,更是令南粤为林定宇求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最终在这种情况下,林华耀才不得不松口,答应与明王府展开谈判。 不错,并非放人,而是要与明王府谈判。 林氏提出,明王府必须无条件先交还林定宇,并且要就道门进犯南粤,给南粤造成的惨重损失,作出交代。 若不然,南粤绝对不会因三公子性命而屈服。 林华耀态度坚决,胡刘张三方没有办法,他们也明白,林华耀也不是真要什么交代,只是要个台阶下去。 只好又联络京城这边,与明王府交涉。 胡刘张三方的人进了明王府的门,明王依然没有亲自接见他们。 阿九待客,都不待胡刘张三方开口,就一句话:“殿下说了,天亮之前林氏不放陆寻义,就不用再麻烦诸位了。” 胡刘张三方一听,顿时察觉到不妙,连忙追问明王府是什么意思。 “明王已经向道门下令,天亮之后,陆寻义若没有平安出来,道门立刻与南粤开战,不死不休!”阿九面无表情道。 胡刘张三方顿时一阵无语,林氏好歹还提下条件,有个谈判的姿态,你们明王府这根本就随时准备崩盘啊。 这么搞,还谈个毛啊,几人当即求见明王,要与明王面谈。 墨白自是拒绝,只传来一句话:“天亮之前,林氏不放陆寻义,陆寻义便杀了林定宇,没得商量。” 胡刘张无奈,只得火速通传南粤这边,同时又马上派人去二山四门驻地,警告他们不要玩火**。 二山四门又能有什么办法,已经跟着明王和南粤干了一仗,这时候退缩也晚了,没办法,只能顶住压力站在明王府这边。 当然,他们不会如明王府这边这般强硬,委婉的向胡刘张三方表示,如今整个道门已经群情激奋,先前那一战道门这边损失惨重,如果不能有个结果,就是二山四门对手下的人,也没法交代。 胡刘张一见二山四门真是铁了心的和明王府狼狈为奸,他们的压力也来了。 也是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明王府真的成气候了。 胡刘张三方一商量,明王府这边的工作恐怕是不好做的,明王此人一向霸道且疯狂,没人敢怀疑明王真敢杀了林定宇的决心,也没人敢怀疑明王有与林氏硬碰硬的勇气。 柿子只能捡软的捏,明王没有争权天下的心,可以无所畏惧。 林氏不同,他们是没法如明王这般不计后果的,明王这边压不住,就只能压林氏那边。 当得到胡刘张三方的回复之后,林华耀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们主动招惹明王府的。 陆寻义来他南境灭他手下的黄庭府,还不准他抓了? 道门大张旗鼓来打他林华耀,还不准他抵抗了? 明王府在他南粤闹了这么多事,让他南粤损失如此之重,如今他为了大局不追究了,只是要个台阶下,只是个台阶而已啊…… 怎么了? 就要个台阶而已,过分吗? 这过分吗? 林华耀原本确实有松口的意思,在乎自己儿子的命是真的,能借此扔了陆寻义这个烫手山芋,也是不错的。 他当然不愿和明王府打,关键是就算打赢了又能怎样? 付出莫大的代价,除了出一口恶气之外,根本看不到半点实际利益,这种买卖,林华耀这种枭雄自然不愿意做。 可现在这么一闹,林华耀心里却是越琢磨越不得劲。 这次若是妥协了,那明王府日后岂不是越发无所忌惮,一不高兴就可以来他南粤,给他林华耀几巴掌? 便是明知这时候和明王府干起来,是不智的,林华耀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不给那孽畜一点教训是绝对不行了。 “大帅息怒!”楚若才一看大帅已在爆发的边缘,立刻心道不好,站出来道:“大帅且让那明王嚣张,属下有办法,让明王服软。” “嗯?”林华耀闻言,眸光里的杀气微敛盯向楚若才。 楚若才点点头:“大帅只管去告诉那胡刘张三位大帅,我林氏虽愿意谈判,不代表不敢打,明王若有胆,便去动三公子一根毫毛试试。” 林华耀闻言,盯着楚若才的眼神,顿时一眯,有危险的光芒在散发。 楚若才却一脸坦然,也不待林华耀问,就径直出门而去。 林华耀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搞不清楚楚若才究竟什么意思。 他没有问,任他离去,是因他了解楚若才。 楚若才没向他明说,便直接退了,这说明楚若才接下来的安排,并不适合让他知道。 或者说,楚若才要去做的事有些上不了台面,他不知情更好一些。 林华耀缓缓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楚若才,事实上,不管楚若才那边能不能成,他也不打算惯着明王府了。 依楚若才之言,派人去见三方代表,表达了南粤不惧一战的态度。 胡刘张三方见南粤这态度,顿时就闹起来了。 不提大局,就单只说他们都是一方枭雄,现在谁都不给他们半点面子,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明王那厮不当人子,没法对话也就罢了。 你林氏竟也不知好歹,咱们是为了顾全大局,才来当这和事老,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帮你林氏下台啊。 真要任你们和明王府去打,你南粤能落着好吗? 现在我们好心出力,你林氏竟还狗咬吕洞宾,这如何能忍? 不比在明王府那里克制,在那边乱来,明王那疯子搞不好是真敢杀人的。 在这里,他们就是破口大骂,也不怕林氏会动手杀了他们。 但是,别因此,就认为明王府比林氏更为强势。 实际上恰恰相反,这只能说明,在胡刘张三方大帅眼里,林氏是可以对话的,明王……一个疯子罢了。 现在迫于外敌压境,迫于内部局势混乱,迫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任由明王府蹦跶,真到了扫平外患,图谋国朝的时候,明王府绝对会是他们立刻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 胡刘张三方在林氏闹了起来,各种施压,让林氏回到谈判桌上来。 林华耀派了几个人和他们吵的火热,自己躲在后堂,静静等待楚若才那边的动静。 夜里。 明王府。 林素音今晚也没能睡着,她虽在房间没有出来,但明王府正厅那边灯火通明,不时有客登门的动静,都让她注意到了。 她只是如往常一般没有去问,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参与。 她还在想着自己那封信传到南粤之后,父亲会是怎样的态度,想着这些,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家人…… 想到自己家人,心里苦涩的同时,又想到昨夜墨白来她房里说过的话。 静静坐在窗外,林素音满腹惆怅。 却是突然,从明王府门外,具体不知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雷音炸响:“明王,你若胆敢杀我林氏三公子,我林氏必叫你血债血偿。” 天还未亮,夜空下本来寂静非常,这宗师雷啸,顿时若霹雳凌空,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整个名府大街这一片,全部都被从夜梦中惊醒。 各府上慌忙掌灯的时候,林素音却是愣愣的站在阁楼上发呆。 她正在孕中,一身修为早已蛰伏,余下些许精纯元气,也只用来温养胎儿。 此时的她骤然被此雷啸打断思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她脑海中便是轰然一震,总算意识到了方才这道雷音是什么意思? 林氏三公子? 是定宇? 墨白要杀了定宇? 林素音身形一晃,脸色瞬间苍白。 而墨白那边,听闻雷音却是脸色豁然一变,冰冷的声音直冲天际:“放肆!” 两个字在空中炸开,墨白早已不在原地。 黑夜中,他身形电闪,直冲明王府外,夜色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身形。 各府上都还未从方才雷音中回神,便只听远处接连几道巨响传来,待各府上打开门看情况的时候。 便只见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跌落在明王府门前。 紧随其后,白发飞舞的墨白身形凭空出现在明王府门前,明王府中门打开,有黑衣卫在火光照映下,将地上不知死活的黑衣身影给拿下。 墨白则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身影一闪,消失。 名府大街上的人家都是权势之辈,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知道明王府在和林氏打仗的,但大部分却都还不知道陆寻义劫持林定宇出逃的事。 此刻从懵逼中醒过神来,顿时满脸惊色,相熟的大人们,不免走出院子,和隔壁邻居问上几句。 一时间明王府大街上处处议论,直到巡防赶来,才得以散开。 而明王府内,墨白却迎来了大麻烦。 刚刚进门,林素音便堵住了他。 第604章 要问 准确的说,林素音堵住的并不是墨白,而是刚刚被他拿下的那名师者。 此时,这名师者已经昏厥,被两名黑衣卫拖在手里,正准备带下去关押,林素音就出现了。 几名黑衣卫知道王妃恐怕来者不善,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娘娘!” “将他弄醒,我有话要问他。”林素音目光落在那师者身上,沉声道。 几名黑衣卫闻言对视一眼,一看我王妃脸色,他们就知道不妙,殿下恐怕是没有告诉王妃,现在南粤那边的情况。 此时,众人不由转过头来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墨白,等他拿主意。 墨白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从这宗师话语一出,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林氏的用意。 分明就是喊给林素音听的,企图利用林素音来干扰自己。 墨白之前着实没想到,林氏竟会如此不要脸,居然直接光明正大的用宗师雷啸,说给林素音听。 虽然说到了他们这地位,为了达到目标,使什么手段都不出奇。 可大部分时候,有失颜面的事都只会在暗地里做,有心争夺天下的人,对于名声还是要在乎的。 林华耀身为一方枭雄,如此争锋相对的局面,林氏这般利用林素音来制衡明王,传出去,不免颜面无光。 事情已经发生了,墨白也只能面对。 果然,这一招很有用,林素音此时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对走过来的墨白视而未见,只盯着几名黑衣卫。 墨白微微沉吟后,对林素音轻声道:“此人来路不明,先让他们将人带下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你告诉我?”林素音缓缓转头,淡漠的盯着墨白,看了半晌,又转过头去,静静盯着黑衣卫手中的那名师者:“将他弄醒,我要问他。” “你想知道什么,我稍后会当面告诉你。”墨白摇头。 墨白之所以不让她直接问,倒不是要继续瞒她。 而是这师者明显就是冲着林素音来的,让林素音当面问,未必不会添油加醋的乱说一气,让明王府后宅不宁。 后宅不宁,墨白倒是不怕。 可如今林素音有孕在身,受不得太大刺激,若真被这师者乱说一气给刺激的有个好歹,那墨白就追悔莫及了。 但是这理由不好当面说,毕竟有下属在跟前,公众场合,墨白也得要点面子,总得在黑衣卫面前留点威严。 所以对林素音说完,便对着黑衣卫一挥手,面色平静,保持一直以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带下去吧!” “是!”黑衣卫自然不想夹在他们中间,闻听墨白下令,立刻抬脚就要离开。 可林素音现在哪里能体谅他的心情? 想到昨晚墨白还在她房中假情假意,一转眼就要伤他弟弟性命,去问他? 林素音还敢相信他吗? 林素音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仅止于对弟弟的担忧,更有对墨白的失望和愤怒,也顾不得什么外人在场,直接就拦在要走的黑衣卫面前,抬眸盯着墨白:“要么你叫醒他,让我当面问。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 几名黑衣卫闻言大惊,连忙退后。 正好这时,阿九和宁儿也赶到了。 他们还没行礼,就刚好听到王妃这句话,两人皆是不由面色一变,赶紧冲王妃躬身,劝道:“娘娘息怒,切不能激动。” 林素音不为所动,依然挡在黑衣卫前面,看着墨白。 墨白脸色沉了下来,这么多人在场,林素音这么搞,他怎么下台? 还是阿九脑子快,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想到刚才听到王妃的那句话,目光望了一眼那已经被拿下擒拿在黑衣卫手中的师者,顿时对现在的情况有了几分了然。 连忙替墨白解围,打起圆场,冲王妃道:“娘娘,此人什么来路,现在还不清楚,难保其有什么不轨之心,不如先让府中先审讯一番,了解情况,确保安全后,您再来问话?” 林素音闻言,当即眼中就是怒火一闪,当她是傻子吗? 在明王府里,有墨白,有阿九,有黑衣卫在场,一个已经被擒拿的师者,能伤害到自己? 这分明就是借口敷衍,就是不想让自己了解真相,她心中冷意更深,但终究还有理智,没有对阿九发火,而是继续盯着墨白,脸色越发难看道:“让我问,还是杀了我?” 阿九还想劝,但一看林素音的神态,最终又闭上了嘴。 宁儿这不醒事的,却是看着墨白脸色越来越黑,竟吓的连忙冲着墨白跪下,红着眼睛央求道:“六爷,娘娘肚子里可还怀着小殿下,您别杀娘娘……” “给我闭嘴,再敢胡说一句,我揍死你!”墨白本就阴沉的脸,听到宁儿的话,更是铁青一片,瞪着宁儿,抬手就要打。 “阿九快救我……”宁儿吓了一跳,赶紧身形一闪,直接躲到阿九身后。 阿九无语的看着躲在自己身后,抓着自己衣角的宁儿满是无语。 这丫头,说话不过脑子的吗? 什么叫娘娘肚子里有小殿下,六爷不能杀了娘娘? 还什么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小殿下?有没有孩子,殿下也根本没杀娘娘的意思啊。 这是劝架吗? 这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啊! 阿九敢保证,这话,也就是宁儿说的,若是换一个人,殿下恐怕早就雷霆震怒,当场杀了这挑事之辈,都不稀奇。 不过这时候,阿九也来不及去教训宁儿,连忙偷眼瞧了瞧王妃,深怕王妃因宁儿的话误会。 果然,一眼望去,只见王妃看着殿下的眼神,越发冰冷了,阿九心中一叹,回头看看宁儿,心道:“真是造孽啊!” 墨白此刻,也是坐蜡了,经过宁儿这么一胡说,现在就算妥协了,恐怕也会让林素音以为自己只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可再强硬下去,搞不好林素音真会想不开,墨白眸光瞥向那师者,心中顿时大恨,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留手,直接毙了此人才是。 但事实上,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直接下狠手,直接杀了,林素音这边怕是会闹的更凶。 越发不会相信他的话,只会认为他做贼心虚,不留活口,就是为了瞒着她。 就这一会,又有不少黑衣卫朝这边赶来了,却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只站在边上待命。 人越多,墨白自然也就越尴尬。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当然,台阶还是要给自己找的:“本王只是觉得你有孕在身,不宜与此等来历不明之人士接触,以免横生意外。你既然执意要问,本王便允了你,否则,搞不好府中上下人等还会误以为是本王心虚,怕你问出什么来。” 一众黑衣卫听墨白说完,皆是脸上闪过一丝古怪,面面相觑间心道:“我们什么时候认为殿下心虚了?殿下这……有点尴尬啊!” 墨白自然见得众黑衣卫那古怪的神色,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阿九见他身影消失,嘴角不禁微微抽搐,连忙摇了摇嘴唇,忍住笑,轻咳一声,对着林素音道:“娘娘,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林素音倒没心情去想墨白尴尬与否,她此刻早已心急如焚,不知林定宇情况如何,直接道:“不用了,就在这里。” “去给王妃搬把椅子来。”阿九对宁儿吩咐道。 说罢,掏出银针,对着几名黑衣卫点了点头:“将他立好。” 黑衣卫依言,两个人将其胳膊拧着,人立起来,阿九手持银针,入其人中,轻轻碾动数下,便见那老者轻轻闷哼,有血迹顺着溢出。 墨白方才下手不轻,直接就破了此人的丹田,修为已经废了,这时候眼皮轻颤,缓缓睁开,虚弱无比的看了一眼场中环境,眼神中一抹苦涩流转,最终目光定在了林素音身上,虚弱道:“二小姐!” “你认识我?”林素音闻言浑身一震,也不管宁儿搬来的椅子,直接就要到近前细看老者。 阿九拦住:“娘娘,为以防万一,还是莫要靠近此人。” 林素音本想让他让开,但微微沉吟,还是听了阿九的话,站在了老者三米开外:“阁下是来自林氏吗?为何我从未见过阁下。” 称呼她二小姐,肯定是林氏的人,但林素音对此人没有印象,墨白先前的话终究是对林素音有影响的,她没有轻信。 “二小姐,老道莫千山,乃是大公子身边的暗卫,此番是奉大公子之命,来见小姐。求小姐看在与三公子姐弟情分上,救三公子性命。”那老道咳了两声道。 “定宇,到底出了什么事?定宇现在究竟怎么样?”林素音一听这话,再也顾不得打探身份,直接色变,焦急问道。 “三公子因担心二小姐您,去找陆寻义打探您的消息,结果被陆寻义借机劫持,他斩断了三公子的手,以此威胁大帅放他离去……” 那老道话到这里,林素音脸色刹那惨白,身形连晃,险些摔倒。 第605章 伤而悟道 “娘娘小心!”阿九连忙叫道,一把扶住。 不过他是男子,如此大庭广众的不方便,又连忙招呼宁儿上前扶住。 随之,阿九一个转身,对着那老道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明王府竟敢如此假话连篇,欺瞒王妃,陆宗师明明只是劫持了三公子,何时斩断了林定宇的手。” “你接着说。”林素音已是泪眼,却强撑住情绪,打断阿九,盯着那宗师道:“定宇现在情况如何?” 那老道也不看阿九,根本不管阿九说什么,直接道:“大帅派人来与明王府谈判,明王不肯接受谈判,已经下令,只等天一亮就要杀了三公子。” “你放肆……”阿九大怒,闪身上前便要结果他性命。 “住手!”林素音见状大喝一声,浑身那蛰伏的修为在这一刻居然直接抑制不住,要爆发开来。 “娘娘不可!”宁儿见状吓的大叫,修道中人,有孕期间,是不能妄动修为的,胎儿根本承受不住。 当年,皇后就是因为孕中动用修为,最后为保墨白性命,不但修为尽废,而且伤及肾经,落下腿疾,若非墨白降世,她这一世都再难站起来。 那还是皇后快要临盆之际,胎儿已经成型,方才保住了墨白。 而如今林素音一时激动,气急之下妄动修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承受不住。 阿九感觉到身后气息,当场就吓得身形一僵,脸色刹那惨白,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林素音这时腹中突然一痛,也立马反应过来,整个人彻底慌了,再也顾不得问话,连忙盘膝而坐,不顾损及自身,急忙镇压体内元气。 也就在这时,墨白身影浮现在他身后,手中青光大盛,木之生气肉眼可见自指间溢出。 墨白掐指点在林素音身后,随即沿着其经脉而行,不一会,林素音面色慢慢平静下来,人却已平静下来。 墨白收手,身形一个模糊,犹如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那宗师面前。 那宗师脸色微变,嘴角张了张,却来不及吐出一个字,墨白的手掌就已经盖在了他头顶。 林素音这时睁眼,正好看见这一幕,连忙冲着墨白惊叫:“住手,不要……” 墨白没理她,脸色冷峻到让人望而心惊,他眸光一转,冲着阿九道:“全部退下!” 阿九听着这道低沉的声音浑身一颤,不敢犹豫,起身拉着宁儿,就身形闪烁远去。 众黑衣卫亦是沉默着直接飞退,刹那间就只剩墨白与林素音两人。 墨白一言不发,转头来到林素音面前,看着林素音盯着自己的那双冰冷的眼,墨白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就是一耳光朝着林素音扇去。 林素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要躲。 但骤然间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她的脚步根本抬不起来,整个人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机镇压在了原地。 眼看着墨白巴掌就要落下,林素音只能闭上眼睛。 然而,半晌,都没感觉到疼痛,又只觉忽然身体一轻,林素音眼皮颤抖两下,睁开眼,就见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林定宇的确被陆寻义劫持了,如何被劫持的经过,稍后你可以去问阿九。” “陆寻义没有砍他的手,而是切下了他左手的一只小拇指。” “到现在为止,林定宇还活着。我没有不接受谈判,也没有直接下令杀了林定宇。” “明王府的态度是,南粤放了陆寻义,明王府归还林定宇。除此之外,不接受任何谈判,南粤拒绝。如果天亮之前,南粤还不肯放人,我会下令杀了林定宇。” “至于此人来我明王府的目的,你只看他敢在我明王府依然胡说八道,乱你心神,就当知此人必乃林氏派出的死士。他来见你的目的,我不想再多费口舌,随你怎么认为。”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信他还是信我,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没主动去针对林定宇,林氏便是不派人来,我都不会杀林定宇,天亮后,他就可以会回到林氏。” 说到这里,墨白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听他低声道:“从今以后,明王府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包括先帝大行,你也无需出面。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帮我留下这个孩子。待孩子出生后……去留由你。” 说罢,墨白没有回头,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林素音站在原地,默然良久,最终缓缓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未出来。 ……………… …… 屋顶上,墨白静坐,看着月影西斜,逐渐朦胧。 墨白将手中的酒壶举起,轻轻摇了摇,已经空了。 随手一抛,酒壶划出一道斜线,跌落在院中的石桌上,竟是犹如被人轻拿轻放,并未破碎,稳稳立在石桌上。 有风微拂,白色发丝轻轻飘舞,墨白忽然对着天空忽然笑了笑,道出一句:“红尘俗世,来也不惧,去之皆休,我本山野一闲人,何来悲春伤秋?” 语罢,墨白长身一起,人立屋檐上。 月光下,伴随着太极拳动,墨白身形逐渐轻盈、洒脱、随之淡薄、最后竟保持起手式,静止不动。 然则,人不动,拳声却依然回响。 一直守在门口的阿九和两名黑衣卫,此刻脸上满是惊讶之色,愣愣的盯着屋顶,难以理解眼前一幕。 宫城里。 老九同样一夜未睡,一直坐在角落蒲团上的真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扭头望向明王府方向。 老九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不由问道:“真人,可有什么不对?” 真人眼中微闪,对老九道:“似有高人入京,陛下,老道恐怕要走上一趟。” 老九闻言,微微一顿,有些犹豫道:“真人要出宫去?” “不用,就在宫城上观察一番便可。”真人知他担忧,摇头道:“那几位道友应该也察觉到了,老道会邀他们一起察看。” “好,那真人便走上一趟吧!”老九就是担心真人走了,没人看着那几位,听真人和他们一起,也就不担心了。 “老道去去就来。”真人一礼,随即身形变淡。 出了御书房没躲,真人便现身在一处湖泊前,片刻,玉清和太清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 三人见礼,随即目光一起望向一个方向,便见几道人影,自远方几个瞬闪,便已到了三人跟前,正是四大尊。 “诸位,一起过去看看吧。”真人对诸人道。 “善!”几人点头。 随之三位真人身形原地消失,直接不见。 而四大尊则是脚步抬起,玄光微闪,身形几个雀跃间,不见踪影。 他们并没出宫,片刻后,数人来到宫禁城楼上,远眺明王府。 虽然距离仍是颇远,但对这几位来说,却是已经能够清晰感应到明王府传来的气机了。 “这气机,不像明王!”谷家主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有些不太确定,玉清皱眉道:“除明王之外,我大夏道家,应该没有如此成就之辈了。” 太清则是沉声问道:“我等直接过去看看?” 说罢,众人一起看向国朝真人,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怎么做还得过朝着真人做主。 真人却轻轻摇头道:“无需怀疑,就是明王。” “当真?”谷家主倒是不惧挑战真人权威,直接问道。 “错不了。”真人无比肯定,说罢,目光远眺明王府,又补充了一句:“明王是在宫中证的师者境,当时的明王就是这股气息,确实与他平日里的凶晲气息不同。” “这……”玉清对视一眼,皆是皱眉。 玉清微微沉吟后,缓缓开口道:“这股气势中正平和,锋锐内敛,定当乃明诚见性,心慈仁厚之辈方可成就。明王杀性如此之烈,如何会是这般气魄?” 国朝真人默然片刻,缓缓摇头:“老道亦难解,只以为,明王当为外王内圣,其今日之凶名,真要论个透彻,其虽杀伐果断,动则杀人,手底下血流无数,但究其本质,却乃为国为民,非乃凭借能为,肆意逞凶之辈。诸位都知道,早几年明王蛰伏明珠时,也曾醉心医道,活人无数。” 几人闻言,也只能点头,不过心里却着实为明王今日展现的气势惊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凶威如此之重的明王,居然会是走的“明诚见性”的路。 “道友方才说明王是在宫中证的师者?什么时候?”忽然,太清陡然转眸望向国朝真人。 玉清等人,包括国朝真人也都为之一愣,随即国朝真人才道:“明王初次回京时,距今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玉清重复了一遍,随即不出声了。 连方孟谷四人则是倒吸一口凉气,进阶宗师不到一年时间,居然就能力压整个道门。 饶是他们已经对明王的实力足够看重了,此时仍是不得不满心震撼。 相比真人,连方孟谷四家震动更大,因为他们在师者道路上,走的最远最深,便是三山,也在师者这个境界,也只能想四家低头。 而如今,与明王的师者境一比,算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众人静静看着远方,再无人说话,一直到天光放明,明王府中那股煌煌正气,突然一收,玉清等人同时吐出一口气。 国朝真人叹了一声道:“道法天授,经此一悟,明王当是无愧道门首尊之名了。” 说罢,国朝真人对着明王府一礼,身形消失。 第606章 京营戒严 月隐天明。 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一夜未眠。 南粤那边三家是该威胁的威胁,该提醒的,总之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林华耀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松口,非要和明王府硬杠,看谁先服软。 刚开始三家还纳闷,林华耀莫非真的被气昏了头,才非要和明王那疯子不死不休。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林华耀若是意气用事的人,他也走不到今天的地位。 故而,三方都在暗中揣测,这老狐狸莫不是早有什么其他打算,现在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这番强硬姿态,莫不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他们三家手中占些便宜。 三家其实还真有这个打算,如果实在压制不住林华耀,为了平息事态,就让出部分利益给林氏,作为林氏这次丢了颜面的补偿。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三家人好心善,出于人道主义,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他们不辞辛苦,上蹦下跳的跑出来给双方劝和,当然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考虑。 台面上说,道门在之后与旗蛮的全面战斗之中,还要发挥重要作用,到时候他们几家都要用到道门,现在如果让道门拼没了,他们拿什么去抵抗旗国修士? 私下里来说,不管道门还是林氏,那都是国朝的敌人,双方拼的两败俱伤,那也只能便宜了国朝。 正是出于这番考虑,他们才肯在实在压制不住的时候,牺牲自己的利益,来平息事态。 不过现在三家对林氏有了怀疑之后,为了以防被林华耀给阴了,他们决定沉住气,再看看。 果然没出他们所料,没过多久,京城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有师者境在明王府外雷音长啸,三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心中暗骂林华耀阴险,这老狐狸果然是装的,他根本没有和明王府硬来的打算,他们险些就着了道,主动去给林氏送好处。 同时心中也无不感慨,这种台面上搞不过,就利用自己女儿来制衡明王的手段,都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使出来,林华耀着实脸皮够厚…… 不过林华耀丢不丢人,他们不关心,他们现在只关心,林氏打出的明王妃这张牌,究竟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想来是有用的,明王妃现在有孕在身,她介入进来,明王恐怕是要有所顾忌的,再想杀林定宇,怕是不太容易。 只要明王不杀林定宇,那问题就不会太大,两边只要不大打,小规模的厮杀,三家是不会阻止的,甚至巴不得林氏和道门之间的关系更僵一些。 京城这边,三家的人又连忙跑了一趟明王府,美其名曰,听闻明王府有人闹事,他们特来表示关心和慰问。 实则自然是考虑到,就算明王妃介入之后,明王的态度有变,那也肯定需要一个下台的台阶。 他们就是来给明王送台阶的,三家已经做好了“苦劝”的准备。 然而,却哪曾料到,明王府这次态度竟比先前还要坚决,居然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只阿九出来说了一句“不用再谈了,明王已经震怒,就在刚才已经下令陆寻义,不用再等天亮,即刻便斩林定宇。” 三家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竟直接问出明王难道就不在乎王妃的态度。 对这个问题,阿九默然片刻,没说王妃的事,只冷着脸答复一句:“明王下令,任何人再敢就林定宇的事,在他面前说半个字,立斩!” 此话一出,三家心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还能不知道,明王妃已经介入了,却不但没能起到好的效果,反而激怒了明王,听阿九的意思,明王妃似乎也因此事,下场不是很好。 不过,这时候明王妃怎么样,他们已经没心情去管了。 也不敢在与明王府纠缠,阿九的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如果不识趣,还要去见明王,搞不好明王连他们也要杀了。 三家暗骂林氏自作聪明,将事情弄砸的同时,也不敢再有片刻耽误,立刻便要将消息反馈到南粤。 必须要赶在陆寻义杀林定宇之前,让三家做通林华耀的工作,将事态平息。 否则,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消息传回去,黎明前的京中,忽然有了大动静。 一直驻扎在城外,防卫京畿安全的京营,竟突然出动,数万人马全副武装进京,直接接管城门,随后入城,直接戒严整个京城。 一时间,京中到处都是都是兵士,气氛肃杀。 如此大的动静一响,整个京城瞬息轰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各大势力的人,不管是明面上驻扎在京城,还是暗地里潜伏在京城的探子,顾不得心里惊骇,立刻将消息传回自己主家。 才刚刚回到自家在京城驻地的胡刘张三家势力,自然也不外如此,却才刚将消息传出去,门外就响起马蹄声,随之在他们惊慌的目光下,兵马二话不说,直接驻进他们住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三家惊慌失措之际,只见一小将上前,目光森冷道:“皇令,京中戒严七日,凡驻京人等,所有外务戒严期间全部中止,所有通讯全部中断,所有人等,均不得无令出门,敢违令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众人更惊,有人仗着自家后台极硬,开口质问,他们代表帅府,国朝擅自军管不合规矩,让京营拿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只是他的话才刚说完,那小将便已拔刀,寒光一闪,尸体倒地。 这就是解释! 这样的情况,在此时绝不在少数,各大势力,均有些人因不了解情况,稀里糊涂的就冤死在了京营手下。 他们并不清楚,这种时候,国朝是绝对不容半分挑衅的,不管有理还是无理,为保稳定,国朝早已对京营下达先斩后奏之令。 更有甚者,许多根本未曾有过半丝反抗的人,也在这一夜死在了京营刀下。 京营手中有一份名单,这些人中有国朝要员,有商贾巨富,也有贩夫走卒,偷鸡摸狗之辈。 他们外在身份虽然不同,但内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可能阻碍到新帝顺利继位。 权利交替,往往都伴随着滔天血腥。 …… 并不仅仅止于那些游离于国朝之外的势力被管制起来,在京营出动,戒严京城的同时,驻守在宫中的禁卫营也戒严了整座宫城。 随后,有禁卫营出宫,直奔各皇子府邸。 明王府亦不外如是,大队禁卫直接破门而入,封锁整个明王府。 不过明王府里对这情况明显有心理准备。 相比其他皇子府邸内的一片鸡飞狗跳,明王府这边,在警卫营的要求下,上百名黑衣卫井然有序的撤离岗位,将府中防卫让出。 只是明王府虽然很配合,但还是与禁卫出现了摩擦。 禁卫在接管明王府后,要求黑衣卫卸下武器,黑衣卫却拒绝了。 双方僵持之下,险些酿成一场流血冲突。 最后这场冲突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外人肯定不知道,总之黑衣卫长刀依然在手,禁卫没能执行“杀无赦”的命令。 当一切平息之后,阿九来见明王的时候,墨白正与一老者在正厅,相对而坐。 阿九上前先对墨白行礼,随后又向那老者见礼:“德王殿下!” 没错,来明王府的人就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德王,德王态度倒还好,对阿九点了点头,站站起身来道:“宫中事忙,本王便不久留了。” 墨白亦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这点事还劳烦王叔走一趟,是侄儿不该,不过还要劳烦王叔回去向陛下说一声,似刚才这种争端完全可以避免,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德王闻言苦笑一声,有些尴尬道:“明王切莫误会,这并非陛下的意思,只是禁卫这边在命令传达上,有些许误会,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京中是绝不容许出任何乱子的,禁卫只是按常规执行。” 这话中,也不免有责备墨白,明王府太过霸道的意思,墨白也不在意,也懒得多说什么。 常规执行? 明王府能任老九常规执行吗? 若按老九心里的“常规执行”,只怕整个明王府最好被“常规执行”成鸡犬不留的场面才好。 方才那场闹剧是怎么回事,墨白心里清楚的很。 他是承诺过不会反老九,但也暗示了,自己不会完全任他宰割。 今天和禁卫这场冲突,就是双方各自表态的一场对碰。 也是老九得寸进尺的试探,他这是想要试一试以势压人,看明王府在这种时候,敢不敢硬顶。 墨白要是这次服软了,今后麻烦只会更多,所以他不可能默认。 很多话,根本无需多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德王也确实很忙,墨白将送他出门后,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已满是禁卫兵士的明王府,并未多言。 转身回了正厅坐下,问了一句:“京中局势如何?” “还好,虽然出了不少乱子,但在京营强力镇压下,基本已经稳定了局势,不过大皇子那边好像出了事……”明王府因为扛住了老九的“常规”,消息渠道没有被阻断。 第607章 突围 阿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庸王?”墨白挑眉。 “庸王病逝了!”阿九看他一眼,低下头道。 “倒是杀伐果决!”墨白沉默片刻后,也只是一叹,道:“迟早的事,庸王早点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庸王府其他人呢?” “都管制在庸王府,殿下,此事我们不宜插手。”阿九心里明白殿下怕是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庸王既已去,其子嗣怕是也不会有个好的下场,只是时间问题。 墨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确实,这事他不能插手。 并非只是顾忌新帝,而是庸王的子嗣活着,对国朝来说,也确实是个隐患,毕竟庸王在国朝经营多年,势力很大。 如今新帝上位,这些人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这些人不甘心是必然的,搞不好就会拥戴庸王子嗣,企图东山再起,如今的国朝,还是不要再让他们折腾了。 不再想这件事,墨白转头道:“林氏想必已经得到消息了,很快就会放出口子让陆寻义逃跑,通知杜鹃一声,让她准备接应陆寻义。” 之前墨白对林素音说,他根本没准备杀林定宇是真的。 因为根本没必要,只要林氏一得到京中大变,先帝已崩的消息。 就肯定要转移注意力,不可能再陷于和明王府的战争中。 所以,明王才给了个天亮之前的期限,天亮之前正是京中大变之时。 “是!”阿九领命。 墨白却又神思一闪:“不行,让杜鹃现在就动身,老九今日在我们明王府搞的这一出,怕是除了试探我们的底线之外。还有蒙住我们眼睛,捆住我们手脚的意思,搞不好他还没死心,要浑水摸鱼,继续向陆寻义和林定宇下手。此事不能大意,让杜鹃带着人直接朝南粤境内赶,必须尽快和陆寻义会和。” 得到命令的阿九不敢耽误,立刻去做安排。 墨白则是沉默片刻,身形忽然一闪,出现在房顶上,望向京城方向。 只见宫城这时,已是灯火通明,忽然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自宫城始,一直蔓延到名府大街,直至整个京城各个方位。 墨白仰头望望星空,最终还是面朝宫城,双膝跪地,叩首! ………… …… 南粤。 京营一动,天下各势力就立马得到消息。 南粤这边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主要是因为明王府的事,他们和京城始终保持紧密的联系没有中断。 京中大变的消息一传来,林华耀立马就重视了,相比之下,与明王府的争端也没那么重要了,立刻将此当做目前第一要务处理。 还在林氏的三家代表,也瞬间受惊,哪怕京里传来的情报说林定宇已经危在旦夕,可这时候他们那里还有心情去管林定宇死活,目光全都聚焦宫中。 就连林华耀这边都不得不暂时忽略自己儿子,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京中。 京营出动,林华耀立刻联想到之前瞿国昌的异动,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瞿国昌和九皇子造反了。 可是很快,林华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根本不可能,凭瞿国昌绝对没这个能力。 情报机构全力开始运转,很快来自京中消息一点点汇总,尤其是自宫中蔓延到整个京城的哭喊一片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最终林华耀直接一脚踢翻了面前茶几,满脸铁青大怒的指着楚若才和一干情报官,大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定武驾崩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半点不知情?” “大帅恕罪!”众人皆是面色发白,连忙请罪。 林华耀气的浑身乱颤,他哪还不知道,之前京中异样,根本就是定武已经去了。 甚至他都能够肯定如今京中做主的定是九皇子。 如果能够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天得到这个消息,他也可以趁机做很多事,这对他林氏的今后,将会至关重要。 然而,他们竟然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一刻,林华耀的怒火远大过先前知道林定宇被砍了手指。 “滚,都给本帅滚!”林华耀虽怒也没办法,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现在也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还有太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数人狼狈退去,楚若才却是没走,这时反而又提起了林定宇的事:“大帅,三公子那边危险了,还请大帅先救三公子。” 作为一个顶级谋士,如此分不清轻重,因小废大,绝对乃是不智。 错了,作为一个顶级谋士,立身之本,未必是智慧,最关键的是要体悟上心。 现在所有人都不再提林定宇了,林华耀就真的不再牵挂三公子了吗? 只是不能主动因私废公罢了,这时候楚若才提起要救林定宇,看似因小废大,实则更能让林华耀对楚若才感觉到贴心。 当然,楚若才也是没办法,他又一次好心办了坏事。 利用明王妃不但没救下三公子,反而将三公子置于险境。 如果三公子真的出事了,这责任他是必须背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以保下三公子性命为第一要务。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逆子作甚!”果然,林华耀虽是一脸铁青样,朝楚若才怒吼,但看楚若才的眼神中,怨气却是少了许多。 “大帅此言差矣,正因为如今形势大变,我们才更应该以救出三公子为第一要务,此不但事关三公子性命,更事关我们还会不会继续陷于与明王府争斗的泥潭中。”楚若才却一脸郑重,沉声道。 林华耀闻言沉默不出声,似乎在思考。 楚若才又道:“大帅,我们虽然错失了先机,但如今仍然为时不晚,定武驾崩,幼帝临朝,正是我等谋划国朝的天赐机缘,绝不能再与明王府纠缠,中了明王的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林华耀听的突然一怔,随之眼神骤然眯起:“没错,没错了,明王原来是为了吸引我们注意力,难怪他死咬着本帅不放!” 一瞬间,林华耀就想通了所有因果,心中又是一股怒火升腾,他堂堂南境之主,居然被一个竖子耍的团团转。 突然,他又是一顿,眼里疑惑升起:“不对啊,新君应该是老九无疑了,明王失心疯了,这么帮老九办事?” 楚若才也感觉疑惑,不过,现在没心情管这个:“大帅,不管明王什么目的,此事都只能稍后再查,现在,明王对付我们的原因已经清楚了,他就是铁了心的要拖住我们,怕是搞不好真有可能要对三公子下死手的,我们绝不能中他计策。现在大事要紧,我们绝不能被明王牵扯精力,落于人后。” 先帝驾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重要机会,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趁着新朝不稳,权利接替,朝臣人心不稳,他们完全可以在国朝大肆策反朝中文武大臣,以做将来之用。 又可以欺幼帝年幼,还掌权未稳,不敢轻举妄动之时,将南境的地图逐渐扩大。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新帝顺顺利利登基,不能让新帝顺顺利利掌权。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新朝彻底威严不再,必须让国朝大伤元气。 只有如此,当外敌靖平,他们才能真正有机会与国争一争,这天下究竟谁主!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楚若才一言。 楚若才心中一紧,他看懂了林华耀的意思,放陆寻义的事,得让他去做。 换句话说,一旦届时有声音说林氏怕了明王府,涉及大帅名声威严的时候,就需要楚若才出来背锅。 他必须承认,是他为了救下三公子性命,擅作主张,正如今晚明王府外的宗师雷啸一样,楚若才需要承认是自己背着大帅所为。 楚若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一旦有人要对付他的时候,这就是把柄。 到时林华耀也没办法回护他,楚若才倒是并没有多大怨言,他将自己的地位分的很清,他和明王府的阿九一样,乃是家臣,只要东家能看重他,其他都是虚的。 楚若才躬身道:“臣愿全权此事。” 林华耀见状,眸光里却是闪过一丝欣慰,竟缓缓摇头道:“这事你别管了,本帅只有安排。” ……………… …… “咻!”一道箭矢直射站在门口打量的陆寻义。 “唰!”陆寻义抬手,箭矢稳稳落在他手中,他微微皱眉,看着箭矢上插着的信。 微微沉吟,查探了一下信件外表,确认无毒后,将其取下打开。 看完后,望向众正盯着自己的黑衣卫,稍作思考,最终还是道:“准备一下,突围!” “突围?”众黑衣卫有些诧异。 “嗯!”陆寻义没多说,转头看着外面依然围的水泄不通的兵士,心里有些没把握。 这封信是林氏的人寄来的,很简洁,答应助他逃走,但他必须交还三公子性命。 不过答应了他先前的要求,可以在离开蓉城之前,确保安全的时候,再交还三公子。 信中也说了,南军还会继续追杀,但会留出口子。 第608章 守灵 陆寻义被南军围困,消息闭塞,他根本不知现在外面的具体局势,但在他想来,林氏若真决定要杀他,也根本无需假意诱他突围,直接一阵强攻就注意将他们覆灭。 所以稍作考虑后,他还是决定突围,最起码林氏要放他走,用这种方式也是最合理的。 林定宇一直期盼着南军能够救他,见这群人竟要强行突围,顿时急了,连忙后退,惊慌道:“你们想干什么?” “三公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想杀你。正如你所说,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们逃出南境,就立刻放你回去。”陆寻义上前,这次没有强行拿他,而是郑重相劝道。 说罢,直接将刚才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他看,好安他的心。 林定宇听完,倒是稍稍镇定了些,连忙接过那封信。 然而当他看完之后,却是立刻摇头道:“不行,这封信也没有署名,你怎么知道不是潜伏在南境之中的国朝暗子送来的。说不定他们就想假我南军之名,骗我们突围,好趁乱对付我们。” 说到这儿,林定宇带着祈求对陆寻义道:“你们放心,我父帅不会不管我的,你们不也在等着墨……明王救你们吗?等他们谈妥了,我父帅一定会放了你们的,我们现在待在这里最安全,还是不要出去冒险了。” 陆寻义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定宇,显然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可以啊,看到逃生的希望,居然没有雀跃,反而还立刻就怀疑是国朝的阴谋。 这不免让陆寻义对他高看了一眼,不过陆寻义却只是笑了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封信绝对是你们南军的人送过来的。现在外面被你们南军围的水泄不通,南军不点头,别说是一封信,就算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到我面前来。” “就算真是南军送来的,那也不能保证我们突围的时候,国朝的人潜伏在暗中,浑水摸鱼朝我们下狠手啊。”林定宇听完想了想,又担心道。 看得出,经过贴身护卫宗师的背叛,林定宇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随时都防着国朝中人。 “你考虑的没错,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好好配合,不自己找死,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陆寻义点头,缓缓道。 “我们就等在这里明明就很安全,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冒险?”林定宇不乐意了。 陆寻义说的轻巧,他们自己都是命悬一线,叫林定宇怎能放心? 更何况就算一路安全逃出了南粤,林定宇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明王府会不会放了自己还是两说。 相比之下,他还是情愿留在南粤的地盘上,至少在这里,他暂时是安全的。 “你没得选择。”陆寻义见状,也就不再废话了。 “没得选择,你还跟我说这么多。”林定宇心中大骂,却只能沉着脸闷不做声。 陆寻义不再理他,跟他说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反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眼见众人已经准备好,一把抓住林定宇的肩膀,便带着黑衣卫冲了出去。 南军士兵,立刻张弓以待。 “是我,都别放箭!”林定宇心里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刚一出门,不用陆寻义招呼,林定宇就吆喝上了。 “是三公子,退后,都退后!”有将领呼喝。 陆寻义等人趁着这当口,身形迅若闪电直冲骑兵处,黑衣卫各个身手矫健,一把掀翻马上骑兵就夺马而上。 陆寻义对林定宇说那么多还是有效的,林定宇不再如之前一般时刻想着呼救,很配合的与陆寻义共承一骑,朝着南军大部队冲了过去。 南军并不是骗陆寻义,是真的要放他们走,但他们也只是放了陆寻义冲出去,对黑衣卫依然是下了狠手,摆明了就算放陆寻义走,也不让明王府好过。 陆寻义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几次来回冲杀,才终于带着大部分黑衣卫冲出了包围圈。 一路奔逃,黑衣卫伤亡不小,在南军步步紧追之下,终是缓缓逃出南粤境内。 这一番战斗打的轰轰烈烈,整个南境都为之侧目,然而各大势力掌权者,却根本无心去管这根本早已经注定结果的战斗。 从天光大亮,一直拼杀到日上中天,在众黑衣卫已满身是血,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杜鹃派来的人手接应。 杜鹃亲自来了,陆寻义一见她身上也白袍染血,便知杜鹃这一路过来,怕是也很不易。 至此,明王府与林氏这场开始的突然,结束也突然的战争,终于是拉下了帷幕。 到底谁胜了,恐怕难以说清。 道门损失惨重,明王府亦不轻松。 林氏就更不用说了,上清山一系被打的伤了筋骨,更是劳师动众,出动大军,结果却还黯然收场,里子面子都没了。 陆寻义已经安全逃出来的时候,墨白已经身在宫中了。 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正式公开,身为皇子的墨白,自然得进宫守孝的。 说是守孝,实则原本国朝的决议是公布日即出殡,皇子皇女们连给定武守灵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幼帝临朝的乱象,还是不可避免的说来就来。 第一波挑战便应在了先帝出殡之日上,以庸王和三皇子一系为首的势力,皆跪承天门前,痛哭流涕叩首,不让灵柩出行。 任凭禁卫驱赶,他们以命相逼,也要依礼制为先帝守灵,绝不肯让先帝仓促下葬。 墨白跪在灵前,听着外面乱象,心中无半点波澜。 他知道,这还只是开胃菜,只是来自国朝内部权力交替,而自发的乱。 这帮即将失势的臣子出于不甘和恐惧,在借机扰乱国朝,拖延幼帝正式登基的时间,这既可以为他们自己争取一些安排后路的时间。 也是在帮那些乱世枭雄创造针对国朝下手的时间和机会,在危机面前,这些臣子哪里还顾国朝大势,他们只希望幼帝掌权的路上再艰难一些,更艰难一些,只有这样,幼帝才会在严峻的外部局势威胁下,不敢在国朝内部大动干戈。 不得不说,国朝承平太久,到了式微之际,这些内臣,也都练成了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本领。 他们能在如此仓促之间,就有如此大的魄力和能力,组织起对抗幼帝的行动,却不能众志成城,施展他们的才华,联手抵抗外敌…… 墨白跪在灵堂前,垂首不动,他没去管外面的形势,在这方面,就算他想管也无力。 朝中无人是他最大的短板所在,这只能靠老九自己去处理。 话说回来,若老九连自家里这点开胃菜,都处理不了,还何谈去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外敌? 然而,结局却是出乎意料。 张邦立忽然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灵堂,径直走到明王身边,不顾一众皇子皇女惊疑的眸光,俯身下去,跪在墨白身边,向先帝灵柩叩首后,在墨白耳边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墨白皱眉看他一眼,随即对着先帝三叩首,站起身来跟随张邦立走到外面。 “说吧!”墨白没有走远,到灵堂外面便停下脚步。 张邦立看了看周围,似乎想走到偏僻处再说。 “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还有什么是别人不知道的吗?”墨白眸光朝着外宫看去,轻声道。 张邦立闻言,顿时脸色一暗,只好站在墨白身边,声音干涩道:“殿下,出事了。” “你们用七日时间准备,莫非就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墨白闻言,顿时满脸意外,这件事身为百官之首的胡庆言,应该能压制的住,才对。 莫非胡庆言现在就和幼帝离心了,在故意放纵百官闹事? 张邦立却咬了咬腮帮子,低头小声说了三个字:“此来正是要求殿下救救胡庆言!” 墨白一愣,随即心中陡然一跳:“什么意思?” 张邦立眸光低沉,声音更低:“就在刚才,胡庆言正准备去弹压百官,却在途中忽然毫无征兆的摔倒,随即浑身抽搐,面色紫黑,抬回去就已命在旦夕,真人阁下正在全力为他吊命,还请殿下看在先帝的份上,出手救他。” 他话音刚毕,再抬头,早已不见墨白身影。 脸色微愕,随之张邦立心中一阵复杂,说实话,他对明王一直存着戒备之心。 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明王确实做到了,是在全力去帮国朝应对困难。 张邦立抬眸看向远方,又转头走进灵堂,跪下叩首。 御书房内。 一阵清风拂过,墨白身形现迹,眼眸打量一拳,只见老九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此时正转过头来看向他,似乎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但随之,望着墨白的眼神中便弥漫出杀气。 墨白也不管他此刻是不是在怀疑胡庆言是被自己下的手,懒得理他。 又看向其他人,瞿国昌德王都在殿中,瞿国昌看着明王的眼神满是警惕,德王却是急道:“殿下,你来的正好,快救救胡阁首……” 第609章 救人 墨白顺他眸光转头,只见真人阁下真紧闭双眸单掌贴在胡庆言头顶,其此刻面容满是苍白。 在真人身边,正有御医在胡庆言身上施针,同样满头汗水。 真人闻声才睁眼看向墨白,声音中带着疲惫:“殿下,胡庆言毒已入心脉……” 墨白只点点头,没有说话,上前先看了看胡庆言的面色,气息。 胡庆言此时被真人固定在椅子上,呈坐姿,其面色紫黑扭曲,双眸紧闭,呼吸已弱不可闻,一副垂死之相。 墨白又看了一眼那御医施针,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若非真人以精粹真元护持,单凭这针法恐怕保不了胡庆言到此刻。 墨白也没客套,直接冲那御医点了点头:“辛苦了,我来吧!” 那御医顿时面上一松,根本就没有雨,就连忙收针退开,显然胡庆言这情况,他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墨白先从怀中摸出也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色泽白润的丹丸,直接捏住胡庆言下巴,就要将丹药喂他服下。 “等等,这是什么药?”瞿国昌忽然开口问道。 墨白回头看他一眼,只吐出两个字:“出去!” 瞿国昌脸色顿时一僵,随之怒意一闪,正要开口,便听真人忽然道:“陛下,老道已经尽力了。” 站在旁边的德王,也是立刻怒目瞪着瞿国昌,借机发挥:“老匹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多事,是想害死胡庆言吗?” “国公,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老九收回一直盯着墨白的目光,又看了已经面无人色的胡庆言一眼,还是沉声开口道。 瞿国昌没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躬身退出御书房。 “明王,胡大人可死不得啊,还请你务必尽力。”德王凑过来,面色已然凝重非常,带着恳求嘱托道。 “我会尽力!”墨白没把话说满,只点点头道。 说罢,将丹药送至瞿国昌口中,随即对真人道:“此丹可暂时镇压毒性,保他片刻时间,真人收功吧!” 真人闻声,松开贴在胡庆言头顶的手掌,整个人竟晃了晃才站稳。 墨白身上倒是常备有恢复元气的宝丹,只是想必真人也不缺这个,便没有当着老九的面拿出来,以免老九还以为他要卖好给真人,多生事端。 墨白深吸一口气,抬手,掌中无尽青光绽放,在场人都认得,这乃是丹师特有玄光,木之生气。 没理旁人,墨白一掌印在胡庆言心房,真人只能暂时镇压毒性,保胡庆言不立即一命呜呼,墨白的丹师木气,既可延续生机,亦能探查胡庆言情况。 片刻后,胡庆言惨白的面色开始恢复一丝红润,心脏起伏逐渐加强。 墨白这才收手,道了一句:“如果没看错,胡庆言中了赤蛛之毒!” “赤蛛?”真人闻言微皱眉头:“是一种蜘蛛?” 真人对此不解,老九和德王自也不会有研究,倒是站在一边的御医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北方怎么可能是赤蛛?” 见众人不解,那御医连忙解释道:“赤蛛乃是蛛类中最具毒性的一种,因其全身赤红,故名赤蛛,人中此蛛之毒,初时无所觉,往往会被人忽视。但随着人体血脉奔行,毒液会随之遍及心脉,人体开始出现麻痹症状,并迅速致命,药石不可医。只是此蛛喜温热潮湿,大多生活在西南之地崇山峻岭之中,北方极其少见。” “哼!”老九听闻西南之地,顿时冷哼一声,却并没多言。 德王却是更关心胡庆言,听说药石不可医,顿时慌了,忙问墨白:“明王,这胡阁首……” “我尽力!”墨白依然是这句话,随即对着一旁斥候内侍道:“准备墨宝,我要开方!” “快,快拿上来!”德王立刻叫道。 纸笔自是现成的,听墨白要,立刻就有两名内侍抬着桌子进来。 墨白立刻开方,待写下方子后沉声道:“不得耽搁,药熬好,立刻端来。” 说罢,墨白朝那御医道:“我未带医箱,可否借针一用。” 那御医自无不允,连忙将针具拿出来,递给墨白。 墨白还是选择金针,丹师因度气所需,更适用于金针。 不再耽搁,墨白直接将胡庆言平躺再地上,解开衣衫,开始下针。 众人再不敢出声打扰,全都紧盯着墨白和胡庆言,不得不说,墨白的针法确实令人赏心悦目。 一根根柔软金针在他手中却崩的笔直,与先前御医下针时的谨慎相比,墨白这是极为果断,一针接着一针,众人的肉眼都跟不上墨白下针的速度。 只顷刻间,一百三十六根金针便入胡庆言全身各处穴点。 随之墨白盘膝而坐,双手凌空,再化幻影闪烁,便只见胡庆言身上的一百三十六根金针竟同时颤动起来。 包括老九在内,这时都一声不敢吭,死死盯着胡庆言身上的金针,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只听那御医惊喜叫道:“太好了,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德王连忙凑近去看。 这才看见,随着金针颤动,一丝丝青黑色血迹自针孔处缓缓溢出。 德王刚想问,便听真人低声道:“明王施功,不得喧闹。” 那御医也连忙住嘴,只是满脸叹服的盯着墨白每一个动作,德王和老九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胡庆言应该是得救了。 老九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墨白的医术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但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老九沉默看着那盘膝而坐,却稳如泰山的背影,心中只觉越发沉重。 不知过去多久,墨白收功,问了句:“药可熬好?” “好了!”内侍纵观连忙亲自端着药汤过来。 墨白收针,将胡庆言扶起,忽然一掌印在其后辈,昏迷的胡庆言顿时一口黑色喷出,随即睁开了眼睛,虚弱的看向眼前。 “将他扶起来,药喂他服下!”墨白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一眼后,道。 内侍连忙照做,待服过药后,胡庆言喘息了一下,似乎想要站起身来道谢,却仍是浑身麻痹无力起身。 墨白抬手制止他,随即伸手将御医先前坐的那张矮凳凌空摄来,抓起胡庆言手腕拿脉。 不一会,墨白松手:“命是救回来了,但余毒未清,还需服药排毒,静养三月,如果顺利的话,今后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胡庆言这才开口道谢。 “医者救人,理所应当罢了。”墨白也没客套,点了点头,起身对着老九拱了拱手,又对真人拱拱手:“告辞!” 众人看着他离去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看着他事了拂衣去。 也在这时,才见张邦立赶来,也不知道他刚才忙什么去了,见墨白出来,面色一变,连忙问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胡庆言已经救回来了。”墨白点头道。 张邦立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却还没来的及道谢,又只听墨白说道:“我母后那边的饮食起居,张大人最好上点心,若是出了事,休怪本王翻脸。” “殿下放心!”张邦立立刻郑重点头。 墨白不再多说,转身朝灵堂走去,却在灵堂门口被太后身边那老宫女给拦了下来。 太后还住在中宫,没有搬走,此刻同样一身素白,眼眶通红,精神倒还好。 毕竟定武已经走了这么久,她也算是接受了。 见墨白来,便立刻问道:“本宫听说,今日只有你一人进宫,王妃为何没来?” 墨白来之前就猜到了是这件事,解释道:“这宫中不太平,儿臣担忧王妃会有危险,便以王妃身子不利,起不来床为由,向宫中报备了。”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沉默稍许后,问道:“本宫听说你又和林氏闹起来了,还抓了林华耀的小儿子,叫什么林定宇,对吧,他是王妃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王妃才不肯来?” “不敢欺瞒母后,儿臣确实和王妃因为林定宇的事,闹的有所不快,但此持确实非她不肯来,而是儿臣没让。”墨白沉声道。 “还是让她来吧。”皇后摇摇头,也不知信也没信,只是道:“不管怎么说,先帝与你乃是一世父子,如今已是他最后时刻,于情于理,你都该携王妃送先帝一程。王妃本就出身林氏,一举一动都不知道有多人在盯着挑刺,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落人口舌,这种时候,她不来守灵,今后如何能在皇家立足?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让她来。” “母后教训的是,之前我也曾犹豫过,可如今儿臣确实觉得她不如就留在明王府为好。”墨白将胡庆言的事说了一遍,后道:“如今宫中已现乱象,就连国朝阁首胡庆言,都险些丧命,儿臣担忧,若王妃来了,很有可能有人会借着这股乱象,对付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嗯?”皇后一听胡庆言都险些丧命,就已经受惊,此时再听墨白话中意思,顿时郑重起来。 她当然能听懂墨白的意思,如果这时候有人动到王妃头上,新君大可将此事,推到想害胡庆言性命的人头上。 第610章 未必是军阀 “是谁竟如此胆大,敢在宫中对胡庆言下手?”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皇孙的安危,太后不再提让林素音进宫一事,反而眉目威严问道。 墨白摇头道:“是谁下的手很难说,表面上看起来,林氏、胡刘张三位大帅,包括旗蛮等国朝敌对势力,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哼,这些乱臣贼子,先帝在时,焉敢如此放肆。”太后面露怒色,但眼中更多却是悲哀。 墨白对这话,其实并不认可。 国朝早就式微了,先帝在时,也并非就没人敢冒犯皇威。 当年,上清山在明王喜宴之时,两名法士弟子便敢对堂堂一国皇子亲王下狠手,难道不比今日之事更让皇家颜面难堪? 当然,这话墨白自然不会说出来,太后心念先帝,如今人已经去了,墨白又何苦反驳,让她心伤? 一旁老宫女却是听出了墨白话中似有他意,不禁开口问道:“殿下,您方才说表面上看来如此,莫非殿下心中对此事有其他看法?” 看得出,她比较关心这一点,胡庆言是在宫中出事的,她也怕太后的安全会受到威胁。 墨白眼神微闪,却又摇头道:“事发突然,我也说不准,只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古怪?”太后也侧目看向墨白。 墨白点点头,沉声道:“虽然所中之毒,来自于西南地区,将目标指向了军阀,可儿臣总觉得,这事未必就是军阀的手,现今局势下,他们不应该会对胡庆言下手,这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如今先帝驾崩,新君年幼,胡庆言身为当朝阁首,稳定朝纲的重担就依托在胡庆言肩上,这些乱臣贼子为了乱我国朝,好行谋逆之举,对胡庆言下手,乃是理所正当,有何不对。”太后闻言,沉思道。 墨白却是眼露迟疑,缓缓道:“母后所言在理,众军阀自然是希望国朝乱的,可就算他们杀了胡庆言,又能怎样?” “什么意思?”太后不解,皱眉道。 墨白道:“杀了胡庆言,朝堂之上的确会乱,却也只是乱而已,先帝余威尚在,国朝人心尚在,即便是朝堂会乱上一阵,也到不了立刻就要崩散的地步。至少,众军阀现在还无力撼动国朝的统治。别说杀了胡庆言,就算他们将四大辅政大臣,甚至连同老九一起都给杀了,国朝也不可能立即倒下。” “慎言!”此言一出,太后脸色当即大变,连忙看看左右,低声喝道。 “母后放心,没人能在儿臣面前行隔墙有耳之事!”墨白连忙安抚道。 “便是无外人,你身为皇家亲王,这般话语,又岂能如此宣诸于口?”太后想到墨白如今修为高深,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忘教训一番。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一定注意。”墨白自然不会顶嘴。 太后也不可能真的责罚他,只是又严厉教训了他几句。 待太后气消,墨白才继续接回话题道:“总言而之,国朝如今气数还在,军阀势力一时还推翻不了国朝。当然,他们就算暂时推翻不了国朝,也肯定会趁这次机会,在国朝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听到墨白这么说,太后和老宫女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国朝,终究还是以国朝为家的。 墨白倒是声音平静,看向太后:“在儿臣看来,不管他们怎么闹,都必然是把持一个宗旨,沉重打击皇权威严,继续消耗国朝元气,以及增强他们自己的实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必将围绕这三点进行。” 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当是如此。” 墨白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杀胡庆言,或者说没必要杀胡庆言?” “嗯?为何不能杀胡庆言?”太后有些没反应过来。 墨白伸手,从桌上拿过四个茶杯,将其中三个放在一起并列,说道:“母后请看,这三只茶杯,分别代表德王、瞿国昌、与张邦立。” 说罢,又拿过一只,单独放在一边:“这只便是胡庆言。” 太后和老宫女对视一眼,不知道墨白什么意思。 太后道:“在本宫面前,你还要卖关子?” “母后莫急!儿臣最笨,如此只是想让母后看的更明白。”墨白苦笑一声后,才接着道:“母后,这四位便是先帝为新君挑选的辅政大臣。德王、瞿国昌、张邦立,他们三人虽然各自有立场,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依附于君权才能显赫。” 太后点点头,眸光转向代表胡庆言的那只杯子。 墨白将其拿起,握在手中:“胡庆言与他们三人不同,如今的他权倾朝野,在现阶段可以说,就连老九都不敢得罪他,甚至还要好生安抚,看他的脸色行事。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肯定是不甘心的,可以预见,只待老九能够顺利登基,必然就要从胡庆言手中夺权,若胡庆言当真忠心耿耿,淡泊名利,那还罢了。否则,但凡胡庆言稍有恋权不放的心思,这权臣幼主,怕是免不了要一番恶斗。” 说到这里,墨白将那杯子放下,与茶壶壶嘴相对,口中道:“以史书为鉴,少有权臣能甘心放下权利,归还弱主,即便有,也大都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偃旗息鼓。故而,这胡庆言将来怕也免不了成为新君亲政最大的阻碍。” 墨白抬头,目视太后:“若我是军阀,想要打击皇权,并消耗国朝最后仅存的元气,便不会杀胡庆言,不但不会杀他,反而还会尽力帮他打击瞿国昌、张邦立和德王这三位保皇派,让胡庆言在朝中一家独大,权威重到足以镇压皇权。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天,权臣当朝,皇权彻底没落,军阀们再站出来振臂一挥,打出清君侧,灭权奸的旗号,这大夏五百年江山,才能真正被他们推倒。” 殿中一片寂静。 老宫女满脸惊骇色,太后却是死死盯着那只代表胡庆言的那只杯子,眼中杀意浮现。 墨白也不再多说,这时候,他反而真正开始思考,这次对付胡庆言的究竟是谁。 起初,他曾怀疑过老九,不过去御书房时,老九满怀杀意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当时老九应该是有怀疑,这事是他墨白干的,所以才杀意如此之盛。 老九神情不似作假,再加上墨白冷静一想,老九应该也知道,现在必须还要胡庆言的扶持才能顺利登基,他再没有城府,也不会在这时候自己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冲胡庆言下手。 那又会是谁干的? 谁又有能力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庆言下手?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墨白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杀得了胡庆言。 “皇儿,你既明知胡庆言之害,却还是救下胡庆言,莫非也是出于某种考虑?”忽然,墨白耳边响起太后的声音。 墨白微愣,抬眸看向太后,只见太后目光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这目光,墨白分不清包含了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太后误会了,连忙苦笑一声道:“母后切莫误会,儿臣救胡庆言可没有什么异心,方才儿臣之言,只是站在军阀的角度上来说,军阀会希望胡庆言能成为乱世之权奸,可于国朝而言,胡庆言也可谓救世之良臣,尤其是当前,若没有胡庆言镇压朝堂,那国朝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届时,新君能否顺利登基,都还是两说。” “哼,休要信口雌黄欺瞒本宫,你方才还说的头头是道,现在怎又如此轻易改口?”太后这次真的恼怒了:“你究竟做何心思,还不给本宫从实招来。” 墨白无语:“儿臣岂敢欺蛮母后,胡庆言对国朝的确重要,否则,先帝又如何会选他作为辅政大臣之首?” “嗯?”太后闻言一顿,随即和老宫女对视一眼后,转头看向墨白,紧皱眉头:“不错,既然这胡庆言将来必成祸害,先帝难道就没考虑过吗?” “先帝首先要考虑的是,新君能够在乱局之下,顺利登基,这一点如果做不到,又何谈今后局面?所以,不管怎样,先帝都必须选出一个在朝堂权威深重,又有足够能力的大臣,来帮新君稳定朝堂内部。即便这个人将来会有威胁,当前也都是要用到的。” “当然,先帝又选出三位保皇派,目的也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让他们相互制衡,至于今后是如何走势,还要看君上的能力,先帝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救胡庆言,也是如此,只是因为现在国朝需要他的存在。” 太后听罢,又盯着墨白看了好一会,见墨白一脸坦荡,真好似对皇位半点异念都没有。 最终,太后也只是轻声一叹,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或许两者都有吧。 墨白低下头,端起茶杯喝水,装作没有看见太后的表情。 实际上,他方才所言并非都是真的,至少在他救胡庆言这点上,他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第611章 停灵三日,混乱之始 站在墨白的立场,他也是不希望老九太过顺利就能亲政。 如果可能,他甚至也希望胡庆言能够成为老九掌权的阻碍。 倒不是与军阀心思一样,只是老九一旦顺利掌权,明王府就必会成为他最先容不得的对象。 至少在将旗蛮赶出国土之前,墨白是不想和老九翻脸的,所以听闻胡庆言出事,他立马就出手了。 这番心思墨白没和太后明说,倒不是其他原因,主要是怕太后误会自己有和老九争权之心,怕太后会插手帮忙。 墨白自己能有自保之力,可太后在宫里,如果真因为插手惹恼了老九,搞不好会有危险。 至于救了胡庆言,会不会是救了个祸国之臣? 墨白并不担心这点,正如方才他所言,这都是以后的事,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下棋人的本事。 “先帝果真用心良苦,也惟愿老九能够争气,不要辜负了先帝一片苦心。”太后摇头,又看向墨白,眼中有些苦涩。 她见自己嫡子分析朝局,洞察诸人人心,可谓是文武双全,越发觉得可惜。 奈何因缘际会,早年流落民间,少了京中积累,若非如此,今日帝位又如何会落到老九身上? 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流落民间多年,他又如何能有今日本事? 太后心中复杂,除了一声轻叹,也只能暗自神伤。 多想无益,太后收回心思,问道:“那照你所说,胡庆言对国朝和军阀都有用,都暂时不会希望胡庆言死,那又会是谁干的?当真是那旗蛮做的不成?他们已经渗透到宫中来了吗?如果真是他们,那必须要将人揪出来,否则宫中怕是要人人自危。” 这件事墨白也很上心,如果不搞清楚幕后是谁,就连太后的安全他也放心不下。 “这件事儿臣会放在心上,母后也无需太过担忧,此人既然用下毒的手段,就说明他还不敢光明正大行凶。儿臣给母后的药丹,一定要贴身备好,如有意外,定要及时服下,再派人通知儿臣,儿臣若不在,找阿九也可保母后暂时无恙。”最后几句话,墨白是对老宫女交代的。 “殿下放心,老奴定当谨记!”老宫女郑重答道。 辞别太后,墨白再次返回灵堂。 在路上碰到了德王,墨白有心向他打探一下胡庆言中毒的具体。 “这件事很古怪,胡庆言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他昨夜就未曾出宫,整夜都待在宫里,毒发之前,他所接触过的人并不多,除了陛下,就是我和张邦立,还有瞿国昌。另外就是内阁其他几位阁臣,除此之外再未和其他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德王也是脸色很沉重,看得出胡庆言中毒一事,让他也很担忧。 能对付胡庆言,就能对付他,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如果不找出这个人,便是他们也可能不知不觉中被暗算。 他问了御医,如果不是有真人为胡庆言吊命,又有墨白就在宫中,来的及时,怕是再晚上一点,胡庆言就神仙难救。 “胡庆言身边应该有宗师护卫,他们怎么说?”墨白问道。 “胡庆言在宫里,都是内卫负责其安全,一共有八人,真人已经亲自问过这八人,他们都可以保证,在他们职守期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对胡庆言下毒。御医又检查了胡庆言的身体,也并未发现有伤口。”德王摇头道。 “赤蛛之毒,亦可溶于食水,亦可制作檀香,并非一定要具体接触才能中毒。”墨白提醒道。 德王点头,显然已经询问过御医了,依然摇头道:“这方面我们也查了,饮食方面,胡庆言昨夜和今晨都是在御书房和我们一起陪着陛下用的餐,从御膳房到御书房,餐点都经过层层把关,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几乎不可能。而且,若真是餐点出了问题,那为何只对胡庆言一人下手?我们都没事?” 墨白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德王却是忽然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对墨白道:“殿下今日给胡庆言服下的那药丹,不知……可还有富余?” 啥意思? 墨白闻言一愣,立马升起抱拳告辞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如此当面拒绝,似乎也不太好,便灵机一动,道:“王叔有所不知,此丹极为难炼,仅有的几粒,也都是用来救急,方才去见太后,我已经将剩余几粒,给了太后防身。” “没了?”德王脸色一变。 “没了。”墨白很肯定。 “本王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告辞!”德王拱了拱手,抬脚就走。 墨白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忽然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中宫,墨白身影浮现,出现在太后身边。 太后见他忽然出现,不由一愣,墨白还从未不宣而进过,不由问道:“你这是干嘛?” 墨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递到太后手中,沉声道:“母后,这葫芦里是我上次给您的那种解毒丹,此丹名为无垢丹,对百毒有克制之效,这瓶中尚还有几粒,母后收好。” 太后下意识的接过,却又不解问道:“你上次拿给本宫的,本宫一直都贴身带着,还未服用,这些你收起吧,以备不时之需。” 墨白笑了笑,道:“母后,方才我碰见德王叔,他向我求丹,我不好给他,以免那位以为我在收买人心,便道身上的药丹已经全给母后留下了。” 说罢,身形微晃,便消失不见,太后左右看看,随即对着老宫女道:“这孩子,真是……下次他过来,你定要告诉他,切莫再如此来去,没了规矩。” 老宫女看着皇后手中的药葫芦,说道:“娘娘,殿下可不是没规矩的人,这是特地为了娘娘能在宫中过的更好,才如此匆忙来去的。” 太后嘴角微翘,她当然知道,墨白是故意把这份送人情的机会留给她的。 这事她不会拒绝,这份送人情的机会,她倒是不在意。 主要是墨白说的在理,如果墨白去送,的确会让新君心里生忌。 转一转手,由自己送出去,便好了许多。 可实际上,自己送出去的人情,最后还不是会应在墨白身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一会,果然德王便来了。 在太后这儿七弯八绕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提起丹药之事。 太后点头确认墨白将丹丸给了他,却言道,数量不多,只有几粒而已。 听说不过几粒而已,德王便没好意思说为自己求丹,只说因如今胡庆言中毒一事,令他格外担心陛下的安全。 不过随之就隐晦的讲起,自己前不久,和瞿国昌以为关于明王的一些事,意见不同,甚至为此在御书房里和他打了一架。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旧伤,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太后闻言,便立刻从药葫芦里倒出两粒丹丸,分为两个玉瓶装着,递给他,吩咐让他转交陛下一粒。 德王一见,顿时心满意足,谢过太后。 德王回去之后,将太后赐下丹丸的事一说,老九心里觉得拿了有些难堪,但最终还是受下了,安慰自己道,这是太后赐的,便是皇帝也不能不受………… 瞿国昌站在一边看着,眼神瞪的老大,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德王:“太后就赐了一粒?” 德王斜瞥他一眼,根本就不理他,反而撞了撞张邦立的胳膊,小声让他也去太后那里求一粒,并称此丹珍贵,连明王手中都已经没有了,就只剩太后手边还剩几粒,去晚了,搞不好就被其他人弄走了。 张邦立犹豫了一下,他自然也担心会有人动到他身上,能活着谁愿意死? 但最终看了看新君后,还是放弃了,他和德王不同,德王虽然帮过明王一次,但明王和宗室不合,这是公开的事实。 所以对于德王,新君或许还放心一些,而对于他,新君是万分忌讳他与明王搅和一起的。 尤其是这次针对陆寻义的事办砸了,他还跑去太后那里求丹,怕是会让新君对他越发怀疑和不满。 一旁瞿国昌却是郁闷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有脸跑到太后那里去求丹了…… 太后碍于情面,最终还是给了他一颗。 这人倒是聪明,回来之后,将丹丸又送给新君,新君有了一粒,哪里还好意思要他的。 …… 这些事,墨白没去管,他又回到了灵堂,继续与诸皇子公主跪在一起,为定武守灵。 不知是否因胡庆言中毒,暂时无法出面主事的影响,最终国朝还是对百官妥协了,决定停灵三日。 其中具体怎么回事,墨白不清楚,不过墨白怀疑,胡庆言应该是也考虑到了,自己这次中毒可能并非来自外部势力,也怀疑到可能是自己人干的,所以故意撂了挑子,给某些人一个警告,让他明白轻动自己的代价。 停灵三日,对皇子们来说,不过是跪上几日罢了,但对国朝来说,影响便很大了。 可以预料,这三日里,军阀和旗蛮势力定然会全力针对新君出手,让新君疲于奔命。 甚至都不用预料,才下午时分,京城里忽然就流言四起。 一时间,各种猜测定武死因,有人言之凿凿,称新君外戚瞿国昌曾暗中联络军中旧部,有图谋不轨之意。 甚至都点出了,瞿国昌联络的是京营的哪几位将领,此谣言一出,顿时非议漫天。 有朝臣得悉,直接上表,没敢说新君有谋逆之嫌,只说要严查瞿国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庸王之死,也被爆了出来,有人称,此乃宫廷总长张邦立,亲自去庸王府执行的命令。 这下好了,弑君之嫌正爆发的凶,又来一条杀兄之罪,庸王一系立刻爆了,如之前一样,没敢直接朝老九发难,却是咬死了乃是张邦立假传圣旨,谋杀了庸王。 才刚刚开始而已,先帝为新君留下的两名保皇派,就直接被重炮轰击。 由于瞿国昌“病重难理事”,老九只能在御书房里怒气冲天,却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措施,遏制谣言。 只能采取最蠢的手段,利用京营去镇压谣言,可有些事军队能办到,有些事,军队真的不行。 没有名单,没有方向,就漫无目的的抓人吗? 还好,张邦立几人倒也不是吃素的,选了最直接的办法,直接严禁百姓出门,命他们在家中为先帝守孝。 不让人交流,谣言自然也就没那么凶猛了,但是这招对京城有用,对其他地区就无力了。 国朝也做不到戒严全国吧,京城声音小了,外地的声音却逐渐大了,一时间各地官员不住往京城致电,询问情况,更甚者还有直接就朝着京中质问先帝之死,庸王之死。 老九终于还是陷入了最不想面临的局面,一时间彷如四面楚歌之境,他疲于奔命应付朝中各种倾轧,所有的精力都只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只为了能够镇压不同的声音,不让反对成为绵连之势,保证自己能够登基就行。 而军阀势力,却是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在老九疲于奔命,根本无力顾及他们的时候,拼命蚕食国朝的底蕴。 第612章 到底谁错了 西江省毗邻南粤,上清山就曾经坐落此地。 自古以来,西江便是中原大省,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交通亦四通八达。 在战略上,西江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林氏如今占据岭南二省之地,看似雄霸一方,但实则,岭南只是边陲之地。 岭南山多林密,烟瘴密布,在前朝时岭南还是流放官员之所,数千年来都被中原百姓称为蛮夷之地。 不过也正是因为岭南地形复杂,气候恶劣,林氏当初才选择岭南作为根据地,之后南军能够在国朝的数次围剿中生存下来,岭南易守难攻的地形和气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可是,南军也同样因为岭南的地理环境,困死了自身。 就当前来说,单靠岭南二省,林氏可图自保,却难有什么大发展。 若想图谋天下,西江省便是南军必争之地。 可以说,在林氏还未曾反叛之前,就已经开始打西江省的主意了。 还在朝中的时候,林氏就开始与上清山接触密切,后来道门因明王而乱起,林氏立刻果断出手,拿下上清山。 之所以如此看重上清山,除了贪图他们的道家力量之外,最大的因素就是上清山曾经就坐落在西江省境内。 数百年间,上清山在西江省内,早已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尤其是在林氏最看重的民心方面,上清山在西江省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拿下上清山,对林氏今后谋夺西江,定会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只是从前,虽有谋夺西江之心,但却只能隐忍,定武根本就不可能给南军这个机会,自从林氏在南粤自立之后,国朝对西江省的掌控就从未敢有丝毫放松过。 除了加派重兵驻守西江之外,对西江省的主要官员也频繁调换,防的就是西江省会被林氏渗透。 林氏虽然对西江垂涎欲滴,也只能干看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然而,如今国朝大变,定武死了,林氏苦等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南粤。 林华耀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盯着西江省板块,默然不语。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华耀这才转身,盯向门外,就只见楚若才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帅,成了!”楚若才快步进来,满脸喜色。 林华耀立刻精神一震:“说!” 楚若才不敢耽搁,快速道:“就在刚才,在众臣抬棺倒逼宫门的压力之下,新君已将张邦立下狱!” “当真?新君如此轻易就服软了?”便是林华耀闻言也是陡然握拳,声音难以平静。 “不算容易,今日众臣抬棺宫门前,叩请先帝英灵现身,为庸王做主。新君并没妥协,派德王率禁军前去喝退众臣,众臣不退,禁军上前驱赶,逼得庸王侧妃当场自绝于宫门前。众臣见此,齐声高呼,请太后出面为皇室主持公道。新君哪能容太后临朝,怕此声势扩大,不可收拾,迫不得已之下,将张邦立下狱,以安抚众人退去。”楚若才脸上有少见的兴奋难掩。 今日这场戏,自然少不了他的参与。 “已经确认,张邦立现已被打下天牢,新君下旨,命三司会审,限期破案。”楚若才解释完,看向林华耀:“大帅,国朝已经乱了,新君现在忙着稳定朝堂,已无力多顾,张邦立被下狱后,国朝情报中枢定然人心惶惶,如今正是我们向西江动手的时机到了。” “胡庆言呢?他还是没有出面?”林华耀闻言,眼中狂闪几下,却还是抑制住冲动,谨慎道。 “没有,自京中戒严后,胡庆言就再无公开露面,有消息称胡庆言病重在床,无法理事。”楚若才摇头道。 “明王府呢,他之前不是还曾帮着新君牵制咱们,这次也作壁上观,没有插手?”林华耀又问。 “明王在为定武守灵,这三日都未曾出宫,也未曾干涉百官闹事。”楚若才说着,迟疑了一下道:“大帅,明王不插手也正常,明王之威不在朝中,就算他想帮新君,怕也无能为力。” “胡庆言不插手,明王也不插手,都任由国朝如此乱象,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就等着咱们往里面钻?”林华耀沉声道。 “这……”楚若才不敢给肯定的答案,他沉吟片刻后,道:“大帅,不管是不是圈套,我们恐怕也必须得跳上一跳,如此良机,失不再来,不趁着现在动手,等新君稳住了国朝局面,我们再想图谋西江,将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林华耀微微闭目,心思百转之后,最终睁眼望向地图上的西江板块,命令道:“传令上清山,行动!” ………… …… 明王府。 已经从南粤回京的陆寻义,此刻也同样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地图上。 明王这几日,没有出宫,不过从宫里传了命令过来,让陆寻义继续打理明王府。 “南粤怕是要对西江动手了,殿下可曾有过什么交代?”陆寻义忽然开口问道。 阿九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背影,轻轻摇头,苦笑道:“没有,国朝如今乱象已成,是注定要损失惨重的,南军要动西江,殿下也没办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陆寻义闻言,只点了点头,转身坐下,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阿九却忍不住了,来到陆寻义身边坐下,轻叹一声:“二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殿下就是为了防止军阀作乱,才想方设法牵制林氏。你为何要违抗殿下的命令,让殿下一片苦心付诸东流,若你肯听殿下命令,也不会让局面到现在这个地步?” 陆寻义并未惊慌,平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无愧于心。” “什么意思?”阿九眉头微皱。 陆寻义抬头:“阿九,我们虽然都是明王府的人,但我们所需要负责的部分并不一样。你是明王府的内臣,你只要对殿下负责就好。而我是明王府的外臣,我需要对整个明王府的兴衰负责。” 阿九听他这么说,眉头也皱的更紧了:“这又有何不同,明王府是因殿下而存在,殿下的意志就是明王府的意志。不管内臣还是外臣,不管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明王府,我们都应该对殿下尽忠职守。” “我刚才说过了,你无条件的遵明王之命是你该做的本分,你没有错。同样,我对明王府,对殿下,也在尽忠职守,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陆寻义严肃道。 阿九听了陆寻义这话,沉声道:“二哥,明王府未来该走的路,是由殿下决定的,也只有殿下能够决定。这一点是铁律,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也决不能去触犯。” 陆寻义脸色一沉,放下茶杯,看向阿九:“我问你,这次我们就算付出惨重代价,帮助国朝牵制住了军阀势力,国朝会因此就放弃对付明王府吗?” “这是两回事!”阿九道。 陆寻义却摇头:“你也很清楚,国朝不但不会感谢我们,反而只会趁着我们虚弱,拿我们开刀,这种对我们明王府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我们为何要做?” 阿九和他对视半晌,才缓缓开口:“二哥,你说的这些,难道殿下就没考虑过吗?一直以来我们明王府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将旗蛮赶出国土。这次也一样,殿下以抗蛮为重,不希望国朝继续内乱,才会帮助新君稳定朝局。”阿九皱眉道。 陆寻义点头:“我当然知道殿下的心情,但抗击旗蛮不能是我们明王府一家的责任,我们也不能总是腹背受敌。” 阿九沉默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到地图前面,望着地图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二哥,你可意识到了,你刚才的说法,与当初的国朝和军阀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踏入这乱世的。” 陆寻义闻言,整个人忽然一怔,愣愣的看着阿九。 阿九的声音在继续:“我们才入京一年多而已,当初旗蛮攻入明珠,我大夏百姓在旗蛮铁蹄下哀嚎,却无可奈何的惨状,我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当时的国朝、军阀都还在互相挟制,谁都没空去看一眼血流成河的明珠。” 说到这里,阿九转过头来,眸子有些发红的盯着陆寻义:“二哥,我们明王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踏入这乱世风云的。我们入京,不是来争皇位的,当时我们众志成城,是要用我们明王府作为一根撬杠,撬动整个国朝一起抗击旗蛮。” “二哥,你是最先入京的,还没进明王府,就与旗蛮宗师金霸成死战,最先流血的就是你,胡彪师兄更是一战而亡,当时你们何等英雄,何其悲壮?怎么这才入京一年多而已,你就忘了这些吗?” “我……”陆寻义的脸色白了,这次,他真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阿九深吸一口气:“二哥,不是殿下考虑的没你周全,也不是殿下没你会权衡利弊,只是殿下从来不曾忘记明珠,不曾忘记他入京的使命,他所做的一切,不是愚蠢,只是为了抗击旗蛮,哪怕吃亏,哪怕死人,他也义无反顾。” “恕我直言,你这次的作为真的出格了,往轻点说,你是擅做主张,往重了说,你是在绑架明王府的人心,威胁殿下,强迫殿下改变既定的决议。但你我都知道,殿下是何等人物,若当真动怒,岂是你我可以威胁的?他最终还是出手救你回来,只是因为他不忍放弃我们这些一起跟他从危难中走过来的人,但是我们绝不能把殿下的宽容,当做一次次触碰殿下底线的筹码。我希望二哥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走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地步。” 第613章 就等半柱香 在宫里一连跪上三日,其实对墨白来说,不算什么,他毕竟有修为护体。 可他还是趁着用餐的时间,起来休息,转悠一会儿。 主要是他可以一直撑下去,其他皇子公主也得跟着硬撑,如今大皇子死了,三皇子幽禁,在场的,已成年的都是公主,女子身体较弱,根本就跪不了三天。 以前墨白与他们接触的极少,很多公主,他连称号都喊不全,这一次倒是认识了个遍。 不过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大部分还是挺怕他的,没几个敢朝他身边靠。 唯有长公主,或许有过几面之缘,倒是不时和他说上几句。 墨白也看出来了,主要是因为庸王的事,现在这些皇子公主们都是人心惶惶,公主们倒也还好,反正也威胁不到皇权,可她们有些也有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也得为弟弟担心。 长公主就是如此,她便有一个幼弟,今年刚刚十岁,老九的狠辣手段,将她给惊了,深恐自己弟弟也难逃厄运。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会到墨白这里来寻求安心。 城楼上,墨白只能无奈道:“长姐,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庸王的事闹这么大,短期内,应该先帝留下的子嗣,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长公主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满脸愁容道:“如今朝中越乱,我心里越是不安。” “放心吧,至少我没死之前,那些小的,应该还排不上号。”墨白不置可否道。 长公主一听这话,不禁瞧向墨白,却见墨白一脸平静,看不出半分畏惧之色,不由道:“我知道,六弟你是有大本事的。” “长姐,这乱世中,最先死的,往往就是那些自认为有本事的,要想活得安稳,还不如平庸一些。”墨白沉声道。 长公主闻言看向墨白,墨白没再多说,只冲她点了点头,道:“有人找我,失陪!” 长公主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德王正朝这边走来,长公主便转身朝灵堂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墨白刚才那句“最先死的,是自认为有本事的,要想活得安稳,不如平庸一些”。 她在灵堂跪下,心里却仍然萦绕着墨白这句话,她觉得墨白这话应该是在提醒她。 想了许久后,终于还是决定,要找母妃谈一谈,不要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宫里有心狠手辣的老九,有气魄盖世的老六。 与他们斗,太危险了。 还是让十三弟就此做个没本事的人吧。 …… “明王!”德王向明王见礼。 德王虽然是长辈,但明王身份毕竟不比他低,该见礼还是要见礼的。 墨白拱拱手,还过礼后,便一言不发。 “殿下,西江出大事了。”德王脸色凝重。 “意料之中。”墨白没有丝毫吃惊,只淡淡点了点头。 德王也不理他态度,又道:“曲江、西林、长坝等六城驻军部分兵将谋反,诛杀主将,公然宣称朝中先帝死于谋杀,新君得位不正,蛊惑士兵,要杀入京城,拨乱反正。” “这理由还行。”墨白点点头。 德王盯着墨白,道:“明王可知,这六城要拨乱反正,所谓的乱是谁,正又是谁?” “嗯?”墨白这次眉心动了动,看向德王:“不会与我有关吧?” “这六城举的正是明王的旗,剑指的则是当今陛下。”德王冷声道。 墨白眉梢跳动两下,便又平静下来。 真的,除了有些惊讶,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南粤但凡有机会,都绝不会忘记给他上眼药,墨白轻轻摇头:“现在各种谣言满天飞,多一条关于本王的也没什么好奇怪,国朝直接派兵镇压就是了。” “国朝自然是要出手的,但我们才刚刚调兵,南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神兵天降,在一个时辰之内,攻破了六城城门,目前现在已经镇守在城内。我方兵马赶到后,他们拒不退走,竟称我方大军中或有谋逆同党夹杂其中,应六城百姓请求,暂时接管城内防卫。待国朝稳定后,确保不出问题之后,再双方派人,商谈换防一事。”德王面色阴沉道。 “也就是说,打着本王旗号的叛乱已经被林氏镇压剿灭了,现在这事其实和我没关系了。”墨白道。 “明王,你也是皇家中人,难道就能坐视我国朝重镇,被南粤如此公然明抢吗?”德王面现怒容。 墨白转眸,看向德王:“王叔,你应该去找陛下说这些,找我没什么用,我既无权,又无兵,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林氏退兵。” “明王,国朝不能再乱了,军阀已经露出獠牙,不止林氏,胡刘张那边动静都不小。若此下去,我大夏数百年气运就真的要崩了。军阀如果得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德王急了。 “直说吧,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墨白道。 “两件事,朝内,请胡庆言出山,镇压内部乱象。朝外,帮助国朝暂时牵制林氏,以免西江局势成绵延之势。”德王沉声道。 墨白闻言,转头盯着德王半晌才道:“这么说,国朝不准备和林氏打?那六城也不要了?” “不是不要,国朝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别说打仗,就连上下传令都混乱了,这种情况下如何打仗?打赢了还好,一旦打输了,恐怕就不是六城的问题,整个西江都得糜烂,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完成先帝丧仪,让陛下顺利登基,六城的问题,等陛下登基后,稳住了局势,再与林氏交涉,到时候是打是和,我们都不惧。现在主要担心的是,林氏人心不足蛇吞象,还会继续朝西江其他城池动手,必须要对他有所牵制。”德王道。 “现在除了登基之外,其他一切事情,国朝都不放在心上了。”墨白脸色沉了,冷声道。 “陛下不登基,那乱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形势所逼,此也非我等所愿。”德王苦涩道。 “抱歉,王叔,不是我不帮忙,是真的没办法。我既无权,又无兵,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林氏退兵。”墨白摇头。 “明王……”德王还要劝。 墨白抬手:“我知道王叔想让我出动道门力量,可我拿什么理由让道门动手,之前是陆寻义被林氏给抓了,现在我总不能把陆寻义再送到南军手上去吧。道门能帮我救人,是他们知道林氏必然还是要放人的。但现在可是六座城,林氏会放手吗?去多少人,林氏也肯定是打到底。道门岂肯为国朝赴死?即便是受我逼迫,去了也是出工不出力,他们不出力,根本无法对林氏形成真正的牵制。” 德王深吸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好,这件事我再与陛下商议,但胡庆言这边,殿下无论如何都得帮帮忙。” 这件事墨白没拒绝:“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告诉我,向胡庆言下毒的到底是谁。” 德王走了。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他拒绝牵制林氏,确实是已经错失了机会,但更关键的是要让老九记得这次教训。是老九亲手破坏了明王府牵制林氏的动作,墨白要让他记住,有时候,做的某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林氏会不会人心不足蛇吞象,国朝是当局者迷,反倒墨白旁观者清,林氏还不敢吞下整个西江,能借六座城,就能达到他们的战略目的了。 打通了这六座城,今后已经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不可能真逼得国朝非得打他为止。 而且在墨白看来,这六座城跳出来,也未必就是坏事,跳出来的总比隐藏在暗中的要好对付的多。 至于胡庆言,墨白觉得是该给他点教训了,不能让他当真以为皇室没了人,墨白需要他制衡老九,只是制衡而已,不是让他膨胀到,以为无人能治他。 同时,帮老九这个忙,也是让老九意识到,他明王对于国朝是有用的,不要总容不下他。 德王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这也印证了墨白的猜测,看来,这个对胡庆言下手的人,身份很不简单,老九是有护着他的心。 “殿下,是宫中一个内侍下的手,人就在天牢里。”德王道。 “内侍?”墨白冷笑一声,却也没再多说,只道:“我就当王叔说的是真的,你转告凶手一声,天牢里的张邦立,最好不要出事,国朝抗蛮还需要他,如果他无缘无故的死了,本王可不怕谁的身份贵重,谁敢在抗蛮一事上给本王为难,本王就杀谁,即便是某位国公,或者国丈。” 德王脸色唰的一变:“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墨白不再理他,只道:“劳烦王叔去转告胡庆言一声,就说本王在中宫等他半柱香,就半柱香时间!” 说罢,墨白转身,直奔中宫而去。 德王愣愣看着他背影,就这样? ps:多谢诸位的推荐票,之前不敢提的,这次连续更了半个月,才敢试着提一下,看了一下投票的基本都是老朋友,大部分id我都能认出来,多的不说,只能道谢!! 第614章 胡庆言 胡庆言来了,是被两人用担架抬过来的。 到了中宫后,他还是坚持站了起来,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正厅,向坐在正厅的太后与明王行礼。 太后见他病重如此,不免关怀了几句,却见墨白坐在一旁,始终一声不吭,便称为先帝祈福的时间到了,起身退去后堂。 太后一走,墨白便冲着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 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顶住墨白的威严,拱手退去。 望着两名侍卫退下,墨白起身,来到堂中央站定,负手问道:“不知阁老经过这数日休养,可曾好些?” “多谢殿下出手,老臣才得以留得残命,这几日一直便想来拜谢殿下,奈何起不得床,实在失礼。”胡庆言扶着椅子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冲着墨白缓缓躬身。 墨白笑了笑,只道:“医者救人乃是本分,阁老无需如此。” 胡庆言躬身等了半晌,也不见墨白来扶他起来,只好自己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墨白:“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事要吩咐。” 墨白摆摆手:“也没什么事,阁老的病是本王接手医治的,听闻阁老一连数日,竟丝毫不见好转,本王这脸上也是颇为难堪,在医道上,本王自认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自行医始,也还未曾失手一次,只好请阁老过来,再出手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胡庆言闻言,一双老眼与墨白稍稍对视了一下,便自然垂下,客气道:“殿下医术,自然天下无双。若非殿下出手,老臣早就一命呜呼,如今不过是年龄大了,痊愈的慢了些而已,竟还劳殿下挂心,实在令老臣汗颜。” “无妨,医道乃活人之术,本就当细心谨慎,阁老病既未好,本王便再给阁下拿脉开方,如何?”墨白笑看着胡庆言。 胡庆言闻言,沉吟片刻后,拱手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请坐!”墨白伸手示意。 胡庆言依言坐下,墨白也坐下身来,将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脉诊摆好,开始为胡庆言拿脉。 胡庆言眸光微瞥墨白,见他眼神半眯,似睁似闭,好似真的在细心查脉。 可胡庆言心里如明镜,墨白让他来见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若非是明王,换任何一个人,都休想轻易将他从病床上拖起来,更别说用这种“半柱香时间”的霸道方式,来威胁他。 时至今日,他权倾朝野,这天下想动他的人或许很多,但敢动他的人却绝对少之又少。 即便是面对陛下,他也有自保的底气。 唯独是面对明王,他心中有些没底,这个人实在有些异数,胡庆言至今也难以将他看透。 这个人亦正亦邪,虽不是莽夫,很多事当时看不出来,但事后也总能发现,明王并非胡乱施为,做的每件事,看似冲动,却始终都有他自己要达到的目的。 但偏偏就是明王的最终目的,往往总是出人意料,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般来说,任何人做事,不管多么云山雾绕,最终都肯定有个立场。 比如陛下,不管是拿下张邦立,还是对南军拿下六城妥协,以及请他出山镇压朝廷乱象,都是为了能够顺利登基。 比如南粤军阀,林氏不管是行挑拨离间之计也好,是故弄玄虚也好,最终就是为了拿下六城。 再比如他胡庆言自己,此次中毒之后,撂了挑子,为的是体现自己的重要性,为的是警告某些人不要再行差踏错。 所有人做事,最终都是为了自己能够获利。 胡庆言在权势中沉浮了一生,他见过太多争斗与倾轧,越是高位做事,就越不可能出现无谓的争斗,所有动作都是有其幕后为自己所在立场,获利的期望。 可偏偏明王府就是个异数。 胡庆言观察明王府已经很久了,明王府很多时候,做的事,让他实在难以理解。 就比如,这次明王府率道门去和南军硬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明王府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国朝牵制军阀。 可他明明亲眼所见,明王在二山四门掌教到来那天,将陛下得罪了个彻底,就差没有当场翻脸了。 这样的情势下,他居然一转头就去帮着国朝去和林氏拼命了。 而且还不是佯攻,是真拼! 蓉城下那一战,明王府先期人马几乎被打的全军覆没啊,这可是真真切切拿人命堆出来的决心,没人敢质疑。 胡庆言想破脑袋,也没法理解,明王究竟是个什么立场? 一边得罪陛下,明知陛下欲除他而后快,他不但不保存实力,防着将来,反而豁出命去,帮陛下解决难题。 这让胡庆言怎么说? 让他怎么判断明王府的立场? 唯一的可能,就只能说明王乃是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以国朝为重,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好吧,如果确实如此,那好歹也有个立场了。 只要他真心关心国朝,那么就能以国朝的安危,来挟制,甚至利用明王。 可就在下一刻。 随着陛下在道门与林氏之间插手,本来要和南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明王府,又忽然撤了…… 撤的干干净净! 一直到今天,国朝发生了这么多事,甚至连城池都被夺了,明王府却再没动静。 他们居然真的就此撒手不管国朝了! 这又让胡庆言怎么理解? 你明王府到底还有没有点立场,到底能不能做点符合常理的事? 难道你明王府做事,就真的是看心情,不高兴了就打一打,死伤惨重却什么都没得到,也是无所谓的? 对这么个人,胡庆言是真心头疼的。 就像现在,明王请他过来,他的理智告诉他,明王应该是要让他出山镇压朝廷乱象。 若以这个目的分析,明王自然不敢对他不利的。 可经过上面那么多事,胡庆言心里却根本没底,谁也说不准,明王会不会下一刻就直接翻脸了,甚至当场弄死他。 关于明王有没有这个胆量,胡庆言却是一点也不敢怀疑。 一个敢在定武时代,就在宫中动手,砍了自己王叔脑袋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什么人是他不敢杀的? 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在半柱香之内来了,一刻都不敢耽误。 人就是这样,只要你给他一个怕你的理由。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能够忍住一口气,想着先不要冲动,看看情况再说的。 胡庆言现在便是如此,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会否不敢杀他。 墨白,也成了他在定武走后,这世上极少能让他不敢轻易拿捏的存在。 当然,到了他这地位,也不可能因为对墨白心存顾忌,就完全任由墨白辖制。 若是如此,他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居这高位又有何意义? 即便是墨白出面,想让他出山,也必须得给他一个出山的理由,他这次中毒,必须有人要付出代价。 否则,将来他还如何自保,左右是个凄惨下场,又为何要对墨白服软? 胡庆言眼中闪过道道神思,面色反而平静下来。 良久,墨白松开了手,缓缓睁开眸子,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平静与他对视,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墨白突然笑了笑,点头道:“此毒确实有些凶猛,难怪阁老如此难以痊愈。” 听闻这话,胡庆言心中紧压的大石头,顿时松懈许多,看来,明王没有打算与他翻脸,那他今日之行,就应该不用和明王之间闹的太过紧张了。 胡庆言长叹一声:“不怕殿下笑话,老臣原本也没几年好活了,不应惧死,可经历此番,差点无声无息的被毒杀,数日间总是噩梦连连,但凡有人靠近,也都心中直跳,深恐再遭暗算……” “生死之间大恐怖,便是我等修道之人,又何尝不是贪生惧死,方才日日苦修,丝毫不敢懈怠,阁老无需为此惭愧,此乃人之常情!”墨白收起脉诊,轻轻摇头道。 不过话说到这里,墨白却是话锋忽然一转:“不过生死虽然恐怖,但我们总有不得不面对生死的时候,如我正在战场与旗蛮厮杀的军士,哪一个不惧死?却还是不得不以血肉之躯迎向刀光剑影,缘何,责任罢了!” “殿下教训的是!”胡庆言微微低头,做惭愧状。 墨白笑了笑,也没指望用什么大道理能够让这在朝堂上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东西幡然醒悟,站起身来,再次负手身后,背对着胡庆言:“阁老的情况我看了,待会我再开一方,阁老应该就无大碍了。” “哦?”胡庆言双眼微眯,这时再不见混浊,声音略带谨慎:“不知殿下有何良方?” 墨白背对着他,同样眯了眯眼:“阁老的病只是痊愈的稍慢了些,但总还是要痊愈的,不是吗?” 胡庆言不语,心中却是暗道“当然,老夫又岂能当真看着国朝被拖垮,只是虽说终究还是要站出来的,但这次中毒之事,却总得有个交代,否则,某些人岂非随时都敢向老夫下手。” 第615章 定心丸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阁老主要是受了惊惧,本王便给阁老开一颗定心丸,如何?”墨白道。 “定心丸?”胡庆言微微凝眉。 “此毒虽然剧烈,但到底也只是些许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本王别的不行,对付这些小手段,还是问题不大的,本王便给阁老一个承诺,若是再遇到这种下作手段,本王定尽全力,必保阁老性命。”墨白转过身来,直视胡庆言。 胡庆言却轻轻摇头,叹道:“殿下医道高明,举世无双,老臣是万分佩服的,只是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老臣已经年迈了,若是再来一次,怕是即便没毒死,也被吓死了。” 墨白眉头微皱,他就知道这老东西肯定不好对付,但所谓凶手,他目前肯定交不出来。 暂时来说,他还不想和这老东西撕破脸,还指望他能成为老九对付自己的挡箭牌,不想逼得他和老九联手对付自己,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本王医人疾患,还能出几分力,其他事,便帮不上阁老什么了。这样吧,本王取长青丹一粒,此丹不敢说可延长阁老寿数,但确实有改善身体,强装气血之功效,气血强则心神安,阁老以为如何。” “长青丹?”胡庆言豁然抬头。 “没错,此丹珍贵,上次本王开炉,穷尽精力,才侥天之幸,得以功成。九粒宝丹,先帝一粒,道门六尊一人一粒,还剩两粒,已献给太后,太后将其中一粒赐了人,如今本王手中也是一粒不剩,不过太后因曾在寿宴上服下过一粒,太后手中还剩的一丸,如今还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若阁老需要,本王这便取来。”墨白道。 “这……”胡庆言手臂微抖,这对他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长青丹之珍贵,他何尝不知道,明王得丹九粒的事,他也早就一清二楚,当时就曾动过心思,只是很快这九粒丹丸就有了归属,先帝手中的那颗,听闻连自己都舍不得吃,赐给了国朝真人阁下。 他根本没有能力向这九人中任何一人求来,只能艳羡。 到了他们这地位,荣华富贵已经不缺,但唯有自身身体与寿数,却是无论地位多高,都绕不过去的坎。 长青丹能增其寿命多少,能否百病不生,胡庆言不知,但此丹服下后,对自己身体有大益处这点,他是不怀疑的。 “这……老臣岂敢占用太后的宝丹?”胡庆言深吸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墨白一听,便知这老儿答应了,心中不禁感叹,果然,生老病死,永远是人最为关切的问题,即便到了胡庆言的地位,依然如此。 长青丹普通人服下,并不能尽其药效,只能对身体机能有所改善,令其余生少病,并非真的可令人长生。 即便只是如此,也让人趋之若鹜。 不过墨白倒也不是骗胡庆言,胡庆言长期身居高位,有御医定期为其调养,身体虽老迈,倒也无甚大病暗藏,如今其已六十,长青丹服下,确实能状其气血,增其精力,延缓衰老,若非横死,倒也的确可能再享二三十年寿数。 这对胡庆言来说,也确实足够珍贵了。 “阁老稍等!”墨白不再多言,转头便进了后堂。 才刚进门,就见老宫女正站在后堂屏风处,见墨白看来,神情略微尴尬。 墨白早知屏风后有人,并不惊讶,只对她点点头,就朝着后堂而去。 听闻墨白来意,太后有些惊讶:“给胡庆言长青丹?皇儿,此丹本宫当时收下,是为你留着的,现在就剩这一粒了,你真要给胡庆言?” 太后望着墨白那满头白发,明显不舍,虽然墨白说今后可以再炼,但这炼丹之事,哪有十拿九稳? 若真能随手功成,这长青丹也不至于在道门如此珍贵了。 “母后,胡庆言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国朝乱至如此,必须请他出山了,儿臣手中并无太多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唯有这长青丹能起到作用。”墨白沉声道。 “这……”太后既担心国朝,又不舍丹丸:“皇儿,不是母后不舍,而是真的就剩这一粒了,你寿元有缺,若今后再难有机缘炼成此丹,到时又怎么办?再说,胡庆言是国朝重臣,当由老九想办法去说服他,皇儿你出面,赐如此重礼,怕是不但未能居功,反而为人所忌。” “儿臣自然有所考虑,所以才让胡庆言中宫来见,这丹药儿臣早已上贡母后,自然是由母后赐予胡庆言。”墨白点头道。 站在一旁的老宫女却是开口了:“殿下,娘娘现在怕是也不好再施恩重臣了,庸王府闹的那一出,您应该看出来了,已经有人不怀好心,想将娘娘架出来与陛下为难,陛下怕是也时刻防着娘娘,所以一见重臣抬出娘娘,就马上拿下了张邦立,平息此事。” “无妨的,母后只要稳坐后宫,不真的插手到朝臣争斗,老九就算不满母后施恩朝臣,也不会擅动到母后头上。毕竟不管是胡庆言,还是德王,都并非是母后主动找上门去施恩的,而是他老九自己让人求上门来的,母后是在应他的请求办事,虽然他心里未必承情,却也没理由发火。母后若是不答应,反而他要在心里记恨,认为母后故意和他为难。”墨白轻声解释道。 听墨白这么一说,老宫女顿时哑口无言,这才发现,无论怎么做,似乎都讨不到好。 但事实上,有句话墨白却是没说。 在老九那里,是怎样都讨不到好,可在朝臣这边,却是会记着太后这份人情。 就算是帝君,也不能为所欲为,他要做的事,也得朝臣帮他去办,有这份人情在,将来他们总不会主动对太后这边生出恶意。 太后坐在上首望着墨白,她倒是能想到墨白几次让她施恩重臣的用意,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拿出了最后一粒长青丹,轻叹道:“皇儿,你自己做主吧,母后只希望你能安好。” “母后放心,儿臣乃修道中人,修的就是今生道果,若没有把握补全寿数,又岂能将此丹赐予他人,您放心便是。”墨白郑重道。 太后点点头不再多说,望着墨白身影离去。 老宫女则是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到太后面前:“娘娘,殿下赐给老奴的这一粒,老奴一直留着呢,刚才没有拿出来,是怕殿下知道咱们这儿还有一粒,哪天有起心思给送人了,您快收好吧!” 太后一愣,看着老宫女递过来的玉瓶,沉默许久后,方道:“你有心了,此丹还是你收着吧,皇儿如此大的把握,想必是心中有底的,若将来皇儿真的炼制不出,本宫再厚颜向你讨要。”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老奴有修为在身,寿数还远呢,足够陪着娘娘度过这一生了,老奴要那么多寿数又有何用?从前哪,老奴还担心修为不够,护不住娘娘安平,如今有殿下在,老奴也就放心了,这长青丹,于老奴实在半分用处都没有。”老宫女笑笑道。 “你呀!”太后眼眶微红,却也没多说,两人已经走过了大半生,虽是主仆相称,但实际上早已亲如姐妹。 太后望着门口,片刻后,轻声道:“他们先前都说了什么?” 老宫女连忙将偷听到的胡庆言与明王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太后点点头,苦笑道:“我之前让你去看着,是担心皇儿会过于冲动,胡庆言到底一国阁首,皇儿是不能胡来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皇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明镜似的。” “是啊,老奴也害怕着呢,胡阁首权重朝堂,殿下竟然直接让他半柱香内赶来,这着实让人心惊肉跳。却没想到,两人见面后,竟是并无半分火气。老奴一直以为殿下在外都是王者威严,令人望而生惧。今日一见,殿下与一国重臣,交涉国家大事,没有威严霸气,冷言相挟。反而只是从容不怕,稳重有余,与胡阁首话语间轻描淡写,谈笑交锋决定一国前程,当真是令人心折。竟是很有几分先帝的模样,娘娘当是可以放心了。”老宫女亦是拍掌道。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可不要当面恭维他,莫不能让他心生骄傲。”太后听的高兴,却还是告诫一句,不管明王如何,在她眼中,总是孩子,还不够稳重。 说罢,太后又低下头,喃喃一句:“嬷嬷,你觉不觉得,皇儿对这胡庆言似乎有些不一样。” 太后还是敏锐的,之前听闻墨白去救胡庆言的经过,就总觉得墨白对这胡庆言很是看重。 如今连长青丹都说给就给,更是令太后上心了,虽然墨白给的理由很充足,但太后并不太关注那些道理,她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儿子。 几次三番,对胡庆言这般安抚,太后如今可不信她儿子做事会没有自己的目的。 第616章 没出息的儿子 得赐长青丹,胡庆言倒也光棍,没再得寸进尺,本来他也不可能一直称病,凡事都有个度,真把宫里那位逼急了,对他也没好处。 如今,一颗长青丹,加上明王的一个承诺,他才肯出山,也算是挣足了颜面,足以警告某些人,敢妄动到他头上,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过临走前,胡庆言还是有些不甘心,没忍住问墨白,对此番向他下毒的幕后黑手,有何看法。 墨白不答,只称调查凶手是国朝的事,明王府没有能力,不想,也不会插手。 墨白这态度,胡庆言岂会听不明白,墨白这是告诉他,对于朝中倾轧,明王府没有兴趣。 不能借明王的手,去对付向他下毒的幕后之人,胡庆言心中有些遗憾。 但转念一想,明王不插手朝中,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趟来见明王,比他之前预料的情况,已经要好了太多,胡庆言对这个结果,还是极为满意的。 唯一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他依然没能搞清楚明王的立场。 帮助国朝出面,来让他出山,却又明确表明,不会干涉他在朝中的行事态度,没有帮助陛下镇压他的想法。 明王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让他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不敢肆无忌惮。 出了中宫。 两名侍卫摆好担架,胡庆言却摆摆手,表示不用了,直接带着两名侍卫朝着御书房走去。 两名侍卫心中很惊讶,皆暗道“明王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当走出后宫,胡庆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中宫方向,嘴里低声呢喃:“先帝啊,这就是您留下明王不杀的目的吗?” ………… …… 胡庆言的事了了,墨白被太后留下用了膳。 “明日就将送先帝归陵了,明王府上下人等,也须随同百官一起送陵,你府中可曾安排妥当,要不要回府安排一下?”太后问道。 墨白摇头道:“陆寻义已经回府了,阿九也在府中,在这些事上,儿臣还没有他们懂的多,他们会自行安排好的。” 太后点了点头,又道:“最后一夜了,王妃还是不进宫吗?” 墨白刚才就已经猜到太后的意思,平静摇头:“她最近身子确实不妥。” 太后抬眸看他一眼,沉默片刻:“你不会告诉本宫,明日送陵,她也不出面吧?” 墨白默默吃饭,不出声。 “啪!”太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盯着墨白:“你老实告诉本宫,她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你不让她来,还是她不肯来。” 墨白张嘴,刚要开口,就只听太后又道:“别再用安全问题敷衍本宫,之前本宫被你巧言蒙蔽,一时信了你的鬼话。如今宫中乱成这样,新君处处镇压都来不及,你不给他惹事,他就烧高香了还会主动来惹你?他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你休想再糊弄本宫,还不老实招来?” 墨白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解释。 母子俩顿时冷了场。 老宫女站在一旁,望着墨白,无奈的叹口气,她清楚的很,娘娘其实早就想通了,不过是一直忍着,不想戳破,怕墨白脸上难堪。 这几日,明王妃不露面,其他人不说什么,后宫里却是有闲言闲语的。 有些话免不了难听的很,有看不惯的,说太后家教不严,枉为一国之母。 有看笑话的,说逆贼之女就是逆贼之女,毫无半点德操廉耻。 有居心不良的,说明王品德有缺,早对先帝不敬,实不当人子。 还有些人说王妃天生一张魅惑脸,明王早已被美色所迷,王妃不愿守灵,明王又岂敢说半个不字…… 宫中女人看着雍容华贵,真要伤起人来,她们的嘴可毒辣的很。 这些都还是体面的,更有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太后听得这些话,哪里能够受得了。 已经派人在后宫里解释,王妃之前受袭,动了胎气,如今受不得风,在家中为先帝守灵。 若是其他日子,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可如今说这话,岂能服了人心? 先帝大丧,举国皆哀,连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王妃和公主,都得长跪灵前,凭什么就明王妃如此娇气? 太后忍了两天,这眼看最后一天了,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是我不让她来的,母后要罪,就责罚我吧。”墨白没办法了,只能耍光棍了。 “哼,你现在翅膀硬了,本宫奈何不了你了,是吧!”太后闻言大怒,饭也不吃了,气的转身便走。 “殿下,这……”老宫女苦笑一声,最后转身朝着太后追去。 墨白看着她背影,摇摇头,这事,他没办法去劝太后,他已经对林素音说了,今后不会勉强她为明王府做任何事。 话才刚刚落地,现在让他食言吗? 他墨白好歹是个男人,能丢的起这个人? 饭是吃不下去了,墨白放下筷子,起身出宫。 出了门,他倒是不再想这事。 太后如今就剩他一个儿子,就算生气,也不能不认他。 等这事过了,太后气消之后,再来陪个罪,也就过去了。 墨白是想的简单,他却不知太后岂有那么好对付,一走了之就行了? 内宫中。 太后先前其实还有些拿不准,如今却是搞清楚了。 什么王妃身子不适,什么考虑到安全问题,根本全是托词。 太后是当真动了怒,尤其是见到墨白被拆穿之后,竟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就更恼火了。 老宫女追来,给她端了一杯茶,缓声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殿下绝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他不让王妃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本来端着茶的太后,听了后,又将茶碗放下,道:“这我岂能不知,只是你说说,先帝大丧这种时候,王妃能不露面吗?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这都有违孝道。”太后摇头,眼眶又有些红了:“只是没有人敢到他面前去当着他的面说闲话,可暗地里,各种戳心之语,你这几日还听的少吗?我可以不在意人家怎么样说我,但皇儿的名声岂能不要?” 老宫女不知如何辩解,只好轻叹一声:“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殿下一向考虑事情都极为周全,这次为何如此,老奴也是搞不清楚。” 太后闻言,想了想,又站起身,直接朝外走去。 老宫女连忙跟上,可到了外间,哪里还有墨白的身影。 太后愣了愣,随即更是恼怒,指着那桌子对老宫女道:“你瞧瞧他这是什么态度?话都没说清楚就走了?他眼里还有本宫吗?” “殿下怕是不敢耽搁去给先帝守灵。”老宫女苦笑道。 “哼!他要真有这么诚的心,岂能连王妃都不带?”太后道。 “娘娘,这话可不好说。”老宫女一听,面色一变,忙提醒道。 太后也是气糊涂了,别人这么说她儿子,她自己岂能也这般说,坐在椅子上生了一会闷气,还是道:“不行,今日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林氏女也得来一趟。” “娘娘,您想……”老宫女一听,面色微变。 “派人去一趟明王府,传本宫的懿旨,让王妃进宫守灵。”太后沉声道。 “娘娘,还是知会殿下一声吧,别真的坏了殿下的考虑?”老宫女有些担心。 “不用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日,本宫只要一提王妃的事,他就立刻转移话题,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若是本宫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人之间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是皇儿不想让王妃来,而是他没办法开口,所以刚才被本宫拆穿了,他宁愿受本宫责罚,也不肯让王妃进宫。”太后手一挥,沉声道。 说罢,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压低声音,对老宫女道:“看皇儿模样,本宫心里有些怀疑,搞不好还真被后宫里那些人说准了,是王妃不愿意来给先帝守灵,墨白拿她没办法……” “这不可能吧!”老宫女面色一变,这话可就严重了,连忙道:“娘娘,王妃在您身边也待了不少日子,她应该不是如此不懂事的人,先帝大丧这般大事,她岂敢任性?” 太后微微沉默,好一会才道:“具体怎么回事,本宫并不知道,只是猜测或许与之前皇儿劫持林华耀的小儿子有关,之前皇儿也承认过,因此事,两人之间有些别扭,当时本宫只觉得不过是吵嘴几句,不至于敢在先帝打伤,守灵之事上乱来,所以便信了墨白说的什么出于安全考虑那番鬼话。” “但如今看来,怕是这两人之间不只是小别扭这么简单。”太后眸光望向门外,声音冷了一些:“希望是本宫猜错了,从前本宫还是有些同情王妃的,知她心里苦,是从不愿待她刻薄的,她嫁到我皇家来,本宫连重话都没说过她一句,能护着的地方,也尽量护着。若真是她因一时之气,仗着有孕在身,竟敢连明王府的颜面都摒弃,那本宫可容之不得,怕是的问一问她出嫁从夫的道理,是不是还要本宫来教她。” “娘娘,现在您还只是猜测,可不好真的与王妃伤了和气,要是万一误会了,那多不好。”老宫女忙低声劝道。 “嗯,派人走一趟吧,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若是她不肯说,就直接传本宫懿旨,先将她带进宫来,先为先帝守灵,待大丧结束之后再去细查。”太后想了想,最后道。 “真的不先知会殿下一声?”老宫女问道。 “不用了,告诉他,他必要想方设法的拦着,也不知本宫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连自家王妃都治不了……”太后摇头,满是叹息。 第617章 念一段往生咒 墨白根本不知道太后竟会直接派人去找林素音,否则他是定要拦着的。 此刻,他出了中宫,没有再去见德王,直奔灵堂。 今天是先帝留在宫中的最后一日了,墨白想为他守完这最后一夜。 对于定武帝,墨白与他谈不上什么父子情深,却也不能当做陌生人对待,到底是一场牵连极深的因果。 当初,墨白因种种原因,最终没能为他治病,坐视了他的离世。 虽然这谈不上什么愧疚,他也曾尽力施为,只是在最后,定武临终前,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却没有追究,尽管定武帝是为了国朝考虑,才没有对付他。 墨白也还是想在这最后时刻,尽自己的一份心,了断这份因果。 修行,修的就是心无挂碍。 来到灵堂,正好见得玉清与太清二位真人,盘膝坐在棺椁两边。 二人均盘膝而坐,手掐法诀,嘴中念念有词。 这场景墨白倒是不陌生,这几日,二位真人,每日都会定时来为陛下超脱。 道家也是有超脱咒法的,其他人听不清二位真人念的咒诀,墨白却是听的清的。 只是玉清和太清念的咒诀,与他所掌握的几种往生咒诀,都并不太一样。 待他们告一段落,墨白起身,来到玉清身边,问了一句经咒来历。 玉清一听,有些诧异:“殿下未习过此等往生经咒?” 玉清一直对墨白的传承是有些好奇的,道门中许多人都热衷于猜测墨白的传承,但至今为止,却没有一个准话。 明王曾言及自己有师承,但从未详细说过自己师承具体。 最初时,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墨白是不是三山秘传。 就连玉清他们也都动过心,三山都曾各自清查各家,看看有没有下山之后,一去不归的宗师。 当墨白之后越来越强,最后连梅清风也打死之后,就再没有人猜测墨白是三山秘传了,很明显嘛,就算是三山真人亲自教授,也教不出墨白这般强悍的弟子。 更多人开始相信,墨白的传承来自于大夏某位隐世真人,很多人猜测,这位真人应该不属于道家一百零八山,而是在大夏建国之前,或者更早的道门传承。 许多人遍数古籍,却终究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墨白的传承,究竟源自哪里。 如今竟见墨白连往生经咒都不曾了解,不由让玉清心中更加古怪,修道可不止武道,还有心境,道家也有许多经文,配合修行之用。 “倒不是没有习过,只是方才听真人的经文,与我所习有些不同,与当世流传的往生经也有区别,故而有些不解。”墨白道。 “原来如此,我们三山的往生经咒,确实与其他各家常念的不同。我们三山传承比较久,可追溯千年,所以我们的一些经文,都传自许久之前。现今其他山门则不同,大部分的传承都有断代,实际上这当世流传的往生咒,也大都是从我三山往生咒诀里做了些精简改动的,我和太清道友刚才所念诵的乃是古传咒决……”玉清解释道,当然话语中免不了一丝自傲。 “来自古本?”墨白眼前微微一亮,他曾研究过当世道家神话,大体上与前生还是相通的。 甚至在这片中土大地上,道家文化始终兴盛,在道家压制下,其他宗教几乎没有可与之抗衡的。 因此,当世的道家神话也很是详尽,甚至有许多墨白都未曾听说过的神人尊号。 对于不修道的人,对神话也就是听听罢了,可墨白是道家,他信道,对这些神话很感兴趣。 在前生,尽管不见诸仙神,但墨白所在太上一脉,诸多传承却是做不了假。 即便末法时代没法验证,天外之上,宇宙长河之中是否真的有仙,诸多传承习练后,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夸张,真可开山断流,但修行后,确实强于常人,这一点也做不了假。 墨白身负前生百家之长,他深知取长补短之重要,对于今生的许多神话传说,很有探究的。 墨白研究过很多,知道当世道家虽封建时代的战争和门户之见,再加上通讯不发达,导致传承上出现了很多断代。 但墨白要的并非是他们的传承功法或者武技,每一位神人,本身都可能代表着一段传承。 传说中关于他们的一个个典故,墨白也许就能借此参悟出一些道理,一通百通,可令他更上一层。 之前没机会和玉清他们谈论这些,这时借着往生咒一事,或可探究一下,便道:“我也知道,圣人一气化三清,玉清,原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山以三位天尊为名,所供奉的应该便是这三位天尊,只是一直很好奇,这往生咒决,按说便是出自三位天尊,为何诸位所念经咒,全然不提三位天尊之号?”墨白问道。 “往生咒出自三位天尊?”却不想玉清却是听的一愣,随即盯着墨白古怪道:“殿下,这往生咒决,究竟出自哪位神人,如今早已不可考究,不知殿下是从哪里听说过,往生咒出自三位大天尊?” “嗯?”墨白有些懵,随即便醒过神来,以同样古怪的眼神盯着玉清。 他方才是忘了,玉清、太清、上清三山只圣祖爷感念三山功绩,为了凸显三山在道门的至高地位,故而赐予他们至高名号罢了。 其实他们的传承根本与三位大天尊没有丝毫关系。 两人互相古怪的盯着对方,一时间搞的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玉清脸色微变,脱口惊道:“殿下莫非传承有涉及三位天尊的传承?” 此言一出,另一边的太清,也立马眸光望来。 墨白摇摇头:“三位天尊乃是天界大尊,其传承我何德何能可拥有,不过是先师曾传下的往生经咒,与阁下方才有所不同,我有些好奇罢了。” 玉清眼眸一动,与太清对视一眼后,连忙道:“殿下也乃我道家大能,又为先帝亲子,何不亲自为先帝超脱一程,助先帝早登天界。” 这话没有在小声说,而是直接扬声道。 顿时他们身后的诸皇子公主,均是看向这边,眸中好奇。 墨白的武道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当日宫门前大战梅清风那一战,在场大部分都曾亲眼所见。 可说实话,要说墨白是个道人,他们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每次听说明王之名,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他真的不像一个人们心中的道人。 道家给人的印象,可不止能力高强,更令人敬重的是其仙风道骨的气质。 否则,单是会打架、杀人,人们就只有敬畏,而没有仰慕了。 就连旁边的长公主,也不禁看向墨白,让他为父皇念咒往生? 心里不禁古怪,不禁走上前来,搭口问了一句:“六弟也会道家经咒?” “既入道家,经咒自是要修持的。”墨白点点头。 “那不若便依二位真人之言,为父皇超脱一程吧,长姐没有你的本事,便请你代我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向父皇尽一尽孝心吧。”长公主立刻提议道。 墨白稍作思忖,眸光瞥了一眼玉清,他岂能不知玉清和太清的想法,就是想看看他的传承。 墨白觉得这没有拒绝的必要,和道门的关系越来越近,今后也不能再总是争锋相对,该与他们融为一体了。 适当的时候,展露一下自己的传承,让双方有相互交流的基础,也不错。 也不全是因为这番考虑,更多的还是他心里愿意为定武念上一段往生咒“也好,既生来此身,诸多因果,便在这段往生咒中了结吧!” 墨白点头。 顿时有人送上蒲团,墨白朝着二山真人行了一礼,二山真人颔首还礼。 墨白持起三根香,手微微一震,香头顿时火星一闪已是点燃, 墨白看了一眼众人,随即躬身跪下,手持一柱香,高举过头顶,唱道:“今有人子墨白,欲为皇父超脱,愿天公至公,开登天门!愿地母厚德,升登天梯!燃香一柱,敬请天听地闻。皇父若登天界,墨白愿行八百功德,以报天地大恩。” 说罢,墨白持香三拜,起身,将香插上香案,又点一柱香,再次躬身唱道:“燃香一柱,敬请诸仙在上。道家太上门下弟子长青,今欲往生一咒,助我父达升天界,愿诸仙大开方便之门,接引皇父,皇父若登天界,弟子愿奉八百功德,以谢诸仙大恩。” 罢了,墨白插香上案,再持一炷香,又道:“太上祖师在上,太上门下,第一千两百九十六代嫡传弟子长青,今欲为父超脱,借祖师往生咒一用,燃香一柱,敬请祖师降临,为弟子加持拜谢!” 玉清和太清本申请肃穆,看着墨白礼敬天地诸仙。 当墨白自称太上门下嫡传弟子之时,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玉清转头看向太清,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太上门下,不就是太清山的传承吗? 太清亦是皱眉,待触及玉清怀疑目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头:“第一千两百九十六代弟子,我太清山才传承多久?” 玉清闻言,顿时恍然,再说明王若出自太清山,太清也不会在不久前,被明王揍一顿了…… “太上,太上……”玉清眼中闪动,莫非明王当真出自三清正宗,这怎么可能? 两人又看向墨白。 只见三拜之后,墨白又拜过祖先与先帝,所用称呼也都不同,对天地只用墨白之名,没有前缀,对天地而言,众生没有地位区别。 对诸仙和祖师,墨白用道家名号。 对圣祖爷和列位祖先,墨白则用墨家后辈子弟。 玉清和太清,将墨白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终于能够确认一个事实,墨白绝非是野路子出身,他的传承必然是完整的,一段往生咒而已,墨白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挑不出错来。 这绝不是野路子出身装模作样,能够做出来的。 诸皇子和公主在一边看着墨白这一套下来,都不由面面相觑。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这位六王兄开坛做法,原来还真有几分道家模样。 不理诸人,墨白盘膝坐下,手掐法诀,心思渐空灵。 嘴角轻启,有声萦绕整间灵堂,不似方才玉清与太清那般声音微弱,听不清字节。 墨白的往生诀,清晰可闻。 待他声响,玉清和太清,也随之手掐法诀坐好,但耳中却是细细听着墨白的咒决。 “尔时元始天尊在玉清境上玄都山中,登九色碧霞宝座,鸣金响玉,普集圣众,五老上帝、十极高真、九天主宰、三界元君、十方得道众真,无量天人,齐同法会。是时有一真人名通玄,从众中越班而出,执简长跪,稽首天尊:臣闻下世欲界众生,不穷正教,各起邪心,竟生贪好、贪高、贪贵……” “天尊曰:此等众生,只求利於己身眷属,不念济物救於众人,志不守於一法,心不除於十事。” “通玄真人稽首再拜:何为十事?” 第618章 太上敕令 天尊告曰:一曰不敬天地,忠于国主。二曰不孝父母,祭祀先祖。三曰心怀谄曲,妄起憎妬。四曰淫乱败亡,终身不固。五曰尘情不绝,妄思荣辱……缘此十事,不离身心,三业自种,十恶心生,向正法中,尽生分别,所以不得长生之路,脱死之门,失于阳道,落向幽关。” 通玄真人曰:臣闻幽关长夜之府,在于鬼地深渊,罗酆所主,中有魔王,六洞神君,十二小洞,三官九府,百二十曹……此一境罪魂无有解释,仰望天尊特垂哀愍之心,普为救拔。” 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下禳鬼祸,断绝统牵,长生久视,脱离长夜,超腾阳天,吾当为汝开释明通道矣。” 墨白盘膝而坐,手掐法诀,眼眸微闭,宝相庄严。 一段道家往生咒,随着墨白念诵,心思越发空灵,嘴唇张合间,一身修为自行周天,音浪成罡,溢出灵堂,逐渐向周遭扩散。 不多时,自灵堂始,传遍周围数里,皆闻道音回荡。 御书房内,老九正和胡庆言、瞿国昌还有诸阁臣商量国事,突然被这道音打断,诸人不禁一愣。 老九正自心急局势,好不容易胡庆言出山,正自商量的紧要,被打断了,自也是心中不悦,不由皱眉。 瞿国昌见状,也不及细听,便连忙冲内侍道:“出去看看,谁敢宫中喧哗,还不快些拿下?” “是!”内侍不敢耽搁,闻声便要朝外走去。 一直盘膝坐在角落的真人,却是突然睁眼,开口道:“且慢。” “嗯?”老九、胡庆言、瞿国昌全部抬眸朝真人望去。 真人见内侍停住脚步,才回头看向老九,行一道仪:“陛下,此乃明王作法诵经,为先帝去苦消灾,超脱天界。” “明王诵经?”诸人一愣。 真人说完,侧耳静听,当听到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的时候,却是脸色微变,眸中一闪,不理诸人惊讶,只冲着老九又道一句:“陛下,明王所诵往生经咒,玄妙非常,此为先帝福报,不可打断。” 说罢,不待诸人反应,便当即面相灵堂方向,盘膝闭目,手掐法诀,闭目静听,嘴唇翕动,做诵经状。 老九与诸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瞿国昌却是看了一眼还等着命令的内侍,不免脸上有些尴尬,他方才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下为陛下诵经的明王,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连忙冲着老九躬身请罪道:“陛下,老臣糊涂,一时不知具体,无心之下,险些办了错事,请陛下降罪。” 胡庆言闻言,只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冷,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老九自然不会真的责备他,其实心中同样不高兴,明王这般高调作态,却又不好明说什么。便只道:“不知不罪,国公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又看向诸臣,道:“既然乃是明王为父皇诵经,那便传朕旨意,宫中除当值兵士外,上下人等,同朕一起为先帝祈福,诸卿以为如何?” 殿中,众臣岂会说不允,自然是躬身一拜,向老九道:“陛下仁孝之君,此事大善!” “传旨吧!”老九对内侍挥了挥手。 “是!”内侍领命,快步出去,命一群内侍赴宫中各地传旨。 老九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窗口站定,望向灵堂方向,他也想要听一听,这明王诵的到底是什么经典,又有多么了不得…… 而众臣,则在胡庆言的带领下,皆朝着灵堂方向跪下,一个个或悲伤,或虔诚。 殿中顿时静默,诸臣子皆静心细听。 方才真人那句明王诵经,玄妙非常,他们是听在耳里的,连真人都称妙经,怕是当真不凡。 即便没有修道,却也心中好奇不已。 …… 而外面,随着老九下旨,不论是宫中当值的官员,还是后宫妃嫔,均不得不自备蒲团,面朝灵堂跪好,伴随着明王口中经文回荡,默然无语。 唯有中宫之内,太后得闻此刻道音回荡,乃是明王诵经后,之前心中之怒,顿时和缓许多。 “皇儿心中对先帝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性子刚烈,不愿人前表露出来罢了。”太后跪下,眼角有泪珠滑落。 老宫女跪在她身边,点头附和:“娘娘说的是,殿下本就是至孝之人。” 主仆俩既是欣慰,又是松了一口气,今日明王亲自为先帝诵经超脱过后,这宫里宫外对于明王不孝的传闻,当会少上许多。 宫中各人,在这经文回荡间,心思各有不同。 却说受震动最大的还是一众道家人士,无论是灵堂中垂坐的玉清、太清,亦或是御书房中的真人阁下,乃至于连方孟谷四大尊与宫中众多内卫。 此刻,但凡听到道音之道人,皆是屏气凝神,与国朝真人一样,当听明王口中念道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下禳鬼祸,断绝统牵,长生久视,脱离长夜,超腾阳天,吾当为汝开释明通道矣。”之时,均是心神大震,连忙收敛心神,不敢错过一个字。 虽然只是一篇往生经,不是修行功法。 但道家除了要吐纳功法之外,还需习练众多经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明悟道理,这本身就对修行至关重要。 修行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调整和进化的过程。 古人将天地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循环相生,天地便可长长久久。 修行中人,便将人体视作内天地,也在人体中划分阴阳五行,参照天地运行规则,进行自我调整,以期能与天地同寿。 所谓吐纳功法,也不是凭空就有的。 而是先人不甘寿元限制,观龟长寿,发现其呼吸与人有异,便试着学习,这才有了吐纳。 所以,修行中,最重要的便是明悟道理,只有先发现龟长寿与吐纳有关,才能加以学习运用。 功法是前人所创,尽管再完善的修行体系,也会因人体各有不同,成就各不一样。 只有懂得道理越多,能够活学活用,方能减少歧途,一路顺畅。 古语有言,甲子苦修不如一朝顿悟。 越是修为高深,就越能体会到道理之重要,甚至可以这么说,修得耳聪目明,也就是为了能够更清楚的去听清,去看清天地道理。 此刻墨白口言,吾有一法,乃三尊亲传大道理,得之可中证一身,长生久视、明通道理,诸道人又岂能不上心? 外间的一切动静,殿中的墨白充耳不闻,随着诵经,他心思越发透彻空灵,诵经本身也是一种修行,洗涤自身,明悟道理。 “有无动静,化生根源,阴阳混合,恍惚为门,神为化本,气是生因,刚柔顺逆,内外浮沉,含英构精,故乃化生……” “阳胞阴胎,守固以神,神为化本,气是生因,神为心本,心以意从,万神寂灵,真气弥盈,千原成一,共守玉瑛,阴魄洪化,阳魂秉生,九变十合,金阙翚联,水为太一,形若含莲,化生大神……” “妙道玄微,能兔生死,不生妄想,不生思念,断除死户,能起生门……” “太一通灵,五行气聚,四象齐生,百魔束伏,群妖缩形,鸾鹤天仙,来往腾升,形神安静,浩渺开明,至道永固,三魂现灵,坎离交泰,养就仙胎,证凡朝圣!” 墨白道音清朗,一共五千言,连贯而出。 待墨白念完,方才睁眼,整座灵堂周边,寂静无声。 墨白看向玉清和太清,两人如梦初醒,同时睁眼看向墨白,只见此刻的墨白,眸中再无从前压迫,清静,平和。 墨白只朝着他们轻轻点头示意,随即再次闭上眼睛,道音再次响起。 玉清和太清对视一眼,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色:“这真的只是一篇往生经咒而已?” 以二人的见识,怎么会看不出,虽然这篇经文,通篇以往生为题,但其中数篇法,分明就直指道家修行。 便是他们这等修为,听此经,亦觉心神撼动,伴随着墨白道音,他们只觉浑身修为,竟有自行运转周天之意,足可见此经对他们这等逍遥境,也助益颇深。 最让他们感觉复杂的是,他们能够辨识,经文连贯,明王并未做删减。 说实话,换做他们自己,绝对做不到,即便要念诵,也会精简删改,将涉及大道修行的关键部分隐去。 明王这种气魄,他们不能不为之动容。 二人心中暗叹,深深看了一眼墨白后,收敛心境,闭上眼睛。 嘴角开始张合,与墨白一起念诵经文。 不多时,御书房内的真人阁下声音亦是响起,在宫城回荡。 很快,宫中各个角落,亦有宗师记住全文,加入进来。 一连九遍,整片宫城处处道音,甚至宫城外都隐隐有闻。 直到最后一遍念完,诸道人如梦初醒,神色各有不同时。 忽然又只听灵堂处,墨白声震四野。 祥和道音突然化为雷啸罡音,令得所有人,不得不抬眼望向灵堂。 而殿中玉清和太清,及众皇子,却只见墨白左手掐法,右手并指做剑,高抬指天,声音直冲霄汉,神色威严骇人。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脱离苦海,往生天界!”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功德圆满,超凡登仙!”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鬼魅一切,急急去去!”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诸仙接引,急急来来!” “太上敕令,急急如律令……” 第619章 随便找个理由 夜幕降临的时候,德王又来找了墨白一趟。 不知是不是因为墨白请出了胡庆言,又为先帝诵经,导致德王认为他内心里还是心向国朝,心向皇室的。 墨白觉得,德王这次过来找他,相比之前面色明显和缓了许多,竟还和墨白拉了几句家常,竟还关心了一下,明王府里有没有准备好明日给先帝送葬的事宜。 不过墨白心里清楚,他特地过来,肯定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 故而也不管德王态度是不是比之前好了,率先就将口子封住道:“王叔,我能帮的基本上都已经尽量去帮了,其他事,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国朝重臣自己去处理。” 德王一听,便苦笑道:“你放心,我这次不是来找你办事的。” “哦?王叔竟还有空专程来问我明王府的事不成?宫里不忙了?”墨白有些诧异。 “这个……”德王当然是有事来找墨白的,只是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直说道:“明王,你也知道,如今宫里有太多事要处理,这位先帝祈福的事,你看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嗯?”墨白闻言,眉头一皱,只觉得莫名其妙,沉声道:“我为先帝做场法士,也影响到了朝政不成?” “不是,明王不要误会,是这样……”德王见他变脸,连忙苦笑着解释。 墨白这才明白,他一诵经就是九遍,时间不短。 陛下那里见状,也不好不跟着他一起为先帝祈求福报,如此,若是他今夜再来几遍,宫里根本就没时间处理国事。 说实话,墨白之前还真未曾注意过这点,诵经时,他全身心的投入,心思空灵,确实没有故意为难老九的意思,便点头道:“明白了,放心吧,法事已经结束了。” “这也不是陛下的意思,明王千万别误会了。”德王怕墨白将他打招呼的事传出去,又解释了一句,毕竟若传出去,说陛下不想为先帝祈福,影响太不好,有些黑锅,他得为陛下背。 “我知道了。”墨白无所谓道,但心里却是明镜,恐怕不单单是影响他处理国事,更多的是看不惯自己在宫里太过高调。 这点小事,墨白真没心思和他去计较那么多。 “还有件事,听说殿下拿出了一颗长青丹赐给胡庆言?”德王离去前问道。 “不是我,我手中早已没了长青丹,只有母后手中还有最后一粒。”墨白有些防着德王,怕他又开口讨要。 却不想德王似乎意不在此,而是转而问道:“如此说来,连殿下也压制不住胡阁首吗?” 墨白眉头一皱,盯着德王,认真道:“王叔,之前我和胡庆言说过,明王府无心,也不会掺和朝事。现在,我想我需要说再清楚一些。明王府从始至终,都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抗蛮。只要没人在抗蛮一战上拖后腿,明王府就不会主动与任何人为难。” 德王一怔,和墨白对视,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臣权如此强势,若是将来臣权真的压制皇权,殿下也能坐视?” 在德王注视下,墨白缓缓点头,毫不动摇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抗蛮,我就支持,反之,谁拖后腿,谁就是我的敌人。与其问我会不会帮助皇权,倒不如劝陛下多将心思放到抗蛮上来,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一战绝不会有你们认为的那么乐观,毫不讳言,我明王府已经做好了,包括本王在内,全员战死的准备。” “我会劝陛下的。”德王听墨白保证,却没有任何欣喜。 他心里很清楚,这话说的轻松,但陛下又怎么可能无视其他威胁,一心去抗蛮? 墨白心里其实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能臣服老九,只能独立一边,哪怕成为新君的眼中钉,也要逼着他抗蛮。 德王走了,墨白转身再次回到灵堂。 却是刚到门口,就不由一愣:“阿九?” 阿九站在灵堂门口,听闻声音,连忙转头看来,见到墨白,连忙过来行礼:“殿下。” “你怎么进宫了?”墨白很是意外,问道。 阿九苦笑一声:“正想找殿下汇报,兵士们不准我乱走,就只能在这儿等您。” 墨白抬眸看了看站在阿九身后的两名兵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两名兵士点了点头道:“我和他说几句!” 两名兵士闻言,对视一眼,还是拱拱手,退到了一边。 阿九跟着墨白朝着门外左边回廊走去,来到约莫距离兵士数十米远,墨白也不想为难那些兵士。便在栏杆处站定,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阿九摇头,低声道:“王妃进宫了,现在就在灵堂里。” 墨白脸色顿时微变,眼中闪动几下,靠近阿九一步,也不禁低声问道:“是她自己要来的?” 阿九很少见墨白如此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古怪,嘴角有抽搐的冲动,但随即强行忍住,不敢在墨白面前放肆,只得低头道:“太后娘娘派人去了咱们府里,直接找到王妃,传了懿旨,让娘娘进宫守灵。” 墨白闻言,面色迅速沉了下去,语气也低沉下来:“怎么不拦下来?” “不敢拦!”太后娘娘下了懿旨,他们又怎敢拦,阿九只能实话实说。 墨白无语,看了一眼灵堂方向,又问道:“你们是直接来的灵堂,还是先去见了太后,太后有没有单独召王妃问话?” “直接来的灵堂,太后传旨之后,让我们自己进宫,只吩咐直接送娘娘来灵堂守灵。”阿九摇头道。 墨白心中微松,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母后的意思,这是想表现王妃是主动来的,和中宫无关。 “你先出宫吧,不然太后很可能会命人带你过去问话。”墨白沉声道。 “太后娘娘吩咐让我就待在宫里,随时照看王妃。”阿九低下头,苦笑道。 墨白顿时只觉头疼,太后这是摆明了要搞清楚事情原委,心中顿时一凛,立刻交代道:“太后若是想找你问话,你切记不能乱说,找个理由先应付过去。” “那我该找个什么理由?”阿九不禁有些头疼,太后肯定还要问王妃的,他若乱说,一旦拆穿,怕是后果不妙啊。 “这还要我教?自己去想,总之找个理由应付着。”这一时之间墨白又哪里知道什么理由好,顿时脸一板,教训一声,抬脚便走。 “这事,我怎么想?”阿九欲哭无泪的望着他背影,忽然却又一愣:“这事好像我不用想吧,就说不知道不就行了,王爷和王妃的私事,他就算不知道也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阿九顿时轻松一截,在两名兵士的带领下,暂时前往一处宫阙落脚。 墨白则走进灵堂,一眼就看见跪在长公主身边,全身已换上孝服的林素音。 墨白一时间脚步有些艰难,不久前才亲口对林素音说,不用她在为明王府做任何事,这话音还没落地,就搞成这样。 着实有些难为情,他是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直接去明王府把人带来。 没有办法,人已经来了,他也只能面对。 目光在灵堂一扫,发现灵堂内不少人的目光正落在林素音身上,似乎在低声议论什么,包括长公主在内,没有一个人与林素音搭话。 墨白细细一听,顿时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又怎么会有好话,无非是指责林素音这几日竟敢不来守灵。 身为皇家人,本就对林素音不友好,又经过这么一遭,他们孤立林素音,算是理所当然。 这也就是墨白威重,他们只是窃窃私语,没有指着林素音的鼻子,当面骂。 见到墨白进来,私语声迅速消失,墨白也没办法发作,只能故作无事的走到林素音身边的位置跪下。 林素音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一句话没说。 墨白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的话,这里也不是地方,只得默然。 一边长公主,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没出声。 守灵是枯燥的,最初时哭声震天,到今天,毕竟都已经接受了陛下死讯,还能哭出来的不多了,就连女眷都哭的少了。 大多时候只是跪坐着,默默看着香火燃烧,等着最后一夜过去。 随着夜深,灵堂里不时有人撑不住起身出去,过一会再回来。 有些年纪小的,或者身子弱的,去后宫休息的也不少。 墨白偏头看向林素音,见她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毕竟孕中不能动用修为,精力连常人都不如。 “先起来休息一会吧!”墨白轻声开口道。 林素音低垂着头,似乎没有听见。 墨白见状,也只得沉默下来,不一会,身后突然有人碰了碰他,墨白回头,只见长公主道:“御膳房做了夜宵,你陪王妃去吃点吧,夜还长着呢。” 墨白闻言,便再次朝着林素音道:“走吧。” 这时灵堂中的人都朝这边看来,众人目光之下,林素音点头。 起来的时候,墨白扶了一把,林素音也没拒绝,两人走出灵堂。 来到回廊,周遭没人,墨白脚步微缓道:“抱歉,母后去找你,我不知情。” “知道了。”林素音回道。 ………… …… 第620章 旗国来宾 次日一早。 停灵三日的先帝终于要出殡了,对国朝来说,这将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考验。 真真切切面对万民,如果再出什么乱子,新君无法快速控制局面的话,将对新君和国朝的威信造成重大打击。 便是口称不理朝政纷争的墨白,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忧。 为此,他专程与玉清等六人见了一面,希望若出殡生乱,国朝无法果断处置的情况下,请他们以镇国之名出手镇压。 六人却没有答应,称镇国之名只是虚名,是不能插手朝事的。 墨白心里明白,他们本心里并不愿意帮助国朝,甚至还希望国朝能再弱势一些。 一直以来,道门最想要的局面,就是国朝与军阀互斗,道门才能凸显价值,可左右逢源,不被任何人掌控。 当然,他们也没一口将墨白回绝,还是给了墨白颜面,答应若是有道家人士参与作乱,他们定不会坐视。 墨白思忖过后,最终还是没有强行逼迫他们。 现在明王府与道门之间的关系勉强还算不错。 自从六位进宫,不论是在新君面前表态与明王府站在一起,还是随后调集人手随同明王府杀向林氏,都可以算是在尽量配合明王府了。 倒不如给他们一些尊重,让这种关系能够持续下去。 如果逼的太紧,反而会坏事。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看他那颗长青丹,有没有浪费。 号称权倾朝野的胡庆言,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镇压朝局了。 天才黎明,宫门便已大开。 墨白站在灵堂外的回廊处,远眺承天门前。 见承天门前,身披白孝的兵士早已列队两边,独余中间一条宽约六米的通道,直通宫外。 诸朝臣身披白孝,自通道内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胡庆言与德王,紧随他们的身后的便是瞿国昌与内阁诸阁臣。 再其后则是各部主官与一众封疆大吏,再其后则是文武诸臣将,一直从承天门延绵不知多远。 除国朝内部之外,南军林氏、胡刘张等三位大帅,亦都派了人来为先帝送行。 甚至连其他国家,包括正在与大夏交战的旗蛮,都派了使臣过来为先帝致哀。 此刻齐聚承天门前,当真是场面盛大。 墨白却是心知,最初时国朝是绝没有如此大操大办的打算的。 只想着迅速出殡,一切从简,结果却被百官一闹,停灵三日,搞得这么多人齐聚京城,总不能将他们赶回去。 反而还不能弱了气势威严,吞着苦水,也只能选择大操大办。 墨白眼见这盛大场面,不免回头看一眼灵堂,微微摇头,先帝自己恐怕都没想过,自己身后事的操办,竟能得如此盛大吧? “六弟,我们也该过去了。”长公主从灵堂带着一众皇室中人出来,对墨白说道。 墨白看了看她,又看看她带出来的一众皇家子嗣,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带头。 长公主虽然是长姐,但毕竟是女儿家,如今庸王病故,三皇子幽禁,成年皇子中也就唯剩自己能够撑台了。 “走!”墨白也没拒绝,又看了林素音一眼,点头道。 一众人朝着承天门而去,不多时便出现在承天门前所有人眼前。 几乎顷刻,不管是胡庆言、德王等、林氏、胡刘张与多国使臣,全部第一时间将目光朝着明王射来。 这些人都非普通之辈,各个气势不凡,突然一致注视过来,墨白还没什么,他身边这些皇子公主,包括长公主在内,却都是不免却步,明显被这些人的目光给惊到了。 别说他们,就连一直默然的林素音,此刻也变了脸色,呼吸微短。 墨白察觉有异,身形微微一晃,便挡在了林素音前面。 林素音顿时只觉方才面临的庞大压力,顷刻间消失无踪,望着墨白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 墨白眸光朝着前方人群中,某个方位看了一眼,随即又望向诸人,嘴角微动,看似无声,众皇子耳里却听的清楚:“无事,我们走!” 众人看向明王,见他身躯笔直,神情淡然,便仿若有了主心骨,稍安心神,跟着明王继续前行。 不过下意识的,众人还是开始朝明王靠拢,脚步加快,似乎想要快些摆脱这庞大的压力。 墨白脚步稳定,一步步面朝满场中人走来,带领着身后主人,直接在胡庆言等众臣前面站好。 他身边这群人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也都是定武嫡系,在场身份最贵重,这种时候不是朝会,而是为定武发丧,自然是要站在最前面的。 待众人站好之后,墨白却是忽然转身,竟朝着胡庆言等众臣走去。 “你干什么去?”却不想林素音竟突然开口问道。 墨白也有些惊讶,侧头只见林素音正盯着自己,便道:“有点事,我去去就来。” 林素音闻言,没再说什么,却在墨白再次转头而去时,又轻声道了一句:“这是先帝丧仪,不能乱来。” “嗯。”墨白点点头,心里有些诧异,林素音竟能看出他的心思。 朝着众臣走去,来到胡庆言等人身边时,胡庆言拱手行礼:“殿下!” 墨白只是点点头,并未与他交谈,便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胡庆言不禁微微一愣,目光跟随墨白背影。 德王、瞿国昌,以及一众阁臣,目光也全都随着墨白脚步而动。 皆搞不懂墨白是要找谁,但当看见他朝着林氏与胡刘张几方而去时,胡庆言几人顿时不禁心中一紧。 “不好。”他与德王对视一眼后,连忙道:“殿下莫非是想闹事?” “不可能吧!”德王心中也不安,但还是摇头,明王再怎样,也不至于在先帝丧仪上闹事。 而林氏和胡刘张见墨白朝他们走来,也是脸色一变再变。 又不能丢了气势,只得提着小心,看着明王一步步靠近。 “明王……”林氏是最担忧的,在明王快到面前的时候,就率先行礼。 但明王丝毫未停脚步,直接从他身边过去了。 林氏几人不由面面相觑,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当他们朝明王背影看去,便终于知道了,明王的目标是谁。 不止他们,几乎满场盯着明王的人,在明王脚步在旗国使臣面前停下的时候,都知道了明王要找谁。 随着明王站定,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旗蛮来了不少人,其中领头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墨白在他身上穿的蟒袍上看了一眼。 说起来,他身上的刺绣和墨白的还真有些相似,不过其实并不同,墨白绣的是蛟龙,而此人身上是蟒。 大夏以龙为图腾,旗国却是以此蛇为图腾。 蛇亦有足,旗国皇者着八足蛇,亲王则是五足,而墨白面前这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身上所绣正是五足。 墨白过来,这旗国亲王倒并不畏惧,昂首挺胸想要与他对视。 墨白灵觉敏锐,方才众皇子受惊,以及林素音变色,便是来自这里散发的敌意。 虽然隐晦,但瞒不过墨白,方才定有修为高深之人动过气势。 墨白只看了那亲王一眼,目光便朝他们一众看去,片刻后,却是微微皱眉,他竟然没有发现要找之人。 “大夏明王,久仰了!”这时,那中年亲王开口了:“本王金……” 墨白没等他说完,便回转目光,望向他,淡淡打断道:“不用告诉本王你的名号,没什么意义。我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可曾知道金成霸?” “你……”那还未道出名字的亲王,顿时面生怒意:“明王,你不用得意,金宗师虽然玉碎了,但我们会在战场上为他报仇。” “战场。”墨白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原来你知道我们两国正在交战啊,本王很好奇,你堂堂亲王,旗国怎么会让你来送死?” “送死?明王,你还不知道本王是来干什么的吧?”那亲王倒确实有几分气势,即便面对明王,也丝毫没有畏惧。 墨白依然平淡:“我问你金成霸,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本王杀金成霸时,曾经说过凡我国土之上,手持兵戈的旗蛮,大夏之人均可杀之无罪。” “笑话,本王现在就站在这里,大夏敢杀本王吗?”那亲王朝着满场大夏之人打量一圈,声音豁然抬高,昂首道。 胡庆言已经朝这边过来,想要防止明王和旗国冲突,却还不及走到,见那亲王话音刚落,墨白竟直接出手了。 “殿下且慢!”胡庆言顿时脸上一急,高声喝道。 却是已经晚了,墨白探手,就是一掌直接朝着那亲王头顶拍去。 却是突然,那亲王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一人,拉过那亲王,就一个闪身退去。 众人根本没有眨眼,那两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消失了。 但墨白却面色不变,只是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林素音身边,直接一拳朝上空击出。 “轰!”只听一声闷响,一个全身白衣的身影忽然从空中跌落地上,吐血一口,下一刻他身形在地上一滚,又消失不见了。 第621章 杀就杀了 此人仿若有隐身之术一般,身法竟比墨白还要诡异。 起码墨白只是速度快,他行进的方向还是看得出的,而这人却是能毫无征兆就直接消失。 墨白却没有看他消失之地,脚步一抬,又出现在躲过使臣方位,朝着一名使臣身边探手一抓,众人根本没见那使臣身边有人,但墨白一掌探去,手中竟然就从虚无中,将那名亲王给抓了出来。 一连串战斗说起来慢,但其实不过一眨眼而已,胡庆言的话音都还没落下,那亲王就已经落在了墨白掌中,同时,墨白直接一脚朝着那亲王右侧踹出。 “咚!”一声闷响,方才那一滚便消失的白衣人,再次被墨白打了出来,原来他就藏在那亲王身边,只是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竟是能堂而皇之不被人看见。 不过,纵他法再妙,也就只能到此了,随着墨白这一脚,那白衣人再次跌落地上,这一次,却没能再消失。 墨白身形一闪,出现在他面前,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年轻女子,此刻正不甘的看着墨白。 墨白微微摇头:“不过学得五行遁甲的些许皮毛而已,哪里来的勇气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说罢,墨白看向手中那已被拿住的亲王:“你敢如此猖狂,是指望她吗?” 说罢,也不待那亲王说话,也不容任何人求情,直接手中发力,其脖颈被墨白掐断。 脖子一歪,没了声息。 “砰!”墨白随手一扔,此人跌落地下,至始至终他连名字都没机会告诉墨白。 地上那女子大惊,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墨白直接一脚踹飞,落到了重兵士中间,被兵士拿住,不知死活。 大夏众臣,军阀,以及其他国家使臣,均是愣愣的看着地上那亲王尸体,又抬头看向墨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明王,你敢杀……”旗蛮方也懵了,当见亲王死了,又惊又怒。 同样,不待他们说完,墨白只冷笑一声:“杀都杀了,还有什么不敢,先帝大行,本王正缺祭品,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话音一落,身形便已冲入人群中,直接下了杀手,旗国使团一共二十多人,不多时,便已一个不剩。 满场诸臣,包括胡庆言在内,当那些尸体全部倒地,均是默然无语。 墨白却是冲着一边的兵士道:“拖走吧!” 兵士倒是不迟疑,得令立刻上前,将尸体全部拖走。 …… 再回到一众皇子身边时,众人看墨白的脸色又不一样了。 之前三天相处,虽然没怎么交流,到底是熟悉了些。 也见得墨白未必就全是传说中那么恐怖,但经此一幕,众皇子公主,又复了对墨白的恐惧。 在先帝丧仪上,没有半点犹豫,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地位算起来比他们还高的旗国亲王…… 墨白倒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静静站在前列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胡庆言到底还是来了,与德王和瞿国昌一起。 三人沉默了一下,胡庆言开口:“殿下,你可知道旗国派人来是干什么的?” 墨白摇头:“不知道,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只知道,对旗蛮,只有你死我亡一条路。” 胡庆言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瞿国昌更是半个字都没敢说,直接跟着胡庆言离开。 唯有德王开口道:“殿下,正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旗蛮此番派宇王来京,是有主动与大夏休兵之意,你……” 墨白面无表情看向他:“我昨天说过的话,看来王叔并没有放在心上。” 德王见他神色竟有不善之意,心中顿时一惊,身怕其杀意未歇。 哪里还敢再多说,转头便快速离去。 来到胡庆言身边时,不见了瞿国昌,德王顿时问胡庆言道:“那老贼人呢?” “去见陛下了!”胡庆言淡淡道。 “唯恐天下不乱!”德王顿时骂道。 胡庆言沉默不语,德王看看左右,又低声对胡庆言道:“旗国使臣被殿下杀了,这事影响不小,我们当如何应对?” “杀都杀了,那就打吧!”胡庆言竟与方才面对墨白时,态度完全不同了:“旗蛮所谓休战,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想打断我们联合抗蛮之势,借着新朝不稳,军阀作乱,好让我们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德王闻言一顿,眸光在胡庆言身上打量片刻,不再出声了。 这些道理谁不懂,关键是对陛下来说,如果能暂时少了旗蛮的压力,陛下便能腾出手来,先将位置坐稳,即便知道旗蛮是假意休兵,陛下也肯定动心。 德王算是看出来了,胡庆言是跟明王站在一边的,在与旗蛮休战上,他其实持的是反对意见。 陛下如果压力能够减轻,胡庆言的压力就会增大,只不过他不会明着去反对陛下,让陛下对他更加忌惮。 所以明王今天跳出来杀了旗蛮一行,对胡庆言来说,是一件好事。 德王也明白了,为何只有瞿国昌一人去见陛下,胡庆言不去。 这分明就是不会帮助陛下对付明王的意思。 也对,站在胡庆言的角度,留着明王也是给陛下压力。 经此一事,承天门前,静了许久。 宫内的陛下也一直都未曾出来,所有朝臣都能猜到,恐怕宫里正在为这突发事件,难以处置。 胡庆言和德王终究还是被新君叫过去了。 见新君脸色难看,胡庆言最终说了一句:“先帝遗诏,要求新君继位后,君臣须以驱逐外强,光复国土为任。明王杀人时称,乃是借旗蛮贼子人命为先帝陪葬,此举正合乎先帝遗命。若此时以明王杀旗蛮入罪,恐有乱臣以陛下不遵遗命一事大做文章。臣认为,不妨暂时按下此事不表,待先帝大行归陵,陛下登基之后,稳定了朝纲,再就此事复议不迟。” “而且,凡事有利有弊,明王此举虽然冲动,令得与旗蛮议和一事出现问题。但就目前而言,其此举,也可助国朝威慑心怀不轨之人,经此一遭,今日出殡或许可以太平一些。” 这番话说动了老九,最终采纳了胡庆言的意见。 瞿国昌虽然恨不得立刻处置了明王,但心里也知道胡庆言此言是老成持重,他反驳不了。 待胡庆言和德王、瞿国昌三人出来,重新站好。 再见明王那里依然不动泰山,所有人明白了,明王终究还是无事。 承天门前,身穿龙袍,外罩孝服的老九,与一身正装的太后,在三位真人,四位大尊,以及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自殿内走出。 众臣当即躬身见礼。 老九只抬抬手,并未出声,玉清真人迈出一步,开口出声:“先帝大行,举国节哀,奉陛下旨,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为先帝送行!” 罡音浩大,直冲数里,说罢,便只见老九率先朝着灵堂跪下。 太后亦跪! 玉清等诸道门大能则冲灵堂躬身行道揖。 下方,由墨白为首,带领一众皇子公主跪下,胡庆言等朝臣与众兵士,紧随其后面朝先帝灵堂跪拜。 随之哀乐咒响,满堂哭声顿起一片,先帝棺椁自灵堂抬出,来到承天门前。 “送先帝归陵!” 伴随着玉清声音,新君与太后起身,墨白与身后众皇亲和百官则叩首三呼万岁! 至此,这场帝王出殡大典,也算正式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胡庆言给说准了,这原本备令国朝担心的出殡丧仪,居然没有生出大乱,顺利送得先帝归陵了。 这让在宫中的老九,心中放下担心只余,又不免对明王越发忌惮了,一国之威都镇不住乱臣贼子,明王一人竟能令朝纲不乱。 此等威胁,又岂不令老九寝食难安。 不过无论怎样,他现在都动不了明王,老九听着京城内百姓痛哭之声,仰头望天,只觉心神疲惫。 这大位与他从前以为的似乎完全不同,他终于坐上了皇位,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没能享受,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先帝事毕。 墨白回府了,府中戒严的兵士,却扔然没有散去。 一直到先帝归陵七天之后,禁卫才撤。 墨白知道这代表着,朝中终于基本摆平了乱象,新君要登基了。 对于陛下登基一事,墨白无心介入,这数日间,他都未曾再出门。 不过有些事,他还是关注的,比如旗蛮因明王杀其使臣一事大怒,方言国朝必须交出明王,否则将再次增兵五十万。 老九这边是怎么想的,墨白不知道,但有意思的是,国朝还没公开回应,林氏和胡刘张三位大帅,却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同时发表立场。 表态坚决反对国朝交出明王,同时质问新君,是否还承认先帝签下的联合抗蛮协议,对新君背着诸方与旗蛮议和一事,表示强烈抗议,敦促新君尽快向天下百姓做出解释。 墨白听闻此事时,并没有奇怪。 现今局势下,恐怕除了老九和旗蛮,真正想杀墨白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都抱着留着墨白成为新君绊脚石的打算。 第622章 不敢登基 老九虽然已经坐上龙椅了,还是要举行登基仪式后,才算名正言顺。 明王府这边原先帝发丧之后,国朝应该会尽快举办登基大典。 谁知道禁卫撤离王府过后,又一连过去十来天,宫里依然没有就何时登基给个准信。 待在府中足不出户的墨白,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老九不登基,抗蛮事宜就难以正式提上日程。 自从先帝大丧时,墨白杀了旗蛮议和使臣之后,旗蛮以逼迫国朝交出墨白为借口,大幅度增兵苏北苏南战场。 本就守得很是艰难的大夏,在旗蛮加强攻势之下,不过短短十来日间,便连丢数城。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二省就得全境陷落。 到时候,旗蛮就算真正在大夏站住了脚跟。 可以借二省作为养兵之所,也可以将兵力真正朝着大夏境内四面八方,全线铺开。 届时,大夏再想对付旗蛮,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现在的无数倍。 墨白很想亲自进宫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登基? 但之前他曾保证过不干涉朝政,所以,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如此,又过了三日,当宫里依然没有就登基给出任何消息的时候,墨白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直奔宫门而去。 因为之前宫里下令,未登基之前,各皇子暂居府中,不得外出。 墨白也不想和老九激化矛盾,在宫禁前,台面上还是找了个为太后复诊的理由。 果然,宫中根本不敢强行拦他,放行之后,墨白便直奔御书房而去。 “殿下!”路上,墨白就被胡庆言拦下了。 墨白心知,老九应该是不想见自己,才让胡庆言来拦下。 见到他,倒也没必要再去见老九了。 随着胡庆言来到内阁班房,坐下后,墨白没有废话,直接问道:“阁老,陛下登基的事,还没有定下?” 胡庆言闻言苦笑,道:“老臣知道殿下定是为此事而来。” 墨白点点头,也没有遮掩,直盯着胡庆言,沉声道:“阁老,先帝归陵至今,也快有半个月了,国朝莫非还没有协调好朝中关系?” 听墨白语气明显不善,胡庆言连忙道:“殿下切莫误会,自先帝归陵,老臣一日不敢懈怠朝事,至今为止,虽不敢说朝纲太平,但定然出不了什么大乱。” “既然如此,为何先帝迟迟不能登基?”墨白再次问道。 “这”胡庆言面露苦笑:“殿下想必已经知道了前方战况吧。” “本王说过不愿插手朝政,并非虚言。这趟入宫来问,正是因前方战事不利,容不得本王不着急。”墨白点点头道。 “殿下既然心中有数,那便当知晓如今陛下为难在何处了。”胡庆言长叹一声。 “什么意思?”墨白眉头一挑。 胡庆言打量了一下墨白,见他似真没听懂,方才道:“这么说吧,殿下认为,苏北、苏南二省,还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墨白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但这一次,却不仅仅只是皱眉,而是眼中突然浮现怒火在闪烁。 见墨白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胡庆言便知明王恐怕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胡庆言,微微摇头,似有无奈般道:“如今前方战败的消息,已经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开来,如今京中百姓民愤极大。陛下如今要登基不难,可登基之后,将需要一场大胜,来开启新朝气象。若是一登基,就传来苏北、苏南二省沦陷的消息,届时新朝将威严大损” 墨白闻言,沉默了。 低下头,沉吟半晌之后,墨白才抬起头,重新看向胡庆言,开口问道:“那如今,你们怎么打算,拖到二省彻底沦陷之后,再登基?” 墨白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胡庆言却只觉墨白的眼神极其恐怖,令他不自禁的浑身发寒,不禁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现在国朝很是为难,按军部那边的意见也不统一,有认为二省沦陷已成定局,如今国朝再独自继续坚守的意义已经不大,不如先全面退守,保存实力。但前方战场,仍在作战的方帅和几位将领,却是坚决反对弃守,要求国朝支援,死守二省不退。” 听到这里,墨白已经完全明白了,老九为何迟迟不肯登基。 不是老九不着急,而是苏北苏南二省全境沦陷,已经成了定局,这丢失国土,注定会被万夫所指的责任,老九不想,也不敢承担。 所以他想等到这二省沦陷之后,再登基。 或者说,是让这二省,在他登基前就主动沦陷。 这样,丢失国土的重责,不会由他来背。 至于今后,开启联合抗蛮,再有胜败,那也是和军阀一起承担,不至于让他一人承担。 听胡庆言的意思,国朝内应该也有一些人赞同老九的看法, 在他们认为,反正联合抗蛮就要开启了,现在国朝何必还要一家硬顶,主动退守,还能保存实力。 这边想的很好,但是也有人意见不同,如方有群那边就不肯答应,反而要求国朝支援。 即便胡庆言没说,但墨白已经可以想到,现在国朝应该是和方有群那边在僵持,搞不好方帅已经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都已经用上了。 想通这些,墨白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老九居然不成器到这个地步,就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居然会想到主动放弃国土。 在历史上,这样的皇帝,数遍史书,也不多吧。 而且但凡敢拿国土开玩笑的,大都是亡国之君。 这时候,墨白忽然想到定武。 这位也将注定在史书上不好看的皇帝,也都从来不曾有过要主动放弃国土的念头啊。 即便明珠失守,那也是定武受了旗蛮的欺骗,对旗蛮的狼子野心判断失误,导致明珠事变,国朝在内里受到诸多牵制,将领又不得力的情况下,才最终含恨败退。 然而,如今墨白千方百计解决内患,促成了联合抗蛮,最少抗蛮一战时,道门有墨白镇压,军阀受制于联合协议,不敢说完全听话,但至少也不会再肆意作乱,某种意义上说,当初制约定武的内患,暂时得以平息了。 战场上又有方有群这等有勇有谋的主帅用命,情况已经与定武那时有了很大改善。 可就这样,老九居然只因自己的心思,就要主动放弃国土。 “阁老,这件事里,你是什么意见?”最终,墨白压下了冲到御书房去给老九几个耳光的冲动,微微闭眼后,睁开双眸看向胡庆言,问道。 能僵持这么久,很明显胡庆言没在这件事中有所作为,如果他强烈支持方有群,那么老九现在必须要慎重考虑他的立场。 胡庆言微微犹豫,最终还是道:“殿下,老臣当然不愿意将我大夏国土拱手让人,但陛下的考虑也是出于大局。” “也就是说,这件事上,你不想表态。”墨白懒得和他打机锋,直接道。 胡庆言沉默了。 墨白站起身来,转身背对他道:“阁老,本王一直认为,作为一国阁首,最起码的责任担当还是要有的,尤其在大是大非上,绝不能有丝毫含糊,因为往往在决定国家命运前途的时候,你的一言一行,都将发挥重大作用。史书上,不止会记载帝王功过,阁首奋斗一生,走到如今高位,也定然会史书留名。人之一生,不过百年而已,能有幸被历史铭记,是何等荣光。可究竟能怡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便看阁首自己了。” 说罢,墨白迈步离去。 胡庆言起身,看着墨白的背影,久久未动。 出了内阁班房,墨白走在宫中,没有去看御书房方向,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会冲进去,揍死老九那混账。 他能感觉到真人阁下的气息,一直定在自己身上,他却无心理会。 不知不觉,来到了中宫。 老宫女就在门口等着,应该是已经得到了他进宫的消息。 墨白去见了太后,没有说起这趟进宫的目的,只闲聊了几句,墨白便冲冲告辞了。 在他走后,太后对身边老宫女道:“皇儿有心事,他今日进宫,都见了谁?” “殿下与阁老去了内阁。”老宫女道。 太后眼露疑惑,但不清楚情况,也不好去问胡阁老,便只得作罢,道了一句:“说起来,先帝归陵,已经有些日子了,为何陛下还没有筹办登基?” 回到明王府。 墨白召来陆寻义,吩咐道:“给杜鹃传讯,再调十名宗师前往苏北护卫方帅。” 陆寻义一惊:“殿下是说现在?” “不错!”墨白点头。 “这会不会让新君生疑!”陆寻义迟疑了下,还是道。 “生疑?又怎么样?”墨白却是忽然侧视陆寻义。 陆寻义闻言一愕! 他真是甚少听到墨白这样说话,一抬头只见墨白眼神凌厉非常,顿时察觉墨白此刻情绪不对,不敢再多说,立刻道:“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墨白又道:“另外注意观察京中舆论,一旦有发现京中出现对方帅不利的言论,即刻来报。” 第623章 拒绝 墨白命令下达,杜鹃那边执行的很快,直接从距离苏北较近的山门中,选出五家,让他们每家出两名宗师。 现如今,明王府和道门的关系算是处于密切合作时期,又有陆长仙护卫方帅有功,得明王赐长青丹一事在前。 这五家山门,对于前往战区护卫方帅的危险差事,竟不但没有推辞,反而各家掌教还主动提出,可以多派出一点力量。 杜鹃考虑到统一指挥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每家只要两名宗师。 如此一来,这些人过去后,也没有能力与陆长仙抗衡,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天下午,五家山门的十名宗师,就先后赶到了苏北战营。 陆长仙出面接待了他们,随后便带着他们去见方帅。 却不想,方帅根本不见这些人,直接拒绝了这十名宗师的支援。 一切就如当初明王带他们竹叶门的人来时一样,方帅根本不做考虑,就直接赶人。 当初陆长仙等人最终得以留下,那是他们没办法了,只能以自己的命相威胁,强行赖着不走…… 没办法,陆长仙只好故技重施,出来和那十名宗师将情况一说,那十人不由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方帅不肯接纳他们? 陆长仙建议让他们强行赖在军营,不管方帅什么态度,就是不走。 这十名宗师顿时就懵逼了,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战营啊,让他们强行抗命,拿脖子去试刀锋? 陆寻义真当他们脑子有坑不成? 一个个当场就毛了,他们严重怀疑,陆长仙没安好心。 方帅不肯接纳他们,恐怕是陆长仙在其中故意作梗,怕他们来抢功劳,所以想将他们逼走。 他们来苏北战营,可都是背负了山门的重托来的。 现在不说长青丹,连根毛都没捞着,就这么被赶回去,怎么好向山门交代? 走是不可能走的,威胁方帅主动找死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去干,所以立刻统一战线,朝着陆长仙开炮,让他给个交代。 陆长仙顿时头大,根本解释不清楚,只好先暂时安抚他们,去找了方帅身边的军师,华明辅。 竹叶门护卫在方帅身边这大半年时间,数次舍生忘死保卫方帅安全,华明辅倒是对陆长仙等人颇有好感,这大半年来,也算是交情不错。 他知道陆长仙来意,稍作沉吟后,却还是微微摇头道:“陆宗师,其实就算这十名宗师效仿你们当初,大帅也不可能改变主意,阁下还是让他们回去吧,若是阁下担心他们误会,在下可以出面去与他们解释清楚。” 陆长仙一听,顿时心凉了一截,苦笑道:“先生,他们误会不误会,陆某倒是无甚所谓。只是如今战事越发凶猛,单凭我手下这些人,就只是护卫方帅安危,都已是捉襟见肘。如今还时不时就得分出人去护卫其他将领。先生,不是在下惜命,陆某这条命死则死矣,方帅的安危却是不能有失啊,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我们确实需要增援。” 华明辅闻言,看着眼前的陆长仙,心中只觉感慨万分。 曾几何时,便是国朝内卫,也不曾有过如此尽心对待军中将领。 今日,那曾高高在上的道门宗师,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得不令他动容。 半晌,华明辅却终是摇头,语气有几分低沉道:“我又何尝不为此担忧,可如今方帅确实不宜留下这些人。若留下了,怕是反而会更加危险。” “先生是担心这些人作乱吗?”陆长仙当即问道。 华明辅苦笑摇头:“有阁下一行人的先例在,我们自然相信明王府派来的人。” “那是担心国朝猜忌?”陆长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却是道:“先生,若说大帅当初留下我等明王府的人,会有些猜忌,这个陆某能够理解。可如今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我明王府的人,都来自于道门,大帅用他们可谓正当其份,谁又敢说闲话?” 华明辅这次没有解释,只道:“如今情况不同了,具体原因,我不好说,但明王在这时候突然派人来支援,想必是心中有数的。这样吧,大帅那边我先去稳住,暂时先把人留在营中,阁下将情况汇报给明王,看看明王那边怎么说?” 陆长仙无奈,只得依言而行。 看他背影离去,华明辅长叹一口气,踏步朝帅帐而去。 方有群正站在沙盘前,血丝密布的双眼,直直盯着沙盘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华明辅,也没说话,再次低头看向沙盘。 华明辅看得出,大帅压力很大,外面那些宗师的事,大帅已经没有去考虑了,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考虑。 “大帅,陆长仙刚才为了外面那些宗师的事,来找我了。”华明辅替方帅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嘴里轻声说道。 方有群接过茶杯,也没出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华明辅见状,沉默一下,又道:“我答应他先将人暂时留下,等他将大帅您的意见汇报给明王之后,再看。” “还看什么,这些人不能留,直接将他们送出军营。”方有群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微微闭目道。 华明辅闻言,站在一边没出声。 方有群睁眼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华明辅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旗蛮短期内拿下苏北的意志已经很明显,国朝是铁定不会再增援我们了,接下来的战役将会越来越凶险,陆长仙说的有道理,您身边目前加上国朝内卫,一共也只有十名宗师不到,接下来连番大战,这些宗师还得分派给众将领。如此一来,您的安危将很难保证,我们确实需要增援。” 方有群没有丝毫动容,又闭上眼,停顿片刻,才道了一句:“有十万大军护持,旗蛮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而且,我已经给国朝上书请调内卫增援。” 华明辅闻言,却是深吸一口气,看着方有群那疲惫的脸,低声道:“大帅,国朝若没有内卫增援还好,若当真来了内卫,学生反而要担忧了。” 话音刚落,方有群便是虎目骤然睁开,盯着华明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华明辅躬身:“情势已经至此,学生实在不得不说,现在对您最大的威胁,反而不是旗蛮……” “够了!”方有群顿时雷霆大怒,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声音却是压的很低。 华明辅见他彻底震怒,嘴唇动了动,也终究是没敢再继续激怒他。 方有群胸脯起伏,呼吸沉重的来回走动。 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怒容慢慢卸下,剩下的只是无奈与落寞,又坐回椅子,再次闭上了眼睛:“战事危急,你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战局之上。” ……………… …… 明王府。 “殿下,我派人去查了京中舆论,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接令去调查京中舆论的陆寻义回来了,向墨白汇报道。 “说!”墨白点头。 陆寻义面色露出凝重,沉声道:“如今有关苏北战局的事,在京中引起了巨大反响,连贩夫走卒都在谈论苏北苏南即将沦陷的事,民愤极大。国朝这一次,没有如往常一般,做淡化处理,而是任由民愤蔓延。” 自旗蛮入侵以来,国朝向来只对百姓宣扬胜仗,惨胜说成大胜,大胜说成完胜。 至于败仗,能封锁就封锁。 实在封锁不住,也都做淡化处理。 就如明珠沦陷这般大败,国朝也坚持说,只是战略性后退,是打算一举全歼来犯之敌的诱敌深入之策。 这次苏北大败,国朝居然没有遮掩,任由民愤蔓延,本就事出反常。 “如此异常,之前为何就没发现?”墨白睁眼,看向陆寻义。 “是属下失职。”陆寻义没有解释。 但实际上这事,还真的怪不着陆寻义,之前宫里有令,新君未登基之前,各王府不得无令外出。 明王府之前奉行的是尽量不与老九为难,所以整个明王府都很克制,尽量不做多余的动作,以免多生事端,所以陆寻义没有提前察觉异常,也算是情有可原。 “这事也不怪你,是本王疏忽了。”墨白话出口之后,也想到了这点,又摇头道:“继续说。” 陆寻义方才不辩解,是以为墨白还因之前他抗命的事在敲打他。 见墨白如此说,陆寻义也松了口气,继续道:“细查后发现,国朝果然还是有所动作的,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封锁消息,而是引导舆论,将旗蛮征兵,苏北之败的责任,推给我们明王府。” “因为我杀了旗蛮使臣?”墨白没有半点吃惊,只平静问道。 “是,国朝这次反其道而行,没有遮掩,而是暗中引导舆论,称之所以苏北会落到如此境地,全是旗蛮为了报复我们杀了旗蛮使臣,很多人都在传,旗蛮放话,若一日不交出殿下您,旗蛮就一日不收兵。”陆寻义双眉竖起。 第624章 四尊,速速来见 墨白闻言,只是默然不语。 陆寻义继续道:“在国朝有意煽动,和宣扬旗蛮凶威之下,有些人出于对旗蛮的恐慌,认为祸是我们惹出来的,如今连累苏北伤亡惨重……” 说到这里,陆寻义声音中有怒,也有不安道:“殿下,此事我们不得不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旗蛮是看出联合抗蛮势在必行,所以才猛攻苏北苏南,企图在联合出兵之前,倾占二省。国朝如此引导舆论,怕是不仅仅只为将责任推给我们,或许仍有借机对付我们的意思。” 墨白并未因此动容,只淡声道:“他想对付我,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道门不答应、军阀不答应,他就没这个胆子,将我交出去。这些且不提,舆论中有没有涉及方帅的?” “也有一些。”陆寻义点头道:“苏北局势危急,如今各种声音都有,民愤很大,国朝、军阀、我们明王府,以及军中将领,都受到责难。也有声音说,苏北之败,乃是方帅用兵失误所致,跟更有人在传,朝中为了挽回颓势,已经准备换帅。” 听到这里,墨白眸光陡然一厉:“果然不出我所料,国朝已经有了要动方有群的意思。” “嗯?”陆寻义闻言一惊:“殿下是说……” 墨白眼神转向他,稍微沉吟,还是告诉了他:“国朝打算在新君登基前,全面放弃二省,方有群坚决反对。” “什么?”陆寻义面色大变:“国朝怎么敢这么做,他们难道不知道二省如果被旗蛮掌控,我中原大地都将彻底对旗蛮敞开吗?” 陆寻义这一次是真的受惊了,不顾墨白当面,便直接爆发出无尽杀气,问道:“殿下,这是谁的主意,我去杀了这狗贼!” 他是真的怒了,明王府千辛万苦,联合抗蛮,更是连皇位都不敢争。 这一切,只因不想国朝再生波折,只是希望,能够尽早出兵对付旗蛮。 做了这么多牺牲,如今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本就不满放弃争夺皇位的陆寻义,怎能不瞬间暴怒。 墨白并不想告诉陆寻义这件事,就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陆寻义知道原由,将会更加坚定要帮自己夺大位的决心。 “难道是新君?”陆寻义见墨白不语,心中有所悟,脸色铁青一片,咬牙问道。 墨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怕登基后,二省沦陷的责任,会背在他身上,所以想要提前放弃二省,再行登基。” 陆寻义胸脯急剧起伏几下,忽然单膝跪地:“殿下,今日您就是杀了我,我也必须要说,九皇子无德无能,窃居大位,只会遗祸无穷,殿下切切不能再对此贼抱有丝毫期望,为这等卖国之贼效命,不值!” “请殿下三思!” 墨白看着脖子上已经青筋暴露的陆寻义,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驳斥陆寻义。 他站起身来,背转身形,看着正厅里悬挂的那副仙人图,沉默良久。 从知情后,一直到现在,他的情绪都始终不能平复。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若早知老九竟如此不成器,当初就不该坐视局势发展,眼睁睁的看着老九走上了帝位。 “起来吧!”墨白背对着陆寻义沉声道。 “殿下!”陆寻义抬头,看着墨白背影,声音颤抖:“九皇子今日敢卖两省,他日就敢卖了整个大夏,若是当真让这样的人坐上帝位,我们再是拼死拼活,又有什么意义?” 墨白转身,看着陆寻义道:“那你想怎样?我们现在就反了?” “如此国贼,如何不能反?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必将身先士卒,将此国贼从皇位上拉下来。”陆寻义身躯一挺,坚定道。 “不用你身先士卒,我现在就可以进宫去把老九杀了。”墨白没有呵斥他,只是平淡问道:“然后呢?” “然后……”陆寻义张口,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确实,杀了老九容易,可之后怎么办? 宫中大乱,朝堂大乱,继而整个国朝大乱。 就算能摆平宫中,摆平朝堂,军阀那边呢? 他们肯坐视墨白上位? 不可能的。 更别说还有旗蛮正在张开大口,随时要将整个大夏一口吞下。 两人之间,好久都没人出声。 最终还是墨白先开口:“不过你说的对,老九今日所为,已经失了帝王之德行,确实不能再对他抱有指望。” 陆寻义一听,顿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眯眼道:“是要改变策略了,必须随时做好情况万一有变的准备,以前我们只盯着旗蛮,如今怕是不行了,还得同时拥有与旗蛮、国朝、军阀一战的底气才行。” 陆寻义闻言,眼神顿时大亮,心中激荡,声音都有些颤抖:“殿下,您终于……” 墨白一抬手,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依然声音沉稳道:“我今日在宫里差点动怒,直接去斩了瞿国昌,给胡庆言和老九一个警告,但最终还是忍下了,我若今日斩了瞿国昌,怕是满朝大臣将更加惧我如虎。” 陆寻义本来也诧异,以殿下的脾气,知道老九的心思,为何什么都没做,就默然回宫了。 此刻一听,心思急转,道:“殿下是想经营朝中?” 墨白缓缓点头,沉声道:“如果真到了我们不能不动手的时候,胡庆言若能为我们所用,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朝中都不至于一时崩散。” 这次他拿出长青丹来给胡庆言,其实也是想看一看他的能力。 经过先帝大丧之事,再到今天,国朝平稳下来,都证明胡庆言确实有着镇压朝纲的能力。 陆寻义见墨白终于开始为那帝位考虑了,心中兴奋,立刻便将早已在心底考虑了无数遍的相反,道出:“若胡庆言能够归心,德王那边其实问题也不会太大,我们和皇室关系虽然不好,但若是九皇子不行,国朝内除了殿下,皇室也没有其他选择。” 墨白不语。 陆寻义见他神情,又接着道:“宫里真人阁下也是一样,九皇子若在位,他肯定保九皇子,九皇子不在位,真人也只能保新君。再其后,要想局势能够快速定下,便要控制住禁卫和京营,这方面是我们的短板。” “至于国朝军中,目前主要被六位大帅所掌控,其中吴帅是支持我们的,若能再争取到方帅,便可保证军中不大乱。” 正说到方帅,门外阿九现身,快步进来,汇报道:“苏北传来消息。” 墨白和陆寻义连忙看向阿九。 阿九道:“方帅那边不肯留下我们派过去的宗师,陆长仙请殿下做主。” 陆寻义闻言,立刻道:“看来,国朝和方帅那边,关系应该已经很紧张了。否则苏北局势如此紧张,正是用人之时,方帅若非是实在不敢用我们的人,绝不会如此痛快拒绝。殿下,我们必须要防着方帅出问题,此不但于我们关系重大,于苏北局势更是严重,若方帅稍有闪失,苏北军心必然崩溃,再难阻旗蛮分毫。” 墨白闻言,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直接迈开脚步,身形消失远去。 阿九还不清楚情况,有些愣神的问:“殿下去哪?” 陆寻义也不知道,摇摇头。 再出现人前,墨白已经入了宫。 墨白一路直奔御书房,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 而是忽然开口,声化罡雷,传遍宫禁四方:“连方孟谷四尊者,速速来见本王。” 御书房内,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见墨白的老九与胡庆言和瞿国昌等,闻声骤然一愣,随之老九脸上顿时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宫禁之内,安敢如此放肆?” 胡庆言与瞿国昌、德王均躬身道:“陛下息怒。 而真人阁下则是身形化虚,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宫禁都因墨白一道罡音而轰动,后宫里诸妃变色,太后更是急忙问道身边的老宫女:“是皇儿吗?” “好像是殿下,声音似乎是从御书房那边传来的。”老宫女也有些惊骇,不知墨白为何突然罡音扰宫禁。 “走,快随本宫过去。”太后脸色几变,站起身便朝外走。 一处宫殿内。 四门尊者正聚在一起品茶,忽然听闻召唤,均是一顿,随之神情微紧。 稍作沉默,几人对视,最后谷尊者站起身来:“走吧!” 四人身形快速闪烁,不止他们,玉清和太清也被惊动,均是朝着御书房赶去。 墨白站在御书房前,真人阁下出现在他身边。 真人眼神凝重盯着墨白:“殿下此举过了。” 墨白神情不变:“过了就过了,又如何?” 真人脸色一沉:“殿下究竟想干什么?” 墨白却不再答话,转头看向面前,玉清和太清的身影率先出现,两人已经听到了墨白与真人的对话,皆是心跳加速。 稍迟疑了一下,见墨白望来,他们才现身冲着二人一礼。 墨白点头,没有多说。 连方孟谷很快赶到,四人刚刚站定,不待他们行礼,墨白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不再是先前那般罡音震宫廷,却能让御书房听的清清楚楚:“四尊,苏北战局不利,方帅身边缺人护卫,尔等四门,即刻各调宗师三人,速速前往方帅营中效命!” 第625章 违诺与否 四尊闻言不由一愣,见明王突然搞这么大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竟然就只是让他们派人去保护方有群? 这事只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行了,明王用得着在宫里来这么一出吗? 这段时间他们待在宫里,对外面的局势掌握的不够透彻,一时间根本搞不懂明王的用意,四人对视一眼后,又暗暗瞥了一眼玉清和太清。 却见二人也是一副莫名其妙,不知内里的表情,心里就越发纳闷了。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明白的,明王在御书房门前搞这么一出,肯定是有做给新君看的意思。 几人心里有数,不管这究竟怎么回事,这种场面下,明王是绝对不容他们拒绝的。 也不敢太过迟疑,四人一起躬身道:“遵明王法旨!” “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们四家了,记住,方帅的安危绝不容有失,但凡敢对方帅不利者,不论身份,不论缘由……”墨白直视四尊:“皆杀不赦!” 不论身份? 不论缘由? 几人闻声,直觉这话暗有所指。 都不是傻子,明显是带有某种警告的意思,在御书房门前,能警告谁? 几人搞不清内情,心里却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眼露惊容的看向墨白。 却只见墨白面无表情,一双眸子紧盯在他们四人身上,四人微默后,还是一起抱拳:“遵明王法旨!” 见他们应下,墨白也不再多言,向几人抱了抱拳,又看了一眼玉清和太清:“二位真人,若形势当真严峻,本王说不得便要请出二位,亲自去方帅身边坐镇。” 四大家拒绝不得,玉清和太清又能如何,也只能拱手:“方帅乃我大夏军中顶梁,若有差遣,我等自无二话。” 墨白点头,看了一眼国朝真人,也没进御书房,直接一转身,消失在宫禁。 众人站在御书房门口,眼见着墨白就这么走了,都不由转眸看了一眼御书房,有些沉默。 他们压力很大,就连这时候,该不该去拜见新君,他们都有些犹豫了。 明王来这么一出,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 让他们保护方帅这件事,恐怕与御书房中的那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甚至可以说,去了方帅那边,要面对的敌人可能就是指龙椅上那位。 之前他们的新君之间的和平瞬间就被打破了,他们和新君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们现在人在宫里,却要在明面上和新君对抗,一个不好,后果恐怕就很难预料。 四家之前没有心理准备,一时很难下定决心。 谷家主沉默半晌之后,突然转眸瞥了一眼站在一边,也默然在当场,没有动静的玉清和太清后,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即对身边三人道:“走吧!” 说完,对着国朝真人拱了拱手,便身形一闪,快速离去。 三人对视一眼,也随后效仿谷家主,向真人见礼后,离去。 “唉!”玉清看着四人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也对着真人抱了抱拳,身形变淡,太清见状自也不多留。 转眼间,门口就只剩下国朝真人自己,他盯着道门诸位离开的方向,许久未动,他知道,道门未进御书房,代表着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跟随明王。 对此,国朝真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心中觉得异常沉重,忽然,他发丝飘起,人影消失不见。 宫门前,墨白已经准备出宫,身后突然传来:“明王且慢!” 墨白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右侧,国朝真人身影浮现,墨白面色平静:“阁下有何指教?” 真人瞅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兵士,手中浮沉一挥,顿时大势展开,包围在他与墨白身周,外人在听不见他们谈话。 真人目视墨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莫非你之前答应过先帝的事不作数了?” “本王自然言出即行。”墨白面无表情道。 “既然如此,殿下今日此举,又做何解释?”真人问道。 “本王是答应了先帝,不与新君为难,也要扶新君一把。但真人,你最好不要认为,本王做下这份承诺,是受制于先帝针对本王留下的那份威胁。真人应该清楚,即便先帝在位时,本王都未曾服过软,如今单只凭先帝的一份后手,能让本王自缚手脚吗?”墨白眸光一凝。 真人亦气势微凛:“这么说,殿下是当真打算要食言了。” “本王何曾食言过,只是想要告诉真人,本王承诺帮老九,并非受制于先帝,真人也莫要拿先帝的后手来威胁本王。”墨白摇头。 真人不语,只是继续盯着他。 墨白继续道:“本王愿意帮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为抗蛮大局着想,他若做个有为之君,本王自当秉持诺言,与他为善。可他若是倒行逆施,也让本王助纣为虐,与他狼狈为奸吗?简直笑话。我苏北战场,多少儿郎为保寸尺之地,血洒疆场不退。如今这混账身为国君,竟企图主动放弃国土,如此置我大夏那些为保国土而战死在沙场的众多儿郎于何地?” 真人闻言面色沉重下来,眸光微垂,解释了一句:“老道不懂国政,却知道,放弃苏北,绝非陛下为个人荣辱计,而是众朝臣介于战局,而拿的主意。此举也是为国家长久计,若不弃保苏北,苏北也坚持不了多久,陛下登基就背上丢失国土之罪,威严何以震慑天下?便是万事纷乱,陛下也只能一步步来,先坐稳了朝纲,才能收拾乱局,这才是根本。否则,国朝没了主心骨,到时候损失的又岂是一个苏北?” “真人,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懂国政,又何敢如此断言?”墨白闻言,直接驳斥道:“我还从未听说过,国之威严,帝之威信,能靠主动放弃国土得来。与旗蛮这一战,已经注定是悲壮的,没有寸土必争的决心,我们必败无疑。当初明珠一战,若非陈可战不战而逃,让得诸军士气大跌,纷纷效仿,明珠又岂能沦陷如此之快?当初之教训,何等惨烈,至今日,竟还要重蹈覆辙?阁下可知,方有群为何坚持不退,方帅戎马一生,满朝诸公,有何人能比他更清楚战局?” 真人默然片刻,最终未出声。 墨白声音也低沉下来:“方帅之所以不退,不是他自大,也不是他怕背上沦陷一省的罪名,而是他很清楚,明珠一战,陈可战之流,让大夏兵士的士气跌落到了最低谷,他在苏北百战,寸土必争,最大的功绩,不是守住了多少城池,而是又打出了士气。现在全军上下,方帅就是一面抵抗旗蛮最锋锐的旗帜,当地百姓更是将全部的指望都放在方有群身上,只要方帅还在,哪怕城池沦陷了,百姓也不会绝望,他们相信方帅不会不管他们,一定会打回来。” “只有民心不倒,旗蛮即便占了苏北,也无法安生,可若是民心倒了,旗蛮便可快速镇服苏北,以苏北为己用,辐射大夏全境。所以,方有群部可以败,苏北也可以沦陷,但方有群绝对不能主动弃守。” 真人闻言,面色也不禁动容,他虽为真人,但在陛下身边听多了朝臣附和老九的言论,自然也会受影响,不知觉的认同他们的“道理”。 甚至方有群抗拒君命,他也曾有所怀疑,方有群是否当真担心弃守后,背上沦陷一省的黑锅,故而挟兵自重。 可此时一听墨白所言,他才恍然。 他相信墨白的话,但沉默一会后,他还是道:“老道确实不知朝政,也没有干涉朝政的权利。不过,老道只想叫殿下知道,陛下所为有其道理,殿下若不认同陛下策略,大可进殿与陛下商讨,岂能凭借自己的观点,就一定认为陛下是错的。更以此作为理由,这般公然挟道门威逼、反抗陛下,这与谋逆又有何区别?” “谋逆?真人认为本王现在是谋逆?好,真人这话,本王受了。那本王这就听你的,去御书房向陛下提出意见,如何?”墨白直视真人道。 “这当然是好。”见明王如此好说话,真人略皱眉头。 墨白点头:“不过去之前,本王要问阁下一句,一旦我去了见了老九,和他当面对峙,那就没有后路可退了。要么他听我的,要么我听他的。我可以明确向阁下表明态度,绝不同意放弃苏北,若是老九坚持几见,那么,到时我再反抗,真人可莫要冠我谋逆之罪名。” “这……”真人眉头瞬间结成一团,望着墨白说不出话来。 其实,墨白又何尝没想过去见老九,但他清楚,老九对他本就戒备极深,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两人会过面,反而就等于当面对峙,意见不同,就是真的翻脸,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如今这般,虽然也是对抗,但到底没有当面,不管是明王府,还是老九,至少都还有退路,表面上不用撕破脸。 真人也非蠢人,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第626章 抓阄如何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事实上,明王的话是有问题的,明王所谓去找陛下商讨,根本就不是商讨,而是去下命令,非得陛下听他的才行,这态度本身就是大问题。 真人没有将这点说出来,他清楚,说也无用,因为这就是事实,明王已经摆明了,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妥协。 他只得道:“老道若没有记错,当初殿下之所以与道门为敌,打的旗帜就是道门受大夏百姓供养,却为一己之私利,祸乱国朝。那敢问,如今殿下挟道门以抗国朝,又算什么?” 真人的话的确很犀利,直接击中墨白的要害,然而,墨白却并未变色,只是静静看着真人道:“真人又错了,当初本王与道门为敌,并非是因他们不听国朝号令,而是他们不肯为百姓而战,所以本王要打他们。今时今日,本王挟道门以抗国朝,也是同样的道理,手中的道门不曾惧战,然而国朝却要放弃国土,不给机会他们战,本王才挟道门以抗国朝,又何来背离初衷之意?” “殿下太过于主观了,按殿下的意思,只要殿下认定的,那所有人都必须臣服在殿下的意志之下?”真人声音低沉。 这一次,墨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本王身在大夏,身在皇家,又在道家,自有责任为国土、为百姓负责。抗击旗蛮,就是本王这一世,必须践行的使命。不管做任何事情,本王最先考虑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抗蛮。只要认为对抗蛮有利,本王就会去做。帮扶新君,如此,对抗新君,亦如此。至于本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恐怕只能留给后人去评论。” “抗蛮,并非只有殿下一人有心,国朝同样有心抗蛮,只是与殿下方式有所不同罢了,殿下只信自己是对的,如此霸道的否定所有人,如今日之举动,恐不但于抗蛮无利,反而是在制造内部矛盾。”真人沉声道。 “刚才已经说过了,谁对谁错,这得历史评定,若是缩手缩脚,恐怕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在当前,我需要的只是尽力去做,只要我还活着,任何势力,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却步,若一定有人要阻拦我前进,那便……战!” 墨白说完,直接朝着城门而去。 独留真人站在城门口,沉思良久,方才回返御书房。 御书房中。 老九早已一脸铁青色,殿下胡庆言等数臣,皆是战战兢兢埋头看地,没一个敢多言。 见真人回来,众人眸光顿时一致望去。 “陛下!”真人行礼。 老九看了真人一眼,缓缓站起来,开口道:“今日若非有真人在,恐怕朕性命休矣,朕谢过真人救命之恩。” 此言一出,真人如何不懂,陛下是对他先前没能出手镇压局面,心中很不满了。 明王根本没有行刺的意图,他又何来救下新君性命一说。 这分明就是反讽他没出力。 真人倒没怨新君责难,事实上,按照他的职责,方才是应该拿下明王的。 见真人不语,老九终究还是有理智的,没有真让真人彻底下不来台,转而问道:“真人方才和明王都说了些什么?” 真人开口,将方才的对话一一道出,除了有关先帝曾留下后手来制衡明王的事之外,其他并未做遮掩。 他心里有数,明王和他说这么多,就是让他转达给陛下的。 就算他想遮掩,也根本遮掩不住,明王都已经公然入宫来打老九的脸了,他帮明王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而且,经过与墨白一番对话,他也算是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护国真人,有许多东西,其实他根本上插不上手,若是起心插手,不但违背了职责,更极有可能会成为被利用的对象。 就如先前,他竟然在内心里主动认同了国朝放弃苏北,甚至动方有群的主意,甚至还以此作为驳斥明王的理由。 如今想来,这些事本来不该自己考虑和过问的,正因为动了心去考虑,方才有了立场倾向,一叶障目,。 真人将与墨白的对话一一说来,尤其是在关于弃守苏北一事上,明王的意见,他半个字都未落下。 老九只听的心中冒火,呼吸加重。 再到墨白在事关谋逆一事上,明确表态,若意见不同,那便战的时候,老九脸色已然全黑。 但却最终一言不凡,直接出了御书房。 后面胡庆言等人,也不敢在这事上主动发表意见,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心中沉甸甸的离去。 胡庆言离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瞿国昌没有跟着出来,眼中闪了闪,最终又停下脚步,又回了御书房,盯着瞿国昌。 他有点担心,瞿国昌再去撩拨盛怒之下的陛下,当真激的陛下克制不住,对明王府动手。 如果陛下和明王府干了起来,不管哪边赢,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另一边,四大家的人聚在了一起。 各个皆是脸色沉重。 商讨一会之后,最终还是谷家主说道:“殿下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如果我们不遵令而行,他便让玉清和太清出手,之前你们也看见了,玉清和太清就站在一边盯着咱们,等着咱们的反应。” 其他三人皱眉,孟家主道:“现在锅在我们身上,最为难的是我们,如果我们违令,立马就站在了明王的对立面,玉清和太清绝不会立刻表态,肯定是要先拖着明王和国朝,看看我们的下场再说。” 谷家主点头:“没错,不管玉清他们怎么选择,那都是在我们做出选择之后,我们一旦违令,就立马要受到明王府的打击,到时候,不管最终明王和新君之间结果如何,咱们受到重击是肯定的,凭白便宜了二山,所以我们其实也只能遵命而行。” 三位家主想了会,皆点头。 说到底,他们是永远也放不下道门基业的,眼光也时时都离开道门格局,如今上清山叛离,只剩下二山,四门好不容易能有了与二山平等抗衡的优势,怎舍得轻易冒险,去得罪明王,成为明王打击的对象,便宜了二山? 最终,他们统一了意见,遵明王令。 至于会得罪宫中那位,这一点是没办法的,不过想来,宫里应该不敢轻易动他们。 毕竟他们身后还有偌大个道门在,动了他们,就等于逼道门叛国。 不过,谷家主还是道:“我们不能待在宫里了,得想办法出宫。” “陛下还未登基,不会放我们离去的。”方家主摇头道。 登基仪式还需要有他们在,国朝也正是以这个理由,将他们留在了宫里。 “就算不能全走,也不能全待在宫里,我们四家至少得出去一个。”谷家主道。 “这……”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解的看向谷家主。 “我们全留在宫里,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如果万一有事,我们恐怕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若能有人出去,我等四家也算有个领头的,可以挟四家之势,策应宫中,让国朝不敢轻动,答应明王的命令,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是个机会。”谷家主眼中一闪道。 “谷兄是说……”三人看向谷家主,都听懂了谷家主的意思。 “没错,既然明王和新君闹起来,咱们只能选择明王,那不如就借这个机会,我们当中直接派出一人,亲自出马前往苏北。”谷家主道。 “国朝恐怕不会答应。”连家主迟疑道。 “只要明王答应就行了。”谷家主看向明王府:“国朝答不答应,那是明王的事!” 众人听罢,也隐约明悟了,是啊,明王已经和新君公然斗起来了,他们依附明王,国朝这边,自然由明王去摆平。 “明王会答应?”孟家主看向谷家主。 “会!”谷家主很肯定的点头:“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一点,明王此番动作,让我们四家亲自派人去保护方有群,其实就是给新君的的警告,明王只会担心警告的力度不够,不会嫌我们出手太重,所以若我们肯亲自出一人,明王定然会同意。” 话到这里,四家人突然又沉默了。 既然如此,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四家谁去? 能出宫,自然四家没有哪个会拒绝,毕竟待在这儿实在危险。 可这时候谁也不好说,让自己出去,把其他人留下。 最后,连家主忽然开口道:“猜拳吧!” 其他几人均是一愣。 猜拳? 以他们的修为和反应,猜拳猜到死,恐怕都分不出输赢。 众人无语的望着连家主,孟家主道:“我等诸人是何身份,岂能学小儿猜拳,如此儿戏,成何体统?” 连家主面色一僵,怒道:“那你说咋办?” 孟家主轻咳一声:“老夫觉得,不如就抓阄吧。” 众人:“……” ……………… …… ps:抱歉,前几天外出了一趟,才断了几天,昨天已经回家了,接下来会尽量正常更新。 第627章 兰太妃 墨白才刚回府,就接到了四大家的请示,要派连家主亲自前往苏北护卫方帅。 正如谷家主所料,墨白对这事并不反对。 一直以来,墨白对道门人士,在开赴战场后,能否尽心效命有所担心。 如今四大家主之一,主动亲自开赴战场,这必会为明王府将来调遣道门人士,提供一个最好的先例。 而且方有群那边也的确很难搞,墨白心里其实也不敢保证,四大家的宗师去了,方帅就肯留下。 如今有连家主亲自过去,方帅便是再如何心有所忌,也只能接受了。 墨白没有耽搁,直接调转马头,又返宫中。 这一次,倒是必须去见老九了。 到了御书房,却没能见到人。 内侍称,老九连日来为操办国事,疲劳过度,今日龙体微恙,刚刚躺下休息,太医交代了,不得轻易打扰。 墨白见状,也没多说,找内侍要了纸笔,当场写了一个折子。 连家主见墨白写折子时也没有遮掩,便瞟了一眼,只见墨白写道:“禀陛下:苏北战事紧张,方帅处境危急。却闻陛下龙体有恙,臣不敢轻扰,鉴于事态拖延不得,故只得从权行事,急调道门连家尊主连战前往苏北效命,特留折上禀陛下。” “将本王折子上交陛下,不得有误!”墨白写完,掏出自己印章,下了印后,便将折子交给内侍,随即对连家主道:“我们走!” 连家主不免有些迟疑,心中很是怀疑:“这就行了?” 虽然怀疑,但他记得谷家主的话,不管成不成,一切让明王挡在前面就行了。 故而,还是跟着明王一起朝宫外而去,当然,他也不敢真的就放心大胆的走,注意力还放在身后那内侍身上。 虽未回头,却清晰知道,他们一转身,那内侍就拿着折子飞奔而去,很明显是去禀报新君了。 连家主目光瞥一眼身边明王,只见他面色淡然,脚步从容,似乎丝毫没发现那内侍飞奔而去的身影,整个人看不出半点担心。 连家主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便提着心跟着墨白一路往宫外走去。 老九的确不在御书房,而是在兰妃宫里。 当初年宴上,兰妃和皇后狭路相逢,本来胜败未知,结果却恰逢墨白凶威大盛,单人独骑扫灭竹叶门的消息传来,最终兰妃败了,被皇后收拾了一顿。 后宫争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鲜血淋漓,只是定武终究对兰妃宠爱,到了也没忍心将她一棒子打死,只是贬了她原本的贵妃位分,后让她称病。 待定武病故,老九即位,兰妃的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好了。 老九即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晋兰妃为太后。 太后位并非只能一人,历史上,有继任新君并非是太后所出,新君生母也仍然在世的时候,宫里便会出现两宫太后。 兰妃本是老九姨母,将老九从小抚育成人,她虽非老九生母,但老九若感念养育之恩,一定要将她晋为皇太后,这种情况,朝臣往往也是会通融的。 老九有这个想法,倒也不全是出于孝道考虑,而是不想后宫被母后皇太后一人握在手中。 可朝臣能通融,只是一方面,这事也还需要皇后那边妥协才行。 毕竟皇后为后宫之主,无论如何都是要晋太后位的,晋了兰妃太后位,被分走的就是皇后手中的权威,若皇后不肯妥协,一定要以兰妃不是老九生母为由,强行拒绝兰妃晋位,便是皇帝也没办法绕过这个坎。 为此,老九曾故意拖着皇后那边的位分,企图以此相胁,逼迫皇后妥协。 结果由于明王回来的太快,有明王撑腰,并且明王亲自施压之后,众臣不得不劝老九,放弃兰妃的太后位,若真和明王硬顶起来,搞不好连个皇太妃位都捞不着。 毕竟兰妃曾被定武降了位分,若明王非要找茬,咬住兰妃不放,那按规矩,兰妃还真的没资格晋太妃位。 最后没办法,老九只能放弃了太后位,晋了兰妃皇太妃。 对于这个结果,兰妃自然是不满的,瞿国昌生为兰妃生父,其对明王的恨意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先帝留下的四大辅臣之中,瞿国昌是唯一一个,对明王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的。 这父女二人只要有机会,就会给老九灌输明王威胁论,老九其实很聪慧,但到底年纪还轻,并不成熟,在这种情况下,又岂能做到不被这父女二人影响? 今日明王在宫中搞出这么大动静之后,老九怒急,直欲发泄,便直奔兰妃这儿。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痛快的发泄对明王的恨意,因为在兰妃这儿,绝对不会去阻止他发泄对明王的不满,不会如朝臣那般一再去提醒他,告诫他,要他大局为重。 这宫中上下,都只会跟随他一起骂明王,帮他证明,明王乃是十恶不赦的必杀之人! 也就是在他们痛骂明王的当口,内侍跑来,将明王留下的折子递了过来。 当老九看完折子,顿时怒火再盛,一把将折子摔在地上,怒而咆哮:“混账,这贼子竟敢如此欺朕!” 兰妃见状,连忙山前捡起折子,看了一遍后,也是气的面色通红,对老九道:“陛下,您瞧瞧,您已经是一忍再忍,他却反而越发张狂。明知道您登基需要真人大尊在场,才能名正言顺。他却在这当口要让四尊之一的连战前往战区,这分明就是存心要破坏您的登基大典,故意让您出丑。陛下,您乃是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帝君,如今竟被此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欺凌,若再不施威,只恐这满朝上下,将人人小视君威。” 说到最后,兰妃已经是捂着胸口,声泪俱下。 “来人!”老九怒气冲天,再也忍不住怒火,咆哮道。 顿时数名内卫快速闪身入殿,又有兵士紧随其后冲来。 “传朕旨意,宫城禁卫即刻出动,拿下明王,若敢反抗,杀无赦!”老九双目通红,杀意漫天。 “陛下息怒!”兵士和内卫还未应答,忽然真人的身影浮现当场。 见得真人现身,老九看去,刚要说什么,却见兰妃陡然梨花带雨,对着真人哭诉道:“真人阁下,您看见明王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羞辱陛下了吗?阁下,陛下才是先帝亲旨指定的新君啊,为何您不维护陛下威严,反而要护着那藐视君威,欺君犯上的明王?难道就连阁下也认为新君不如明王,想要支持明王谋逆吗?” “放肆,后宫妃嫔,安敢干涉朝政、蛊惑陛下?”真人向来平和的双眸,陡然睁开,直射兰妃,口中一道雷音绽放,怒意尽显。 兰妃经此一声雷音怒喝,当场脸色苍白,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踩住了裙角,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却说这兰妃当真不是一般人,被真人威慑之后,居然能瞬间复了心智,当场跪倒在老九面前,抓住老九的裤腿,大哭道:“陛下,是母妃无能,母妃有负先皇与你生母重托,帮不到你,母妃今日犯了重罪,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今后陛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老九闻声,缓缓抬起通红的眸子,看向真人,口中一字一句道:“今日,朕站在这里,谁敢动太妃丝毫?” 真人被老九那满是杀意的目光盯着,什么也没说,缓缓垂下了目光。 “太妃起来吧,有朕在,没人能伤害到你!”老九要拉兰妃起来,兰妃却是挥开他的手,坚定道:“陛下,母妃不怕死,既然形势比人强,母妃又怎能成为陛下的拖累,母妃认命了。” 说罢退后三步,冲着老九磕了三个头。 然后转过身来,又朝着真人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真人皱眉闪开身形,避开了他的大礼。 兰妃却不理他,只是道:“真人阁下,本妃承认,是本妃在干涉朝政,蛊惑陛下。这一切都与陛下无关,都是本妃的错,本妃愿以死谢罪。只求将来,真人能在明王谋反之时,求明王饶了陛下一命。哪怕是将陛下圈禁一生都可,只求能饶陛下不死,能让陛下续接香火,如此,本妃也能死而无憾了。” 真人听的脸色彻底沉了,抬头直视兰妃:“太妃若当真为陛下好,又何以如此执迷不悟,非要将陛下拉入险路才罢休?” 兰妃却不再辩解,起身后,整了整仪容,望向老九:“陛下,咱们认命吧,你虽生来聪慧,小有大志,又得先帝看重,继大位于你。然而终究是生不逢时,壮志难酬。不过你不要怕,母妃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祈福的。”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抬手便是一口饮尽。 “母妃!”老九大惊。 真人身形一闪,已是一掌印在兰妃后背,便只见兰妃刚刚喝下的药液,瞬息被吐出。 不过,兰妃却是受真人掌力一震,直接昏迷过去。 “药已吐出,并无大碍。”真人拿了一下兰妃的脉,对老九道。 第628章 明王谋逆 老九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兰妃,对真人的话没有回应,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兰妃。 半晌,才缓缓放开兰妃,命人将兰妃抬进去休息。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站在一边的兵士面前,一把抽出他腰间的长刀,兵士大惊跪倒在地。 “陛下!”真人也是微微色变,看着老九。 老九走到真人面前,将手中刀一把仍在他面前,声音冰冷:“真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说已无意义,今日,朕和明王,必分生死,真人如何选择?” “陛下,老道没有逼死兰妃的意思,也没有这个权利,老道身受皇家供奉,自以国君旨意为主,今日对兰妃多言一句,只因先帝重托,老道不敢辜负。”真人沉默了一会,最终摇摇头,面色恢复了平静:“既然陛下不喜,老道便从此,再不多言半句,陛下为国君,需要老道做什么,下旨便是。” “好,朕要明王的命!”老九盯着真人,一字一顿道。 “陛下让老道出手吗?”真人问道。 “不错!”老九想也未想就点头。 真人不再多言,只冲着老九点了点头,然后身形消失,有一句声音在殿中回荡:“老道或不敌明王,此去恐再难返,请陛下速调大军镇压玉清、太清与连方孟三尊,以防不测,另请急调仓明真人回京坐镇。” 老九闻言,微顿,好一会,那双彻骨冰冷的眸子才缓缓浮现温度,嘴角慢慢呢喃了一下:“玉清、太清、仓明真人……” 突然,老九一个激灵,他终于从狂怒中回神了,总算恢复理智,知道真人此去对明王下手,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开始砰砰跳,心中骤然七上八下,一股莫大的恐惧,开始在浑身蔓延,后背瞬间浸湿,脚步不自禁的开始退后两步,却是忽然,脚下踩到一个硬物。 老九低头一看,只见正是一个玉瓶,方才兰妃服下毒药的玉瓶,老九的眼神征了征,随之呼吸开始粗重。 他又想起方才看着兰妃服毒的场面,身为至高无上的国君,抚养他长大的母妃,居然在他面前被逼的自绝。 强大的羞辱感与恐惧再次开始填满他的情绪,脑海中,兰妃求真人将来求明王放过自己性命,哪怕被圈禁一生的画面不断开始闪烁。 想到将来自己会落到这种结果,所有的羞辱和恐惧,便统统开始转化为疯狂的杀机。 “朕乃是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区区明王,朕想杀就杀,想杀就杀……”老九一遍遍的重复这句话,忽然,他目光直射兵士:“传令九门卫即刻封锁宫门,立刻切断宫中与外界一切通讯,无朕亲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杀!” “传朕令,明王谋逆,命禁卫营立刻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即刻围杀此逆贼,凡敢抗旨者,杀无赦!” “传朕令,即刻重兵围困玉清五人,敢有所异动,直接乱箭,射杀!” “传朕令,封锁中宫,不准任何人进出,敢有妄行者,按谋逆论处!” “传朕令,宫中即刻戒严,外宫诸朝官,内宫诸妃嫔,均待在各宫中,无朕旨,不得有丝毫异动,否则,杀无赦!” “传令京畿营,即刻待命,等朕旨意一到,明王府中男女老少,尽数诛绝!” ……………… …… 伴随着老九的君令,宫中气氛说变就变。 忽然之间,满宫城都是禁卫的身影,宫中诸人之前经历过一次先帝大丧,倒也知道应对,什么都不管立刻朝着自家宫殿跑去。 但还是有一些来不及避开,或者还搞不清楚事态严重性,甚至起心想要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好回去汇报主子的人,被禁卫毫不迟疑的一刀砍了。 见了血,宫中各处晃悠的人,立马就快速消失了。 不到半刻钟,整个宫禁除了禁卫,就再看不到一个其他身份的人。 却说,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却是玉清和太清等人。 他们一直都没敢放松警惕,一见重兵朝着他们过来了,玉清和太清反应极其快速,当即便朝着连方孟三家所居而去。 他们速度比较快,这时候也不计较彼此之间的隔阂了,必须汇合,以防被各个击破。 然而,他们才刚刚出门,就是一阵箭雨压来,伴随着雷音炸响,玉清和太清不得已在空中现身。 大袖一挥,扇飞一轮箭矢的同时,玉清大怒喝道:“大胆,本座玉清,乃是国朝亲封镇国真人,宫禁之类,何人胆敢朝我等放箭?” 这一声出,让整个宫禁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无不当即大骇。 不待他们多想,便又只闻一声:“本尊乃是国朝亲封镇国尊者,尔等竟敢围杀本尊,是要造反不成?” 这道声音是四尊,他们听不出是哪一位,但毫无疑问,国朝对道门下手了。 实在是太过突然,根本没人有这个心理准备。 胡庆言、德王、瞿国昌以及诸内阁阁臣本都在班房,正在商讨着明王反对放弃苏北的对策。 当玉清他们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他们这边禁军还没完成戒严。 众人几乎是当即色变,各自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迷糊之后,胡庆言豁然转头望向瞿国昌。 紧接着德王亦是脸色僵沉,望向瞿国昌。 “都看着老夫做什么,老夫一直都与诸位在一起,亦不知发生何事?”瞿国昌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解释。 德王却是死瞪着胡庆言,咬牙切齿道:“最好别让本王知道此事与你有关,否则本王定不放过你!” “本官还怕你不成?”瞿国昌怒道。 “别吵了,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此事若处置不当,恐怕真要塌天。”胡庆言也没心情再坐山观虎斗了,脸上已经见汗,起身便往外面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叫道:“瞿国昌,你立马去见陛下,不管出了什么事,务必让陛下即刻收兵,此事你若办不到,别怪老夫没警告你,一旦事态不可收拾,你瞿国昌定将成为此次宫乱的陪葬品。” “德王,你即刻前往宫门,若明王还未出宫,你务必想办法将他送出宫门,至少也要拖住他,绝不能让他动手,否则既然你宫里注定血流成河。” 瞿国昌听了胡庆言的警告,当即脸色一白。 这句话他是信的,他虽想杀明王,但他又不傻,怎能如此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就动手? 尤其是还没和明王干上,反而先和道门那几位打起来了。这一刻他也搞不懂陛下在搞什么,要动明王可以,却万万不能同时斩了玉清等人。 国朝和道门崩了,今后道门必然与国朝为敌.,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他。 谁都知道他是新帝的外公,被新帝视为心腹,新帝做这事,能没有他的同意,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 瞿国昌根本不敢耽搁,迈起两条老腿,三步并作两步,越过胡庆言,就朝着兰妃宫里去,他是知道陛下去了那边的。 “阁老,你干什么去?”胡庆言毕竟老迈了,德王也追上了他,问了一句。 胡庆言面色深沉,喘着气答了一句:“去请太后!” 德王一愣,胡庆言却没多说,已经越过他跑了。 德王才跑出阁房不远,就只见瞿国昌正被一群禁卫给逼了回来,德王大惊,连忙上前,正要说什么,就见禁卫拔刀:“陛下有令,凡宫中人等,无旨不得走动,否则,杀无赦!” “你们眼瞎了吗?不认得本王是谁?”德王怒喝。 “德王殿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明王谋逆,宫中已经戒严,正重兵镇杀明王,陛下有旨,但凡不遵君令者,均以谋反论处!”或许介于身份,禁军兵士没有动粗,却是声色严肃。 “镇杀明王……”德王和瞿国昌同时面色大变,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早在心中有所怀疑,只是抱有侥幸,不愿相信罢了。 此刻一确认,德王豁然腿一软,连退几步,身躯乱晃,嘴里茫然念叨:“要塌天了,要塌天了。” 瞿国昌则急声问道:“不是镇压明王吗,怎么朝着玉清真人等动手了,陛下也下旨镇杀他们?” “陛下下令镇压,若有反抗,则乱箭射杀!”禁军答道。 闻听此言,瞿国昌脸色数转之后,竟是心中骤然一松,然后脸色一紧,连道:“还好,还好!你们快放老夫过去安抚玉清真人等,切不可与道门数尊打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却猛不防身后被人踹了一脚,直接跌倒在地。 是德王,只见德王红着眼睛,一把骑坐在他身上,又如那日在御书房一样,拧着他的衣领,对着他连扇十几个耳光。 还是禁卫反应过来,将德王给拉开了,若是一般人,他们恐怕早就一刀砍了,但对德王和瞿国昌他们可不敢真的动手。 瞿国昌已经被打懵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顿时大怒:“你是不是疯了?” 德王却是红着眼睛骂道:“老畜生,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今日本王不怕跟你直言,你敢乱我皇室,老夫就宰了你。” 第630章 放箭 连家主跟着墨白出宫时,就有些紧张。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没想到,宫中的反应竟会是如此激烈。 城门已经落下,城楼上的士兵弓弦也已经绷紧,正对准了他们两人,以他们的耳力自然听到了玉清方才那声雷啸。 事实上,他们很清楚,玉清方才的雷啸本就是给他们听的,玉清在告诉他们,那边出事了,希望明王能火速营救。 城楼上,杀气凛然,身后更有数不清的兵士正在快速逼近,气氛越来越肃杀。 这时候,即便身为道门四尊之一的连家主,面色也再难平静,额头顷刻见汗。 全身不自禁绽放出的耀目玄光,表达了他此刻的紧张与慌乱。 “殿下,宫里动手了!”连家主目光快速打量四方,寻找突围之地,口中急切的朝着站在他身边的墨白道。 相比他而言,墨白要镇定的多,抬头环视上方城楼上兵士手中的箭矢一圈,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眼中还是不免闪动了数下,确实,便连他也感觉诧异。 实在没想到,老九居然会选择现在对他动手,还是连同玉清等人一起镇压。 墨白沉默站在原地,目视着禁军一步步逼近,连家主在旁却是越来越紧张,已经按耐不住,开始脚步向着城门方向后退,看样子是打算强行夺城门突围了。 只要能够逃出宫墙,国朝即便封锁京城,也未必就能拿得住他。 “殿下,再不走,必死无疑。”连家主见墨白不动,额头上汗珠滴落,催促了一声。 墨白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朝着城楼上看去。 连战还要再说,却是忽然面色一沉,也朝着墨白视线的方向朝城楼上望去,脸色刹那一白,再回头看看墨白,最终脚步艰难的又退回到了墨白身边。 城楼上,国朝真人的身影静静屹立,目光默然注视着底下二人。 两人对视半晌,真人长叹一口气:“老道曾一再规劝殿下,奈何,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墨白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本王非保不可,哪怕粉身碎骨,也不退半步。” “殿下,莫要反抗了,束手或还能有一线转机。”真人轻轻摇了摇头,不再与明王争辩,只沉声道。 “真人,本王如今只有一事不解,不知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陛下赌上身家性命,也要置本王于死地。”说到这里,墨白竟是突然笑了笑:“换句话说,本王想知道,究竟是栽在了谁的手上,不知真人可否为本王解惑?” 真人默然,终是摇头不答,只重复道:“殿下,还是束手吧。 墨白见此,也不再问,低下头,稍顿后,才抬头看向真人,脸色沉重下来,眼中也浮现厉芒,声音不高,却令人闻之惊骇:“真人,本王行走天下,凭的是镇压八方的本事,既然敢进宫来,又岂会怕这般场面。真人不易,我大夏总共也没有几位,本王不想杀你,你回去吧。转告陛下,有些事不是不能做,却得好好估量一下自己能不能做到。既然已经为君,一言一行,便当慎之又慎,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后果未必是他所能承受得起。” 真人闻言,皱眉紧盯墨白,墨白的话,让他莫名的有心惊肉跳之感。 墨白却是不顾四周的杀气凛然,对着连家主道了一句:“我们走。” 说罢,便真的朝着城门走去,连家主满头大汗的看着墨白前行,再看看四面八方那随着墨白身形而缓缓移动的箭矢,根本不敢跟上。 静谧中,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唯有墨白一步步朝着紧闭的城门走去,身形笔直,没有半分彷徨。 将仿佛不知道,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漫天箭矢将他撕碎。 “看来殿下是心意已决!”真人一叹,在兵士已经按捺不住,要放箭的时候,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直奔墨白一掌印下。 墨白身形刹那凝滞,好像中了定身术般,一动不能动。 也就在这时,真人手印直接朝着静止不动的墨白头顶印了下去。 却是突然,墨白浑身金色光芒猛的绽放,下一刻,金光又猛然波动了一下,满场人便只见一颗巨大龙首,龙首仰天一声龙吟,随即龙须一颤,从金光中一跃而出,化作一条五爪金龙,直接撞向了真人压下来的巨掌。 几乎同时,真人的手掌也猛然一震,变作一只方圆两米的巨掌,迅若闪电朝着金龙与墨白头顶,一镇而下。 “轰!”一声罡音爆响,无形的劲风呼啸开来,便连城楼上的士兵,也被击退几步。 刺目的光芒令得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眯眼,唯有连家主看的清楚。 只见真人罡气手印,只一瞬间便被巨龙撞破,紧接着巨龙只是稍作停顿,便又是一声龙吟,龙须乱颤之间,龙尾豁然一甩,直接抽在了人还在空中的真人身上。 真人一声闷哼,直接被抽向高空。 下方的墨白却是陡然一跺脚,整个身体冲天而起,一拳自上而下,要击向真人胸膛。 真人受得方才一击,已是面色猛变,显然对于墨白的实力有所低估,才导致一招不敌,陷入颓势。 不过到底是真人,又没有当初梅清风的轻视,见势不妙,反应极快,当即一掌凝大势镇压墨白。 墨白冲天而上的身形被阻,在空中借不到力,只能降下身形,但就在下降之时,墨白手掌在胸前一抹,随即对着上方真人凌空一劈。 这一次速度太快,就连连家主也没看清楚,只见一道剑罡朝着上方真人劈去。 真人挥袖间,大势展开,将剑罡击散,却也在剑罡被击溃的一瞬,真人与连家主同样目光一紧,只见溃散的剑罡中,一炳小小飞刀,直奔真人眉心。 真人招式已老,仓促间,只得一偏头,却岂料到那飞刀竟在贴着真人发脚飞过之时,凌空一转,直接朝着真人太阳穴刺去。 真人大惊,只得再次后仰头颅,真人险之又险避过杀招,身形在空中连闪,又落在了城墙上,耳边几缕发丝轻飘飘的落地,鼻尖亦有一道血痕。 真人在上,墨白在下,两人对视。 …… 场面静了下来,连家主望向墨白的眸光满是骇然之色。 虽然墨白与真人只过了不到两招,看起来并未伤到真人,但在连家主眼里,却是不同。 实在是墨白的实力增长太快了,几乎每一次见墨白动手,他们都会重新估量明王的实力,可当明王下一次动手,他们还是会发现,预估依然不足。 刚才真人一掌印下,已经算是慎重,至少拿出了七成力。 出手就是七成功力,已经很恐怖了。 不可能只管一口气力用光,丝毫不留退路,若如此一招不能制敌,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很明显,他还是低估了墨白。 这不能怪真人,当初与梅清风对战之时,明王还只是勉强招架,难以硬拼,若非梅清风轻敌,那日胜负实在难说。 就算那日,墨白与太清动手,看似一招占了上风,但实则双方也不算生死相对,当时他们几人是以快速突围为目的,没有与明王生死一战的打算。 而今日不同,真人与明王皆是全力,谁都不曾留手,在这种情况下,墨白竟是从头到尾都处于强势,后发制人。 反倒是真人,依靠大势,都不得不退,甚至最后还被明王斩断了发丝,在其鼻尖留下了伤口。 连家主不能不惊,他已经确定,墨白虽还未入真人境,当世论道,单打独斗,怕是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连家主知道,这定是上次墨白顿悟之功,如今的墨白,单纯在境界上恐怕已经不弱他们四尊了,可如果让他单独与墨白对敌,恐怕抗衡不了几招,就得毙命明王手下。 静谧之中,忽然一声高喝传来。 “放箭!” 连家主顿时浑身一震,不待抬头望向城楼,便只听耳边传来弓弦震响,连家主第一反应是看向墨白,只见墨白一口金钟罩身,身形直接朝着紧闭的城门冲去。 连家主也不知道墨白为何要朝城门而去,城门紧闭,乃是精钢打造,便是真人,也休想破坏分毫。 但此时此刻,他已来不及多想,只能牙一咬,一声大喝,浑身罡气呼气,猛的跟着墨白冲向城门。 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矢,若蝗虫般笼罩在墨白与连家主身上。 两人均乃当世大能,一口罡气护体,勉强撑住了箭矢,便是墨白身上也还是遍布了一层箭矢,不过他身形笔直,看得出,箭矢虽然突破了他的罡罩,却没能伤到要害,只是卡在了肌肉中。 连家主就要惨一点,其肩头有一只箭矢,形成了贯通伤,这一箭应该不是普通兵士所射,至少宗师境修为射出的。 不管怎样,两人都扛住了第一轮箭矢,但这没用,未等二人松一口气,第二波,三波…… 箭矢铺天盖地射来! 第631章 再进宫 天空雷音爆啸,不知多少宗师雷音箭矢也夹杂其中,精准朝着二人当头射来。 再强的个人武力,在军阵之中,也只能饮恨当场。 这也是道门诸人,当初为何不愿上战场效命的原因,他们有着超凡的本事,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高高在上,却唯独上了战场之后,生死将不由自主。 连家主浑身破破烂烂已满是狼狈状,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处,然而紧闭的城门,却等于封断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连家主已经来不及去看墨白此时的表情,他气喘吁吁,眼神无奈的望着漫天箭矢就要当头袭来,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 他想过有一天会死在明王手上,也想过有一天会死在玉清或者太清手上,甚至当明王坐镇道门后,他都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会死在旗国真人,或者宗师的围攻之下。 不管怎样,他所想过的死法,都是血流成河,力竭之后的无奈战死。 却唯独没想过,会像现在这般窝囊的死去。 一个人都没杀,毕生苦修的功力毫无展现,便就这般被一群普通兵士的箭矢撕成碎片。 “吼!”这一刻,他没有时间去后悔,或者埋怨明王,浑身罡劲骤然凝练,他只觉得自己绝不能这样窝囊的死。 猛的仰天咆哮,双拳对阵射来箭矢猛的击出。 道门四尊之连尊,以一双铁拳镇压天下,便连真人境也要敬他三分,在这最后一刻,他即便是死,也必须要还以一击。 一声咆哮,千军万马色变,一拳击出,漫天箭矢倒飞而回。 连战竟忽然迎着箭矢,朝着禁军冲了过去。 其气势惊天,便连禁军亦不禁为之稍显慌乱,有将领大喝:“放箭,快放箭!” 连战才刚刚冲出,又被逼退回来,身上已经是血流如注,身躯威震,便是满身箭矢摇晃,他大口喘着气,却还是猛然咆哮:“真人,敢下来与老夫一战否!” 真人站在城楼上,低头看着下方连战和明王,缓缓闭上了眼睛,冲着二人行了个道揖,随即转过身去。 只需再一轮箭矢,这二位当世闻名的大尊,便将消散在历史之中。 “放箭!”终于禁军中,传来了声音。 “哈哈!”连战看着兵士再次举弓,努力站直身体,狂笑不休,声音直透宫廷内外。 却是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将他拎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要反抗,然而方才一番发泄,此刻在这只手下,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他回头,便见得墨白那张平静的脸,没错,墨白很年轻,却到了这种时候,依然面上古井无波。 连战征了征,笑声止住了,这一刻,望着平静面对生死的墨白,他沉默下来。 正想说些什么,却是忽然,只见墨白松开他的胳膊,猛然冲着城门冲去,连战再次愣住,然而,下一刻他便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那两扇紧闭的城门,居然突然开了一条缝隙,而墨白就在他眼前,直接冲着那缝隙冲了出去。 “还不走!”墨白的声音陡然传来。 连战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漫天箭矢已然到了头顶,哪里还敢犹豫,最后的气力,全部罩住后背,直接朝着那缝隙冲了出去。 随即只听见一阵叮咚声,自城门内传出,他知道那是箭矢击打城门的声音。 “噗!”一口鲜血喷出,连战回头看去,那两扇城门正缓缓关上,透过缝隙,他看到禁军脸上的诧异与慌乱…… 一个瓷瓶飞来,连家主下意识接过,再抬头,就见墨白猛然浑身一震,插满其全身的箭矢骤然崩开。 连战也不敢再发愣,打开瓷瓶,取出一粒丹丸服下,站起身来,学着墨白将身上箭矢弹开,站到墨白身边。 “方帅那边绝不容有失,否则,你今日这番死里逃生,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墨白就站在宫门前,也没有逃亡的意思,淡定吩咐道。 连战是真有点懵,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愕然问道:“殿下,国朝都已经和咱们翻脸了,老夫还要去苏北?国朝既然已经对我们下了杀手,恐怕已经同时对明王府和道门动手了。” “你看看,有人追杀我们吗?”墨白却是抬头望了一眼,再次紧闭的宫门,缓缓道。 连战回头看一眼宫门,也反应了过来,国朝封锁宫门,除了不让他们逃之外,似乎还有保密的意思。 所以他们一逃出来,国朝就罢手了。 看来国朝的打算,是先将他们除掉,然后封锁消息,再对道门和明王府下手。 这想法,连战倒是理解,毕竟在宫里杀他们几人好杀,但偌大个道门,却不是国朝说镇压就能镇压的。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道门和明王府那边就应该还没出事。 可这,反倒是让连战搞不懂了,纳闷道:“殿下,国朝到底在搞什么,对我们下手,没有成功,就放我们走?难道他们认为,刚才的事,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到连战的话,墨白原本平静的脸,反而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或许新君还真是这么想的。” 说罢,墨白不再多语,只盯着连战道:“你即刻启程吧,就如你刚才说的,刚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得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连战脸色一青:“殿下,三位道兄和玉清、太清,现在还不知生死,我道门绝不可能无动于衷。老夫不知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但今日的事,老夫必让国朝给个交代。” 墨白眼神一眯,但随后,又缓和下来:“玉清他们不蠢,不会跟国朝硬拼,如今我们出来了,国朝再杀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他们不会有事。至于今日的事,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了,本王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殿下,既然新君都已经冲我们下杀手了,脸都已经撕破了,根本就没有在和平共处的机会,我们再隐忍也无用,只能你死我活。”连战依然不肯答应。 墨白点点头:“你要搞清楚,本王能够让城门打开,就足以证明,今日之局,本王并不是砧板上的鱼,即便在宫里,本王也并非没有反击的能力。之所以选择逃出来,本王自然有所打算。” 连战闻言,不禁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其实从城门打开的那一瞬,他心里就惊讶无比。 新君就算再蠢,但下定决心要他们的命,就绝不会不慎重,可这种情况下,明王居然能让城门洞开,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明王早已在宫里各个方面都有所准备,今日开门的必然是禁军中的兵士,明王居然早已在禁军中有后手…… 而且这种时候了,明王还不放弃让他去保护方有群,甚至作为逃出来后,第一件就交代他的事,难道方有群也是明王的人…… 连战越想心中越惊,他隐约意识到今日遭遇宫廷围杀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明王只是要保方有群,就惹得新帝再也隐忍不住。 原来是新帝察觉到了,明王的手已经插到了军中。 一层迷雾被剥开,连战意识到明王所谓淡薄权势,恐怕都是假象,实则一早就在为谋反做着准备。 连战瞥了墨白一眼,他不敢再强行悖逆明王的意思了,很明显,明王在筹备着大事,只是时机未到,若被他坏了事…… 最终,在墨白保证会救下方孟谷三方之后,连战终是答应,前往苏北,并在外决口不提今日遭遇。 其实连战已经猜到,明王不肯将此事外露的原因,明显是防着旗蛮和军阀,不想国朝内部再生大乱,让旗蛮和军阀钻了空子。 明王要谋反,最终也是为了那把椅子,所以明王不想将那把椅子给打碎了。 连战不再坚持立刻报复新君,反而心里又多了一种担心。 明王既有谋位之心,他们道门这边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若当真明王上位,会给道门带来怎样的影响。 道门能和明王进行良好的合作,是依靠一个条件。 那便是双方需要互相抱团,以对抗各方势力。 然而,若让墨白踏上大位,那道门在明王眼中将不再那么重要,明王会立刻成为强势一方,他们道门到时又如何自处…… 如此这般想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对付新君了? 这事他做不了主,还需要和其他诸位一起商量,所以最终他不再坚持。 连战走了。 墨白却站在宫门前没走,他就在宫门前盘膝坐下,慢慢调息。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那扇宫门才开了,却没有追兵出来,是胡庆言和德王来了。 墨白睁开眼睛看向二人,胡庆言和德王两人望着平静盘膝而坐的墨白,都是满脸复杂,两人来到墨白近前,看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胡庆言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殿下,请您万万息怒。” 德王亦是一躬到地:“明王,陛下年纪尚幼,难免受人谗言蛊惑,才会一时冲动,还请明王看在同为皇室一脉的份上,还请殿下切切不可冲动,有什么要求,你可尽管提……” 墨白缓缓抬眼,问了句:“太后安全否?” “殿下放心,现在宫里正是太后主事。”胡庆言道。 墨白眸光瞥他一眼,没说话,起身抬起脚,竟又朝宫里走去。 第632章 有人弑君 天色已黑,宫中灯火通明。 禁军的戒严并没有结束,各宫人等依然只能老实待在各处,不得出门。 一路上能见兵士来来往往,却不再剑拔弩张。 不时能见一队队禁军从墨白身边走过,均不免诧异的停住脚步做戒备状,更有人当即拔刀,却被胡庆言和德王呵斥,随后满头雾水的看着墨白从他们身边走过。 很显然,他们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在胡庆言和德王的带领下,墨白一路来到御书房,还相隔数十米距离时,忽然只见玉清和太清,竟与国朝真人,相对盘膝而坐在露野之中。 玉清和太清果然没事,身上看不出有多少打斗的痕迹。 墨白其实也并未担心过他们的安全,这几个老东西都是成了精的角色,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不会拼命的。 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国朝没彻底把握收拾道门之前,是不可能对他们下死手的。 所以他们先前那雷音怒啸,根本就是在提醒墨白,如果墨白那边最终败亡,他们自然选择暂时向国朝投诚,保住性命再说。 若墨白那边没出事,国朝对他们下手也就没意义了。 他们根本就不用,也不会与国朝硬拼 听闻墨白脚步声至,三人同时睁开眼睛,朝着墨白望来。 玉清和太清见到墨白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而真人阁下见到墨白,却是向来清淡的神色,刹那转化为一片阴沉,望着墨白的眸光怒火掩饰不住的乱窜。 墨白与他们对视一眼,并未有什么反应,直接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迈过。 胡庆言与德王二人,则是深深看了一眼玉清和太清之后,也没说话,直接跟在墨白身后,朝御书房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真人的声音:“明王,先帝英灵还未走远,老道奉劝殿下一句,最好三思而后行!” 墨白脚步微顿,默然半晌,他知道,这是真人对他最后的警告。 若他敢乱来,真人必将揭开先帝为对付他而准备好的后手。 玉清、太清、胡庆言、德王四人目光都闪烁了一下,显然他们都察觉到,真人这话,似有深意。 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将这事放在心里,见明王什么也没说,再次抬脚朝御书房走去。 玉清和太清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真人身上,真人则是一直盯着明王的背影,直到他进入殿中,方才收回,看向玉清、太清,声音中少见的出现了戾气:“二位可曾听说过,古往今来,但凡弑君之逆臣者,谁落得过好下场?老道敢断言,二位今日之举,必为他日之大祸。” 玉清和太清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难看,太清嘴唇动了几下,却未能反驳,只能闭眼不语。 而玉清则是缓缓道:“道友,刀已经驾到了我等脖子上,我等又能如何?但凡国朝能容我等一条路走,我等又何愿搞到如此地步?” 真人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再无出声,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御书房,眼底深处,有无尽忧色浮现,却又无可奈何。 玉清和太清拖住了他,让他根本无法顾及御书房那边。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去了御书房,也没用。 陛下生死,已经在明王一念之间。 即便他能赶过去,凭他一人,也拦不住接近陛下十步之内的明王。 玉清和太清也再未说话,事实上,两人心中同样波澜四起。 正如方才真人所言,若能有第二条路走,他们绝对不会踏上这条路。 弑君! 即便定武时代,他们与国朝关系那般紧张,他们也从未敢有过这个念头。 弑君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动手的人,最终都难逃死路,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先例验证过的。 说实话,他们心底根本就从未升起过这个念头,直到今日,听闻那声宗师雷音呼唤,二人终是没能躲过这条绝路。 做了这注定被天下所不容的大事,成为了明王弑君的帮凶。 身后的三位真人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墨白没管。 御书房门前,只有常备兵士,并未有剑拔弩张之态。 站在外面,只能见到里面灯火通明,却不闻半点声息。 这一次没有通报,也没有人出来拦。 墨白直接跨进了御书房内,整间大殿内寂静的可怕,才一踏入,便只觉无尽的压力凌空扑来。 殿中不是没有人,人还不少。 只是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冷汗密布,不敢擅动分毫,就连呼吸都是那么微弱,就仿佛空气中有一只无形巨手,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攥在手心一般。 墨白和胡庆言、德王的脚步声,让这气氛已经凝固的大殿,越发紧张起来。 墨白自然察觉到了气氛异样,但他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脚步从容而又稳重的一步步跨入内殿。 入殿后,墨白只一抬眸,便只见到一双充满杀机,又夹杂着恐惧的眸子正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是新君! 老九坐在龙椅上,双手搭着桌面,不知是怒火还是惊惧,让得他搭在桌面上的手,不自禁的颤抖。 墨白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望向就站在老九身后的一个陌生老者。 不止是他,胡庆言和德王一入殿内,也是立刻便将目光投向那老者。 确切的说,他们更多的是看向那老者此刻,手中正紧握住的剑。 一炳寒光闪闪的剑,横在新君肩头,剑刃在老九的脖颈处已经拉开了一道血痕。 只需那老者稍稍用力,这位还没继位的新君,便将即时陨落当场。 没错,这幅场面不需任何人介绍,便一目了然。 有人弑君! 胡庆言和德王眼神微颤的收回望向那炳剑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墨白,见墨白半晌不出声,胡庆言又望向了龙椅一侧。 就在龙椅一侧,此刻也摆放着一张风椅,凤椅上,一声正装的太后,正端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虽然他强做镇定,但她眸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不安与惊惶。 直到此刻,见到墨白,方才不安稍缓,开口叫了一声:“皇儿!” 太后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僵局。 墨白转眸,便见太后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墨白躬身一礼:“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站起身来,将墨白打量了一遍,只见得墨白浑身全是箭眼,整件衣衫早已不成样子,就如渔网一般挂在身上,更是有着血迹斑斑。 太后双目瞬间便红了,抬动脚步,就想要冲上前来,检查墨白的伤势。 她身后的老宫女,却是在此时微微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太后转眸,只见老宫女眸光瞟了一眼上方被挟持的老九,与胡庆言等朝臣。 太后顿时会意,现在的情形如此紧张,她身为当朝太后,被朝臣请出来,是不能举止失当的。 只好强行稳住激动的心情,看着胡庆言和德王期待她开口的眼神,太后目光微顿。 她知道弑君一事是如何恐怖,她也知道墨白是绝对不能担下这个罪名的,可眼见墨白那浑身血迹斑斑的凄惨模样,心里对老九蓦然一股恨意狂飙,最终竟一声不吭的又坐了下去。 墨白没听见太后说话,便自起身,对着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让她放心。 随后才转眸打量了一番整间殿宇,瞿国昌也在殿内,此刻一脸惨白,当和墨白目光一对,便立刻垂下。 墨白也没理会他,看向他旁边,没想到多日不见的张邦立,这时候竟然也出现在殿内。 张邦立神色有些萎靡,看来在牢中这些日子并不太好过,不过墨白在他身上打量一眼,却见他身上并无什么外伤,想必主药还是心理压力过大。 见墨白望来,张邦立神色很是复杂,墨白很难判断他此刻究竟什么心情,不过想必失望和自责是少不了的。 墨白心里清楚,这四位辅政大臣之中,张邦立的立场应该是坚决反对新君和自己翻脸的,这从张邦立未被关起来之前,一直都充当着明王府与国朝的联络官角色,便可以判断。 然而,此刻老九肩头的那把剑,却无疑证明了张邦立一直以来的立场是错的,明王是真有谋反之心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新君的生死,就在明王此刻一念之间,胡庆言和德王见明王始终不语,,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说话。 终于,在所有人目光之下,墨白动了。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老九走去。 老九身躯越发颤抖起来,却始终努力的撑着自己最后的骄傲,目光和墨白对视,强撑着没有退缩。 他没有求饶,却也没敢说一句狠话。 墨白就这般,一步步走到老九身前。 两人就隔一张桌子,一坐一站。 墨白和老九对视良久,才缓缓抬眸看那持剑老者。 这老者脸上也同样是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下巴滴落,此刻他并不显凶狠状,反而似乎比殿中所有人都还要紧张。 看得出,此刻他的恐惧,并不比被他挟持的老九要少。 第633章 摊牌 见墨白向他望来,这老者脸上无半点庆幸之色,反而是越发死灰一片,就连那手中的剑都不自禁的开始微颤。 他没有出声,只是死死握着那炳剑,任由冷汗浸透全身。 墨白又沉默了片刻,忽然,他身形一个闪烁,众人还来不及看清,便只见墨白已经站在了那老者先前所站的位置。 而那老者手中的那炳剑,此刻落在了墨白手上。 而那老者则是站在他身边,愣愣看着自己已经无剑的手。 “殿下!” 几乎同时,胡庆言,德王、张邦立、瞿国昌望着墨白手中那横在老九脖子上的剑,全部大惊失色,同时惊呼出声。 德王更是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皇儿不可!”便是太后,也惊的站起了身来,她不是为了救老九。 而是她绝不能让墨白背上弑君罪名,哪怕就让老九死在那宗师手上也好,如何能由墨白亲自动手? 众人如此惊骇,老九也随之脸色煞白,他看不见墨白的身影,也不敢扭头去看,但众人的反应,让他不能不怕,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心底的骄傲,脱口而出:“六哥,我错了,饶……” 他这一声,让满殿人立刻将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脸上。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墨白求饶的新君…… 德王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新君,再看看明王,最终眼眸黯淡下去,低下了头。 墨白看了老九一眼,又看了众臣,随后,忽然一掌击在身边那老者胸膛之上,但见那老者当即一口鲜血喷出,直接飞了出去,摔在了胡庆言面前。 老者躺在地上,没有反抗,脸上只剩下苦涩,眼中更是一片死灰。 他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管杀不杀新君,从他动手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必然要成为牺牲品。 众人看看地上的宗师,心中顿喜,但再抬头看向墨白,却见墨白手中那炳剑依然没有卸下,仍然放在老九肩头。 胡庆言本准备招呼人拿下脚边这宗师,见状又提紧了心,不敢妄动了。 还好,终于,墨白缓缓移开了那炳剑,随手扔在了地上。 转身朝着殿下走去,也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受惊过度的老九,猛然放松之下,瘫坐在了椅子上。 老九来到殿下,重新站立在桌前,目光直视老九,开口道:“陛下,本王救驾心切,一时下手过重,未能留下活口,望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满场皆愣。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那躺在地上,眼睛瞪大,明显还在呼吸的宗师刺客。 再抬头看向墨白,和他手中放在陛下脖子上的剑,便连太后,这时也再吐不出半点声音。 殿中越发静了,死一般的静。 没人敢对刺客死了没有,吐露半点意见,所有人都深深低头,将自己的表情掩藏在无人看到的地方。 唯有胡庆言,在低头时,他正好盯着那宗师刺客,眼中忽闪不定。 明王最终没有选择弑君,他是能够理解的。 否则他也不会出宫去请明王进来,正是因为他知道,但凡明王还有理智,就绝不会弑君。 弑君并不能让他登上皇位,反而只会让满天下,以弑君之罪,讨伐他。 几人新君会如此,军阀也会如此,甚至连旗蛮都会讨伐明王这弑君之臣。 胡庆言不理解的是,明王为何要留下这宗师的命? 这名宗师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帮助明王解了生死危机,又震慑了新君与朝纲,这名明王府埋伏在内卫之中的宗师,已经价值最大化了。 到此为止,他已经彻底没用了。 于明王府而言,他应该死,死的干脆利落,尸骨无存,才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明王竟然要留下他的命,还如此指鹿为马,他想干什么? 这是他在向国朝表态,此次翻脸之后,他就要做那个虽不登君位,却能话事的权臣吗? 瘫坐在龙椅上的老九,听到这句话后,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根本没死的宗师,目光豁然射向墨白。 然而却只见墨白眸光深邃若海,根本望不到尽头。 今日他所经历的一切,刹那间便再次浮现脑海中。 直接对宫里安全负责的禁军竟忽然叛乱,打开城门放明王出逃。 直接对他安全负责的内卫,竟会趁真人不在,行刺于他。 直接倚重为首辅大臣的胡庆言,在他下命后,第一时间不是支持他,反而去请了太后出来,垂帘听政。 老九越想越惊,只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孤家寡人,身为君主,再无一个可用之人,再无一个可信之人。 原来自己的生死从来都只在明王一念之间…… 再看看堂下,明王弑君之后,这帮臣子,包括瞿国昌在内,居然任他堂而皇之站在大殿上指鹿为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帝王说话。 老九瞳孔放大,看着墨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开始心惊肉跳,缓缓低下头道:“死就死了吧……” 老九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跪在地上的德王彻底泄了气,而瞿国昌低着的头,最终也没敢抬起来。 胡庆言一言不发。 张邦立一言不发。 指鹿为马! 一个在朝堂上毫无根基的王爷,居然有朝一日,能在国朝最高权力中心,指鹿为马。 “拖出去吧!”墨白转头看了一眼地下还没回过神来的那位宗师,轻声道。 胡庆言抬头看了一眼新君,见新君不说话,只得内心一声轻叹,正准备招呼侍卫进来将人抬走,站在一旁的张邦立,却是忽然动了,他默然将那宗师扶起来,朝着殿外拖去。 满殿中人皆是诧异,墨白也是微微皱眉,不知张邦立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没多想,只是怀疑张邦立是看不惯这场面,所以直接借此机会退下。 然而,才不过片刻,张邦立竟重新走进来,他手中拎着一颗首籍,对着新君跪下道:“陛下,刺客已伏诛。” 殿中所有人看着那颗血粼粼的首籍,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老九亦如是,他望着那颗首籍,先是眼中一阵畅快,随之又骤然惊悚,望向墨白。 墨白盯着那颗首籍,缓缓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邦立,半晌都未发一言。 最终他抬头盯着老九。 老九身躯陡然一颤,竟道:“此非朕之意!” “陛下,臣有要事想单独对陛下启奏!”墨白终究是没说什么,沉声道。 老九今日受到如此惊吓,哪里肯单独面对墨白。 墨白倒也体谅他,让人去请真人阁下过来。 有了墨白发话,玉清和太清自然不会再拦真人,先前是真人投鼠忌器,陛下被人用剑指着,真人没有办法,才被他们拦下,现在不同,墨白既然没有弑君的意思,那他们再在这宫里阻拦真人,那就是找死了。 最终众臣还是退出去了,太后却是没走,墨白其实并不想她在场,但又没法赶人。 他知道太后是怕自己冲动,一个不好当真弑君,所以才留下看着他。 殿中。 真人盘坐一脚,太后居于帘后。 新君坐在龙椅之上,墨白独立殿下。 很长时间都无人开口。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白忽然转身,负手身后,直接背对着龙椅上的老九,走到窗口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烟火气:“九弟,其实你本不必这般视我如仇,我现在说,你也许不会信,但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了,咱们兄弟俩之间,总得有个交代。” 老九坐在龙椅上,目光紧盯着墨白背影,听闻墨白此言,他不禁转头看看真人,只见真人抬眸,对着他点点头,示意,必保他安全无疑。 这时候老九再不如先前对真人的态度,至少从表面上看,对真人他再无半分恨意。 或许是今日的遭遇让他明白,真人对他有多重要。 有了真人做保,他心中稍安,眸光渐渐镇定,微默后,问墨白道:“六哥,朕又何愿兄弟相残,可试问,若是今天换做你坐在这椅子上,面对如你般的我,你又将如何?” 墨白没有回头,只道:“你说的对,若是换成我,也许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但事实上,我和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是我坐在那把椅子上,你有我今日的实力,定会有不甘之心,我自然要镇压你。但你可知,六哥与你不同,从始至终,就从未对那把椅子有过半点奢望。” 老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没出声,仿佛在无声质问,若你没有奢望,那今日禁军叛乱、内卫行刺、太后干政又如何解释? 若没有半点奢望,你拉拢禁军,埋伏内卫,让太后施恩重臣,难道都只是觉得好玩? 太后坐在一边,看着老九嘴角的冷笑,再看墨白那挺直的背影,说实话,今日过后,便是她也难以相信,墨白无心皇位。 其实她早觉得墨白对胡庆言有点不同,直到今日,胡庆言在乱起之时,便毫不犹豫请她出来垂帘,主持局面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墨白对胡庆言诸般施恩,就是为了今日。 再加上经过今日禁军叛乱,内卫行刺一事,现在墨白再说对皇位毫无奢望,即便说的这般诚恳,身为他亲娘的太后,却也只觉这话太假了。 “我知你肯定不信,可现在真人也在这儿,有许多事你可能并不清楚,但你可问真人一句,先帝在时,我可曾有半点讨过先帝欢心?我入京非一日两日,又何曾在朝中有过半点经营?你可能会觉得,六哥不是不想结交,只是多年不在京中,朝中无根基,无奈罢了。”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我之前在朝中是无根基,可当我镇服道门之后,难道不能借势道门在朝中的经营?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便是多年不理事,凭借母后的凤威,我也总可以拉拢一些人吧。” “若我真的有心,完全可以插进朝中一脚,再努力讨先帝欢心,如此,我不敢说先帝一定会选我,但你想如此轻易的登大位,恐怕没这么简单。” 这话出来,老九也不禁沉默下来。 便连真人和皇后亦是默然,他们也无法反驳墨白的话。 三人目光同时放到墨白身上,都很想知道,既然自称没有大位之心,为何又暗中对宫里渗透如此之深? 这般矛盾的事,让三人皆是觉得墨白就像一团迷雾。 “六哥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老九开口。 墨白转头过来,看着他,语气平淡:“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能想得通,不再执迷不悟,那将来,我们之间的日子或许都能好过一些。” 老九看了一眼真人,随后指着自己的脖子:“朕的性命随时都捏在六哥手中,还哪里来的今后?” 墨白摇头:“所以我说就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信我,我对皇位无奢望,又杀你作甚?这皇位上坐的不管是大哥、三哥还是你,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区别,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能够支持我抗蛮就好。” “抗蛮?”老九不置可否的问道。 “对,我之所以不放权,只是为了能够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抗蛮不出问题。否则,当你今天要放弃苏北,要动方有群,我要强行反对你的决定,你会听吗?我身上这满布的箭伤,已经证明了结果。” 老九道:“六哥,你不觉得讽刺吗?朕身为一国之君,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不臣,甚至随时能够威胁朕的性命,说白了,你就是让朕当个傀儡。” 第634章 你认不认? 面对老九的质问,墨白摇头:“抗蛮这件事,本就是国朝的当务之急,本就是你身为国君必须去做的事。我要打旗蛮,说到底,也是在为国朝和你冲锋陷阵,除此之外,朝政诸事,我一概不插手。或许,你不用将自己视作傀儡,换个角度去想,未必不能将我视作一颗对你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六哥,朕虽年纪不大,却也不是三岁孩子,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到如此愚蠢的地步。抗蛮的确是国朝的当务之急,也是朕必须去做的事,但不论是抗蛮,还是其他,都应该由朕的意志做主,而不是由六哥你说了算。” 老九不以为然,当即讽刺道:“否则,朕空坐在这皇位上,一切只能听你的,稍有不合你意,便性命难保,这不是傀儡,又是什么?六哥,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够在这种情境之下,不但不反抗,还心甘情愿的被人当做傀儡,任由摆布吗?” 对于老九的讽刺,墨白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看着老九那张因情绪不稳而发青的脸,缓缓道:“你说的对,但凡国君,肯定会希望拥有威服四海之无上权威。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位皇帝真正做到了?说到底,这权威,并不是你现在屁股底下的那张龙椅赋予你的,而是要根据君主的能力、文臣的谋略、将士的勇武,等诸多国情一起决定的。” 说到这,墨白紧盯老九的眼睛:“如今国情是什么样,不用我多赘述。现在的你,能勉强坐到这张椅子上,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却口气如此之大,想要一切都以你的意志做主,你凭什么?就凭你那根本还上不得台面的能力吗?” “我……”老九闻言顿时面色一红,就要愤而开口。 墨白却直接打断他:“你不用着急,我知道你不服,先前我既然说了,我们兄弟俩之间得有个交代。那今日你想听的、不想听的,我都会说。至于最终,你服还是不服,做什么决定,就看你自己。” 老九与墨白对视良久,胸膛起伏不定,但最终还是摄于墨白的威势,移开目光,不再看墨白,以维持他的骄傲,同时道了一句:“好,朕便看看六哥究竟有何指教?” “你口口声声,容忍不了我这不臣之辈,主要就是你不愿认错,想要给你今日的冒险一击,找借口说服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吧。”墨白问道。 “这不是借口,事实本就如此。成王败寇,今日朕输了,却并非是错了。”老九摇头道。 这时候外强中干的老九,在墨白眼里真的就只如一个负气的孩子般,没什么威严可言,墨白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过身,不再看他,却开口道:“行,就站在你的角度,你想要除掉我,可以。甚至说实话,你能够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今日我虽受万箭穿身,但其实心底里,对你有这份魄力,能顶着巨大压力,能下这个决心,还是比较欣赏的。” 这话一出,坐在一边始终不曾插口的真人和太后,都不禁微微一愣,看向墨白的背影,有些诧异。 老九更是整个人一怔,他已经做好了被墨白奚落的准备,却没想到墨白居然会这么说。 三人目光都聚集在墨白身上,却只听墨白又道:“但是,你终究还是太嫩了,只有勇却无谋。你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动手时机,我问你,今日你若杀了我。有没有考虑过方有群的想法,要知道,我是因要保方有群,才遭到你的毒手。”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转身,直视老九:“军阀一旦得知消息,他们定然要借此良机,借此事去拉拢方有群。你敢确保方有群不会为了自保,投了军阀吗?一旦这位军方实权元帅叛国,会造成怎样恐怖的后果,你敢想吗?” 老九脸色难看,嘴唇翕动,却无一个字吐出,他杀墨白时,根本没想这么远。 墨白却不理他,步步紧逼:“退一万步说,就算方有群够忠诚,军阀拉拢不了他,必会借机鼓动其麾下将士,众将士一旦获悉,岂能不立时哗然,战场兵变,将比方帅叛国的后果还要严重,届时朝廷能镇压吗?” “再退一万步,这支军队不作乱,士气也必然低迷,旗蛮必趁我军心不稳之际,大肆进攻,拿下苏北。这倒是能如你的愿了,可你敢想一想,这群打了败仗的兵士,该如何安置吗?这时候的他们,对旗蛮恨,对国朝恨,这支在刀山血海中杀红了眼的大军,心怀巨大怨气之下,只要稍加鼓动就会成为比旗蛮还要可怕的乱国之军,这后果你承受的起吗?” “更别提,还要军阀如虎狼一般侧视,会想方设法收编这只军心不稳的大军,就如当初我斩了梅清风,道门大乱一样,他们会张开血盆大口,不将这只军队吞噬殆尽,决不罢休。届时国朝会坐视吗?肯定不行,必然要和他们起争斗,先帝不在了、本王也死了。国朝就你一个幼君,还被胡庆言权重朝堂,他们会怕你吗?” “到时候,他们必然不会怕你,以你的性格能忍受别人轻视吗?恐怕不能,联合抗蛮将成为一张废纸,搞不好还会内战再起……” 说到这里,墨白不再说话了,停顿了好久,才看着在座三人,均是惨白一片的脸,对老九道:“你能承受得了这后果?不,不谈承受,恐怕就是想一想,你都得腿软。” 老九一双手握着拳头,身躯再次开始颤抖,一掌惨白的脸抬起,望向墨白,眼中有着强烈的不甘,却又说不出话来。 在老九的注视下,墨白再次转身背对他:“杀我没错,时机选错了,如果将我换成你,想要杀明王,有两次机会。” “第一次,是我刚回京时,那时我还不知道先帝已故,没有丝毫准备,如果你有足够魄力,应该在我进宫之后,就立刻动手。虽然杀了我,会让道门重新乱起,给国朝增添太多麻烦,但那时杀了我,也不是没有利处。当时可以借斩我之威,威慑朝纲,宣布新帝时代到来。同时又能借先帝大丧之轰动,来淡化斩明王的影响。” 老九闻言,眸中闪动,似乎在思索墨白的话,不一会,眼里出现一抹深深懊悔之色。 而一旁太后却是脸色瞬间沉了,她瞪着墨白背影,很想呵斥让他住嘴,哪有教别人杀自己的? 至于真人,则是闭上了眼睛,唯有他清楚,即便当时动手,也没用。 外人不知道,真人难道还不知道,墨白对先帝之死,从来都是最清楚的一个。 真人就不信,墨白既然想到了新君可能对他下手,会没有半点防备? 墨白的声音继续传来,依然那么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帮助老九考虑杀自己的事:“第二次机会,是玉清等人来京觐见,我和道门数尊大打出手的时候。” 随着他的声音,老九和太后不自禁的想到当时情景。 墨白的声音继续:“这一次机会比我刚进宫的时候还要好,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以雷霆之势,当着玉清等人的面,将我除掉,再用我的人头威慑玉清等人,说不得连道门之乱也避免了,只要玉清等人当场不敢反,接下来再下功夫,未必就不能用新帝的身份,和道门展开合作。毕竟玉清等人主要是忌惮先帝对他们的仇恨,只要你表现足够的善意,未必不能让他们接纳。” “不对吧。”忽然太后开口了:“皇儿似乎漏算了,当时先帝大丧的事还处于封锁状态,玉清等人来时,皇儿已经有能力随时公布消息,国朝若对你动手,怎能防止你出事后,消息不外传?” 太后明显是想帮墨白,或者说,是反驳掉国朝能杀墨白的可能。 却只闻墨白轻描淡写道:“如果是我,先帝大丧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封锁的必要,不管封不封锁,最终该作乱的人还是要跳出来的,斩杀明王是件大事,是可以与先帝大丧相互影响的,众军阀眼中明王的威胁很大,突然传出国朝斩了明王,反而会分散众军阀的注意力,让他们将目光放在没有了明王影响的道门上,这样其实也是为国朝减轻了一定压力。至于道门会如何乱,只要玉清等人还在宫里,还在陛下手上,主心骨抓住了,些许乱象,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太后听完墨白的话,顿时气的身躯一颤,狠狠盯着墨白,咬牙想道:“你作死啊!” 殿中静了下来,老九再也吐不出声音,他垂下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真人和太后都能想到,这时候的老九怕是悔不当初了,若是按照墨白所言,当时如果动手……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两次机会,你都没看见,或者说你都有想过,但最终却都没敢动手,一直到了今日,我已经稳住了局面,和道门的关系越发紧密,与胡庆言也有了一定交情,对朝堂有了些许影响之后,你却偏偏用一个最不能用的理由,最不能动我的时机,动手了。” “更关键的是,你动手就动手,结果四处漏风,没一样是按照你的预估发展的,最后一败涂地,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没保住。”墨白侧过身,靠在窗台上,望着老九:“老九,你自小聪慧,但终究年纪还小,磨练不足,这一点,你认不认?” 第524章 傀儡皇帝 “是,朕承认这次动手,考虑的是不够周全。可这并不能说明,朕能力不够,朕今天之所以输了,不是选择的时机不对,只是实力还不足而已。” 老九被墨白一番话刺激了,可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能力不足的事实,这一刻,连对墨白的恐惧也放下了,怨愤反驳道:“朕不是输在能力不足,而是朕根本就没其他选择。朕想过继续隐忍,甚至连苏北都决定放弃,只为登基之后,能够更顺利的树立威信,整顿朝纲。可是你偏偏要从中作梗,根本不给朕半点发展的机会,朕除了放手一搏,又还能怎样?” “你这话,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该说的吗?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小时候,玩些幼稚游戏?你搞清楚,就算你是皇帝,也没有权利让你的敌人让着你,更不可能等你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再与你一决雌雄?你所谓的能力,就是这样体现的?”墨白眉头皱起。 “我……”老九一怔,随即陡然面色通红:“朕非此意,不过老天太过苛责于朕而已,朕不是败在能力,而是天意。” “天意?”墨白眸光微冷:“你和我论天意?” 墨白语气突变,让殿中三人都立刻感觉到了,全朝他看来。 墨白却是垂下眼眸,好一会,才低沉开口:“你从小生活在宫中,自小锦衣玉食,冷热有下人服侍,病有太医诊治,学有名师教导,出入更有文臣武士想伴,即便是登临大位,亦有先帝为你扫平障碍,铺就后路。这样的条件,你什么成绩都没能做出来,到现在,冲动无脑的一拍脑袋就要向我动手,结果输了,不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反而将责任抛给天意。” 老九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墨白却豁然抬头,声量陡然提高:“你不止是能力不足,你连正视失败的担当都没有,这样的你若不败,才是没有天理。” “成王败寇!”老九身躯颤抖着闭上眼睛,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墨白声音却越发低沉:“你在其他人面前或许还可以哀叹命运不公,可在我面前,你没有资格哀叹?你我同是皇子,你在宫里锦衣玉食,受到陛下怜爱的时候,六哥又是怎样走过来的?” 话音落地,老九身躯还是不免一震,他很想睁开眼睛去驳斥墨白,然而数遍心思,却根本没法去反驳一句。 一旁真人眼神在新君与墨白身上转了转,也不由垂下眼眸,心底一声轻叹:“的确,若论天意不公,明王才是最有资格哀叹命运的人,新帝确实没资格在明王面前提命运。” 太后却是听着墨白这话,眼眸顿时一红,有泪珠滑落脸颊。 墨白没看其他人,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有件事,我原本是准备忍一辈子,直到进棺材也不吐露半个字的。但,既然你要哀叹命运不公,那看来,我有还要让你清醒清醒,让你看清楚,老天究竟对你怎样,对我又是怎样,你今日之败,究竟是老天对你不公,还是你自己无能。” “朕洗耳恭听!”老九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 太后也擦了擦眼角打起精神,想知道墨白究竟要说什么? 然而,一旁真人却是忽然开口道:“殿下,有些事既已过去,又何必重提,当年诸多事,诸多人,都乃无奈为之,如今先人已去,又何苦再翻旧账?” 真人这突然的话,让得在场几人均是一怔。 真人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插过半句话,就算墨白对新君连番无礼,以兄弟相称,更是言语攻击,真人也只是看着、听着半句不插言。 这时候却突然插言,让得太后和老九,同时意识到,墨白可能要说的事情,确实非同小可,她们二人甚至瞬间就想到,这事或许还要涉及到先帝,所以才让真人都忍不住开口阻止。 墨白目视真人,稍微沉默了下,还是下了决定,说道:“今日我不把话说透了,怕是九弟是不会心服的,他若还要执迷不悟,那结果,真人是知道的。” 真人闻言,发丝震动几下。 他当然知道,明王现在和新君是在进行最后的交涉。 两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王已经收不了手了。 若今日与新君达不成协议,那么明王和新君,恐怕就要有一个人走不出御书房。 老九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深吸一口气道:“真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朕既然已经输了,不过即便朕输了,也不代表六哥赢了。六哥想让朕做个傀儡皇帝,朕便拭目以待,看六哥究竟如何说服朕?” 真人闻言,看了满殿中人一眼,最终没再多言,又闭上了眼睛。 太后和老九的目光则对准了墨白,墨白轻吸一口气,没看老九,却是看了一眼太后道:“母后,今日波折至此,您也应该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如何?” 太后想也没想便摇头:“你不必顾忌本宫,你们兄弟两人闹成这样,本宫都受着了,又还有什么不能受的。” 见状,墨白也没再多说,只点点头,又看向老九,沉声道:“老九,七年前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想必当初六哥大婚时发生的一切,你应该也是知道一点的。” 老九闻言,微微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六哥为何远走明珠,一消失就是六年,这六年间,六哥明明没死,却偏偏不与国朝联系?”墨白又问。 这话一出,太后眼皮顿时就是一跳,老九默然不语,只盯着墨白,等他下文。 墨白又看了一眼太后,见她眸光突然垂下,不再看向自己,顿知她心里或许多多少少总是有点猜测的。 略微沉默,墨白才缓缓道:“当年,我大婚之夜,被上清山击伤的事,我就不赘述了,基本与你们了解的差不多。不过当我躺在病床上之后所经历的事,恐怕知道真相的人,这世间超不过一掌之数。” “真相?”老九和太后同时瞥了一眼真人,却见真人并未睁眼,也没出言否认。 太后再次垂下眸子,老九则看向墨白。 墨白没看他,只继续道:“当时,陛下派了丹师去为我治伤,丹师查探过后,告诉张邦立,我伤势过重,他无能为力,恐活不过月余。其实当时我伤势的确很重,但并未到了必死之局,只是那位丹师实力有限,害怕治不好我担上责任,所以不想接这差事。” “张邦立将此事汇报给先帝,当时先帝担心因我死在上清山手中,会让国朝和道门因此事彻底崩裂。先帝害怕走露消息,也不再换实力更强的丹师为我诊治,而是命那丹师以秘法点燃我残余生机。” 说到这里,墨白抬头看了一眼老九和太后,轻声道:“若施以此法,我则可出现回光返照之象,不过却只剩三天命,三天过后,便是神仙下凡,我也无救了。” 太后的脸色顷刻间一片惨白,相反,老九却反应不大,只是随着墨白的话,想着当时的情境,觉得若是如此,先帝这般做,也算正常。 墨白继续道:“随后,这丹师便施以秘法,我果然状若无事,出现在人前。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我三天后终究是要死的。所以,先帝命我立即出京,并且在路上安排了一场刺杀,企图让我从此消失世间,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当时梅清风有将明王妃许配给其孙的意思,明王妃已经嫁给了我,只要不确认我的死讯,明王妃就没法改嫁,所以先帝才大费周章,安排我在路上出事,如此可一举两得,既不让我死在上清山手上,又能拖住林家与上清山的联姻。” 说到这,墨白嘴角莫名浮现一丝笑意,低着头道:“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当时丹师与张邦立对话时,本该昏迷的我,却是提前醒了过来,听到了这一切。当时更没有人知道,本来一无是处的我,其实在民间就已拜师学了医道,以至于一切出现了意外,我获悉了一切。” “可当时我就算知道了这一切,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反抗,当时我根本不敢告诉先帝,我听到了一切。先帝已经信了丹师的话,认定我必死无疑,不可能因我的哀求就改变主意。甚至一旦知道我已经获悉实情,恐怕不但不会容我自救,反而只会立刻强行控制我,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危急之下,还好我府中家仆阿九忠心耿耿,助我破坏了丹师的秘法,得以存续一丝生机,后来,我进宫的时候,还是借机求了先帝,请他给我换一位丹师诊治。先帝果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不愿界外生枝,让这件事再多一个人知道,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先帝的安排下上路了,可是连先帝也未曾料到,他计划周全的事,被林氏察觉到了,林氏也不想明王死在上清山手上,所以暗地里将计就计。当我上路之后,国朝安排的刺杀还未展开,林氏的杀手反而先到了。林氏要杀我的原因,也很简单,还是为了林家与上清山联姻,不杀了我,明王妃是绝对无法嫁到上清山的。国朝希望我消失无踪,而林氏却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刺杀之下。” 说到这里,墨白问老九:“我被逼无奈,为了自救,不得已在重伤之下,服下了先师留给我的一粒爆发潜力的丹丸,斩了那道师。杀了那批刺客后,我最后一口生气也几乎耗尽,当时,我几乎无路可走,经此出手,先帝那里肯定能察觉到我早已获悉他们的计划,杀子之事,这种丑闻,恐怕便是先帝也难以面对。我性命垂危之下,先帝若为了声名,再杀我一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国朝是肯定不敢回去了,上清山已经和我结仇,见我能为,定然也要坐不住,派人除掉我这潜在威胁,也绝不是什么怪事。林氏为了和上清山联姻,要杀我的心,就更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包括你在内的诸国朝皇子,原本我一无是处,对你们没有威胁。如今我显露能为,你们身后的势力怕也不会将我视为心腹大患,说不得也要派人对我下手。” “我垂死之身,顷刻间便四面皆敌,处处死路。” 墨白声音很平静,太后那里却是早已泪流满面,老九沉默不语,真人仿若睡着了,再不吭声。 “老九,你和我说天意,说命运不公。却不想想,你我同是皇子,我还是太后嫡出,身份原本比你更尊贵。你在暖阁里,被先帝教导为政之道的时候,我在面对满天下的追杀。” “你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在北河省的一间幽暗小屋内,生死命悬一线的同时,还要躲避满天下的追捕。” “你在夜里欣赏歌舞的时候,我在明珠省的一间小客栈内,因为伤重,忍不住咳嗽,而被隔壁房客怒声训斥。” “你在与人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在为了挣些救命的钱财,不得已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在路边摆摊,当赤脚医生为人治病。” “我赤手空拳打下明王府的基业,你又做出了什么成绩?可最终,我却依然无缘皇位,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被先帝赐予大业。就这般,你还和我谈天意,谈命运?你凭什么不服?” 墨白每说一句,老九的脸上的血色就褪下一分,墨白的话,完全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输给墨白,他根本就没有半分资格提命运,撕掉他强撑的骄傲,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真的能力不行的事实。 “作为一个君主,该有的担当还是必须有的,败了就得坦然接受。天意已经足够眷顾你了,今日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不是你六哥,你败了这一局,连听我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你的人头早已落地。我和你说这么多,并非当真不敢杀你。是,我杀了你,我也坐不上皇位。但那又怎样,我坐不了,其他皇子能坐。” “今日我不杀你,不是我不能杀,而是不愿杀。和你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想通,不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底,非得视自己为傀儡。事实上,就你现在的本事,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你也不可能拥有你梦想中的无上权威。与其活在梦中,倒不如脚踏实地,多学一点本事。你可以恨我不臣,但你必须得承认,目前你的能力的确还不成熟,所以,即便你再恨我,我也不可能将抗蛮一事,交由你做主。”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今后还是否要继续与我为敌,你给我个答复吧。” 老九呼吸粗重,艰难抬头:“朕现在答应你,你就能信?” 墨白摇头:“你出手了,并且败了,当然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这把椅子可以继续由你来坐,但在抗蛮胜利之前,你只需要多听、多看、多学就好。如果你答应,今日的事便就此了结。你若不愿,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老九自嘲的笑了笑:“抗蛮胜利之前,六哥这是给朕一个希望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你不是始终认为自己是有能力的吗?我能从无到有,打出今天的局面,你如果真的自信,也可以试一试,活着未必就没有将来。”墨白道。 老九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很想站起身来,从容赴死,维持自己作为帝王最后的骄傲。 但自古艰难为一死,他才十几岁,哪里能够那么从容? 活着,才有希望。 但是墨白下一句话,又让他心底一凉:“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不是每次都可以输了重来,今日你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但若还有下一次,我可以明确答复你,如果你再败了,天上地下再无人能救你。” 第636章 解开心结 和太后一起出了御书房,送太后回中宫的路上,母子二人都未开口。 墨白知道,六年前的事讲出来后,对太后的刺激很大。 她这一辈子是属于宫里的,即便与先帝生疏多年,但在她心底,先帝依然是她一生归属。 如今她亲耳听闻墨白一去六年不归的真相,确实很残酷。 如果先帝还在,太后还可以去质问先帝,有个发泄的渠道。 可现在先帝已经亡故,太后连个发泄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中宫之后,太后终于开口,红着眼对墨白道:“皇儿,当年你临走之前,曾来宫里向我告别,那时你为何不告诉母后真相?难道你连母后也不肯信?” 墨白笑笑,扶她坐下,回应道:“儿子自然知道,就算这天下所有人都想害我,至少母后是绝不会害我的。” “那你当年为何不说,若母后知道实情,便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让你受那么多年苦。”太后泪流满面,颤声问道。 “母后不必为这件事太过伤心,不管怎样,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墨白故作轻松。 “本宫能不伤心吗?当年你来向本宫告别,想本宫抱怨先帝,本宫当时什么都不了解,竟还教训了你一顿,你可知母后此时回想,心里有多疼?”太后哭道。 老宫女站在一旁,她之前并未在御书房,现在根本不知道这母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见太后神情悲伤,还以为是今日的宫中大变所致。 此时才发现,似乎另有因果,一时间看太后伤心至此,连忙劝慰,却不得法,只能抬头看向墨白求助。 墨白正色道:“母后不必为此自责,当年的事,包括儿子在内所有人都在刻意瞒着您,您不知真相,自然也就帮不到儿子,这件事不是您的责任。” “本宫就想问你,先帝瞒着本宫还说的过去,你为何也要瞒着本宫,你难道还怕本宫也和先帝一样,不但不帮你,还逼着你去死吗?”太后悲愤道。 墨白摇头:“母后误会了,当年来见母后时,其实儿子是有想过将此事告知母后的,但后来还是作罢了。一来,当年儿子顽劣,即便说与母后听,母后恐怕也难以置信,说不得还会误会儿子是不想去明珠,故意编造谎言。” 时移世易,当日之明王,与今日之墨白在人们印象中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太后听闻,泪眼微征,回想起当年墨白其实有向她抱怨先帝不公、怒斥庸医无德无术。 当时太后并没有多想,只当墨白受了此番打击,心怀怨愤,口不择言,还曾严厉教训他了一顿。 如今想来,太后只觉心被揪成一团,越发悔的厉害:“是母后的错,都是母后的错。” “母后无需自责,这怪不到您,有这般结果,也都是儿子自找的。儿子当年从民间归来,心怀怨愤,觉得父皇母后不该将我遗落民间受苦多年,故而每日里故意生事,以发泄心中不平,闹得自己在京中声名狼藉,若非如此,也不会令得母后对儿子失望不已。”墨白安抚道。 “皇儿,你糊涂,怎能生出这般想法?纵使你再顽劣,那也是母后亲生骨肉。你若肯将真相说出,涉及你生死之大事,母后便是再不信你,也不敢拿你性命开玩笑,无论如何也是要严查一番的。”太后不住摇头,越发泪流不止。 “母后说的是,儿子后来细想,也觉得这般想法不该,不过之后却还是决定瞒着母后。这件事先帝已经下了决心,即便母后去质问先帝,先帝又岂能承认?最终也不过是再派太医过来,向母后证明儿臣确乃无事生非罢了。”墨白轻声解释道。 可太后却不愿意接受墨白的这个说法:“皇儿莫非以为母后就这般愚蠢,若知真相,知晓其中轻重,母后又岂敢去惊动先帝,定会先想办法秘密请太医来为你查探清楚。” “当时先帝已经下了决心,为了防止意外,不知有多少眼睛再盯着儿子,母后想请太医来,必瞒不过先帝耳目,最终您听到的诊断,也只会是先帝想让您听到的,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如此一来,反而会让先帝知道,儿臣已获悉实情。我唯一的活路,便是敌明我暗,能料敌先机,手中还下辖仅有一点反抗能力。若是连这点都失去了,那处境将更加危险,当时儿子已如惊弓之鸟,实在不敢再有任何冒险。” 墨白的声音落下,太后终于还是无声沉默了。 她心中有伤痛,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事实上,墨白方才所说的一切,她很清楚,都不是虚言,墨白即便告诉她,最终怕也还是逃不出这个结果。 老宫女站在一旁,到这时,总算是听懂了太后与明王母子在说些什么,面上已是大惊失色,站在一旁看看伤痛不已的太后,又看看满脸平静的明王,嘴唇翕动,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儿子现在能够将这件事平静讲出来,就证明儿子已经释怀了。先帝当年的确有负于我,但他临终之前,不会不知道,我会成为新君的大敌,但最终却又留了我性命。这恩恩怨怨,便随着先帝故去,埋于厚土之中吧。儿子已经不计较了,只望母后也千万莫要为此事伤怀,不管怎么说,儿子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而且若非当年经历这些事,儿子也许这一生都会平庸度过,明王府也不会有今日之气象,这一切只能说是因缘际会,自有天定,不管是我还是您,都只能看开一些。”墨白声音诚挚。 老宫女站在一旁感激的看了一眼墨白,随后终于出声:“娘娘,殿下说的是,老奴您在这宫里数十年光景,也目睹了多少荣辱兴衰。其中因果多了,要事事追究的话,其中不知埋藏了多少恩怨纠缠。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如今娘娘还能安好,殿下还能安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经二人安慰,太后沉默半晌,终是慢慢止住泪光,点了点头,又看向墨白:“皇儿能够这般想,母后何尝不欣慰。” 墨白站起身来,笑了笑:“母后放心便是,儿子这些年来,生死见得多了,也就慢慢看淡了,这些年修道,也有些长进,不至于会苦苦执迷一事,不肯放开。” 说到这里,墨白长身一礼:“母后,宫中经此一变,定生波澜,儿子还有许多事忙,便先告退了。” “且慢!”太后叫住他,忽然道:“皇儿,你真的想清楚了,真让老九继续执掌皇权?” 墨白点头:“国朝已经经不起折腾了,真要再换一个皇帝,绝非小事。老九毕竟是先帝指定的继位人,可算名正言顺,就这般,他登基之路,也是险峻重重。如果换一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国朝生出更大的骚乱,皇权也会越发式微。而且就算换一个皇帝,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与我为敌,到时候我将更加难办,皇帝总不能一个接一个的换,所以,只要老九能不再乱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老九能信吗?今日你们已经刀剑相向了,他是被你逼着服软,怎会甘心?你留下他,迟早后患无穷。”太后担忧道。 “母后不必担忧,这些我心中自是有数的,对于将来,我不会不做防备。”墨白道。 “那你今日给母后一个准话,对于大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太后不绕圈了。 墨白沉吟片刻,轻声道:“还没想好,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事实上,我现在空想再多也无用。旗蛮不败,我就坐不上皇位。军阀对我忌惮太深,一旦我坐上皇位,他们必然不会尽心帮我打旗蛮。唯有先消灭了旗蛮,没了外患,进入内战阶段时,我才能视情况作出考虑。” 太后点点头,沉默一下,又忽然低声问道:“皇儿,你给母后交个底,今日禁军、内卫、朝臣之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白沉默,不答。 太后也没逼迫,换了一种问法:“母后就想知道,这宫里宫外,你到底能有多少把握?这不止事关你成败,更事关你生死。” 今日之所以能够逼得老九慑服,便是老九倚靠的禁卫、内卫、朝臣,均有叛变。 老九根本判断不了,墨白究竟对宫中掌控有多深,所以不得不妥协,再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墨白即便在宫中有所准备,也应该不至于完全掌控,否则他身上的箭伤又如何解释。 太后正是出于此担心,从表面上看,宫里大部分禁卫依然还是听从皇命的,更别提外面还有京畿营,如果墨白这一次只是侥幸逃得性命,那一旦等老九摸清情况,必然要再斩墨白。 “母后不必忧虑……”墨白道。 话没说完,太后便打断:“本宫要听真话,事到如今,动辄灭家之祸,你不让母后知道实情,心中有所准备,母后只会更不安,根本不知今后到底该拿什么态度行事。” 第637章 兰妃自尽 墨白闻言想了想,觉得皇后说的也在理,沉吟半晌,终于是苦笑一声道:“那您就只管自在些,您越自在,在外人看来,我的底气就越足。老九经此一役,短时间内,是不敢大动干戈的,有这时间,我会趁机准备些自保的本钱,今后就不会再如这次般狼狈冒险了。”墨白终是缓缓道。 此话一出,太后和老宫女的脸色却是当即大变。 这明摆着就是告诉他们,其实今日,墨白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底气,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你……怎的如此大胆?”太后声音压到最低,手指着墨白,大惊失色。 “正如老九那句话,已经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我除了兵行险招,震慑朝局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路走。”墨白倒是平静。 太后和老宫女对视一眼,二人想想都怕,若是老九壮着胆子再赌一局,现在只需一声令下,恐怕整个中宫都要顷刻被打成虚无。 太后深吸几次,才终于收起惊慌,看着墨白,脸色几变后道:“不行,太冒险了,不能赌老九的胆量。” 说到这里,太后望向墨白:“皇儿,胡庆言既然请我垂帘,要不然我便当真听政,如此也可以掣肘老九……” “切切不可!”墨白想也没想就摇头:“母后切莫以为胡庆言是真想让您听政,他请您出来,不过是为了压制新君,在请您出来之前,他根本没有料到,我会翻手之间将老九给镇压了。到此刻,他防的已经不是老九,而是我。您若当真听政,最先感受压力的,不是老九,而是胡庆言。这老家伙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很不好对付,现在我们要想宫中不乱,就不宜和他为敌。” 太后一听,眼神闪动几下,又颓然坐了下来。 墨白苦笑道:“母后,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经此一遭,险些鸡飞蛋打,石破天惊的局面后,所有人都只会心有余悸,暂时隐忍,再没有一个人敢乱来的,只要给我时间稳住局势,下次再翻脸的时候,我便绝不会如今日般,只能冒险一博。” “你……唉!”太后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也只能一叹,听之任之。 …………………… …… 御书房。 老九坐在上首。 而胡庆言、瞿国昌、德王、张邦立四人,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首,俯首于地上。 明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他给了时间,让老九与这四人单独对话,看现在的场面,表现出的有几分君辱臣死的意思。 墨白心知,他们应该已经清楚现在的局面了,也知道了,明王与陛下最后达成的谢意。 “诸位,都起来吧!”墨白负手绕过跪地的四人,直接站到了老九桌旁。 四人闻言没起身,却是低着头与身边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站在陛下身边的明王,最后又看看老九,再次俯首下去。 这副姿态就很有趣了,之前老九没和明王干这一仗,没败之前,都没见他们对老九如此恭敬。 如今老九输了,他们反而表现的如此忠贞,大有宁死不从明王的意思。 墨白见他们如此,面色却丝毫不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老九。 老九面色顿时青红交加,眼神与他对视,双手握起拳头,但最终,还是浑身力道一松,微微闭眼道:“诸公,都请起吧!” 随着这一=声,跪地四人中,胡庆言、德王与瞿国昌都缓缓爬起来,低着头退到一边战好。 却唯有张邦立依然跪伏不起,顿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身上。 这一次,墨白皱了皱眉,盯着张邦立的眼神微冷,对张邦立这个人,他本无杀意,这个人对国朝还是忠诚的,做事也勤勤恳恳。 之前他杀了那刺客,墨白忍了他,但这时候,关系到今后大局,如果张邦立还要作梗,那不论墨白想不想,恐怕都不能再留他了。 见墨白眼神微变,忽然一道劲风凭空出现,张邦立整个人直接从地上飞起,落到了德王身边。 所有人都目光一转,看向坐在角落里,真人收回手中浮尘。 张邦立也回过神来,还以为是明王出手了,结果发现是真人,微微一愣后,转头看向明王与新帝,最终苦涩一笑,缓缓起身,不再坚持了。 他发现,自己再坚持没有任何意义,连真人都叛了新君,他若固执,恐怕要冤死在此。 这时候他是不怕死的,但他不得不想,如果自己死了,新君只怕更无依靠。 时局复杂,人心也复杂。 曾几何时,在新君面前极力维护明王的张邦立,此刻竟又成了一心维护新君的重臣。 墨白不再看张邦立,沉吟一下,对着四人开口:“今日本王宫中遇袭,诸位可查出作案之人?” 老九闻言,豁然站起身来,怒目看向墨白:“明王,朕已经如此忍让……” 墨白平静转眸,看向老九:“陛下,你有不同意见?” 殿中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老九望着墨白的眼神,从愤怒,到凶狠,再到恐惧,最后哀求。 殿下四人皆看着这一幕,最终包括瞿国昌在内,都没有站出来。 “明王,此事能否……”老九最终还是没敢暴起,语气软了下来。 却是没待他话说完,忽然张邦立越班而出:“陛下,臣有话说!” 张邦立打断了老九的声音,令得众人全望向他。 张邦立恭敬跪下,低着头沉声道:“陛下,宫禁之中,擅调禁军作乱,此乃谋逆之重罪,臣认为,当严惩以正君威!” “张邦立!”老九满心的怒火顿时爆发,指着张邦立大骂道:“朕如何做,何时轮到你说话?” 张邦立跪伏,身躯微颤,却是一声不吭,没有解释。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明王摆明了不罢休,新君也摆明了不敢硬顶,既然如此,张邦立跳出来,看似在帮着明王说话,实则却是在帮新君解围,不想他当众受辱。 胡庆言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九,再看看站在他旁边皱眉盯着张邦立的明王,心中长叹,不着痕迹的微微摇头。 德王见老九被怒气冲昏头脑,他犹豫了一下,也终是站了出来:“陛下,总长言之有理,老臣附议!” 他站出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场中人,他的立场是皇室,自然也不愿见这两位皇家中人,在众臣面前闹的难看。 最终受辱的还是皇室,被轻贱的也还是皇权。 老九见德王也跳了出来,露出惨淡一笑,看向胡庆言与瞿国昌,最终目光落在瞿国昌身上:“国公,你什么意见?” 瞿国昌一张老脸早已苍白若纸,缓缓抬头看向老九那惨淡的面容,心中大痛,却是最终出班跪伏:“臣……附议!” 老九仿若受到重击,指着瞿国昌,手指颤抖几下,最终一屁股坐倒在龙椅上,闭上眼,再不发一言。 然而,这时,胡庆言和明王的眼中却是忽然同时闪过一道光泽。 胡庆言低头不语,而墨白却是瞥了一眼老九,心中顿时了然。 方才,他还真以为老九是愤怒冲昏头脑,如今却才发现,这位原来根本就是在做戏啊! 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愤怒,分明就是给大家看的,最重要是给瞿国昌看的。 兰妃是瞿国昌的女儿,老九若不表现的这么愤怒,直接就放弃了养育他的兰妃,必然要被众人视作无情冷血,不值得卖命之君。 瞿国昌更是要为此寒心,瞿国昌可以说是目前唯一还能让老九有所寄托的人,毕竟他是老九的亲外公,肯定不愿见到老九落得如此局面。 老九要东山再起,免不了还需瞿国昌鼎力相助,所以他才让瞿国昌表态。 瞿国昌自己都表态了,自然也就怪不到老九头上了。 墨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老九的些许小动作,他无所谓,他也没指望老九能真的服服帖帖,只要老九不敢真的明反就行。 胡庆言站在一边,想逃,墨白却不放过他,直接看向他道:“阁老,之前听你说,元凶已经查清了是吧。” 胡庆言的胡须猛然颤动了两下,低着的头面露一缕苦笑,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低调,明王也不会忘了他的。 他站出来,就必定要越发得罪新帝,但没有办法,只能出列,声音苦涩道:“回禀陛下,经查,此次禁军作乱,刺杀明王殿下与道门真人大尊,乃是兰太妃盗用了陛下令牌,假传圣旨。” 老九和瞿国昌同时身躯一颤,却终是没有再出声。 墨白开口问道:“后宫干政,更盗用圣上令牌,假传圣旨,这是何其严重之罪行?胡阁首,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置?” “兰太妃身份尊贵,又涉及皇室,臣虽为阁老,却也不敢乱语。”胡庆言还是缩了。 “德王,你看呢?”墨白转眸看向德王。 德王抬眸却没有看向墨白,反而瞪向胡庆言,显然不满胡庆言将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还是那句话,没办法,他只得答道:“老祖宗早已定下规矩,后宫严禁干政,更兼之假传圣旨,谋害亲王,兰太妃此举,罪大恶极,当严惩以正皇威。” 这时瞿国昌忽然开口了:“陛下,兰太妃不智,犯下此等重罪,老臣身为其父,亦脱不开干系,老臣愿自请罪责,只求陛下看在兰太妃曾对陛下有养育之恩,能赐其全尸!” “砰!”老九忽然一拳砸在桌上,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盯着瞿国昌,半晌道了一句:“依你!” 说罢,直接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稍默后,也抬起脚步出了御书房。 独留四臣在御书房中,默然无语。 不多时,兰太妃面前就摆放了一条三尺白绫。 她没有喊,没有叫,只默默的看着那条白绫不语。 最后,叫来仅剩的一个丫鬟,为她研磨,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谷千芸”轻启。 随后,梳妆打扮过后,对丫鬟道:“你去看看,陛下来了没有?” 丫鬟红着眼出门,没见到老九身影,再回来时,便只见兰太妃竟已经挂在了房梁之上。 第638章 军阀反应 兰妃之死,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轰动。天才一秒记住三五第一 宫里只用了一句病逝,算是低调处理了,没有对外界做出更多的解释。 可当日宫里的巨大动静,想要完瞒住人,一点小消息都不外漏也是不可能的。 当宫中毫无征兆的突然落闸戒严的时候,包括旗蛮在内的各方势力,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异状。 只可惜,任他们如何打探,也没办法知道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宫中戒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人又根本无法靠近宫城,只能想尽办法,远远观望宫城门口。 直到明王和连尊忽然出宫,并且各方探子,隐约见到,二人出宫时有箭矢从门内射出,并且二人身形狼狈,似遇袭受伤。 这消息一传回各方势力,各势力主脑,哪里敢怠慢,如果探子没看错,那必然是宫里对明王下手了? 林华耀得到消息时,甚至连手中的烟斗都没能拿稳,掉在了地上,连忙下令,盯紧道门与明王府,稍有异动即时报来。 之后,又立马召来楚若才。 若宫里真向明王动手了,林氏这边,需要马上做出反应。 到底是立即支援明王,还是任由他们二虎相争? 站在他们的角度,明王是有利用价值的,他们希望明王和新君内斗,让国朝持续消耗,这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也正是先前,明王斩了旗蛮使臣,旗蛮震怒逼国朝交出明王的时候,众军阀会公开施压国朝,阻止国朝将明王交出去的原因。 所以,如果宫里要对墨白下死手,他们同样需要考虑,是否帮明王一把,让他不至于被国朝一棒子给打死。 楚若才还没来,林华耀捡起地上的烟斗,又含在嘴里,眯起了眼睛。 楚若才来的很快,他知道事情重要性,哪里敢有分毫耽误。 在林华耀这里,了解目前的情况后,楚若才微微沉吟便道“大帅,现在情况未明,明王和连尊已经安然出宫,二人虽有受到攻击的迹象,但目前二人都还活着。也未见宫里有追杀他们二人,很难判断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目前我们恐怕还不宜轻举妄动。” 林华耀点头,眼中闪烁,却是摇头“宫里突然拉闸,明王和连尊负伤,这绝对不是巧合,不管是明王还是连尊,这两人均非凡辈,随便哪一个,都有力敌百人围攻之力。能让他们负伤、狼狈出逃,除了宫里对他们动手,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可若宫里当真派出禁军和内卫围剿,又怎能容明王逃出来?而且若宫里真的下手了,既然已经生死相向,他即便逃出宫门,宫里也肯定要继续追杀,但如今,并未见有人追杀的迹象。”楚若才觉得这事说不通。 “本帅如今担忧的,正是这件事。”林华耀眉头紧锁。 “大帅的意思是?”楚若才一时没明白林华耀的话。 林华耀放下烟斗,皱眉问道“你有没想过,宫里是真对明王下手了,但却没能拿下明王,反而逃出了城门,这意味着什么?另外,你说的没有追杀,本帅倒是有两个猜测,一个,宫里原本是准备将明王秘密斩了,等收拾了道门之后,再公布消息。如今没能得逞,让明王逃出宫城,宫里投鼠忌器,所以放弃追杀。” “这也说不通,既然已经动手了,宫里即便不追杀,明王难道就能罢休么?与其让明王逃走,挟道门反新君,为何不一鼓作气,倾尽力,除了明王?”楚若才摇头反驳。 林华耀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也不是不可能,明王身在京中,论硬打是打不过新君的。即便吃了亏,也只能隐忍。” “若说别人吃了亏,介于形势可能会选择隐忍,但明王怕是不能,他若是隐忍的人,也不至于会逼得新君对他动手。”楚若才摇头,不认可这种观点。 林华耀也没反驳他的话,反而眼神眯起“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新君不是不想追杀,而是做不到。” “做不到?”楚若才一愣,随之便是一惊“大帅,您是说明王施展了某种手段,逼得新君不敢追杀?” 林华耀亦是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本帅也不知内情,但若真应了本帅的猜测,那我们对明王的态度,就必须改变了,这厮如果已经成长到可以在宫里与新君抗衡的地步,那咱们再想着利用他与新君内斗,恐怕就是在养虎为患了。” 楚若才闻言,心中也是即时倒抽一口凉气,他明白大帅的意思。 如果明王暗中已经能够掌控宫禁了,那就代表他随时有能力将新君拉下马来,自己登位。 众军阀还想着利用他和新君内耗,甚至还为此支持他,帮助他压制新君,那不是养虎为患,又是什么? 但镇静下来,楚若才仔细想了想后,却又轻松下来,对林华耀道“大帅,依属下看,明王应该还没有这般大的能力,若如此,他又岂会负伤而逃?他若真这般厉害,能翻手镇压宫禁,新君恐怕就连朝他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既然他和连尊都负伤而逃,反倒说明了,他没有那么强的能力。” 这话令得林华耀一怔,随之皱眉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你说的有理,那依你之见,这事我们当如何反应?” “原本是应该立刻支持明王抗衡宫里的,不过大帅方才所言,咱们也不得不防。现在明王既然还没出事,那接下来,宫里想除掉他,也应该不容易。咱们不妨便再等等,也正好看看明王的底细,等情况明了一些,再做决定。”楚若才道。 林华耀最终应允,与楚若才一起坐等京城方面的动静。 林氏这边的情况,在其他几位大帅那边也同样上演着,都是天下风云中打滚的人物,稍微看到点异样,便谨慎万分。 这一次,他们都没如上次旗蛮让国朝交人时那般,直接站出来帮助明王抵抗压力。 一个个一声不吭,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这场宫中惊变。 消息一点点的传来,当明王一直留在宫门前不走,再次进宫之后,军阀这边顿时越发懵逼了。 原本的猜测似乎有些站不住脚,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边多想了,宫里根本没对明王出手,否则,明王怎还敢进宫? 扑所迷离的情况,又得不到更多情报支持,只能眼睛瞪的更大,继续等。 直到深夜时分,明王从宫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回了明王府。 包括林华耀在内,所有势力首脑都与属下面面相觑,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好的二虎相争呢? 说好的内斗呢?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烟消云散了? 又过一阵,宫门再一次大开,众多被封锁在宫内的官员,也都出宫回府。 直到这时,众军阀旗下的探子,才终于得以出动,开始打探消息。 其实宫中已经下了封口令,但官员众多,这封口令哪里能拦得住众军阀? 众官员未必能够得知真正内情,但今日那轰鸣巨大的厮杀,他们又怎能不知,出宫时那城门上密密麻麻的箭坑他们也不是看不见。 很快,众军阀这边,终于对今日宫变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果然,他们没有猜错,新君对明王下手了。 直到天明时分,军阀这边几乎已经将情况还原了个大概。 禁军突然戒严宫禁,随后玉清那边先打起来,紧接着便是禁军对明王下死手,箭矢几乎满布城门。 当搞清楚当时的情况,连林华耀都不禁色变,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新君是真的对明王展开了必杀,没有一丝容忍。 但整件事的关键信息缺失,这场宫变的起因为何,明王又是如何在必死之局内死里逃生的,这件事最后又是如何收场的。 尤其是最后的收场,最让外界关注。 没有人相信,这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内斗,会以双方罢手言和的方式收场。 可偏偏,明王活着从宫里出来了,并且看起来,宫中真的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各过一样。 众军阀直觉没这么简单,他们必须搞清楚双方究竟是哪一方妥协了,这关乎于他们将来对待国朝的态度,以及对待明王和新君的态度。 站在军阀角度,新君与明王,哪一方强势就打压谁,哪一方弱势就帮助谁。 总之,就是要让国朝持续内耗,就是要让国朝不得安宁。 第二天,天一亮。 兰太妃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国朝对此兰太妃之死,并没有做太多叙述,只是极其低调的用了“病逝”两个字做为定论,再无多言。 然而,谁又能不知道,兰太妃之死,必然与昨日宫中惊变有着莫大关系。 很快就有各种流言在有限范围内暗中传播,其中最令人信服的,是兰妃死于后宫争斗,矛头直指太后。 关于这个说法,有两种传言。 一称,兰太妃与太后在先帝时便已势同水火,如今先帝故去,兰太妃欲晋西太后之位,太后不允并强势阻拦。因此,两位后宫之主,新仇旧怨彻底爆发,最终兰太妃不敌,被太后赐死。 二称,先帝故去,太后收揽重臣,有心锤炼听政,兰太妃身为新君养母,不愿见太后得逞,故而奋起一击,最终棋差一招,功败垂成,被太后赐死。” 。 第639章 瞿国昌不能留 这两种说法,在官宦人家很有市场,甚至很快,他们就为这两种说法,衍生了更多细节,将新君、明王、四大辅政大臣,全部囊括进这场后宫生死斗入内,各有出场,令得故事情节很快就饱满起来。 对这些流言,军阀也很是关注,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流言,新君与明王生死相向,能是区区后宫争斗可以比拟的吗? 可兰太妃之死,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度不安。 身在皇位上的新君,在宫里对明王下手,最终没成功也就罢了。 还得杀了自己的养母,来向明王交代! 众军阀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对国朝的策略,以及对明王的态度。 更是一刻不停的开始打探事实真相,他们必须知道其中细节,新君究竟是如何败的,明王又到底强势到了怎样的地步? 不高清这一点,他们寝食难安。 只不过,任凭他们如何打探,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这件事国朝封锁的太严密了,一直到三日后,在军阀们不屑努力下,最终还是探听到了一些内幕。 楚若才快步来见林华耀:“大帅,有消息了。” 林华耀本在看着公文,听闻此言,当即放下手中事,眼眸一凝,便道:“说!” “之前留言中提到太后听政不是流言!”这是楚若才的第一句话。 林华耀当即一怔:“太后听政?” “没错,事实上宫变当日,竟真有太后垂帘一事,只不过不是流言中所说的,太后收揽人心企图听政,而是当日新君针对明王出手之后,胡庆言带着内阁重臣主动请出了太后。” 林华耀听到这里,陡然面色一变,满脸吃惊:“这怎么可能?胡庆言等人竟然反了新君?” 楚若才却连忙摇头:“大帅莫急,且听属下道来,当时新君对明王动手的时候,胡庆言、德王、瞿国昌三人都还在内阁议事,禁军戒严的时候,连他们都给戒严了。事态发生后,胡庆言当机立断,去请了太后出面镇压局面。” “嗯?”林华耀听的一愣,随即有些迟疑,问道:“你是说,新君对明王下手,连胡庆言等重臣都不知情,新君没有提前统一他们的意见?” “这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属下刚听闻时,也是难以置信,但事实真是如此,新君当时在兰妃宫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突然就对明王下手了,连胡庆言等人当时也为之震惊不已。” “啪!”林华耀一拍桌面,脸上表情很难形容,好半晌才骂了一句:“荒唐!” 骂完之后,还有些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蠢货!” 楚若才见状,也是无奈,便连他初听闻,也只觉一阵无语,除掉明王多大的事,这是新君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能一拍脑袋做决定的事吗? 胡庆言权重朝堂,不先摆平他和其他重臣,统一了意见,贸然动手,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有个还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是当时新君受了兰太妃的蛊惑,一时冲动,才贸然对明王下手了,不止对明王,连道门六尊都一起镇压了。虽然还未经证实,但想来此事应该不假,若能仔细考虑一番,新君对明王下手也就算了,根本不该连六尊一起动手。” 说到这里,见林华耀不出声,楚若才继续道:“正是因为明王逃出了宫城,朝臣又迎太后出面,新君遭受内外夹击,不得已,才停止了对明王的追杀,最后更是推出兰太妃来背了黑锅,给明王做交代,这才平息局面。” 林华耀搞清楚之后,和楚若才大眼对小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得不说,当其他军阀们获悉整件事的经过之后,也无不瞠目结舌。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想过这件事会是如此荒唐,这哪里像是一个国君干的事? 不止林华耀在骂,胡刘张三位大帅均是摇头暗骂新君愚蠢,不过要说最激动的便属旗蛮了。 旗蛮那边获悉新君对明王动手的时候,那是当真激动了一瞬,满怀希望等着收明王的死讯,当获知结局后,顿时大骂老九乃是昏君,不争气。 获悉了原因,军阀这边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明王翻掌就能镇朝纲,那对他们来说,现在的局面并不坏。 新君蠢一点,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而且经此一遭后,虽然新君最终介于各种压力妥协了,但可以预见,新君和明王之间的仇恨将会越发加深。 或许短时间之内,这兄弟二人,都没有人会再敢轻举妄动。 但毫无疑问,双方之间暗地里的内斗将会更加凶狠。 这正合他们的意,当然,军阀们还是对策略有所调整的,新君战斗力明显不足,他们觉得今后或许应该调整打击对象,镇压一下明王,好帮一帮新君应对现在的颓势。 ……………… …… 明王府中。 当时,明王府诸人知道明王在宫中经历一场大变的时候,可谓是吓的一身冷汗。 一连好几天,明王府里众人都是刀枪不离身,随时准备面对围杀。 直到数日过后,依然风平浪静,陆寻义和阿九才终于得以镇定下来。 这时,明王正在练功,陆寻义领着一个人过来。 墨白睁眼,一看此人一身黑衣卫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男人。 但明王眼神何等明亮,只一瞟,便是诧异道:“杜先生?” 来人拿下斗笠,果然是杜鹃当面,只见她冲着明王拱手一礼,面上露出一抹微笑道:“连尊去了苏北,四大家又有宗师赶赴。现在方帅身边的护卫,陆长仙他们已经插不上手。我打算去苏北一趟,和连尊谈一谈,途径北河,就顺道回来见一见殿下。” “有这事?”墨白从蒲团上起身,邀请杜鹃和陆寻义在院中坐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过去走一趟,与连尊谈一谈,想必问题不大。”杜鹃说着笑了笑,说的轻描淡写,却又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有理,四大家毕竟是四大家,能力再强,也不如我们自己人用的放心。”墨白点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而问道:“你这趟过来见我,也是因为之前那场宫变吧?” 陆寻义坐在一旁,听着二人谈话,心中却在暗自琢磨。 他知道,杜鹃说的方帅那边的情况,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小事。 四大家终究是四大家,目前与明王府合作,不代表能一直不出问题,如今局势多变,谁也预料不了会出什么变故。 方帅那边,全权交给四大家,绝对不行,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明王府的人介入在内。 这样,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明王府这边还能有个反应时间。 这件事并非小事,所以杜鹃才要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 然而,陆寻义眼见杜鹃在殿下面前,根本没有细说,如此轻描淡写就自作主张了。 而殿下也只随口提了一句,并没有交代什么的意思。 陆寻义心中暗想,如果换成自己去做这件事,恐怕殿下最少是要多交代几句的,从这里就能看出,在殿下心里,他和杜鹃的能力是有差距的。 陆寻义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并没表现出来。 杜鹃点头回道:“之前听了宫中的事后,我心里有点不安,所以特来与殿下见一面。” 墨白点首,没有立刻问她想说什么,转而看向陆寻义问道:“外面怎么样?” 陆寻义答道:“这几日一直在盯着,军阀方面没见什么动静,看情况,他们应该是信了新君之所以罢手,是因胡庆言请出太后,倒逼新君所致。” 墨白闻言想了想道:“这些人没那么好应付,不要放松警惕。” “殿下放心,我会注意。”陆寻义道。 墨白这才看向杜鹃:“你说吧!” 杜鹃点头,道:“杜鹃此来,是有问题想不通,特来请教殿下,不知殿下宫变当日,为何不除掉瞿国昌?” “瞿国昌?”墨白眉头微微一皱,没说话。 陆寻义却沉吟片刻后,道:“殿下留下瞿国昌性命,是为安抚新君之用。若连瞿国昌也除掉了,新君便再无一人可信任,绝望之下,恐怕会鱼死网破,有瞿国昌在,至少给了新君一点图谋将来的希望。” 杜鹃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明王:“殿下,若让我来看,不论什么原因,瞿国昌这个人都是绝对留不得的。哪怕为此换了老九,也必须将此人除掉。” “杜先生是担心瞿国昌会泄密?”陆寻义心头快速思索,随即抬眸问道。 “二先生慧眼如炬,军阀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一清二楚,不过是坐视殿下与新君二虎相争,消耗国朝。然而,如今新君毫无还手之力,被殿下掌控在手心的真相,一旦被军阀知晓,殿下必然成为他们首要除掉之敌。” 杜鹃说到这里,断言道:“我不是担心他会泄密,而是可以肯定,此人若留得性命在,必然必然泄密,此次宫变,知情人中,太后与殿下自然不会泄密。真人也可以排除,胡庆言因为请出了太后听政,已经将新君得罪死了,如今也是没了退路,他应该也不会泄密。” “德王为了皇权威严考虑,也不会主动泄密让人轻贱皇权。剩下的就只剩新君、张邦立、瞿国昌三人。新君如今待在深宫之中,被我们重点监控,也可以排除。唯有张邦立与瞿国昌这两个人,张邦立是先帝老臣,一切以国朝为重,即便对殿下心有不满,也不会泄密,让国朝大乱。” “可唯有这瞿国昌,此人既没有对国朝大局的忠,又没有胡庆言的权,他所有一切皆系于新君身上,他必然要想办法改变如今结局。我丝毫不怀疑,他但有机会,一定会将真相透露给军阀,甚至直接出卖国朝利益,与军阀做交易,和军阀里应外合,置我明王府于死地。” “军阀知情就得朝我们下手,更何谈新君肯出卖国家利益给他们,这买卖他们必然要做,殿下,兰妃不过一个深宫里的女人,对殿下根本造不成威胁,宫变当日,殿下根本不该将杀人的机会浪费在兰妃身上。” 第640章 那是谁的人 杜鹃只是短暂停留,没待多久便离去了。 她走后,墨白陷入了沉思。 陆寻义在一旁道:“杜先生所虑不是没有道理,瞿国昌的确是个隐患,还好现在尚未出问题,我们现在除掉他还不晚。” 墨白道:“已经晚了。” “殿下担心他已将此事泄露给他人?”陆寻义问。 墨白点头:“为了自保,他肯定这么干,只要咱们动他,他安排的人就会将消息公之于众。杜鹃说的对,是我疏忽了,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现在动手已经迟了” 陆寻义想了想:“也许还不晚,我们可以先将他擒下,逼问一番……” “明知招了就死,不招或许还能有条活路,换做你,会不会招?”墨白摇头,觉得希望不大。 陆寻义脸色一顿,沉默下来。 墨白思忖片刻,道:“宫变至今,已经有几日了,瞿国昌既然没有立刻动手,便说明他还心存顾忌,没下定决心。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暂时先不要惊动他。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处理。” “是!” 墨白转眸看向他:“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禁卫营和京畿营,只要掌控了这两处,我们就能自保,吴帅那边有答复没?” 陆寻义闻声,连忙道:“正要和殿下禀报,吴帅那边答复说,警卫营的兵士,是从各军中层层挑选的精锐,只对皇家负责,不是靠哪一位大帅能够单独影响的。吴帅那边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这次在危急关头,帮助殿下打开城门,就已经是极度冒险了,若非殿下快速掌控形势,恐怕吴帅那边现在已经引起国朝怀疑了。” “若非事发突然,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启用埋伏在城门的人。”墨白闻言,面色微凝,点了点头。 “我们辛苦在宫城门前埋伏暗子,为的就是保障殿下在危急时刻,能有一条退路,殿下能够得以无恙,即便暴露吴帅也是值得的。”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没出声,事实上,早在先帝在世,墨白回京的时候,明王府就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京城,城门口,有曾任方有群亲兵的吴守城作为内应。 宫城里面,更是不敢大意,吴大帅那边安排了禁卫作为暗子,随时准备接应墨白逃离宫城。 外人都认为墨白浑身是胆,可如果没有暗地里足够的安排,墨白又怎敢真的到处横行无忌? “这么说,禁卫营这边我们是注定无法掌控了?”墨白眉头皱紧。 “吴帅的意思,想要彻底掌控,机会不大。不过,殿下如果能够收服德王为己用,或可在一举定乾坤的关键时刻,短时间影响禁卫。”陆寻义道。 “德王?”墨白有些诧异:“德王并不涉足军权,之前禁军将他都给戒严了,德王应该无法操控禁军吧,倒是胡庆言,禁军戒严时,他依然能够在宫中行走,最后得以请出太后。” “殿下有所不知,禁军虽然来自军中各系,组成复杂,但掌管禁军的,一向都是由陛下所信任的皇室中人统领。如今掌管禁军的上将军墨北川,此人原本只是宁丰郡王府一庶出,在宗室中地位并不高。当初陛下要选禁军统领的时候,此人原本是希望不大的。后来是德王出面力荐此人,先帝方才用了他。德王对其有知遇之恩,如果能够让德王帮忙,或许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陆寻义解释道。 “想不到竟还有这一段!”墨白还真没听说过这事。 “据吴帅说,他能知道此事,还是当年先帝考虑期间,也曾问过他的意见,当时曾随口提了一句德王很看好墨北川。这件事,知情的人应该不多。宫中应该只有张邦立知情,就连新君都未必知道。”陆寻义道。 墨白点了点头,沉吟起来。 若按吴帅所言,还真的所不得要在德王身上下功夫了,只是德王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墨白却是摸不准。 自从先帝故去,德王倒是没有针对过明王府,可墨白心里明白,这只是德王出于皇室权威考虑,希望借自己来帮助新君压制胡庆安和瞿国昌,防止他们欺少主,擅权朝纲。 真要让他支持自己谋反,墨白觉得站在德王的立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恐怕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自己坐这等事。 墨白思索的时候,陆寻义再次开口了:“禁卫营不好办,京畿营那边倒是有办法。” “怎么说?”墨白闻言,当即问道。 “京畿营的战斗力和禁卫营没法同日而语,甚至刚好相反,禁卫营全是精锐,而京畿营中却多聚集一些权贵子弟,先帝时曾命方帅,调了一批兵将充斥京营,想要整顿京营,如果我们能够取得方帅的支持,再加上吴帅的帮助,我们至少可以控制京营三成的人马,而且还是京营中最能打的三成。”陆寻义脸上露出几分振奋。 “方有群……”墨白却没有陆寻义的轻松,方有群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别看墨白一直派人保护方有群,对他释放善意,但凭这些就认为可以拉拢方有群,怕是就小看了他。 不过有个方向,总好过没有方向。 “行,接下来就针对德王与方有群下功夫,德王这边只能我亲自找机会,至于方有群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方有群的态度,我有些拿不准。你给杜鹃传信,让她这次留心观察一下方帅那边的情况。”墨白道。 “是!”陆寻义领命。 墨白站起身来:“不能让军阀老这么闲着,一心盯着咱们,得让他们忙起来,我进宫一趟,老九是时候该登基了。” 说罢,转身出了明王府,往宫廷而去。 从外表看,宫中一切都没变,墨白依然按规矩进宫。 老九也依然坐在御书房里,与朝臣商议着国事。 墨白没先去御书房,而是先去见了玉清一面。 两人就坐,玉清对墨白的来意很是诧异,略微皱眉问道:“瞿国昌?” “没错,此人是个隐患,不能留,但本王现在没法确定,他有没提前做下准备,所以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将他的后手挖出来,才能动他。”墨白点头道。 “这……”玉清有些迟疑:“若是殿下想要然老道除掉他,老道可尽力一试,但挖出他的后手,老道怕是无能为力啊。” 墨白瞥他一眼:“真人,之前老九对本王下手的时候,可也没有对连尊留情。之前老九遇刺之时,又是你们拦住了真人,都已经到了这番局面,咱们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若本王败了,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玉清闻言,顿时脸色一沉,便是以他的心性也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们能如此被动,是因为谁,不都是明王一步步将他们套进来的吗? 现在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不当人子。 可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忍住脾气:“老道不是推脱,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办,连殿下都拿他没办法,老道又有何能?” “放心,本王怎会让你们为难,办法本王来替你想。”墨白笑了笑,道。 你既然有办法,自己上不就行了,干嘛还找上我? 玉清又不傻,心知肚明,明王根本就是嫌他们陷的不够深,一步步的将他们拉到邪路上,再也跳不出来为止。 见他不言,墨白也不理会他的心情,沉声道:“真人执掌道门多年,对京中权贵定是了解的,瞿国昌府上的护卫,是否有真人能影响的人?” “没有,瞿国昌这等众臣身边的防卫力量,都是由国朝内卫在保障。”玉清毫不犹豫答道,他玉清山是真没人安排在瞿国昌身边,就算有,他也会说没有。 除非脑子有坑,他才会承认。 “阁下这样就不太好了,他们身边是有内卫保障不假,但这等权贵府上,哪家没有自己供养一两个宗师,作为心腹之用,阁下莫非还以为本王能不知道,这些被权贵供养的宗师,很大一部分就是你们道门刻意留在权贵身边的,至于你们当初这么做的目的,还用得着本王继续说吗?”墨白脸色一沉。 玉清闻言,只好苦笑道:“老道承认,确实有些暗子在京城潜伏。但瞿国公府上的确没有我玉清山的人,先帝在时,瞿国公虽然是国丈的身份,又身居国公之位,但先帝对外戚一向防范很深,瞿国公其实并没什么实权,我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去和他结交。” “呵……,真人也学会开玩笑了,瞿国公当年是实权不大,但他是九皇子的外公,先帝一向宠爱兰妃,跟是怜爱九皇子,瞿国公虽实权不大,但影响力从来都不小,本王就不信,你们会放过他。”墨白岂能被他蒙骗。 玉清摇头:“殿下,老道真没妄言,道门不是我玉清山一家独掌,我玉清山也不可能与所有重臣交好,瞿国公这边当真没有我玉清山的人。” “那有谁的人?”墨白皱起眉头。 第641章 主动帮忙 玉清沉吟,后道:“想必殿下也知道,我们道门三山四门,虽看似同气连枝,但实则也是互相竞争的。各自暗地里的经营,也会特意防着其他人,谁是谁的关系,说实话,很多我们互相之间都没法确定。” “真人,不至于让我找太清山、四大家一个个的问吧?”墨白眉峰更紧,心中清楚,他真要一家家去问,恐怕都不会承认。 玉清倒也坦然:“老道是真没骗殿下,如果殿下不信,等拿下瞿国昌后,如果证实他身边供养的宗师是我玉清山的人,老道任凭殿下处置,绝无二话。” 墨白盯了他一会,最终也拿他没办法,沉吟道,此事也唯有早已潜伏在瞿国昌身边的人来办,比较妥当。 便只得起身道:“既然真人如此说,本王也便信了。” 出了玉清的门,便又去找了太清,与玉清一样,太清也是一口否认。 没办法,墨白只好又去方孟谷那儿,结果方孟谷比二山真人还要果决,直言没有。 谷尊更是告诉他,也不用去问连尊了:“我们四门和国朝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维持的不错,所以行事不像三山那般鸡鸣狗盗。我们与京中权贵的来往,向来是光明正大,没有那么多顾忌。先帝在时,每当有京中权贵若出行巡视地方,权贵担心身边内卫力量不足,还会主动找我们四门借人,国朝对此也并不阻止,所以,我们四门根本就不用像三山那般去暗地结交,我们都是光明正打算的与朝臣来往。” 墨白顿时脸色沉了,这么说,玉清和太清,定有一人再忽悠他。 却不想谷尊这次却没落井下石,反而脸色郑重道:“殿下,道门可不止我们二山四门,若当真不是玉清和太清,那极有可能便是上清山。” “上清山?”墨白心中陡然一震。 “不错,殿下今日说起这事,倒是让我突然想起,要说道门在京中渗透最深的,那绝不是我们,而是上清山。当年和国朝的关系最紧张,最早下定决心和国朝分道扬镳的就是上清山,他们从很早就开始布局,即便如今梅清风去了,但他们在京中留下的底蕴,怕是没断。”玉清微默,忽然开口道。 “如果真是上清山,那便麻烦了。”墨白眸光沉凝,低声道。 “不错,如果瞿国昌身边真有上清山留下的暗子,被瞿国昌视为心腹,那么瞿国昌的一举一动,就必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谷家主也凝重起来。 此刻,他倒显得和明王同心同力,事实上这倒不是作假,之前国朝对付明王时,连带着对连尊一起下了死手,让他们意识到,新君太过危险,是真敢对他们下死手的人,这反倒让四家彻底绝了投靠新君的念头。 其实如果深究,从最开始到最后,作为谷家主本人来说,就没想过投靠新君。 新君如果赢了,明王要死,太后也必受牵连,而太后说到底又是他谷家人,谷家主必为新君所忌,最终也讨不到好下场。 只是他不好表明自己的想法,毕竟四家是共同体,他若不顾一切直接投向明王,肯定会让另外三家对他有想法,所以一直以来,他只能尽量表现出站在四家的大立场上。 墨白不再多言,直接起身就要离去。 谷家主却又道:“殿下且慢!” 墨白回头看向谷家主,只听谷家主道:“殿下也不必太操之过急,情况未必就有殿下想的这般糟糕。” “怎么说?”墨白微顿,他的确是不准备等了,准备采取陆寻义的措施,直接拿下瞿国昌,严刑逼问。 “即便上清山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未必就会立刻告知林氏,目前就我们得到的消息,上清山那边和林氏的关系并不和谐,林氏并没给上清山从前在国朝的待遇,上清山对林氏也戒心重重,尤其上次蓉城门前一战,上清山损失惨重,与林氏的关系越发紧张了,如今他们未必就会将一切都卖给林氏。”谷家主道。 “对上清山而言,本王才是他们心头最恨,别的事他们或许不会对林氏透底,但这件事,他们定不会隐瞒,怕是包不得让林氏不惜一切代价,先灭了本王再说,只要没有本王的威胁,天下之大,他们哪里都可去得,也就不用再看林氏的脸色了。”墨白摇头。 谷家主想想,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个理,苦笑一下,没有再出声。 墨白身形一闪,直奔宫外而去。 兰妃事后,瞿国昌请了病假,再未来宫里听用。 这似乎是在避嫌,也是惊惧之下的退缩,胡庆言等人都理解他的想法,倒也没有多说。 墨白走到一半,就快出宫时,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神情微微闪烁之后,却没再出宫,而是一转方向。 张邦立正在班房坐着,御书房里议事他没去。 陛下没叫他,他也没那个心情去开那毫无意义的会。 正自凝神思索如今朝中局势和将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见过殿下。” 张邦立转身,就见门已被推开,明王的身影站在门口。 张邦立微愣,随即脸色便沉到了谷底,略微沉默后,对着门外的下属道:“你先出去吧!” 下属关上门,离开后,张邦立深吸口气,才躬身对明王行礼:“见过殿下!” 墨白抬手:“免礼。” 说罢,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不知殿下此来,可有要事!”张邦立沉着脸,语气硬邦邦。 墨白抬眸打量他一眼:“有件事问你,先帝在时,你一直专司情报,对于京中重臣府上的情况,当有一定了解。” 张邦立不知他此话何意,没回答。 “我想知道,你可知瞿国昌府上供养的宗师,是道门哪一家的势力。”墨白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瞿国昌?”张邦立明显意外,闻言稍作琢磨后,突然面色微微一变:“殿下是担心他泄密?” 墨白点头,没说话。 张邦立道:“瞿国公府上的宗师,不是道门那边的,他的安保都是由国朝内卫负责,不止他,我们四名辅政之臣,身边都是干净的。” 墨白闻言,心中陡然一松:“你确定?” 张邦立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就十分肯定道:“先帝留下我们,怎么可能留下隐患,都是经过严格查探,消灭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之后,才让我们四人辅佐新君。如果我们身边有其他势力潜伏,不用等今天,当时先帝驾崩的消息,就不可能守的住。” 墨白一怔,确实,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没想到。 其实,还是他防备太深了,杜鹃点出瞿国昌之后,他自然而然的就去考虑可能存在的一切威胁,反而忽略了最简单不过的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告辞!”墨白起身,他知道张邦立对他有意见,张邦立这个人的固执,他心中有数,此刻无心和他多聊。 “等等!”张邦立却主动开口。 墨白转身,张邦立与他对视一眼,问道:“殿下要对瞿国昌下手?” 墨白没答,等着他的下文。 张邦立沉默一会,脸上阴晴不定,考虑一会才抬头,缓缓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瞿国昌肯定留有后手,以殿下的能力,杀他不成问题,但想挖出他的后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 墨白眉头微挑:“交给你做?” 张邦立点点头,却也不解释为何主动要帮明王。 墨白眼神闪动几下,随即释然,似乎想到了张邦立这么做的原因,点头道:“好!” “帮殿下除掉瞿国昌,能否换殿下一个条件?”张邦立问道。 墨白面色平静,坦然道:“如果让我放弃现在局面,我做不到。走到这一步,我已经退不了。而且陛下对待旗蛮的态度,我也无法接受,无论如何,抗蛮都不能出问题,所以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不会退半步。” 张邦立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不再多言。 墨白也没再多说,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停下,问道:“我听道门那边说,上清山在京城的暗子很多,不少权贵府上供养和结交的宗师,都是上清山的人,你这边是否有所掌握?” “不止上清山、玉清山、太清山、四大家均参涉其中,尤其是上清山叛离道门之后,很多道门中人没跟着走,而是脱离了山门,留在了一些官员,甚至富商府上。这些人哪些是真脱离了道门,哪些人是刻意潜伏,很难分辨。这件事也不好大动干戈的查,国朝这边现在也只掌握了一部分。”张邦立道。 “你将上清山一系留在国朝这边的名单汇总一下,我会请二山四门这边做一个甄别调查,尽量做到心中有数。”墨白道。 有这好事,张邦立自然不会有意见,这些人潜伏在京城,暂时可以不动他们,但并不代表没有威胁,早点掌握,就可以早点布控。 张邦立不知道明王此举,是不是在回报自己答应帮忙除掉瞿国昌。 其实张邦立主动帮忙,并非是在帮明王。 张邦立很清楚,一旦墨白杀了瞿国昌,新君肯定受不了,两人之间又要出大问题,而按现在的形势,新君是对付不了明王的,最终只能越发在明王手下受辱。 他主动接过除掉瞿国昌的事,由他下手,或许他会被新君仇恨到极点,但却能让新君不与明王正面相对。 第642章 和玉清喝酒 从张邦立这里出来,墨白便放弃了亲手除掉瞿国昌的念头,转而又去找了玉清。 玉清见他去而复返,正为之头疼,摆出一幅苦脸的时候,却听明王道:“瞿国昌的事不用你办了。” 玉清一愣,随之却是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场面话:“殿下这话说的,老道只是担心能力不住,坏了殿下的大事而已,绝没有推脱的意思。若是在老道能力范围内的事,殿下只需招呼一声,老道是绝无二话的。” 墨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笑了笑,又道:“是吗,那本王就放心了,瞿国昌的事虽交给别人了,但本王这里还不是特别放心,正好要请阁下从旁协助一番。” 玉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正想说话,又听明王道:“绝对是在你能力范围内。” 玉清张合的嘴又闭上了,这一刻,他真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叫你嘴贱…… 默然半晌,玉清才开口,脸色却现担忧之色,道:“殿下,这事若是其他几位道友应下,老道这边怕是便不宜插手了,否则,怕是徒增误会,反而于殿下大事不利。” “放心,没交给他们,这事交给张邦立去办了,他不会介意的。”墨白答道。 “张总长?”玉清一愣,他心里本还在纳闷,太清山或者四大家那边,究竟是哪一家这么彪,如此麻烦的事也肯应下。 却没想到,居然是张邦立。 玉清虽然推脱,不愿出头去办这件事,但他本心里,也是不希望这件事出岔子的。 正如明王所言,现在双方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明王若出事,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色严肃起来,玉清提醒道:“殿下,老道听闻,张总长如今立场,似乎是站在陛下那边的,让他去除掉瞿国昌,是不是……” 墨白见他态度,心里还是欣慰的,点头解释道:“不用担心,张邦立正是因为站在新君那边,才肯答应帮我除掉瞿国昌。” “哦?”玉清不解此意。 墨白解释道:“张邦立很清楚,瞿国昌我是一定要除掉的,可我一旦杀了瞿国昌,新君那边肯定隐忍不住,搞不好又要和我正面翻脸。现在的局势下,新君和我翻脸,他能占到好处吗?要么是再次被我羞辱后服软,要么直接被我拉下皇座。张邦立正是为了新君考虑,才主动将这件事揽过去,以避免新君和我正面对上,再次吃亏。” 玉清恍然,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张总长这么做,新君未必会认为张邦立是在帮他,反而可能认为他是站到了咱们这边,到时候咱们这边认为他是在帮新君,新君又认为他是咱们的人,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说到这里,玉清眸光慎重:“殿下,不是老道多心,老道实在看不出张总长帮咱们除掉瞿国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张总长可是在宫里沉浮了一辈子的人,他岂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其中恐怕有猫腻,殿下还需慎重才是,切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墨白闻言,却笑了笑:“你是怀疑他不怀好心,答应帮我,其实真实目的是拖延时间,去救瞿国昌?” 玉清见明王毫不在意的模样,这一次,他是真心在为明王考虑,明王却这副态度,顿时,他心中不快,也就不再多说:“殿下似乎已经胸有成竹,那算是老道多言了,殿下有什么差遣,请吩咐便是。” 墨白眸光在他脸上定了定,看出他不高兴,微微默然后,缓缓道:“真人不要误会,本王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阁下的好意,本王是清楚的。” 玉清闻言,脸色微变,心中却是和缓了些,语气放松:“老道知道殿下行事必有道理,只是出于谨慎,才多言几句。” 墨白忽然笑了:“难得我们二人能够坐在一起多聊几句,不知阁下这里可有好酒,不如来上一壶,本王与真人小酌几杯,多聊一会如何。” 玉清闻言一愣,看了墨白半晌,也不知他发什么神经。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如今双方已经差不多栓在了一起,墨白既然释放善意,有心与他亲近些,他也是愿意的。 酒菜自然是不缺的。 至于是不是好酒,那就和真人没关系了,都是宫里提供的。 一声招呼,自有下人赶紧备好酒菜,二人也没上桌,真人随手一挥,便是一张矮几放置在二人中间,二人依然盘坐再蒲团上。 二人对饮数杯,气氛越发和谐。 话题再次回到刚才,墨白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这一次两人不止谈到张邦立。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每个人行事都肯定有他自己的追求,宫变时,胡庆言请太后出来,得罪新君也要救我,是因为他想要做权臣。和军阀一样,他希望利用我来牵制新君,让新君保持弱势。如果那天换做是我要杀新君,他也同样会帮助新君来抵抗我。” “德王的立场是皇室,他需要皇室中有我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来震慑胡庆言的野心,以防权臣欺主,或者外戚擅权。所以在宫变时,他也反对新君杀我,但我对他的作用,仅仅是作为帮助新君震慑朝纲而已。他其实并不希望我坐上皇位,因为我对宗室的人也并不手软,若要在老九和我之间做选择,他还是倾向老九。 “张邦立,相较于前面两位的私心,他的立场要纯粹的多。他私心不多,主要是站在国朝和先帝这边的,老九是先帝亲旨的正统,所以他坚定的支持老九,这是在维护先帝的尊严。但与此同时,他也要为国朝的将来考虑,很明显,老九还年轻,如今还不足撑起国朝,国朝还需要明王的存在。所以张邦立其实很矛盾,他既要不负先帝重托,扶持老九,又不想老九除掉我,怎么办呢,只能想尽办法维持现状,避免我和老九硬碰硬。” “所以杀瞿国昌这件事,张邦立本身就不会反对,毕竟瞿国昌泄密,最终受损的是国朝。可若是我杀了瞿国昌,又必将和新君闹起来,张邦立能怎样,只能把黑锅往自己头上扛,有苦自己吞,他要做一个忠于国朝和先帝的忠臣,这是他的追求,所以他能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其实也是被逼无奈。” “整个国朝,除了他之外,都各有各的私心,虽然看似都不想我和老九闹翻,都想维持现状,但要说到,肯为了国朝新君,主动去背上这个黑锅的,却只有张邦立。” 玉清听完,好半晌都没出声,最后只是复杂的看了墨白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论政治,他不如明王。 至少不能如明王这般抽丝剥茧,将所有人、所有事清晰无误的摆到台面上来。 能算清人,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玉清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天下纷争中打滚,道门却始终处于夹缝中求生存,正是因为道门没办法精准的把握住每一方势力最根本的底线。 他们始终都是在一次次的试探,再试探,可试探到最后,也终究没能有个准。 墨白不知他在想什么,放下杯子,却是忽然感叹一声:“其实本王曾经也高山流水、一古刹,三两小菜,半壶酒。却不想一遭踏入红尘,未曾领略到繁华,却陷入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中,再也不得解脱。” 玉清闻言一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想了想,答道:“殿下所愿,也正合我道家人士之志,我辈道人又何愿涉足恩怨是非,然而我不愿是非,却逃不过是非。” 墨白闻言,稍稍默然,之后却又摇头:“不愿是非、却逃不过是非,本王觉得这话前半句有理,后半句却是错了。” “请殿下指教!”玉清拱手。 墨白道:“我辈既已修道,便当心清神静,不愿是非是对的,可不代表我们惧了是非。我道家修一颗仁心,却不代表懦弱,只要不负本心,何来逃字一说?当遇鬼魅妖物,乱我国朝、祸我百姓之时,便当挺身而出,仗剑天下。” 玉清方才那话,其实有试探墨白的意思,此刻心中不由一叹。 明白明王对于道门的态度,依然坚定如铁。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殿下之言,令玉清振聋发聩,却还有一事请教,若当魑魅魍魉尽数肃清之后,在殿下看来,我辈道人又当如何处世?” 墨白闻言,不禁看向玉清,很是诧异,玉清这话,明显是在问,如果跟着墨白打天下,最后打定天下之后,墨白会怎么对待道门。 这话中考虑将来,明显就是已经有心真正归附明王麾下,只是心中尚有忧虑。 这不是个小问题,即便是墨白也得慎重回答。 这问题若回答的不好,搞不好玉清刚刚才有心归附,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改换态度。 墨白沉吟,当年道门跟随圣祖爷打天下,最终圣祖爷优待道门,最终却使得道门成为了乱国之害。 再如圣祖爷那般是肯定不行的,墨白想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真人,旗蛮为何敢侵略我大夏?并且能打的我大夏节节败退,他们靠的是修道者的力量吗?” 第643章 势在必行 玉清眉头一皱,没出声。 墨白摇头,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没落:“旗蛮是靠火器敲开了我们的国门,可以断言,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运用,其威力还将不断升级。终有一日,我们花费数十年苦练,达成宗师修为,只需几个普通兵士手持火器,就可以击退甚至击毙我们。到那时,我再如何优待道门,道门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左右天下大势。” “既然如此,我们注定被淘汰,那我们现在还有拼命的必要吗?”玉清问道。 墨白没有怪他的语气,只道:“真人,你这么想就错了,越是如此,道门才越需要拼命,现在不拼,将来你再想拼都没有机会。” 玉清朝墨白看来,墨白点头,道:“真人要明白,道门这些年来对国朝所造成的危害,不管是国朝这边,还是军阀那边都看在眼里。等到将来,不管是国朝胜了,还是军阀胜了,当不再需要你们的时候,岂还能留你们这些后患?现在挣点功勋,起码到时不管谁当权,想动你们,也要有所顾忌。” 说到这里,看着玉清眼中的思索神色,墨白顿了下,继续道:“到那时,如果本王还没死,还有说话的权利,毕竟本王也是修道中人,麾下也有不少修道力量,至少我这里,不会太过苛责道门,尽量给予道门一定的尊重,以及提供道家生存的土壤。” 玉清默然半晌,最终长吸一口气,突然认真对着墨白问:“殿下此言可能当真?” “本王若想骗你,完全可以做些不切实际的许诺,又何必说这么清楚。”墨白神色淡然。 …………………… …… 从玉清那里离开,墨白望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本来他只是对张邦立的能力不放心,特意过来,让玉清派人盯着瞿国昌那边,一旦张邦立出了岔子,便立即出手,做了瞿国昌。 他不曾想到,此行居然会有如此收获。 今日和玉清这一番对话,在最后,玉清明显已经动了心,要彻底投效明王府。 虽然直到最后,玉清也没有表态,但双方之间,通过这次谈话过后,关系更近一层是肯定的。 这对明王府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这几位真人大尊之中,玉清的想法是最多的,若能摆平他,其他几位就容易很多。 当然,明王也不着急,不会立刻就逼着玉清做决定,有些事越是到这关口,越是要有耐心。 没再多想此事,直奔御书房而去。 到了之后,发现老九已经不在御书房,已经回寝宫休息了。 墨白微微琢磨,也没去找老九,直接奔内阁去。 在内阁见到了胡庆言,正好德王也在,两人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事。 墨白耳力极好,隐约听到了张邦立的名字。 不过随着他们发现墨白的身影,顿时停止交谈,向墨白迎来。 墨白心思微转,心道他们刚才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去见过张邦立,正在说这件事。 “殿下!”两人见礼。 胡庆言微躬身,德王只是抱抱拳。 三人坐下。 墨白问了一句:“之前听闻你们在御书房与陛下议事,我就没去打扰,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胡庆言和德王眸光一对,微默后,胡庆言还是开口了:“主要是关于朝堂和宫中的一些人事调整。” “哦?哪方面的人事调整。”墨白问道。 胡庆言这次没出声,只看了德王一眼,德王轻轻咳嗽一声道:“殿下也知道,新君继位,各方面肯定是要调整的。” 墨白心中有数了,神色依然平静,语气不轻不重问道:“禁军?” “其实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想法,之前就一直在商议。”德王解释道。 “嗯,这件事你们处理就行了。”墨白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这态度,倒是让德王和胡庆言心中同时一惊,调整禁军,摆明了就是针对明王来的。 墨白居然毫不在意,这说明什么? 墨白没管他们想什么,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和二位商量一下新君登基的事。” “登基?”两个人看向明王。 “没错,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苏北的局势已经糜烂,陛下必须尽快登基,然后下令军阀,出兵抗蛮。”墨白脸色郑重。 胡庆言道:“关于此事,我会与陛下商量。” “依本王看,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墨白直接道:“我刚才已经问过玉清了,七天之后,正是黄道吉日,利登基,就这么定了吧!” 七天之后,利登基? 胡庆言和德王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还有利登基的日子? “殿下,登基不是小事,方方面面涉及太多,需要好生筹备,七日时间太短,单是稍远的地方大臣,都来不及回京。”胡庆言道。 “来不及就不要来了,到今天,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排场搞的再大,也证明不了什么,这只是个仪式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去弄那些虚的。”墨白摇头道。 这话明显让德王不满意了:“殿下此言差矣,越是国朝不振,新帝登基便越不能失了气势,否认人心不稳,于国无利。” 墨白皱眉看他一眼:“先帝大丧够隆重吧,结果如何,西江省被林氏夺去的城池还回来了吗?旗蛮的攻势就慢下来了吗?朝中诸臣就敬畏皇威了吗?” 德王面色一红,顿时怒道:“先帝大丧岂能与新帝登基同日而语,再说,我也不是这意思……” “行了!”墨白站起身来,看着两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从当日过后,我甚少进宫,二位心里应该清楚,这是我对陛下、对你们最大的让步,我不希望你们将我的让步,视为得寸进尺的依据,新帝登基,势在必行,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不容商量。” 说到这里,墨白目光锋利起来,直视胡庆言和德王:“二位现在可以答复我,这件事你们能不能办?” 两人面色均变,最终胡庆言道:“既然如此,那宫里这就准备,只是登基事大,时间太短,很难保证不出问题。” 这话中隐约带着那么一丝威胁的意思,墨白眸光反而平静下来,语气也和缓了:“没事,阁老放心去办,到时候,阁老只需要告诉我问题出在谁身上,我就要谁的命。” 说罢,也不看二人脸色,墨白直接朝外走去。 班房中,二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德王气不过,狠狠骂了一句:“混账,混账……” 胡庆言却默默转身坐下,沉默半晌,忽然问道:“禁军的事,王爷怎么看?” 德王一怔,随即脸色也瞬间郑重起来:“阁老以为呢?” 胡庆言缓缓摇头,垂下目光:“殿下仿佛根本就不将禁军的事放在心上,任由我们调整,他都不惧。” 德王也坐了下来,眼神转动,缓缓道:“当日,禁军万箭齐发,并非假的,殿下应该不可能已经控制了整个禁军。” “那么只有一个肯能。”胡庆言忽然眸中一凝:“殿下不是控制了一部分禁军,而是掌控了能掌控的禁军的人身上。” 德王心中顿时一跳:“什么意思?” “墨北川?”胡庆言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这不可能!”德王陡然说道。 胡庆言望来,只见德王黑着脸:“墨北川乃是先帝亲自定下的禁卫统领,替陛下先帝禁卫营多年,乃是先帝最信任的心腹,他不可能投靠明王。况且若他当真投靠明王,当日明王又岂会险死还生?” 胡庆言想了想,点点头:“王爷说的有理,可明王对我们调整禁军没有半分反应,他若不是有把握,无论我们怎么调整,都影响不了他控制禁军,又怎敢如此放心?” “阁老可曾想过,现在禁军已经出问题了,这时候再换了墨北川,墨北川执掌禁军多年,贸然换人,禁军内部搞不好要出大乱子。”德王道。 “不管怎样,墨北川都必须换了,如果真的是他出问题,无论我们怎么调整都没用。至于换了他禁卫会不会出乱子,那边要靠王爷去协调了,毕竟墨北川也是宗室之人。”胡庆言坚持道。 德王道:“阁老,换禁卫统领,那得陛下……现在得明王首肯才行,虽然刚才明王好像不在意,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我们真要动禁军的时候,他未必答应。”德王道。 “若明王不肯答应,那恰恰证明,就是墨北川有问题,如此我们也算搞清了对手。”胡庆言道。 德王反驳:“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明王不答应,也可能是警告咱们不要在禁军上动心思,未必就是墨北川有问题。” 胡庆言顿时皱眉不语,若非明王方才那般态度,他也不会如此执着的要动禁军。 可现在明王太强势了,强势到他害怕,他不能任由情势一直这样,所以他必须要打压一下明王。 明王在禁卫营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就凭他是很难查清楚的,他是真的怀疑墨北川。 所以他干脆便想直接换了禁卫统领,到时候,换人上台,再慢慢自上而下的查。 第644章 收方山入府 宫里要在禁卫营动手了,墨白不是不能发表意见。 他若真要反对,宫里也不敢擅动。 宫里也得害怕将他给逼急了,直接鱼死网破。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王府对禁卫营的掌控,根本就不如宫里想象的那般恐怖。 甚至根本就谈不上掌控,仅有的也就是靠着吴大帅对禁卫营的影响。 可就算是吴帅,在禁卫那边其实影响也有限的很。 禁卫营中虽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吴帅军中出来的,却并不代表这些人就能被吴帅所用。 禁卫营毕竟是皇帝直属的军伍,最为忌讳的就是外人伸手,一经查实,那是按谋逆论处的。 不是完全放心,能确保不出问题的人,吴帅也不敢用。 宫变时,吴帅的人能及时帮明王打开城门,那也是早早就做下的安排,就等着危急时刻启用,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办到的。 所以宫里要动禁卫营,对墨白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与其反对,倒不如同意,让他们越发猜不透明王府的深浅。 再说了,就算墨白反对了,他们就会当真放弃动禁卫营吗? 不过是从明处转移到暗处罢了,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倒不如给他们机会,看着他们动。 虽然吴帅建议他从德王下手,墨白也有这个想法,但也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德王身上。 墨北川虽然是德王举荐的,两人或许关系真的狠密切,可毕竟不能保证德王就一定能够影响墨北川,贸然接触德王,就会暴露明王府在禁卫营其实并没多少根底的事实。 站在德王的角度,或许也不会将这事透露给老九,但凭白将自己的生死操控在德王的想法上,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墨白是不愿做的。 从宫里回到明王府,一路上墨白都在考虑着禁卫的事。 回到府中,墨白便召来陆寻义,将今日宫中一行说了一遍。 “瞿国昌那边,张邦立已经答应下手,他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又让玉清派好手在暗中盯着,应该问题不大。新君登基的事,我已经表态了,他们不敢翻脸,很快就应该有风声出来了。” 墨白说着,语气微变:“倒是宫里要调整禁卫营的事,你给吴帅通个气,看看能否趁着宫里调整的机会运作一下,安排他信任的人上位。” 这是大事,陆寻义连忙点头:“是,这事我马上去办。” “有一点你要注意,胡庆言要调整禁卫营,也未必没有试探我们的意思,提醒吴帅小心一点,不要动作太大,以免暴露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墨白提醒了一句。 墨白有点担心,怕到时候争取上位的人中,出自吴帅军中的比例过多,怕给宫里看出端倪,一旦吴帅暴露了,即便那些人能够上位也没用。 毕竟现在宫里忌惮的墨白,就是因为搞不清明王在禁卫营的根脚,一旦暴露出来了,宫里便能立刻布置反制措施。 陆寻义领命而去,墨白想了想,又唤来阿九。 任何一个团体,总是有规矩存在的。 陆寻义回来之后,府中外务方面,阿九便自动退隐,尽量不再插手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主要都在负责王妃那边,自从前段时间林定宇的事出了之后,墨白和王妃那里就基本形同陌路。 先帝出殡之后,太后曾将王妃叫去中宫,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墨白都不知道。 不过,当王妃被送回明王府的时候,脸色几乎煞白一片,墨白知道,太后肯定发了脾气,严厉教训过王妃。 对这些事,墨白也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处理。 他自己当着王妃说出来的话,保证只要她能安心留下孩子,明王府不再强迫林素音为明王府做任何事,当孩子诞下,两人就算一刀两断,王妃去留,皆由她自己做主。 当时,太后将王妃叫走,墨白其实是考虑过直接告诉太后真相的。 但随之又觉得不妥,太后能一直照顾王妃,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墨白和王妃,从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是冷战状态。 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恐怕早就拿王妃开刀了,她岂能容明媒正娶嫁入她皇家的人,如此忤逆夫家。 更别说任由王妃去留随意,这在太后那里绝对通不过。 若真让太后知道了,搞不好会更加麻烦。 最终他没去找太后说清楚,眼看着王妃被太后教训,墨白脸上也真的很是过不去,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素音。 从王妃回府之后,两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再没见过面。 王妃那边的生活全交给了宁儿,医疗保障便由阿九负责。 “殿下!”阿九过来行礼。 墨白点点头,故作平静的问了一声:“王妃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之前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胎象有些不稳,用了方子,配以食疗,静养了些日子,最近已无碍了。”阿九道。 说罢,又抬眼看了看墨白,加了一句:“只是娘娘心情一直沉闷,宁儿也说,娘娘一日里,甚至都说不了几句话,这般时间长了,对娘娘和胎儿都非好事。” 墨白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阿九见墨白这般说完,就没了下文,顿时欲言又止,却不好开口。 “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墨白却不再提王妃那边的事,沉声道。 “殿下请吩咐!”提起正事,阿九也不再多说。 “之前来过府中的那方山先生你还记得吧!”墨白问道。 阿九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点头道:“记得。” 说起此人,他又记起此人当时来府上曾说过,明王府率道门对林氏动手,陆寻义会有危险,后来国朝果然派人对陆寻义下手了。 明王府这边早就对此有了预估,但此人明显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此刻听殿下提起他,心中顿时明白,殿下或有招揽此人的意思。 “你去将他请来,留在府中吧。”果然,就见墨白说道。 “是。”阿九没意见,却又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上次听此人说起,如今日子不怎么好过,家中债台高筑,既然要留下他,要不要帮他把债先还了,也好让他好能安心为王府做事。” “不用了,他的债务国朝会替他还的。”墨白摇摇头,淡淡说道。 “是,那我这就去……”阿九习惯性的点头应命,可话说到一半,豁然抬头,愣愣看着墨白:“殿下,您说国朝?” 话音落,他脸上已变色:“他是国朝的人?” “不用大惊小怪,这满京城里不知多少找不到主家的谋士,比他日子还要困难的数不尽数,又有哪一位敢上我们明王府的门?更何况,他才刚刚经历了三皇子府上的大变,差点就家破人亡,如今脑袋才刚保住,就又往皇家争斗里面闯?这合理吗?”墨白轻声道。 “既然他是国朝的暗子,殿下为何还要留下他?”阿九惊声问道。 “自然是为了让国朝安心。”墨白眉头微皱,盯着阿九:“难道我是故意留下他,让他来害明王府的?” 阿九低下头,没再出声,抱拳道:“是,阿九这就去办。” “我告诉你,只是给你提个醒,别真把他当自己人,但你切莫别表现出来,明白吗?”墨白交代道。 阿九脸色微红,离去前,又想起什么道:“殿下,我记得当日来的还有一个江陵先生,此人……” “此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却是只知溜须拍马的草包一个,三皇子能落得如今下场,正是因为好听虚言,不用理会他!”墨白摇头。 “是!”阿九躬身退去。 当天下午,方山先生就来了明王府,本想拜见明王,墨白却没见他。 直接让阿九和他谈招抚待遇等一切事由。 方山先生见明王似乎并不太重视他,在阿九面前表现的稍有些失落,不过姿态却仍然放的很低。 当听闻明王府给他百金一年的时候,其脸上刹那间露出惊喜,可却又随即忍住了,提起了江陵先生。 得知明王府并没有招募江陵先生的意思,方山先生顿时脸色一变,似乎当即就犹豫了起来,后来提出,能否招募江陵先生,自己只要五十金,剩余的五十金就给江陵先生,不用明王府开支。 阿九只当他故作姿态,自然是拒绝。 但不得不说,方山先生自进府之后,在他面前的一系列表演,若非阿九从墨白那里知道了真相,恐怕还真的很难看出一丝破绽。 无论是没见到明王,方山因为不受重视而表现出来的瞬间失落。 还是因为自己极度落魄,而不得不忍辱的低姿态。 到听闻百金待遇时那瞬间表现出来的不可抑制的欣喜,到后来因为“义”字当头,文人风骨,面对百金依然不忘旧友的风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不愧为国朝密探!”也正因这方山先生,让阿九心中曾有的一点自傲,彻底放下了,再不敢小视天下人。 第645章 家中来客 阿九跟着明王历练了这么久,又因学医,最善观人形色,然而这一番刻意观察下来,居然丝毫都看不出破绽。 他自然知道方山先生所有一切都是伪装,可随后,方山先生竟考虑良久之后,最终婉拒了明王府,这却是把阿九给搞懵了。 他不是国朝密探吗? 不是处心积虑就要打入明王府么?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陵先生,就放弃了? 这不合理啊。 “殿下,这方山究竟什么意思?” 方山走后,阿九来见明王,将情况说了一遍,明显疑惑不解,甚至对他的身份都产生了怀疑,莫不是搞错了吧,此人根本不是国朝密探。 不过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毕竟殿下都已经明确说了,即便真的搞错了,他也不能明说,否则殿下颜面何存? 墨白瞥他一眼,知他心思,却是平静的很:“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来明王府是要打入高层的,这次我没亲自接见他,他自然知道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还不足,搞这么一出,是做给我们看的,为的是表现他的风骨,谁不喜欢有原则,有操守的人?他搞这么一出,是想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等着吧,过不了两日,他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阿九闻声自然没有反驳,下去后,便立刻派人盯着那方山。 果然,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一出精彩大戏。 那方山先生回去之后,家里妻儿问他今日去主家的状况如何,他只苦笑称,没能谈妥。 妻儿顿时一阵失望,方山先生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声一叹。 这让阿九对方山这个人,越发觉得有好感,心里更怀疑墨白是不是搞错了。 第二日,方山先生再次出现在街头,他近日是在靠摆摊为人写信,算账为生,这时代即便是在京城不识字的人也很多。 只是世道不好,这一行的竞争也很大,方山先生一上午也没能挣到几个铜子。 中午的时候,掏出干粮啃了几口,又接着看摊,一个下午就这般平平无奇过去,到了夜幕降临,方山先生收了摊子。 这一天下来,阿九还是没能发现任何异状。 却是晚上的时候,突然那位江陵先生出现了,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江陵先生红光满面,去方山先生家里时,还很是带了些礼品。 阿九对一切异状,自然是关注的紧,随后便见方山先生被江陵先生拉进了酒馆,两人一番痛饮,其间方山先生丝毫不提明王府中的事。 这令阿九对方山先生越发有好感起来,可随后江陵先生提到的话,却是引起了阿九的注意。 原来江陵先生一直和方山先生一样,找不到活干,他倒也能丢得下脸,凭着一张嘴,每日里去那些婚丧嫁娶之地,说些吉利话,倒也能填饱肚子,不时还能挣上几个铜子。 却在今日忽然好运临头,正在街头游荡之时,一辆马车经过他身边,忽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马失控,将车内中一老者给颠了出来,这江陵先生也没多想,见人朝他的方向飞来,就顺手扶了一把。 谁曾想,他顺手一扶竟然救了一个二品大员…… 方山先生好运当头,就此有着落了,再也不愁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不主家不但收了他,而且还赏赐了不少银钱,这便赶过来与方山先生分享。 方山先生闻言,半晌没出声,最后只是不断恭喜江陵。 却不知为何,他酒兴突发,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醉了。 ……………… …… 次日一早,方山又早早起床,摆了摊,却没多久,家里孩子便来叫他。 原来是要债的又来了府上,他好话说尽,又做了诸多保证之后,才将人送走。 妻儿在一边哭,方山先生枯坐半晌,终于是起身安抚了妻子几句,离开了家。 方山先生来明王府的时候,阿九已经在等着他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疑惑,那么此时,他已经很确定了,这方山先生确实有问题。 虽然盯了两天,没见这方山先生有任何异动,甚至再来明王府的心路过程,都是这般清晰。 江陵先生有着落了,他不再受道义谴责。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为了妻儿他不得不低头再登明王府门。 然而,阿九到底也不是天真的人,他岂能不知,江陵先生和要债的人,都在推着方山先生朝着最终跨入明王府的目的在运作。 江陵先生一直找不到着落,就在明王府要收揽方山的时候,他有着落了。 要债的人早不登门,就在江陵先生告诉方山,他有着落之后登门了。 这一次,过程很顺利,方山都没提要见明王,只是明王却又偏偏出面接见了方山。 并且对他很是礼遇,阿九在旁冷眼旁观,当方山退下之后,明王瞥了一眼阿九:“怎么样?” 阿九还能说什么:“殿下英明,此人着实厉害,若非殿下提点,阿九看不出来。” “接下来可以多和他来往一下,记住你这几天看到的,要学习他的长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那么接下来,你也还他一个合情合理。”墨白道。 “殿下的意思是……”阿九没听懂。 “我说过了招他进府上,是为了让老九能够安心,我当着他说的话,他是不肯信的。但由方山转告给他,他就能信了。只是方山毕竟刚来府上,我们如果马上就对他信任有加,那不合理。所以,也要学方山这两日的循序渐进,要有一个逐步信任他的过程,适当的时候让他立几分功劳,之后才能告诉他一些机密,让他去汇报给国朝。”墨白解释道。 这下阿九明白了,立刻点头应下。 墨白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阿九,阿九接过一看,竟是墨白亲手书写的一些修行经验,顿时有些不解:“这是……” 墨白端起茶杯,随意道:“你上次不是说王妃无所事事,郁郁寡欢吗,你将这个拿给她,她也修道,或许能有几分兴趣,平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阿九看看册子,又看看墨白。 墨白眉头一皱:“还愣着干什么?” 阿九惊醒,连忙告退。 见他走后,墨白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 …… 一连数日过去,皇帝即将登基的事,终于在京城逐渐传开了。 京城又再次热闹起来,城门处不时可见大队人马进城。 这次登基仪式,宫里最终还是要大办,听说连军阀那边都已经通知到了,让他们派人来观礼。 对此,墨白没说是什么,但是心中却有些警惕起来。 国朝如今根本不宜搞这么大阵仗,却偏偏要这么干,他们是深怕登基仪式太过顺利了吗? 原本墨白以为招了方山入府,能让老九安稳的潜隐一段时间,可如今看来效果不大。 墨白并不知道,方山其实已经不算老九的人,而是由张邦立所独自掌控。 墨白的目光此时也已经放在了张邦立身上,倒不是因为方山的事,而是瞿国昌还没死。 这次搞出这么大动静,京城里鱼龙混杂,瞿国昌已经留不得了,再留着他,搞不好登基之时就真要出大事。 墨白岂能不知,这次登基搞出这么大动静,老九绝对没安好心。 真要是他忍不住奋力一搏,登基的时候,当着天下人的面声讨自己,与明王府鱼死网破,那就遭了。 墨白没慌,沉住了气,张邦立却主动派人过来,向墨白做出了解释。 表示陛下登基在即,这时候不宜除了瞿国昌,他毕竟是四大辅政之一,这时候杀他,恐生变故。 但向墨白保证了,绝不会给瞿国昌泄密的机会。 墨白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考虑过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让张邦立必须在登基前动手,否则他就亲自动手。 墨白已经感觉到宫里的动作不太简单,他必须给他们敲敲警钟,让他们明白,明王不是新帝,不是他们施展一些手段就能威胁的。 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若不怕死,尽管来。 张邦立那边没有再回话,墨白也不全部信任他,该有的防范还是要的,传信给玉清,让他将瞿国昌盯死了,随时准备动手。 随后又召来陆寻义,让他将黑衣卫派出去,注意京城动静,现在不比当初大丧,可以置身事外。 如今他和老九的位置反而调转过来了,老九当个傀儡,反而可以不在乎出不出事了,而墨白却必须镇压住一切。 正当墨白全心开始关注国朝诸事的时候,明王府中却突然有客来。 离新帝登基只剩两日。 军阀各方,也终于还是派人来了。 清晨时分,墨白正对着朝阳吐纳,忽然阿九脚步急促的过来。 这几日墨白可不敢放松,吩咐过,但有要事,不管他是否在练功,都随时来报。 听脚步声,也不等他过来,便收功睁眼。 “殿下!”阿九快步上前行礼。 “说!”墨白见他模样,便心知有事。 “家里来客了。”阿九汇报道。 “来客?”墨白闻言,不由一怔,明王府平日里虽然来的外人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但能被阿九称作客人的却还真不多,至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 墨白想了想,问道:“谁?” “林家三公子,林定宇。”阿九快速道,说罢又道:“还要那楚若才也跟着林定宇一起来了,现在就在门外等着。” “林定宇?楚若才?”墨白是知道林氏要派人来京城的,却没想到林华耀将林定宇给派过来了,这是几个意思? “殿下,怎么办?要通知王妃吗?”阿九问道。 墨白起身,琢磨了一下,反问了一句:“她家里来人,能不通知她吗?” 说罢,墨白抬起脚步:“去请王妃,开门迎客。” 第646章 求你件事 明王府门前。 林定宇一行,架势倒是不小,足足来了三辆马车,十几个人。 林定宇站在最前面,神情看似镇定,可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体现出了他的不安。 楚若才就站在他身边,目光不时落在林定宇身上,心中有些担忧,不知林定宇能不能撑得住。 别待会见面之后,丢了林氏的颜面才好。 其实,这趟来京参加新君的登基大典,本来应该是大公子带队的。 可后来大帅却改变了主意,竟让林定宇带队。 之所以会如此,这还要从上次陆寻义逃走的事说起。 三公子被陆寻义挟持的时候,当时没人敢说什么,都积极表态要救三公子。 可当三公子救回去之后,陆寻义逃走的事,却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这件事在整个南军都不是件小事,即便是大帅为安人心,也没办法替三公子遮掩,三公子一救回来,大帅就当即下令,将其关押了起来。 可光是关押起来,还解决不了问题,与国朝一样,南军内部同样有着派系斗争。 很快在南军内部,关于三公子和大公子之间的比较就成了南军内部的热门话题。 出了这事后,将两人拿出来比较,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大公子早早就开始为南军做事了,这些年来也为南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始终有个弥补不了的缺陷。 不是嫡出! 三公子才是嫡出,当年林家主母迟迟不见孕象,反倒是妾氏先有所出,诞下了大公子。 可随后主母那边就有了动静,先是诞下了林素音,后又有了林定宇。 这般一来,大公子虽然为长子,在身份上却仍旧敌不过嫡子。 从前时候,三公子即便一直玩闹,林氏内部却依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心向三公子,大公子那边做的越好,反而越是受到这一部分人的抵制,始终不让大公子独占鳌头。 但随着陆寻义逃走事件的爆发,三公子无疑就是罪魁祸首,大公子那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顿时风声四起,在整个南军内部,大公子声势一时大涨。 林华耀冷眼看着南军内部的动静,他心里对大公子那一系自然是不满的。 天家无亲情,林华耀看大公子,就如定武帝当初看明王一样。 他们允许儿子出色,也期待儿子能够出色,可却决不允许他们出色到能威胁到自己主权的地步。 有功当赏,有过则罚,这是任何一个组织都必须做到的,至少表面上必须做到。 林华耀虽对大公子派系的动作很不满,可三公子确实太不成器,他也没办法替他遮掩。 如此僵持了一阵子后,正好,当新君登基的事传来,林华耀总算找到了敲打大公子派系的机会。 立刻宣布,此次京城之行,由林定宇出面。 要知道,从前这种事,向来是大公子代林华耀出面的,这次忽然让三公子带队,顿时就引起了众议。 大公子派系,立刻跳出来称,三公子太过年轻,不够稳重,还不足以担当此重任,望大帅三思。 林华耀答复,三公子犯了大错,本该就地正法。 但念在此事非他本意,乃是受了奸人所惑,既然众将为他求情的份上,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京城乃是险地,这次京城之行,若能办的好,就算他将功折罪,若是办不好,那便数罪并罚,就算林定宇是他林华耀的儿子,也绝不轻饶。 最终,也就有了三公子这京城一行。 楚若才想着这些,又看了一眼林定宇,心中却是苦笑一声,大帅乃是一片苦心,可年轻的三公子却并不理解。 在这次险死还生之后,三公子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前争着抢着要为南军办事,这次大帅给他机会,他却跑去大帅身边哭求,死活不愿来京。 大帅不好明说,只好安排人将他的心意告诉林定宇,让林定宇明白,如果这次不肯入京,不能将事办好,那么就再无和大公子相争的机会。 如此,林定宇才终是不情不愿的踏上了来京城的路。 可即便明白了道理,他一路上还是多有抱怨,拖拖拉拉。 楚若才看在眼里,心中却实在无奈,他其实也能理解,三公子本来就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这次经历了,被国朝算计,险些被国朝宗师一剑斩杀,后来又被陆寻义挟持,斩掉了他的手指…… 正是受惊过度的时候,让他来面对国朝,面对明王府,他又岂能不惧? 但没办法,只要卷入了天下纷争,很多事就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楚若才感觉自己压力很大,他只希望林定宇能够成器一些,顶住压力,切莫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他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大帅交代。 ………… …… 有关林氏两位公子之间的事,在南军也不是什么秘密,明王府这边也有所掌握。 他知道林定宇之前被南军关了起来,也知道大公子那边正在攻击三公子,但具体涉及林氏最高层的一些考虑,明王这边却是不能及时知晓。 对于林定宇来此的真相,墨白并不是太清楚,但他知道,林华耀突然派林定宇出面,肯定是有所谋划的。 而且一来京城,就直接奔明王府来,墨白不得不怀疑,林定宇和林素音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他们此来,恐怕又是图谋到了王妃身上。 可没办法,人家光明正大的来,他还能不让王妃见人不成,若如此,反倒显得他明王府底气不足了。 墨白在正厅等了一会,林素音便来了,此刻的她倒是神情不再如平常那般默然,一双眼中透露着期待和担忧,竟主动问道墨白:“我三弟真的来京城了吗?” 墨白见她这副模样,只道:“嗯,现在就在王府门口,你是跟我一起去迎,还是在这里等?” “我跟你一起去!”林素音想也没想便道。 墨白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迈步朝门口走去,林素音立刻跟上。 快到门口时,林素音忽然又脚步一顿,出声道:“等等!” 墨白停步,转眸看向她。 林素音和他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下,道:“能不能求你件事。” 墨白心中了然,沉吟道:“我只能答应你,他们这一趟京城之行,只要他们不闹事,我不会动他们任何一个人。” 林素音听着这话,却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心神一紧,张嘴欲言,但最终又咽下,只道:“那待会给我点时间,让我和定宇交代几句话。” 说罢,又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想告诫他一下,不会多说其他,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在暗中听着,只要给我一个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就行了。” “可以。”墨白没多做犹豫,点头道。 林素音不再说话,两人又走几步。 林素音再次停下脚步:“还有件事。” 墨白默然不语,等着下文。 这一次林素音比先前还要犹豫,似乎有什么事很难启齿,墨白也不着急,就默默站在她身边等着。 过得好一会,林素音才抬眸,却是转而看向跟在身边的阿九和宁儿:“你们先退后些。” 两人闻言,自然知道,王妃接下来的话不想他们知道,两人也没犹豫,随即退下。 待他们走远一些,林素音才转头看向墨白,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我还想求你件事。”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墨白点头。 林素音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家里为我担心,待会与他们会面,我们……” 林素音话到一半,终究是说不下去,墨白听的微微发愣。 但看着林素音低头咬唇的样子,想了一会,才有些明白了林素音想说什么,面色稍稍古怪了下,随即便收敛,问道:“你是让我在他们面前和你表现出夫妻恩爱?” 林素音脸色腾的潮红一片,急忙抬头想要解释,却见墨白已经转身,声音传来:“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林素音面色顿时一白,她提这个要求,只是出于自尊,她不愿自己的真实处境,暴露在外人,尤其是南军面前。 早在当初林华耀承认林素音与墨白的事时,林素音就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她清楚明白,自己已经被家族轻而易举的卖了。 一个内心骄傲的人,被她最重视的人抛弃后,往往最不愿意在那人面前,暴露自己过的落魄的事实。 这时,墨白的声音又传来:“我们表现的越恩爱,林氏就越不会放过你,上次林定宇的事,我必须吸取教训,我不能让他们始终盯着你,一次次的利用你。” 林素音又是一怔,愣愣看着墨白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何想法。 中门大开。 墨白携林素音出来,一眼便见林氏阵势不小,足足四辆马车,二十来人。 这阵势自然吓不到墨白,只是却也有些诧异,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很快就明白了,双方见过礼后,一群人或挑着担子,或背着大包小包往明王府里进。 第647章 不用麻烦父帅了 正厅里。 宾主就位。 墨白和林素音一左一右坐在主位,林定宇坐在客席,楚若才陪在他身后,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老头,默然站在一边。 这两老头身上气势不凡,皆身着道袍,道袍上却没有山门标志。 墨白能从他们的气息分辨出,这两人中有一个乃是已登大宗师之境的存在,但却也只是瞟了一眼,便略过了,根本没有给他们赐坐的意思。 两人眼波流动,但最终看了一眼站在墨白身旁的陆寻义,也都未曾出声。 很显然,在明王府就算你是宗师,也没权利坐下。 先前那些挑担背包的人却是早已退下了,只是他们挑进来的东西,却正在正厅里摆着。 墨白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又看向林定宇。 林定宇却没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陆寻义身上,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林素音见到弟弟,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之上,眼中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不禁转眸看了一眼站在墨白身后的陆寻义。 楚若才站在下首,一直就观察着林素音,见她目光变化,眼中微闪,这才站了出来,对着二人一躬身:“殿下,王妃,大帅听闻王妃有孕,心中甚喜,特地搜集了一些珍惜名贵药材,希望能为王妃保胎之用。三公子也特地带来了一些南地特产,都是一些王妃曾经最喜欢的小吃。” 说罢,他看了一眼三公子。 林定宇这才如梦初醒,将看向陆寻义的眼神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明王,又马上移开,看向了姐姐林素音。 在这里,也唯有林素音还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此人倒也不是真的棒槌,连忙站起身来,对林素音,指着地上的一些箱子道:“二姐,这些都是我特地搜集的,除了吃的,还有一些你以前喜欢看的书,我也带来了……” 林定宇也不知是不是恐惧太过,开口不与明王搭话,却是和林素音东一句、西一句,没有重点,只一样样的介绍他给林素音带来的东西。 楚若才在一边却没有打断,反而任他像个孩子般喋喋不休,只暗中关注着墨白和林素音的表情。 墨白表情平淡,似乎对林素音的介绍并无什么兴趣,只淡淡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而林素音则是眼神柔和,随着林定宇的话,不时问上两句。 “既然王妃喜欢,那便收下吧。”终于,墨白打断了林定宇,转头看向阿九示意。 阿九顿时点头,让人将东西收下。 林定宇看着明王府的人将东西抬走,顿时便哑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愣在原地,目光看了一眼墨白,又连忙避开他的视线。 楚若才见墨白态度,心中微沉,他看的清楚,方才明王明显是不耐烦了,根本不曾顾及王妃的态度,就直接打断了姐弟俩的交流。 楚若才暗瞥王妃,便见王妃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了目光,脸上方才挂起的笑容缓缓消失。 “殿下,听闻王妃之前遇袭,大帅大怒之余,对王妃的情况也甚是担忧,特命我等过来讨信,还让我们随身带了在我们南地赫赫有名的医道泰斗,陈如命大师!”楚若才说着,便将站在一边的一名宗师请出来,介绍道。 “早在多年前,就曾听起明珠杏林中的好友提起过殿下,说殿下医道通神,早就有心拜访,却是一直未曾有缘得见,在下陈如命,见过殿下。”陈如命站出来,见礼道。 “陈如命?”墨白嘴角微微念叨一句,随即抬眸看向他:“原来阁下便是那位曾被太医殿三三顾茅庐,也未曾请动的双命圣手?” “殿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故土难离,才谢绝御医之事,至于什么双命圣手就更是同道戏言,当不得真。”陈如命谦虚道。 楚若才见墨白也听过陈如命的名号,顿时道:“大帅知道殿下乃是医道高手,不过大帅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故而此番请陈如命大师来此,想为王妃诊断一下,望殿下能够应允。” 墨白笑了笑,什么不放心,看来林氏还在琢磨当初王妃遇袭一事,所以想让陈如命来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受过伤。 如果墨白不答应,那便说明此事有鬼,他们会继续深挖此事真相。 只是墨白不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黄庭府也已经灭了,他们还追着此事不放,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非是怀疑到了先帝之死? 当初,墨白离京太过突然,紧接着先帝就病故了,这件事确实容易让人怀疑。 毕竟墨白乃是医道圣手,先帝有病,病的如此凶猛,以传说中墨白的医术,能看不出来? 事实上,在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 不是没有声音,责问先帝病重,为何明王没有参与医治。 只不过当时康王一系的人,散播谣言,将先帝之死与新君挂钩,新君算是替墨白挡了一枪。 而且按宫里提供的先帝死因,先帝乃是为处理国事,疲劳过度,突发急症而去。 当时墨白因王妃遇袭,并不在京城,所以将先帝之死与墨白挂钩的声音,没能站住脚,很快就淹没在各种谣言之中。 然而,现在林华耀还在深究这件事,不能不让墨白提防,南军莫非是怀疑此事了? 墨白沉吟,他可以拒绝楚若才的要求,但如此一来,若林氏真是怀疑这事了,搞不好认为墨白是心中有鬼,会继续深挖。 “如命大师在杏林的名声,本王也如雷贯耳,一直想找机会请教一番,只是脱不开身,今日有缘得见,如命大师肯帮王妃看看,本王岂有不允之理。”墨白平静道。 “不敢,殿下面前在下岂敢称大师?”陈如命客套一句。 墨白便对林素音点了点头,林素音目光看了一眼楚若才,却是眼中微冷,突然道:“楚大人,你回去转告父帅,素音受伤至今,已时日不短,康复的差不多了,就不劳父帅操心了。” 楚若才闻言,顿时神色一变,满是诧异的看向林素音,心中顿时犹如被巨石击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王这边还没看出什么来,王妃竟突然发作了。 他细细一想,顿时心中暗道糟糕,是自己的话触怒了王妃。 很明显,王妃受伤至今已快月余,若是林帅当真有心,早早就当派请名医过来探望。 到今天再来,若王妃当真有事,怕是早就出事了,哪里还等得到大帅派人来。 楚若才很想解释一句,是因明王本就是医学泰斗,林氏故而才没派人来,可如此一说,那又如何解释现在为何派医者过来? 楚若才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得眼神暗瞟林定宇,想让他安抚王妃,替自己解围。 可林定宇在明王府就如一只鹌鹑一般,连胡乱动一下都不敢,又怎敢在这时候出声替他解围。 好在是林素音也没有把脸完全撕破,站起身来,对林定宇道:“定宇,我离家甚久,你陪我去说说家里现在的情况。” 林定宇闻言,顿时如释重负,根本不管楚若才有什么意见,偷看了一眼明王,见他没说话,直接就答应下来。 楚若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弟二人出了正厅,心中抓狂,他根本没料到这姐弟二人还有机会单独相处,所以也没交代楚若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抱歉!”墨白开口了,对着有些尴尬的陈如命道:“王妃孕后,性子便有些不稳,再加上上次遇袭过后,对不熟悉的人多有警惕,此并非针对阁下,还望大师勿怪。” 陈如命能说什么,他此番来也只是受了林华耀的差遣,再加上对墨白也有点不服气,想来和墨白切磋一番,倒也并非一定要上手,事实上,他不用上手,光凭王妃的气色,也已经看出了一些东西。 顿时对明王拱手道:“不敢。” “大师远道而来,机会难得,本王想请教一番,不如就在我明王府多留两日,如何?”墨白问道。 “若能和殿下探讨医道,是在下的福分。”陈如命看了一眼楚若才,见他没有反对,便点头应道。 “那大师便先下去休息片刻,本王稍后拜访。”墨白说着,对身边一名黑衣卫示意。 陈如命随黑衣卫离去,这时候殿上就只剩楚若才和那大宗师老者,墨白看了楚若才一眼,又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 陆寻义便走到那大宗师面前,伸手示意:“阁下请随陆某下去休息片刻!” 那大宗师微顿,本要拒绝,可一见明王目光盯来,顿时也就放弃了开口,而是看向楚若才,楚若才稍作犹豫,却想道,这在明王府,明王要杀人,大宗师也挡不住。 索性也就点点头,看着陆寻义和那大宗师离去。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墨白竟是道:“楚先生,请坐!” 楚若才微惊,没想到他还能在明王面前被赐坐,也没拒绝,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挨了半个屁股。 “楚先生,咱们打的交道不少了,你知道本王的脾气,现在没外人了,你们来我明王府,究竟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第648章 林帅的好意 “近日有传言四起,称不久之前宫中生变,陛下曾对殿下动了杀机,在宫城内出动禁军围杀殿下。大帅闻讯甚为震惊,却一时难辨真假。此趟我等入京,大帅特命我等拜访殿下,不知此等骇人听闻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宫中是不是当真对殿下下了杀手?” 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墨白开门见山,楚若才也没再遮掩,直奔主题。 墨白表情平静,眸光落在楚若才脸上,心中仍然在琢磨他此番来意,没有回答,只反问道:“林帅希望此事,是真是假?” 楚若才面容一肃,当即道:“大帅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从大局上说,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都是抗击旗蛮。旗蛮来势汹汹,这种时候,我们要想方设法团结一切力量,共同抵御入侵。怎能自相残杀?” 墨白闻言笑了,不置可否,道:“林帅果真如此想?” “当然,对于抵御外敌入侵,我南军的态度,从来都是主张各方势力,暂时放下恩怨,共同抗击旗蛮,为此,更是主动提出、并积极促成了联合抗蛮。”楚若才一脸正气,话语掷地有声。 墨白瞥他一眼,面色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之前先帝大丧时,南军发兵强占西江省六城的事,又做何解释?” 看得出,楚若才准备的很充分,张口便道:“我南军发兵西江省六城,绝非强占国朝城池,而是在帮助国朝镇压叛乱,只待国朝维稳,有能力保证西江省不出问题,不影响联合抗蛮的时候,我们自然退兵。” “原来如此,那是本王误会了,如今新君马上就要登基,国朝秩序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有能力保证西江省的稳定,南军打算何时退兵?”墨白没反驳,顺着他的话道。 “殿下有所不知,西江的情况很是复杂,我们也想尽早退兵,但恐怕暂时还不行。”楚若才摇头。 说着,看向墨白,眼神郑重道:“经过调查,西江省六城叛乱,不是偶然,而是六城驻军中,部分将领被旗蛮收买。这六城的叛乱,乃是旗蛮的手笔。现在情况很棘手,我们有理由怀疑,恐怕还有更多人隐藏在暗中。我们如果现在贸然退兵,西江省一旦再乱,旗蛮肯定做好了防备我南军的准备,到时我们再想帮国朝镇压,也恐力有未逮。” “先前你们发兵的事,可以不提。但现在国朝已经维稳,西江省的事就应该由国朝自己处理。就算真的还有叛乱,那也是国朝的事。”墨白没有生气,语气依然平静。 “殿下,西江不比其他诸省,我们南粤与西江是比邻交界。一旦西江出问题,最先波及的就是我们南军,可谓生死存亡,尽在其中。尤其是这次我们破坏了旗蛮的阴谋,他们必然要朝我们报复。如果国朝不能确保西江省不出问题,我们实在不敢退兵。”楚若才苦笑。 说罢,又搬出了联合抗蛮的大旗:“我们南军自身生死事小,可旗蛮扰乱我国朝腹地的目的一目了然,他们就是要让国朝内乱不宁,好牵制我等全力抗蛮的脚步,这时候我们南军没得选择,哪怕承受一些流言蜚语,为了抗蛮大业,也只能暂时镇守西江。” 这就是南军为强占西江六城所给出的公开理由。 他们不是不退兵,而是要求国朝保证西江不出乱子才退兵,可有他们南军林氏在,西江能不出乱子吗? 甚至在他们的安排下,那六城当地的百姓,在叛乱时,烧杀抢掠甚重,是南军进城镇压了叛乱,所以对南军的好感要远超国朝。 当时国朝要南军归还城池,百姓们竟联合请愿,主动要求南军留下。 楚若才看墨白沉默下去,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那六城南军已经得到手了,是绝不可能再还回去的。 之前他们一直防备明王会为国朝出头,虽不惧怕,但也一直防备着,可后来从头到尾,明王都没插手这件事。 现在再看明王的神情,楚若才放下了心,看来明王也知道,无论怎样,他都要不回那六城。 墨白确实没再多说,反而是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论是为抗蛮考虑,还是为你们自己的安全考虑,都确实应当慎重。” 楚若才闻言,当即一愣,他没想到墨白会忽然冒出这话来。 这番说辞连他自己都不信,明王居然好像真的被他的话触动了? 稍顿,楚若才眸中逐渐有古怪闪过,做苦笑状道:“多谢殿下体谅!” 墨白依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很认真道:“本王又非不讲道理之人,在抗蛮的问题上从不含糊。只要是真心抗蛮的,不论敌友,本王从来都是大开方便之门。” 楚若才连忙起身致谢,目光更是古怪了。 墨白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没有再立刻开口说话,而是低头想着什么。 楚若才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心里琢磨着墨白今日的古怪态度,他终究还是不认为墨白真的会信他的话。 莫非明王和宫里闹翻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故意向他们南军示好,以求得到南军的支持? 楚若才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明王今日的态度。 想到这个,楚若才眼神一亮,若真是如此,那他今日之行,就会顺利很多。 楚若才轻咳一声,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先前,道:“对于抗蛮,大帅与殿下都持有相同意见,所以大帅在听闻宫变之事后,当时就震怒非常,立刻就准备驰援殿下,只是得到消息时,殿下已经从宫里平安出来了,可大帅依然记挂此事,特命我等此趟进京来见殿下,弄清传言真假。” 墨白知道林氏的正题来了,这才正面答复道:“传言有真有假,不过有关宫里对我下手的事,倒是不假,当日宫中出动了禁军围杀。”墨白点点头,轻描淡写道。 “竟真有此事?”楚若才“大惊失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如此不顾大局,对殿下动手?” “原因重要吗?”墨白瞥他一眼,问道。 楚若才顿知,墨白不想说原因,心中暗道,莫非还真的与太后和兰妃之间的后宫情仇有关?所以连明王也要忌讳,说不出口。 “当然,无论什么原因,在外敌入侵,国朝危难的关口,陛下都不应该对殿下动杀机。”楚若才顿时脸色一肃,连忙表明态度。 墨白直接道:“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家大帅让你来见本王,究竟何事?” “主要是确认此事真假,大帅交代,如果此事当真。殿下即便逃过了这一劫,处境也会越发不妙。宫里既然不顾一切动了手,一次不成,就必有二次。大帅提醒殿下,万万小心。” 墨白只道:“就这些?” 楚若才见他并没什么兴趣,只好再次轻咳一声,道:“大帅命我转告殿下,出于大局考虑,我们南军不会坐视此事不管,宫变传言出来后,大帅就主动联系其他几位大帅,想要联合其他己方一起向新君施压,绝不能让新君如此肆无忌惮,必须让新君再不敢妄动杀机。” 这一次墨白神色微微变了下,却是盯向楚若才,眼中明显不信:“这倒是稀奇事,南军竟如此在乎本王的性命?” “也不单单是为殿下,也有为抗蛮……”楚若才再次肃穆道。 只是他话没说完,墨白却是不耐烦了:“你楚若才能闻名天下,应该不至于如此肤浅吧。本王给你们南军留面子,你就真当本王分不清乌鸦与凤凰了?别总拿抗蛮说事,本王如果这般好欺,还轮得到你上门来戏耍,恐怕早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不要再整这些虚了,想谈事就拿出态度来。” 楚若才顿时面色一僵,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最终还不得不苦笑着赔礼:“殿下英明,在下岂敢冒犯。” “说正事!”墨白目光看向门外,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之所以支持殿下,也不仅仅止是出于抗蛮考虑,也有出于南军的自身战略立场考虑。除此之外,就大帅的个人感情来说,大帅也不想殿下真的出事,王妃一直都是大帅的掌上明珠,如果殿下要是出事,王妃怕也难幸免。所以,请殿下务必相信,大帅是真心为殿下安全考虑,真心诚意的想要帮殿下一把。” 楚若才不敢再废话,说罢,见墨白终于没再打断他,才继续道:“大帅已经联络了其他几位大帅,要说服他们一起向新君施压,只是其他几位大帅那边……” 说着楚若才有些为难的看向墨白,似乎有话不好说出口。 “只是什么?”墨白心知好戏来了,配合着淡声问道。 楚若才故作犹豫道:“其他几位大帅那边表示,向陛下施压可以,但殿下要答应划拨一部分道门力量给……” 第649章 威胁 他话没说完,就只见明王脸色骤冷,直接打断他道:“你们这算盘打的是不是太好了,真当本王看不出你们的意图?利用本王来制衡新君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本王付出代价来求你们利用?什么时候,本王竟成了这么好欺负的人?” 楚若才一见墨白变色,顿时大惊,连忙改口道:“殿下切莫误会,此事绝非我南军的意思,大帅也觉得他们要求过分了。不过,经过大帅的劝说,那几位已经松口了,不再要求殿下直接划拨道门力量给他们,但要殿下必须承诺抗蛮战启后,给他们配备充足的道门力量。” “你们南军的算计更好,你们恐怕也不愿让本王手中的力量,落到那几位大帅手中。现在从你嘴里说来,倒好像是你们南军都是在为本王考虑,本王还要承你们的情?”墨白直接戳破。 楚若才倒没否认,直接道:“殿下,在下斗胆说一句,如今您与陛下势同水火,虽然上次您逃过一劫,但正是因此,陛下如果再次动手,定然会准备周全,到时候您的处境真的不妙。其他几位大帅不比我们南军,他们始终都在国朝体制内,未曾公开叛出,上次旗蛮威逼时支持您,那是大义。如今不一样,是您与陛下的内部纷争,如今新君上位,他们未必愿意太过得罪新君,不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恐怕是不肯出手的。” “听明白了。”墨白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出口拒绝,问道:“如果本王答应,你们打算怎么做?还像上次旗蛮要杀本王时那样,隔空喊两句吗?” “自然不会!”楚若才见墨白有答应的意思,立刻精神一震,道:“我们自然知道,陛下这次对您动了杀机,就不会半途而废,迟早还要找机会再次下手,所以这次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在陛下登基时发难,不但要警告陛下,更要让朝臣清晰认识到我们的态度,让他们明白妄动殿下的后果……” “哦?”墨白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波澜:“具体怎么做?” ……………… …… 于此同时。 院中墨白常坐的那张石桌旁,林素音和林定宇也相对而坐。 相比方才,林定宇此刻总算放松了许多。 姐弟俩感情不错,都不等林素音问出口,林定宇便主动将这段日子以来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林素音没有阻止他,听他说着当初得知姐姐落到明王手上的时候,如何去求大哥一起找父帅,结果大哥竟反水,不但不帮他,还顺着父帅放弃林素音不管的事。 林素音听的心中一阵阵发寒,她即便早知这般事实,然而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期待,期待家人只是无奈,只是没有办法。 她嫁到明王府后,见过林华耀,林华耀还是对她疼爱有加,更对她表现出极大歉意,后来杜鹃告诉她,真相未必如此。 但直到今天,从林定宇口中得知一切,她才真正死了心。 林定宇当然不是为了伤林素音的心,他是真的愤怒此事,也是想告诉姐姐,他才是唯一关心姐姐的人,目的自然是希望林素音能够保护他。 林定宇当然也不会忘了告陆寻义的状,将当时的事情一一道出,又举起手,手上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 林素音心中心疼,但却没法给林定宇答复,她在明王府并无半点权利,更别说去动陆寻义。 “定宇,陆寻义的事姐姐会去找他,但你也长大了,一定要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今后绝不能再如此冲动,遇事要多想一想,姐姐不在你身边,照顾不到你,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还有,今后别跟大哥争了,安安稳稳度日就好。”林素音双目通红道。 前面的话,林定宇还是听的,可是到后面,林定宇却是脸色骤然通红,直接摇头:“姐,我必须要争,以前我不懂,当初老大不愿意救姐姐,我才看明白,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害怕你回去了会帮我,所以才故意不救你。如今我处处被他欺负,甚至这一次还想逼父帅杀了我,凭什么?我才是嫡子,他一个庶出凭什么敢这么对我?” 林素音看着林定宇那陌生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懂了,林家和皇家已经没什么不同,终究也逃不过为了权势,子嗣自相残杀的下场。 林素音知道劝也没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保护弟弟在京城不遇险。 “定宇,你告诉姐姐,这趟来京城,父帅有没有让你针对明王府做什么?不要隐瞒,否则一旦出了事,姐姐也救不了你。”林素音问道。 林定宇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父帅只是让我跟着楚先生过来,什么都没说。” “当真?”林素音见他迟疑的样子,有些不信。 林定宇这次却不再迟疑:“真的,父帅如今根本不信任我,根本就不认为我能做成什么事,即使这趟有什么事,也肯定是安排给了楚先生他们。” 林素音盯着他看了会,眼中有些不安,思忖良久,她忽然站起身来:“来人!” 林定宇一惊,正打算问她干什么,就只见一道黑衣身影忽然一闪而至,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定宇不认识这人,但知道他的身份,黑衣卫! 见到黑衣卫,林定宇便脸色发白,还好,那黑衣卫只是冲着林素音躬身:“娘娘请吩咐?” “就让定宇待在这儿,我有事要去见殿下。”林素音道。 “是!”那黑衣卫躬身。 林定宇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姐姐是让他单独待在这儿,连忙道:“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去去就来。”说罢,林素音对他笑了笑,转身出去。 正厅里。 林素音过来的时候,墨白与楚若才两人已经静默了。 见两人都不说话,厅中一片寂静,林素音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墨白看向她,又看看她身边,见林定宇竟不在。 楚若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不禁微变,忙问道:“王妃娘娘,不知三公子何在?” “他在我院中休息!”说罢,林素音看了墨白一眼,便重新坐回位置上,又看向楚若才道:“定宇来京中,我不放心,这几日就让他住在明王府吧。” 此话一出,楚若才和墨白同时一愣。 墨白看他一眼,最终没有出声,而楚若才又哪里肯答应,连忙道:“娘娘,这恐怕不行,三公子此趟入京,是代表大帅的身份,除了参加登基大典之外,还有诸多事情需要他出面。” 林素音摇头:“定宇年纪还小,未曾经事,许多事情未必都需要他出面,你能办的就自己办了,若是实在非他不可的,你可上明王府来派人请他,我派人护送他去便是。” “娘娘,不是我不答应,这实在不行啊,三公子是代表大帅来的,是代表南军,住在明王府里实在不成体统……”楚若才不愿意,苦劝道。 说着还看了一眼墨白,显然在暗示什么让墨白开口。 的确,林定宇住在明王府肯定不方便,尤其是墨白刚和宫里闹翻,这时候林定宇被墨白留下住在府中,无疑会给外界释放一种,他与林氏之间不清不楚的信号。 对宫里来说,恐怕会认为墨白这是在与林家搞到了一起,在向宫里施压。 墨白本来是想开口的,可此时忽然眉头一皱,目光看向楚若才,若有所思。 楚若才这一趟,如果真是来联合他继续打压新君威信的,就不该这么紧张才对? 墨白心中升起警惕,目光从楚若才身上移开,看向林素音,却见林素音也正好朝他看来,两人目光接触,墨白能看到林素音眼神中那抹忐忑。 终于,墨白开口:“既然王妃有这个意思,那就留下吧。” “这……”楚若才懵了,连忙急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三公子住在明王府,肯定会让外界误会明王府和我们南军的,值此新君登基之际,此举搞不好要徒生变故,相信殿下和大帅都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还请殿下三思。” 墨白岂能听不出这话中有暗示,也有威胁。 暗示,徒生变故,是指双方之间要合作在登基时针对新君,不要提前暴露了痕迹,让新君有了防备。 威胁,则是后面一句话,大帅不会愿意,是告诉明王最好不要强迫三公子留下,这会让南军误会其另有目的,如果明王执意如此,那刚才的合作,就只能作罢,他们不会再帮明王府针对新君。 在一旁的林素音听到这话,脸色也不禁微凝,她只担心林定宇的安全,害怕楚若才他们搞出什么事和明王府对上了,最终殃及林定宇,所以才决定将林定宇留在府中,就留在明王府眼皮子底下,这样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那也与林定宇无关,不会波及到林定宇身上。 她却没考虑过,林定宇住在府中,会让宫里怎么看,让外界怎么看。 一时间,她也犹豫了。 可墨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威胁本王对吧!” 第650章 谁在谋划谁 出了明王府的门,楚若才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对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大宗师和几名兵士道:“走!” 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大宗师,见只有楚若才一人出来,没见林定宇的身影,不由一愣,连忙问道:“楚先生,三公子人呢?” “回去在说。”楚若才回望一眼明王府,没有多做解释。 那大宗师顿知有事,面色微变,也回望了一眼明王府,稍作犹豫,还是跟着楚若才上了车。 车架刚刚驶离名府大道,那大宗师就忍不住了,朝着皱眉不语的楚若才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三公子为何没一起出来?” 楚若才轻声道:“三公子被王妃留在了明王府。” 大宗师闻言,心中一松,没出事就好。 他此趟是专门被林华耀指派来保护林定宇安全的,如果林定宇出了事,他肯定逃不开干系,是被王妃留下来,那至少说明三公子的安全暂时没什么问题。 可随即又皱眉,三公子留在明王府,那自己还怎么随身保护在林定宇身边? 不禁眉头又皱起,朝楚若才道:“怎能将三公子一个人留在明王府,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阁下放心,王妃非要留下三公子,也非咱们能抗拒,此事我会将实情禀报大帅,不会牵连到阁下身上。”楚若才知他担忧,便安慰了一句道。 大宗师一听,顿时放心了,只道:“本座只是担心三公子而已,并非怕担责任。” 楚若才勉强笑着点头回应了下,便不再多言,低头沉思不语。 回到驻地,楚若才便立刻遣散众人,独自进屋,亲自与林华耀联系。 京城还准备安暂时放开了他们的通讯全线,毕竟这趟过来不止是参加登基大典,还有许多事要与国朝商谈,能做主的人都没来京城,不让他们与后方通讯,那什么事都谈不成。 房间中,只余楚若才一人,他正拿着电话,将今日在明王府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电话那边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传来林华耀的声音:“这么说,能够确认宫变之后,明王的态度的确变了。” 楚若才脸色严肃,闻言当即点头,对着电话道:“今日见明王,他看似依然强硬,却没有再如从前那般,直接拒我们于千里之外。听完了我的建议,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是动了心,若非小姐突然横插一脚,他很可能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了。看得出宫中对他发难后,他已经开始筹谋要对新君下手了。” 电话那边的林华耀闻言,道:“看来我们果然没有料错,经过宫变之后,明王在生死危机之下,终于还是起了夺嫡之心,而且已经开始准备了。” “大帅,现在我们的计划,被小姐给破坏了,三公子也落到了明王府手上,如今……”楚若才有些为难道。 电话对面陡然沉默下去,半晌后,才传来声音:“经过上次宫变之事,本帅便能确定,新君绝非明王的对手,我们绝不能让明王胜出,必须镇压他的野心,按原计划行事吧。” “那三公子那边可能会有危险。”楚若才闻言,浑身一震,连忙道。 “有办法将老三接出来吗?”林华耀的声音略微低沉。 楚若才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已经暗示过明王,留三公子在明王府上,会让新君提前防备,但明王完全不在乎。”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故意挟持定宇,防备我们出尔反尔。”林华耀冷哼一声。 楚若才点头:“我当时担心三公子安危,着急之下,又拿我们之间的合作来威胁他,结果不但没用,反而因此激怒了他。” 说到这里,楚若才低声叹息:“明王性子霸道,丝毫受不得胁迫,我见他动怒,怕继续纠缠反而会让他起疑心,就只得作罢,将三公子留在了明王府。” “是本帅的错,不该让老三进京的,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林华耀声音低沉,叹息了一句,随之却又声音坚毅道:“无论如何,本帅不能因他一人安危,就置我南军大计于不顾,按原计划进行,定宇那边,你再见机行事。” 电话挂断了,楚若放下电话,沉默了许久,最终露出一丝苦笑。 见机行事? 怎么见机行事? 若始终纠缠要将林定宇接出来,恐怕必会让明王起疑心。 双方既然决定合作,那么林氏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何这么害怕将林定宇留在明王手上? 明王不是易与之辈,楚若才深恐稍露马脚,让他看出端倪,所以先前一见明王动怒,就立刻作罢。 摇摇头,楚若才很是为难,三公子的命,大帅可以说放弃,他却不能真的就置三公子于不顾。 ……………… …… 明王府。 林定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他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这事由不得他。 倒是经过上次被陆寻义挟持的事后,他倒也长了些经验,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没有闹事,乖乖待在了明王府,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住的离林素音近一些。 当然,这个要求最终被明王府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他是林素音的弟弟,墨白也对他没有半分信任,根本不会让林素音和他有太多接触。 正厅内。 墨白将方才的事,说给了陆寻义听。 “看来瞿国昌那边还没能将消息传出去,至少林氏目前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听完后,陆寻义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 墨白闻言,点点头,若非为了观察这一点,他怎会和楚若才敷衍那么久。 “林氏所谓的合作,你怎么看?”墨白轻声问道。 “军阀的心思显而易见,他们就是唯恐国朝不乱,让我们与新君自相残杀。他们以为宫里与我们翻脸之后,我们已经没得选择,只能与新君你死我活,所以就打着帮我们撑腰的旗号,逼着我们在新君登基的时候向新君发难,如此既可继续打击新君威信,又能让新君越发除我们而后快。”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点头:“从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只是他们的真实想法,恐怕未必这么简单。” 陆寻义问:“殿下觉得他们还有其他企图?” 墨白没立刻出声,眯起眼想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宫变之时最终是我们站在了上风,如果是我站在南军的角度,获悉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要想的,绝不是去帮着明王,抵抗新君的下次反扑。我最先忌惮的,应该是明王有没有可能实力已经超过新君了。”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陆寻义:“对军阀来说,新君实力超过明王府,他们是可以接受的。若明王府能逆袭新君,那就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现在咱们在宫变中占了上风,军阀不去帮新君,反而来帮咱们,这事,你不觉得古怪?” 陆寻义皱眉,随后摇头:“宫变之中我们是占了上风,可如今马上要举办登基大典的依然是新君,军阀不知真相,由此认为我们依然处于弱势,也是理所当然。” 墨白闻言,也沉默下来,陆寻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想了想继续道:“就算如此,军阀也表现的太过积极了,他们为何不再等一等,再找机会看看我们明王府的底细再出手,根本没必要这么急着就送上门来帮咱们。” 陆寻义点头赞同墨白的看法,却还是道:“也不是一定说不通,如果能在新君登基大典上,让我们向新君发难,这可以对国朝的威信造成巨大打击,军阀不放过这次机会,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不通。”墨白闻言,却只是摇头。 陆寻义一怔,看向墨白。 墨白道:“在新君登基大典上,让我对新君发难,他们帮助我对抗新君,的确是能打击新君的威信,但与此同时,我们明王府岂不更加强势?刚才我已经说了,军阀应该更为忌惮的是我,这种时候为了打击新君,却助长了我们明王府,这不合理。” “还有一点,之前王妃留下林定宇,当时见到楚若才的反应极大,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强烈反对,这可能是他是担心林定宇,留在我们明王府会让宫里提前防备我们合作。我本来我也是反对的,但见状就故意应下了这事,试探他一下,结果他着急之下,竟是直接拿中止合作来威胁我。这足以说明他认为林定宇留在我们府上会有危险,如果他真心与我们合作,林定宇又哪里来的危险?”墨白又道。 陆寻义丝毫不怀疑墨白的眼力,不会觉得墨白是看错了,闻言也是心中一凛,道:“莫非他们真的在针对我明王府谋划些什么?” 墨白点头:“我怀疑,他们不是在帮我对付新君,反而有可能是在帮新君对付我,让我向新君发难,很可能是在引我上钩。”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陆寻义脸色大变。 “应该还没有,否则他们何必大费心思,只需要将新君被我们所挟制的事公布出去就足以让国朝大乱了。”墨白摇头。 说到这里,看着陆寻义,墨白又道:“也不用着急,再看看,不管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暂时都不要惊动他们。我们就在暗处看着就好,甚至可以配合他们演好这出戏。” 第651章 德王 明王府这边怀疑南军的意图,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身在宫里的几位大臣得知林氏前往明王府,林定宇甚至留在明王府中没走的事后,却是坐不住了。 胡庆言找到德王,两人一番商谈,两人都认为,明王这番动作,应该不会是针对陛下登基。 毕竟陛下登基的事,本来就是明王安排的,他没道理在这件事上作梗, 可明王这种时候,和林氏勾搭在一起,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琢磨不透明王的目的,有些不放心。 最后决定,由德王亲自上门,直接去找明王问清楚。 下午,德王就亲自上了明王府的门。 “德王来了?”墨白闻讯,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来通报的陆寻义笑道:“我正在想着用什么方式去找他,他就送上门来了。” “德王此来肯定是为了南军上门一事,殿下打算实情相告?”陆寻义见他神情,略有所思,问道。 “嗯,如果我们所料不差,林氏真在设局,有和新君合作一把的心思,那他们就必须要和新君提前谈妥条件。想要与新君商谈,首先就得联络到新君,他们只能在四大辅政大臣中选一位联络人,我估计他们会选择德王。”墨白道。 “为何会是德王,瞿国昌不是更好的选择吗?”陆寻义不解。 墨白点头赞同:“瞿国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瞿国昌已经被张邦立盯上了,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陆寻义闻言,想了想,道:“胡庆言这人老谋深算,林氏知道他有与新君争权的心思,不会选择他。张邦立追随先帝一辈子,是绝不可能与林氏合作的。瞿国昌不提的话,那他们确实就只剩下德王了。” “没错,只要德王不出问题,不管林氏想干什么,都会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墨白答道。 “殿下想到办法说服德王了?”陆寻义见墨白似乎胸有成竹。 “说服他并不难。”墨白点点头,站起身来,轻声道:“之前想接触德王,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林氏倒是送了我一个契机……” …… 正厅中,明王与德王对坐。 “陛下登基的事公布后,各省朝官都已陆续抵京,军阀各方也都派了人来,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人公然作乱……” 德王没直接开口,而是先将目前的情况,与墨白分说。 “这是好事,却还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看似风平浪静,未必不是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兆?”墨白闻言,提醒道。 德王当即点头,道:“国朝各省官员,自先帝大丧以来,朝中已经一再调整,问题已然不大,目前最大的挑战,还是军阀那边。” 说到这里,德王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听说南军的人今日来了明王府?” 墨白对他的来意自是心知肚明,不由笑了笑:“王叔应该就是为这事来的吧。” 德王也不否认,点头问道:“正如殿下所言,我们如今重点盯防的就是军阀,他们但有风吹草动,我们都不敢大意,不知南军来见殿下,是否有什么不轨之心,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南军的人此番是来找我商议合作的。”墨白点头。 “合作?”德王神色一凝,连忙问道:“他们能找殿下合作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们听说宫变的事后,认为我与陛下已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所以就来找我商议,联合一起对抗陛下。”墨白说的轻描淡写。 德王却是脸色豁变,顿时站起身来,怒道:“林贼果然不安好心,时刻妄想颠覆我国朝。” 墨白倒是神宁气静:“他们有这个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王叔何须大动肝火?” 德王其实一直在观察墨白的反应,见他完全不露声色,顿时心中微紧,望向墨白:“那不知殿下对于此事,做何打算?” “怎么?”墨白目光抬起与他对视,问道:“王叔莫非还担心我会真与他们合作?” 德王自是连忙摇头:“当然不会,殿下岂会不知军阀野心,又怎可能被他们利用?” “其实倒也未必。”墨白却忽然摇头。 德王当即眸中一紧:“殿下,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墨白却是眸光微垂,道:“南军的人已经明说了,如果我不答应与他们合作,他们就去找新君合作。只要新君能够答应将西江省给他们,他们就支持新君除掉我,王叔,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选择?” 德王神情顿时剧变,想也未想便道:“殿下切莫中计,国朝岂能同意将西江省给他们,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王叔就当真敢保证,若老九能够做主,他真的不会拿一个西江省来换我的命?只不过为了脸面而已,老九都能将苏北送给旗蛮,如今为了我的人头,区区一个西江省,老九会舍不得吗?”墨白却是静静看着德王,轻声问道。 德王张嘴,却最终没法保证。 墨白眸光远望,看向门外,缓缓道:“王叔,你要站在陛下那边,我能理解。你和胡庆言联手,处处防着我,针对我,我也能理解。我心里清楚,你是一片好心,不愿见我皇室自相残杀。可你现在看见了,有些事你是左右不了的,宫变之前,我也曾想和陛下井水不犯河水,可最终结果你看见了。时至今日,你应该明白,陛下和我之间已经没可能和平相处了,旗蛮,军阀、甚至超重的胡庆言,都在想方设法的逼着我们内斗,而王叔你,其实也在做他们的帮凶。” ……………… …… 德王一路脸色沉重的回宫,没有立刻去找胡庆言,而是径直回到班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这趟明王府之行,让他的心乱了。 墨白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该好好想一想了。 他的初衷,一直以来都是希望陛下能与明王和平共处。 当初他反对陛下对付明王,如今,陛下处于弱势了,他又本能的帮助陛下来对抗明王。 本来他觉得这并没有错,可今日被墨白的话一点,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今天帮这个,明天帮那个,谁弱就帮谁,谁强就打谁,让他们二人始终旗鼓相当,始终内斗不息,这不正是军阀在做的事吗? 一想到这里,德王就只觉浑身顿时冷汗淋漓。 有时候人的思绪总是被限制在固有的概念中打转,但当不经意间跳了出来之后,却豁然发现自己竟是那般愚蠢。 他想到了胡庆言,胡庆言从始至终与他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胡庆言从来的立场,都是期望陛下与明王互斗的。 可近段时日,他竟然会与胡庆言凑在一起,心心念念的去防备,去针对明王…… “啪!”德王忽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如今却发现,从当初反对陛下对付明王开始,到如今帮助陛下对抗明王,其实他始终都是别人的棋子,始终都在不由自主的被所有希望陛下与明王内斗的人利用。 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帮凶,做了与他们一样的事。 当回过头来想,德王不得不真正意识到,正如明王所言,所有人都在推着他们去斗,逼着他们去斗,德王何德何能,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 和平共处根本不可能的,德王最应该做的,也只能去做的,是从陛下与明王之间,选择一个,全力辅佐。 选择? 德王露出一丝苦笑,时至今日,他还有得选择吗? 门被敲响。 见德王回来之后,没去找他,胡庆言便主动过来了。 德王连忙起身迎接,当胡庆言看到德王脸上的巴掌印,顿时大吃一惊:“这怎么回事?” 德王一愣,看着他指着自己脸的手,反应了过来,连忙道:“阁老莫要误会,这是老夫自己打的。” “自己打的,这是何原由?”胡庆言不解。 “不说这个了。”德王却是苦笑着摇头,转移话题道:“正好阁老来了,明王府那边的情况搞清楚了。” 阁老虽心有所疑,目光在德王脸上的巴掌印上停留了一下,还是正事要紧。 两人坐下后,德王将南军要与明王合作的事说了一遍,却没提后面南军说要与新君合作的话,只告诉胡庆言:“明王那边的意思是暂时先假意敷衍军阀那边,牵制住他们的经历,避免让他们不去四处生乱。” ……………… …… 而在德王离开后,明王府中,陆寻义心中还是有点担忧:“现在逼德王做选择,会不会有些冒险?” 墨白沉吟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能借此事点醒德王,让他自己做选择,要远比我们主动拉拢强的多。” 陆寻义沉声问道:“毕竟皇室并不心向我们,他如果选择了新君……” “如果是与宫里翻脸之前,他可能会选择陛下,但经过这么多事,老九在与旗蛮、与军阀、与朝堂、以及与我们明王府,这么多次斗争中,他几乎每战皆败。在旗蛮手上,被逼的要放弃苏北。再军阀手上,被强夺数城无可奈何。在胡庆言手上,更是不得不低头让我去请胡庆言出山。最后更是在我们手上差点丢了性命。” 墨白说着,摇摇头道:“这种种之后,德王要想保皇室不衰,他还能对老九抱有希望吗?” 陆寻义的脸色也慢慢松弛下来,点头露出兴奋道:“若是德王肯站到我们这边,我们对宫里的掌控就能更近一步。” ps: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人生智齿真的不科学,今天还是一章。 第652章 竟真受过伤 次日一早,楚若才再次上了明王府的门。 这一次,墨白没亲自接见他,只由阿九出面。 “楚先生,殿下正在练功,吩咐过不能打断,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和我说也是一样。”阿九道。 楚若才闻言目光微闪,随即便点头道:“既如此,便不敢打扰殿下了,是这样,今日我们南军要与国朝会晤,需要三公子亲自出面。” “原来如此,那楚先生稍等,我这就去请示王妃。”阿九点头。 “有劳!”楚若才起身道谢。 阿九拱手:“阿九分内之事,先生先请用茶!” 说罢,阿九便起身离开。 楚若才待他走出正厅后,方才坐下,眸光微垂,思量起来。 他此来,自然存着再见明王一面,继续商谈昨日提出的合作事宜,却没想到明王竟没出面。 楚若才稍稍思量,心中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是有了底。 在他看来,明王这非是不在意他们的合作,反而是真的动了心,所以才会故作姿态,想要寻求主动。 如此,他也不着急了,免得太过刻意,反而不美。 阿九来见王妃时,正好只见林定宇也在。 “娘娘,楚先生来了,说是今日要去与国朝会晤,来接三公子的。”阿九汇报道。 林素音一听,顿时便是面色微沉,她是不想林定宇参与南军任何事的,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正这时,旁边的林定宇见姐姐面色犹豫,连忙一本正经道:“姐姐,此事父帅确有过交代,是需由我出面代表父帅方可。” 阿九见他神色,心中岂能不知这家伙是包不得赶紧离开明王府,昨日待在明王府里,他连自己屋子的门都未敢踏出一步,晚上更是连觉都不敢睡,一直睁着眼睛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直到深夜时分,实在撑不住了,才迷糊睡着。 “殿下怎么说?”林素音却没理他,看向阿九问道。 “殿下交代过,三公子的事,娘娘可自行处理。”阿九道。 林素音沉吟下,又问:“我想派两个人随身保护定宇。” “那我让玉清山派个宗师吧?”阿九问道。 “就从府中选两个人吧!”林素音却摇头。 “这,如果三公子不是参与公事,我们明王府的人跟随保护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此时,三公子要代表南军去会国朝会晤,我们明王府的人跟着怕是有些不方便。”阿九提醒道。 林定宇对黑衣卫那是绝对的敬而远之,赶紧插话说:“姐姐无需担心我,我身边有人保护我。” 林素音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是真要人保护林定宇。 只是想让林定宇就在明王府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样,即便明王府和南军出什么问题,也不要牵连到林定宇身上去。 反正道门的人,其实也等于是明王府的人,林素音也没再坚持,点头道:“好,你去安排吧!” 阿九见她仍然坐着不动,心道,她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对林定宇说,便主动退下了。 果然,阿九走后,林素音便面色一正,凝重叮嘱道:“定宇,记住姐姐的话,京城不比南粤,在这里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跌入险境,若真的出了事,便是姐姐也未必救得了你,你千万记住,一定要少说、少做,知道吗?” “姐姐放心,定宇一定记住。”只要能够离开明王府,林定宇自是满口答应。 “好,待会我会交代楚若才等事情结束,再送你回来!”林素音这才稍稍放心,又道。 林定宇闻言,却是立刻无语了。 ………… …… 正厅里,林素音果然交代楚若才,事情完后,要将林定宇送回来。 林定宇本来还心怀希望,楚先生应该不会答应。 谁料,楚若才居然没有反对。 他怎知,楚若才不是想答应,而是根本拒绝不了。 其实楚若才也是心中无奈,他看出来了,王妃是想借明王府的虎威,保护林定宇的安全。 可王妃并不知道,三公子留在明王府,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这话楚若才又没法说,只能闷在心里。 而且今日明王没有见他,他也需要个由头,再上门来见明王,一时之间,送林定宇回来,反而成了最好来见明王的理由。 这搞的楚若才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救三公子出苦海了…… 与他们一同离去的,还有昨日留在明王府的医者陈如命。 路上,楚若才安抚完愤怒的林定宇之后,私下找陈如命问,昨日留在明王府的情况。 陈如命知他想问什么,便如实道:“夜间明王曾来见我,就医道交流了一番,我曾刻意与他谈起保胎之道,原有意借此打动明王,让我为王妃上手瞧上一瞧,结果……” “结果怎样?”楚若才忙问道。 陈如命脸色微暗,摇头叹息了一声:“惭愧,明王果非浪得虚名,老道远远不如矣,实在无脸班门弄斧,再提与王妃诊脉一事。” 楚若才闻声,顿时脸色一沉,当即便有心叱责几句。 千里迢迢让你跟来,你就只因顾及自己脸面,置大帅的交代于不顾? 可转念想到此人在南粤之地声望极高,与不少南军权贵都有交情,便连大帅都得给他几分颜面,楚若才到嘴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还安慰了一句:“大师谦虚了,明王或许不过是强于纸上谈兵罢了,他毕竟只有这般年纪,在经验上无论如何,也是比不得大师的。” 却没想到,陈如命并不领情,反而不住摇头,道:“楚先生此言差异,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若非老道一辈子行医,恐怕反而体会不到明王的深不可测。” 楚若才顿时越发无语了,他好心替对方周全脸面,对方却非要自己打脸,他又能怎么办? 眼见再谈下去,只会越发尴尬,便不想再多说,转开话题,轻声一叹道:“唉,大帅甚为关心王妃的情况,只是我们与明王府的关系太紧张,也没办法从明王那里了解,本想着大师此来能一探究竟,如今却是……” 陈如命闻言,点点头,道:“老道虽未能亲自为王妃上手查探,但仅凭昨日一见,却也有些收获。” “哦?”楚若才顿时心中一喜,连忙道:“还请大师明言。” “从面相上看,王妃确实已有孕象。”陈如命肯定道。 这一点,楚若才不怀疑,毕竟明王妃有孕不是小事,若是作假,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道:“不知大师能否看出王妃是否曾有受伤,如今又可曾痊愈?” 陈如命微微沉吟一下,才道:“观王妃面色,有血气空虚之象,此多见于大病初愈之人。依老道判断,王妃应该的确曾遭意外重创,否则以明王在医道上的本事,绝不至于让王妃至今都还补全元气。” 楚若才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低下头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竟真曾遭受重创,莫非真是我们多想了?” “什么?”陈如命没听清楚他嘀咕什么,问了一句。 楚若才回过神来,收敛神情,笑道:“没什么,我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贼子,居然敢对付到王妃头上。” “这事不是黄庭府干的吗?”陈如命却是皱眉。 “这事很复杂,三句两句说不清楚。”楚若才愣了一下,随即只是摇摇头,对陈如命拱拱手道:“大师此番辛苦了,待会我派人先送您回去休息。” 陈如命点头:“此间事了,老道难得来京一趟,还想去拜访一些同道,不知会否方便?” 楚若才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陈如命确切的说,并不是他们南军的人,只是生活在南粤而已。 这趟过来,也是受大帅所请,专门来给王妃“瞧病”的,大帅关系王妃,倒也没什么不能公开的,除此之外,也没这陈如命什么事了。 楚若才便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如今局势不宁,大帅曾交代过一定要保护好大师的安危,所以出门务必带上护卫。” 陈如命闻言,顿时大喜:“多谢楚先生!” 楚若才客气两句,便派了两个人跟着他,任他自由行动了。 …… 国朝这次所谓的会晤,是由胡庆言亲自主持的。 算是双方之间,就新帝上位之后,就大家最关切的一些问题,互相摸个底。 比如已经谈好的联合抗蛮政策,新帝继位后,双方是否继续承认,并依条约而行。 又比如,双方目前已经既有的势力范围,双方会否保持默认。 关于这一点,也只能默认,要说国朝承认军阀的合法性,那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问题。 这场会晤,注定是难以让双方都满意的。 在联合抗蛮的问题上,之前签订的条约,军阀这边肯定不会不承认,但却一致要求做些调整。 这很正常,定武帝时代和新君时代,虽然只是换了个皇帝坐在龙椅上,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新君时代的国朝,从对国朝的掌控力度,到民心归属,都无法与定武时代相提并论,军阀在定武时代不敢过分,可到了新君的手上,那就不一样了。 第653章 瞿国昌病故 比如曾经答应的,在抗蛮之中,林氏与胡刘张三方,必须承担的责任其实很不轻松。 在当时签订条约时,林氏最终不得不咬牙答应,独自分担旗蛮十万兵力。 在与旗蛮明珠初战时,大夏的战损与旗蛮最高达到一比六。 即便是到了现在,有方帅等老将出马,战损也依然达到一比二,甚至一比三。 林氏虽称自己有八十万精锐,可实际上能战之精锐,能有二十万吗? 他们答应独自承担旗蛮十万兵力,可见压力之大。 胡刘张那边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西南刘帅那里,他手下的人最多,却也是最穷的。 手中最精锐的部队,都还有许多吃不饱肚子。 为了找国朝要粮食和装备,他要承担的任务比林氏还要重。 西北胡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多骑兵,可骑兵战斗力虽强,却兵力不如其他几位大帅多,死一个少一个。 只有东北张帅,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因为他们啥都有,所以国朝不但不肯给他们装备,反而还让他们出钱出人。 当然,承受压力最大的肯定还是国朝。 总之,当初签订的协议,这些军阀将国朝给捆住手脚,让国朝没法再内战针对他们,可国朝也没让他们得以轻松。 到了现在,定武去了,新君上位,国朝弱势了,他们自然要求减轻自己的压力。 可国朝又岂能轻易答应他们毁约。 不过没办法,落后就要挨打。 国朝最终肯定是要有一定退步的,但这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当初谈联合很艰难,可在既定的合约上要做出调整,比当初谈的时候,还要难。 几方都有心理准备,这场会晤也没有太过正视,几方之间没有一开始就坐在一起,将所有问题摆到桌面上谈。 国朝存了各个击破的心思,由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个人,分别会见几方。 南军这边,是由德王出面的,双方自然也谈的不算愉快。 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双方并没有指望能直接摆平对方,所以也没红脸,虽然争的热烈,但告一段落后,也都能平静下来。 在离开前,楚若才问了一句:“今日怎么不见瞿国公?” 德王答道:“瞿国公偶感恶疾,身体欠安,近来正在修养。” 楚若才道:“竟有此事,如今抗蛮在即,正是需瞿国公出面主持大局,瞿国公这时候可病不得啊,也不知瞿国公病情有未缓解,若京城没有良医,我们南粤的双命圣手,正好也来了京城,倒是要请他去瞿国公府上走一趟了。” “有心了。”德王淡淡道:“天下良医虽多,却又何能比我过国朝太医殿?” “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双命圣手曾三次接到太医殿邀请,都因故土难离婉拒了。”楚若才笑笑道。 德王微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事,稍默后,又复了神色,清淡道:“是吗?那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若论医之道,也不知这双命圣手,敢不敢称能出明王之右?” “巧了,昨日在下曾带如命大师去拜访明王,亲耳听到明王称陈大师双命圣手的声名乃是名不虚传。”楚若才回道,说罢,看了一眼德王发黑的脸色,一拱手道:“殿下留步,我等告辞!” “慢走!”德王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张邦立同样送人离去,一回头见德王脸色不好,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南军很过分吗?” 德王回眸,看他一眼轻轻点头道:“确实嚣张的过分,南粤本不过穷山僻壤之地,竟也恬不知耻,敢小视我国都京城。” 说着,德王眉头微皱,朝张邦立问道:“总长可曾听说过什么双命圣手吗?” “双命圣手?”张邦立想了想:“南粤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医道造诣极高,国朝曾有意将他召至太医殿,此人无心为官,婉拒了,王爷为何提起此人?” “方才楚若才那狗东西,问及瞿国昌病重,讽刺咱们京中无良医,不如请他们南粤的双命圣手去看看。”德王道。 说罢,德王一甩袖子:“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小人得志!” 冷哼一声,德王不再多语,转身大踏步而去。 张邦立却站在原地,眼中精光乍闪,随之又晦暗不明。 而德王回到班房之后,却又是忽然神情一怔:“瞿国昌,楚若才要去见瞿国昌,莫非……” 他忽然一把站起身来,脸色一变再变。 他忽然反应过来,楚若才方才或许并非只是出于讽刺国朝的意思,而是故意与他赌气,好借机去见瞿国昌,去做明王所言的“合作”之事。 德王连忙书信一封,命一心腹下属进来:“将此信交给北川将军。” 不多时,身为禁军统领的墨北川接到了德王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后,略作沉思,唤来下属,命令道:“派一队禁卫,通知瞿国公府那边,若南军的人拜访瞿国公府,直接以国公病重,不见客为由,将其赶走。” ………… …… 另一边张邦立也回到了自己办公班房,脸色同样阴晴不定半晌。 他本不想这么快动手,想等陛下登基后再拿下瞿国昌的,以免瞿国昌的骤死,让陛下接受不了,让登基一事出问题。 可方才从德王那里知道,南军的人要去见瞿国昌之后,他知道不能拖了。 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只吐出两个字:“动手。” 随即便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了御书房方向。 他不知道,当陛下闻讯之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缓缓回头,闭上眼睛。 …… 张邦立的人一直都被玉清派的人盯着,这一点张邦立是知情的,他知道是玉清山的人在盯着后,曾问过明王。 墨白也没瞒他,直说是他安排的,为防出意外而已。 张邦立岂能不知,这是明王在防着他,却也没多说,知道了是明王的人,不会破坏他的行动就行了。 所以,张邦立这边一动,隐在暗中的玉清山的人,就立刻将消息传到了明王府。 然而,墨白这边却是有些吃惊:“撤了?” “是,刚得到的消息,张邦立原本在瞿国公府周围隐藏的人忽然撤了。”陆寻义道。 墨白顿时皱眉,张邦立什么意思? 稍作思考后,墨白又问:“瞿国公府现在什么动静?” “瞿国公府这边,暂时还不见动静,玉清山请示,国朝的人已经撤了,还要不要继续盯着瞿国公府?”陆寻义答道。 “继续盯着。”墨白想也没想就答道。 陆寻义点点头,转身出去传令,不一会又进来,沉声道:“殿下,张邦立的人忽然撤走,现在该怎么办?” 墨白沉吟,随后摇头道:“张邦立应该不敢耍我,让玉清山的人盯紧了瞿国公府,先看看再说。” ………… …… 瞿国公府。 已经修养数日的瞿国公此刻正听着管家汇报着宫中的情况。 他虽在家,京城中的大小事,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闻胡庆言等三人与军阀方谈的不愉快,瞿国昌声音平淡:“意料之中的事,这一次国朝肯定要吃亏。” 管家站在一旁,却是担忧道:“军阀狼子野心,亡我国朝之心不死,局面如此下去,还不知会是如何结果?” 瞿国昌闻言却是冷哼道:“胡庆言和德王一直处处针对老夫,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看老夫自请病假,居然就真的不来请老夫出山,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也罢,老夫还不想背这黑锅,就看他们能折腾个什么结果来。” 管家却是提醒道:“老爷,不管如何,您还是要振作啊,毕竟国朝大局为重!” 瞿国昌却是微默,随即道:“若连权都没有,又还谈什么国朝大局?” 管家见状,也没再多言,转身出去,不一会端了个托盘,里面有几样小菜,一壶酒。 管家替瞿国昌又倒了杯酒,瞿国昌心中抑郁,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管家站在他身边,笑道:“一转眼跟随老爷已经快二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瞿国昌闻言,也有几分感慨,道:“是啊,二十年了,那时先帝才刚登基,我被先帝派去平乱,当时若非你替我挡下一箭,怕是早在当日,我就命殒当场,说起来,老夫还欠你一杯酒,一直都没兑现。” 说罢,拿起酒壶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两杯:“来,今日咱们喝一杯。” 管家闻言,却是笑着摇头,苦涩道:“今生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瞿国昌只以为他在意身份,倒也没多劝,自己举杯饮尽。 随后,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却是稍顷过后,他神情忽变,豁然睁眼,盯向面前的酒壶,随之又抬头瞪着,依然如往常般站在自己身侧的管家,眼中满是惊骇问道:“是你?” 管家摇头,眼神越发苦涩道:“其实当年那一箭,是早就安排好的。” 瞿国昌的脸色豁然苍白,手撑着椅子想站起来,却没有了力气:“这么多年,我对你不薄……为什么?” 管家低下头,半晌才道:“老爷,您忘了吗?您曾在先帝面前发誓,要为国朝肝脑涂地,您……失约了。” “我没有,我一直在全力辅佐新君,解药,给我解药!”瞿国昌想大叫,但却气若游丝,却还不放弃仍在拼命辩解。 管家只是摇头,重新看向瞿国昌,眼神悲哀:“张平生,刘世凡,陈全……您安排的这些人都已经落网了,您给他们的信也全部被搜了出来,您为求私利,出卖国朝利益,已是铁证如山。” “明王,明王……我悔不该……”瞿国昌听到这些名字,顿时直接摊到在地,他想对天咆哮,声音却只有管家听到。 到得最后,瞿国昌究竟悔不该什么,没能说出来。 或许是悔不该安排这些手段,对抗明王。 也或许是悔不该克制,早该将宫变的真相公传天下。 他从没想过,明王居然会如此果断的要了他的命。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没机会了, 管家将断了气的瞿国昌重新搬回椅子上,随后将酒壶换了,最后哭喊道:“老爷,来人啦,老爷……病故了!” 第654章 是我杀的 胡庆言整理完今日与军阀会晤的情况,正准备前往御书房向陛下汇报。 自从宫变之后,胡庆言、德王、张邦立等一众臣子,对新君的态度反而愈发尊重了。 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有向明王表明自己态度的意思。 同时也有安抚新君,希望他能振作,不要自暴自弃的期望。 总之,当前来说,胡庆言几人都在为维持住如今局面,而做着最大努力。 效果还是有的,老九经历过最初几日的死气沉沉之后,终于慢慢调整了过来,在他们的善意之下,近两日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 然而,也就在这种情况下,瞿国昌的死讯传来了。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就是胡庆言,几乎在闻讯的瞬间,胡庆言便是脸色骤变。 这一刹那,他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炸响,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实在是瞿国昌的死讯来的太突然了,也太不是时候了,他完全就没有半点准备。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该去考虑什么。 新君能漠视吗,会不会立刻翻脸? 朝中瞿国昌一党能接受吗,会大乱吗? 明王又究竟想干什么? 在这新君登基的当口,在这天下群雄汇聚京城的当口,瞿国昌的死,究竟会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他,也不敢去预测。 可以说,就连当初先帝离世,他都没有如今日这么大的反应。 胡庆言强制抑制住自己快要炸开的脑海,手撑着椅子,吃力的站起身来,一张老脸苍白毫无血色,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终于得以发出声音:“这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兹事体大,禁军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现场,立刻汇报到了宫里,除了陛下那边,大人是最先知情的。”下属答道。 胡庆言当即道:“立刻封锁消息不得外传。” “是!”下属连忙应道,快步跑了出去。 胡庆言深呼吸几次,眼中连闪数次后,随即叫来一个下属,对他交代一句,便快步出门。 四位辅政大臣,胡庆言是内阁阁首,张邦立是宫廷总长,两人原本在宫里就有各自的办公地点。 德王和瞿国公是皇亲国戚,原本在宫里是没有具体职务的,如今挂了顾命大臣的差事,宫里才专门为他们二人划了办公地点。 四人中,除了张邦立是在内宫之外,他们三人都在外宫。 胡庆言没有第一时间去御书房,而是先行来寻德王。 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根本处理不了。 才刚刚到他班房门口,就见到德王正慌忙出门,两人面对面,险些撞个满怀。 这让德王手下的一众官员,看的一愣,这两位皆乃是朝中当权之辈,平日里仪态威严,哪曾见这般匆忙样? 两人站正身形,只是对视一眼,没有理会旁人目光,便一起进了德王的办公班房。 门一关上,德王便压低声音,急声道:“阁老,瞿国昌死了。” 胡庆言目光直射德王,眼中有着审视,没有拐弯抹角,也来不及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当然是瞿国公府那边汇报上来的。”德王本事满心焦急,也没心思去和他谈这些,忙道:“陛下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们赶紧过去。” 一路过来,胡庆言似乎已经冷静了许多。 听到德王说是瞿国公府那边汇报的,他顿时眼神一眯。 这件事是在瞿国公府上执勤的禁军报上来的,只有两条线。 一条是禁军上报国朝内阁,直接到他手里。 另一条则是禁军内部上报,直通御书房。 国朝这边,他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按道理目前只有他一人知道。 而德王那边,如果他说是陛下告知的,那没什么,可德王说是瞿国公府报上来的。 这是说德王的手已经插进他的地盘上了? 胡庆言神思电转,将此事先按在了心里,沉声道:“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此事该怎么应对,否则,就如此贸然去见陛下,于事无补。” 德王闻言,也不得不压下了心头的慌乱,胡庆言说的有理,便问道:“阁老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胡庆言抬头看向德王,沉声道:“事情摆在眼前,瞿国昌是否病故,我们心里有数,陛下心中也有数。如果陛下能忍,那瞿国昌就是病故,该给他发丧就给他发丧,陛下该登基就照常登基。” “若能如此当然是好,可陛下若是不能忍呢?”德王苦涩道。 “那我们就只剩两条路,要么站在陛下这边,陛下要杀明王,我们就尽一切努力去执行。要么站在明王那边,想尽办法帮他稳住陛下。”胡庆言说的平静,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德王色变,直接怒道:“阁老这是说的什么话,帮陛下杀明王?当初陛下趁明王不备,突下杀手都没能成功。如今再来,就能保证一定得手?若是依然不能得手,我们还能如当初那般收场?如今京中群雄汇聚,阁老可曾想过一旦开打,会是什么后果?” 胡庆言当然能够想到这些,他也没想过要走这条路。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条死路,先不提国朝大局如何,只说他自己,之前他已经背叛过老九,如今就算帮老九杀了明王,老九也不可能会忘掉之前的事,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他。 胡庆言沉声道:“按我们就只能先稳住陛下。” “如何稳?”德王微默后问道。 “稳得住要稳,稳不住也要稳。”胡庆言眼中微凝,一字一句,沉重道。 “你是说……”德王面色再变,他当然已经明白了胡庆言的意思。 所谓稳不住也要稳,分明就是说,不管陛下能不能忍,都得让他忍。 不管是劝还是逼! 直接点说,就是实在不行了,就再来一次宫变,直接架空陛下。 “不行!”德王怎愿见到臣权倒逼皇权,直接否定:“这绝对不行,若再来一次,陛下绝对接受不了,就算咱们能暂时强行稳住陛下,登基的事又怎么办?若陛下在那时发难,局面岂不更加糟糕。” 胡庆言声音发苦:“王爷,管不了那么多,情况紧急,我们只能一步步来,若不能先把陛下稳住,恐怕现在就过不去了,更何谈登基?” 这条路,胡庆言同样不愿意走。 他岂能不知,再来一次宫变,就等于彻底背离了新君,再想与新君一起制衡明王,就不可能了。 到时候,他胡庆言就只能站到明王那边了。 观今日明王对瞿国昌这种顾命大臣,都敢说杀就杀。 这种狠辣果决,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人愿在他手下为臣? 如今,他是真的后悔了,当初若早知明王有后手,就不该去请太后出山,彻底得罪了新君,以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也没用,如今只能朝前看。 无论如何,和新君站在一起对付明王的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好,他胡庆言就会如瞿国昌一般,无声无息的病故。 他只能选择帮助明王,好在是,他还有点安慰,就算彻底将新君得罪,甚至换个皇帝,暂时来说也不是明王上位。 德王看着胡庆言同样铁青的脸色,心中开始思量。 他虽然从明王府归来,就已经对必须做出选择,有过心理准备了,可当真事到临头,还是难以做决断。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两人同时看向门外,都知道,这敲门声必然是从御书房里来的。 胡庆言转眸看向德王:“来不及多虑了,这事我一人如何想是没用的,我们必须统一意见。” 德王心脏砰砰跳,满脸苦涩:“此事还不知张总长意见。” “来不及再找他慢慢商量了,只要咱们俩人能统一意见,张邦立只要不傻,就不会和我们对着干。”胡庆言道。 德王能如何,所谓的思考不过是绕不过自己心中的坎罢了。 最终,他只能选择镇压新君。 当然,不管是胡庆言还是德王,都不想将局面弄的剑拔弩张,还是希望能够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之后,没有一起前往御书房,而是由德王先行一步。 胡庆言则转道去找张邦立,先与他通个气。 ……………… …… 张邦立也接到了御书房里的传讯,他神色平静的起身,抱着一叠文件,出门朝御书房而去。 走不多远,就被等在路上的胡庆言拦下了。 胡庆言当即和他低声通气,将与德王商量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德王已经先行一步,去与陛下沟通,待会我们必须坚定保持一致,否则后果总长是知道的。” 张邦立一直沉默,没有打断胡庆言的话。 他脸色看似平静,心底却是不禁叹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胡庆言和德王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就算是明王亲自出手杀了瞿国昌,最终受辱的也只能是陛下。 张邦立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胡庆言:“瞿国公的死和明王无关。” “我当然知道瞿国公的死和明王无……嗯?”胡庆言下意识的点头,说到一半,却是忽然神情一愣,看向张邦立,:“你说什么?” “瞿国公不是明王杀的。”张邦立再次重复。 两人离御书房已经不远了,胡庆言沉默了,两个人站在那里不动,胡庆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张邦立的脸,眼神定在张邦立脸上:“你怎么知道和明王无关?” 胡庆言能确定,张邦立根本还来不及去调查这件事,胡庆言的眼神开始惊疑不定。 “瞿国昌是我杀的。”张邦立迎上他的目光。 ps:牙疼还没好,时间也搞反了,今天还是一章。 第655章 剑斩张邦立 在胡庆言接到消息的时候,明王府中,墨白同样惊色一闪,直接站起身来:“瞿国昌死了?确定?” “玉清山的人盯的清楚,瞿国昌府中有哭声传出,门口禁卫进去后,随即便马不停蹄直奔宫中。现在看来,张邦立提前撤人,不是撂挑子,而是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安排。”陆寻义点头道。 “那就错不了了,能搞清楚张邦立究竟怎么杀的瞿国昌吗?”墨白问道。 “还不清楚,张邦立之前警告过,不准玉清山的人进入国公府。所以玉清山的人一直在外面盯着,并不清楚府中的情况。不过能够确定,张邦立之前派往瞿国公府外围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一个都没留下,这事应该是瞿国公府内部人干的,看来张邦立在很早以前就在瞿国公府埋了钉子。”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眼中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我本来还有些担心张邦立做事不妥当,才安排玉清山的人盯着,以防出意外。如今看来,此人并非没有本事,瞿国昌身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身边不但有内卫保护,更有着禁军护卫府门,想要杀他并不容易,想无声无息的除掉他,就更是难上加难。张邦立竟能轻而易举的除掉他……” 说到这里,墨白看了陆寻义一眼,语气深沉道:“我们明王府现在形势比以前好了,可府中上下切不可有骄兵心态,不论是军阀、旗蛮,还是国朝,能够在这乱世出头的势力,都非泛泛之辈,我们若放下了警惕之心,怕是迟早翻船。” 陆寻义闻言,也神情微凝,完全同意墨白的看法。 说实话,这一次张邦立的出手,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一直以来,对于张邦立,陆寻义心里的评价并不高。 因为张邦立与明王府打的交道着实不少,从当初明王出走,到明王在明珠现身,再到明王回京,诸多事来,张邦立面对他们明王府很少占到便宜。 再加上,先帝正是在张邦立的辅佐下,才将国朝搞到了如今地步,所以一直以来,明王府对张邦立这个人并不怎么敬畏。 可经此一事,却是不得不让他警醒,国朝的力量确实深不可测。 至少在这京城,明王府行事应该越发小心。 墨白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我入宫一趟。” “现在入宫?”陆寻义脸色却当即一变。 “嗯,我若不走一趟,张邦立怕是危矣!”墨白点头,望向宫城方向,沉声道:“这个人还有大用,必须保他一命,另外,瞿国昌之死,老九究竟会怎样,实在难说,这关头不能出问题,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万一新君那边起了鱼死网破之心呢?”经张邦立一事,陆寻义当真谨慎起来,摇头反对道:“殿下此时入宫,乃是置自己于险境,此事属下反对。” 墨白微默,随即摇头:“危险是有,但该闯的时候还是要闯,如今国朝已经不是老九一个人的,我既然插了手,就必须能扛得住,也必须让胡庆言那般人看见,我敢扛事的态度。欲戴王冠,必成其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站出来扛事。否则在他们眼里,我与老九又有什么区别?” 陆寻义闻言,看着眼前身影,终是没有再劝,却是抱拳道:“属下请求同往!” 墨白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国朝的天该本王顶,如果本王没顶住,那明王府的天就得你来顶!” 陆寻义一呆。 墨白的身影却是一闪,消失不见。 陆寻义追出来两步,随即站在原地,看着远方,久久未动。 御书房内。 书案翻到,各种物事一片狼藉。 老九发丝凌乱坐在龙椅上,气息粗重,满脸戾气,双手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锋长剑,正双目凶光闪闪的紧盯着下方正跪地不起,额头触地的张邦立。 胡庆言和德王二人,没有跪,却是站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先进来一步的德王,此刻额头上的冷汗仍然在不断滑落。 他和胡庆言之前的担忧并没有错,瞿国昌之死,确实让本就不甘的老九彻底爆发了。 方才他进来,才开口劝谏了一句,就差点直接被已经气到发狂的老九,冷不丁的一剑砍来,若非是坐在角落蒲团里的真人反应快,出手荡偏了老九的剑。 见此情状,德王满脸苍白,哪里还敢再劝慰半句。 可即便是真人出手了,很欲发狂的老九也不管不顾了,大声怒斥真人,今日要么助他斩尽奸臣贼子,要么便让这**臣贼子弑君。 随后便直接下令禁卫将德王拉出去砍了,好在是胡庆言和张邦立赶来的及时,否则只怕现在德王已经横尸当场。 上方已气到癫狂的老九,在听闻张邦立主动承认瞿国昌是他所杀的之后,才终于心思清明了一些,不再去管德王,而是死死盯着张邦立,半晌都未再有动静。 险死还生的德王,好一会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此刻看着跪伏不起的张邦立,眼中终于浮现惊色,目光缓缓侧移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有觉,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轻轻点头,表明事实如此。 德王眼中顿露惊色,竟果真不是明王干的? 瞬息后,他又抬眸小心的看向坐在龙椅上双手持剑的老九,心中竟突然升起一阵庆幸,只默默念叨:“还好不是明王,还好不是明王。”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胡庆言想起刚才进来时,已是命悬一线的德王,与双目赤红,如同要吃人一般的陛下,同样是心中余悸不断。 老九的狂怒比他之前预计的还要凶猛,若非是张邦立跳了出来,今日想要靠劝谏了事那是妄想,怕是唯有再来一场以臣逆君的宫变了。 他虽然已经做了这个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又何愿如此,古往今来,有几个当面逆君的臣子,有过好下场? 两人心中余悸稍平之后,看着那跪伏在地,不言不语的张邦立,又是头疼不已。 心中思量着这事若真是张邦立干的,那照眼下陛下的怒火来看,张邦立的下场几乎可以预知了。 四大辅政,瞿国昌已经死了,若再死一个张邦立…… 不管平时各自立场如何,终究还是一阵兔死狐悲之感袭来,令二人心中沉重万分。 可有什么办法,站出来保张邦立吗? 恐怕是不行的,不愿受到牵连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们实在不愿和陛下走到那一步,如果能用张邦立的头,平息陛下的怒火,那也……只能如此了。 突然,老九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响起:“你刚才说是你杀了瞿国公?你告诉朕,你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这声音阴冷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杀气在沉浮,令得殿中几人,顷刻间脊背发寒。 张邦立跪伏在地上,后背也已湿透,这世上,谁人又能真不惧死求生? 张邦立默然片刻,身躯微震,先是磕了三个头,再缓缓直起腰背,却没敢看老九,只沉声道“陛下,臣不敢欺君,瞿国公确乃臣所杀。” 老九双目中凶光更甚,却是又问了一句:“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此事乃臣一手操作,未有他人插手。”张邦立回道。 “呵呵!”老九冷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邦立面前,手中剑扬起便朝他脑袋砍了过去。 真人瞳孔收缩了一下,却终是闭上了眼。 而另一旁胡庆言和德王却是眼眸瞬间瞪大,两人本已做好准备不再为张邦立求情,可这一刻眼见老九都不将此事问清楚,说杀人就杀人,两人却是不能坐视了。 这事不清不楚的,现在将张邦立杀了,那算什么回事。 陛下心里明显依然认定这事是明王干的,杀了张邦立,他还要坚持找明王报仇,到时候他们怎么办,张邦立不就白死了吗? 两人没办法,几乎同时冲了上去,胡庆言年纪大,又刚刚经过一场大病,想要挡住陛下持剑的手,可老九只是一晃肩膀,就将他甩了出去。 他只能顺势跪倒在地,抱住老九的腿,大声哀嚎道:“陛下息怒,息怒啊!” 还是德王中用些,一把抱住了老九的腰,将他往后推。 可老九早已红了眼,这时候管你是谁,口中厉喝:“你们放肆,还不给朕放手?” 心中大怒之下,怒喝声出,手中的剑,豁然就朝着面前抱住他腰的德王一剑刺去。 德王眼见不妙,差点吓的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就松手,连滚带爬的朝着旁边退去。 另一边抱住老九腿的胡庆言见陛下已经疯了,竟当真敢下杀手,也是瞳孔一缩,立马松开了手,连忙退开。 老九没有束缚,顿时便又认准张邦立,手中剑说斩就斩。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瞿国昌之死,让陛下彻底崩溃了。 什么雄心壮志,什么隐忍将来,陛下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他彻底绝望了,只剩下压抑已久的满腔怒火需要释放。 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鱼死网破,什么国朝大局,什么旗蛮军阀,他只想出尽心中怨气,甚至连最后的胜败,他都不顾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剑朝张邦立脑袋上砍去,张邦立盯着那炳袭来的剑,和剑后面红着眼只剩杀意的老九,不躲也不避,这最后一刻,他眼中的惊惧反而淡去了。 只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赴死,不过心中终究还是有遗憾的。 却是好一会过后,他都没能感觉到剑锋袭来,顿时有些恍惚。 心里不自禁的有些怀疑,莫非这就已经死了,怎么一点不痛? 眼皮微微跳了两跳,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只觉眼前一黑,微微抬头,就见一道身影屹立在自己身前。 在左右一望,便见得瞿国昌和德王都满头大汗,愣愣的盯着自己正前方。 张邦立神色征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再次看向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眼中忽然一惊。 明王! 墨白空手抓着剑刃,目光平静的盯着面前正缓缓回神的老九,手臂微微一震,老九就只觉手臂一麻,剑柄随即脱手而出。 “踉跄!” 一声金铁交击,那炳剑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飞向挂在墙上的剑鞘之内。 “你……”老九回神,顿时怒容再现,手指着墨白就要发作。 墨白却是没理他,直接一挥手,一道劲风皱现,直冲跪在他身后的张邦立。 张邦立整个人顿时飞起,落在了右侧一边,跪倒了胡庆言与德王身边。 墨白又跺跺脚,地面一震,翻到的书案重新站了起来。 墨白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各种物事,终是没有再理,却是问道:“张总长乃先帝亲命的顾命大臣,陛下都尚未登基,便要斩杀如此重臣,不妥吧!” 老九闻言,却是忽然大笑出声,随即手一指墨白:“明王,你别以为朕不知道,瞿国公的死和你定然脱不开关系,朕都已经如此容忍你了,你还不满足,好,朕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瞿国昌死了,所以才立刻进宫,这件事与我无关,如果要杀他,早在那日我就杀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墨白摇头道。 “休要狡辩,别以为朕不知道,前几日,你曾进宫见过张邦立,随后他就杀了瞿国公,怎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敢做不敢当,你是怕了吗?”老九怒声质问。 这话一出,顿时胡庆言和德王同时脸色微变,他们之前着急,还真未想到这茬。 这时老九一提起,他们立刻想起,确实不久之前,明王特意去找过张邦立,如今张邦立杀了瞿国昌,这两件事能没有关联?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眼神一沉,知道麻烦了。 却在这时,只听墨白道:“我怕?那你告诉我,我怕什么?” “你怕什么?明王,你能够瞒得过他们几个,你瞒不过朕,你将此事推给张邦立,是不想让他们对你的作为寒心吧?”说到这儿,老九忽然怒目看着胡庆言和德王三人。 第656章 同归于尽 讽刺道:“朕看到你们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就忍不住的想笑,睁大你们眼睛瞧瞧吧,你们一直为了他跟朕对着干,现在瞧见没,他根本就没拿你们当回事,同为先帝亲指的顾命大臣,他说杀就杀了,今日能杀瞿国公,明日他就能杀你们。” 胡庆言和德王闻言,均是一时间默不出声,但低着头的脸,显然难看非常。 墨白没有阻止老九将这话说出来,反而静静听完后,从容道:“你继续说。” 老九看到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心中怒火就更甚:“朕知道你不会承认……” “不,你错了,这事本王承认!”墨白忽然打断他道。 老九却为之一怔,随即便讥讽:“你承认了?你刚才不还说和你没关系吗?你明王不是向来说一不二,如今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何来反口之说,我找过张邦立,也确实和他提过瞿国昌,可瞿国昌的死,确实不是我做的,这件事是张邦立自己主动做的。”墨白缓缓道。 说罢,转眸看向张邦立,张邦立点头对老九道:“陛下,明王是来找过臣,提醒臣要注意瞿国昌可能叛变,出卖国朝。臣得知此事后,不敢怠慢,便暗中查探,结果,果然查出瞿国昌企图出卖国朝的铁证,如今军阀势力皆在京城,臣今日从德王口中得到消息,林氏已经准备与瞿国昌接头,臣只好当机立断,将瞿国昌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张邦立再次叩首:“此事确实是臣一力为之,与明王无关,臣甘愿死罪。” 一边德王闻言一愣,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事,胡庆言抬眸看向德王,德王眉头一皱,稍作思虑,却陡然记起今日曾与张邦立提起那双命圣手的事。 但他清晰记得,当时自己并未说林氏要与瞿国公接头,可随即一想,自己不也怀疑林氏要与瞿国昌密谋吗? 便对老九道:“此事不假,臣今日与林氏会晤时,确曾打探到林氏有拜访瞿国公的意思,之后我也确实将此事与张大人说起。” 说罢,他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这事就连墨白也不清楚,此时方知张邦立为何会突然下定决心,青天白日的就动手了。 胡庆言目光在诸人身上打转,他心中陡然涌起危机感,总觉得德王和张邦立,与明王之间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却唯有他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顿时开口了:“张大人,你说瞿国公叛变,出卖国朝利益,这事可非比寻常,你可有铁证在手?” 老九也是脸色铁青一片,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沉声道:“我手中有瞿国昌亲笔写给军阀和旗蛮的信件为证。” “旗蛮,瞿国昌还写信给了旗蛮?”张邦立话音一落,不论是德王还是胡庆言,包括老九都当即悚然一惊。 联络军阀已经够严重了,如果还和旗蛮扯上关系,那就真是天地所不容了。 张邦立从身边拿起他之前带进来的那叠文件,交到了众人面前。 老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接过之后,立刻就打开一看。 他手中拿着的刚好就是瞿国昌准备给林氏的信。 信中所说,正是当日宫变之真相,信中毫不避讳的言称老九现在已经是个傀儡,并且以老九的名义要求与林氏合作,对付明王,为表达诚意,愿将西江省六城完全划归林氏所有,并承诺若能除掉明王府,可再予林氏六城。 老九看着信,脸色慢慢变得一片煞白,这封信若是真的给了林氏,几乎就等于他送给了林氏一个天大的把柄。 若林氏将此信公布天下,不提他已经成为傀儡的事,要天下皆知,其中为对付明王而主动卖国之举,更将让他颜面扫地,必为天下人所耻。 老九下意识的就要将将手中信撕碎,可他一抬眼,就见明王已经打开了另外的信,并且看完后面无表情的递到了胡庆言手中。 与此同时,德王手中也被明王递了一封,甚至连真人那里都接到了一封。 信中内容大同小异,均是结合各方实际情况,出卖国朝利益给军阀,要求与他们联合对付明王,除了利诱,其中也均提到明王已经实际掌控国朝,胡庆言、德王、张邦立都已经背主,成了明王的爪牙。 瞿国昌试图以此威逼军阀,证明明王已经随时可以上位,在信中,瞿国昌更是毫不讳言,明王比老九要厉害的多,如果军阀不答应合作,那么明王上位之后,他们便将后悔莫及。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这封信没被人知晓,倒确实是一篇极好的谈判稿,军阀那边根本拒绝不了。 但如今落在了众人眼前,却全都是瞬间气的火冒三丈。 胡庆言等人看到那背主二字,便是眼露怒光,这信要传出去,他胡庆言还不知天下人会怎么谈论他,更别说执掌朝堂了? 德王、张邦立二人,也都同样难以平静接受这信中污蔑。 墨白没再看给其他军阀的信,他只打开那封给旗蛮的,说实话,他很好奇,瞿国昌联络旗蛮是想干什么? 结果一看信之后,墨白肺都要气炸了,这心中所言,居然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方有群的,应该是在宫变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只是还没下定决心送去,这次被一并搜了出来。 这封信是匿名的,其中话倒不多,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与旗蛮合作斩杀方有群。 信中计划,朝中特派官员去见方有群的时候,会制造机会,引开方有群身边的护卫,让旗蛮做好刺杀准备。 信中更是提了一句,之前的合作很成功。 墨白看着信的意思,似乎并非第一次联络,顿时一回头盯着张邦立问道:“这封信怎么回事?” 张邦立沉声道:“在这封信之前,瞿国昌就已经与旗蛮联系,具体联络内容不知,据我判断,可能是向旗蛮提供了方帅军中虚实,也正是因此造成了我军在苏北战场愈发不利,前方曾向国朝汇报,认为有人泄密,希望军机处这边严加查探。” 墨白却豁然转身,只盯着老九,一双眼中陡然杀气弥漫,将信举到他面前:“我问你,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老九顿时大怒:“你敢怀疑朕?” “啪!”墨白陡然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满场皆惊,老九被一巴掌扇到地上,微懵过后,随即转眸盯向墨白,眼中也是杀气顿起,却不等他出声,墨白再次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瞿国昌给军阀的几封信,是不是你授意的,我可以忽略不计。但与旗蛮勾连这件事,我必追究到底,如果是你做的,你现在承认,告诉我旗蛮究竟对我前线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还有机会做出补救,你如果抵死不认,最后被我查出来此事与你有关…………” 说到这里,墨白陡然杀气一震,令得屋内气温都冰寒起来,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唯有这件事,我绝不会忍,若真是你干的,就算捅破天,我也必将挫骨扬灰!” 众人眼见墨白突然暴怒,当着他们的面就对皇帝动手,均是心中一凛。 但这一刻,包括真人在内,竟都是屏住呼吸,一言不敢发。 谁都能从明王的意志看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明王,你欺人太甚!”这一耳光将老九的怒火再次激发,在当初太后寿宴之时,明王就曾给他一耳光,至今为止,他每每想起,都视为毕生大辱。 如今瞿国昌也死了,而且还让他亲眼看到了这些信,看到了瞿国昌未经与他商量,就写了这些信。 他能理解瞿国昌也是为了杀明王,但他也能从信中看出来,瞿国昌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否则,他岂会在出卖国土的时候,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这分明就是送了个天大的把柄出去,将来就算他想让瞿国昌背黑锅都不行。 连自己的外公,都不是完全忠于自己的,再看看现在这留下的几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明王手下如此受辱,却是无动于衷。 老九看不到希望了,他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了。 心底的绝望与愤怒交织,老九一把从地上爬起身来,死命的对着外面一吼:“朕与你拼了,朕的军队何在。” “在!”门外赫然一声大吼。 声音落,脚步动,殿中顿时所有人大惊,却唯有墨白,只是依然紧盯着他,仿佛根本没听到外面动静。 胡庆言等人却是已经跪倒在老九面前:“陛下息怒!” 张邦立这时也上前,再次跪下叩首:“陛下,此乃臣一人之罪,曾愿以死谢罪!” 真人坐在一角,目光悲哀的看着眼前场景,最终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老九眼中那怒火不曾稍歇,只听他再次大喝:“墨北川何在!” “末将在!”伴随着声音,门外一道身影快步入内,一身戎装,腰佩长剑,单膝跪倒在老九面前。 老九没看他,却是紧盯着墨白,一字一句道:“给朕将这乱臣贼子斩了。” “臣领命!”墨北川豁然起身,随即大喝道:“来人!” 却在这时,胡庆言豁然转头,对着墨北川大喝道:“且慢!” 墨北川稍顿,看向老九。 老九顿时大怒,正要开口,却被胡庆言抢先:“陛下,如今国事艰难,陛下登基在即,老臣冒死,请陛下大局为重,暂熄雷霆之怒。” 一说罢,胡庆言又对墨白道:“殿下,我国朝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局势,其他一切都当后靠,值此危难之际,我国朝唯有团结一致,共抗外敌,方为上策。” 墨白闻言,深吸口气,背过身去,算是接受了胡庆言的劝谏,暂时没有再逼老九。 胡庆言连忙回头看向墨北川:“你先退下。” “墨北川,你还等什么,不用管朕,朕今日便与他同归于尽……”老九却是怒声咆哮。 他话音未落,墨白已是身影一闪。 原本闭目的真人身形也几乎同时模糊,众人根本看不清情况。 下一个瞬间,真人已是暴退,重新回了原位,他的嘴角已然有血迹渗出,随之,他身影陡然消失。 再然后殿内桌椅等,瞬间坍塌,唯有那把龙椅依然稳立。 众人连忙再看向墨白,便只见墨白已经一把掐住陛下的脖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胡庆言、德王、瞿国昌同时面色大变,接连叫道:“殿下息怒!” 墨北川见状,当即大喝道:“快来人!” 与此同时,德王却是一回头,对着墨北川怒吼:“你想害死陛下吗,还不快快给本王滚出去?” 墨北川看向德王,德王眼中满是焦急,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 墨北川又看看被墨白提在手中的陛下,终是一咬牙,抬手挡住要进来的兵士,退了出去。 老九双脚乱踢,双手死命的掰着墨白的手掌,然而却根本掰不动,脸色越来越红,一双眼盯着墨白,嘴里呜呜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墨白手却不松,他的声音发不出来,墨白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眼,看着他动作越来越无力。 所有人都在不住的朝着墨白磕头,不停喊着“息怒!” 然而,墨白的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反而是与老九对视的那双眼越来越冷,忽然只听墨白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只会给你一次机会。” “咔咔……”老九被掐着脖子根本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中的光芒都在慢慢散去。 “好,我成全你!”墨白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正掐着老九脖子,老九根本没法求饶这一点,眼中彻底冰冷下来,手掌骤然一紧。 众人顾不得跪,全都骇然失色的抬起了头,大叫道:“殿下万万不可!” 也就在这时,已经消失的真人,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太后驾到!” 这声音一出,墨白掐住老九的手一顿,其他人也赶忙看向门口。 却是又过了一会,才见太后出现,她发丝微乱,仪容略微不整,此刻却无人注意到这点,一见太后,胡庆言几人立马齐声求道:“太后娘娘,求娘娘做主,快救救陛下!” 第657章 奸臣 “皇儿,你这是做什么?”一进内殿,太后抬眸就见到老九已经快要被墨白掐的背过气去,顿时大惊失色。 顾不得与胡庆言等人叙话,立刻跑到墨白身边,伸手便去掰他的手,口中同时急声喝道:“你快松手!” 墨白看了太后一眼,却又一声不吭的盯向了老九,眼中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 如铁掌一般的手,任凭太后如何使力,也根本动不了分毫。 胡庆言几人本来见太后来了,心中稍松。 见到此景,心中却不禁越发惊骇起来。 他们都感觉到了,这次明王是真的动了杀机,不再是吓唬新帝。 几人冷汗直流,只能不住哀求,让墨白冷静。 “松手,你快松手啊!”太后见墨白连她的话都不听了,而老九那边显然已经越来越无力,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她顿时急的眼泪直掉,掰不开墨白的手,便抬起巴掌不住的朝墨白手上拍去。 方才进来时她已经看得清楚,外面禁卫军已经集结,弓弦紧绷。 别人不知道,她是清楚的,明王所谓对禁军的影响力,那是虚张声势的。 此刻禁军已经正对准了御书房,一旦墨白杀了老九,今日必将插翅难飞。 她不能让墨白一时冲动,就为老九陪葬。 “咔咔……”老九脸色已现乌黑,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凸起,眼看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了。 而墨白却仍然没有松手的迹象,跟着皇后一起进来的真人,心中急切,却终还是没敢朝墨白下手,怕激怒墨白,只需墨白稍稍用力,老九便将神仙难救。 他只能一个闪身到了老九身后,伸手贴掌在老九身后,调动精元助他顺气,并开口传音道:“明王,罢手吧,若你当真弑君,今日就算禁军奈何不得你,届时先帝留下的遗旨便将立即公布天下,我知你不惧,可届时太后娘娘又当如何自处?” 这番话,除墨白外,殿宇内无人听见。 所有人都紧盯着墨白那掐在老九脖子上的铁掌,心提到了嗓子眼。 胡庆言几人中,德王看着已经越来越无力的老九,他是最不愿见这场面的,此刻已是痛哭出声。 太后仍然在不断敲打着墨白的手臂,声音越来越急,巴掌已经拍到了墨白脸上,可墨白却始终无动于衷。 墨白一言不发,始终盯着老九,面色冰冷的骇人,眼中杀意沉浮间,令得太后都一阵心惊肉跳。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墨白发怒与人动手,可杀意上来,连她的话都不顾的墨白,她却当真是第一次见。 从前,每当外人说起墨白是如何如何凶恶残暴,她总认为那是不怀好意的谣言中伤,可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墨白杀意上来后的决绝意志,是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松手,你松手啊,母后求你了,你不能杀他,不能……”太后急的梨花带雨,不断摇头,颤声哀求。 “殿下息怒!”众臣同声叩首。 僵持了良久的墨白,忽然就在老九眼看着要断气的那一刻,猛然将老九一把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老九被扔在了龙椅上,顾不得疼痛,便条件反射的躬起身子,向一只煮熟的大虾般,双手卡着喉咙,干呕起来。 所有人的心伴随着墨白的动作,猛然一提,又陡然放下。 真人率先反应,几乎在墨白动作的当场,就身随影动,出现在老九身边,替他运气。 而太后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眼泪仍然止不住的掉落。 胡庆言几人则一屁股坐倒在地,不断擦拭着头顶渗出的冷汗。 没人再出声,直到老九的干呕声渐渐作罢,他喘着粗气,直起身来,躺倒再龙椅上,睁开通红的眼,盯向墨白。 墨白目光射去,再次与他对视,目光中杀意已经收敛起来,只剩下平静。 将手中那封瞿国昌写给旗蛮的信,缓缓抬起来,就在老九目光注视下,手中玄光一闪,墨白手臂微微一震,那封信顿时化为碎屑,缓缓飘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再忍你最后一次。” 老九手捂着仍然如火烧一般的脖颈,只是盯着墨白,没有出声。 墨白没理他,俯下身子将仍自惊魂未定的太后扶了起来之后,才又望向他:“两天后的登基仪式,你还参不参加?” 此话一出,太后握着墨白的手猛然一紧,胡庆言几人也全都目光紧张起来,看着墨白那张平静的脸,又看向仍然坐在龙椅上,依然呼吸粗重的老九。 老九始终盯着墨白,闻言眼中恨意勃发,嘴唇颤抖了一下,却终是没开口回答。 墨白等了一会,见他不答,放开了扶着太后的手,便转过身又朝着老九走去。 太后拉住他的手,不住摇头,墨白却轻声道了一句:“没事。” 说罢,抬脚就朝老九而去,真人一步跨前就挡在了老九前面,胡庆言几人也连忙拦在墨白面前。 胡庆言连声道:“殿下不要冲动,登基的事,臣等一定会与陛下商量。” 墨白被他们拦住,又站定脚步,望着真人背后的老九,面色并无什么波澜,略微沉吟后,推开胡庆言三人,再次朝着龙椅走去。 真人凝重的目光盯着墨白,沉声道:“殿下!” 墨白走到他面前,抬手,示意他让开。 真人盯着墨白的眼睛,很是犹豫,但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形,却警告一声:“殿下最好不要乱来。” 墨白身形暴露在老九面前,老九下意识的身形微颤,墨白和他面对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认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敢杀,不能杀,对吗?” 老九盯着他,依然不出声。 “我再问你一次,两天后的登基仪式,你参不参加?”墨白再次问道。 殿中众人呼吸再次收紧,唯有老九一人呼吸越发粗重,双目通红的盯着墨白,始终不吭声。 墨白点点头,突然伸手拎住他肩膀,将他从龙椅上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老九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墨白没说话,只将他推到一边,然后转身目视所有人,最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缓缓坐在了龙椅上。 包括老九在内,这一刻都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墨白。 墨白平静转头望着胡庆言:“公告天下,新君突发骤疾,于昨夜崩逝,因尚无子嗣可传大位,故迎明王即皇帝位,登基仪式照常举行。” “殿下!”胡庆言几人大骇,张邦立率先断喝一声:“此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墨白淡然问道。 “皇位更迭,岂能如此草率,若此,必将天下大乱。”张邦立断然反对道。 墨白依然平静,点头问:“谁乱。” 胡庆言上前:“恐朝中大臣不服,生乱。” “凭何不服?”墨白道:“老九既崩,又无子嗣留下,本王身为太后嫡子,我不即位,谁即位?” 老九在旁边听着墨白如此轻描淡写说自己崩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见诸臣阻拦,他望着墨白的目光又冷了起来。 他确实认为,墨白不杀他,不是看谁的面子,而是不敢杀他,不能杀他。 “可帝王骤崩,因由如何,非三言两语可服众。”德王也连忙道 “人有旦夕祸福,生生死死何人敢说定数?些许流言蜚语,压制就行,无真凭实据,谁敢跳出来,杀了便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肯当官的人。”墨白沉声道。 “文臣不服,殿下可杀之,武将若不服,领兵作乱,殿下又如何?”张邦立脸色铁青。 “旗蛮兵威凶悍,本王单枪匹马,也敢三进三出,莫非还能惧了我国朝叛军不成,谁敢乱,镇压便是!” “拿什么镇压?”张邦立问道。 “国朝六位军帅,就不信他们各个都反。本王素来主战,对敢打之武将亦敬重有加,凡能力所能及,从不吝支援。如此,要反我者,当为软弱惧战之辈,这等鼠辈,便是声势再大,挥手便可扫灭,又何惧之有。”墨白声音斩钉截铁。 几人一听,顿时心中凛然,不得不说,墨白这番话,真非虚张声势。 六位实权军帅,其他不提,单只方帅那边恐怕就不会反了明王。 再结合明王在禁军的根底,怕是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大帅支持,如此一来,明王还当真有可能镇住军方。 有了刀枪,就能震慑文臣作乱。 “国朝如何,暂且不提。军阀那边怕也当时便反。”张邦立再次道。 “你高估他们了,他们搞些小动作,本王是信的。要说公然造反,本王还真不信他们能有这个胆。先帝时,就能逼得他们联合抗蛮,本王别的不敢说,数遍军阀,有一个算一个,还真看不出,谁敢和本王比凶性,谁敢和本王擅开内战。”墨白眼眸一挑,浑身杀气骤然爆开。 此言一出,殿中又静了半晌,胡庆眼才缓缓开口:“军阀明反暗反难说,可联合抗蛮他们肯定不会再继续,届时又当如何?” 这一次,墨白没再能持续他的气势,沉默了下去。 一边的老九,见状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 却不想这时,墨白却看向了他:“阁老说的没错,抗蛮是你唯一能够威胁到我的地方,很可笑,也和荒唐,用原本属于你的责任来威胁我,若先帝知道这般局面,怕是要后悔传位于你……” 说罢,墨白也不管他脸色,再次看向胡庆言:“阁老可还记得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几人对视,不解墨白之意。 “抗蛮即民心,林氏靠什么起家,为什么多次围剿却始终除之不尽,因为国朝失了民心,尤其是旗蛮入侵后,百姓越发厌恶内战,他们认为不打旗蛮的国朝是错误的,而高喊着抗蛮的林氏才是正义的,所以他们帮助旗蛮抵抗国朝。” “我若上位,军阀会在抗蛮一事上作梗,可从长远看,抗蛮我们是必胜的。联合抗蛮,军阀若不联合,我就自己打,百姓的眼睛是亮的,他们会选择支持我们,只要得了民心,我便有取之不绝的兵员,哪怕暂时丢城弃地,终有一日,我们还是会打赢这场仗。” 说到这里,墨白再次转头看向他,站起身来,指着身后的龙椅:“我没时间再和你耗,你如果不傻,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不是非你不可。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椅子,你坐还是不坐?” 老九最终低下了头:“我坐!” 墨白闻言,没说第二句话,直接转身带着太后离去。 殿内数人,再不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缓缓汇聚到老九身上,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不比上一次了。 上一次最起码的体面还在,而这一次,老九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良久,胡庆言对着老九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出去了。 德王看着胡庆言转身的背影,默然无语半晌,最终也转头出了御书房。 两人都没说话,老九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也没阻拦,治他们失礼之罪。 唯有张邦立待在御书房里没走,老九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看朕的笑话?” 张邦立跪下,叩首,声音低沉:“陛下,本不至于此。” “哈哈……”老九忽然大笑不止,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他笑的眼泪乱淌,良久才止住笑声,冲过来,一脚将张邦立踢翻:“是你杀了瞿国昌,是你断了朕最后的希望,朕落到这个下场不就是你害的吗?张邦立,明王当年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奸臣。明王会后悔的,他会后悔今天从朕的剑下救了你,因为这国朝迟早要亡在你手里。” 说罢,老九挥袖,大步而去。 “唉!”真人看着这一幕,最终摇了摇头,留下一声叹息,消失不见。 唯独留下张邦立,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两行老泪滑过脸颊。 第658章 设局 明王府内。 墨白坐在上首,阿九和陆寻义坐在下方,三人脸色均是沉重。 二人已经获悉了今日的情况,明年能够再一次稳定局面,值得庆幸,也让他们心有余悸。 陆寻义沉吟良久,开口道:“殿下还是决定让老九登基?” 墨白看他一眼,只点了点头。 阿九也是紧皱眉头道:“这实在太过冒险,老九当真想不通,登基典礼上面,真的和殿下翻脸,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墨白摇摇头,不再提这事,反而问道:“楚若才将林定宇送回来没有?” “还没有。”陆寻义摇头。 正说着,便有黑衣卫来报,楚若才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阿九道:“他们是知道殿下回府了,卡着点来的。” 陆寻义点头,问墨白道:“殿下要不要见他?” “现在恐怕必须得见上一见了……”墨白眼神忽然闪烁了下。 陆寻义和阿九闻言,均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不一会,楚若才就和林定宇一起被带来了正厅。 林定宇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墨白也没抬关注他,只在楚若才脸上定了定,随即吩咐人将林定宇送下去休息。 “坐!”墨白屏退其他人,对楚若才示意道。 “多谢殿下!”楚若才还礼后坐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昨日在下已经与大帅联系过了,大帅同意将三公子留在府上,只是大帅让在下转达,希望殿下能够保护好三公子的安全,三公子与王妃一母同胞,从小亲近,若三公子出什么事,不止大帅,恐怕王妃亦难接受。” “在明王府期间,他的安全自然由本王负责。出了这个门,那本王就不做保证了。”墨白淡淡回道。 “这是当然!”楚若才闻言,面色微变,这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们,在京城老实一点。 “好了,本王还有事忙,没其他事的话,那便不送了。”墨白端起茶杯。 楚若才见状,连忙道:“关于昨日在下所提的合作,不知殿下考虑的如何?” 墨白闻言,想了想,又放下杯子:“合作?说起合作,我昨晚还真仔细想了想。” “哦,不知殿下的意思?”楚若才一听,顿时精神一震。 墨白却瞥向他:“关于西江那六城的事,咱们的确是要再说道说道。” “西江六城……”楚若才闻言一愣,怎么突然又提起这茬了 “关于强占西江六城不还的事,你是怎么跟本王说的?本王最近记性有点不好,能不能再说一遍?”墨白抬眸道。 楚若才皱起眉头,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妙之感,但还是将那日的话,再复述了一遍:“殿下,昨日我已经说了,我们并非要强占西江,而是……” 墨白听完,点头道:“如果我没听错,你们不退兵,主要出于三点。” “一,西江六城叛乱,乃是旗蛮在暗中操纵,出于联合抗蛮大义,既然事关旗蛮,那你们就有责任帮助国朝平乱,所以出兵是正义的。” “二,西江与南粤比邻,西江六城出了问题,会直接影响到你们南粤,所以你们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不管是出兵还是退兵,都必须考虑到这六城的稳定问题。” “三,鉴于以上两点,你们觉得国朝如今没有能力保证六城稳定,所以为了抗蛮大局和自身安危,你们只能暂时驻兵在六城。” 说到这里,墨白轻声问道:“基本上就是这样对吧?” 楚若才想了想,确定这其中没有陷阱之后,才点头道:“殿下说的是,的确我们现在也确实为难……” 墨白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急,昨天听了你这番话之后,本王才惊觉自己疏忽了一个重大问题。” “重要问题?”楚若才眼神警惕的看着墨白。 墨白眼神突然定在他脸上,问道:“关于上清山,你们怎么看?” 楚若才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满是警惕道:“上清山?不知殿下何意?” “当初上清山前往明珠与旗蛮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这乃是众所周知的事。这群人当初与旗蛮勾结甚深,梅清风虽亡,本王有理由怀疑,甚至是肯定,上清山一系,定还有不少与旗蛮暗通款曲之辈在潜伏。对于这群卖国之辈,本王与你们南军一样,向来都是深恶痛绝。” 说到这里,楚若才的脸色已然开始剧变,他已经想到墨白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墨白缓缓道:“正如你们对西江的担忧,本王对上清山一系,也同样很是担忧。这些人就如在西江省六城作乱的人一样,于大局而言,随时可能在关键时候作乱,影响抗蛮大业。于本王而言,也是关切甚深。本王身为道门之主,这些人曾经潜伏道门多年,可谓盘枝错节,稍有不慎就将影响整个道门。” 说到这里,墨白声音加重:“正如你要求本王理解你们对西江的担忧,本王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本王对道门的担忧。南军将上清山一系交出来吧,由本王来亲自镇压。” 楚若才的脸色随着墨白的话,越发难看起来。 脑海飞速运转,可一时间却发现,竟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楚若才不是蠢货,现在两人之间的对话,代表的绝非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而是真正可以搬上台面去说的。 明王完全可以借着他们控制西江的理由,直接对外公开声明,用同样的理由,让南军交出上清山,到时候南军将会很被动。 答应肯定不行,不答应那就是自打嘴巴。 “殿下,此事的确应该慎重,不过殿下大可放心,我南军绝对严防死守,也有绝对的实力,能保证上清山不出问题。”楚若才额头都冒了汗,声音有些干涩道。 这话能驳倒墨白,要是能,楚若才也不必额头冒汗了。 果然,这完全是将脸凑上去给明王打,只听墨白轻声道:“国朝也说他们能够掌控西江,你们南军的实力和国朝相比还相差甚远,可你们还是不相信国朝的实力能掌控西江。本王身为道门之主,论起掌控道门,你们总是比不得本王的,你说呢?” 楚若才低着头,半晌都没能回话,他绞尽脑汁,却没办法找到半点可以反驳的理由。 这一刻,他意识到强占西江的理由,有着巨大漏洞,他们为了应付国朝而找出的理由,将他们自己给装了进去,根本跳不出来。 楚若才浑身被汗水浸透,坐不住了,他必须要马上联系大帅,赶紧针对明王府做出应对措施。 “殿下,此事在下做不了主,还得通秉大帅!”楚若才不想再待下去了,直接起身告辞。 “不着急,本王准备明日再公告天下,让南军交出上清山,你们回去之后可以慢慢商量,不着急。”墨白笑了笑,说着将茶杯拿起来。 楚若才哪里还能听不出来,明王这分明就是在胁迫他们,深吸一口气,楚若才又坐了下来,低头沉吟片刻,忽然道:“殿下,上清山的事说实话,真要闹起来,我南军也不怕。” “哦,那你说说看,你们会怎么应对?”墨白点头。 “西江省六城我们肯定是关注的,出于南军大局,即便是放弃上清山,我们也必须坚持,如果殿下一定让南军交出上清山来,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殿下的要求,只是上清山一系几经波折,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剩不了几人。”楚若才沉声道。 “懂了,简单说,就是挑几个歪瓜裂枣给本王,然后就对外说,这就是上清山一系的全部实力了,对吗?”墨白笑了笑。 可话毕,还不等楚若才答话,墨白就脸色猛然一收:“楚若才,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只有你们南军的人才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货?” “殿下何出此言?”楚若才见墨白神情,还以为他是怒急,反而定下了心。 却不想,墨白伸手点了点头:“你们南军能够想出让六城作乱的方法,让国朝不敢保证六城不出问题,本王莫非就比你们蠢不成?到时候本王拿着名单接收上清山一系,你只管少报,瞒报。可你有没想过,不管你少报还是瞒报,那些不见了的人,你们总还是要用的吧。” “若是别人恐怕还真拿你们没办法,可这难得住本王吗?就如你家三公子,他出门身边得带护卫吧,本王可以随时派人盯着他,只要他露面,本王就出手,只要他身边的护卫宗师敢冒头,本王就取了他的脑袋。到时候,本王就是把这颗脑袋送到你们面前去,你们不但打落牙齿活血吞,还得自打耳光给本王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墨白看着楚若才那又苍白下去的脸色,摇摇头:“老实点吧,输了就低头,别总想些歪门邪道,别搞到最后面子里子都没了,还有苦说不出,何必呢。当然,你可以让他们全都毁容,让人分辨不出身份,只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道家高士,未必肯为你们做出如此牺牲。又或者干脆就从此就不用他们了,如此的话,本王的确没办法。 楚若才的姿态彻底低了下来:“殿下,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我倒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有时候看你们玩的一些手段,确实觉得很幼稚。就拿你说六城之中有旗蛮的人暗中潜伏来说吧,你能以此为理由,本王就不能以此为理由?本王完全可以派道门全军出动,前往六城,见到你们的将领就杀,杀完了我就提着他的脑袋,说他是旗蛮暗子。你要证据?对不起,还真没有。国朝大军去让你们退兵的时候,你们不也说国朝将领中有旗蛮的暗子,所以才不退兵吗?你们能玩莫须有,别人就不能?” 墨白的话,让楚若才心中惊悚。 可这还没完,墨白继续道:“再说,你们说西江与南粤比邻,所以你们才不能不管,好啊,我还说你们南粤与国朝比邻,我现在怀疑你们南军就是旗蛮培养出来扰乱国朝的,为了抗蛮能够顺利展开,必须先清除你们这些旗蛮的走狗,国朝大可直接挥兵南下,将你们剿灭个干净,你告诉我,到时候你们上哪哭去,还能打着抗蛮的大旗逼国朝停止内战吗?” “殿下!”楚若才实在坐不住了,一把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殿下难道就当真不顾大局了吗?若如此儿戏,到时候内战再起,只能便宜了旗蛮。” “儿戏,你也知道这是儿戏?这等儿戏手段,你们还不是使了出来,还沾沾自喜,本王不理你们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跑到本王面前来炫耀。”墨白轻描淡写:“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有几分本事,居然敢派你堂而皇之的跑到本王面前来威胁?让本王交出手中的道门掌控权,来求你们利用我明王府。” 说到这里,墨白眼中戾气一闪,直射楚若才:“是不是先帝走后,山中无老虎,他林华耀就能猴子称霸王,是不是有些膨胀了?” 楚若才被墨白气势一震,尤其是被墨白先前那番话给镇住了,此刻居然没敢还口。 殿宇中安静下来,楚若才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心绪。 其实他很清楚,墨白方才说的让国朝挥兵打林氏之类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不是理由的问题,而是国朝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余力。 墨白与国朝现在的关系,国朝也不会听的建议。 可道门确实在墨白手上,他也确实有能力,上六城去捣乱杀人,这些楚若才心中没底,明王这个人,谁敢赌他的胆量。 楚若才静下心来思量,总算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墨白如果要这么做,没必要当着他面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那肯定有所图。 再说那六城的问题,明王明明有办法拿上清山与南军为难,却隐忍不发,应该也与他现在和国朝的关系有关,既然如此,那明王今日说这些,最终还是为了之前他提出的合作一事。 “殿下是对其他几位军阀的要求不满?”楚若才问道。 “如果再绕弯子,那你可以走了。”墨白又端起茶杯。 楚若才连忙道:“这件事我们可以居中协调,不再要求殿下付出任何条件,我们之间直接平等合作。” 墨白笑了笑,又放下茶杯,缓缓道:“合作的内容,怕是还得再改一改。” “嗯?”楚若才又警惕起来。 “瞿国昌!”墨白眼眸微垂,抬眸直视楚若才:“我要他的命。” “什么?”楚若才面色大惊。 “放心,不用你们动手,只要你们帮我将他引出来就行。”墨白不在意的道。 第659章 绷紧的弦 “事情就是这样!”这么大的事,他哪里敢做主,一回来便立刻将今日明王府中发生的事,向林华耀请示。 那头的林华耀获悉整个经过,显然也没有心理准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低声道:“从我们对六城动手开始,我就一直防着他会介入,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手,以彼之矛还施彼身,确实玩的高明。” 楚若才闻言,也面露苦涩,这件事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说来,他是要负责任的。 从对六城发兵开始,到不退兵的借口,都是他主动建议的,结果却被明王钻了空子,拿住了七寸,他不能不负责。 “大帅,这件事是属下思虑不周,等回去了,属下愿领惩处。”楚若才主动请罪。 “即便当初真的察觉到了漏洞,我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相比六城对我们的战略意义,莫说只是上清山,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林华耀倒也没有太过沮丧,声音很沉稳。 楚若才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事实上楚若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如今大帅自己能够想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他还是接着请罪道:“如果从战略意义上来讲,六城确实非上清山可比,只是马上便要开启大战,若上清山这时候出问题,恐怕要对我南军士气影响极大,此确乃若才之罪。” “行了,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情是本帅做的决断,谁有意见,本帅负责。”林华耀显然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有了林华耀这句话,楚若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就算这件事真的爆开了,也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在大帅面前追究他的责任。 不是楚若才多心,而是南军中同样复杂的很,就算是他,也总会有得罪人的时候,现在事情办出了岔子,难保没人会借题发挥对付他。 “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针对这件事想出应对的策略,不能被明王牵着鼻子走。”林华耀的声音传来。 楚若才默然片刻,才道:“依属下的想法,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好在明王并没有立刻与我们翻脸的意思,他的目的是借这件事拿捏我们,利用我们。” “嗯。”对面林华耀赞同他的说法,语气却不轻松:“他是算准了时机对我们发难的,如今正是我们与国朝谈判的关口,如果现在他站在国朝那边,帮国朝对付我们,我们连拖都没法拖,形势将会很被动。” “是,明王的意图就在这里,他现在拿捏着我们的把柄,对国朝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如果他选择和国朝合作,即便是新君也暂时动不了他。他要告诉我们的也正是这点,让我们明白,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他不用求着我们帮他保命,而是我们必须要帮他做事。”楚若才点头道。 楚若才缓了缓又道:“他现在逼着我们帮他杀瞿国昌,态度很强硬,没给任何谈判的机会,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就掀桌子。” 对面的林华耀闻言并没出声,以楚若才对他的了解,能猜到这时候林华耀心里怕是压着怒火。 好一会,林华耀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听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他现在拿捏着我们的把柄,完全可以选择和国朝合作。为何反而要选择和我们合作,还要在这时杀瞿国昌,这事我总感觉不对劲。” “这事我倒是有几分想法。”楚若才却回道。 “讲!”林华耀立刻道。 “宫变之后,明王与新君的矛盾已经彻底爆发了,兰太妃之死,其实就注定了二人之间再无缓和。明王这时候即使选择帮国朝对付我们,也最多只能保一时太平。以明王的性格,面对这种局面,他不隐忍,反而主动出击,其实并不奇怪。” “国朝四大辅政大臣,其中,瞿国昌是新君的绝对心腹,也兰太妃的生父,他必然会态度鲜明站在新君这边,想尽办法对付明王。如今新君马上要登基了,明王在新君登基前除掉瞿国昌,就等于断了新君一臂,这对明王今后的处境是有很大好处的。” 说到这里,楚若才又苦笑一声:“关键是如今我们主动送上门去,又被他拿捏了把柄,他借机利用咱们去除掉瞿国昌,又让新君认为我们和他已经绑在了一起,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留下三公子在明王,故意让宫里误会咱们和他的关系已经缓和了。” “你不是说定宇是被素音留下的?”林华耀声音一沉。 “昨日三公子的确是被小姐留下的,当时我观小姐表情不似作伪,也就没多想,但今日细细一想,恐怕小姐是真心为三公子安全担忧,才有留下三公子的想法,可这其中未必没有明王的手脚,小姐怕是被他利用了。”楚若才道。 “哼,这畜生之前还恬不知耻的大骂老夫,如今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林华耀闻言,顿时冷声嘲讽。 对于当年抛弃族人出逃的事,一直是林华耀最为人所诟病的话题。 他也最在意人家用这件事来骂他,如今墨白利用林素音,他不但没有为林素音担心,反而第一反应是大家都是一路人,你凭什么来骂我…… 楚若才自然不敢对这件事做任何评论的,立马转开话题:“如果属下没料错,明王嘴上说只让我们帮他引出瞿国昌,不用我们动手。可实际上,这件事我们一旦做了,他肯定不会容我们脱开干系的。” 林华耀默然,沉吟良久后,沉声道:“答应他。” “大帅,如果答应他,帮他杀了瞿国昌,我们和他就真的是站到一条船上了,之前的计划就要废止了……”楚若才苦涩道。 “不,计划照常进行。”林华耀却是沉声道。 “这……杀了瞿国昌,新君还会和我们谈吗?”楚若才一时没听懂。 “当然会,瞿国昌死了,他只会更想要明王的人头,这时候我们肯支持他,他怎么可能不谈?”林华耀冷笑道。 …………………… …… 今天的事发生在御书房,并没走露风声,在外宫的官员也只隐隐察觉有所动静,随后便烟消云散,并不知详情,也没谁敢光明正大的去打听。 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人,事情发生后,就聚在了一起商量之后的局面该如何应对。 商量其实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有些事他们也没办法,如果陛下真的想不开,非要在登基的时候大闹,那他们想再多,也只能是空想。 几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各自将自己手头上的那一摊子,要掌控的更加严密,做好形势万一有变的准备。 可商量到这里,有一个话题就避不开了。 如果登基仪式上,陛下与明王真的翻脸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就只能选边站了。 到底站哪一边,三人谁也没给对方一个准话。 可实际上,他们提到这个问题,其实就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就在沉默中,三人的会散了。 胡庆言看着德王和张邦立走出内阁,他不由长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局面走到今天,可情况却完全不受他控制,新君与明王之间的矛盾爆发的一次比一次凶猛,直到如今,这两人就差在对方脖子上补最后一刀了。 从本心来讲,从长远计,要问胡庆言想站谁,毫无疑问,他想站老九。 老九是没明王有本事,可站在他的角度,他想要的就是个没本事的皇帝。, 可现如今已经由不得胡庆言选择了,情况已经摆明了,如果他坚持站老九,搞不好两天后,他就会和瞿国昌一个下场。 胡庆言一个人枯坐良久,最终还是不愿接受如今局面,站起身来,朝着内宫走去。 无论如何,他要尽最后的努力,要再去劝一劝老九,劝他隐忍。 相比胡庆言的最后努力,德王却反而好像已经放弃了。 散了聚会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宫里的他,今日却是出宫了。 回到府中,饭也没吃,德王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子女听闻他回家,上来见礼,他也无心与他们多说,全部打发了。 就这般坐着,一直快到天亮时分,书房门突然开了,管家领了个人进来。 德王抬眸望去,来人一身便衣,不是禁军统领,墨北川又是谁。 墨北川行了礼,德王冲着管家挥了挥手。 门关上,两人对坐。 “没被人发现吧!”德王问了一声。 “王爷放心,只是未免夜长梦多,我只能待一刻钟就走。”墨北川沉声道。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德王点点头。 他也真的是长话短说,第一句就是:“北川,你觉得陛下和明王,我究竟该选谁,才能对我宗室最有利?” 墨北川心中当即就是色变,连忙看看左右,之后立马压低声音:“王爷,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无需如此,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德王抬手,满脸苦笑道。 墨北川和他对视,良久,墨北川低头:“王爷,我是禁军统领,职责就是护卫宫禁,保陛下安平,今天我就当没来过。” 说罢,墨北川站起身来,躬身一礼便要走。 德王没有生气,却是摇摇头道:“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陛下和明王注定只能留下一个,也许用不了多久,登基仪式上就要分出胜负。如果但凡本王还能有一丁点办法,又岂愿辜负先帝重托?” 墨北川已经抬起的脚步闻之一顿,只听德王继续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连张邦立这样的先帝心腹,都已经站到了明王那边。连胡庆言这样要做权臣的人都无奈的抛弃了陛下,我又能怎样?” 墨北川眸光微颤:“他们都做出了决定,要背叛陛下?” 德王苦笑,摇头:“背叛?谈什么背叛,胡庆言不提,张邦立是什么样人你心里应该有数,他杀瞿国昌,不是为了明王杀的,是为了陛下杀的,可陛下已经看不清事实了,再说直接点,现在的陛下已经不在乎江山国土、国朝、皇室……他统统都不在乎了,他的眼里只剩下明王一个人,他的心里也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杀了明王。” “国朝如今什么情况,我清楚,你也清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我们再不作出选择,最终我们都得被别人一锅焖熟,端上桌下酒。” “张邦立不想背叛陛下,可他没办法。胡庆言更是比我们谁都不想明王上位,可他还是不得不捂着鼻子站在了明王那边,你说本王又能怎么办?” 墨北川沉默了。 德王低下头去:“本王也只能做出选择,也是庆幸,无论如何,明王总是我皇室嫡脉,我墨家江山总算没落到外人手上。” “王爷,您一片公心,北川能够理解,可您就能保证明王就一定能中兴国朝吗,他就一定能善待皇室吗?”墨北川声音沉重。 德王抬头看向他:“还是那句话,除了明王,我又还能选谁?” …… 德王在谈话时,张邦立正静静的站在班房里,望着胡庆言从陛下寝宫满脸苦涩的出来。 张邦立一直看着他身影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按了按桌上的一个小铃,很快门外就有一个下属进来。 张邦立沉声问道:“明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下午南军楚若才去见过……”下属立刻将今日明王府的情况一一汇报。 听完,除了南军来见,明王府中再无异样,张邦立沉吟半晌,随即开口道:“给我全力盯紧南军,任何一丝细节都不准放过,稍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下属应命,快步出去。 张邦立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他不信明王会丝毫不做准备,他必须要掌握好明王府的动静。 可在他心底深处却是茫然的,他也不知道就算明王府真的有所动作,他又能怎么样? 破坏吗? 还是只是盯着! 瞿国昌的死,终究还是如杜鹃所言那般,不是最好的时机。 国朝站在最顶层的几位重臣,都因为这件事紧张起来,局面会怎么走,谁都没有把握。 但显而易见,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不乐观,都只觉得石破天惊,就在眼前。 第660章 将计就计 次日一早,楚若才便带着陈如命直奔瞿国公府。 他没有提前送拜帖,直接就上门了,还顺带着拉了一车的礼品。 此行不算张扬,也没遮掩,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胡庆言三人在他们一出发就得到了消息,却并没有出手阻拦。 昨晚三人就已经决定了,瞿国昌的死讯暂不公开,一切都等登基仪式之后再说。 这期间尽量不动声色,有拜访瞿国公府的,都让国公府那边以国公抱恙在身为由,拒见。 楚若才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瞿府,瞿府门前有禁卫站岗,从外表上看,一切如常。 通报过后,很快瞿府管家就迎了出来,按安排好的,向楚若才表明老爷有病在身,不便见客。 楚若才一脸关切,又将身边的陈如命推了出来,然而管家态度依然,客客气气的拱手抱歉。 就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见瞿国公府始终不松口,他似乎也没了办法,只得告辞。 但临走时,却硬是将一车礼物给留了下来。 整件事,在外人看来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林氏拜访瞿国公不奇怪,瞿国公不见他们也不奇怪。 毕竟双方身处两个阵营,林氏唯恐天下不乱,可以到处攀扯,瞿国公府却不能不避嫌,尤其是现在双方正在紧张攀谈的时候,瞿国公若放松了警惕,和林氏搅在一起,到时候谈判中国朝若吃了亏,难免会对瞿国公府闲言闲语。 楚若才走了,大部分人或许会对此事议论几句,但随之也就抛到脑后了。 却不知当管家将楚若才送来的那一车礼物,拉进院内之后,门一关上,立刻便有几名禁军上前来,将林氏送来的所有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 就连楚若才打点给管家的金票都仔细查验了一遍,宰相门前三品官,就算是楚若才,该打点的也还是得打点,一见管家就不着痕迹的送了一袋金票,管家不知具体数额多少,但想来是不会少的。 当然,这些金票交给禁军查验过后,禁军的几名兵士,并没有还给管家。 管家也有自知之明,没敢去找禁军讨要。 待禁军退下之后,管家却是神色一变,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封信,又找到在瞿府坐镇的一名内卫…… …… 胡庆言听了瞿府门前的经过之后,得知楚若才没有纠缠,已经退去,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另一边德王也在关注此事,找禁军了解了详细经过之后,沉吟片刻,便派人将情况转达给了明王府。 唯有张邦立那边,此刻眉头紧锁,盯着管家那边刚送过来的信,半晌不语。 管家是向张邦立负责的,数以这封信没有经过胡庆言和德王的手,直接送到了张邦立手上。 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人,虽然都是辅政大臣,但并不代表他们所有一切都共享,就如瞿国公死讯传来的时候,胡庆言也惊讶他封锁了消息,德王是怎么知道的,有些怀疑德王是不是在他手下安插了人。 信上只有一句话。 “南军有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欲呈报陛下,约国公夜间私下一见。” 这件事本身并不让张邦立惊奇,他之所以要杀瞿国昌,就是害怕他与南军接触。 可现在他有些担忧的是,之前对瞿国昌的调查是不是还有漏洞,南军是否已经闻到味,甚至获悉了宫中真实情况,所以才要私下约见瞿国昌。 考虑良久,张邦立觉得可能性不大。 瞿国昌死之前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泄露,他留下这些把柄,更多是防着明王会对他下手而准备的,而他顺藤摸瓜,基本上能够确定已经一网打尽。 盯着这封信,张邦立最终确定,消息应该没有走露。 如果瞿国昌已经泄露了,瞿国昌已经和南军联系过了,那楚若才也不必说“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他什么都不用说,直接留下时间地点就行了。 所谓“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更像是怕瞿国昌拒绝,所以才用此说服瞿国昌去见他。 张邦立很想知道,南军到底想找瞿国昌谋划些什么,但瞿国昌已经死了,他根本也没法再去见楚若才。 所以最终张邦立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了,将这封信收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不准备知会胡庆安与德王了。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邦立抬头看向门口:“进来” 门打开,张邦立看见来人,却是一怔。 竟是太后身边的老奴来了:“总长!” 张邦立起身道:“可是太后有所吩咐?” “是有点事情要麻烦总长!”老宫女笑着点点头。 张邦立见她模样,便示意下属出去。 老宫女这才道:“其实是明王殿下有事要找总长。” …… 明王府。 迎着朝阳盘膝打坐的墨白,缓缓收功,朝着正厅走去。 路上碰见林素音正与宁儿迎面走来。 “六爷!”宁儿行礼。 墨白点了点头,看向林素音,问了一句:“他们走了?” “嗯,刚走!”林素音道。 也没太多话说,一问一答,就仿佛只是客气一句,两人错身而过。 墨白来到正厅,陆寻义已经等着了。 待墨白坐下,陆寻义立刻取出两封信交给墨白。 墨白接过看了一眼,便抬头对陆寻义问道:“德王派人送来的?” “是!”陆寻义面上浮现一抹笑容:“看来德王终于是想通了,这封信是在向殿下表态。” 墨白闻声,却摇摇头道:“也未必真心,只是现在老九那边就犹如火药桶,到底会不会炸,连他也安抚不了,一点把握都没有。他想宫里不出大事,就只能选择和我们合作。” 陆寻义点头:“不管怎么说,德王肯站在我们这边,是好事。” 墨白将德王的信看完,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就只是今天早上瞿府门前的经过而已,放下他的信,又拿出太后那边从张邦立手上取得的那封信。 陆寻义在一旁解释道:“这句话是楚若才在管家耳边低语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墨白看完,平静抬头,问:“楚若才怎么说?” 楚若才从瞿国公府回来后,便来了明王府,又来接林定宇。 林素音先前就是去送林定宇,楚若才借这个机会,向明王府答复了,引瞿国昌出来的事。 陆寻义点头:“楚若才没对我们说谎,他的答复与信中内容一致。” 墨白看着手中的信,道:“去安排吧,等他们一碰面就动手。” “殿下,瞿国昌已经死了,陛下也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把这件事再栽赃到林氏头上,还有意义吗?”陆寻义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明王到底想做什么,不禁问道。 “有没有意义,要看南军是不是真心与我们合作,如果他们存心设计我,那就有意义。”墨白摇头。 “属下愚钝!”陆寻义依然没听懂。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能否有用还不知道。”墨白却只微微眯眼,没有多说,随即道:“你先去办吧,动手之后,再和宫里那三位通气,以免他们提前搞出什么多余的动作,被林氏看出端倪来。” ………… 从宫里出来,楚若才再次将林定宇送回明王府。 其间,他又一次求见明王,两人秘密商谈了一阵,楚若才告辞离去。 夜幕很快降临,因后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京城再次宵禁了。 当然,禁的只是普通人而已。 到了瞿国昌这个地位的人,谁能禁的住他? 城郊一座小院门前,五名禁军打扮的兵士,坐在马背上,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有一人下马敲门。 门开了,那人与开门之人言语两句之后,对着剩余四人点点头,四人才下马,踏步入内。 却也就在他们进去,关上门后不久,忽然院中一声咆哮惊响:“楚若才,你敢……” 这道雷音咆哮还没落地,便戛然而止。 随即数道惨叫声响,不一会,就见黑暗中十数名黑衣身影,从院中飞掠出来。 待被这动静惊过来的京畿卫赶到,这些黑衣身影已经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随后京畿卫冲进那间院落,不一会数匹飞骑直奔宫禁。 再然后禁军和内卫赶到,封锁了院落,不多时,便直奔林氏而去。 当夜,将林氏来京人员,统统拿下。 明王府门前。 张邦立下马,直接进了院子,不多时他又出来,身后多了一个人,林定宇! “带走!”张邦立回头看了一眼明王府,随即挥鞭,打马而去。 城中动静来的快,去的更快。 当林定宇被张邦立拿走之后,城中又恢复了宁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刚才的动静,岂能瞒的过人,胡刘张三方的人听闻林氏被拿,当场受惊,立刻抱团要找国朝要说法。 当国朝只说他们涉及一起命案,正在调查,很快会给他们答复。 但胡刘张三方,岂能接受这答复,非要国朝立即放人,要调查可以,组成联合调查组,否则便让国朝放他们马上离京。 外面的动静,明王府紧密关注。 明王府中,墨白僵着一张脸,林素音站在他身前,急声道:“他人就待在明王府,什么事也和他没关系,你为何要让张邦立把他带走。” “你刚才也看见了,我已经和张邦立打过招呼,有任何情况他会先通知我,这事我盯着,你放心就是。”墨白安抚道。 “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定宇到底会不会有危险?”林素音不依,她不傻,张邦立亲自来明王府拿人,绝不是小事。 “就是城郊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一个国朝官员,这件事可能与林氏有关,你也知道陛下马上要登基了,发生这种事,又牵涉到南军,国朝不可能不紧张,所以才先拿下南军人等,以防万一。”墨白沉声道。 见林素音还要再问,墨白直接站起身道:“目前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能肯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林氏干的,国朝也不会轻动林定宇,这件事我会盯着,有任何情况,我马上通知你。” 说罢,墨白直接让宁儿将她带走。 林素音哪里肯走,就坐在正厅等着。 墨白也由得他去,见陆寻义出现在门口,墨白起身,林素音也想跟着上来,但见墨白皱眉,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没有办法,此时此刻,她只能指望墨白。 “王妃没事吧……”两人到了偏厅,陆寻义问候了一声。 墨白摆摆手,示意没事,随即看向他:“怎么样?” 陆寻义神色一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郑重道:“不出殿下所料,楚若才找了德王。” “拿来!”墨白连忙接过信,打开来快速看了一遍,随后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果然是给我玩了一出将计就计。” 第661章 分析 宫里。 灯火下,胡庆言皱着眉,缓步朝着张邦立那边走去。 他走的不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阁老!”又一队禁军走过,有人朝他行礼,胡庆言也没看人,只下意识的点点头,便继续朝前走。 墨北川见胡庆言完全不搭理自己,不由微愣,随之追上来又喊了一遍:“阁老?” 胡庆言回过神来,也愣了愣,这才拱了拱手:“原来是北川将军!” “阁老,可是要去见张总长?”墨北川行礼,随即问道。 “正是。”胡庆言点点头:“将军有事?” “也是为这事来的,好叫阁老知道,我已经下令清查过禁卫了,再三确认,我军中并未少员。死的那五个禁军打扮的人,与我禁军没有任何关系。”墨北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胡庆言闻言,稍默,心中也隐约能够猜到他气从何来。 宫变之后,胡庆言就因调查禁军,调整禁军人事的问题,与墨北川搞的很不愉快。 主要是有些被调整的人,乃是墨北川最信任的心腹手下,胡庆言要动他们,墨北川肯定是不愿意的,曾主动找到胡庆言暗示这些人绝无问题,希望阁老能够高抬贵手。 可胡庆言本来就是刻意在动他的人,好试探明王府的反应,又哪里能够答应抬手?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 今晚的命案又牵涉到了禁军,而且还和南军搅在了一起,对本就处境不算好的墨北川来说,可谓是祸不单行。 前面明王的事还说不清楚,如今若再证实他们确实和林氏搅在一起,那他这统领,可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生死攸关的事,墨北川不能不慎重,没有办法,只得低下头,再来求胡庆言,希望他能行个方便,让禁军也参与调查此事,如此能快速摸清情况,及时作出应对。 结果胡庆言没准,还是以禁军涉案当避嫌为由,拒绝了他,只答应调查一旦有所进展,就会马上和他通气。 这答复轻飘飘的,墨北川自然不满,可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憋着一肚子气。 胡庆言知道,墨北川这趟专程来找自己说这件事和禁军没关系,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苦笑一声,也没法解释什么,只得道:“这件事我知道了,稍后,我和张总长碰个头,尽快将此事查清,尽快下个结论,以还禁军清白。” “如此就多谢阁老了,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现在不停在闹着要见陛下,还请阁老这边进度快一些,若再没个确切说法,我这边恐怕就招架不住了。”墨北川脸色并不好看。 “将军也知道如今局势,这件事涉及南军,目前还没查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暂时最好还是不要惊扰陛下,以免再生波折……”胡庆言声音微沉。 墨北川闻言,却是默然片刻,随即道:“阁老也知本将的难处,这么大的事,本该第一时间就呈报陛下。若再压下去,我这边怕是到时难以向陛下交代。” 胡庆言瞥他一眼,随即缓缓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胡刘张三位大帅那边,我去见过总长之后,就亲自去会一会他们,不会让将军为难。” “那便请阁老这边快一些,告辞!”墨北川闻言,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胡庆言看着他背影远去,眉头皱的更紧。 稍作沉吟,不再慢吞吞,而是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便来到了张邦立的班房,张邦立的神情比胡庆言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眉峰紧缩。 关上门,两人相对而坐,胡庆言率先开口:“墨北川刚才找我了,他已经通过自查,确认了死者与禁军没有关系。” “这么快?”张邦立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眉峰更紧。 “禁军连番出事,之前牵涉到明王,如今更扯到军阀,这都是要命的事,墨北川又岂敢轻忽,自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自证清白的。”胡庆言叹道。 张邦立深吸口气:“他怎么说?打算将这件事呈报陛下?” 胡庆言点头:“先前事情涉及到禁军,他心里没底,也就先压着这事,抓紧时间确认内情。如今确认了和他禁军无关,他肯定不愿再压下去,担上知情不报的罪名,刚才他来找我,就是有将此事呈报陛下的意思,我拦了一下,他没给我准话。” 说到这里,胡庆言抬眸看向张邦立:“你也知道,他现在对我们很不满。会不会报上去,我心里也没底。” 张邦立默然,其实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与禁军无关,故意瞒着墨北川,并不让他参与调查,就是为了用事情牵涉禁军,来牵制墨北川,让他暂也压此事,不会立刻上报。 他们三位辅政大臣,能管得了整个朝堂,却唯独压制不到墨北川头上。 墨北川官是没他们大,可在这宫里,他是直接向陛下负责的,墨北川如果一定要向陛下汇报,他们也拦不住。 张邦立沉吟片刻,随即摇头:“不管他了,他真要报上去,我们也拦不住。事到如今,很多事都不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庆言点点头,也没再多说,眸光微垂看了一眼张邦立桌上那已经堆起来的文件,沉声问道:“今晚这件事很诡异啊,明王府和南军究竟在这件事中,各自充当着什么角色,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不知总长可曾看出什么?” 张邦立也是摇头,脑海中将整件事情,又过了一遍。 事情脉络其实不复杂。 不久之前,京郊一座小院中突然发生打斗,现场动静很大,曾有宗师雷音爆喝。 附近执勤的京畿卫察觉赶到时,打斗已经结束,院中只剩下十来具尸体。 京畿卫查探发现,其中五具尸体身着禁卫军服,牵涉禁军,京畿卫不敢闪赚,当即封锁现场,并立刻上报宫中。 几乎就在宫里获悉此事的同时,明王府突然传信给他们三人,内容极为诡异。 明王府称今晚被杀的那伙禁军,真实身份乃是瞿国公,让他们立刻拿下楚若才…… 随后发现现场另外几具尸体,身份果然是南军的人。 拿下楚若才之后,他并没有顽抗,很快交代了今夜这场特大命案,确实与他们有关。 并且楚若才主动招认,今晚的确是他秘密约见了瞿国公,现场被杀的另外一方,确实是瞿国公。 但他不承认是他们下的手,并且认为凶手来自明王府。 至于为何约见瞿国公,又为何指认凶手是明王府,楚若才称此事事关重大,要求亲自面见陛下才肯澄清。 被拒绝后,他退而求其次,要求单独和德王谈,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见张邦立不吭声,胡庆言忽然开口问道:“总长,有件事老夫想不通,不知总长能否给老夫解惑。” 张邦立点头:“阁老只管问,我自知无不言。” “好,楚若才称他通过国公府管家,秘密约见瞿国昌,这件事……”胡庆言缓缓问道。 事情一出,张邦立就知道瞒不住了:“没错,楚若才今日拜访瞿国公府的时候,的确是通过国公府管家,秘密约见了瞿国公。” 胡庆安深深看了一眼张邦立,又问:“所以你就通知了明王,然后帮着明王设下了这个局?” 张邦立抬眼和胡庆言对视,却是摇头:“因为瞿国昌已经死了,是没法与楚若才密会的,所以我接到消息后,为了不节外生枝,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是明王府自己来找的我,现在的事情,我并不比阁老知道的多。” “明王府找的你?”胡庆言凝视张邦立神情,只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好一会,才移开视线,沉吟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楚若才约见瞿国公的事,明王比你要更早收到风声?” 张邦立道:“我想过这件事,楚若才约见瞿国公的事,只有管家一人知道,随后便上报到我这里,我这边不可能走露风声。” “那明王怎么提前得知这件事?”胡庆言顿时疑惑道:“难道是楚若才那边走露了风声?” “也许吧。”张邦立垂眸。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张邦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今我更想知道的是明王设这一局,究竟是想干什么?” “栽赃?”胡庆言低语一句,又很快摇头:“别人不知道,我们很清楚,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栽赃也没用,登基时,陛下该翻脸,还是会翻脸。” “阁老此言不错,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张邦立点头赞同,说着,张邦立眼中一闪,胡又道:“还有件事,不知阁老有没注意到,楚若才归案后招供的态度,并不像是遭了暗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胡庆言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眼神一眯:“总长怀疑林氏是对瞿国公的死,早有准备?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王设局,南军其实并非中计,而是早有准备,在反设局。若是如此,那倒是能够解释,明王为何能够得知他们今晚密会瞿国公,或许就是他们有意泄露给明王知道的。” 张邦立点头,也不由眯起了眼:“楚若才不管有什么谋划,他既然坚持要求见德王,想必等德王出来,我们应该就能一观端倪了。” “嗯!”胡庆言也没再多言,两人同时望向门口,静待德王出来。 审讯地点就在张邦立这里。 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此刻相距他们不远的一间房内,德王正盯着楚若才:“说吧!” 第662章 各飚演技 “王爷,想必以您的智慧,定能看出瞿国公的死,乃是有人故意栽赃到我们南军头上的。”楚若才道。 “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如果没证据,本王信不信你有用吗?你既然要求单独见本王,就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德王阴着脸,沉声道。 楚若才闻言,苦笑道:“王爷,若是早有防备,我们又岂会遭人算计,从事发后,我们就全被国朝抓了,这一时之间,我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就好办了。”德王闻言,点点头,直接将自己面前摆着的一份审讯记录,递给楚若才:“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你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赶紧签押吧!” 楚若才一愣,伸手接过那份审讯记录,抬头看了看德王之后,才低下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楚若才的脸色剧变,豁然抬起头来,盯着德王怒声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屈打成招吗?” “楚若才,你应该很清楚,在陛下登基的当口,瞿国公被杀,是多大的事。于公于私,陛下都不可能容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陛下已经雷霆大怒,无论这件事牵涉多深,都必将追究到底。否则,新君临朝就受如此大辱,还何以威临天下?” 德王没在意楚若才的怒火,阴沉的脸丝毫不变,抬眸与楚若才对视,声音越发冰冷:“现在所有证据,都指证是你们南军所为,你既然拿不出证据来洗清嫌疑,那这件案子,你们背定了。你楚若才是个明白人,这件事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你主动扛下来,承认是你自作主张杀了瞿国公,那这件事就到你这里为止。如果你不扛,那就得整个南军来扛,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话说到这里,楚若才当然懂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国朝根本不打算再去细查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他们现在都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若才怎么可能签,顿时道:“王爷,这供书我不会签。” “楚若才,就凭现有的证据,瞿国公是你约见的,案发现场你们南军的人也在,已经是人赃并获,这已经足够给你定罪了。本王看你也算是个人物,才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德王语气顿时一变,透露出杀意。 楚若才沉声道。“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们杀了瞿国公,瞿国公是主动赴约的,不是我南军绑架过去的,现场死的也不止是瞿国公的人,我们南军的人也被杀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德王冷笑:“瞿国公是主动赴约,但未必不是你们设计诱杀。无论如何,瞿国公是死在你们会面之中,现场未见他人,就可以认定是你们南军所为。” 楚若才反问道:“就如您所言,认定了我们南军就是凶手,那身为陛下外公,国朝一品辅政大臣瞿国公,被南军杀了,国朝却只拿在南军内部连品阶都没有的在下了账,即便您屈打成招,但只要我没有主动当着天下认罪,就免不了会让天下人议论纷纷,说国朝欺软怕硬,恐怕到时,国朝不但立不了威,还会让国朝的脸面更加难看。” “这么说,你是宁愿坐视国朝与南军内战,也不愿扛下这事了?”德王脸色铁青。 见德王语气松动,没有再如先前杀了自己了事的意思,楚若才也松了口气,便也放软了语气:“王爷,不是在下惜命,还是那句话,若这件事真是我南军干的,那不用您多说,我立马扛了这事。可瞿国公真不是我们杀的,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南军,我岂能甘心吃这亏,就算我能,南军也不能认这帐。” “听你的意思,你还觉得委屈?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你们不负责,谁负责?”德王黑着脸,沉声道:“楚若才,我就和你明说了,陛下之前已经准备召见军部,下令兵进南粤。是我们顶着陛下的怒火,在争取时间处理这件事,否则,你现在早已人头落地,根本没机会在本王面前卖弄唇舌。” “你能想到的,我们也都考虑到了。现在只剩两条路,要么你扛,要么南军扛。说实话,就算你肯扛,也许都未必能平息陛下雷霆之怒。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该说的你也应该都听明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做什么选择,本王也不逼你,你自己掂量。” 最后,德王面色又浮现阴沉,道:“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本王必须提醒你,切莫去拿你的自以为是,去揣测陛下的心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犯到了陛下的逆鳞。不要以为陛下会因种种顾忌,不会和南军翻脸。多的我不想再说,你如果已经听说过前不久宫中发生的事,那你就该明白,陛下一怒,连明王都差点死于万箭穿心,你南军再强、再狂,自比明王又如何?” 楚若才听的心中暗惊,这时候,他倒是半点不怀疑德王的话,他听明白了。 所谓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犯到陛下逆鳞。 此话定是在说,陛下之前已经受了宫变的事刺激,正是怒火正盛之时,如今南军又公然凑上去打他的脸…… 想一想,之前宫变,兰妃死了。 如今瞿国公又死了,这对新君来说,怒火会是何等狂暴? 楚若才,这时候真的相信了,若非德王他们顾及大局。 搞不好,他还真有可能糊里糊涂,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暴怒的新君当场砍了。 若是如此,他就死的真的太冤了。 “王爷,在下岂敢有侥幸心理,只是瞿国公之死,当真也不是我等所愿。”楚若才脸色也严峻起来,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国朝现在的情况与心思,他也当真不敢再拖延时间废话了。 之前还准备再磨一磨德王,看能否当面见到新君。 此时,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主要是,他接下来的话,要是硬寻破绽,也是有的。 之前他与林华耀商量时,也没在意这些破绽,他们都认为,新君即便能够看出来他们在其中做了手脚,新君也只会装作没看见,不会放弃对付明王的机会。 可如今经德王一说,现在新君分明就是个火药桶啊。 听德王提起新君时心有余悸的模样,就连朝中近臣,如今都是对新君畏惧甚深,更何况他一个敌对之臣,别到时候真的见到了新君,一两句话不好,触到了新君的霉头,被他给砍了,那就不值了。 还是先摆平了德王,再由德王去找新君商量,有他做个中转。 不敢再废话了,楚若才直奔主题:“王爷,您的意思,在下基本已经清楚了,不过在下实在分量不足,根本平不了这件事,与其拿在下的命充数,倒不如找出真凶。” “你说的轻巧,陛下登基在即,这么短时间,上哪找真凶?”德王闻言,脸色发黑。 楚若才闻言,忙道:“看来王爷心里其实也明白,杀瞿国公的另有其人。” 德王一怔,随即冷声道:“本王可没这么说。” 楚若才也不得寸进尺,转开话题:“其实凶手是谁,我知道。” “你知道?是谁?可有证据?”德王连忙问道。 楚若才却又苦涩摇头:“若是有证据,也不用单独求见王爷,之前便对张总长交代了。” “没证据,那说来何用?”德王明显失望,语气又冷了下来。 “王爷且听我说完,便能明白在下为何敢说知道凶手是谁,又为何一定要求见陛下,当面禀告。”楚若才神色肃穆,认真道。 德王眉头一皱,最终道:“陛下正等着我回话,希望你接下来说的能真的有用。” 楚若才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是否有用,还得王爷和陛下做决断。” 德王点点头,没再说话。 楚若才沉吟一会,开口道:“其实我秘密约见瞿国公,是奉了我家大帅密令,想要通过瞿国公拜见陛下,有大事要呈报陛下。” 德王闻言,当即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开口打断。 楚若才却看出来了他的疑问,主动解释道:“王爷一定奇怪,我要求见陛下,大可光明正大入宫拜见,根本无需拐弯抹角通过瞿国公。” 德王点头:“为何?” 楚若才却是轻声一叹,苦笑道:“就像现在一样,杀瞿国公的人,我明明知道是谁,可却又拿不出铁证来。空口指认反而只能被视作攀诬,反倒惹更大的麻烦。同样的道理,有些事我拿不出证据,就空口无凭的跑去见陛下不合适。所以才想通过瞿国公,原本打算把事情和瞿国公先沟通,再由国公去呈报陛下,如果陛下相信我们的话,那便再与陛下当面谈,如果陛下不信,则作罢。” 德王听的眯起了眼睛:“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找瞿国公要说的是什么事,你所谓的凶手,又是什么人?” 楚若才略默,随后开口:“杀瞿国公的是明王!” 第663章 一场大戏 “嗯?”德王原本眯起的眼睛几乎霎时睁大,声音也立刻提高几分:“你说是谁?” 楚若才见德王的反应,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道:“明王!” “啪!”德王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豁然起身,指着楚若才便大骂道:“好啊,你绕来绕去,故弄玄虚半天,为的就是扯到明王身上去吧。楚若才你还真是好胆,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忘挑拨陛下与明王的关系,你当本王就真的愚蠢到,不知你们一贯以来,挑拨陛下与明王内斗,企图让他们两败俱伤,你们好渔翁得利的心思吗?” 楚若才任他发怒,却没有反驳,待他骂完,方才平静道:“王爷,我之前说过,我没有铁证,所以我也没法反驳您的话。” “你反驳得了吗?你能否认你们一直挑拨陛下与明王,不是事实?”德王怒声喝问。 “我承认我反驳不了。”楚若才态度很诚恳:“不过这一次,是否我在攀诬明王,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德王眼神闪烁,但最终还是又坐了下来:“好,本王就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瞿国公赴约,身边带的都是绝对的高手,能在京畿卫听到响动,赶来之前,的短短时间之内,就将瞿国公五人全部灭口,又连我林氏数人斩尽杀绝,这岂是一般势力能够办到?我南军此次入京带来的宗师护卫,他们全都在国朝的眼皮子底下监控,没机会动。就算给机会他们,他们也做不到这一点,甚至都根本不是瞿国公身边内卫的对手。” “在京城有这个实力能够做到的,只有国朝和明王府,国朝肯定不可能对瞿国公下手,那么也就只剩下明王府了。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情况,我是不是胡诌,王爷心中定然有数。” 说罢,楚若才瞅了瞅德王脸色,但见德王脸色铁青沉声道:“也未必就只剩下明王府,上清山可是在你们手上,瞿国公身边内卫虽强,但若上清山准备充分也不是做不到。” “有国朝真人和明王坐镇京城,上清山的宗师,尤其是实力越强的宗师,就越不敢踏入京城半步,他们又如何作案?”楚若才摇头。 “真人和明王也不是神,若上清山真要隐藏入境,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上清山在京中到底留了多少暗子,这一点还用本王说吗?”德王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说罢,又提出疑问:“再说,从现场来看,凶手分明是早就埋伏好了,你约见瞿国公的事,明王又如何能够知道?” 楚若才脸色变的难看:“这件事是我大意了,不该贸然约见瞿国公,以至于给了明王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瞿国公的死,我们南军的确也有一部分责任。” “什么意思?”德王没听懂。 楚若才却没再说,而是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件事还得从我们如今第一天拜访明王府说起……” 接下来,楚若才将他第一次拜访明王府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在他口中又是一个版本。 因为王妃之前遇袭受伤,南军大帅林华耀一直为此记挂,所以这次特别命他们来探望王妃,搞清楚王妃现在的情况。 为此,他们还请来了南境圣手陈如命,以防王妃旧伤未愈。 在这次拜访途中,却不料明王竟主动找他谈起了合作,明王称,宫里对他已动了杀机,如果新君顺利登基掌权,那明王府将会很危险。 明王希望取得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的支持,能够在登基大典上站在他这边,帮他对抗新君。 为此,明王愿意答应在抗蛮一战中,道门支持会向他们几方倾斜。 反之,道门届时将不会支持他们。 此事他汇报林华耀之后,大帅有鉴于抗蛮大局考虑,认为当前情况下,应该团结一致对抗旗蛮,不应再生事端,便向明王提出,愿做中间人,希望陛下与明王和好,共抗大敌,然而明王拒绝了大帅的好意,一定坚持要和陛下斗个你死我活。 无奈之下,为了大局,大帅最终决定,将此事呈报陛下,希望陛下有个准备。 可这事并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贸然见陛下,只怕还会落得个挑拨皇室的罪名。 而且也怕会引起明王的注意,所以才想通过秘密约见瞿国公,暗中将此事与瞿国公沟通,由他汇报给陛下,如果陛下信任南军,那双方再就此事商谈解决办法。 却不知,是不是因明王早有所防备,见他去拜访瞿国公府,起了提防之心,所以暗中盯住了瞿国公,等他们约见时,明王下了杀手。 德王的脸色随着楚若才的话,一再变幻,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不可置信。 “事情就是这样,瞿国公肯定是明王杀的,他这是一石三鸟之计,既除掉了瞿国公,又警告了我们南军,更将此事栽赃到我们身上,让我们南军和国朝翻脸,只能站在他那边。”楚若才最后道。 德王沉默了很久,才抬头,忽然鼓掌数下,面无表情道:“精彩,很是精彩!” 楚若才似不解,随后又苦笑:“看来王爷还是不愿相信。” “你自己信吗?”德王抬眸问道:“其他不说,你们南军从来就唯恐天下不乱。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明王真找你们合作一起针对陛下,这种好事你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吧,还会主动调和?更承禀陛下?” 楚若才也不否认,只是道:“之前我们南军与先帝的关系紧张,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如今新君临朝,我们南军是希望与新君和睦相处,共抗外敌的,当然,这事我们一腔情愿没用,得看陛下愿不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德王死死盯着楚若才,一字一句问。 “若陛下愿意,明王谋杀瞿国公的事,我们南军愿意出来做认证,并全力支持陛下严惩凶手。”楚若才神情认真,语气铿锵有力。 “全力支持陛下严惩凶手……”德王重复了一遍,心中似有所悟的盯了楚若才半晌,又问:“这是林华耀的意思?” “正是我家大帅的意思,如今旗蛮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若是我们再内斗下去,将来若真被旗蛮在我国土之内肆意驰骋,我们便都将是千古罪人。鉴于此,我家大帅愿意与国朝为善,与新君为善,此次约见瞿国公便是我家大帅的诚意,只要陛下也能表示出和好的诚意,我家大帅必不食言。”楚若才诚恳道。 “陛下也拿出诚意?这话什么意思?”德王面色一变。 楚若才微微低头:“我家大帅诚心与国朝为善,不止于此,更愿意协调胡刘张三位大帅与国朝同心协力,但此事非是易事……” “我还说林华耀转性了,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不出所料,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德王顿时冷哼一声。 楚若才摇摇头:“我家大帅没这个意思,只是诚意都是相互的。不瞒王爷,明王愿意付出的代价,已经让胡刘张三位大帅那边心动了,是我家大帅一直在斡旋。明王是什么人,王爷心中有数,要对付他,我们都将承担莫大风险,这事并不好办……” 德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起身,转身离去。 楚若才也没再拦他,反而是眼中微闪,他很清楚这么大的事,德王是做不了主的,肯定要汇报给陛下。 现在就看新君是什么态度了? 他却不知道,德王出门之后,并未去见陛下,而是立刻将消息传给明王。 又去见了张邦立和胡庆言一面,将现在的情况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遍。 胡庆言长叹一声,一直晦暗不明的眸光,终于亮了起来:“总算是看明白了,真是一出好戏啊。” 张邦立却是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我就知道林氏不安好心,真是打的好算盘,一面引诱明王杀了瞿国公,让明王与陛下的关系彻底决裂,然后又打着帮助陛下的名义,趁机勒索陛下要好处。” 德王点点头:“林氏的意图到这里就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算盘打的再好,也还是棋差一招,如今我还没想通的是,明王如此配合林氏搞这么大一局,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张邦立闻言,皱起了眉,想了想后,却是抬眸看向了胡庆言。 德王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长叹一声,唏嘘道:“若老夫没料错,明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付的根本不是林氏,而是陛下。” “嗯?”这话一出,德王和张邦立同时面色一凝。 胡庆言眼睛微眯,缓缓道:“如果没料错,林氏所谓与明王的合作,应该确有其事,但不会是明王主动找的他们,这与明王的性格不符,明王就算是做戏,都不会低头求到林氏头上去。” 这件事没人比德王更清楚,早在当初他去见明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林氏找明王合作的事。 只是这事他因为顾忌到胡庆言和张邦立可能会因此动小心思,就没对任何人说。 如今看胡庆言这老家伙,竟如此轻易的就猜到真相,心中越发警惕起来,以后在这老家伙面前得加倍注意。 当然,表面上他与张邦立一样,都是略显琢磨状之后,才缓缓点头,认同胡庆言的猜测。 胡庆言才继续道:“应该是林氏主动找的明王合作,但所谓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明王设的局,目的就是引明王出手对付陛下,然后林氏一转头又把明王卖了,又用明王要对付陛下的事,找陛下做买卖,这个局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一手托两家,然后从中谋取利益最大化。” 张邦立点头:“这局不复杂,却很难防,谁都不会想到,一贯支持明王对抗陛下,企图让皇家内斗的他们,会突然搞这么一手,要将明王置于死地……” 说到这里,张邦立看向胡庆言:“阁老,林华耀这么干,有点违背他们一贯以来的策略吧,留着明王比杀了明王,更符合他们的立场吧?林华耀不至于为了眼前的利益,就帮陛下除掉明王吧?” 胡庆言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林华耀的鼻子太灵了,他怕是从上次宫变之中闻到味了,陛下出动禁军却没能对付明王,最终反而是兰太妃病逝了。他应该是心中惧了,怕再养着明王,会真的养虎成患,所以才改变了之前策略,对明王生了杀心。” 张邦立与德王闻言,顿时心中一凛。 胡庆言见他们神色,又抬手:“不必担心,林华耀应该还不知道实情,否则他们也不会主动往明王陷阱里跳了。” 两人顿时反应过来,胡庆言说的没错。 “再说回明王,他应该是从来就没相信过林华耀能安好心,所以一开始就防着他们,甚至已经算到了他们可能会搞这么一出,所以将计就计,用一个已经死了的瞿国公,设了一个局,把楚若才送到了陛下面前,准确的说,是送到了我们面前。”胡庆言道。 “我还是没懂。”德王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说道。 胡庆言却不说了,望向了张邦立:“总长应该想到了。” 德王顿时看过去,却见张邦立沉着一张脸,稍默后,才吐出一口气道:“明王等的就是林氏与陛下的合作。” “什么意思?”德王眉头更紧,目光在张邦立和胡庆言两人身上打转,随即有些烦躁了:“二位就别打哑谜了,楚若才那里还等着我答复。” “阁老说吧!”张邦立似乎心情不好,不想说这些。 胡庆言只得苦笑着接过话头,看向德王道:“其实明王的局并不是设给林氏的,而是给陛下的。这个局最大的坑,就是已经死了的瞿国昌。明王当着林氏的面“杀”了瞿国公,如果你是林华耀,一定也会认为,陛下如果冲明王发难,肯定是用明王杀了瞿国昌作为理由。” 德王点点头,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胡庆言则继续道:“你想想,如果现在你去见楚若才,与他签下一份合作协议,其中注明让南军必须在登基大典上,指证明王为杀了瞿国公的凶手,并支持陛下除掉明王。而事成之后,则答应将西江六城划给林氏,抗蛮协议也可以任南军调整。” “到时候,在登基大典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陛下一旦公然冲明王发难,林氏必然就会跳出来指证明王就是谋杀瞿国公的凶手。这时如果突然爆出来,瞿国公的死根本与明王没有半点关系,那会是怎样的局面……” “如果明王再下狠手,将这份协议给爆出来,届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林氏和陛下联合设局在对付明王,没有人再会去相信陛下说的任何话,而始终被蒙在鼓里的陛下,到时候……” 说到这里,胡庆言声音有些低沉:“二位,现在我们只能希望,陛下最好能平平静静的,将登基仪式办完,明王这已经准备好的手段能够无需用到。否则,这次登基大典,将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暴风雨。 第664章 选择 明王府的答复,很快就证实了胡庆言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当真的证实了,明王这一局装的真是陛下之后,三人却并没有猜中事实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虽然明王这一局针对的是陛下,可事实上,其实胡庆言三人也被明王给装了进去。 局是明王设的,可动手操作的人却是胡庆言他们三个。 如果继续按照明王的计划走下去,那就是他们亲手帮着明王做成了针对陛下的局。 这无疑,便等同于他们彻底背叛了陛下,一旦做了,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 三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出声表态。 最终,还是德王开口:“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尽快拿出个决议,总长,你什么意见?” 听德王直接点了张邦立的名,胡庆言顿时眸光也看向张邦立,观察他的神情。 然而张邦立却是紧锁眉头,咬着腮帮子,几次想要开口,都是欲言又止,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德王见状,又看向胡庆言:“阁老,还是您先说说吧!” 其实胡庆言方才就已经有过暗示了,他分析完明王的计划之后,最后说了一句“现在只能希望陛下能够平平静静的,举办完登基大典,最好让明王准备的手段无需用到。” 这话乍一听,似乎便是已经有所倾向,好像已经同意了明王的计划,才发出的感叹。 可你要当真这么认为,他却又能随时反口,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德王还是张邦立都了解他,此人老奸巨猾,不可能轻易就在如此敏感的话题上,率先表露自己的观点。 这模棱两可的话,多半是这老家伙,故意用来试探他们二人态度的。 果然,胡庆言此刻又装起了鸵鸟,开口了,却仍然意味模糊:“这事老夫也不好说,主要还是看二位什么想法。” 德王闻言,只得道:“阁老,现在你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事情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三人必须是要统一态度的。” “王爷说的在理,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夫现在真的没什么主意,这么着吧,这事您二位定,老夫绝对不拖你们后腿!”胡庆言苦笑,话看似干脆,却实际上等于没说。 德王顿时无语,拿这老家伙没办法,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率先明确表态的。 一咬牙,德王只能先说说了。 可却没想到,还不等他开口,一边的张邦立却是忽然出声了:“那就我先说说吧。” 闻言,德王和胡庆言连忙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张邦立缓缓抬眸与二人对视了一眼,张邦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神情也平静了下来,却是只听他先说了一句:“事到如今,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得一起承担,真要出了事,死了我,也跑不了你。” 这话一出,胡庆言和德王均是默然。 张邦立也没看他们表情,只沉声道:“就我个人认为,陛下那里确实不稳定。登基大典上,陛下究竟会怎么做,我们谁都没把握。真要是陛下到时候不顾一切的对明王发难,那后果会有多严重,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德王点点头,胡庆言只是听着没出声。 张邦立继续道:“事实上,我们几人这几日来,又何尝不是为了登基大典能顺利完成,而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如今,明王能想出办法,来针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做些应对,站在为国朝考虑的角度来说,这不是坏事。” 这一次,胡庆言也点了点头,没再装鸵鸟,却还是反问道:“可问题是,明王想出的这办法,并不能防止陛下在登基大典上发难。他只是为了在陛下朝他动手的时候,做反击之用。” 听他开口,德王眼神从胡庆言脸上扫过,心中琢磨着他究竟什么态度。 张邦立闻言,则是反问:“即便我们不帮明王做这件事,明王就能束手就擒,不反击了吗?” 胡庆言皱眉,随即摇头不语。 张邦立接着道:“陛下会不会发难我们不清楚,明王反不反击我们也阻止不了。这些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当最坏的结果出现,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为了尽量缩小冲突,尽快平息事态而努力。” 说到这里,张邦立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道:“我想了又想,当最坏的情况发生,如果明王能够借此手段,直接压倒陛下,虽然这仍然会让陛下威严大损,但只要不发展到兵戎相见,就是最好的结果。” 德王在旁边突然插口补了一句:“总长也不用太过悲观,如今林氏不是卷进来了么?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完全可以将炮火转移到林氏身上,就认准了是他们在挑拨离间蛊惑陛下,陛下是受了他们的蒙蔽,让他们给出交代,林氏被牵扯进来,胡刘张三方就脱不开身,到时候大家就是一场糊涂官司,我国朝讨不到好,也让他们不轻松。” 这话倒是让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同时愣了愣,随即开始围绕德王这话陷入沉思。 而德王既然已经开口了,也便是表态了,不再遮掩,继续道:“我也同意总长的观点,除了总长方才所言的利弊之外,其实明王的局已经设到这一步,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现在如果我们不配合明王,那搞不好都用不着等到登基,明王就会与我们翻脸,到时候局势又会怎么发展……” “这么说,王爷和总长,都决定配合明王。”胡庆言闻言,目光定在两人身上问道。 张邦立直接点头,却又补充道:“我同意,但有个前提,明王必须答应,如果登基大典上,陛下并未发难于他。他绝不能主动拿这件事来攻击陛下,否则我等宁愿背负欺君背主之名,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德王沉吟半晌,最终也点头:“总长此言不错,我们是出于大局考虑,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绝非存心欺君,这一点是必须要与明王府分说清楚的。” 说罢,两人同时看向胡庆言,胡庆言最终点头:“既如此,那便就这么办吧。” ……………… …… 还是由德王出面,两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达成了合作。 国朝与南军之间本就不存在信任基础,空口无凭肯定是不行的。 都不用德王开口,楚若才就主动提出要留下白纸黑字为证,德王自是故作不悦之后,还是应了。 事情谈妥了,国朝这边自然也无需再扣着南军的人不放,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见楚若才得以安然无恙的出来,这才偃旗息鼓。 三方的人原本打算找楚若才仔细问问今晚的情况,楚若才以有重大事情要向林华耀汇报为由,表示稍后再与他们细谈。 三方虽然着急知道真相,但也听出了楚若才的意思,是否将具体告知他们,楚若才做不了主,得先请示林华耀。 三方的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愉快,他们为了南军的事冒着生命危险,折腾了大半宿,现在南军的人是没事了,却连个交代都不给他们。 心中不悦是肯定的,但也没办法,只能暂时按耐,先回去等着。 眼看着就要黎明了,宫里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德王怀揣着那份签好的协议,又与还在等着的张邦立和胡庆言碰了面。 关上门,胡庆言和张邦立的目光,就落在了德王手中的那份文件上。 胡庆言平静的冲着德王问道:“成了?” 德王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胡庆言,随后在胡庆言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胡庆言打开文件,细细看了一遍,随之便道:“嚯,胃口还真是不小,除了西江六城和削减原定抗蛮协议中,南军承担任务的两成。还要国朝再拿出五百万金币,武器弹药若干。最后更连除掉明王之后的道门,也要分一杯羹。” 德王闻言,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笑道:“就这些,都是我怕答应的太痛快,会让他们起疑心,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定下来的,他们原本的胃口比这还大一倍不止。”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我国朝敢给,也要他们有那个肚量吞的下去。”张邦立伸手从胡庆言手里接过这份协议,也看了一遍,忍不住冷哼一声道。 待他看完,三人对视一眼,又陷入了沉默。 半晌德王起身,拿过那份协议,只轻声道了一句:“那就给明王送过去了。” 已经商量好了的事,又还能说什么? 张邦立和胡庆言看着德王背影离去,胡庆言也起身,离去前唏嘘了一句:“这一步走出,咱们算是回不了头了,今后史书如何评价我等今日之所为,也不知忠奸何断?” 张邦立摇头:“明王有一句话,很适合我们,所作所为,只要不负本心,是对是错,就交给后人评断吧。” 胡庆言脚步微顿,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待他出门,张邦立也起身来,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此刻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张邦立望向明王府的方向,良久未动。 只是嘴角低声呢喃:“先帝啊,为了国朝基业,臣不得不做出选择……” 第665章 到手 夜已深,明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出来了?”墨白看向刚刚进来的陆寻义。 “是,刚刚出来,三位大帅去宫里闹的人也跟着一起出来了。”陆寻义点头。 “看情况,那边应该是已经妥当了。”墨白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些。 陆寻义显然已经搞清楚了状况,闻言却是有些疑虑:“我还是有些担心,宫里那三位答应的有些太痛快了,这件事又完全由他们办,咱们的人插不进手,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我们无法得知,宫里那三位如果借此机会,给我们来个反间计,那就麻烦了。” “可能性是有,但不大。”虽然陆寻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墨白却有不同意见:“最起码张邦立不可能和林氏勾结,胡庆言倒是不介意和林氏勾结,可他已经将老九得罪死了,就算他帮老九除掉了咱们,老九迟早也还是得拿了他的脑袋。除非他下定决心要背弃国朝投奔林氏,否则他也没道理这么干。” 胡庆言投奔林氏可能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如今国朝弱势,那也不是区区林氏可比的。 胡庆言在国朝身为百官之首,有什么理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不做了,跑去林华耀手下,和楚若才等人争权? 就目前的国势来说,他还远远没有到另找出路的地步。 “我主要是担心德王!”陆寻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毕竟德王与楚若才是密谈,他们具体谈些什么,张邦立和胡阁老是不知道的。如果他心起异念,真要做局,未必瞒不过胡庆言和张邦立。” 墨白道:“我说过,德王代表的是宗室,宗室的命运与国朝是休戚相关,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就老九现在的表现,国朝交到老九手上,能比在我手上更强?” “如今瞿国昌死了,胡庆言被九皇子记恨甚深,张邦立又杀了瞿国昌,四大辅政大臣里面,唯有他与九皇子并无太深过节,如此一来,德王如果帮助陛下除掉了我们,那今后朝堂之上,他几乎就能一家独大。”陆寻义考虑的角度显然不一样。 不得不说,他这话让墨白心中起了波澜,不禁双眉蹙起,沉吟不出声。 德王之前的确曾已经有倒向他的意思,墨白能看出来,德王应该不是假意投奔,应该确实起心要站在他这边。 可如今局势动荡,人一个念头转变,可能决定就不一样了,毕竟人心隔肚皮,墨白也不能没有防范之心。 半晌,墨白还是摇头:“你说的有理,但观德王此人,并非权欲迷眼之辈,与胡庆言、张邦立比起来,他的谋略城府也都不如,甚至连瞿国昌都未必比得上。这一次的局,我本就防着过早透露,会让他们多想,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刻意瞒着他们,根本不给他们多做考虑的时间,仓促之下,德王应该没有那个魄力,能果断改弦更张,陡然就背弃我们,而与老九联手。” 陆寻义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毕竟事太大了,心里总是有点惧意的,若当真被德王一网给套进去了,那登基大典上一旦出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应该出不了事,我既然敢将事情交给他办,就不怕他作妖。”墨白沉声道。 “嗯?”陆寻义听的一怔,看墨白的表情不像心中没底,不禁问道:“殿下手上有德王的把柄?” 墨白眯眼:“墨北川!” “禁卫将军墨北川?”陆寻义眼中闪过思索。 墨白点头:“墨北川执掌禁卫之后,德王出于避嫌,和墨北川保持距离,久而久之,他与墨北川两人之间,在外人看来就没了牵连,以至于此事就连老九都不知情。自从上次老九对付我,禁卫出了问题之后,禁卫的事,就绝对是老九心中大恨。德王自然也就更不敢暴露这份关系,深恐被老九怀疑是他利用墨北川让禁卫放水,打开了城门帮我。” “之前胡庆言有要动墨北川的意思,德王百般反对,一是帮墨北川一把,二便是担心动了墨北川,深挖下去,会牵连到他自己头上。可以这么说,如果一旦让老九知道他和墨北川的牵连,却故意瞒着不告诉他,定会越发怀疑禁卫的问题出在德王身上,如此一来,二者必然离心。” 墨白看向陆寻义:“今晚德王应该会亲自来见我,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试探一下,有这个把柄在手,即便他真有异心,我也能将他拉回来。” 听完这席话,陆寻义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散去许多。 …… 没用他们等多久,德王的车架就到了明王府。 他来,墨白不意外,只是墨白本以为他会隐藏行踪,低调过来,毕竟刚和林氏那边谈完对付明王府,就光明正大跑来这边,楚若才能不起疑心? 却不想他竟如此光明正大的来了,不得不说,他这么一搞,还真让墨白心里有些拿不准他究竟什么意思。 墨白稍作沉吟后,还是起身,沉声对陆寻义道:“请他进来吧!” 陆寻义应命出去,不一会便见德王出现在正厅门口。 墨白迎出门外,两人见礼。 墨白瞥了一眼德王身边的几名内卫,开口问道:“王叔深夜到访,可是案子有了眉目。” 德王点点头,却没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身边几名内卫:“本王有要事与明王谈,诸位一路护持辛苦,便先下去休息片刻吧。” “这……王爷,我等职责在身,不敢擅离左右……”几名内卫闻言,明显有些犹豫,今晚京城发生的血案发生后,他们哪还敢掉以轻心,如果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却不在场贴身保护,那是要担责任的。 德王抬手道:“此刻已经到了明王府,想必没有谁能在明王眼皮底下威胁到本王安全,诸位放心便是。” 几名内卫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墨白。 “明王府里,出不了事!”墨白冲着他们点点头,说了一句,便对陆寻义道:“先请几位同道去偏厅休息吧!” “诸位请随我来!”陆寻义站出来,冲几人伸手示意。 “那王爷的安全,就有劳殿下了!”几名内卫见状,只得应命。 说罢,同陆寻义一同前往偏厅。 “王叔请!”他们离去,墨白请德王入内。 两人就坐,有黑衣卫进来奉茶。 待黑衣卫出去,厅中只剩下二人独处,德王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与楚若才签好的协约。 墨白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协约上,见德王没将协约递过来,反而是放在身边的案几上。 墨白面色如常的移开目光,也不急着要过来看,反而岔开话题,问道:“阁老这般过来,不怕引起林氏怀疑?” 德王摇头,摆摆手道:“楚若才主动提出,为表达林氏与国朝合作的诚意,愿将林定宇留在宫中做人质。他有这个提议,站在国朝的角度,我没理由拒绝。便索性趁势答应了他,并表示会亲自到明王府走一趟,以案情还在侦查为由,将林定宇继续扣押。” “原来如此,楚若才倒是想的周到,这是提前将林定宇救走,害怕万一走漏了风声,林定宇会有危险。”墨白闻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德王没心情在这件事上多说,正了正神色,将今晚的一切经过向墨白复述了一遍。 墨白只是静静听着,一直没出声打断,当德王复述与楚若才之间的谈话细节时,墨白始终注意着他的神色、语气。 最终并未发生异样,并不像是早有准备来应付自己的,以墨白对德王的了解,并未发现异样。 最后,德王手指着那份协约,正了神色道:“有件事必须提前和你说清楚,这件事我们做了,但我们配合你做此局,目的只是为了应对登基之上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我们这边的意见是,如果陛下并未在登基大典上发难,你不能将这份协约视作打击陛下的筹码,否则,我们宁可背上欺君之名,也会说出实情。” 墨白自然明白三人的意思。 说白了,他们明显还是在期望现在的格局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担心墨白会真的将老九赶下台。 可事实上,这由得他们么? 这局已经做了,他们也已经下水了,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所谓的威胁,墨白半点都不怕。 他还真不信,胡庆言几人会为了老九,主动将自己伙同明王府陷害陛下的事实公之于众。 也许张邦立是有这个勇气的,可张邦立只要还为国朝着想,他就算有身败名裂的勇气,也不敢乱来。 毕竟真这么做了,就算把明王干倒了,他们三大辅政大臣也同时完蛋了。 到时候就凭老九一个能力挽狂澜,拯救这四分五裂的国朝? 心里闪过这般念头,墨白却没说出来。 就和对待道门一样,在没将道门收到麾下之前,需要的是以威慑人。 已经收到麾下了,就不能单纯施之以威。 适当的尊重和重视,才能让他们安心,归心,对前路抱有希望。 墨白郑重点头:“王叔放心,如果单纯只是要图谋帝位,我又何必让老九登基,让他有能和我正面一博的机会。之所以还是冒着风险让他登基,所期望的不过是国朝能够尽快展开抗蛮事宜。如果老九能够安安稳稳的将登基大典办完,我绝不会主动向他出手。” 说到这里,墨白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可若他不管不顾,那没办法,我只能出手,至于事情最终结局如何,这要取决于老九,也取决于王叔、阁老和总长。” 德王见他答应,当即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墨白后面的话,又让他紧张,可没办法,他也知道,明王所言都是事实。 德王沉声问道:“取决于我们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墨白只道:“这份协约到手,能起一定作用,但也未必万无一失,如果老九发疯,不管不顾,要强行下令禁卫动手,禁卫恐怕也只能从命,一旦兵戎相见,那局面就不是我能控制了……” 德王闻言,顿时双眉紧皱,看着墨白:“禁卫是直属皇家,直接对陛下负责的,恐怕我们起不了作用。” 墨白自然知道他这话中的试探,直接道:“王叔不必试探,禁卫中我确实有所布置。可这一次我恐怕不好出手镇压,否则便等于坐实了我控制宫禁的事,这件事必须得靠三位去办。” 德王闻言,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墨白说的在理,却还是道:“这我们确实办不到,禁卫只向陛下负责,我们只能劝慰陛下,却没办法直接阻止禁卫和内卫动手。” 墨白瞥他一眼,轻声道:“听说当年墨北川能执掌禁卫,还是王叔引荐给先帝的,王叔可以和他谈一谈。” 德王脸色当即一变,心里有点慌,不想他与墨北川的关系,明王居然知情,这件事他可从没告诉外人。 这事若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陛下立刻就会怀疑到他身上。 承认自然是不可能的,德王脸色平复,沉声道:“明王怕是误会了,我与北川将军其实并无私交,当年先帝挑选禁卫将军,我推荐的也不止他一个,只是先帝挑中了他而已。” “不管如何,王爷于他总是有提携之恩,我们不是要他谋反,也没让他不听令行事,只是动作不要那么快而已,这并不会太过为难他。”墨白道。 德王苦笑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道:“这事,我回去和阁老与总长他们再商量。” “那便有劳王叔了,墨北川的事,王叔就不必告诉他们了,人多嘴杂,以免这事传出去,多生事端。”墨白轻声道。 德王听了,心里顿时一松,连忙点头:“此言有理。” 说罢,他也没心思再待下去,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协约递给墨白。 墨白起身接过,当即打开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面色如常,开口:“此番有劳王叔了。” 德王轻声一叹,摇了摇头,转身道:“那我先走了。” 德王离去。 陆寻义过来,看向墨白:“殿下觉得如何?” 墨白笑了笑,摇头:“德王应该没问题。” “那便好!”陆寻义总算松了一口气。 正这时,只见门口脚步声响,墨白抬眸望去,只见林素音正快步过来,墨白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道“糟糕,刚才应该将德王留下,将林定宇的事解释一遍再走。” 第666章 王妃出行 “宫里是不是来过人了,是有定宇的消息了吗?”林素音走入厅中,目光四处一扫,没见外人,但看见了在客位上摆放的茶杯,当即便出声问道。 墨白闻声不禁看了一眼站她身边的阿九,阿九顿时苦笑回应。 林素音担心林定宇的情况,睡不着也坐不住,要来找明王再问问。 阿九没办法,只能告诉她,宫里来人了,明王正在正厅会客。 陆寻义见王妃来了,对墨白行礼告退。 他之前对付过林定宇,两人明显要谈论与林定宇有关话题,他主动避开,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墨白知他想法,点头同意。 待他走后,墨白对林素音道:“刚才来的德王,他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怎么说?”林素音一听真有消息了,立刻问道。 “国朝现在正在和林氏协商处理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就在刚才,楚若才等人已经被放出来了。”墨白沉声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素音神情明显一松,又连忙追问道:“定宇为何没和德王一起回来明王府?他是和楚若才在一起?” 墨白看她一眼,摇摇头道:“林定宇还在宫里,暂时还没出来。” 林素音面色当即一怔,看向墨白:“什么意思?” “刚才德王过来就是解释这件事的,目前国朝正在和南军协商,这事没彻底解决之前,国朝还是需要将林定宇扣下,等和林氏谈妥,才能放了他。扣押林定宇的事,国朝是经过楚若才同意的。林定宇毕竟是南军的人,南军既然主动同意国朝扣着他,我也就没法插手多说。”墨白解释道。 “南军来京之后,一切都是楚若才在做主,不管这事怎么回事,也和定宇没关系。国朝要抓去抓楚若才,为何要扣定宇?”林素音闻言,顿时眸中怒火一闪。 墨白摇头道:“林定宇身份摆在那里,相比楚若才,国朝肯定选择扣下林定宇。而且正是因为知道楚若才才是能做主的人,所以国朝才放楚若才出来,通过他和林氏协商处理这件事。如果没猜错,国朝应该是向林氏开出了条件,只等和林氏谈妥,这件事就算了了。” 林素音也不是真的不懂,只是心中着急而已,听完墨白的话,她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南军最终国朝和南军最终没谈妥呢?” “可能性不大,楚若才不可能置林定宇安危于不顾。既然他肯同意国朝扣押林定宇,南军那边就应该有把握很快解决此事。”墨白沉声道。 “万一解决不了呢?定宇怎么办?”曾经历过被林华耀放弃的林素音,根本就没法安心,不能不害怕,林定宇步他的后尘,成为林氏的又一个牺牲品。 而且除了担心林华耀会放弃林定宇之外,更担心大哥林定坤。 之前林定宇已经告诉过她,在南军那边,林定宇和大哥林定坤已是势同水火。 林素音更知道,林定坤已经在南军经营多年,影响极大。 他怎能不害怕林定坤那边会借机出手坑害林定宇,甚至这案子一出,她就心中惊惧,怕是林定坤那边设局在对付林定宇。 如果真是如此,那林定坤那边一定会破坏南军营救林定宇。 此刻的她对南军那边根本就不信任,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不信任那边,此次随行京城的人人员,包括楚若才在内,她一个都不信。 所以从林定宇进京,她就一定要强行将林定宇留在明王府这边,出入也派明王府的人跟着。 她的这层担心,墨白并不了解,见她一定要钻牛角尖,墨白也没法答,只能道:“你没必要这么想,不管怎样,国朝不会轻易动林定宇的,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解决的。” 林素音没再说,沉默一会,忽然站起身来道:“我出去一趟!” 说罢转身便走。 墨白微征,随即起身拦住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去找楚若才!”林素音低声道了一句,便想绕过墨白离去。 “你去找他也起不到作用……”墨白眉头皱起,伸手拦住她。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素音打断,她的声量陡然提高,仿佛压抑了太久,再也忍不住了般,爆发出来:“我知道没用,可我除了去找他,又还能找谁?” “你先冷静点……”墨白见她情绪激动,安抚了一句。 林素音没有太过失态,吼完这一句之后,她深呼吸几次,然后抬起头,泪眼迷糊间,看着墨白。 然而,半晌过后,墨白最终无声。 她缓缓低头,拭去泪痕,恢复了镇定,低声道:“定宇在这里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我,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我要去找楚若才,让他救定宇。” 说罢,绕过墨白,抬脚离去。 墨白没再拦,阿九上前来:“六爷,这……” 墨白望着林素音背影,缓缓道:“让她去吧,你去安排。” 阿九见状,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了下,终是没开口,转身追了出去。 不一会明王府中数十骑黑衣卫护持着一辆马车在深夜里,离开明王府。 墨白没跟着,他坐在正厅里,一个人沉默着。 直到林素音出门而去,他也终是没将真相告诉林素音。 就连林素音说出“除了楚若才,我还能找谁”之后望着他的时候,他也并没站出来说一句“我来救他!” 其实他要给林素音一个保证并不难。 本就没打算要林定宇的命,林定宇最终也不会有事。 可是用不了多久,林素音就会知道真相,知道林定宇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在设局…… 想到此,他就实在没办法堂而皇之的站出来,表现为她扛事的态度。 四周静悄悄的,墨白看着灯火摇曳,心里沉甸甸的。 有些事,他必须去做,不会动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不能称无愧于心。 …………………… ………… 明王府数十骑,在深夜时分,声势浩大的出行,尤其是今晚本就不太平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引起关注。 宫里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德王还在路上,没回宫。 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闻讯有些摸不着头脑,都在琢磨明王又想搞什么? 之前明王府不声不响,招呼都不打,就布了一个大局的事,让他们心中有了警惕。 他们很警惕,怕明王又在搞什么会让他们猝不及防的事。 胡庆言和张邦立很默契,二人都吩咐下面紧盯着明王府车架,任何情况即刻来报。 国朝如此,楚若才这边就更不用说了。 正所谓做贼心虚,这时候,楚若才正防着走漏风声,明王府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心惊肉跳。 接到明王府黑衣卫出府消息的时候,楚若才还在和林华耀通话。 获悉情况后,林华耀也很重视,当即做出指示,严密关注明王府动向,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做好事出意外的准备。 若发现情况不对,消息已经走漏的情况下,可退而求其次。 不必按照与国朝的约定,可直接抛出明王府杀了瞿国公的事,逼迫国朝提前动手。 同时嘱咐楚若才,立刻安排“密约”离京,这对南军来说是大事,这份密约对他们的作用,绝不仅仅只是对付明王而已。 可以这么说,有这份协约在手,他们就抓住了老九的一个重大把柄。 将来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大作用。 交代完之后,楚若才结束和林华耀的联系,开始严密关注明王府动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很快他就察觉了,明王府就是直奔他们来的。 楚若才坐不住了,连忙联系国朝那边,刚刚回宫的德王当即向他保证,明王府绝无可能从国朝这边获悉情况,让他稳住了,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并且严厉威胁道,如果因为他楚若才的原因,导致对付明王的计划出现了差错,那他就可以帮林定宇和他自己准备棺材了。 楚若才顿时无语,德王的威胁不止是他一个人,连林定宇也算在内了,他顿时就坐蜡了,要真是出了差错,害死了林定宇,他就算逃出了京城,回去南粤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手里捏着国朝的把柄,倒也不曾气短,同样逼迫国朝对他提供保护。 最后德王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会禀报陛下,必要时会请真人出动,即便情况不对,也足以护住他们。 有德王这句话,楚若才心中才算是稍稍有了些底气。 明王府的车架,终究还是到了林氏公馆。 楚若才心中惊惧,却还是不得不主动迎了出来,当然林氏这次过来的护卫宗师,也全被他摆上了台面,跟随在他身边,以防万一。 眼见着车架停下,数十骑黑衣卫,背着长刀,神情冷峻的打量着他们,楚若才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直到阿九打马来到楚若才身前,楚若才认出他来,不敢怠慢,拱手招呼道:“不知九先生驾临,楚某有失远迎。” 阿九目光盯了楚若才一会,又定定的看了他身边数名宗师与军士半晌,看得一众人等心惊肉跳,方才缓缓道:“在下不过明王府一家仆而已,当不得先生之称。” “阁下过谦了……”楚若才见阿九语气尚算平和,又没有立刻发难,心头微松,更想着再奉承几句。 “行了!”却只见阿九直接打断,然后一挥手,数十骑黑衣卫顿时十人下马,身形快速朝楚若才冲来。 楚若才脸色当即大变,险些当场就逃,可随之却发现,那十来人直接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冲入了林氏公馆之内。 楚若才冷汗留下,看向阿九,脸上抽搐两下,就当做笑容了,声音略带发颤问道:“不知阁下此举何意?” 阿九没回答,只是手一指楚若才身边的那诸位宗师与军士,对楚若才道:“让他们外围警戒吧!” 说罢牵马转身,朝着马车而去,楚若才看看他背影,又看看身边诸人,心中怀疑,阿九莫非是想支开身边护卫,好对自己下手。 他当然不敢真的支开身边人,却只见阿九下马,然后来到马车旁,开了车门。 很快林素音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楚若才见她身影就是一愣。 直到林素音和阿九朝这边走来,他才终于回神,直到自己怕是误会了,心中庆幸还好没轻举妄动。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吩咐身边那些兵士按照阿九的吩咐警戒外围。 身边的那几名护卫宗师,他却是终究没有派出去。 阿九却不惯他,眼见那几人还在,当即快走两步,越过林素音,来到楚若才身前,直接对着几名宗师,挑眉道:“我刚才的话,你们没听懂吗,明王妃驾到,你们还不退下,是嫌寿元太长么?” 这话让几名宗师当场气的脸色通红,真有点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这小东西。 可身在京城,身在此地,他们还真就不敢吭一声。 自从明王现世一来,要说他为这世间带来的最大改变,那毫无疑问,便是道门人士的命,似乎不如以前值钱了,别说师者,就连真人都宰了一位。 几人咬着牙硬是不敢吭声,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此刻敢呲牙,那用不了一时三刻,他们就得喋血京城,道途终止。 楚若才见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脸色有些僵硬,但做了亏心事,总是底气不足的,见状只能尴尬的冲着已经走上前来,被黑衣卫护在中间的林素音道:“娘娘,我身边诸位宗师您应该也都认识,有他们在,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护卫您周全。” 林素音闻言,最终却是一言未发。 “退,还是不退?”阿九见状,面色淡漠下来,盯着楚若才,沉声道。 楚若才本还指望林素音会帮他说句话,见此,面皮再次抽了抽,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让诸位宗师退去了。 没了护卫,楚若才总觉得脖子发凉。 心中只能盼着,国朝真人是真的赶来了,正在暗中关照着他。 “娘娘请!” 第667章 恐吓 林氏公馆。 客厅内,一众黑衣卫反客为主,将除楚若才之外的所有林氏人等全部清退,并警戒在周围,不允许任何林氏的人靠近会客厅。 楚若才站在客厅中央,眼见这一幕,心中很是不悦,却又只能隐忍,发作不得。 之所以如此,倒不仅仅只是怕激怒明王府,会引来性命之忧。 楚若才惜命,却也绝不会任由他人践踏南军威严。 可此时在林氏反客为主的人,并不是明王,而是林素音。 林素音是明王妃,也同样是他林家大小姐,虽然照规矩来说,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别家的人。 若是现在有一个林家人在场,那可以将坐在上首的林素音赶下台。 可他楚若才只是林家一家臣,就算林素音逾越了规矩,却也不是他楚若才能够较真的。 所以眼见明王府一众人等在林氏如此放肆,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捏着鼻子认了。 再说,现在他也当真无心去计较这些东西。 客厅里静悄悄的,林素音从进来之后,就始终没吭声,就只是目光定在楚若才身上,神情明显不善。 楚若才眸光不时扫过林素音那张寒着的脸,心中暗自琢磨,她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林素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定宇呢,让他过来见我。” “嗯?”楚若才闻言微顿,林定宇明明还在宫里,这事林素音会不知道? 心中狐疑,脸上却适时露出一抹苦涩道:“娘娘,三公子不在此地,如今还被扣押在宫里。” “哦?”林素音闻言,面无表情道:“那我倒要请教,定宇仍被关押,那先生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出来的?” 林素音这话的意味,明显不对,楚若才问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先生做过什么,难道还用我提醒吗?”林素音面色越寒,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直射楚若才。 楚若才闻言,心中当即一惊,还是那句话,做贼心虚。 他没法确定林素音这话是试探,还是明王府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 楚若才表面上强做镇定,其实浑身发紧,眼神快速扫了一眼站在身边两侧的黑衣卫。 见他们没有任何动作,才心中稍稳。 脑海念头却是飞转,楚若才最终还是觉得,已经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 否则,这一趟过来的恐怕就不会是林素音,而是明王亲至。 心中飞掠念头,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望着林素音那张愤怒的脸,他沉声道:“请恕在下愚钝,确实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看来,先生是非要我明说了。”林素音眸中闪过怒火:“我听说国朝扣押定宇,是经过先生同意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楚若才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林素音如此怒气冲冲上门的原因。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心头随之骤然一松,当即镇定下来,连忙解释道:“娘娘,您切莫误会……” “我只问你,此事是真是假?”林素音抬手,直接打断他的话。 “这,确有此事!”楚若才见她态度,只得点头,却道:“不过还请娘娘明察,国朝一定要扣押三公子,并非我所愿。我答不答应国朝,国朝都不可能放了三公子。” “非你所愿?”林素音冷笑一声,道:“楚先生,你是要欺我妇人不知外事吗?” “不敢!”楚若才忙躬身。 “是,你若不答应,国朝也不可能放了定宇。但只有你答应了,国朝才能放了你,我可有说错?”林素音道。 这话要这么说,楚若才还真没法反驳,这时他也看懂了,苦笑道:“娘娘明鉴,我绝非卖主贪生。便是我不答应,与三公子一起被关着。于解决此事,也并无半分益处。我唯有答应国朝,暂时脱身出来,与大帅商量,尽快想办法,将三公子救出来。” “楚先生,定宇何辜?”林素音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反而脸色越发下沉:“定宇本不愿入京,是你们逼着他入京。他入京后,我便将定宇留身边,并未让他参与诸事,所有一切全由尔等做主。你们如何行事,我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只要不牵连到他便行。果然,你们终于还是搞出了事,定宇最终还是受了牵连。受牵连也就罢了,结果你们让定宇一个人背黑锅,把危险全抛给了他,自己倒是毫发无损的出来了,还堂而皇之的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他好。” “娘娘恕罪,三公子入京,乃是由大帅亲自指派。入京之后,若才亦绝没有让三公子涉险之意。此番出事,也乃是承受了无妄之灾,若才亦不愿牵连到三公子头上,可此事非我能左右,三公子身为大帅亲子,身份上注定了要为南军负责。但请娘娘相信,无论是大帅还是在下,都定当竭尽全力营救三公子。”楚若才沉声道。 “我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林素音却摇头。 楚若才抬头,微微皱眉:“那娘娘的意思是……” 林素音转身,走到阿九身边,身后握向他手中的剑柄。 阿九顿时一惊,连忙避开,躬身道:“娘娘,您有孕在身,不宜动刀兵,有事,您只管吩咐阿九去办。” “剑给我!”林素音没多说,只沉声道。 楚若才在一边见状,顿时心中狂跳,也连声开口:“娘娘恕罪!” 说着,他抬头冲着阿九连使眼色,示意让他千万不能将剑给林素音。 之所以他会给阿九示意m,那是因为在表面上,南军和明王府是正在合作之中的,林素音明显是被瞒着,并不知道此事。 但楚若才相信,阿九身为明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肯定是知情的。 可他失望了,阿九的确知情,但见林素音执意要剑,他也还是给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林素音此来目的是为了逼迫楚若才救林定宇,并非是真的要杀人。 可楚若才不知道啊,看林素音持剑在手,转过身来望着自己,他顿时眼皮直跳,当即后退两步,开口要说话。 阿九当然不会容他乱说,将明王府与南军的勾当透露给林素音知道,当即便冷声一喝:“将他拿下!” 顿时两名黑衣卫闪出,直接控制楚若才两条阁老,将他按的跪倒在地。 “你最好老实点,若敢稍有妄动,惊到王妃……”阿九先一步走上前,目光盯着楚若才的眼睛,声音寒意毕露,满是威胁。 楚若才读懂了他的威胁,他明白了,只要自己敢有吐露真相的迹象,那不用林素音动手,他也将当场毙命。 楚若才心中发苦,眼看着林素音持剑上前,心中砰砰直跳,唯一指望便是德王说的是真的,国朝真人正在暗中注视此地。 若是真人没来,那他要是死在林素音剑下,那就真的冤死了。 到时候恐怕,南军想给他报仇都做不到,大帅还能杀了林素音不成? 他强自镇定,冲林素音哀声道:“娘娘息怒,息怒,属下已与大帅商量妥当,很快就能救三公子出来,娘娘若不信,我这就联系大帅,让大帅与娘娘亲自说明。” 林素音不理他,走上前来,剑抬起,指向了他眉心。 楚若才望着临近的剑尖,冷汗如雨而下,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还好林素音最终将剑停在了他眼前,没有再继续向前,声音响起:“楚先生,我今日来此,只为做两件事。” 楚若才看着悬在眼前的剑尖,没敢说话。 “第一件事是告诉你,可许多事我逆来顺受,不代表我心中就真的没恨。”林素音的声音中,终于露出了杀气。 楚若才听的心中发寒,顺着剑尖看向林素音,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林素音究竟是在说哪一件事。 是指当初南军公开声明,承认将林素音嫁入皇家? 还是之前所谓的黄庭府袭击王妃**? 又或是其他事? 说实话,就连楚若才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明王重新现世之后,林素音这个林家大小姐,确实就一直处在被所有人利用的悲剧之中。 可这些事都实非他楚若才之过啊,林素音的气不应该撒在他身上。 不过他却是忘了一件事,只听林素音道:“六年前,我派人将宁儿送回明王身边,结果,有人胆大包天,竟盗我之名,将宁儿折磨的遍体鳞伤,这件事楚先生可还记得?” 楚若才神情一怔,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久远之前的一幕画面。 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已经很模糊了。 可此刻一回想,便又能记起,当年为了除掉明王,他的确曾用一个小丫头设计铁雄一众,想将明王之死,栽到铁雄一众头上。 “当年折磨宁儿的罪魁祸首,莫非就是你?”他还没出声,一旁的阿九却是浑身一震,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当初那环儿被拿下后,最终招供,乃是府中一位刘姓主事下的命令。 后来要追查此人的时候,发现此人早在数年前,就死于国朝与林氏的内战。 如今听林素音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当年设计此事的人,就是楚若才。 阿九瞬间就炸了,死死盯着楚若才,浑身杀气暴涨,若非是仅存的理智在压制他,就算林素音在场,他也不会顾及。 林素音看了他一眼,默然,到明王府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出来了,阿九对宁儿是有意的。 如果阿九此刻要杀了楚若才,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还好,阿九虽然杀意满身,却没有立刻动手。 “这事不是我干的……”楚若才眼见阿九要吃了他一般,哪里敢承认。 林素音没管他否认与否,继续开口道:“你智谋出众,我知便连父帅也对你多加敬重,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任由你算计,如今你又敢把心思动到我弟弟头上,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真以为我离开了林家,就动不了你?” 第668章 消息爆开 林素音走了,她这一趟来,真的是将楚若才给吓的不轻。 一直到林素音离去,楚若才总算是确认了林素音此番来意。 林素音此来,分明就是来为林定宇出头的。 明王府的人走了,林氏的人重新聚到楚若才身边,问询情况。 楚若才无心多说,将他们散去,自己一个人却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 说实话,林素音来威胁他,楚若才并不往心里去。 他能看得出来,林素音只是被蒙在鼓里,还没搞清楚状况,才会将矛头指向了他。 不知者不罪,这事楚若才可以不计较。 但林素音对南军的疏远和不信任,以及方才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浓厚杀机,却让楚若才不得不为之担忧。 他能清晰的察觉到,林素音是真的对他楚若才敌意甚深,只要想起刚才林素音持剑对准自己的场景,楚若才便一阵后怕,脊背发凉。 没有人不贪生,没有人不惜命,楚若才心底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不得不去考虑,林素音的存在,会给他带来的强烈威胁。 沉吟许久,他目光阴郁的起身,决定再次联系林华耀。 马上就要对明王府下手了,若是一切成功,除掉明王之后,对于如何处理林素音,尤其是已经怀了明王子嗣的林素音,在南军这边,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大难题。 本来楚若才对此,还是倾向于留下林素音的,一来是因为他知道,在大帅心里对林素音是心怀愧疚的。 二来,则是林素音乃是林定宇一母同胞的姐姐,虽然现在看来,大公子林定坤在南军的声势更强,可将来南军的继承人究竟会花落谁家,恐怕还犹未可知。 楚若才虽然并不参与两位公子夺嫡,但他身为谋士,要说一点都不去考虑后路,那当然不可能。 在他看来,大公子虽然声势很旺,可随着大公子羽翼丰满,大帅很多时候,对他都已心生不满,相比之下,看似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三公子,反而要更得大帅欢心。 在楚若才这里,反而对三公子要更为看好,他不参与二位公子争权,却不妨碍他在不经意间,在三公子那里谋些好感,为将来做些准备。 表态留下林素音,既不会让大帅不满,又可以送给三公子一份人情,这在他看来,是完全不亏的买卖。 可林素音今日对他表现出来的敌意和杀机,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也许留下了林素音,将来不但得不到三公子的好感,反而会成为自己日后最大的劫难。 楚若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闪烁的目光坚定下来。 他最终决定,将林素音对南军已经没有归属感,更对大帅早已恨意暗藏的情况,“如实”告知大帅。 有时候,有些人真的是不能得罪的,也许他手无缚鸡之力,却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 林素音回来了。 没去见墨白,径直回了房。 阿九过来将林公馆那边发生的经过汇报了一遍。 墨白静静听着,直到他说到当年伤害宁儿的罪魁祸首竟是楚若才时,墨白的脸色才骤然阴沉下去。 “六爷,当年宁儿险些被这狗贼害死,更是让得您险些丧命明珠,这仇我们必须报!”阿九握紧拳头,眸光通红。 墨白看他一眼,沉吟片刻后,沉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我来处理。” 阿九低着头,默不吭声。 “不早了,去休息吧!”墨白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消失在阿九面前,却有一句话在阿九耳边回荡:“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他必死无疑!” 阿九浑身顿时一震,望向门外早已不见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跪下磕头…… 次日天明。 京中诸臣当班,无不谈论着昨夜京中变故。 不敢明目张胆的谈,却是随处可见,官员们三五聚集,窃窃私语。 “听说昨夜被害的是朝廷官员,禁卫、内卫、张总长的情报总全都介入进去了,当场就将林氏的人给抓了。其他三位大帅的人在宫里闹到深夜,楚若才等人才被放出来,不过听说林定宇仍然被扣押着。” “看这情况,遇害的这位同僚级别肯定不低,搞不好会是一品重臣。” “这林氏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动到一品重臣身上吧。” “此言有理,这事肯定有猫腻,明日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林氏就算想挑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动到一品重臣身上。” “说了半天,究竟是谁遇害了,我没听说有哪位重臣出事啊!” “对啊,朝中一品重臣就那么几位,要是有谁出事,恐怕早就传开了。” “我看这本就是谣言,若真是重臣被林氏所杀,楚若才也不可能被放出来。” “楚若才被放了,林定宇可还关着,再说若是一般的命案,会让禁卫、内卫、情报总同时介入?我敢肯定此事绝对不简单。” 户部房,一群官员也在悄悄讨论昨夜的事。 与其他地方一样,他们这边讨论来,讨论去,也终究是没个准数。 都只知道此案牵涉南军,而且死的人不一般,但具体怎么回事,却是没人能说的清楚。 最后人群中,忽然有人冲着一个始终未开口的老者发问:“德公,听说昨夜连明王府也动静不小,不知您可有什么内幕消息,不如提点我等一二?” 此言一出,顿时大伙一静,所有人都望向这名被称为德公的老者。 德公本人却是脸色陡然一黑,望着大伙盯着自己的眼神,冷哼一声:“明王府的动静是有,只是本官愚钝,没发现什么内情。不过本官好客的很,诸位若有兴趣,不如多来在下府上做客,大可亲自去探一探明王府的究竟。” 说罢,便径直离去。 众人见状,皆是无语,摇头,没一个人接话。 这德公,其实就是住在明王府隔壁的蔡元德老大人。 因为两家就一墙之隔,明王府有什么动静,最先发现的肯定是蔡老大人。 所以大家才试着问一问他有没有什么内情。 不过他的反应,倒也不出众人意料。 谁都知道,这位老大人对于住在明王府隔壁,那是战战兢兢的。 前段日子更是愁的要卖掉祖宅,只是无人敢接手。 众人也有些尴尬,顿时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继续谈论此案,却是不再谈明王府。 整个清晨,京城官场各个角落,都在悄然打探着此事。 挨个数着今日当班的朝中重臣,却没发现少了谁,正一头雾水的时候。 忽然一个消息传来:“瞿国公死了!” 这消息的源头,不知在哪里,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 总之,忽然之间,就传出来了。 最开始,根本没人相信,瞿国公是谁,那是先帝亲指的辅政大臣,更乃皇亲国戚,乃是当朝陛下的外公。 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为过,如此重臣,林氏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到他头上。 当即就有官员大声怒斥,此乃心怀不轨之人在散播谣言,企图制造混乱破坏国朝登基大典。 更有人表示国朝需立刻辟谣,同时严查谣言来源,抓住罪魁祸首,决不轻饶。 但等了许久,不见内阁出来辟谣,朝中官员都是敏锐之辈,开始察觉到此事不对劲了。 先前怒斥此乃谣言的人,也收声了,心中惊慌起来,开始怀疑这事会不会是真的? 所有人心中都开始翻腾起来,这事要是真的,那就真是捅破天了。 林氏若杀了瞿国公,国朝能罢休?陛下能罢休? 紧张的等待,没能等待辟谣的人,反而是以瞿国公为首的一系官员暴动了。 先帝提拔顾命大臣,自然也等给他们镇压国朝的实力,瞿国昌在朝中虽然不敌胡庆言,却也绝非泛泛。 瞿国公若没了,对他们来说,就等于骤失靠山,前途刹那茫然。 他手下的一众官员,早在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一边辟谣,一边却是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第一时间便派人赶赴瞿国公府确认情况。 瞿国公府早已被禁卫封禁,无论如何,也根本不准任何人进去,瞿系官员见状心中顿觉不妙,根本坐不住,直接强闯禁卫。 冲突爆发,禁卫直接将闯禁之人尽数拿下。 消息传入朝中,瞿系官员立马集结起来,直奔内阁,堵门要交代。 内阁倒是出来了。 也辟谣了。 只说昨夜京郊血案,与瞿国公府没有关系。 目前有关案子的情况,还在查,待有了结果,会告知诸臣。 这句话根本打发不了瞿系,他们要求必须见到瞿国公。 内阁没法答应这个要求,瞿系一怒,直接闹着,直奔御书房而去。 禁军出动拦截,可这么多官员,群情激奋之下,他们也不能一杀了之,事情越闹越大,整个宫里乱做一团。 如此一来,事情彻底掩盖不住了,所有人都意识到,瞿国公可能真的出事了。 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整个朝中彻底炸了锅。 不管是不是瞿氏官员,都不得不为此事震骇。 连瞿国公都能在京城被杀,他们这些身份地位远不如瞿国公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这事若没有个交代,这官他们还敢当下去骂? 百官闹腾,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直奔御书房,声援与禁军对峙的瞿系官员,必须要求见陛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庆言和德王、张邦立三人,不得不站出来了。 “此乃谣言!”胡庆言出来安抚百官,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第669章 必以国士还之 御书房。 老九站在窗口,看着外面。 百官和禁军在宫里闹的这么大,他当然早已知情。 只是他却并没有插手,门外有脚步声轻响,老九回头,只见内侍进来躬身道:“陛下,北川将军求见!” “请!”老九点头,转身坐回龙椅。 不一会,墨北川踏步进来,正要见礼,就见老九一抬手道:“免了,外面现下如何了?” 墨北川回禀道:“阁老出面否认了谣言,目前已经稳住了局面,闹事的朝官皆已回了班房,各归其职。” “否认了?”老九闻言,心中顿时一松。 墨北川听他语气似有松弛之意,心中古怪一闪。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陛下会插手此事,就怕陛下百官闹事之机乱来,如今看来,是误会了陛下,陛下好像并无生事的想法。 若陛下当真能够隐忍安分下来,于墨北川而言,当然也是一件幸事。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嘴里却是连忙回禀道:“是,阁老否认了谣言,只称瞿国公是病重休养,故而不见外人。昨夜京郊命案与国公并无关系,乃是惑乱人心之谣言。” “他这么说,朝臣就能信了?”老九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 “陛下英明,确实还是有一部分大人并不放心,坚持要求必须见瞿国公一面!”墨北川点头道。 老九心知这所谓的一部分,肯定是瞿系一党,没说话,只是看着墨北川,等他继续。 墨北川道:“阁老当场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过却称国公病重不宜大肆喧扰,最终同意让于正和陆裕同两位大人作为代表,前往国公府拜见瞿国公,以安人心。” “缓兵之计!”老九闻言,微眯眼,吐出四个字。 于正和陆裕同,这两人都是瞿系一党的重臣。 胡庆言肯同意他们亲自去拜见瞿国公,无疑也是向百官证明了瞿国公的确未曾遭难。 如此一来,瞿系一党自然也就不会再闹。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胡庆言,肯定会让于正和陆裕同,帮助遮掩瞿国公的死讯,以安朝局。 墨北川点头,苦笑道:“群情激愤之下,阁老也唯有如此,方能暂安朝局,保证登基大典得以顺利举行。” “于正和陆裕同,将军得盯着点,别出问题。”老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 墨北川闻言,不由心中更是惊讶,他是真么想到陛下居然会是这般态度,不但不生事,还主动帮助胡庆言稳定朝局。 连忙领命,并道:“陛下放心,阁老既然同意这二位大人去见瞿国公,那定然是有把握能让二位大人配合” 却不想,墨北川这番话一说,老九的神色反而微微一变,眸中似有阴沉一闪,不知意味的道了一句:“若非将军这般一说,朕还当真是疏忽了,于正陆裕同皆乃瞿国公生前倚重之下属,阁老既然敢用他们来抵制谣言,那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有把握万无一失的。” 墨北川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一凛,他怎能听不懂陛下这话的意思。 于正和陆裕同两人皆乃瞿系的重要人物,胡庆言既然有把握,能让他们二人同意配合他遮掩瞿国公的死讯,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二人极有可能早就和胡庆言勾搭在了一起,甚至原本就是胡庆言安插在瞿系的暗子。 若当真如此,这朝堂内部,所谓的各大派系中,究竟还有多少胡庆言的人。 不得不说,这般一想,胡庆言在朝中的势力之强大,怎能不让陛下为之忌讳。 墨北川深恐老九又心中不平而生事,连忙道:“其实此事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陛下登基在即,此时公开瞿国公的死,只会让朝堂大受震荡,破坏陛下的登基大典。于陆二位大人获悉实情之后,又怎敢不以国事为重,这事换了谁,也是只能配合,不敢乱说话的。” 老九闻言,点头若有所思,没再多说。 墨北川见他神色平静,心中稍安,不过心里却是疑惑升起,看陛下方才模样,分明是根本未曾死心,若当真接受了现实,也不至于会再去计较胡庆言是否权臣之事。 可既然陛下心中未平,又为何会对百官闹事持反对态度,甚至有意主动帮助胡庆言等平息朝堂乱象? 正琢磨着这些,老九的声音响起:“你觉得今日的事,会是谁在背后操纵?又有什么目的?” “陛下是指今日的谣言?”墨北川回神,道。 “嗯!”老九点头。 墨北川想了想,道:“显而易见的是,是有人企图借谣言扰乱朝堂,惑乱人心,破坏陛下登基大典,至于具体何人,此事突然,臣无法断言。” 老九闻言,却没表态,又问道:“你可曾想过,区区一道谣言而已,何以能祸乱朝纲,让得人心不稳,百官沸腾,甚至妄行逼宫之举?” 墨北川:“这自然是因谣言牵涉瞿国公,国公可谓朝堂之首,其之生死,本就影响重大,足以震荡朝纲。更遑论谣言直指瞿国公乃是被林氏所害,更令得百官惊骇,有人人自危之感,故而群情激愤之下,才闹得如此之大。” “不错,这谣言之所以如此威力,是因谣言直指瞿国公。可若是瞿国公无事,只需站出来露个面,这谣言岂非立时就不攻自破。”老九眯着眼,意味难言道。 墨北川闻言苦笑:“坏就坏在瞿国公已经……嗯?” 说到这里,墨北川神色微变,随之豁然一惊,抬头看向老九惊声道:“陛下是说,这背后之人,之所以敢直指瞿国公,是已知悉瞿国公已死?” 老九冷笑:“若非如此,这谣言根本就翻不起半点波澜,朕绝不相信,这谣言牵涉到瞿国公身上会是碰巧。” 墨北川心中顿时惊疑不定,道:“瞿国公的死讯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知情人极少,按说不会走露消息才对。” 老九点点头,眯着眼道“是啊,怪就怪在这里,这件事知情者很少。国公的死讯是直接由禁军上报,未曾经过文武大臣,除了禁军之外,也就唯有胡庆言、张邦立、德王,还有明王知情。” 墨北川闻言,当即惶恐,他很清楚经过上次宫变之事后,陛下对禁军就一直不信任,不敢迟疑,当即便立刻澄清。 只听他道:“陛下,当日获悉消息后,臣便立刻对禁军内部所有知情人下了封口令,并当即隔离,至今仍未放出来。禁军上下,对此事知情者,只有臣下与副将二人,如今就连驻守在瞿国公府门前的禁军都并不知实情,此事我禁军这边绝无可能走漏消息,臣愿拿人头担保。” “将军的话,朕自然是信的。”老九的确对禁军不信任,但对墨北川还是信任的。 之前他确实对墨北川不太放心,但之前因瞿国公之死,他与明王再次发生冲突时,墨北川的表现,他还是满意的。 禁军出了一次问题,墨北川肯定要严防死守,不会再大意,他既然如此小心,那这次问题,应该不是出在禁军身上。 再说如今他实在无人可用,难得墨北川还肯忠心于他,不管心底对禁军还有未怀疑,他都必须表现出对墨北川的信任。 “谢陛下信任!”墨北川心中微松,连忙行礼拜谢。 老九摆【.】摆手,示意免礼,稍默后,又道:“不是禁军,朕亦未泄露,那就只剩下胡庆言三人与明王了,你说会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臣下无所依凭,不敢乱言!”墨北川沉声道。 老九也未非逼他乱指一人,而是缓缓道:“这作乱之人,既然放出了这条谣言,显然是想借用这谣言逼迫国朝承认瞿国公确实已死,才能真正达到祸乱朝中的目的。如果是胡庆言三人放出的风声,那如今应该顺水推舟,承认瞿国公已死,可他们却竭力否认,朕觉得,此事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墨北川附和道:“三位大人都是国朝重臣,与国朝荣辱与共,当初最先提出保密的就是三位大人,如今竭力澄清谣言的也是三位大人,臣下也以为此事当与三位大人无关。” 老九闻言,稍默,随即声音明显冷了道:“若非他们三人,那便只剩下明王府了。” 听这话,墨北川除了沉默,无言以对。 从陛下一提这个话题,他就明白,陛下肯定是怀疑到了明王身上。 最终,果然如此。 但是在墨北川心里,却并不认为这事是明王干的。 原因很简单,如今明王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朝堂不能说已经完全由明王说了算,但至少在目前格局下,相比陛下而言,明王才是真正的主子。 明王没有理由去给朝堂添乱,那伤害的不是陛下的利益,而是他明王府的利益。 只是这话只能在墨北川心里想,他是不敢,也没法当着老九说出来的。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陛下,若当真是明王所为,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老九见他没有立刻就出言发对,或为明王开拓,顿时心中就舒服了许多,立刻道:“朕仔细琢磨过了,这谣言意在将瞿国公的死与将昨夜京郊命案联系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刻意让众臣认为瞿国公是被林氏所杀,若此事真是明王做的,那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陷朕于不义。” “臣下愚钝,不知陛下此言何意?”墨北川是真没听懂,搞不清楚此事如何能陷陛下于不义。 “之前朕以为这谣言目的是在挑拨国朝与林氏的关系,可后来见百官闹的如此之凶后,方才恍然大悟。这谣言目标所指,根本不是国朝,而是朕!”老九声音越发冷了:“若在谣言之下,国朝不得已公布了瞿国公的死讯,百官恐怕只会认定瞿国公就是林氏所杀。到时百官必要逼着朕讨伐林氏,给他们个交代。” “这,我们之所以不公布国公死讯,只是顾忌陛下登基在即,不愿因此闹的朝中动荡。若真的逼不得已,大可公布事实真相,瞿国公乃是被国朝正法,铁证如山,清楚明白。无论如何也没法牵扯到林氏身上。”墨北川皱眉道。 老九却冷笑:“所以朕才说,这谣言的目的不是要挑拨国朝与林氏的关系,而是要挑拨朕与朝臣的关系。先前你也说了,如今谣言泛滥之下,这时候如果让他们证实了瞿国公的确已死,那他们只会认定瞿国公就是林氏杀的。 即便我们拿出证据,朝臣已是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我们的证据再清晰也没用。只需再放一条谣言,说朕是害怕与林氏开战,在伪造证据遮盖事实,到时候朕百口莫辩,不但名声受损,更让百官与朕离心离德。 朕几乎已经能够想到,到时候必然会有流言,将明王抬出来与朕做比较,无知之辈只会看表面,少不了有人会说若明王当朝,林氏何敢如此嚣张,何敢欺我国朝半分?” 墨北川听得一席话,脸色一变再变,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为何陛下今日丝毫没有捣乱,甚至更是有心主动帮助阁老镇压百官闹事。 原来陛下是认为这谣言是明王放出来害他的,所以才如此反应。 对于陛下这番话,说实话,墨北川并不赞同。 他没有老九对明王那般怨恨,所以还是能够冷静思考的。 很明显,老九所有的考虑,没有半分考量国朝会怎样的伤害,他只考虑这事对他自己会是如何不利。 然而事实上,真若出现老九说的情况,受损最大的是国朝,可以想象到时候的国朝,国公之死已经让得朝堂受惊而乱,又因猜忌而君臣离心,从上至下几乎一片散沙。 这样混乱的国朝,军阀能够视而不见? 能不见缝插针,对国朝上下其手? 还是那句话,现在权柄再明王手上,陛下能够不管国朝,明王却不能不管,他不应该会如此心急,只为了打击陛下就令得朝堂大乱? 沉吟半晌,墨北川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道:“陛下,若明王当真有此心思,那他完全可以在先前百官闹事的时候,站出来证实瞿国公已死,这样无论阁老如何澄清,也掩盖不了瞿国公的死讯了,可明王并未站出来,或许此事并非明王所为。” 老九闻言顿时一窒,是啊,若明王真有这心思,为何还让阁老将此事掩盖下去? 这不合理啊。 不过老九很快就想到了明王为何没敢明目张胆的理由,只见他嘴角冷笑浮现:“他没有这么做,自是因为他不敢。” “不敢?”墨北川抬眸。 老九道:“若真的将朕逼急了,他知道后果。” 墨北川懂了,陛下的意思明显,如果将他逼急了,那他必然要将明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公布天下,显然明王担忧的就是这个,所以不敢明目张胆。 说实话,墨北川这时候很想问他一句“您这话不矛盾吗?明王既然不敢将您逼急,又怎会在这时候出手继续刺激您?难道明王只要不公开站出来,您就不会被逼急了吗?”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应,甚至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陛下已经认定了,他如果再反驳,只会让陛下生厌,甚至将他也视作明王的人。 他沉默了,老九却是眼神定定落在墨北川身上:“将军,父皇临终前,曾留言于朕,称将军乃是朕危难之时,最后一道保护线,命朕绝不可负了将军忠义。” 墨北川听罢,心中当即一紧,他有预感,陛下突然说这番话,恐怕不是好事。 但没办法,他只能跪伏:“臣下有负先帝所托,愧对陛下信重,臣下万死!” 老九摇头:“今时今日,朕已落得如此地步,遍观朝野,果然如先皇所言,唯有将军忠义,还留在朕身边不离不弃。是朕无能,负了先帝遗命,无法厚待将军,朕有愧将军。” 墨北川道:“陛下切不可做如此想,只因臣下无能,方才误国误君,陛下未曾责罪于臣,更给臣机会,让臣继续在陛下身边效命,戴罪立功。如此滔天大恩,臣下岂敢再有怨言,只愿为陛下效死。” 老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墨北川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声音坚定道:“父皇没有看错将军,朕发誓,若将军能助朕重掌山河,朕必将以国士还之!” 墨北川听着这句话,心中却全无欢喜,只有一片苦涩。 第670章 艰难选择 从御书房出来后,墨北川满心复杂的回到班房。 自从上次德王找过他,向他表明已倾向明王之后,墨北川就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挥退了下属,墨北川独自坐在班房内,缓缓闭上眼睛。 “将军,成败皆在明日一举,朕能否清楚奸逆,重塑朝纲,就全靠将军了!”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脑海中再次浮现方才御书房中,和陛下最后的对话,陛下终究还是不愿放弃,要最后行险一博。 墨北川既不敢劝,也不知道如何去劝,在陛下面前,他除了领命,别无他法。 可出了御书房,他却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当真要跟着陛下去做那最后一博…… 墨北川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宗室旁系子弟,一步步走上执掌禁军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只知愚忠的蠢货。 陛下今日许诺的“国士还之公候以待”,能让他心动,却并不能让他为之冲昏头脑,不顾一切。 他很清楚,就算当真助陛下除掉了明王,陛下也未必就真的能实现今日之诺言。 当然,如果真的能助陛下明日功成,就算不能公侯万代,他相信陛下也绝对会厚待他。 于他而言,如此也就够了。 毕竟如今他的处境并不好,自从宫变时,禁卫的反戈一击,让得他很是被动。 也是如今陛下落到这步田地,否则,莫说陛下还会重用他,恐怕不把他墨北川下狱,就已经是恩重了。 可以说,这也是他重获帝心的一个机会。 只要这次能够助陛下翻盘,那陛下定然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不提公侯万代,至少他不用再担心随时落马,下场凄惨。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几乎可以断定,一旦陛下再次执掌权柄之时,就是他墨北川人头落地之日。 可若是万一事败…… 那他墨北川肯定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甚至全家老小,都会遭受牵连。 还不止于此,陛下一旦当众翻了脸,那明王就不可能留陛下性命,紧接着国朝注定因此一役而大乱…… 墨北川越想越惊,没有人不贪生,墨北川亦如是,若是完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那他或许不会想这么多,干就完了。 可当他多了一个选择,并不一定要跟着老九走的时候,他自然也就没那么坚决了,自然也就要想了要想。 墨北川眼中急剧闪烁,沉吟间,伸手拿起桌上的笔,铺起一张白纸,缓缓写下两个大字。 “陛下!” 墨北川盯着“陛下”两个字看了一会,又拿过一张纸,写下“明王!” 两张纸并列,墨北川盯着这两个名字,眼眸急闪,艰难的做着选择。 独自沉吟半晌,墨北川眸中终是一定。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微默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徐世贸、刘其军、张武、柳公群……” 一连写下七八个名字之后,墨北川放下笔,目光在这些名字上来回游走。 如果有禁军的人在,自然能一眼看出,纸上列出来的这些人,全是禁卫军内的实权将领。 看得出,墨北川很谨慎,目光在每一个名字上都停留许久,想了又想。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两个名字上,随后将纸揉成一团,沉声对着门口道:“进来!” 门口有响动,随即有执勤兵士推门入内行礼:“大人!” 墨北川沉声道:“请徐世贸、柳公群二位将军过来一趟!” “是!”兵士领命,快步离去。 墨北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然一会,眼中逐渐坚定下来,口中呢喃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 徐世贸、柳公群这二人是他一手提拔,最受他信任之人。 看得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老九这边。 ……………… ……… 另一边,胡庆言和德王,还有张邦立又坐在了一起。 准确的说,是胡庆言和德王两人,主动来找的张邦立。 三人坐在一起,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又有些诡异。 只听胡庆言正色道:“于正和陆裕同,从来就和老夫不对付,恐怕老夫出面去劝说,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坏事。” 德王和张邦立听完,皆是不悦,只听德王道:“既然如此,阁老又为何同意让他二人去瞿府?” 胡庆言摊手反问:“若不同意,他们能罢休?那种情况下还能和他们讨价还价让他们换人去?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心虚?” 二人闻言顿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德王看了一眼张邦立,微微摇头,无奈道:“那便只有本王去试一试了。” “王爷有把握吗?”胡庆言问道。 “何来把握?本王从前未涉朝政,与朝中诸大臣虽是熟识,却无深交。不过好歹,本王与这二位大人也无私怨。如今别无他法,唯有去苦劝一番,希望二位大人能够以国朝为重。”德王摇头道。 他也是真的没办法,如今木已成舟,胡庆言却撂了挑子,这时候他能怎么办? 指望张邦立肯定不行,张邦立是先帝的近臣,情报头子,朝中诸臣对他只有忌惮,皆恨不得他去死,让他去谈,自然不行,也就唯有德王自己出马。 可德王是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不行也得行,绝不能这时候让瞿国昌的死讯真的公布出去,这是早就既定好的策略。 胡庆言闻言,却是忧虑道:“依老夫看,王爷也不宜出马,毕竟瞿国公在时,与王爷多有不睦,他手下的人即便与王爷无甚私怨,对王爷怕是也多有防备,未必能谈妥。如今我们时间紧张,朝中诸臣都在等着于正和陆裕同的消息,此事不能久拖。” 德王一怔,看着胡庆言:“阁老究竟何意?阁老不行,本王也不行,难道还让总长去不成?” 胡庆言没答话,目光却是看向了张邦立。 德王一见胡庆言模样,也顺势望向张邦立,眼中忽然闪动两下,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此时也陡然沉默下来,等着张邦立答复。 张邦立看向胡庆言,缓缓道:“阁老与那二位有怨,王爷与瞿国昌有怨,却莫非忘了瞿国昌是被我正法的?要论仇怨,我与瞿国昌的仇怨才最大吧,怎么反倒我出面就能谈妥?” 胡庆言苦笑道:“总长也许能想出办法。” 张邦立倒也干脆,直接起身:“好!” 说罢转身就出了门,留下胡庆言和德王二人,默然无语。 好一会后,德王也算是彻底反应了过来,缓缓开口:“阁老莫非一开始就想到了,要借此事试探总长?” 胡庆言闻言,收回望向张邦立背影的目光,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实在是老夫别无他法,只得求助于总长。” 说到这里,胡庆言看向德王,不经意的说道:“不过却没想到,这随便跳出来两个人,总长都有办法……” 德王听的心中一凛,也对张邦立升起一股警惕心。 正如阁老所言,此人实在恐怖,手中还不知道掌握着多少人的把柄。 若说胡庆言是权倾朝野,这张邦立却搞不好就能将胡庆言釜底抽薪。 胡庆言故意搞这么一出,明显是借机试探张邦立,同时也是提醒德王,让他小心张邦立。 德王站起身来,没有多说这件事的意思,站起身来离去。 “王爷何往?”胡庆言问了句。 德王道:“得到墨北川那里走一趟,这件事陛下那里至今没插手,是个什么情况,本王想去问一问,要不然心里不安。“ 胡庆言眉头微蹙,也点点头:“是要问问。” 德王没再说,转头便离去。 ……………… …… “德王?”墨北川眼中一闪,他正在等着两位副将,却没想到德王这时候过来了。 略沉吟,还是沉声道:“请!” 不一会,兵士就领着德王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墨北川挥退属下。 “王爷可是有事?”见礼过后,二人落座,墨北川看着德王,心里嘀咕,德王之前还从没亲自来过他这儿,这时候却是亲自来了,他心里有点不安,怕是御书房中与陛下的商议,被德王听到了风声。 果然只听德王开口问道:“今日这事,将军禀报过陛下了吧,不知陛下那里是个什么章程?” 墨北川闻言,摇头道:“陛下未曾多说什么,似无插手之意。” 德王闻言心中一松:“那便好,如今多事之秋,陛下明日便登基了,能少点波折,那再好不过。” 说罢,德王抬头看向墨北川,琢磨着要不要开口,看情况,陛下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异动。 明王府那边的担心,也许出不了问题,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和墨北川谈一谈,却听门口隐约有声音传来:“统领与王爷在叙话,请二位将军稍候。” 德王已经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下,问道:“将军还有要事?” 墨北川立刻道:“不过寻常公务,不着急。” 第671章 怀疑 眼看有人在外面等,墨北川嘴里说着不着急,却又未曾将外面来人打发走。 见状,德王也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辞。 墨北川起身将他送出门外。 刚出来,就见到两名身穿军服的男子正侯在门外,见他们身影,连忙行礼:“王爷!” 德王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见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便拱手笑着招呼了一声:“原来是徐柳二位将军,今日多亏二位反应及时,方才没有酿成大祸,本王在此谢过二位。” 别看二人不过只是三品副将而已,但德王亦不能怠慢,毕竟人家手握实权。 “卑下职责之内,不敢当王爷赞誉!”二人见德王如此客气,连忙躬身道谢。 “当得,当得!”德王笑着应道,说罢,转头对墨北川拱手:“将军公务要紧,就不必远送了,留步!” “王爷慢走!”墨北川也未坚持。 二人含笑分别,德王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墨北川与徐世贸、柳公群三人已然不见,想是已进了班房。 德王转过身,面上笑容渐敛,眸中闪过一抹疑虑。 对徐世贸、柳公群二人他认识,却并不熟悉,并未有过太多接触。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二人乃是从墨北川当年进入禁军开始,就一直跟在墨北川手下的人,是墨北川绝对的心腹。 德王眸子略闪,随即快步离去,回到自己班房之后,他唤来一名属下,附耳低声交代了一番。 不多时,便见那下属点头离去。 德王望着他离去背影,默默坐在房间内,神色担忧。 ……………… …… 墨北川这边。 德王走后,墨北川将徐世贸和柳公群请进房间。 又吩咐门口执勤兵士警戒,为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徐世贸和柳公群见墨北川这般谨慎,顿时面色微紧,待他关上门后,齐声问道。 墨北川走回座位上,对着二人压了压手,示意坐下再说。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越发感觉紧张,小心翼翼的在墨北川对面椅子上,坐下半个屁股。 墨北川抬头看向二人,缓缓道:“世茂、公群,咱们一起共事多久了?” 徐世贸微征,随后才道:“我是武宗五年调入禁军,次年调入将军麾下,至今有十三年了吧。” 柳公群道:“我也是武宗五年进来的,从来到禁军就一直在将军麾下。” 墨北川点点头:“你们二人都是跟我一起走过十多年的袍泽弟兄,是我最信任的人,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徐世贸和柳公群越发紧张起来,立刻站起身抱拳俯首:“将军只管吩咐,末将敢不效命?” 墨北川摆手,示意他们坐好:“自从宫变事后,咱们禁军的处境就一直很尴尬,外界各种怀疑,内部互相猜忌,一时间整个禁军都有风雨飘摇,连本将都随时可能会落马问罪。” 徐世贸和柳公群脸色当即大变,二人连忙站起:“将军,国朝当真连您都要动……” 墨北川再次抬手止住激动的二人,轻轻摇头道:“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 二人心中不安,却还是依言坐下,只是满脸担忧。 墨北川沉声道:“这些日子,你们也看到了,国朝已经不信任禁军,势必要朝禁军动刀,我如果肯配合,那一时半会,国朝还不会动到我头上。可我能配合么,我配合国朝,就等于亲手拿刀砍向你们。” 徐世贸脸色铁青,柳公群亦是紧咬着牙。 二人都是行伍一辈子的老人,岂能不知关键,国朝所谓清查禁军,说白了,就是换人。 如今禁军内部高层领导,大部分都是墨北川亲自提拔起来的,把这些人全换了,墨北川这禁军统领大将军也被架空,成了一个摆设。 现在国朝想动墨北川,还没那么容易,可把墨北川架空之后,再动他,那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所以,现在墨北川的处境极为艰难,不配合会被污谋反,死路一条。 配合的话,就如温水煮青蛙,还是死路一条。 徐世贸与柳公群都是墨北川的嫡系,墨北川如果倒了,他们也肯定要跟着倒霉,一时间二人既是愤概,又是惶恐。 徐世贸怒急之下,一拳锤在椅背上,骂道:“若是让我知道上次究竟是谁敢背叛禁军,吃里扒外,我必将其千刀万剐!” 柳公群闻言,有些悲观:“禁军数万人,我们谁也没法保证每一个都不出问题,查过了这次,下次呢?陛下能容我们一次次出问题吗?” 墨北川点头道:“公群说的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陛下已经不信任咱们,就算查出了罪魁祸首,陛下也不会因此就对着咱们放心。” 二人闻言皆默然了,好一会,柳公群才抬头道:“形势已然如此,不知将军可有打算?” 墨北川点点头:“这也是我今日叫你们二人过来的原因。” 二人闻声,顿时一怔,随即神色振奋,徐世贸连忙道:“将军是说,有办法重新取得陛下的信任。” “不错,蒙陛下不弃,愿意再给咱们一个机会,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能把陛下交代的事办好了,那么不但能重获陛下信任,更有重恩厚赏赐下,便是我们再进一步也不再话下。”墨北川说到这里,目视二人,声音又深沉起来:“可若是这次再出了岔子,那我等怕是便再无生机了。” 二人毫不犹豫,顿时起身抱拳:“请将军示下,卑职誓死效命。” ……………… …… 足足两个时辰后,徐世贸和柳公群才从墨北川房间内出来。 而就在二人从墨北川这里离开回营之后,德王房间的门也被敲响了。 “进来。”原本微微闭目的德王顿时抬头看向门口。 门推开,只见方才被他派出去的下属,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徐柳二位将军刚刚出来了。” 德王脸颊紧绷,闻声不语,只是挥了挥手手,示意知道了。 属下离去,门关上后,德王沉着脸,来回踱步,他心中很不安。 之前他亲自去见墨北川,他相信墨北川肯定明白,他亲自登门,定是有事与他商量。 结果中途来人,墨北川口称“寻常公务”,却不曾将人打发走,他当时只得告辞。 出来之后见到竟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联袂来访,二人一起到,说明应该是墨北川主动叫他们来的。 德王倒也未曾真的怀疑什么,不过明王那里既然交代了,陛下若动手,必离不开禁军支持,那稍有异状,他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二人都是墨北川的绝对心腹,若墨北川要做什么,最佳选择肯定是这二人。 所以德王留了个心眼,没法探听到他们具体与墨北川谈什么的,但可以派人注意他们什么时候出来,若墨北川真让他们做什么大事,肯定不是三两句话的事。 墨北川既称寻常公务,那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结果这一试,果然不对劲。 墨北川竟与他们密探了两个时辰之久,这是所谓的寻常公务么? 很明显,墨北川撒谎了。 德王深吸口气,心乱如麻,有愤怒,也有惊恐。 他对墨北川有提携之情,墨北川能一路爬到禁军统领这位置,德王不知暗中帮了多少忙,这么多年从不计回报,视他为子侄。 连欲投明王的事,都没防备的告诉了他,可见德王对其的信任。 结果却没想到墨北川居然会骗他,一瞬间,德王只觉愤怒满胸,在他想来,就算墨北川真要站在陛下那边,也应该和他打个招呼,双方阵营不同,却未必不能相互照顾一下。 德王如此想,可墨北川却辜负了他。 忽然,德王又冷汗淋漓,身躯微抖,他已经告诉了墨北川自己欲投明王之事,如果墨北川背叛了他,会不会已经将此事透露给了陛下,如果真是如此,那陛下说不定已经准备拿他人头了。 “墨北川……”德王浑身颤栗,咬着牙低声道。 随后,他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对策。 不一会,他稍冷静,随即拿起纸笔,快速书信一封,准备命人送往明王府,可当信写好,他又一顿,眸中一闪,连忙将信纸撕碎,烧成灰烬。 他方才突然想到,如果墨北川当真出卖了他,那说不定他已经被盯上了,这封信搞不好根本送不出去,还会成为自己谋利的铁证。 他不知道陛下如果要杀他,会不会在乎证据,但既然现在还没动手,那他就不能主动送上证据。 在房间里,他左右为难,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好。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德王一惊,又强制自己冷静,重新坐好:“进来。” “大人,于大人和陆大人回来了,正在向百官辟谣。”下属推门进来禀报道。 德王闻言便知张邦立已经搞定了,只是现在他根本无心想这事,只点点头道:“知道了。” 却是忽然,他脑海中又是灵光一闪,问道:“禁卫军先前抓的那几位大人,放了吗?” “还没,已经有人去求阁老了……” 第672章 未劝服 “嗯!”德王略默,起身道:“这事阁老那边不方便,恐怕还得本王亲自跑一趟,得快些解决,以免再生事端。” 说罢,便起身离去,直奔墨北川那儿去。 另一边胡庆言也正是头疼此事,他和墨北川因清查禁军的事,关系很紧张,这时候让墨北川放人,墨北川未必不会找由头,故意落他面子。 如此一来,岂不自己凭白送过去给墨北川打脸? 而且若自己出了声,墨北川不从,对胡庆安的威信也有所打击。 正自为难,就听到德王那边来人传信说,德王接手此事了,这让胡庆言心中一喜,可随之又是好奇,德王居然肯主动帮他解围? 都不用他吭声,德王就直接行动了,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这程度了吗? 就连胡庆言自己心底也不确定,不由得沉思起来,不得不说,这些人真是…… 你帮他,他怀疑,你害他,他也怀疑。 难怪官场上,总有人认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 …… 对于德王再次到来,墨北川很惊讶,心底也有些紧张,但随即就问道:“王爷是为上午闹事的那些官员来的吧?” 德王看着墨北川,缓缓点了点头。 墨北川被德王看的头皮有点麻,却是道:“王爷既然来了,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放了。” 说罢,墨北川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吩咐。 德王却开口了:“等等!” 墨北川身形一顿,看向德王,却只见德王已经低下了头,没有看他,但声音却缓缓传来:“北川,我之前过来,本是有事要与你谈,见你有客到,不方便,我才先走一步,原本想晚间再与你谈,可现在看来,怕是拖不得。” 说到最后一个字,德王抬起头,直视墨北川。 墨北川神色不变,便又坐了下来,略微笑道:“是我愚钝,先前竟没看出王爷是有要事,便没多留,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和他对视,默然片刻,方才轻声一叹:“听你说只是寻常公务,本想等你忙完之后再找塔里谈,却不想那二位将军竟待了许久……” 此话一出,墨北川神情骤然一僵,又快速恢复,但最终脸上的笑容还是缓缓敛去,沉着脸不再开口。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挑穿了,就没意思了。 双方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便僵硬起来。 德王也不愿意如此,只是事关他身家性命,他实在心犹如分,根本没心情再和墨北川绕来绕去。 同时也是一个试探,如果墨北川心中无鬼,或许对自己监视他,会不悦,却未必会太过惊怒,毕竟双方关系摆在那里。 可若是真有点什么,那便就是现在这般了,两人之间瞬间变得沉重。 德王见他不语,沉默了下,才缓缓道:“你不必防着我的,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做出了和我相悖的选择,我也不会去害你。如果最终是你赌赢了,最少我的家小算是有所托付。同样的,如果你赌输了,我也会想尽办法去保你一命。” 听德王这么说,墨北川神情征了征,随后和缓了一些,抬头看向德王,沉默片刻,道:“王爷,北川并非忘恩负义之辈,王爷待我如子侄,只是自古忠孝两难全。” “忠?”德王闻言苦笑:“这么说,在你看来,本王是乱臣?” 墨北川正色看向德王,摇头道:“王爷与我所立之处不同,您即便支持明王,也算不得乱臣,史书上也只会称为皇室夺嫡之争。然而我身为禁卫统领将军,天职只有一个,便是效忠陛下,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我背离了陛下,那就是乱臣贼子。” 说到这里,墨北川声音低沉:“王爷,我知道您的来意,可我没得选择。您回去吧,这一趟,我就当您没有来过。” 德王闻言心中倒是一松,最起码墨北川应该还念旧情,那就应该还没将他投明王之事禀报陛下。 墨北川没有忘恩负义,德王心里舒服了许多,因此反而不愿意就这样走,眼睁睁看着墨北川走上不归路。 “北川,你以为我来此,是为了帮明王刺探情报吗?你应该很清楚,陛下举办登基仪式是明王提出来的,明王难道会想不到,这会给陛下一个对付明王府的机会?” 墨北川抬头看向他,德王摇头:“我来找你,不是要试探什么,陛下会有动作,禁军会牵涉其中,早就在明王的意料之中。陛下的心思明王一清二楚,却仍然让陛下登基,你觉得明王会是在送死吗?他会没有准备吗?” 说到这里,德王沉声一叹:“别穿,你虽非我子嗣,但这么多年来,我也未拿你当外人。其实当日你拒绝投向明王,我事后想来,觉得如此也好。” 墨北川闻言一顿,看向德王。 德王笑道:“如今乱世之中,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若是明王真能成一代雄主,即便你没投明王,有我在,不说帮你有多好的前程,却至少能保你一家老小不出事。若明王最后没能成事,你没投靠过来,也可不受牵连,到时本王家小,你还可帮本王照看一二。” 墨北川闻言,身躯微颤,他听得出,德王此话出自真心。 毕竟德王待他本就不薄,他非无情无义之人,见德王如此为他着想,也不禁动容。 德王长声一叹:“听本王一句劝,别乱来,你不想投靠明王,就不投靠,只是也切莫不要出头和明王为敌,真要出了事,到时候明王或能为国朝想,暂留陛下一条命,却绝不会放过你,以明王的个性,就算是本王豁出命去求,恐怕也保不下你。” 墨北川深吸一口气,苦笑道:“王叔,有些事一旦选择了,就容不得退缩,您应该很清楚,我如今的处境并不好,若我这次出尔反尔,背叛陛下,那将来陛下一旦重掌权柄,我必被满门诛尽。” “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德王顿时无语,等这次登基大典如果不出事,陛下应该就没机会再掌权了。 墨北川却是摇头打断:“王叔当真以为明王赢定了吗?” 德王蹙眉,想了想道:“如今胡庆言、张邦立、加上本王立场都不在陛下那边,之前陛下对方有群的态度,也已让武官生忌。如今宫内宫外,陛下所能依靠者,也就是禁军,这也是陛下会再次用你的原因,可你心里清楚,禁军未必会为你所用…… 墨北川却摇头道:“明王野心的确大,手段也强横,欲图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并且表面上也确实控制了宫禁,但实际上,他真能控制宫禁吗?” “宫变一事,你亲眼所见。”德王道。 墨北川却摇头:“当日宫变时,禁军的确是有人暗助明王,可情况远没那么严重,皇家对禁军有着严格的筛选制度,兵士和外界勾结也有着严密的防范措施。我不敢保证禁军内部绝对无沙子,但禁军绝不可能被大规模渗透,到目前为止,禁军也绝对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怎么保证?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若明王当真无底气,他敢控制宫禁这么长时间吗?”德王认为墨北川太过自大了。 墨北川苦笑一声,随后低沉道:“明王能控制宫禁,只是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而已,原本属于陛下身边最有力的禁卫和内卫,因此事,被陛下怀疑而不敢再用。三位辅政大臣又离心离德,陛下等于就此无人可用。这种局面下,明王成功控制宫禁,并不出奇。” 德王闻言,面色明显有变。 但却仍然反驳道:“你所言都是你猜测,明王在禁军内部经营有多深,谁也摸不到底,若是再重演一次,你就敢保证,一定万无一失?” 墨北川摇头:“正因为这种想法,所以才让明王成功控制了宫禁,可实际上呢,内卫方面,不管明王安排了多少棋子,真人也绝不可能再让陛下受到内卫的威胁。而数万禁卫之中,我确实不敢保证,就再无明王的人,可就算有也绝对是少数,其实在我严加防范之下,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说到这里,墨北川看向德王,声音凝重道:“如今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只待明日一声令下,我麾下人马必将围困明王,只要将明王正法当场,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德王听的心中狂跳,事实上,明王在禁军内部究竟有多大能为,便是在他和胡庆言心里,也至今都没个准数,不是没有怀疑过明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正如墨北川所言,只是一直不敢去赌而已,德王不得不想,如果真如墨北川所言,明王在禁军的底气不足,墨北川挑选绝对嫡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到时候明王搞不好真有可能一遭陨落。 若是如此,明王准备的再多,也没用。 在禁卫绝对兵锋之下,明王的一切准备都将无用。 墨北川看德王神色不住变化,忙开口道:“王爷,您与其与明王继续来往,倒不如就坐等明日一战的结果,若最终明王败了,陛下也未必就会拿您怎么样。” 德王抬眼,眸中一抹苦涩闪过,墨北川并不知道,他已经与明王府分不开了。 尤其是配合明王,用陛下的名声设计了林氏之后,他就只能跟着明王一条路走到黑了,他若敢反,明王就算死了,也能置他于死地。 墨北川不知内情,还以为德王是在担心,明王事败后的下场,开解道:“陛下最恨的只有明王,只要明王一死,陛下没了性命之忧,肯定要将注意力放到国政上来。陛下没要求杀胡庆言,自然更不可能对您下手,毕竟陛下将来还需要您来制衡胡庆言。” 德王沉默了好一会,却是突然笑了,道:“好吧,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也罢,如果明日明王赢了,我恐怕很难保住你的性命,但会尽量保你家小不受牵连。如果最终你赌赢了,那就帮我照顾一下家小吧!” “王爷,你何苦……”墨北川见德王竟坚持己见,不由还想再劝。 两人也是有趣,先是你劝我,又是我劝你。 德王抬手:“算了,我基本上听懂了,你其实并非真的是愚忠,只是你想赌一个飞黄腾达的前程罢了。” 墨北川沉默了,他并未去反驳。 确实,他承认,如果投了明王,他恐怕难有什么作为。 一个背叛过天子的禁卫将军,即便有功劳于明王,明王也不可能再把这位置交给一个贰臣,就算明王肯,其他人也不会容他。 所以投靠明王,对他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而帮助老九就不一样了,如果能助老九翻身,那他必当成为老九一朝最为显贵之辈。 德王站起身来:“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最后有个问题留给你” “什么问题?”墨北川也站起身来。 德王直视他的眼睛:“张邦立乃是内臣,孤臣,更与明王本有大仇,他为何选择了明王。胡庆言乃是权臣,他一心想要一个弱帝,好臣强主弱,把持朝堂,为何也选择了明王。本王乃是宗室,明王与宗室关系紧张,本王又为何选择明王?本王不提,胡庆言张邦立应该谁的智慧、眼光、格局,都不比你弱吧,明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有预感,但为何只有你觉得明王会败,而其他所有人都依然选择明王?” 墨北川默然,看着德王背影离去。 “如果你能想通,明日陛下下令之后,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明王留给你的话是,不用你违抗陛下命令,至少稍晚执行片刻便可。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那也随得你去。” 第673章 德王被拘 眼见德王欲起身离去,墨北川眼中犹豫一闪,终还是起身道“王爷且慢!” 已经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的德王,听到墨北川的声音,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德王面上依然故作平静的转身,看向同样已经站起身来的墨北川,声音尽量不含波动道“你要留下本王?” “王叔,我本不欲如此……”墨北川面色复杂,眼眸微垂,移开与德王对视的目光,道“如今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陛下的计划,那北川便只能得罪了,还请您委屈一下,暂时先留在禁营。” “有用吗?”德王面色依然保持平静,只静静看着墨北川,摇摇头道“没用的。明王对陛下,对禁军可能的动作,早有预料。此趟本王过来找你,就是明王的吩咐。明王府如果等不到本王的答复,岂能不知道是你干的?如此一来,你等于摆明了要和明王作对,那恐怕不用等到明日,明王今日就会冲你下手。” 墨北川闻言,瞳孔陡然一缩,面颊紧绷道“皇城之内,禁军之中,明王能奈我何?再说了,除非明王当真能一言令我麾下皆反,否则,就算明王真的在我禁军插了不少钉子又如何?他敢公开和我在宫中开战,杀的血流成河,天地色变吗?” 此话一出,德王当即便是色变,不由厉喝“墨北川,你大胆,你是想让我五百年大夏,就此崩毁在你手里吗?” 墨北川深吸口气“我当然不想也不愿至此,可我墨北川职责便是职守宫禁,如今陛下亲命已下,我违令不得,否则,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便是能保性命,也将名声尽毁,宫中亦将再无我立足之地。王叔知我,我虽乃皇族,但不过支脉庶子,少时孤苦困顿,比贫民百姓尚且不如。亏有王爷提携,又得先帝信重,二十载光阴,多少血汗才有今日,若是一遭尽毁,我留这残命又有何意义?” 德王怒道“你如何非得钻这牛角尖,若是你肯相助明王一臂之力,将来明王成事,你便是这禁卫将军做不得了,明王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本王难道会眼看你落寞不成?因你区区私念,便是明日助陛下除了明王,陛下就能扛得起这早已风雨飘摇的大夏吗?恐不出数年,这泱泱大夏,便将就此失鹿,到时候你又能是个什么下场,又哪里的功与名?恐只能在史书上,落得个助昏君,除忠良的名声,受得万世唾弃。” “且不说将来事,谁又能知。单只就我墨北川而言,陛下乃是正统,我墨北川乃是禁卫将军,陛下有令,我如何不为?将来不论局势如何,岂能怪责到我墨北川头上?”墨北川并不认同。 “你……”德王怒极,手指着墨北川说不出话来。 而墨北川却是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王叔一直言明王如何、如何。不错,我承认明王确实不凡,但大夏若以明王执掌就真能大兴?若是如此,当初先帝又为何选当今陛下,而弃明王?” “先帝选当今,恐也未料到当今会是如此心性,先帝弃明王,非明王不贤,而是鉴于局势,恐明王上位,会激化种种矛盾,令局势愈发颓丧。可你要知道,先帝纵不选明王,却留了明王在朝,此乃先帝识得明王之用,借明王来震慑朝纲内外。你口口声声提及先帝,如今却要违背先帝意志,除掉明王,坏我国朝根基……”德王怒声反驳。 “王爷错了,非我要除明王,而是明王要谋逆。王爷也说了,先帝也认为明王不能做主朝纲,然而如今明王却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明王成事,以明王之手段,国朝与旗蛮,与军阀,与朝臣百官的矛盾都将不断激化,只恐如今不除明王,方是毁国朝之根基。”墨北川摇头。 “明王若当真野蛮行事,本王与胡庆言、张邦立又如何能坐视?你既然懂得诸般道理,便该明白,当今国朝,陛下与明王缺一不可。我等之所以选择站在明王这边,是因明王可容陛下,而陛下容不得明王。我在此苦劝你,所为的也只是让他们二人能够继续共存,而你所欲行之事,却是要让他们必舍一人。”德王道。 “事已至此,共存已无可能,二者只能留一,王爷,北川不愿与您背道而驰,也诚心相劝,此役,陛下一有大势在身,二有兵马在手,纵明王有三头六臂,也再难有转机,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墨北川眸光希冀的看着德王。 德王嘴唇张合,最终无声,他没什么可以劝了,墨北川已经是铁了心“罢了,该劝的都劝了,我既劝不动你,那随你去吧,只是你若此下去,我只怕,当尘埃落定,我便再是如何,怕也保不住你性命。” 德王声音很落寞,墨北川的心也再度低沉下来“王爷何止于此,为何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让我如何助你?”德王闻言倒是心中生疑。 “只需王爷书信一封,言及我同意归附明王。”墨北川眼神一亮。 德王微顿,随即默然,随之笑了,缓缓道“其实你心底也还是怕的,根本没有那么大把握。” 墨北川眼神又暗了下去,他知道德王拒绝了,最终轻声一叹“那便暂时委屈王叔了,王叔放心,我墨北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论明日结果如何,绝不伤王爷半分。” ……………… …… 德王去了禁卫之后,许久都不曾回来,这让他的心腹手下徐良心中有些不安。 徐良是德王的家臣,家中几代都为王府效力,故此极受德王信重。 德王被陛下托孤之后,也将他带在身边听用。 此刻,他神情凝重的坐在自己的小隔间中,盯着手中的信。 这封信是德王走之前就给了他的,交代过,如果收班之前,他还未回来,就将此信送到张邦立手上,让张邦立转交明王。 徐良隐隐感觉到,德王和墨北川之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许多连德王世子都不见得知道的事,徐良却是知情,比如墨北川与王爷之间有旧的事。 而之前替德王去打探禁卫那边情况的,也是徐良。 若只是为了去交涉放掉上午被抓的那些人,应该并不麻烦,根本无需耽搁如此之久。 徐良心中开始紧张起来,将信收好,站起身来,按照王爷的吩咐,将信送去给张邦立。 却就在他出门不久,一队禁卫正好迎面走来。 徐良也未在意,陛下要登基了,宫里可谓是处处皆兵,今日众官员闹过一场之后,禁军的巡查力度就更严了。 这一路来,从他身边走过的禁卫已经过去了三批。 果然,这一队禁军只是扫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腰牌,便从他身边走过。 徐良继续往前走去,却是忽然,只觉脖颈处一痛,随即眼前一黑。 却不待他倒地,他身后便有禁军将他扶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入一个阴影处。 ……………… …… “他身上可有信件?”墨北川问道。 “没有,只有一份关于明日登基大典流程公文的批示,阁老和德王这边都已批阅,徐良应该是将其送往张总长处批阅。”兵将答道。 墨北川闻言,稍默然后,问道“此等公文自有工部和礼部派官员往来,为何由徐良亲自去送?” 必将答道“此事已查了,礼部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在今早被禁卫抓起来了,徐良出门时,曾抱怨过礼部耽误事。” 墨北川这才点头,却还是道“还是要注意,凡是从王爷那边出来的人,都盯紧了。” “将军,若是搜查一番,尚还有理由,可若是每个都控制住,怕是不好办。”那兵将犹豫道。 墨北川闻言眉头一竖,但紧随着,却又放松下来,这的确是个问题。 你总不能把德王那边的官员全部控制起来吧,这么多人统一始终,那是要出大事的。 墨北川沉吟片刻,最后只能道“那便细细搜查吧。” 在他想来,德王总不至于将投靠明王这等密事,搞的人尽皆知,就算留了后手要通知明王,也只可能是如徐良这般绝对信任的亲信。 “消息放出去了吗?” “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宫里应该都知道,王爷因求陛下放人的事,惹怒了陛下,被陛下斥责。” 望着兵将离去背影,墨北川长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来到窗口,望向明王府方向,心中并不平静。 他只期盼明王会认为,德王是在御书房,被陛下耽搁了。 御书房周围,他早已布置重兵,绝不让里面的情况飞出宫外。 其实墨北川明白,就算做的再多,恐怕最多也就是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没有德王的回信,明王府终究会有动作的。 他并没有猜错,当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 明王府终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一下午都不曾露面的德王身上。 。 第674章 察觉 傍晚,墨白与林素音一起用了晚餐。 是林素音主动来找的墨白,她自然不是特意来陪墨白用餐的,主要还是来问林定宇那边的情况。 从昨夜她去给楚若才施压之后,就一直等着楚若才那边能救出林定宇。 她身在明王府里,没有外面的消息渠道,只能照墨白问林定宇那边有无动静。 这一日间,她已经来了数次了。 再一次从墨白口中听到“暂无动静”,林素音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黯淡了。 不过,她终究是没有再开口去求墨白营救林定宇,只拜托墨白如果有动静了,能第一时间告诉她,便起身离去了。 看她背影离开,墨白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来到前厅,陆寻义已经在等着了。 见他身影,行礼道:“六爷!” 墨白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问了一句:“宫里如何了?” “于正和陆裕同从瞿国公府回宫辟谣后,目前事态已经基本平息了。”陆寻义禀报道。 “老九始终没插手?”墨白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道。 “没有,不论是百官逼宫觐见,还是胡阁老出来辟谣,到最后于正和陆裕同回宫澄清,御书房那边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插手。”陆寻义摇头。 “我原以为他会在谣言四起,百官逼宫的时候,顺水推舟的公布瞿国公的死讯,给我们找麻烦,却没想到他居然沉住了气。”墨白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 陆寻义沉吟道:“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出于对明王府的忌惮,不敢妄动。其二,则是心有所谋,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故意示弱。” “嗯,不管他怎么想,都随他去吧!”墨白喝了口茶,神色平静道。 陆寻义点点头,御书房里那位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明日一定要翻脸,那谁都没办法改变。 到了这一步,再针对老九的想法上下功夫,已经根本没有意义。 明王府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针对一切局面多做防备,以应对明日可能出现的一切局面。 墨白放下杯子,开口问道:“京营有异状没?” “到目前为止,还未见异常调动。”陆寻义沉声应道。 “嗯。”墨白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道:“京营只是在宫外戒严,其中兵将又多乃方帅部下,老九与方帅早已生怨,他必不敢擅调京营对付我,他最终要倚仗的还是禁军。” “墨北川……”墨白念叨着这个名字,看向陆寻义:“德王那边究竟什么情况,为何还没消息?” “只知道德王是因给那些逼宫之臣说情,触怒了陛下,如今仍然还在御书房里苦劝陛下放人。”陆寻义禀报道。 墨白闻言皱眉:“那些被拿下的人大都是瞿系官员,胡庆言他们没有借机打击异己,主动提出放人,老九怎会在这事上作梗?” 陆寻义道:“消息传出来后,胡阁老也很诧异,亲自跑了一趟御书房,想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结果陛下直接拒见。后来张邦立又去找了墨北川,从墨北川那里确认了,德王的确是因求陛下放人一事,触怒了陛下。至于为何如此,墨北川没有明说,只隐晦表示,陛下如今对于敢行逼宫之举的人,皆恨之入骨。” 墨白闻言神情一顿,这不就是在说,老九对自己恨之入骨,只是奈何不了自己,所以迁怒到同样敢对他行逼宫之举的官员身上。 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白却还是道:“这些人毕竟是他自己的人,老九若想翻身,最终还是要用他们的。即便他心中有气,也不应该现在发作才对,这不是在自毁根基吗?老九还不至于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陆寻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就如上午他没公布瞿国公死讯一样,都是为了在我们面前示弱,想让我们相信他已经真的心灰意冷。” “有这个必要吗,他应该很清楚,就算他现在将瞿系官员全部诛杀殆尽,我也不可能就信了他。我们能否相安无事,最终还是得看明天他是否会和我翻脸。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的。”墨白摇头道。 陆寻义道:“正所谓做贼心虚,陛下未必不会担心,我们因为害怕他明日翻脸,最终改变主意,在登基之前就对他下手。所以他觉得要在这时候做些事,让我们对他戒心稍减,也是有可能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墨白颔首,沉思片刻,忽又看向陆寻义,问道:“你刚才说,德王还在御书房苦劝陛下放人?” “是,这次被拿下的瞿系官员,其中不少在礼部和工部当值,正是筹备登基大典的主要负责人。这些人不放出来,对明日大典举行影响颇大。所以即便是胡庆言也主张放人,没有借机对付瞿系异己。”陆寻义点头道。 墨白听完,略默,随后又问:“德王去御书房之前,可曾单独去找过墨北川?” “德王去见陛下之前,就是先去找的墨北川。”陆寻义答道。 墨白闻言,神情微凝,接着问道:“他与墨北川一起待了多久?” 陆寻义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闻言微愣后,便道:“这个还不清楚,德王在去找墨北川之后,就再未露面,一直到传出他在御书房被叱责的风声为止,这其间大概一共一个多时辰。” 说到这里,陆寻义也总算反应了过来,殿下方才问话,似乎另有所指。 稍微琢磨后,抬眼看着墨白越发凝重的脸色,不禁心头一跳,小心问道:“殿下难道是在怀疑德王去找墨北川的时候,就已经与墨北川密谈过了?” 墨白与他对视一眼,沉声道:“你觉得德王是不知轻重的人吗?他会不知道咱们还正在等着他的消息?筹备大典的确重要,但与我交代的涉及墨北川一事相比,孰轻孰重?可现在德王居然还在御书房里,忙活着所谓的放人一事,你觉得这正常吗?” 陆寻义闻声,面色渐变。 墨白继续道:“再有,德王为了避嫌,在先帝时候就始终避免与墨北川接触。这放人一事,要与墨北川有所纠葛,若依德王一向避嫌的心思,恐怕是不会接手的。今日既然答应了,还主动去找墨北川,很大可能是因为我昨日对他的交代,他是借着这个放人的由头,去找墨北川密谈。” “可如此关乎身家性命之大事,德王应该不敢如此大意,就直接跑去禁卫营找墨北川谈,不管怎么说,墨北川都是直接向天子负责的禁卫将军,就算德王于他有恩推之情,那也不代表德王能跑到他面前去让他背叛陛下。德王就这般跑去,若与墨北川谈不妥,那他还能走出禁卫军吗……” 陆寻义先前显然没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他知道明王让德王去收服墨北川,可在他想来德王肯定是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人耳目,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去见墨北川。 怎么也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就跑去找墨北川谈如此机要密事。 也正因为此,他对今日德王去找墨北川的事,并未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此刻话说到一半,他却是浑身一惊,德王不正是去见过墨北川之后,就再没走出来吗? 虽是仍然不确定明王的猜测对不对,但陆寻义还是面露惭愧:“此事是我疏忽,险些误了大事。” 墨白脸色也冷了下来,没追究这个。 事实上,若非是老九那边因为放人的事而发火,让墨白总觉得不对劲,他也不会联想到这些。 正如陆寻义所说,这是涉及身家性命之大事,直接跑去找墨北川,若墨北川不肯叛,那德王就是自投罗网。 墨白沉声道:“德王与墨北川的关系,或许比我们所认为的还要亲近,亲近到他有把握就算向墨北川透露已经背叛了陛下,投靠到我们明王府的事,墨北川也不会动他的程度。只不过,这次他这次怕是过于自信了,如果不出意外,德王应该是出事了。” 说罢,墨白直接起身:“我进宫一趟。” “不可!”陆寻义闻言,当即阻拦:“殿下,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目前重点是先确定德王的情况,若当真如我们所料,再做打算不迟。” “我不进宫就确定不了情况,胡庆言和张邦立不可能强闯御书房,他们既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现在除了我亲自进宫,是没法确定情况的。”墨白道。 “可以传讯太……”陆寻义急切之下,险些就说出让太后去御书房打探。 不过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没真的说出来。 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搞不清楚,如果德王真的已经出事了,那太后御书房去捅穿这件事,岂非是将太后送入险境? 只得改口道:“殿下,如今情况不明,若是陛下当真破釜沉抽,又有墨北川相助,殿下如此贸然进宫,实在太过危险……” 墨白眼中思绪闪过,摇头道:“危险是有,但没那么大,现在最关键的是,我必须要马上找到德王,必须确认老九那边从德王那里知道了多少东西,只要德王没有吐露那份密约的事,问题就不大。就算老九知道德王已经投靠了我们,他又敢奈我何?贸然动手,就不怕当初宫变再次重演?” “可若是德王已经透露了呢?”陆寻义心中不安道。 “那今晚我和老九就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见到明天的太阳。”墨白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第675章 本王小看了你 来到宫门前,就已经是夜幕时分了。 往日这般时候,朝臣都已下职,宫门也已落闸,今日不同,宫门依然还大敞大开,仍有官员在进进出出。 墨白到的时候,正好见一位身穿官服的朝臣,打算出宫,却不知为何与驻守宫门的兵士发生了争执。 墨白离宫门口尚还有段距离,不过他的耳力非凡,隐约间听到了一两句。 那朝臣似乎是在指责兵士无礼,欺辱了他。 而那些兵士则是在警告他不要闹事。 几人争执的挺凶,墨白远远看着,没有立刻靠近,就隐在暗中观察。 虽然按道理,墨白自己也知道,观察城门口的禁军兵士,应该没什么用。 老九和墨北川就算有对他下手的打算,也不可能蠢到把消息下放到城门口的兵士这里来。 若是如此,岂不是明目张胆的通知明王府,他们要对明王下手了。 不过小心无大错,谨慎一点,多观察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 宫门口,那朝臣与兵士吵起来之后,后方很快就走出来一名兵将。 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将,这小将上前来与那朝臣交流了几句,距离有点远,墨白还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就见那朝臣又激动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冲着那小将怒喝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那小将似乎见与他说不通,见他又要大闹,便警告了一句。 见无用后,立刻一挥手,顿时几名兵士就围了上来,直接腰刀出鞘。 那朝臣见状,吓的连退数步,最终没敢再闹,怒气冲冲的转头出了宫,朝着墨白这边走来。 墨白目光在四周一扫,见不远处的道边停了数辆马车。 墨白知道这些马车都是来接自家大人下职的,墨白目光在马车中间打量一眼。 发现其中一辆马车旁,有一车夫已经准备好了,正眺眼张望着那位朝臣。 墨白微微沉吟,便抬起脚,朝着那位朝臣走了过去。 ……………… …… 不一会,这朝臣就与墨白接近,墨白已经站定了脚步,等着那朝臣发现自己。 却不想,这朝臣却是忽然停下脚步,又转身望向了宫墙那边,怒不可遏的开口咒骂起来。 “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夫堂堂三品重臣,尔等区区几个莽汉,竟敢羞辱老夫,猖狂至此,当真是无法无天。” “待明日老夫定要亲自去找那墨北川问一问,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老夫无礼。” “哼,就且容尔等猖狂一晚,老夫明日定要扒了你们身上这身皮……” 或许当真是太过于愤怒了,这人竟丝毫未曾察觉到,身后有一人正在看着他。 这朝臣也似乎真是气急了,站在那一连骂了好一会,竟都仍自意犹未尽。 墨白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听着这位堂堂三品大员,打算如何去报复几名禁军兵士。 而且说实话,这朝臣此刻表露出的对兵士那股藐视的态度,也令墨白不甚顺耳。 “不知那几名兵士是如何得罪大人了,竟让大人如此震怒?”墨白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咒骂。 “谁?”墨白不咸不淡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位朝臣顿时一惊,连忙回头看去,见竟是明王,顿时吓的了一跳,慌忙躬身行礼:“老臣见过明王殿下?” 也就是这时,墨白才看清这人,不由很是意外:“怎么是蔡大人?” 蔡元德显然没想到会在碰见明王,而且还刚好是自己正在大放厥词,扬言要对几个禁军兵士报复的时候。 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战战兢兢道:“正是下官,下官不知殿下当面,冒犯了殿下,还请明王恕罪!” “恕罪?”墨白看着他微微皱眉,这蔡元德他是调查过的。 之前这蔡元德一家子,因为对明王府太过恐惧,导致忧惧成疾,墨白获悉此事后,查了这蔡元德,见其为官不算清正,却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便命阿九开了个方子给隔壁递了过去,方子未必有多么出奇,不过蔡元德乃是心病,察觉到明王府对他并无恶意之后,再有方药安神,这病自然也就无碍了。 果然,之后这蔡元德也没再急着卖宅子。 他对这蔡元德一直以来印象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坏,两人虽是比邻,却也并未打过交道。 但根据方才的表现来看,这蔡元德也有着瞧不起武人的毛病,便淡淡道:“本王不过一闲散皇族,哪里敢论大人这堂堂三品要员的罪,大人若是一个不高兴,本王这身皮怕也保不住。” “祸事了!” 蔡元德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当即双膝一软,直接跪地叩首请罪:“殿下恕罪,还请殿下明鉴,老臣今日只是因受辱太甚,一时激愤不平,故才逞了口舌之快,绝没有以权谋私去找那几名兵将麻烦的意思。”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与兵士在宫门口吵闹?”墨白没让他站起身。 “殿下明鉴,老臣绝没有与兵士为难……”这朝臣满脸委屈,深怕墨白误会,立刻道出因果:“今日朝中多事,一批官员被禁军拿了,导致大典筹备的事有所耽搁,各部都只好加班加点,摊派人物,去补那些人的缺……” “说重点!”墨白看见宫城那边已经有人朝着这边望了过来,应该是驻守在宫门前的内卫,察觉了异常。 不过在发现是明王后,没敢过来,就在宫城那边远远望着这边。 蔡元德立刻简而言之,原来,蔡元德在礼部有一好友,名叫谢东明,作为此次登基大典的承办单位,这次礼部不少人被禁军拿了之后,当即就乱了,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 谢东明实在忙不过来,就请蔡元德去给他帮手。 这谢东明在书法一道上是极有造诣的,事了后,蔡元德便沉寂找谢东明求了一副墨宝。 “老夫下职前就听说了,今日进出宫禁,搜查的比之前要严,所以未免麻烦,老臣出宫时除了这副墨宝,什么也没带。却没想到,就是一副来历清白的墨宝,这些兵士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之扣下,老臣实在气不过,方才与兵士争论。” “今日搜查的比前几日要严?”墨白眼眸微闪,沉声问道。 “是要严一些。”蔡元德点头。 “既然如此,那禁军查扣你墨宝,应该不是针对你一人,你何必闹事?”墨白道。 蔡元德却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真若只是一副墨宝,扣了也就扣了。他们分明就是在刻意针对老臣。在老臣前面,那位刑部的张大人接受检查时,我亲眼见禁卫,只是翻了翻他的箱子,也只是例行问了两句,便放行了。结果到我这儿就变了,不但扣下了墨宝,他们还一再盘问不休,当众拿老臣当贼子对待。当时许多人看老臣的眼神都变了,这事要是不说清楚,老臣只恐名声被污。” “你与禁军有怨?” “老臣一向与人为善,莫说与禁军本就不搭边,便是与周边同僚亦是向来和睦,绝无结怨一事。” “那你为何要说他们针对你。” “老臣也不知。” 其实问到这里,墨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蔡元德之所以会被针对,怕是遭了无妄之灾,因为是明王府的邻居,所以才被牵连了。 这想法,墨白当然不可能直说出来。 与这蔡元德一番问答,倒是意外收获。 墨白想知道的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便沉声道:“蔡大人,你若觉得禁卫针对了你,不满墨宝被扣,你可以去找禁卫上官反应,也可以禀报内阁,甚至上告御前。却唯独不能倚仗三品重臣的身份,就在宫门口大闹一通,是不是觉得对方不过几名兵将,可随手欺压?” “下臣知罪!”蔡元德不敢反驳,当场认错。 “如今战乱四起,正是这些执刀兵士,在流血牺牲,沙场征战,守护大夏。你身为国之重臣,当对兵将有所敬意。”墨白点点头,最后道:“起来吧,不要再有下一次!” “臣谨记殿下教诲!”蔡元德终于心中一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缓缓爬起来。 ………… …… 如果说先前还有,不确定德王是不是真的出事了,那么见过蔡元德之后,墨白便算是彻底没了侥幸。 德王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一定是栽在了墨北川手上。 之前,他心里就有个疑虑,德王就算再信任墨北川,也不可能如此莽撞,去见墨北川之前,他总得对身边心腹有些交代。 这样如果出了万一,也能通知明王府及时救他。 可到现在为止,明王府没有收到德王任何消息。 此刻,通过方才那一幕,通过蔡元德,墨白却是明白了。 他能想到这点,墨北川肯定也会想到。 无需说,禁卫的加强搜查,并非是因为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而是针对的德王可能留下的后手。 确定了这些,墨白却并未惶恐,反而比先前更平静了。 他没有退缩,直接朝着宫门走去,守门的兵士连忙上前行礼。 墨白自怀中掏出了太后赐的可出入宫禁的牌子。 禁卫查验后,放他入了宫。 墨白没有犹豫,直奔御书房内而去。 御书房门口,兵士众多。 墨白没强闯,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有人出来了。 竟不是内侍,而是墨北川。 “殿下!”墨北川上前来躬身行礼道。 墨白面色平静,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墨北川和他对视了一眼,又低垂视线,然后道:“殿下请!” 墨白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随即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墨北川,本王可能小看了你。” 墨北川眼神缩了一下,随之平复:“殿下说笑了!” “德王可还活着?”墨白又问。 墨北川面色一怔,满是诧异道:“殿下何出此言?” 墨白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再管他,抬脚进了御书房。 墨北川却没跟进去,他似乎并不打算跟进去。 然而墨白走到门口时,却又忽然回头朝他招了招手:“你也进来。” 第676章 对峙 刚才墨白当着他的面点破了“德王”一事,墨北川想也未想,就拒绝道:“卑下尚有皇命在身,拖延不得,殿下见谅。” “本王有要事找你,先同本王一起去见陛下。”墨白望着墨北川的眼神微凝,沉声道。 墨北川与明王对视一眼,心头立刻一沉。 明王眼里,那不容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若是再推拒,搞不好明王会当场翻脸。 可墨北川明知道明王恐怕对自己早已杀机深沉,此时顾忌四周环绕的禁军兵士,才没动手。 一旦答应明王,和明王一起去御书房,主动走出了军阵,那明王杀机一动,他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墨北川沉默了,面色很是难看。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怕明王,在扣下德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步走出,就很难再回头。 既然他最终还是走出了这一步,那就是已经做好了,要和明王交锋的准备。 正如他对德王所说的那般,就算瞒不住明王,就算明王知道,是他墨北川在与明王府为敌,又能如何? 墨北川执掌禁军多年,只要身在宫城,在禁军掌控的地盘,明王能奈他何? 墨北川不是说大话,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就算是现在,此时此刻,面对杀机森然的明王,他也并没有恐惧。 扣下德王之后,墨北川就知道,尽管自己想尽办法隐瞒,但最终恐怕最多也就是拖延一些时间,想要彻底瞒过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早在明王入宫之前,他就去找老九建议,如果明王今晚入宫,就提前动手。 只是老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直到墨白入宫的消息真的传来了,墨北川再次建议,与其等到明日夜长梦多,不如今晚就动手,墨北川甚至用人头担保,只要陛下点头,那今晚必让明王伏诛。 可老九终究是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冒险,还是否了他的建议。 并反问了墨北川一句“明王若没有后手,又既敢孤身而来?” 这话墨北川反驳不了,也没法反驳。 最后老九还是决定“与其今日行险,胜算不高,倒不如继续隐忍,待明日百官聚首,群雄汇聚,借着大义在身的优势,一举拿下明王。” 墨北川其实心里很清楚,陛下终究还是对禁军不放心,不敢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禁军身上。 坚持等到登基大典上发作,到时候有大义在身,就算再出意外,至少明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众刺君的。 没有陛下的支持,墨北川就是有千军之力,也根本没法施展。 此刻,在墨白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墨北川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有两条路走。 要么老老实实的低头跟着明王一起去御书房,生死将掌控在明王的一念之间。 要么破釜沉舟,誓死一搏。 这念头一起,墨北川身上的气息就危险了起来。 此时,四周环绕的禁军兵士,显然也察觉到了墨白与墨北川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两人沉默着,僵持间,周围的禁军兵士呼吸也跟着压抑了,手中的兵刃也不由自主的紧握。 更有几名副将,已经走到了墨北川身边,将目光紧张的投向了墨白。 寂静中,一股肃杀之气无形升腾。 墨北川终于抬起了视线,望向了墨白。 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围所有禁军兵士,皆整齐划一将视线定在了墨白身上。 顿时,一股庞大的压力直扑墨白而来,便是以墨白的心性,也不由自主的心中悸动。 原本平静的脸上,双眉微扬,却是一步未退,面上更不见半点惊色,他站在御书房门口,眸光依然静静盯着墨北川,轻声道:“你是要对本王动手?” 然而此时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却是人人可听见。 墨北川深吸口气,如果此刻,他当真自作主张的和明王翻脸,那除非能在瞬息之间就将明王斩杀。 否则,陛下就得出来先镇压他,作为给明王交代了。 可他能瞬间镇压明王吗? 目光落在明王所立之地,那是御书房门口。 一旦动起手来,明王必然会第一时间逃进御书房内。 届时,他难道还能让万箭齐发,将陛下和明王一起射成筛子? 墨北川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抱拳道:“不敢!” 说罢,抬起沉重的步伐,艰难的走向了墨白。 …… 见墨北川终究是没敢翻脸,墨白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中也是重重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先在墨北川面前点破“德王”的事,让墨北川感觉到自己的杀机,紧接着又强邀墨北川走出军阵,其实都是为了试探。 若墨北川明知危险,最终却还是不敢翻脸,那就说明老九并不敢在今晚对他下手。 反之,若墨北川坚持不答应,甚至有翻脸之势,那此趟入宫,搞不好就真的危险了。 只要墨北川有动手之意,那就说明老九已经做好了要和他在今晚翻脸的准备。 老九曾用禁军对他出过一次手,结果很惨,付出的代价很大。 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老九能够下定决心再次对他动手,那最大的可能是,老九已经从德王那里知道了那份密约存在,才会不得不在登基之前就行险一击,提前对他动手。 否则,一旦在登基时,无论老九使出什么手段,罗列什么罪名给墨白,只要墨白抛出这份密约,就能瞬间将老九打入深渊。 一个为了对付自己手足弟兄,而出卖国朝利益,与国朝之叛臣、先帝之最恨,联合起来狼狈为奸的皇帝,必将声名扫地,遭天下共弃之。 历史上帝位征伐,的确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些事可以做,却决不能失密。 一旦失密,那些丑事被搬上了台面,那就注定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墨白在获悉德王出问题之后,立刻就要进宫,其最需要查证的就是那份密约的事,有没有暴露。 他不知道德王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没法直接去问老九是不是已经知情,他能做的就是通过老九的反应来分析。 对墨北川的试探,就是为此,从结果来看,情况应该没有最坏。 ……………… …… 二人进了御书房。 老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目视着墨白进来。 真人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看了墨白一眼,又看向墨北川,最终无声摇了摇头。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却没有插手。 一来是陛下没让他插手,二来是墨北川就算动手,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要想杀明王,就不能让他靠近御书房,不能让他靠近陛下。 当然,真人也知道,墨北川不是不懂,而是他没办法,如果陛下肯表态支持他,那他就不会让明王走到御书房来。 所以真人看着墨北川的眼神,也是很复杂的。 相比真人,老九看着墨北川的心思就更复杂了。 他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目的很简单,墨北川和明王来这一出,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 只是,对于是否放任他们真的动手,老九心里又拿不定主意。 他既期待,又害怕。 之所以期待,如果墨北川真能侥幸将墨白斩杀,那自然是惊天之喜。 可若万一不成,那明王大怒之下,只杀了墨北川给明王做交代,恐怕也平息不了明王的怒火。 就算明王能相信墨北川是自作主张,可若将墨北川杀了,明日自己又还能用谁? 老九看着墨北川神情紧绷,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对墨北川倒是更添了几分信任。 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让他站在一边。 然后就将目光看向负手站在殿中的墨白,问道:“明王此来见朕,不知何事?” 墨白目光在殿中扫视一周,没见德王身影,这才开口问道:“听说德王在这里?” 老九脸色漠然,回了句:“已经走了。” “走了?”墨白皱眉。 一旁墨北川插口说道:“德王是为放人一事而来,陛下应允之后,德王就告退了。” “什么时候走的?”墨白沉吟问道。 “刚走不久。”墨北川回道。 墨白看了老九一眼,又看了看墨北川,这二人应该不至于当面骗他,这没什么意义。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德王根本没出事?真的只是留在御书房,劝老九放人? 墨白心中念头一闪,但立刻就否认了,这不可能,若是如此,墨北川刚才的表现又是为何? 可以确定,德王肯定在他那里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会那么忌惮和自己靠近。 若非怕自己突然下手杀他,他何至于差点没忍住直接翻脸? “德王的确刚走不久。”见明王默不作声,一旁的真人也开口说了句。 墨白看向真人,真人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明王若不信,朕这便将德王召来,明王可以亲自问一问,看看朕有无为难他。”老九见墨白沉默,脸色而依然漠然,语气却还是没忍住带了几分嘲讽,又或者是自嘲道。 墨白察觉到这件事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暂时想不通。 眼里思绪微闪,然后冲着老九点头,先见到德王,一切就明白了。 老九看向墨北川,想让他去传。 “让内侍去吧!”墨白当即阻止,他不可能放墨北川走。 老九默了默,还是没反对,召来内侍,命他宣德王。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老九视线微垂,盯着面前的桌案,再不言语。 墨北川则是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 墨白则是走到窗子边,看向外面,背对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中再无人说话,唯有真人眼神在老九和墨白身上转了转,嘴唇轻启,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677章 好一个墨北川 时间不长,就有脚步声传来。 墨白转身,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刚刚去宣人的内侍,另外一人正是德王。 人已带到,内侍躬身而退,德王先扫视了殿内几人,目光在墨白身上略停留后,躬身向老九行礼。 老九嘴角微动,似乎想冷哼,又或许是冷笑,但动作只做到一半,便又恢复了漠然面色:“明王特地为你做主来了,你便告诉明王,朕有无将你如何?” 这话很不中听。 老九既然不要体面,那墨白也懒得给他留面子,索性也不否认,目光落在德王身上,直接问道:“王爷可有事?” 德王面现尴尬色,却也只好答道:“劳明王过问,本王只是为那些犯官求情,言语不当,蒙陛下宽宏,未曾重责,本王甚是惭愧!” 听德王说辞,竟与老九和墨北川一样,墨白面色不显,心底却满是疑惑。 目光深望了德王一眼,德王只轻轻点头,没有多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墨白也不好多问,既然见到了德王,他也安然无恙,那究竟怎么回事,待会一问便知。 只是来此一趟,就这样走? 墨白目光忽然看向墨北川,墨北川亦是心中有感,当即抬头,正好见得墨白眸中冰冷杀机闪烁。 他顿时心底大惊,脊背发寒。 他没有大声呼救,他很清楚,在十步之内,明王要取他性命,他连半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不但保不住命,反而会让他死的更快。 现如今唯一能保他一命的只有真人,只是真人会救他吗? 会的! 真人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就挡在了墨北川身前。 墨白杀机一动,真人就有所觉,不过真人却犹豫了一下,才挡在墨北川身前。 之所以犹豫,是如果将注意力放在墨北川身上,就难免会对陛下这边有所顾之不及。 可不管怎么样,真人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明王在御书房里杀了墨北川。 老九与德王本来并未察觉到墨白的杀机,直到见真人忽然异动,挡在了墨北川身前后,两人才后知后觉,同时色变。 老九脸上那漠然之色瞬间消失,化为了一片铁青。 而德王也是面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却又张不开口。 墨白与真人对视一眼,略默,随后看向老九:“墨北川身为禁军统领,本该感念皇恩浩荡,职守宫禁太平,然而其却挟军威以自重,以下犯上,欲谋害本王性命,陛下以为,此该当何罪?” 老九心底愤怒至极,却在墨白冰冷注视下,发作不得。 这一刻,他恨明王嚣张之余,又怨墨北川不听劝告,眼看大事在即,却非要擅做主张,去招惹明王。 不过经过墨北川与明王此次冲突,倒是越发证明了墨北川对他的忠心。 在如今情况下,能有一个如此忠于他,可以放心托付大事的人,老九是不甘心放弃的。 哪怕冒着风险,无论如何,也还是要保一保的。 老九深吸口气,目光一转,问道:“墨北川,明王参你挟军自重,以下犯上,你可认罪?” 墨北川当即跪倒:“陛下明鉴,臣绝无挟兵自重之事,更不敢有以下犯上之念,明王所言之罪,臣……绝不敢认!” 老九闻言点头,然后看向墨白道:“明王,墨北川不仅深得先帝信重,更曾多次护朕安危,宫中若无他在,朕只怕寝食难安。朕以为墨北川冲撞于你,只是无心之失,明王以为如何?” 墨白当然听的懂老九的意思,如果自己坚持要对付墨北川,那就是不给他老九留活路。 如果今日不是墨北川,而是其他人,墨白或许为了不把老九逼急,可能就此放手了。 但是墨北川不行,此人已是决心与明王府为敌。 此时若出于忌惮,姑息一时,搞不好明日还真会因为这墨北川出大问题。 当日宫变之时,他因一时顾忌,出于不将老九逼急的目的,没杀瞿国昌,若非杜鹃上门给他敲了警钟,险些就因此酿成大祸。 一个大夫,在初学医时,也会有断诊不明,方药不准之事。 可错过一次后,就绝不容再错了,因为出师之后,不会有人再来帮你纠正错误。 再错,那就真的会死人。 墨白是一个能吃教训的人,犯过的错,他能终身铭记,并绝不再犯。 只听他道:“宫禁防卫,事关陛下安危,绝不容不严之事。就算墨北川今日只是无心冲撞,也难逃失职之罪,依本王看,为陛下安危计,禁卫大将军一职,不宜再由墨北川出任了。” 老九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他岂能听不出墨白的威胁之意。 放在御桌下的手,早已死死握成拳。 此刻,他是真想翻脸。 然而,在德王、墨北川,甚至真人的紧张关注下,老九垂下了眸子:“依你!” ……………… …… “当时眼见墨北川留其心腹密谈甚久,我便预感情况不妙,故不得不再次上门……结果不但未曾劝服墨北川,反而被他给扣下了。” 出了御书房,墨白与德王一道回到其公房。 德王想明王说起了下午的事,他没再隐瞒与墨北川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我被墨北川扣下之后,他并未为难我。只让我去御书房,什么也别说,只求陛下放人一事。我去了御书房之后,就求陛下放人,结果陛下大怒,然后命我在御书房反省。我一直被关在御书房,直到天黑之后,陛下才答应了放人,并把我放了。” 墨白听完,怎么感觉就像儿戏一样,沉声问道:“也就是说,你没劝动墨北川,反而被墨北川给扣下了。然后墨北川也未为难你,只是把你关在御书房,不让你联系明王府,然后见本王找上门来,就又把你给放了?” 德王苦笑道:“别说你,我自己都很意外,原本见墨北川要将我交给陛下,我也以为这次怕是完了,谁曾想,到了御书房之后,陛下就只揪住那放人的事,莫名其妙的将我关在御书房,就不管我了,从头到尾都没审问过我一句,也没提过我背叛他的事。” 这次,墨白倒是听出了点东西,微眯眼道:“王叔是想说,是墨北川在中间做了手脚,他并没有向陛下告发你。” “只有这个解释。”德王微默,随后面色也浮现些许复杂,点头道:“他的确说过不会为难我,让我去了御书房,只求让陛下放人便可。” 若德王没有撒谎,那这墨北川倒是让墨白看不懂了,他一边决定要跟着老九对付明王府,一边又在这么大的事上欺瞒老九? 这完全不合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说不通,只听墨白道:“如果墨北川并未向老九告发你,他又是怎么让老九配合他将你关起来的?” “不知!”德王很干脆。 “还有,既然他将你关起来,是防着你通知明王府,他要帮着陛下对付我们的事,那为何本王找来之后,又直接将你放了?与其如此,那当初扣下你,岂不是在做无用功?”墨白再问。 原以为德王还是不知,却不想,德王竟是面带思索道:“当时墨北川要扣下我,我告诉他,扣下我也没用,明王府不见我回信,迟早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墨白闻言,眼神一紧:“他怎么说?” “他说……”德王说着忽然顿了顿,然后目光落在明王脸上,缓缓道:“他说,明王府所谓的控制宫禁,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的地步,不过是靠着恐吓、震慑住了陛下。他执掌禁军多年,对于禁军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有绝对的自信,禁军依然在他掌控之中。” 墨白神色平静,对这番话没有半点反应,只道了句:“嗯,继续说。” 德王见他丝毫无异样,这才继续道:“所以,就算明王府知道他墨北川要与明王府为敌,即便你亲自找上门来,先不说你敢不敢和他在宫廷之中动手,就算你敢,他也无惧。” 听完这番话,墨白忽然笑了:“懂了,也就是说他关着你,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能瞒的住就瞒,瞒不住他也不怕。”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德王点头道。 “若这么说的话,那一切倒是合理了。”墨白点点头,沉声道:“难怪之前在御书房门口,他竟敢对我起杀机,看来我说小看了他,还真没说错。” “什么意思?”德王没听明白。 “墨北川将你关在御书房,又放出消息说你是在御书房里因放人一事,触怒了陛下,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能借此瞒过我们明王府,那就罢了。瞒不过,他则是准备干脆动手将我拿下。”墨白道。 墨白此刻虽说的平静,但心底其实也动容了。 这一趟还真险,他不知道墨北川为何最终没有动手,在他向来,很大可能问题应该是出在了老九身上。 经过上次宫变,老九已是惊弓之鸟,虽有除他之心,但却无动手之胆,而且老九已经在禁军身上吃过一次亏,他岂敢在轻易将自己性命交到禁军手上? 尤其是在老九自己认为,明日登基大典上借着大义对付明王,胜算更高的情况下,老九怕是不敢轻易赌命的。 墨北川很大可能是没能说服老九,没能取得老九的支持。 没有老九支持,墨北川成功的希望就极其渺茫,只要没能瞬间将自己除掉,老九害怕被墨白迁怒,肯定会立刻跳出来叫停,然后将墨北川交给自己做交代。 有些事,一旦露了蛛丝马迹,再去推断就容易了很多。 德王将墨北川对于明王府的态度一说出来,那墨北川的一些行为,就有了解释。 甚至连墨北川为何铁了心要跟着老九,墨白心里基本上也有数了。 追根究底,原因还是在墨北川看穿了明王府的虚实。 不管现在明王府看起来有多强势,却只要老九手中兵权不失,那要翻盘,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墨北川其实没算计错,他认定了禁军没出大问题,那只要老九能够下定决心,那要除明王并不难。 不管是今天晚上,还是明日登基大典上,只要禁军不出问题,明王就是收服的人再多,准备的后手再多。 他只一力降十会,明王又岂有不败之理? 这道理真的很简单,此刻,就是墨白心中也很是感慨。 好一个墨北川,可惜是未遇明主,否则还真会给他制造大麻烦。 第678章 最后准备 自从宫变一事后,禁卫就成了众矢之的。 一遍遍的清查自证,搞得禁卫内部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也亏得是墨北川执掌禁卫多年,积威深重,方才勉强镇住了局面,没出大乱。 可如今墨北川被解职的消息忽然传来,禁卫众将当即哗然。 一众将领,无不惊慌失措,担忧靠山倒了,自己也会结局凄惨。 惊惧之下纷纷互联,打探消息,商议对策。 有人不忿,为墨北川鸣不平,提议一起前往御书房面圣,为墨北川求情。 此议一出,原属墨北川提拔的心腹之辈,顿时立刻响应。 而原本不受墨北川看重的非嫡系将领,则是毫不犹豫的反对,称此举形同逼宫,乃取死之道。 很快,赞同的和反对的就吵成一团,你骂我居心不良,我骂你蠢不可及。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又想两边都不得罪,就在中间和稀泥,结果反而两面不讨好,被骂成首鼠两端。 又有人,始终闷不吭声,冷眼瞧着禁卫诸将大乱,心中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将为兵之胆,诸将领慌了,手下兵士也就跟着惶恐,诸将领互相攻歼,手下兵士也跟着助威。 原本就只是被墨北川勉强镇压的火药桶,因墨北川骤然倒台而彻底爆开了。 …… 而此时的墨北川已经脱下了将服,一身便装坐在了公房。 在他身前,柳公群和徐世贸两位心腹大将,满脸悲戚,面若死灰。 墨北川本人却是并无多少颓丧,一脸平静对二人道:“无需如此,只是解职回家,又未曾问罪,已经很是不错了。” 二人一听心中更是愤概,徐世贸当即便狠狠一跺脚,悲愤交加道:“将军执掌禁卫多年,只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下了将军的职,这何其不公,陛下就半点旧情都不念么?” “休要胡言乱语!”墨北川闻言,顿时喝道。 边上柳公群也是连忙拉住徐世贸:“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将军被解了职,咱们俩也迟早滚蛋,都到这地步了,还怕什么?”徐世贸梗着脖子道。 这话一出,柳公群神色也是愈加黯淡,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剩苦笑。 墨北川见二人神情,心中还是欣慰的。 这两人知道自己倒台了,并未离心,倒是不枉他一番栽培。 微微沉吟,墨北川才开口道:“我虽然被解职了,却非是陛下不念旧情,其中具体,非一两句能说清楚。总之你们记住一点,陛下并未负我,不得不对陛下不敬。” 两人闻言微愣,将军这话明显有深意啊。 两人原本已心灰意冷的眼神,此时又有了光芒,柳公群试探问道:“将军……” 墨北川直接抬手打断:“别问!” 二人心底虽好奇,也不敢再说,齐齐拱手道:“末将遵命!” 墨北川点点头,这才道:“有件事与你们说一下,禁卫大将军的位置,一向由宗室皇亲出任,我去职突然,新任大将军还未定,暂时会在诸部将中选一人暂代,陛下问了我的意见……” 二人才刚从悲愤中平复过来,又陡然听闻这话,顿时皆是心中直跳。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又连忙移开,皆垂首不语。 墨北川见状,不由好笑。 他自知这二人心思,虽然不过是暂代大将军位而已,但这个机会吗,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 一军之中,副将众多,而大将军却只一人。 若能代领大将军一段时间,将来调出禁军,便有资历去直接竞争一军主将位。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又如何能够不心动。 “可惜啊!”墨北川心头微微叹息,缓缓说道:“我推荐了张武!” 徐世贸和柳公群一听,霍然抬头,均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皆色变,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柳公群没吭声,徐世贸则是没忍住,直接开口:“将军,卑职是个粗人,自不敢奢望这暂代大将军位的资格。可若说那张武便有资格,卑职实难心服。不论人品武功,其都不过尔尔。武功且不提,单论人品,今日将军解职,此人若是忠义,就该立刻来请见将军……” “这你便错怪他了,是我不让他来。”墨北川摆手,为张武澄清一句。 “就算如此,卑职也还是不服。”徐世贸依然心中难平。 “你呢?”墨北川笑了笑,没理他,转而看向柳公群。 柳公群不似徐世贸性子急,闻言,默了默,道:“将军既如此定夺,想必自有深意,卑职自是听命。” “合着坏人都是我老徐当,就你老柳会做好人是不?”徐世贸一听就怒了。 柳公群脸色一红,尴尬苦笑,心道:“将军都已经定下了,你也已经表达不满了,老子还继续抱怨又有何用?” “莫要胡说。”墨北川不满的看了一眼徐世贸,他算是看出来了。 徐世贸虽然略冲动,但平日也不至于此,此时却这般失态,可见这暂代大将军的诱惑力,真的太大。 墨北川面色一肃,沉声道:“禁军之中,你二人与我情同手足,若当真有好机会,我岂会不最先考虑你们?” 二人一听,心里好受了些,当即齐齐抱拳:“谢将军信重!” 墨北川抬手示意免礼,再道:“没选你们,而选张武,我是思之再三才做的决定,其一这再进一步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其中并非就没有风险,这位置坐上去容易,可能不能坐好、坐稳,那恐怕还得两说。” 二人闻言,皆面色一凝,若有所思。 墨北川继续道:“自宫变事后,除了外部压力,我们禁军内部亦是暗流涌动,便是我,也不过是在勉力镇压。如今我骤然倒台,诸部将或失主心骨,惊慌失措。或心生异念,搞风搞雨。更会有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跳出来煽风点火,妄图浑水摸鱼。” “如今我突然去职,禁军内部一场大乱已是在所难免,不论是谁暂领这大将军位,首要之急都是平息局面,我且问你们,若让你们上,你们可能镇压诸将,平息乱局?上位的机会固然难得,若能收拾乱局,自是大功一件。可若收拾不了……” “是卑职权势迷眼,请将军恕罪!”徐世贸和柳公群对视一眼,当即躬身请罪。 不用墨北川说下去,二人已是汗湿后背,心中默道:“收拾不了,那就成了背黑锅的。” 墨北川见他们已不再有怨,抬手让他们起身,又道:“好了,这便是我没举荐你二人的原因之一,你二人能明白其中凶险就好。” “可是张武……”徐世贸看了一眼墨北川,先前对张武不满的他,此刻心底又有了几分犹疑,还是道:“将军,既此事是祸非福,那何不另选一人上,张武此人虽没什么本事,但毕竟也在将军帐下效命多年。” 柳公群闻言,顿时暗骂徐世贸多事,这话问出来不是让大家尴尬吗? 虽然同在将军手下做事,但总是亲疏有别,将军不把这烂摊子交给张武,也总得交给他们之中另外一人。 墨北川倒是坦然,只沉声道:“张武也在禁军为将多年,我自不会害他。还是那句话,此事是有风险,但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张武比你二人年长,他再进一步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这次机会终究是难得的,当然,若他不愿暂领此职,那陛下和我也不会强行让他上。” “将军所言甚是。”柳公群道。 徐世贸闻言也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道,张武恐怕就算明知困难,也不会拒绝的。 毕竟这一步要是走好了,可谓一步登天。 “不让你们上位,除了这位置并不好坐之外,也是因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们。”墨北川神色明显一正,目光灼灼盯着二人,声音郑重。 “请将军吩咐!”二人身上一肃,齐声抱拳道。 墨北川点头,沉声道:“我被去职,禁军乱则乱矣,你二人所部却决不能乱,下午交代你们的事,仍然继续进行。” 二人不敢怠慢,连声道:“将军放心,我等必依令而行。” “好,这件事若办好了,那你们无需再去想那暂代的大将军位,只要这件事办好了,那真正的大将军位,就等着你们。”墨北川沉声道。 二人大喜,同时单膝跪地:“末将敢不效死!” “去吧!”墨北川点头:“小心点,别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来过。” 二人离去。 墨北川一个人坐在公房里,沉吟了半晌,嘴角轻声呢喃道:“希望你们不会有事!” 少顷,忽又有脚步声响起。 墨北川抬头,只见一个做兵士打扮的禁军走进来,对墨北川行礼。 墨北川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徐世贸和柳公权定然已经暴露了,虽然明日很有可能起不了作用,但还可以用来吸引明王的目光。你在禁军非我嫡系,明王应当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此事务必小心,明日明王进宫之前,绝不能整军,以防泄密。” “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这兵士抱拳道。 “去吧!”墨北川轻声道。 兵士没多说,转身离去。 “乱吧,禁军不乱,明王如何能真正放心?”墨北川站起身来,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转身出了公房,准备出宫。 第679章 成事在天 明王入宫的事,胡庆言是知道的,也一直都在关注着。 随着明王和德王从御书房出来,墨北川又突然去职,胡庆言再是后知后觉,也晓得肯定是又出了问题。 原本他以为明王肯定要过来找他,交代一下情况,却没想到,明王根本没来见他,竟直接出宫了。 “阁老,墨北川被下职了,这人才刚一出宫,禁军那边就乱了,才这一会功夫,兵部和内阁就接到各种举报信,有参墨北川嫡系策划逼宫谋反的,有告发代统领将军张武枉法的,有指证某将叛逆,参与了当日宫变的……” 有心腹面色凝重,在胡庆言身边低声道:“看这情况,禁军那边搞不好会出大事,为稳妥起见,阁老今晚还是不要留在宫中。” 胡庆言眉头皱的很紧,摇头道:“禁军出了乱子,现在担心局面失控的绝不止你一人。老身为百官之首,若连老夫都稳不住,甚至出宫暂避,那其他朝臣只怕越发惊惧,老夫前脚出宫,他们后脚就得跟上,到时候朝中一空,禁军只怕就真的肆无忌惮了,那不出事都要出事。” 那心腹一听,顿时哑口,想了想,再道:“那便悄悄离宫,不让人发现。” 胡庆言没吭声,看得出,他确实动心了。 这也说明,他是真的对自己的安危担忧了。 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情绪略显焦虑的来回踱步,明显有些犹豫,拿不定注意。 其实他真正担心的不是禁军内乱,禁军一时群龙无首,出于各种利益之争,相互攻讦,甚至动手造就流血事件,都是有可能的。 但要说他们敢肆无忌惮的祸乱宫禁,擅杀朝臣,胡庆言是绝对不信的。 胡庆言真正怕的是有人刻意放纵,甚至是引导禁军大乱,然后浑水摸鱼,借机取了他的性命。 说白了,他就是在担心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那位如今的情绪已经是不可控的。 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是难以预料的。 胡庆言思虑良久,忽然转身,伏案提笔疾书信件一封,转交到心腹手上:“立刻将这封信送去明王府。” “明王府?”心腹闻言吃了一惊,显然不明白胡庆言这时候选择与明王府联络是什么意思。 “宫中不太平,太后那里却不容出事,否则会有大麻烦,此事得知会明王一声。”胡庆言随口解释了一句。 心腹虽然没听懂,但也没再问,应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心腹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三个人。 胡庆安望了三人一眼,没说话,那心腹上前,将一封信递给胡庆言。 胡庆言接过信,打开一看后,微微沉吟后,对三人问了句道:“不知哪位阁下留在老夫身边?” 三人中,一人站出来,拱了拱手道:“若阁老不嫌弃,便由本座谷明堂在此。” “谷明堂?”胡庆言闻言眼前一亮,他虽未曾见过此人,却听过这个名字,乃是谷家大宗师之一,听闻已许多年没下山了,没想到此人居然也来了京城。 他没多说,只是点点头,便对着心腹沉声道:“将这二位送到德王和张总长那儿去。” 心腹一直对这三人不解,此刻听闻那谷明堂自称本座,顿时了然其身份,必是宗师无疑。 而看现在的意思,这三人似乎是来保护阁老,还有总长与德王二人的。 心腹心中惊讶不已,怎么也没想到明王府居然会派人来保护三位顾命大臣,他隐隐察觉到,自己或许接触到了某种惊天之谜。 此时,他哪还敢多问,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连忙应命,领着另外两人出去了。 “劳烦阁下了!”待只剩下谷明堂之后,胡庆安郑重道。 谷明堂点头,却道:“还叫阁老知道,宫里有真人在。阁老必须安排好退路,一旦当真有事,本座将立刻护阁老出宫,片刻不得拖延,否则一旦为真人发现,本座怕也要殒命于此。” “阁下放心,老夫省得。”胡庆言凝重道。 ……………… …… 墨白几乎是与胡庆言的信,同时到的明王府。 还来不及将宫里的情况告诉陆寻义,就先处理了胡庆言的信。 看完胡庆言的求援之后,稍作沉吟,便直接命阿九带着胡庆言那心腹,走了一趟四门驻地,召了三名大宗师。 “出什么事了,连胡庆言也坐不住,竟主动向我们明王府求援了?”陆寻义虽然看了胡庆言的信,但还并不清楚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神情凝重问道。 墨白这才将入宫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墨北川的事详细讲了讲,听的陆寻义是脸色铁青,心中直道好险。 “墨北川被去职,禁军内部人心惶惶,胡庆言担心局面会失控,又防着老九会借禁军之乱,对他下杀手。所以才来信,让我派人保护他。其实他是想多了,老九不过是将德王关了一下午,我就进宫一趟,将墨北川给下了。老九这时候怎么可能再动胡庆言,那岂非逼我再进宫一次?” 墨白说着,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看来这胡庆言也不过如此嘛,才这点风吹草动,就坐不住了。” 陆寻义道:“殿下既然认为胡阁首那不会有问题,为何还要冒险派人进去保护他?” “胡庆言难得主动求到我们头上,我若不表达一下重视,这老家伙肯定要在心底给我记上一笔,反正不会出事,顺水人情送一送也无妨嘛,不指望这点事就让这老家伙归心,至少让他对我们多些好感。”墨白笑着道。 “可贸然让三位大宗师入宫,一旦让真人发现,那这三人怕是就危险了。”陆寻义道。 “无妨,只要他们不动手暴露气机,真人轻易不会擅离陛下左右,问题不大。”墨白并不太担心。 陆寻义想了想,也就没再说这事了:“若按殿下所言,这墨北川虽然被去职了,可禁军那边未必就不会再出问题,德王不是说墨北川与两个心腹密探许久吗,这两人怕是也不能放过。” “这两人我通知了张邦立,让他先盯着。”墨白点头道。 “殿下不打算立刻拿下他们?”陆寻义问道。 墨北川摇头:“墨北川毕竟执掌禁军多年,肯定还有不少死忠于他的将领,动了这两人,墨北川也还会安排其他人,与其如此,倒不如不动他们。” 陆寻义皱眉:“墨北川知道这两人暴露了吗?” 墨白直接点头:“应当是知道的。” “那就算我们不动他们,墨北川估计也不会再将指望放在他们身上,说不定还会故意用他们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则另有安排。”陆寻义眉头更紧了。 墨白看他一眼,轻声道:“那你说这二人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暴露了,他们只不过是墨北川用来吸引我们视线的弃子?” 陆寻义闻言一愣,琢磨了好半晌,才道:“如果我是墨北川,那我不会告诉他们,如果这俩人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就肯定会惶恐害怕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筹谋对付我们?” “没错,尤其在墨北川已经去职的情况下,他是是不会明言告诉他们,已经成了弃子的。反而要许以功名利禄,给他们动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尽心为他效命,才能起到拖住我们注意力的作用。”墨白道。 陆寻义点头,却还是没弄懂,墨白这话什么意思,问道:“殿下难道是想借此去挑拨这二将与墨北川之间的关系?” 墨白笑了:“你说对了一半,挑拨是要挑拨,却不是去挑拨他们与墨北川的关系,如此最多也就只能让这二人对墨北川生怨,然后撂挑子不干了而已。” 陆寻义听到这里,心里陡然一动,眼神微亮:“殿下难道是想让墨北川的明子与暗子,相互掐起来?” 墨白点点头:“这二人并不知道墨北川还准备了一支人马,既然如此,那只要布置妥当,墨北川这用来作为弃子的二人,反而会成为对付其暗子的一道拦路虎。” “可问题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不知道真相,墨北川那暗子却未必也不知情。”陆寻义觉得行不通。 墨白却眯眼道:“够了,我从没想过不让禁军动手,要的只是能够拖延一下禁军动手的时间就够了。” 陆寻义沉默了,最终只能道:“还是太过冒险了。 墨白起身:“哪里能有万无一失的事,真正说起来,我们也没有万无一失的资格。你别忘了,即便到现在为止,真正论起来,我们与老九相比,依然还是弱者。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局面,就已经是不错了,与一国皇者扳手腕,要掌一国之权势,不经历步步惊心的风险,怎么可能成功?” 陆寻义深吸口气,道:“只要能过了明日这关,我们就不再是弱者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墨白笑着走出门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日是个好天气。” 第680章 又一份密约 日升月隐,天光放明。 明王府后院,一座屋顶上,墨白盘膝而坐。 忽的,他双手法诀一变,额头微抬,对着初阳张口用力一吸,隐约间似有一缕紫气急速飞来,直入其口鼻之间。 但见墨白周身金色玄光绽放,与初阳之光芒交相呼应,站在屋下不远处等待的陆寻义和阿九,同时抬头仰望这一幕,皆是神色敬畏中,又有无奈。 就方才墨白吞吐这一缕先天初阳紫气之功,就足抵他们半月苦修。 “我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无需沮丧。”陆寻义转头看了阿九一眼,轻声道。 阿九闻言,摇头笑道:“我是不行的,府里这么多人,将来如果有能追上六爷脚步的,怕也只有墨一与铁大哥……” “错了!”他声音未落,忽然屋顶上的墨白身影一闪,落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 陆寻义与阿九躬身见礼:“殿下!” “如果只论根骨天资的话,那咱们府中,当属宁儿第一才是。”墨白抬手让他们起身,并走到院中,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对阿九道。 听墨白提到宁儿,阿九愣了愣,随之便是苦笑不语。 倒是旁边的陆寻义,忍不住道:“还是不提宁儿的好,提起她我就忍不住火,说起来宁儿不成器,殿下还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这话我绝对不认,正个明王府,就属她我下的功夫最多,奈何她就是不喜练功,我又能拿她如何?”墨白毫不犹豫反驳。 陆寻义面上含笑,话却有怨气:“您是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多,那几个铃铛不就是您给她戴上的吗?戴了那铃铛之后,她每日就光明正大的游来荡去,还美其名曰是在练身法。” “我若不给她弄几个铃铛,她连现在这点成就都没有。”墨白道。 说罢,也不再与他争论这个,关于把宁儿没教好的问题,墨白绝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只是这事扯不清楚,墨白错开话题,再说回阿九:“所以啊,以根骨天资论成就是不妥当的,根骨差一些,不见得就没有大成就,你自己心气如果先泄了,那就肯定是没指望的。” “是,阿九谨记殿下教诲!”阿九躬身。 墨白点点头,看了眼陆寻义:“怎么样?” 陆寻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正色道:“现在金殿周围驻守的禁军,是由三部人马组成,金殿内以及正门口布防的是张武麾下,徐世贸和柳公群的部下在第二梯队,分列金殿左右两侧。” “张武,是暂时代替墨北川的那个?”墨白问道。 “是他,不过张邦立传讯,让殿下无需担忧此人。”陆寻义道。 “张邦立?”墨白眼神一闪,随即挑眉看向陆寻义:“你让他对付张武了?” “没有,是他主动传信过来的。”陆寻义知道墨白的意思,说罢,沉吟道:“只怕张邦立是从我们拿下墨北川的举动,心中对我们掌控宫禁的能力开始有所怀疑了。” 墨白微默,临阵拿下墨北川,某种程度上就说明了明王府对墨北川的忌惮,由此便可推断明王府掌控禁军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不止张邦立看出来了,胡庆言也应当看出来了。”墨白忽然又想到昨夜胡庆言求援的事,陡然说道:“胡庆言担忧禁军局面失控,找我求援,实则也是对我能否掌控禁军的一种怀疑。” “糟糕,我们上了这老家伙的当。”陆寻义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脸色惊变道:“他找我们求援,我们如果不派人去,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掌控禁军。反之,我们派人去保护他,则说明我们没能力掌控禁军局面。” “和这些在朝堂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打交道,还真是防不胜防啊,我还想卖他个顺水人情,却没想到这老东西是给我下了套。”墨白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殿下,这两人看出端倪,今日不会……”陆寻义却没那么轻松,满脸凝重。 墨白却一摆手:“无妨,若是在他们帮我完成这份密约之前,那他们或许会有异心,可如今他们已经上了我这艘船,已经别无选择了,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水。” “殿下还是谨慎点好。”陆寻义仍然不敢放心。 “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什么局面,也都只能闯一闯,担心已是无用。”墨白摆手,不再纠结这个,只问道:“张邦立有张武的把柄?” “不清楚,张邦立只说不用担心张武,语气很肯定,应该是有办法能钳制他。”陆寻义沉声道。 “瞿国昌他能杀,墨北川的嫡系部将他也能钳制,这样的人若是判出国朝,威胁太大了。”墨白感慨一句。 “是极危险,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陆寻义道。 “嗯,先过了这关再说。”墨白点头,想了想才道:“既然张邦立给了保证,那张武应该就不是墨北川的后手,不过没关系了,张邦立既能控制住张武,那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意外之喜,有张武在前面挡一挡,此行就更安全了许多。” “既如此,那徐世贸和柳公群,要不要将他们拿下,现在百官还未入宫,陛下还不敢和我们翻脸,动手还来得及。一旦等百官入宫觐见,到时候陛下就不会再受我们威胁,再想换掉他们就不可能了。”陆寻义道。 “不,不动他们,按原计划进行!”墨白摇头:“不能将指望全放在张邦立身上,如果张邦立靠谱,有张武挡在前面,徐世贸和柳公群也成不了威胁。如果张邦立不靠谱,那我们还需要他们这两人帮忙,就按原来的计划,安排不要变。” 见墨白决心已下,陆寻义也就不多说了。 墨白起身,进了屋换了衣服,出来后三人来到正厅,却远远只见林素音竟已穿戴整齐坐在正厅中。 墨白转头看向阿九:“她怎么来了?” “不知,娘娘没通知我。”阿九也是满头雾水,不过看林素音的穿着,他小声道:“娘娘莫不是要和殿下一道入宫吧。” “王妃应该是为了林定宇,想亲自入宫,只是不知是想见林定宇,还是有其他打算。”陆寻义在一旁道。 墨白闻言没出声,什么其他打算? 去求老九放了林定宇吗? 微默,墨白转头对陆寻义道:“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人还没回来吗?” “殿下放心,不可能出问题,早就把人盯死了,只是怕太早动手会让林氏起疑心,才一直拖着,不过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我去看看。”陆寻义点头道。 “嗯。”墨白应允。 陆寻义退下,墨白和阿九走入正厅,林素音见他们进来,便站起身来,主动道:“我想和你一起入宫。” “今日是登基大典,按规矩,王府家眷是不必入宫的。”墨白道。 “我只想见定宇一面。”林素音道。 “就算进了宫,你也只能待在后宫里,是见不到林定宇的。”墨白摇头。 林素音眼中光芒又黯淡下去,倒是没有纠缠,转身朝外走去。 墨白沉默了下,对他背影道:“我待会入宫之后,阿九会带你暂时离开明王府。” 林素音没吭声,继续往外走。 但走着走着却是忽然顿住脚,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墨白:“你刚才说什么?” “我入宫之后,阿九会安排你暂时离开明王府。”墨白重复了一遍。 林素音下意识的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她记得当日墨白迎战梅真人的时候,就曾做过同样的安排。 她眸中微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墨白道。 这时,门口陆寻义身影出现,快步进来,在墨白耳边耳语道:“人回来了。” “怎样?”墨白当即问道。 “成了。”陆寻义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 墨白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正是林氏与国朝签订的那本密约,眼前一亮,问道:“确认是真的?” “已经比对过了,确认无误!”陆寻义点头,明王府上已经有了一份,一比对,自然就能知真假。 “好!”墨白吐出一口气,直接站起身来:“走,入宫!” “是!”陆寻义先一步退出去,安排车马。 林素音听不懂墨白和陆寻义三言两语之间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墨白手中拿着的那本小册子又是什么。 她此时也不关心这些,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慌。 墨白看向阿九:“王妃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六爷放心。”阿九点点头。 墨白来到林素音身前,想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看了看林素音,又看了看她已经隆起的肚子,只能轻声道了句:“保重!” 说罢,转身出了门。 待他出门后,林素音默然一会。 阿九上前:“娘娘,我们也该走了。” “去哪?”林素音问道。 “一个安全的地方,娘娘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阿九问道。 林素音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此趟入宫,担心会出什么状况,为以防万一,让咱们暂时避一避,等殿下从宫里回来就没事了。”阿九解释道。 第691章 登基 并没出明王府,阿九带着林素音、宁儿二人,直接来到后院青青的房间内。 然后便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来到青青闺房床头,扭动床头一个机关,便只见床侧石墙忽的翻转,露出一间密室。 “这是……”青青瞪大眼睛满脸讶色,她在这房里已经住了大半年了,竟从不知道自己房间内竟还有如此古怪。 “走吧,这机关只能开启一次,我们进去后就锁死了。”阿九没解释的意思,催促道。 林素音微默,没再多说什么,抬脚入内。 青青和宁儿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入内。 待他们三人进去,阿九在床头机关上用力往下一按,只听“嘎吱”一声,石门便开始缓缓闭合。 趁着门还未合拢,阿九闪身入内。 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明王府之后,停靠在明王府门前的车架,伴随着陆寻义一声“出发”,缓缓驶向宫城。 …… 新帝登基,本是普天同庆之时。 马车内的墨白,却听不见喧嚣,不由挑帘望向外面,只见街道四处只有京营兵士,不见百姓。 “怎么回事,京中为何如此冷清?”墨白皱眉问道。 亲自赶车的陆寻义,闻言回道:“宫里为防庆典时,城中有人闹事,便下令禁绝闲杂人等游荡街头,以免多生事端,伤了国朝体面。” “搞的这般死气沉沉,难道就体面了?”墨白面色微沉,当初他说过不要大操大办,可那三人不听,现在这场面搞起来了,又如此小家子气,实在丢人现眼。 陆寻义没吭声,说实话,眼见着这幅场面,心底也是不由感慨,堂堂五百年大夏,竟连这点自信都没了,落寞至此,实在让人唏嘘。 墨白放下帘子,不再多言,就在这一片死寂中,马车一路前行。 当到了宫城,才又听得些许喧闹杂声。 “殿下,马车过不去了。”也是这时,马车停下,陆寻义打开车门道。 墨白闻言,朝车外看去,只见两名兵士正站在车前拦着,见他身影出来,连忙退后两步行礼。 墨白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 陆寻义将马车交给随行而来的黑衣卫,由那兵士带领着赶至别处。 待兵士走开,墨白和陆寻义朝着宫门走去,门口正有几名官员正在等候检查,排队入宫。 “殿下!”见墨白身影到来,几人行礼,让开道。 职守的禁卫中,也有将领迎上前来,将墨白请进去。 当然,搜查还是必须的。 “殿下,上官有令,今日入宫禁者严禁携带锐器。”禁卫没上手,一旁有专门候着的内侍,搜查这些皇亲国戚。 那内侍战战兢兢的上前来,望着墨白很有几分怯色。 墨白也没为难他,先从腰间取下一炳软剑,又从兜里摸出一个铁盒,铁盒内装的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银针。 “没了!”甩了甩衣袖,示意再未藏其他。 “得罪!”那内侍还是上来在墨白身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便躬身退开:“殿下请!” 陆寻义手中就持着剑,上前来,没有立刻交出,而是问了一句:“宗师也要上交武器吗?” “今日入宫者,无论何人,一律不准携带兵器。”那兵将点头答道。 陆寻义看向墨白,墨白点头,他这才将剑交给兵将。 兵将造册,墨白的也由陆寻义代签,走完这套程序,两人方在一名内侍引领下入内。 “不用再搜后面人了?”墨白见这内侍正是方才搜他之人,问道。 那内侍躬身答道:“其他皇族都已到了。” 敢情自己是最后一个,墨白点点头,不再多说。 进了宫,首先入眼的便是三步一岗,一直延伸到宫禁各个角落的禁军。 墨白与陆寻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一路前往议政金殿。 “殿下,吉时还未到,请在此稍作等候!”来到金殿前的广场上,内侍躬身说罢,便快步退去。 墨白抬眸一扫前方,只见金殿外,早已站满了人。 人数最多的当然是官员,足足数百名官员共聚一堂。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拱手鞠躬互相招呼,或喜笑颜开高谈阔论,场面倒是热闹极了。 墨白没见到胡庆言、张邦立,还有德王三人,倒是看见了一群身穿道袍的人也在人群中,各自被一些朝臣簇拥着相谈甚欢。 这些道人倒是眼尖,墨白一到,他们就发现了,立刻辞别身边朝臣,从各个方位迎了上来。 随着他们一动,墨白才看清,道门来的人还真不少,足足五六十位,修为最低都是师者。 “这些都是道门各大山门驻京的负责人。”陆寻义在墨白耳边低声道。 “有没有没来的?”墨白问了声。 “只要在京的都来了。”陆寻义回道。 墨白这才满意点头,两人低语间,这些道人已经到了面前,齐齐躬身行礼道:“见过明王尊!” 这动静让得场中许多朝臣暗自咋舌不已,尤其是一些从外地赶来的武将,和地方重臣望着这一幕,均是眼皮直跳。 明王府掌道门之尊的事,许多人都还只是听说,属将信将疑。 此刻亲眼所见,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敢和国朝抗衡多年的道门,竟真的臣服在了明王座下,岂容他们不心惊? 喧闹的场中,随着诸道人一礼静了下来,墨白朝诸道人还了一礼:“诸位有礼!” 见完礼,除二山四门的几位上前来与墨白叙话之外,其他则散开。 “可曾去见过几位掌教了?”墨白朝着二山四门的六人问道。 “已经见过了!”几人点头。 “那几位可有什么话交代?”墨白又问。 “真人让我们请示殿下,一切听从殿下安排。”玉清山的陈上云宗师开口道。 其他五位点头,表示自家也是如此。 “也无他事,好好观礼便是。”墨白笑了笑,轻声道。 这几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他们是真怕明王会让他们去做什么,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禁卫森严,在这里他们可不敢乱来。 打发了几人,墨白一路往金殿前面走去。 一路上,凡经过的官员,皆躬身行礼。 越排在后面的,自然是品职越低的,墨白也无心多攀谈,一路前来。 倒是来了前面见得几个武将,获悉是各大帅从战场派回来参加陛下登基大典的,墨白来了兴趣,驻足与他们攀谈。 这几人倒也客气,但明显心有忌讳,并不敢与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的太近,敷衍几句后,便借故退去。 陆寻义一直跟在他身边,目睹了军方几人的态度,心下不太爽快,在墨白耳边道:“其他人倒也罢了,方帅那边竟也如此?” 墨白面上却古井无波,瞥了一眼陆寻义:“这你就错了,方帅并不知道我和老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站在他的角度,不与我密切交往,是不想牵连我被陛下忌惮。” 陆寻义微征,略琢磨后,点点头,却是苦笑道:“我们如今可不怕被牵连,怕的是没人支持。” 墨白摇摇头,没再说这个,走到最前面,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金殿周围的禁卫。 “正门口的就是张武的人,左侧是徐世贸的人马、右侧是柳公群的人马。”陆寻义低声道。 墨白颔首,略微沉吟,目光忽然瞥向此刻在金殿外走过的一队禁军。 陆寻义顿时会意:“这是在宫城巡防禁卫,他们不固定在宫禁巡逻游走。” “谁的人?”墨白问道。 “胡玉,此人并非墨北川嫡系。”陆寻义道。 墨白眼神动了动,轻声道:“我看了一下,除了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之外,能有机会最快赶到金殿的,就是这些巡逻游走的禁军,盯紧他们,一旦有异,立刻让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合力将其拦下。” “是!” “还有,想办法通知张邦立,让他盯住胡玉,一旦出事立刻将他拿下,押解到御前。”墨白再道。 说着墨白转头瞅了瞅众人,却不见胡庆言、张邦立、德王三人。 楚若才那些人也不在,正奇怪这几人跑哪去了,便只见金殿处有动静。 墨白抬首,就见胡庆言和张邦立从里面走出来。 于此同时,德王也现身了,他是从偏殿出来的,在他身边,楚若才与几位军阀的人也正朝着这边过来。 胡庆言与张邦立和墨白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站到了百官之前。 德王也是如此,并未过来与墨白招呼,只带着楚若才几人走到胡庆言几人身边,站定。 倒是楚若才在和墨白错身而过时,向着墨白笑了笑,点头招呼。 墨白只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点头。 楚若才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胡庆言几人一出来,便有礼部官员出来,站在金殿门口声音洪亮的大叫一声:“肃静,百官列位!” 皇室宗亲以德王为首! 朝班文武以胡庆言为首! 楚若才等以张邦立作陪! 诸道人,以玉清山、太清山为首! 待各自依身份列位站于广场之上,偌大的场面忽而静止。 因仍在先帝丧欺,未有舞乐,包括墨白在内,皆默默等待。 落针可闻的环境,忽听脚步声响,众人抬头,便见一内侍,从金殿旁的偏殿出来,站定在门口不动。 墨白眼力好,倒是能见得此人看似不动,实则冲着胡庆言点了点头。 胡庆言见得,头部微侧,朝身后一人点头。 随即,站在他身后的礼部主官贺培仁越众出班,直接来到偏殿门口,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落针可闻的广场上,众臣包括墨白在下面默默听着礼官劝进,又听偏殿里传来老九的推辞。 三请三辞过后,老九终于推辞不了,勉为其难的同意即皇帝位。 随着内侍一声高喝:“新帝即位,朝官觐见!” 诸臣子这才得以入金殿。 入殿之前,胡庆言、张邦立、德王均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目光朝着墨白这边看了一眼。 不止他们,楚若才也将目光落在墨白身上。 “该来的终究要来!”墨白面色平静,只抬头望了一眼金殿,便毫不犹豫的抬步入内。 第692章 退位于你如何? 金殿两列,是皇亲国戚,文武朝官所列班之地,并没有陆寻义的位置。 所以在进殿时,本来跟在墨白身后的陆寻义就被站在门口的礼官给拦下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寻义灰头土脸的被礼官给赶了出来,不得已之下,黑着一张脸朝着道门众人这边走来。 可能是脸上过不去,也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实在臊得慌,在匆忙经过张邦立身边时,还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在场这么多人,眼见这一幕,无不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就连一群道门修士,看着汇入他们中间的陆寻义,也是面面相觑,满是无语。 他们原以为陆寻义既然站在明王身后,夹在皇亲国戚中间入殿,那肯定是明王早就安排好的。 哪曾料到,竟是摆了个乌龙,凭白无故的丢了这么大的人。 一个个看着陆寻义那黑成锅底的脸,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移开目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满场人大都没有多想,只当看了个笑话,却唯有站在张邦立身边的楚若才,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只是他不觉得明王府会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丢这么大的人。 他不信明王既然带了陆寻义入宫,会不知道陆寻义该有的站位,目光扫过陆寻义那张阴沉着的脸,楚若才略带思索的目光望向了金殿内。 他最终觉得更有可能的是,陆寻义站在墨白身后入殿,本就是国朝故意引导的,然后又当众给了明王府一个难堪,借此在向百官传达新帝对于明王府的态度。 想到此,他目光平静下来,心头却是越发稳当了。 虽然国朝与南军签了密约,但若是新帝出于种种顾忌,又改变主意,不对明王下手了。 那即便有这份密约,他们也没法挟制新帝兑现承诺。 当然,就算新帝改变了主意,这份密约也不是没用,如果公布出去,照样能让新帝威严扫地,能让国朝翻起滔天巨浪。 可是,这么做是两败俱伤之局,南军作为密约的一方,也会名誉大损,与新帝一起被天下人声讨。 这密约若非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也不可能签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境,南军不可能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来。 此刻,楚若才倒是可以放心了,看情况,新帝应该不可能变卦,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日对付明王了。 陆寻义自然想不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竟会让楚若才想这么多。 他其实不过是在找机会接触张邦立,向他传句话罢了。 这时,他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张邦立身上,张邦立默然而立,并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礼官过来,示意他们可以入殿了,张邦立这才转头对着楚若才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往殿中走去。 而陆寻义这边,也由玉清山的宗师打头朝着殿内走去。 陆寻义进殿之前,看见张邦立将楚若才一行安置在百官后面站好,然后身形一转,在门口一名禁卫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名禁卫便招来一名同僚替他站岗,他自己则转身离去。 这一幕并不止陆寻义注意到了,但却并未有人放在心上,张邦立是辅臣,与禁卫交代几句,再正常不过的事。 做完这一切,张邦立面无异状的走到前面,在胡庆言身后站定,目光从始至终未曾与墨白对视一眼。 ………… 龙椅上尚无新帝身影,金殿内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却早已按爵位管制,分列左右两班。 殿内无人喧哗,皆站在自己的位置默默等待。 墨白站在左侧,一眼扫过满殿诸臣。 文臣方面,以胡庆言、张邦立、德王为首的包括内阁阁臣、六部主官、巡防总、情报总在内的京中重臣。 以及从地方上赶来的一省封疆,虽然不是所有地方主官都来了,但就算走不开的也都派了人来。 整个大夏的掌权阶层,可算共聚一堂。 武臣这边也同样阵势庞大,除各省总镇之外,大夏军方九帅的人,也悉数派人来京。 大夏九帅,其实是将听调不听宣的胡刘张三位也算进去了。 他们打的毕竟大夏的旗帜,并没有反出国朝。 而其他六帅,则分别是苏北的方有群,与再苏南的胡千山,这二位正在与蛮子血战, 岳鹏虎驻军西江,震慑南军的同时,也随时待命支援苏省战场。 韩炳天驻军津海,守卫津门海岸的同时,拱卫京畿! 吴震则坐镇大夏以西,以一己之力盯着西南二刘,与西北胡帅。 祁四城常驻关外,盯着东北张帅的同时,拱卫京畿。 再加上已经叛国的南军林帅,基本上大夏境内的军方势力全部到齐。 文臣武将悉数而至,再有道门真人大尊亲至,这鸦雀无声的大殿上,说一句天下群雄全聚于此,倒也真真不算虚言。 墨白一眼扫过整间金殿,再将目光投向那空无一人的龙椅,心底微微一黯。 如这般一言出,而诸雄至的场景,足以证明国朝虽然式微,却还保存着最后一口气力,依然可镇压天下四方。 若能与老九和平共处,齐心协力,未必就没有再兴盛世的可能。 只可惜,双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估计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而现在的现实是,只怕国朝这强撑的最后一口元气,都只会被老九用来打向明王府。 墨白轻轻摇头,挥去心底这些杂乱心思。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是相安无事,还是生死相博,都在老九一念之间,他控制不了,只能应对。 “恭迎陛下!” “恭迎太后!” 雅雀无声的大殿内,忽然内侍的声音响起。 包括墨白在内的所有人精神一震,当即躬身俯首礼敬。 偌大的金殿内,只听得脚步声缓缓自门外响起。 没有人抬头,只能听见两道脚步声,从门外一直走到龙椅处。 略默,有内侍喊道:”诸臣平身!” 众人起身,这才见得老九站在龙椅旁,并未坐下,目光扫视群臣一圈后,眼神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与他对视一眼,便眼神平静的移开,看向太后。 太后也正朝他望来,眸中似有忧虑闪过,不过这时,老九对着她躬身一礼,请她落座。 墨白对着太后微微笑了下,又转眼看向御台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道人影默然立在御台边上,正是玉清等几人,国朝真人也站在了龙椅旁。 礼部主官贺培仁再出列,手持先帝遗诏,当着百官念诵一遍。 念完后,胡庆言一步跨出,张邦立与众文武朝臣景随其后,顿时同拜,齐声恭请道:“文武百官跪请陛下登基!” 老九默立不语,额头却微移,面向德王。 礼官便将遗诏交予德王,德王再念一遍,然后将遗诏交给贺培仁,随即也跪倒在地,墨白也只能与一群皇亲国戚跪倒:“皇室宗勋跪请陛下登基!” 老九依然不语,额头再偏,玉清上前接过遗诏再念,完后,带着太清几人,未跪地,却与殿中诸修士同时躬身俯首:“道门一百零八山拜请陛下登基!” 至此,老九终于是动了,转身面朝太后,太后点了点头。 老九这才终于在龙椅上坐下,诸臣再次三拜,并喊出了早已不知许多年,未曾再用过的口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出金殿,禁卫顿时齐拜,一直延伸,宫外京营兵将闻声亦败,顷刻间,整个平京城顿时皆知新帝即位了。 至此,盛大的登基仪式算是落定了。 金殿中,群臣已起身。 新帝即位,最重要的一件事,封赏群臣,也随即上演。 从太后开始,再到先帝留下的诸皇子,皆有位进。 再到文武群臣,各有升赏,最后便连玉清等人也都又加了护国尊号。 当从一长串的封赏念完,众臣各自欢喜准备齐声谢恩时,却是有许多人目光开始落在了明王身上。 众皇子封赏完了,没有明王的名字。 带连道门那边也封赏完了,还是不见明王,殿中文武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了。 不过却没人会出头去挑破这件事,都只能当做不知道。 唯有方有群派来的齐毅将军,眼底闪过了一丝忧色。 他来京之前,方帅身边的首席幕僚华明辅,曾交代过他,要他密切注意陛下与明王之间的关系。 现在方帅与陛下之间的情况,他也清楚,明王是属于支持方帅抗蛮的。 眼见陛下如今刚一登基,就几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毫不遮掩的冷落明王,这让齐毅心底很是沉重,他自然是希望明王在朝中能站住脚的,只有这样,明王才能帮到方帅。 可如今看来,明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 他正想着,坐在上方的老九,忽然开口一句话,却是直接吓的他浑身一颤。 “明王,你的封赏朕还未拟定,唯恐不合你心意,就封你为摄政王,总览国政,如何?” 老九的话犹如一声巨雷,让整间大殿内的所有朝臣,都是一愣后,瞬间色变。 “陛下不可!”当即,便见礼部主官出声:“陛下,如今朝中上有陛下正值英年,又有先帝钦点辅政大臣,随旁协助陛下处理国政,绝没有再封摄政王之理?此事万万不可!” “正是,还请陛下务必收回成命。”顿时,数十名朝臣当即鱼贯出班阻拦。 胡庆言三人自也躬身拜倒:“陛下三思!” 老九却根本不看余人,只盯着墨白。 墨白目光平静,不语。 老九见状,又道:“明王若还觉得不满,那朕这便退位,下诏传位于你如何?” “噗通!”声音一落,满殿当即跪倒一半。 这次群臣倒没有方才那般毛躁跳出来反对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心跳加速。 第693章 德王指证明王谋反 老九发难了。 对于殿中大部分人来说,新帝会对付明王,这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能在这大殿上有一席之位的,谁还能不知道之前宫变**,就算宫廷秘而不宣,众臣不知其中具体详情。 但陛下令禁军万箭齐发,欲一举取明王性命,最终却以兰妃之死结局的事,众人大都是知情的。 宫变之后,局面看似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清楚,经此一役,新帝与明王之间的矛盾算是彻底公开,摆到了台面上。 两人已是势同水火,只要找到机会,陛下迟早会再次对明王下手。 这一点,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可却没人想到,陛下这才刚刚登基,连椅子都没坐热,就再次冲明王发难了。 金殿中,一刹那便已陷入死寂。 这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太过突然。 宫变的余波尚还在震动人心,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再次冲明王下手。 这可不比上次,还能将局面控制在宫廷之内,借后宫争斗来做掩饰,用兰妃的命来平息局面。 这是在登基大典上,当着天下人的面,一点退路都没留。 所有人都清楚,陛下这一出手,恐怕就再也收不回去。 今日斩不得明王,将不止陛下颜面扫地,便是国朝也将威严大损。 容不得群臣不惊骇,明王是那么好杀的吗? 若是好杀,上次宫变时,死的又怎会是兰妃? 明王可不止是明王,还是太后嫡子,是道门至尊,是一举一动都能左右国朝局面的人物,这样的人,已经不是陛下一念之间,想杀就能杀的。 太后不会坐视,道门不会坐视,就连南军林氏与胡刘张三位军阀,也不可能坐视。 他们就期盼着新帝能与明王一直内斗,怎会让陛下轻易除了明王这块绊脚石? 如此庞大的阻力,陛下能够通通视而不见? 当然,群臣也知道,今日陛下携登极之威,若非要一意孤行,不管不顾,誓要当众斩明王,那也确实无人可挡。 可杀了明王之后的严重后果,陛下真的想清楚了吗啊? 国朝又真的准备好应对了吗? 群臣心惊肉跳,金殿之内,所有人只能紧张等着,等着明王的反应,等着已经可以预见的强烈反弹。 死寂一片的金殿中,老九目光冰冷的扫过群臣,群臣顿时心惊肉跳,最终包括胡庆言在内,全都在他目光下,低下了头,没一个人敢跳出来吱声。 而道门这边,玉清等人也是眉头直跳,瞳孔收缩,脸色凝重无比,眼角余光不住朝着明王看去,显然他们也受惊了。 他们都如此,就更别提殿中一众道门师者了。 此刻,望着跪倒一地的群臣,他们站在侧面,只觉心头一阵阵发紧,目光不住朝着玉清等人看去,却得不到回应,只能警惕四周,深恐国朝内卫和禁卫军,下一刻就进来对他们动手。 但当老九的目光朝他们看来时,又连忙垂首,不敢有半分异动。 这里是国朝金殿,便是他们皆有一身能为,只要老九一声令下,他们也得喋血当场。 这一刻坐在龙椅上的老九,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不管底下这群人有没有异心,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无人能在这金殿上,对他有半分不敬。 老九隐忍数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群臣认为他是冲动,却不知只有这一刻,才是他唯一能翻手镇压明王的机会。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纵横全场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到明王身上。 墨白立于殿中,四周已跪倒一片,他目光却依然平静的与老九对视。 在墨白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惧意,老九心中的怒火再次暴涨,凭什么? 明王凭什么还敢如此平静? 压抑了太久的杀意,终于毫不掩饰的爆发出来:“怎么?朕将这龙椅让你,都还不兴吗?” 老九说着,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明王,声音已是彻底化为冰寒:“难道非得让朕自刎于你面前,你才满意?” “皇帝!”老九话音一落,太后终于是坐不住了。 群臣见太后终于还是出面,心中越紧,却只见老九转头,漠然而视。 不过太后多年凤位,倒是没有失措,站起身来,沉声道:“皇帝今日登基,一言一行都涉及国运兴衰,切不可再随口戏言,还不快让众臣起身,议定改元一事,好定国安邦!” 老九却是面无表情,盯着太后,声音冷淡道:“太后连话都不让朕说,是对朕不喜,打算垂帘?还是打算废帝再立?” 群臣闻声,更是噤若寒颤,陛下明显已是下定决心了,哪怕当众顶撞太后,也在所不惜。 “皇帝!”太后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母后!”墨白终于开口了。 群臣连忙微微抬头,目光看向明王。 老九和太后的目光也随之而来,众人目视下,墨白对着太后躬身道:“母后无需如此,陛下或许是受了谗言或者挑拨,对儿臣心有不满,既然如此,那就让陛下说清楚也好。儿臣若有罪,当受国法,若无罪,陛下恐也不能对儿臣无罪而诛,否则新朝初始,便法纪无存,今后岂不朝纲混乱,国再难安?” 太后面色微白,与明王对视片刻,她沉声道:“好,今日众位朝臣皆在,一切自有国法论断,若有心怀不轨,挑拨我君臣者,必斩不赦!” 说罢,她转身回去坐下,其实她也明白,局面到了如此,她便是强拦,也是拦不下老九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震慑一下朝臣,让他们不敢跳出来为老九张目。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话音方落之际,跪在最前排的胡庆言突然微微歪头,目光看向了身旁德王。 德王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偏头与他对视,就只见胡庆言目光深沉至极,德王心头顿时一震,他当然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张邦立也察觉到了旁边的动静,眉头剧跳了两下,却终究是未曾动作,只俯下身,闭目以头触地。 德王犹豫着避开了胡庆言的目光,胡庆言心中急切。 陛下已经发难,局势已经到此,他们再不介入,引导局势,等陛下真的说出明王控制宫禁的事,那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胡庆言深知,他们已经没得选择了,眼见德王竟在关键时候退缩了,胡庆言心中大怒此人不足与谋,却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就准备自己出面。 可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身旁却是响起了一道声音:“太后,我朝五百年,未有过后宫干政事,也绝不容后宫干政,如今陛下既已登基,那朝纲政事,自当由陛下做主,太后岂可在议政金殿之上,威胁群臣,干预政事?” 话音毕,群臣无不惊诧,抬头望去,只见此刻公然顶撞太后的竟是四辅臣之一的德王。 他这突然冒出来,令得百官顿时与身边人对视,皆心中吃惊,看来陛下不是按耐不住贸然动手,而是早有准备。 然而,上方正准备将墨白只罪合盘脱出的老九,此刻却是不由愣了一下,他自然也没想到德王会在这时候出头,公然来给他助阵。 太后同样是心中一跳,瞬间垂眸望向德王,脸色发白。 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警告,却反倒让德王跳了出来,站在老九那边,她心中一慌,当即便要开口。 德王却不再给他们机会,而是面容肃穆,对着老九行礼道:“陛下,臣要参明王串通禁卫,欲行刺君之事,幸有禁卫大将军墨北川忠君护主,明王事不成,又行逼宫之举,欲令太后垂帘听政,此实乃谋逆,十恶不赦之大罪,一应事实,证据确凿,臣请陛下诛之,以正国法朝纲!” “什么,明王竟串通禁军,谋刺君上不成,又行逼宫之举,让太后垂帘听政?” 德王的话一出口,殿中当即炸了,群臣大骇。 就连一直站在最后的楚若才都是瞳孔骤缩,与身边人相互对视,心中大骇。 这一刻,连他也已经有些不确定德王所说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岂非是明王早已控制了宫禁,软禁了新君? 不过随之,他便反应过来,这不可能。 若明王若真能控制宫禁,就绝不会让老九举办如此盛大的登基仪式,让他有机会直面群臣,更不可能让德王站出来指证他。 想到这里,楚若才心中才微微一松,心道:“这新君还真狠,收拾明王还不够,同时还想着将太后也给废了。” 此时殿中已经炸了锅,老九却有些懵了。 他目光盯着德王,有些怀疑是自己之前搞错了,德王其实一直都是忠于他的,只是迫于形势委屈求全而已。 还是德王真从墨北川那里见到徐世贸和柳公群,就怀疑到自己已经安排好,今日必除明王,所以才在此时跳出来,欲借此重新归附。 也是这时,依然还跪在地上的胡庆言,额头又微微偏了偏,这次却是偏向张邦立。 第694章 张邦立保明王 串通禁卫、谋刺君主、逼宫犯上,欲迎太后垂帘。 德王所言可谓是句句如刀,字字不离谋反,要置明王于死地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金殿里霎时哗然,满殿诸臣无不色变。 原本众臣还想不通,陛下为何如此冲动,一登基就朝明王下手,若德王所言为真,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换了任何一个人是新君,都不可能再容忍明王多活片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得除了他。 当然,有人对德王的话深信不疑,也有人心存怀疑,认为这只是为陛下充当急先锋的德王,为置明王于死地而虚列的罪名,所谓罪证确凿,恐怕是栽赃陷害。 不管是相信的也好,还是不信的也罢,并没有人立刻就跳出来,对明王一拥而上,展开围攻。 明王毕竟不是一般人,不管他做过这些事,还是没做过,这罪名想要落实,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妄动明王的后果太大了,虽然德王已经出头表态了,但胡庆言和张邦立都还未动。 尤其是胡庆言,宫变之后有传言称,当日宫变时就是胡庆言出马,请太后出山干预,才逼得陛下妥协。 若照德王方才所言逼宫之举,迎太后垂帘,岂不隐隐有着剑指胡庆言之意。 能在今日位列金殿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心思灵敏之辈,眼见这情况,心底越发谨慎了。 对付一个明王已是艰难,现在胡庆言也好似被牵扯进来,局势未明之前,就更不敢贸然表态了。 倒是瞿国公一系的官员,有些蠢蠢欲动,站在他们的角度,能让明王和胡庆言一起倒霉,那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碍于瞿国公病重,听于正和陆裕同二位大人从瞿国公府回来后说,瞿国公确实病的不轻,正卧床休养,短时间内怕是还不了朝。 瞿系官员群龙无首,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畏首畏尾之下,没那么果断。 却也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情势又突然一转。 不待明王主动辩驳,继德王之后,又有人站了出来。 又一名辅政大臣,是张邦立。 只见张邦立起身,目朝陛下,声音回荡殿中:“陛下,臣以为明王是否涉及谋逆,事关重大,不能仅凭德王一人之言,就定明王之罪,还请陛下明察!” 张邦立的话一出,殿中哄闹又静了下来。 众朝臣不禁面面相觑,没想到被德王含沙射影的胡庆言没站出来,反而是张邦立站出来了。 而且他居然要保明王,满殿诸臣谁不知道当年旧事,谁不知道明王与张邦立结怨已久,明王在远赴明珠之前,都不忘将张邦立打入奸臣行列。 这两人之间的仇恨,绝不是假的。 如今,张邦立居然会为了保明王和陛下对着干?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事实上很多人很快就明白了。 张邦立恐怕只是出于公心,只是出于为国朝考虑,只是担心动了明王的后果,才会站出来。 站在后面的楚若才见张邦立居然公然跳出来保明王,眉头也不禁微微皱了一下,不过随之就又放松了。 也正常,以张邦立的性子,新君不可能将与南军密约,对付明王的事告诉他。 他站出来保明王,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目光又瞥了那依然平静的明王一眼,便不再多想,静静看着新君与明王龙争虎斗。 参与的人越多,斗的越凶,越胶着越好。 若让新君轻易就能收拾了明王,那反而不美。 虽然与新君合作,但他自然也不介意让国朝乱成一团,让新君多丢点人。 龙椅前的老九当然不知道楚若才的想法,此刻的他霍然转头,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死盯着张邦立,仿佛就在看着一个死人。 却不待他发怒,德王已是立刻声色俱厉冲着张邦立开炮:“张邦立,明王串通禁卫谋反,已是罪证确凿,你竟颠倒黑白,为乱臣贼子张目,究竟是何居心?” “王爷休要信口雌黄,本官内宫职事,又专司宫城内外舆情汇总,本官尚且不知明王有串通禁卫谋刺陛下,更从未听说过有逼宫之举。王爷虽为皇亲,却也在外宫职事,本官都不知道的事,你从何听来,还敢妄言证据确凿?” 张邦立也当即指着德王大怒,说罢,霍然转头对着老九拱手,语气铿锵有力:“陛下,臣参德王为一己之私仇,谎言欺君,挑拨君臣,欲置忠良于死地,欲陷陛下于不义,此实乃罪大恶极,臣请陛下明察!” “放肆,你敢污蔑本王,本王与明王从无私仇,所参所奏,句句属实……”德王说罢,直接转头对老九道:“陛下,张邦立颠倒黑白,必乃明王党羽,此贼不除,国将不宁,臣请诛张邦立九族!” “从无私仇?明王曾与宗室不合,天下人皆知。宗室更是多次扬言要与明王不共戴天,本官手中更有你与宗室诸王密议要挑拨陛下斩杀明王之铁证,你还敢狡辩?”张邦立也不虚:“陛下臣请将此祸乱皇家,贻害国朝之恶贼抄家问斩!” “你休想凭借些许伪证污蔑本王,宗室与明王之事,与今日本王参明王谋反,没有半分关系。你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正好说明你也参与了明王谋逆……” 二人彻底掐了起来,你来我往,互相攻讦,连口气都不喘。 不过总的来说,德王战斗力不足,朝臣都能看得出来,在张邦立说有德王与宗室密议对付明王的时候,德王明显色厉内荏。 众朝臣也懂,德王与张邦立对仗,是不输的,张邦立专司谍报,手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德王要攻歼张邦立,却拿不出货来。 满殿群臣,自然不敢参与进去,只能看着两人撕破脸皮,顷刻间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唯有老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这时,他对德王的疑心,却是彻底消除了。 眼看着张邦立就要拿出德王谋反的证据,来将德王置之死地,老九满脸阴沉,已经忍不住了。 他真的不在乎明王承不承认,今日他有大义在身,实在不行,就算强杀明王,他也必须要做。 这是他早就考虑清楚的,他知道明王敢放他登基直面群臣,是赌他不敢无罪强杀。 而事实上,他没什么不敢,强杀明王,或许会让他威严大损,或许会让国朝动荡,或许会有更多严重的后果。 可不杀明王,这国朝也就不是他的了,既然不是他的,那还在乎什么国朝兴衰? 他只有今日这一次机会,只有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明王不敢掐着他的脖子,不敢当众弑君。 也只有今日他强杀明王,不管众臣反对与否,都只能认了。 唯有一点顾忌,那就是禁军会不会出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怕,若禁军真出问题,那就证明了明王确实串通禁卫,掌控宫禁。 有这满殿文武诸臣在,就算明王真反了,除非他能掌控整个禁军,否则,今日他无论如何也都必死无疑。 “都住嘴!”老九一声断喝。 顿时张邦立与德王同时收声,老九没再去看他们二人,直接开口就要下令:“明王、张邦立谋反罪证确凿……” “陛下这是当真要无罪而诛?”他话没完,被人打断了。 群臣望去,只见陆寻义站出来:“我道门不得干政,也不敢干政。但今日我道门两位镇国真人、四位大尊皆在场为陛下正名。既身负为陛下正名之责,今日便有劝谏之权,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老九眼神一冷:“凭你区区一奴也敢教训朕?” 陆寻义不语,只是看向玉清,老九也看向玉清,玉清最终垂眸,一声为吭。 见玉清居然没出声,顿时满殿大臣,心下一松。 今日杀明王看来是无法阻挡了,道门没当面翻脸,虽然不代表妥协了,但至少也能减轻点压力,没翻脸就代表还有机会谈。 众人又看向明王,眼里就不禁有了几分唏嘘之感,道门竟在最后关头抛弃了明王…… 倒是楚若才望着玉清等人的眼神大亮,不止他,胡刘张三方军阀皆是眼中冒光。 老九见玉清没敢出声,不由心中一畅,又看向明王,然而明王依然平静。 这时,德王又抢在老九面前开口了:“陛下,明王谋反乃是罪证确凿,陛下诛之乃是理所应当,朝臣百姓拍手称庆之事,然而既然还有人不服,那未免留人话柄,臣愿再参明王一罪!” 老九看着又冒出来的德王,心中一时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愿反正效忠,自是顺眼许多,可又嫌他多事,刚才参明王谋反,就被张邦立给搞的灰头土脸。 正准备直接驳斥他,却听德王已经开口了:“臣参明王勾结南军林氏,谋杀先帝钦命辅政大臣,当朝一品重臣瞿国公!” 他话音一落,老九顿时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愣住了,殿中当即便是鸦雀无声。 静寂中,突然脚步声响。 这突然的脚步声,让所有人注目。 第695章 新君入套 只见一个老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也不顾礼节,直接越众出班,踉踉跄跄的走到德王前面,死死盯着德王,浑身颤抖的问出了一句:“王爷,你,你,你说瞿国公,被,被,被……杀了?” 他的声音不大,战战兢兢、结结巴巴,表明着他此刻的惶恐与不安。 德王深吸口气,对着这位老臣点头,声音低沉道:“是,瞿国公确实已经遇害,死于京郊血案!” “这不可能!”德王话到这里,又是一声愤怒而惶恐的声音响起:“绝不可能,昨日不是说了,瞿国公遇害是谣言吗?怎么今日,就,就……” 这位大臣说不下去了,也无需他再说下去了。 方才听闻明王谋刺君主、逼宫犯上,如此骇然之事,都始终没有立刻跳出来表态的群臣。 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数不清有多少朝臣,再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从地上腾的一下爬起身来,就冲着最前面跑去。 还没待老九回过神来,金殿就彻底乱了。 朝臣们呲目欲裂,将德王、胡庆言、张邦立全给围了起来,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充斥整间殿宇。 “昨日不是说瞿国公只是病重休养,怎么可能今日就被杀了,德王,此事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阁老,昨日您可亲自当众保证瞿国公并未遇害,并未遇害啊!” “京郊血案,是不是京郊血案……” “谣言,阁老保证过,那只是谣言,还有于大人……” “对,于大人、于大人呢,他和陆大人,昨日还亲自去见过国公府……” “于大人、陆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你们竟敢隐瞒不报,你们就是明王的同党……” 乱了,金殿彻底乱了! 瞿系一派的官员,一个个如丧考妣,呲目欲裂。 他们没有先找上明王,反而冲着张邦立、胡庆言、甚至是德王发难。 胡庆言三人手下的官员,本也处于震惊之中,一时也是沸沸扬扬,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护住三人。 直到看见他们被围住了,甚至德王和张邦立都直接被人拎住了衣领。 他们三人手下的官员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对着一众瞿系官员连拉带拽,要将胡庆言三人护住。 “让开,都让开!” “别乱来,一切自有陛下做主!” “你敢打本官?” “保护阁老!” 质问变成了推搡,推搡变成了打斗,很快便是一片狼藉。 胡庆言他们三人这边还好,虽然愤怒,却都还有分寸。 可于正和陆裕同这两位曾去过瞿国公府,声称见过瞿国公的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根本容不得他们解释,不管什么理由,他们就是叛徒,瞿系的叛徒。 愤怒的瞿系官员早已将他们打倒在地,一阵群殴。 一个瞿国公的死,所带来的混乱是超乎想象的。 就仿佛一个瞿国公的生死,比此刻站在龙椅前,还有些发懵的老九,在群臣心中还要更重。 这时候似乎没人还记得这里是金銮宝殿,没人在乎皇帝就在他们眼前。 瞿国公的死,对瞿系官员带来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能乱到如此地步,绝不仅仅只是悲伤,还有着难以想象的恐惧与不甘。 靠山倒了,所有瞿系官员都清楚,很快朝堂上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洗牌。 不能平静,不能漠视,否则等待他们的是被清洗。 他们必须闹,必须团结往大了闹,这是为瞿国公抗争,也是为他们自己抗争。 站在最后面的楚若才,满眼震惊的看着于正和陆裕同二人,顷刻间就已鼻青脸肿,口鼻冒血,也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楚若才不由自主的浑身一个寒颤,他猛然意识到,今日他若敢玩花样,不配合老九,将凶手锁死在明王身上。 那么恐怕都不用老九出面,他就会直接被面前这群犹如疯了一样的臣子,给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楚若才面色难看,不由满是忌惮的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龙椅前面,亲手导演了这一切的新君。 原本他还想着玩点花样,让新君先和明王斗个你死我活,等新君吃点亏之后,再出面帮忙。 但现在,他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发寒,哪里还敢有半分玩花样的心思。 一直以来,无论是林华耀还是楚若才,都有些瞧不上这新君。 直到此刻,楚若才方才知道,他们恐怕小看了新君,从开始到现在,新君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了金殿之后,也未与他对过一个眼神,给他半点暗示,就已经能让他不得不听话。 新君的这种自信和筹谋,让楚若才心中忽然开始后悔,或许他帮助新君除掉明王,是错的,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楚若才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移到明王身上,当即便是皱眉。 只见明王依旧古井无波的站在殿前,平静的看着殿中乱局,没有半分动静。 “都这种局面了,他莫非还有底牌翻盘?”楚若才有些惊疑不定。 却就在这时,只见明王忽然回头看向了他,眼神明显已经有了凝重和惊疑不定,还有着深沉的警告与威胁。 楚若才顿时一愣,随即心中一动,反应过来:“原来他也知道危机已近,现在只是故作平静啊。也对,听了张邦立的指证,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是我们出卖了他,所以现在才想着威胁我不要乱来。” 也对,或许在明王看来,只要我们南军站出来,否认瞿国公之死与明王府有关。 那张邦立的指责,就是根本没有证据的栽赃陷害。 相对明王来说,德王指责的串通禁卫谋逆,远远比不上杀瞿国公严重。 之前金殿上群臣的表现已经很清楚了,德王指证明王谋逆逼宫,群臣的反应远不如瞿国公被杀那么大。 楚若才也能理解,百官们在意的不是瞿国公的命,而是他们自己的命,若瞿国公被杀不大肆追究,那今后他们自己的安全也将无法保证。 只要明王府不背上杀瞿国公的罪名,那殿中群臣就不可能同仇敌忾,所谓的谋逆逼宫,明王也不会认,就算国朝准备好了证据,明王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再加上道门站在明王这边,国朝也不得不顾忌三分,不是说栽赃他就能栽赃他的。 所以对明王真正致命的是,杀瞿国公的罪名。 其实在楚若才看来,明王真是想多了。 也或许是明王横行霸道惯了,太过自大,直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形势。 新帝摆明了是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除了他的。 有罪要除,无罪也要除,明王还以为能凭借制衡之术保命,甚至到现在还将指望放在他们南军身上…… 楚若才内心一阵古怪,且不说本就没准备帮明王,就只凭现在这些瞿系官员的疯狂,他也不可能再将瞿国公被杀的黑锅背在南军身上。 不过楚若才脸上自然不动声色,还悄悄对明王点了点头。 果然,墨白见他暗示之后,神色明显又镇定了一些。 收到楚若才的点头暗示之后,墨白同样不露声色,目光瞥了一眼玉清几人。 此刻几个人显然越发难以镇定了,目光不住往明王身上瞅,墨白也无需对他们说什么,只是镇定自若的和他们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几人感觉到明王的镇定,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默然无语。 明王没有任何动静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任凭心头发慌,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金殿上,不可能一直乱下去。 “够了!”伴随着已经反应过来的老九一声清喝,闹的疯狂的金殿就此平静下来。 可紧接着,所有官员便再次跪地,瞿系官员就好像是排练过的,伴随着老九的声音,直接一起跪地,异口同声,满脸悲愤道:“陛下,瞿国公身为当朝一品辅政大臣,如今却遭乱臣贼子谋杀,臣等叩请陛下严惩凶手,以正朝纲。” 老九却是不管其他人,只盯着德王,目光已重新化为冰冷。 他不是傻子,瞿国公怎么死的,他清楚,德王清楚,最关键的是明王也清楚,德王先是站在自己这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人,现在忽然反戈一击,瞿国公之死的真相揭开,必然会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在栽赃明王。 他并不在乎什么栽张不栽赃,也不在乎德王这种手段,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杀明王。 他只是愤怒,愤怒德王在这种时候还敢耍他。 可德王此时抬头与他对视,眼神却似乎是在让他放心。 老九是真的怒了,就在这时,他却看见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同样盯着德王发愣。 老九心中一动,转眸一扫明王,果然只见明王也是脸色一征,一直没开口的他,此刻竟看向德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杀了谁?” 老九原本满腔愤怒,此时却是被他们表情搞的有些疑惑不定,看起来,胡庆言、张邦立、甚至明王都一样被德王搞懵了。 这不像是提前串通好的。 老九心中起疑,微默后,决定看看德王究竟搞什么鬼,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耍手段,也动摇不了老九杀明王的决心。 其实说白了,他最终还是希望德王不是耍他,是真有什么安排。 看着金殿上群情激奋,同仇敌忾,欲斩明王的场面,他当然是心动的。 毕竟若能有朝堂百官心甘情愿的拥护他斩杀明王,总要比一意孤行强杀明王好的多。 却只听德王对着老九一拱手道:“陛下,前夜京郊发生一起血案,案发现场发现瞿国公极其身边内卫共五人尸体,现场抓获南军十数人,经南军供认瞿国公死于明王府之手。臣请传南军楚若才上前来对证!“ “南军”老九眼中一闪,盯着德王,只见德王微微点头。 老九抬眸看向最后方站着的楚若才,却只见楚若才对他躬身一礼,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古怪意味。 “这不可能!”这时,一边的张邦立忽然怒声喝道:“瞿国公怎么可能是明王杀的……” 他话没说完,却只听德王淡淡道:“张总长若不信,可以与南军对质嘛,又何必如此激动,连话都不让南军说?” “此事根本就是荒谬,还有什么好说……”张邦立顿时大怒,可说到一半,他却忽然面色一白,陡然转身死死看向楚若才。 他的反应让得所有人一愣,不过随即,便似乎有人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开始变了。 殿中开始交头接耳。 隐隐有声音极低:“明王不妙了,即使南军指证不了他杀瞿国公,站出来就等于是公开表明了支持陛下杀明王,道门已经退缩了,南军和军阀若也不撑明王……” 老九其实也是极聪明的人,见找张邦立反应,再仔细琢磨德王方才那句“让南军说话”。 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眼神顿时亮了。 却在这时,只见一直平静的明王,此刻明显也神色变了。 他跨步而出,目光盯着老九,再盯着德王,最后看向楚若才,陡然间,身上一股杀气霍然爆发。 瞬间真人的身影出现在老九面前,目光落在墨白身上。 “你想干什么?”老九的声音传来。 真人微微侧开身影,然后和明王对视,墨白默然半晌,忽然又恢复平静,道:“陛下,好手段!只是让南军指认我杀了瞿国公,不可笑吗?什么时候判出国朝之逆臣,也能登堂入室,挑拨我君臣了?” “是否挑拨,听他说完,不就知道了?”老九这时反而淡定下来了。 墨白微微低头,随后看向德王道:“也好,本王倒是听说过指鹿为马,却还从未见识过。今日便开开眼,看看你们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可你记住了,若不能把瞿国公的死栽到本王头上,那你的头颅本王要了。” “放肆……”老九当然要替德王撑腰,只听他一声怒喝。 却不想一直冷静的明王,却是陡然杀气再涨,霍然回头,没对着老九,却是对着玉清六人,喝道:“玉清、太清、连方孟谷,你们真敢反本王?” 玉清六人陡然身形一震,六人中谷家主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上面面色苍白的太后,终是牙一咬,对着明王躬身一礼:“谷家以明王尊!” 一见他动静,方孟也对视一眼:“连方孟以明王尊!” 四家表态了,玉清和太清还能如何,只能行礼:“玉清山、太清山以明王尊!” 道门一众宗师自只能齐声行礼:“道门以明王尊!” 老九眼中顿时杀机连闪,而满殿去群臣却是看着明王心头狂跳,仅仅一言而已,就让道门不得不再次俯首。 墨白转身冰冷的注视德王,德王脸色已经有点白。 墨白却只是冷笑一声,没再说,转而看向已经上前的楚若才,声音中的威胁也毫不掩饰:“楚若才,本王便再是落魄,也不是你这么个东西能欺的,有些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到了此时,在他眼里,明王越是如此,反而说明他是终于怕了,才强撑威风想要震慑诸臣。 老九的目光也同时看向楚若才,深恐他被明王震慑,也连忙道:“在这金殿之上,朕让你说话,就没人能阻止!” “谢陛下!”楚若才闻言,顿时躬身,然后缓缓上前来。 第696章 跪是一种态度 金殿上,百官注目,楚若才一整衣冠,出班至前。 “新元际会,万象更新,南境楚若才,代我家大帅,恭贺陛下登极!”到御台三米外停步,楚若才躬身一礼,扬声恭敬道。 老九抬手,正准备开口让他平身。 却不想张邦立却赶在他前面跳出来,怒目圆瞪,指着楚若才大喝道:“大胆,既为来贺新帝登极之臣,又岂敢不称臣、不跪地?陛下,臣请将此逆诛之,以正天威!” 老九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抬眸一扫殿中,只见所有朝臣目光全部定在自己身上,顿时面色铁青,怒目直射张邦立,恨不能将此贼立时千刀万剐。 他不是没发现楚若才无礼,可现在他满心都只在对付明王身上。 若南军是来和他为难的,不用张邦立跳出来,他也会想办法打击南军。 可眼看着南军和明王似乎翻了脸,他态度自然就变了,当然不愿因为些许颜面问题,节外生枝。 如今,被张邦立这么当众一挑破,群臣注视之下,他便不能视而不见了。 可强逼楚若才称臣下跪吗? 若他坚持不肯,当众抗拒怎么办? 宰了他,和南军翻脸? 还好,有德王在! 身为陛下对付明王的马前卒,见陛下处境尴尬,他怎能不出头? 当即便是一个转身,对着楚若才怒目而视,厉声道:“楚若才,林华耀既有重归王化之心,蒙先帝宽仁,才准其戴罪立功,不计前嫌,将其重收国朝治下。如今,南军既已重归,便当谨守本分,如今陛下面前,你怎敢失礼,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众朝臣闻声,目光便转向了楚若才,看其究竟跪是不跪。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联合抗蛮,林氏说是重归国朝治下,再认君上为主,实则却依旧在南境称王。 不过若是先帝尚在,南军的人起码在明面上还是要对君王俯首的。 可如今先帝已去,南军眼见国朝不稳,立生狂悖,竟胆大包天,悍然出兵,公然占据西江六城。 到此,其仍不满足,更是在新君上位之际,得寸进尺,欲毁约再谈。 今日楚若才殿前不跪,说实话,朝臣一点也不惊讶,南军摆明了就是要趁先帝骤去,新帝威望不足之际,强占国朝便宜。 之前就已经有传言,南军与国朝重开谈判,欲将之前所定的认国朝为主,改为结兄弟之邦,其想要国朝承认其自立为王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可出乎众人预料的竟是,在德王怒喝之下,楚若才竟是当真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恕罪,小臣出生乡野,一时得见君上天威,心生惶惶之际,竟失了礼数,还请陛下宽宏,饶罪臣一命!” 众朝臣闻言,当即一愣,皆面面相觑,没想到南军竟如此轻而易举的服软。 莫说朝臣,便是老九都为之一怔,他清晰记得,当日太后寿宴时,这楚若才在先帝眼皮底下都敢闹事,如今竟对自己是这般毕恭毕敬? “陛下,此贼前倨后恭,必不坏好意,臣请诛之!”张邦立又跳出来。 “张邦立,楚若才不过一时为皇威所慑,才失了方寸。如今既已诚心请罪,足见南军上下对陛下之忠诚敬畏。陛下登极,当以宽仁治臣民,你如此小题大做,到底是何居心?”德王义正言辞,说罢,又对老九道:“陛下,臣以为,楚若才失礼,小惩大诫即可。” “陛下……”张邦立不服。 “住嘴!”老九当即怒声喝止,他真想一刀砍了这厮,不过他很清楚,杀张邦立不过一声令下便可,但必会有朝臣为他求情。 在没杀明王之前,他不想和朝臣先干起来。 不再看张邦立,转身坐上龙椅,对楚若才道:“你既已知错,朕也非残暴之君,此次便先暂且记下,平身吧!” “谢陛下!”楚若才战战兢兢起身,额头上竟渗出了冷汗,好似当真是被新帝威严所慑。 老九一见,十分受用,不由再看一眼德王,心中很是纳闷,德王究竟做了什么,是怎么让楚若才,甚至是南军对他敬畏至此的。 想不明白,他眸光又瞥一眼明王,却只见明王早已没了之前的平静,此刻阴沉着脸,目光定在楚若才身上一动不动。 “楚若才,德王说你有话要对朕讲?”老九还是比较小心,没直接提瞿国公。 楚若才顿时躬身,嘴唇动了动,却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明王,欲言又止:“陛下,臣,臣……” 满殿朝臣哪里能看不出他的意思,只见老九也看了一眼明王,面无表情冷笑一声道:“朕说了,在这金殿之上,朕让你讲,就没人能阻止。” 楚若才闻言,当即噗通一声再次跪倒,俯首就拜:“陛下,臣有冤屈,求陛下做主。” 不是来指证明王杀瞿国公吗? 不是来替南军表态支持朕除了明王吗? 怎么又扯到冤屈上去了,老九哪有心情替他申什么冤? “德王,这是怎么回事?”老九看向德王。 德王顿时拱手,恭敬道:“陛下,此事还是由楚若才自己说清楚的好,以免某些人又污指臣威逼,或者教唆南军陷害忠良之罪!” 说着,德王还偏头看了一眼张邦立。 张邦立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群臣也是立时无语。 威逼、教唆南军? 就凭你德王能威逼、教唆南军? 这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当然,众臣也都知道这是德王在讽刺张邦立。 也就是到了这时,朝臣终于基本能判断出,明王估计是真完了。 德王如此信誓旦旦,明显已是成竹在胸,再加上楚若才对陛下的恭敬姿态,一切都已经说明,南军是真的要和陛下一起对付明王了。 许多朝臣目光瞥向站在武将中间的,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只见他们没有半点吃惊之色,显然是早知南军要和明王翻脸。 换个说法,他们早已和南军通过气,明显是要和南军一起对付明王了。 许多朝臣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军阀为何会突然放弃支持明王与新帝为敌,这明显不符合他们在搅乱国朝的立场。 可不管什么原因,局面已经是定了,军阀倒明王已成定局,没了军阀作乱,国朝杀明王就会轻松许多。 虽然道门刚才依然摄于明王之威,可看玉清等人先前模样,明显内心也是摇摆不定。 如此看来,今日便是杀了明王,局面也未必会大乱。 而且,关键是陛下杀明王之心已是坚如铁,明王今日看来是绝难幸免了。 很多朝臣都惊讶,原以为陛下一时冲动,没想到陛下不声不响竟能摆平了军阀,又能震慑道门,这手段实在让群臣心惊。 陛下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局面也清晰了,朝臣们自然也不能再继续装聋做哑,再不开口支持陛下,那就是蠢了。 最先动的是瞿系,瞿国公已死,他们本来就只剩陛下可以依附,立刻便跳了出来:“陛下,张总长屡次出言阻拦南军质证,恐有不轨之心。” “臣参张邦立身利用职权恐吓、污蔑朝臣……” “臣参张邦立身为辅政大臣,却私通不臣,此罪当诛!” “道门乃国朝之道门,明王竟当朝语出谋逆之言,视道门为私器,臣参明王谋反大罪,请陛下诛之!” “臣参明王府不敬君主,以下犯上,肆意屠戮宗王……” 一瞬间,朝堂上出班一大片,义愤填膺的朝着张邦立和明王开炮了。 老九坐在上首,自坐上龙椅之后,脸上终于第一次缓和了下来,目光一扫出班的群臣,目光落在依然跪在前面不出声的胡庆言身上,眼神又阴沉起来。 胡庆言不动,他身后便有一大片官员,跪伏在地上,心头砰砰跳。 这些人自然都是胡庆言的党羽,他们此刻自然紧张,这时候还不动,就有和陛下硬顶之意了。 墨白也转头看向众官员,见胡庆言身后那些人,虽然不及出班倒明王府的人多,但却各个都身居要职,足可占据朝堂上半壁江山。 见此,墨白心里同样微沉,胡庆言在朝堂上的实力太强了,这不是好事。 他知道先帝的用意,先帝是知道新君威望不足,值此乱世,新君上位,首要是稳住朝纲不乱。 新君镇不住,就只能抬一个人出来帮他镇场。 瞿国昌和德王,这两人一个宗室、一个外戚,可用更得防。 张邦立倒是忠诚,可问题他一直干的就是得罪百官的事,百官对他敬而远之,根本抬不起来。 也就唯有抬胡庆言了,胡庆言老成持重,又有镇场的能力,也只能选择他了,再用德王、瞿国公和张邦立来制衡,他或许权重一时,但他年纪已大,活不了多少年了,老九还年轻,等的起。 先帝的打算不能说不行,可先帝恐怕想不到,老九和明王的冲突爆发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剧烈,转眼间便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老九可以熬到胡庆言老死,墨白却不行。 一旦将老九给镇压了,那墨白接下来自然要干涉国事,胡庆言的权势太重,对墨白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墨白心底沉吟,暂时将这些念头压下,目前还是先顾眼前。 第697章 斩了 “有何冤屈,只管道来。”老九目光从胡庆言身上收回,看向楚若才。 楚若才抬头:“此事原委,还要从臣初入京前往明王府便见明王妃说起,因明王妃之前上清山遇袭,大帅一直担忧明王妃伤势,顾命臣请南境名医同行……” 随着楚若才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若才身上,凝神静听。 当听他说道明王竟与他密谈,称要南军支持他在登基大典上,逼迫陛下同意让太后垂帘听政,若南军答应,他同意在抗蛮大战之时,提供道门力量支持。 众臣闻言当时就轰乱起来。 “明王果然是狼子野心,要迎太后垂帘听政。” “这绝对不行,朝堂上有明君,下有贤臣,岂能让后宫掌政,这是乱国啊!” “不错,我等金殿为臣,决容不下此悖逆之事……” 他们终于知道陛下为何会辅一登基,就直接要拿明王开刀了。 原来不是陛下冲动,不顾一切要对付他,而是即便陛下不动明王,明王也要对陛下下手,所以陛下才先下手为强。 “楚若才!”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楚若才。 殿中当即一静,所有人立时朝着胡庆言看去。 没错,正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胡庆言开口了,他一开口,百官立刻神色微变。 “阁老有何指教?”楚若才望向胡庆言。 胡庆言此刻微微皱眉,眼睛盯着楚若才:“你可知道,这里是国朝金殿,在此说话是要负责的,若敢信口开河,就算你是南军的人,国朝也必将你法办!” “陛下面前,在下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字虚言!”楚若才一脸正气。 胡庆言点头:“好,你说明王与你密谋要迎太后垂帘?” “正是!”楚若才道。 “陛下登基,文武百官齐聚金殿,明王虽是皇室,但无官无职,朝堂政事非他所能干预,也非南军能干预,就凭你们就妄言要迎太后垂帘?岂非儿戏?若要达到目的,想必明王必是在朝中有内应,而且还一定是重臣对吧?”胡庆言盯着楚若才,语气很平静。 “对啊,今日我等齐聚,迎太后垂帘这等事,岂是明王和南军能说了算的?” “不错,必须有百官支持方可,明王定然是私通了朝官……” “慎言!” 胡庆言话音落,朝堂上风声又变了,但很快,朝堂上就静了下来。 众臣很快反应过来,如胡庆言所说,明王要迎太后垂帘,要的不是南军支持,而是朝臣支持。 否则根本做不到逼迫陛下同意,若照此推断,明王私通的是谁呢? 曾经宫变时迎太后出山的胡庆言就嫌疑最大了,朝臣看着胡庆言那张看似平静的脸,难怪胡庆言会忍不住出面了。 这矛头明显直指向他,他当然坐不住了。 胡庆言手下的官员,想通之后,立刻就骇然变色,再不能沉默:“楚若才,你简直一派胡言。” “你真当陛下好欺吗?竟敢用如此愚蠢的谎言来欺君,当我们看不出来吗?” “迎太后垂帘,是你南军能左右的?明王要为了你们的支持,就放弃这满殿群臣都是昏庸之辈吗?” “楚若才,你谎言欺君,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见胡庆言出面之后,朝堂动静如此之大,一时间楚若才被人人喊打,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老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目光落在胡庆言身上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楚若才方才所言,他一时也难分真假,不知究竟是真的,还是德王安排的。 不过不管真假,这对他当然有利,他也自然要维护楚若才,立时沉声道:“都安静!” 然后看向楚若才:“你继续说。” 胡庆言一系见陛下居然如此态度,顿时面色皆变看向胡庆言,但见胡庆言却已低下头,他们也只能按耐。 楚若才也深深看了一眼胡庆言,对他在朝堂上的影响算是有了体会,沉道:“陛下还请听臣说完,明王的确是要迎太后垂帘,的确有朝臣作为内应,至于具体是谁……” 楚若才没说出来,目光却是看向了张邦立。 殿中诸臣一怔,全部看向张邦立。 “果然是你!” “张邦立,国朝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敢行祸乱国朝之事,你该死!” “早该想到是你了,今日你不断为乱臣贼子张目,可见居心叵测!” 一时间张邦立受到千夫所指,而胡庆言一系却是愣了愣,原以为楚若才暗指胡庆言,没想到竟是张邦立。 这下子他们也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胡庆言竟没出声,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去为张邦立说话,免得也套上和明王私通的嫌疑。 张邦立眼见众人指责,怒极反笑:“想污蔑于我,你们也得动动脑子,本官从不结交朝臣,如何能左右朝政大局?” “话不能这么说,张总长虽看似不结交朝臣,可连宗王身边,你都安插细作,说不定就有官员被你拿捏了把柄,不得不为你所控……”德王冷笑开口。 德王此话一出,满殿群臣顿时面色连变,这话波及范围太广了。 这时候谁要是敢帮张邦立说话,谁就是被他控制了。 甚至于谁不站出来倒他,谁就是乱党。 一时间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站出来指责张邦立,场面立时真成了千夫所指。 张邦立则是百口莫辩,一副心若死灰的惨淡模样。 “都给本王住嘴!”忽然明王一声雷喝,让满殿一静。 “明王,你敢咆哮……”有瞿系官员怒声道。 可话还没说完,就只见真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而明王也还站在原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一股劲风无形间波荡开来,真人与明王二人皆是须发飘扬。 场中真静了,那瞿系官员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满嘴哆嗦道:“你,你……” “住嘴!”真人开口了。 那人一惊,真人没再理他,只对群臣道:“金殿内不得放肆!” 说罢,真人转身走向老九。 然而在他身后那人,却是在他转身那一刻,忽然倒飞起来,直接射向殿外。 所有人骇然回头,便只见那人落在金殿门口,一口鲜血直喷殿外,倒在地上不动了。 门口站着的禁卫愣了一下,随之连忙上前,将人拖走。 真人竟然出手了! 还是对朝臣出手了! 所有人脸色都发白,当真再不敢有一人开口。 墨白脸色阴沉的看了看真人,然后转头看向楚若才:“你继续说,本王突然也很想听听,你后面还能编排出怎样的故事。” 楚若才转头看看老九,老九脸色有些阴郁,看了一眼明王,又看看真人,却终是没出声,只点点头。 楚若才这才继续道:“当时只听明王说,瞿国公此人必然会作梗,此人留不得……” 听到这里,老九立刻抬眸看了一眼明王,果然便只见明王冷笑了一下。 老九自然也知道了,楚若才此刻所言,都是假的,都是安排好的。 不由又扫了一眼德王,却只见德王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而诸臣听到终于提起瞿国公,先前对楚若才的怀疑,又再次少了几分。 的确,瞿国公肯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支持他的,那么除去瞿国公就理所当然了。 瞿系官员顿时按耐不住,可刚才真人动手,让他们不敢再闹。 “你……”听到提起瞿国公,张邦立又忍不住了,可话未出口,真人目光便已射了过来。 张邦立顿时面色一变,终是没再说下去。 而真人这次没动手,诸臣也能理解,张邦立乃是辅政大臣之一,没定罪之前,真人也得给他颜面。 楚若才这才继续道:“明王当时的意思是,除掉瞿国公之后,陛下必然雷霆大怒,对明王府下手。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陛下又才登基,立足不稳,只要我们南军与他联合起来,对陛下施压,陛下必然颜面大损,反要为污蔑明王给出交代,这时便趁势迎太后听政,朝官一呼百应……” 众臣不敢再打断,却听的心惊肉跳。 若当真照此发展,还真可能会被明王得逞。 有张邦立作为内应,又有胡庆言…… 虽然楚若才没指证胡庆言,但胡庆言今日的确诡异,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面支持陛下对付明王,他又曾迎太后出山,还曾被太后赏过长青丹,这很难说他与明王之间有没有点…… 再加上道门、南军、胡刘张三位大帅的支持,到时陛下当真未必挡得住明王。 接下来,众人沉默听着楚若才讲述了一切。 正是与德王交代的那一套,不过情节略改。 南军顾念大局,值此联合抗蛮之际,不愿配合明王府,然后明王府以三公子林定宇的性命相要挟,不得已之下,南军只得暂时答应。 按照明王要求,秘密约见瞿国公。 但实则,在约见时故意向瞿国公的管家示警过,但不知为何,瞿国公竟还是来了。 然后被早已埋伏的明王府刺杀当场,并嫁祸到了他们南军身上。 经此,南军是有嘴说不清。 原本只能和明王一条道走到黑,可明王却小瞧了他们南军,为了大局,南军即便明知瞿国公之死,他们脱不开关系,也还是选择了将真相说出来。 事情说到这里,众朝臣已经不能不信,毕竟瞿国公的事,南军也参与了,也有责任。 楚若才不可能为了嫁祸明王,将自己也陷进去。 “此事,胡帅、刘帅、张帅那边也都知情,明王并不止联系了我们南军。”最后楚若才定鼎一击。 胡刘张三位的人,同时出班:“楚若才所言千真万确,明王的确与我们共商此事,我等念再其为抗蛮多有功勋,曾力劝其与陛下不计前嫌,共同抗蛮,只是其一意孤行,我等安能与他行此逆事?” 到这里,结局已定。 这故事对老九来说其实不重要,当然有这故事更好。 他要的是这几方表态,现在可以动手了。 老九目光直视明王,一字一句道:“来人,斩了明王!” 第698章 仓明真人 在老九令斩明王的声音一落下,陆寻义心中顿时一紧,却没有妄动,而是立刻紧盯殿外。 对明王府来说,所谓的指证罪责并不可怕,最值得担心的是禁卫这边会没有缓冲,直接动手。 明王府毕竟没做到真的控制宫禁,如果一旦打起来,那再想轻易停下来就难了。 局面一乱,禁军不是明王府能控制的了的。 所以明王府一直在想办法遏制禁军出手,只要能遏制片刻,给明王府拿出证据当众翻盘的时间,就能镇住局面了。 现在就看禁卫那边的布置能不能奏效了,可令陆寻义诧异的是,禁卫还未动,殿中又陡生变化。 老九话音一落,殿中忽只闻疾风骤响,六道人影骤然闪现身形,出现在明王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紧接着,又有不知多少人影闪烁,原本站在左侧,靠近明王身边的朝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道闪烁的身影裹挟,然后又迅速闪退,消失在原地。 只眨眼间,朝堂便立时空了一半,左侧只剩下被六位老者包围在中间的明王。 不,不止明王,还有几名皇子,不知是因靠明王太近的原因,被留在了明王身边,被六名老者也围在了中间。 朝臣还有些发懵,可道门的人反应不慢,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在了明王那边。 但即便他们看见明王被围了,却也没有立刻就动,唯有陆寻义一见不妥,深恐那六人围攻明王,没有半点犹豫,第一时间便闪身冲向了明王这边。 他的身影极快,浑身宗师玄光骤然照耀朝堂,让得右侧一众朝臣,无不慌忙侧目。 然而,肉眼根本就看不清其身形! 只能见得一道耀眼玄光,瞬间便到了那六人身边,眼看着就快要撞到那六人其中一人身上。 “小心……”众臣心脏都慢跳了一拍,有朝臣仓促之间,下意识的惊叫出声。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的声音又咽回了嗓子眼。 被陆寻义骤袭的那名老者,连身形都未转,身上也无玄光惊亮,他只是微微一侧身,然后手掌扬起,对着袭来光芒,反手就是一拍。 众朝臣便只见一道掌印竟凭空而出,对着陆寻义所化玄光撞了上去。 “轰!” 一声闷响,罡风四溢,陆寻义身形倒飞,如离弦之箭,跌倒在道门人中。 玉清山的一名宗师,眼看陆寻义朝自己摔来,急忙出手将他一把接住。 “不好,助我!”接住陆寻义的同时,他又瞬间面色一变,竟叫出声来。 他身边有道人一见不妙,连忙出手也接过陆寻义,便是二人同力,却也一连倒退三步,方才面色苍白的勉强止住身形。 陆寻义落地,嘴角当即一丝血迹溢出,显然就在这一掌之下,便已受了伤。 不过其落地后,还能稳住身形,并双手在胸口急速一抹,一个瓷瓶被他捏碎,一颗药丹飞出被他服下,苍白的面色方才有了人色。 道门众人眼见这惊变,无不骇然的盯向那出手老者,不过凝空一道掌罡就将陆寻义打伤,光是余力,两名宗师都承受不住而倒退,这是何等恐怖。 “是皇家尊卫!”有人脸色阴沉,望着那六人满是忌惮。 “尊卫?”陆寻义气息顺下,眼中厉色一闪,他自知尊卫是何,那是国朝内卫中除真人外最强者,据说实力不弱四尊者。 他自知不是对手,可却不能让国朝掌控局面! 看这情况真人已是下定决心要助老九了,一次六位可称尊者的大宗师,他不知明王敌不敌得过,但却决不能让局面完全被国朝掌控。 他没去招呼道门一起动手,这时候招呼也没用。 万一招呼了,他们不动,反而会让明王府弱了气势,给了国朝底气。 他只能当机立断,哪怕不敌,也要让国朝心有顾忌,知道一旦当真动手,局面或将失控。 陆寻义身上玄光再闪,更为炽烈! 这一刻,就连朝臣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哪怕刀山火海,亦义无反顾的铁血气魄。 然而,陆寻义快,内卫却更快。 陆寻义才刚刚冲起,就有一名内卫闪身拦下,知他名声,又有两名内卫联合截击。 陆寻义以一对三,不敌,被一击震退。 陆寻义再要冲,却被方才接住他那名宗师拦下,再那宗师示意下,抬眼一看,当即沉默。 在这国朝金殿,国朝确实有能力掌控形势,只见此时,道门众人已经被数十名内卫合围。 陆寻义未再冲,冲也冲不过去。 这时候,他没了办法,只能霍然回眸,盯向玉清几人,必须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出面震慑。 见他动作,道门人等眼见被内卫合围,也是早已变色。 同陆寻义一起,全部看向了玉清几人。 然而却只见玉清他们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目光全部看向了太后方向,各个脸色皆是阴沉。 陆寻义与道门中人这才察觉到不对,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御台之上,老九身边,准确的说,应该是太后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上下,然而须发却皆乌黑如墨的男子。 陆寻义在见到那人的瞬间,瞳孔便是骤然一缩。 而他身边道门一众也是当即倒吸凉气,脸色惊骇。 众朝臣见道门这边反应不对,也随之望去。 有惊声响彻大殿:“仓明真人!” “仓明真人?”陆寻义一怔,随之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国朝二位真人之一的仓明真人。 “此人怎会突然回京?”陆寻义脸色瞬间一沉,望着仓明真人的目光一凝,老九是怎么通知的他? 难怪他今日朝明王下手,如此干脆,原来给他底气的并不仅仅止是禁军,还有着内卫。 一名真人的威势非同小可,别看这边有两名真人三名大尊,再加上明王,可这里是国朝,是宫城之内,是金殿之中。 便是这边有两名真人四名大尊,宫城内的宗师最少超过百数,其中大宗师,甚至尊卫都人数不少,不提禁军,就只凭这内卫的力量,这边也绝不是对手。 “麻烦了!”陆寻义死死盯着仓明真人,他虽没见过,却听说过这名真人。 国朝五大真人时,其他四人要说谁强谁弱,不好说。 可仓明真人却是公认的五人中最强者,据闻,此人脾性比太清还要火爆,曾因与太清不合,大打出手。 一战过后,太清十年不下山。 此人出现,看玉清等人忌惮的样子,只怕态度会有变。 仓明真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侧头便朝他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碰的瞬间,陆寻义只觉一股庞大威势朝自己镇压而来,他想闪避,浑身气血却是莫名一窒。 方才与那尊卫一击,压制在胸口的一口逆血,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当即喷出。 他身边众道人不解,还以为仓明真人仅仅一道目光,就让承受一位尊者一击都未曾伤到的陆寻义,当即吐血,顿时越发骇然! 一众朝臣的震惊就更不用提了,同时神情也安稳了许多,有两位真人在,是不惧明王抗法,波及到他们了。 然而却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仓明,你若真敢伤他,我便宰了你!” 静! 道门望向了明王! 朝臣望向了明王! 国朝老真人一愕,望向了明王! 就连玉清等人都神情微晃,望向明王! 殿中死一般的静,仓明负手站在御台上,也愣了一下,目光从陆寻义身上收回,望向被六位尊卫围在中间的明王:“你就是明王?你说要……宰了谁?” 墨白不语,从他身上将目光收回,甚至直接转身背对他,看向了先前向陆寻义出手的那名尊卫。 那尊卫目光坦然与他对视,墨白盯了他一眼,也没动手,当看见门外禁卫已经开始进来的时候,他才再次转过身来,望向老九:“陛下,就凭这些人自说自话,就能给本王定罪了?本王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老九只是冷冷一笑,目光根本不看他,再次下令:“杀!” “等等!”却想不到,仓明真人却是忽然开口。 老九脸色当即一沉,看向仓明真人,仓明轻声道:“陛下,还请稍待片刻,有件事老道需要问清楚。” “真人可是要干政?”老九目光一冷,竟直接威逼仓明。 仓明微微皱眉,又看了国朝真人一眼,国朝真人只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仓明微默,然后对着老九微微躬身:“陛下,老道不敢干政,只是今日所议,涉及太后。老道与太后曾有一段师徒情分,还请陛下容老道问太后几句。” “真人,明王谋反,太后是否涉及其中,朕自会严查,但明王这乱臣贼子,已是罪证确凿,朕深恨之,再不容这乱臣贼子多活一刻!真人若不愿杀明王,那便杀了朕吧!”老九面色漠然。 这话一出,殿中朝臣心中之震骇可想而知。 仓明真人稍默,终是微微欠身:“是老道逾越了。” 第699章 够了 说罢,退至一旁,似乎想看一眼太后,但终是未曾转头,只面朝玉清几人,气机将他们锁定。 老九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六名尊卫,冷声一喝:“斩!” “皇兄,快救救臣弟!”他声音一落,陡闻哭声惊响,是明王身边那些来不及退走的皇子,一个小皇子,才十来岁,此刻大惊,哭道。 六人本来准备动手的,可这时却又犹豫看向了老九。 老九面色冷光绽放,却只盯着明王:“十四弟无需惊慌,这贼子若伏法便罢,若敢抗法,朕必将他碎尸万段,必让明王府鸡犬不留!” 说罢,对着六人道:“还等什么,斩!” 六人顿时动了,这一刻墨白却是笑了。 仓明的出现他是真的意外了,从没想过老九居然会不用禁军,而用内卫来对付自己。 可此刻转念一想,却也理所当然,老九看来从没真的相信过禁军,他之所以做出用禁军来对付自己,只是假象而已,是为了让自己以为禁军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让明王府一心在禁军上下功夫,实际上他要用的主力却是内卫,仓明真人回来了,给了他用内卫的自信。 可是老九却不知道,墨白怕与禁军动手,却不怕与内卫动手。 与禁军动手,很可能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可与内卫动手,想瞬间将明王斩了? 便是国朝两位真人一起动手,也做不到。 六位尊卫齐动,明王却屹立不动,身上一口金钟,豁然浮现,六位尊卫一击将明王彻底吞没。 耀眼的光束,瞬间映照整间殿宇,四溢的罡风残卷四周。 没人再能看清楚战场中心,只有无尽的玄光和疯狂四溢的气劲,让得地板破碎翻飞。 还好有内卫守护大殿,又有真人镇压,未能伤到群臣,可即便如此那震撼的场面,依然让得百官面色发白。 却就在这时,忽然战场中心传来了明王清朗的声音:“阁老,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吧!” 这声音响彻殿宇,甚至盖过了战斗中心的雷音,无比清晰的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没人能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可还是让不少人的目光瞬间移到了胡庆言身上。 然后众人便只见,胡庆言面色复杂的站起身来,老九原本紧盯着明王那里,此时却陡然回眸盯向站起身的胡庆言。 胡庆言并不看向那片光耀,只对着老九一躬身:“陛下,老臣胡庆言,愿为明王做证,恳请陛下暂熄雷霆!” “看来果然不止张邦立,果然有你,胡庆言,你让朕失望了!”老九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面色一冷:“杀了!” 迅雷不及掩耳,他身后骤闪出一道身影,直接冲向胡庆言。 国朝真人面色一变,然而最终却只是内心一叹,没有阻止。 没人反应过来,老九居然对胡庆言说杀就杀。 就是求情都来不及了,便只见一名尊卫迅若闪电的冲向了胡庆言,胡庆言甚至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被内卫拧住了脖子。 “我命休矣!”胡庆言眼睛骤闭,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轰隆!”可紧接着,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却是一声巨大轰鸣响起,他不由自主的睁眼,却只见掐住他脖子的手不见了。 而他身前只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即便如此之快,他还是看清了是明王。 而那名尊卫已经砸向了真人,被真人接住,一口鲜血正狂喷出来。 明王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再转念,便见明王再回战斗中心,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明王身影。 只见明王站在原地,那六道身影又再次袭来。 明王却一动不动,只是整个人陡然对着袭来六人,身躯前倾,就是一声长啸:“吼!” 他白发劲舞向后,面上凶晲滔天,一声长啸,竟将那六人震的身躯一震。 诸朝臣却是丝毫无伤,只被这长啸震的眼冒金星。 伴随着这啸声,又只见一头金色巨虎,竟从墨白头顶跃而出,也与墨白一个姿势,头颅前倾,同样仰头就是一声长啸。 “吼!”呼啸声,不知是墨白反出,还是那巨虎当真活了过来所啸。 啸声骇人,那六人当即色变。 何止他们,就连仓明、玉清、太清,三尊者亦是霍然回眸,死死盯着墨白头上巨虎。 形意拳,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墨白也不是第一次用,梅清风就死于这一拳,然而今日这巨虎之形、之势,之威,便是仓明与他们之间大势胶着的局面,竟也在这虎啸声中被撼动。 玉清、太清与仓明之间的空气中,竟隐隐有波澜生起,如梦似幻。 “不好!”仓明眼神骤然犀利,然而却又瞬间重新盯向玉清等人。 玉清几人不语,但这一刻,却是明显是故意牵制住仓明。 国朝真人色变,却不敢动,他必须守在陛下面前,只能大喝一声:“明王,国朝只得十二尊卫,岂敢屠之?” 然而这一刻的明王,哪里还是先前模样,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金光,其与虎共啸,凶威直震苍穹,白发飞舞间,杀气遍及殿宇。 这时他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一直控制着没伤及群臣的罡劲,这一刻竟开始四溢翻飞,离他最近守护群臣的内卫,竟直接口鼻喷血倒飞出去。 明王身上的那口金钟已经不见,他舍了防护,虎踞山林,只有凶威滔天,何须防护? “尊卫,退!”真人的声音回荡大殿,六尊卫也早已变色,闻令毫不犹豫身形暴退。 然而墨白却陡然一跃而起,他头顶巨虎同样四肢在虚空一蹬,便同墨白一起飞向那六人。 “明王,你敢!”仓明大喝。 却已晚了,墨白仿佛穿越空间,一跃便追上一人,拳出,虎踏! “砰!”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 墨白身影再闪,众人眼神已跟之不及,只见得一道尊卫已不见身影,金殿上青石铸就的地面,意思一个巨坑呈现。 “猖狂!”仓明脾气暴躁,一声怒喝,竟不顾玉清等人牵制,直接朝着墨白而去。 他身形绝不逊色墨白,甚至还要更快,只是刹那,就迎上墨白。 墨白奔行中,一个回头,那虎形竟是豁然一散,墨白又是一吼:“嗷……” 仓明怡然不惧,挥手便是朝着墨白凌空劈去,墨白四周空间竟隐现一间四面牢笼,就连群臣百官都能清晰得见这牢笼。 牢笼瞬间将墨白兜头罩住,墨白的龙嗷之声也是戛然而止。 仓明怒急,身形陡然近前,却在这时,国朝真人却是猛然回想起当日梅清风之死,下意识的便大骇出声:“仓明,不可近身!” 然而仓明哪里还听得进去,在国朝金殿,在他面前,明王竟敢活生生打死一尊卫,国朝只得十二尊卫啊! 这说不定就是下一尊逍遥真人,仓明恨极,大势将明王控住,一拳便要将他毙命。 “真人,莫伤我皇儿……”却在这时,太后的惊声骤响。 仓明面色微顿,却拳势不减,还是朝着墨白砸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拳头要打在墨白身上的,却忽见墨白身上陡然金光再起,一声庞大龙吟仿佛从天而降,仓明只见一条寸许小龙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一闪,那牢笼顷刻破碎。 他反应极快,当场身形消失,可下一刻当他再次现出身形的时候,却已经被墨白掐住脖子,拎在了手上。 仓明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墨白直接砸在了老九面前。 下一个瞬间,墨白一跃至仓明上方,直接一脚将其踏进地下。 这一切说来慢,实则快,不过刹那而已,墨白救胡庆言、破六尊卫,擒仓明。 便是老九也懵了,看着近在眼前的墨白,和他脸上那依然肆虐的凶光,直接踉跄几下,跌坐在了身后龙椅上。 墨白没动他,御台前的巨坑中,陡然一股大势惊起,墨白身形狂退,口鼻冒血的仓明真人,满是狼狈,却又怒极的一跃而起,就要再对着墨白冲去。 “本王不是没杀过真人!”墨白却没再动手,只双目圆瞪,指着仓明一声怒吼:“若非看在太后面上,刚才就宰了你,你要执意想死,本王今日就成全你。” “狂妄!”仓明更怒。 “玉清!”墨白却是再不看他,只对着玉清一吼,此时的他实在与以往不同,他目光一瞪来,就连玉清也是身形微微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玉清,便是身形一闪,拦在了仓明面前。 这时候门外的禁军已然动了,不止门外,刚才声势太大了,这时候不知多少禁军在朝这边奔来。 墨白自知时间不多,哪里还能和仓明纠缠,他一时半刻也杀不了他。 一回头,对胡庆言道:“阁老,本王已经忍够了!” 说着,只见墨白陡然从身上摸出一卷东西,竟放肆的直接朝着老九扔了过去,并怒吼道:“够了!” 说是让老九自己看,真人却是怕陛下有危险,一闪身就将那东西接住。 结果一看竟是一个卷轴,真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经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老九,最终将卷轴打开。 这自然就是那份密约,真人一看之下,面色顿时大变。 第700章 谁是叛徒 这时,禁军已经进殿了,老九一看禁军到了,领头的正是张武,老九陡然从龙椅上站起,狂吼道:“张武,给朕杀了他!” 张武眼中有片刻的犹豫,他能感觉到张邦立正紧盯着他的眸子。 可满殿群臣注视,他若敢不从君令,那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可不听张邦立的,他却得绝后。 容不得他犹豫,老九已是再次狂吼道:“杀!” 张武一惊,只得下令动手,然而却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喊杀声起。 殿中群臣顿时一愣,张武也当即回头,却只见一名禁军冲进来,当即跪倒:“将军,外面有人作乱。” 张武立时面上大骇:“谁敢作乱?” “胡玉部!”军士立刻答道:“徐将军与柳将军与胡玉部交手。 “陛下,胡玉部起事谋反……”张武当即单膝跪地,要请命镇压。 老九已是呲目欲裂,大喝道:“是明王谋反,先杀了明王,杀了明王……” “陛下!”这时,国朝真人陡然打断了老九,随后国朝真人,竟是看向仓明:“仓明,不过一部作乱,你且将作乱之首拿下!” 仓明看了一眼明王有些犹豫,但还是身形一闪。 老九还待再说,却见胡庆言站出来,大声道:“陛下,明王事小,禁军作乱事大,还请先将作乱之人拿下,平乱之后,再论明王事!” 胡庆言一出来,张邦立顿时景随,紧接着满殿中一半朝臣皆如此。 方帅派来的人也当即跪倒,声援胡庆言,其他五位军帅之下,也同样如此。 除瞿系外,其他朝臣均是劝谏。 有一半是因局势,更多的是知道禁军作乱的后果有多严重,不管是不是明王谋反,这时候都应该先平禁军反乱。 要不然,一旦作乱禁军突破殿中,大家都要危险了。 明王虽然凶狂,但到目前为止,还未曾伤过朝臣一人,就连之前与尊卫动手,明王都保护那几名小皇子没伤, 更从始至终没有妄行刺君一事,哪怕败了仓明之后,他突破到陛下面前,也未曾弑君。 这时候,轻重大家知道,明王这事明显已经呈现诡异,胡庆言公然站出来支持明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明王清白,胡庆言绝对不敢当众如此。 此刻又连真人都站出来阻拦陛下了,众人皆看出了这件事有大问题。 禁军乱事,很快平了。 平的快到众人不敢信,仓明真人只刚出去,不到片刻就进来了,手中提着一个人。 外面的喊杀声,也早已终止。 仓明此刻皱着眉头,将手中提着那人丢到地上,只身形微闪,便走到御台旁,默然不语。 紧随他身后,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进来了,三人此刻面色皆是战战兢兢。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武跪下道:“陛下,乱……乱已经平了!” 老九此时只静静盯着他,又看看徐世贸,再看看柳公群,最终竟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乱平了,百官也已经跳出来了,群臣反君,禁卫抗命…… 老九目光最后看向明王,一言不发。 胡庆言站出来,沉声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地上那人早已是面如死灰,他抬头扫一眼殿中群臣,最后又看看明王,再看向陛下,终于开口:“陛下,臣未反,是徐世贸、柳公群反了!” “胡玉,你敢胡说,明明是你反了……”徐世贸立刻大骂道:“你擅自率兵冲击宫禁,还敢狡辩!” 胡玉大怒:“本将是受陛下所命,进殿斩明王,是你二人刻意阻拦!” 一旁柳公群此刻已是冷汗直流,他目光抬起看向明王,身躯更是一颤,他比徐世贸要冷静些,在胡玉放弃反抗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情况有问题。 在殿外,胡玉大怒喊,说墨北川看错了他们的时候,柳公群就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再见胡玉轻易投降,他就知道胡玉没反,反的是他和徐世贸。 而他和徐世贸却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的,只知道胡玉带人冲进殿中,他还没下令,手下人就和胡玉干起来了。 而他不清楚情况,只听有副将报胡玉反了,要冲进殿谋刺陛下, 他当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只以为胡玉是明王的人马,当即下令拦住胡玉,然后他带人进殿杀了明王,可当他带人到殿门口,竟又被张武的人给拦下了…… 再然后胡玉轻易投降,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胡玉竟轻易投降了,这足以说明胡玉没反,否则他焉敢投降? 他不确定徐世贸那边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被算计了,可现在他要做出抉择,是说出真相,还是咬死胡玉谋反。 只一个刹那,看着陛下那冰冷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陛下,臣等得陛下令,正当要入殿杀贼之时,胡玉今日本是受命游走宫禁,却不想其突然聚集兵众冲击殿宇,我等阻拦,其不但不听,更擅自动手攻击我等!”柳公群说道。 “本将乃是受皇命,进殿处死明王,你们刻意阻拦,你们才反了!”胡玉怎不知问题严重,此刻他认定了是徐世贸和柳公群背叛了墨北川,当即对老九道:“陛下,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必是明王党羽,臣请陛下诛之!” “等一等!”张邦立忽然问道:“胡玉,你既是游走宫禁,那何时受的皇命,又何时聚的兵马?” 胡玉闻言,当即便要开口,可一看这殿中局势,他冷汗就下来了。 群臣也是刹那面面相觑,还好有德王开口:“哼,获悉明王要谋反,陛下能不有所防备吗?所以特意命胡玉将军暗伏兵马,这有何不可?” 老九此时很沉默,但听完德王的话,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朕下的命令。” 说罢,老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起精神来,对百官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朕安排的人根本进不了殿!” “臣万死!”徐世贸、柳公群当即吓懵,哪里还敢隐瞒,连忙请罪:“陛下,臣等也是受墨北川将军之命,暗伏在周围,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金殿处死明王,并不知陛下还有一支人马,还请陛下明察!” 这时不用老九答话,胡玉已是怒道:“你们二人还敢狡辩,你等就是潜伏在大将军身边的明王府探子,大将军就是担心你们会出问题,才刻意又安排了本将,如今尔等果然叛了,还有脸喊冤……” “胡玉,你给本王住嘴!”这时德王忽然爆喝。 胡玉一愣,随即跪伏,不敢再出声。 德王这时,却是对着柳公群二人道:“陛下从未下令给你二人,你二人休要狡辩,陛下还请将这二人即刻处死!” “陛下,臣愿与墨北川将军对质!” “陛下,臣绝不敢虚言,的确是墨北川将军安排我等……”柳公群当即连忙将墨北川交代他们如何操作,全部供了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在和陛下作对,可没办法,他不说就得背上谋反大罪。 看着殿中情形,明王今日恐怕是死不了了。 “你们……”德王按耐不住,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众臣其实都已经听明白了,这金殿周围都是陛下安排的杀明王的人。 不止是禁卫,就连内卫也是早已埋伏好的,仓明真人都回来了。 那么所谓的明王控制宫禁,很明显了,都是污蔑。 明王若有这本事还会处处危机,要不是墨北川多此一举,安排了两帮人马,却没告诉徐世贸和柳公群,导致双方摆了乌龙,那今日陛下非要杀明王,还不知结果如何…… “够了!”墨白忽然出声,然后看向胡庆言:“阁老,闹到这个地步,还要给人看笑话吗?” 胡庆言稍默,沉声道:“带上来!” 殿外顿时让开一条路,然后只见一名宗师,一脸面若死灰的被捆着带了上来。 众人还没认出来,一边的楚若才却是骤然眼神收缩。 于此同时,胡庆眼冷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楚若才,此人你认识吧!” “江汇海,上清山的宗师,随上清山叛逃道门,前往南境。”玉清忽然开口。 “南军的人?”众臣全看向楚若才。 只见他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然后又很快故作镇定,露出几分惊讶:“此人是我南军这次的随行宗师,不过之前忽然莫名消失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宗师一听,顿时心中一颤,然后与楚若才一对视,随之面色彻底黯淡,并没吭声。 若是楚若才真能镇定,或许群臣还能信,可此时他那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不知这人究竟代表着什么。 “消失了?”胡庆言点了点头:“消失就消失了吧,楚若才,你是聪明人,本官不想再多说,你自己选择吧。” “阁老的话,在下听不懂!”楚若才道。 胡庆言目光陡然锐利:“你如果还不承认,那林华耀估计会诛你全族!” 说到这里,胡庆言突然又看向胡刘张三位的人,那三人明显都已变色,胡庆言道:“你们三人今日挑拨君臣,是受楚若才欺骗,还是受你家大帅所令?” 第701章 楚若才认罪 三人目光一扫真人手中那卷轴,再看看那宗师,顿时吓的浑身直颤,竟直接跪倒在地:“阁老,还请您明鉴,一切都是楚若才指使我们干的,和我们大帅无关,和我们也……” “和你们也无关?”胡庆言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等有……”三家的人对视一眼,最终皆面若死灰的跪倒。 这事非得有人担责任,他们不担,他们大帅就得担。 “陛下!”没等他们说完,楚若才忽然转身,对着老九沉声威胁道:“陛下,明王谋反已是罪证确凿,今日更是金殿逞威,丝毫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我南军誓死支持陛下清除此悖逆,凡有不臣之辈敢阻,我南军绝不容此悖逆之事,愿支持陛下正国法朝纲!” “三位怎么说?”说罢,楚若才彷若无人又看向三家的人。 三家的人此刻已是心乱如麻,知道事已泄密,若此事跟着楚若才表态,那只要除了明王,一切皆安,可若老九除不了,那结果,他们承担不起。 但人何不贪生,这些人终于还是一咬牙,同时道:“我们大帅坚决支持新君正国法朝纲!” 老九闻声轰然一震,他听不懂楚若才那句话中的威胁,并不知道有什么密约,只知道这时,林氏与胡刘张是真真正正当众摆明车马,明确支持他除掉明王,甚至所有不臣之辈。 这三方共同如此坚定发声,几乎就等于是他一登基,就尽除内患。 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除掉明王。 然而,他的美梦终究要破碎,只见国朝真人一伸手,便直接一掌要杀了楚若才。 “真人岂敢!”老九顿时大惊。 可这时,真人却是少见的狠厉,痛下杀手。 然而明王却又拦下了他,救下了楚若才。 “明王!”真人怒喝。 局势一变再变,搞得众臣都难看懂,墨白却是看向了老九道:“陛下,是杀他,还是杀我?” “楚若才挑拨君臣,当诛!”胡庆言第一个跪倒。 张邦立第二个,但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三个竟然会是德王。 此刻德王满脸苍白:“陛下,是臣中了楚若才的奸计,误信了他的谗言,才让陛下受了蒙蔽,楚若才罪大恶极,还请陛下将之处以极刑,臣不明真相,便擅做主张谗言媚上,实乃不赦之罪,臣请陛下开恩,容臣自己了断!” 老九看着德王那惶恐的脸,顿时震惊了。 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便见德王说罢,突然就站起身来,冲到张武身边,一把拔出他的刀,当即自刎。 可有内卫在场,哪能容如此事情,当即就动手阻止了。 可当抢下德王刀后,那内卫一转头却只见国朝真人眼神锐利的盯着他,倒是让他懵了,似乎真人是在怪他多事。 德王抢刀不成,又以头撞柱! “砰!”一声脆响,德王轰然倒地。 老九愣愣看着,真人一言不发,内卫沉默,胡庆言沉默,明王也沉默。 唯有楚若才当即软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 德王的自尽,替陛下担下了罪责,那么这满殿朝臣再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支持老九了。 连德王都被逼自尽了,谁的头能比德王更硬。 连最支持陛下的德王都没了,老九又哪里还有威严来处置明王? 最后,楚若才苦笑一声,抬头看向明王,沉声问了一句:“他是怎么回事?” 楚若才一指那宗师,墨白明白他的意思,却根本懒得回答。 倒是张邦立看向他:“楚若才,本官有一事不明,是谁向你透露的瞿国公死讯?” “嗯?”楚若才一愣,硬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看了明王一眼:“我未曾说谎,瞿国公的确是明王所杀!” “到了现在你还想借此挑唆百官?”张邦立顿时怒起:“早在京郊血案之前,瞿国公就因不赦之罪,被国朝秘密处死,此事国朝秘而不宣,你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竟妄图趁着此事并未公布,就将此事栽赃到明王头上,意图借此迫害明王?” “什么?”楚若才懵了。 比他更懵的是百官,瞿国公早就死了? “来人,去取瞿国公被处置的密档!”张邦立当即吩咐道。 顿时有官员出班,立刻出去。 而这时楚若才身形连晃,最后猛然一口老血喷出,手指着明王:“是你!” 墨白终于看向他,声音冰冷:“你可还记得,本王之前说过,就凭你这么个东西,也想欺本王?” 楚若才身形又是摇晃,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一面到本王面前,称陛下要致我于死地,挑唆本王谋反。一面又到陛下面前说本王要谋反,挑唆陛下除我明王府。本王就冷眼看着你自作聪明,看你如何坑死林华耀。你倒是真没让本王失望,果真唱了一台好戏,只不过这结果,你怕是想不到吧!” “殿下,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楚若才搞的鬼?”方帅的人当即站出来,怒视着楚若才问道。 墨白点点头:“从这蠢货一进京,就上门来挑唆本王谋反,本王再蠢也不会干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可这蠢货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瞿国公已死,居然搞了一出京郊血案,然后借此放出谣言,说是瞿国公便乃惊叫血案的遇害者,引起百官恐慌。” 胡庆言这时接口道:“昨日有谣言传出,说是瞿国公死于京郊血案,我等便知此事必有人操纵。当时只当是旗蛮奸计,意在挑拨国朝与南军关系,毕竟瞿国公真的死了,凶手又指向林氏,如果一旦公布瞿国公死讯,很可能会隐群臣猜疑。” “所以本官便将此谣言暂时压下,谁曾料想,这竟是南军自己所为,目的在于借瞿国公之死,去挑唆一些本就想除去明王之人,也没料想,竟还真的有人被他蛊惑,中了他的计……” “若非明王府一直盯着他,找到了一份最关键的证据,今日本官只怕也是有口说不清,便是我们能拿出证据证明瞿国公早已被秘密处置,也只怕会被污蔑成,在为明王伪造证据。” 说到这里,胡庆言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德王,微微摇了摇头,最后道:“不过任凭楚若才机关算尽,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否则我们这满殿群臣怕是就要被一个区区楚若才玩弄于鼓掌之中。” 随着胡庆言的话,所有人面色都在变化。 其实胡庆言看向德王那一眼,更多人的却是看向了老九。 所谓的一些本想除去明王之人,显然不单只德王,德王不过马前卒,真正的人是陛下无疑。 陛下肯定是知道瞿国公死讯真相的,可在楚若才当众说出的时候,他却没有否认,还借此斩明王。 老九也听完了胡庆言的话,此刻他却始终有些发懵,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可却无论如何也仿佛有一层迷雾遮在眼前,就是挥不散,看不清真相。 他不知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没否认瞿国公的事,要的并不是污蔑明王杀了瞿国公,只是要楚若才代表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支持他杀了明王,好减轻朝中压力罢了。 一切都是德王自己搞出来的,他根本就不是幕后主使。 可在众臣目光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确没否认就下令杀明王,这时候他总不能说,我只想杀了明王,所以才没否认。 怪德王么? 他看着德王倒在地上的“尸体”,德王到最后用自己的死来替他承担责任,他恨德王多事,去没法再拉德王出来与众臣对证。 这时候再把德王拉起来“鞭尸”,只怕更会让朝臣寒心。 他莫名其妙的就不得不背下这个黑锅。 瞿国公的处置结果,取来了。 众臣一一过目,当看见瞿国公因“勾结旗蛮、泄露军情,外通林氏叛国,赐御酒……” “原来是他,该死!”方帅的人陡然怒喝出声,竟当即跪倒:“陛下,臣请诛瞿国昌九族,不如此不足慰我战死英魂!” 瞿系官员看完之后,各个惶恐不安,证据确凿的事,再不敢有丝毫辩解。 然后他们一致下跪,矛头直指林氏:“陛下,瞿国昌当诛,林氏更当诛……” 这群人还是聪明的,立刻拉出林氏来挡枪,他们知道无论如何国朝不可能和林氏开战,要大肆追究瞿国昌,就需追究他勾结林氏来对付明王的事。 所以只要咬死林氏,瞿国公的问题最终只能大事化小,毕竟要把瞿国昌查个通透的话,他手下瞿系人马只怕都要受牵连。 楚若才看着大势已去,只冷笑两声,就再不吭声了。 胡庆言却不放过他,最后问了一声:“楚若才,你认罪否?” “认,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南军无关,与其他人无关!”楚若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整了整衣服,低下头去。 “你何敢如此大胆?”明王突然开口又问。 楚若才心中一堵,很是悲凉,他都已经认罪了,还要逼他自己编造为什么要对付明王府。 但仿佛灵光一闪,他忽然反应过来,望向明王:“是因为宁儿?” 这是疑问句,但随之他便自顾自道:“因为我曾经对付过明王府铁宁儿,我知道明王已经查到了真相,若不对付他,他迟早要取我性命,所以我背着大帅,联系德王,共同设计明王府。” 话音毕,明王一个闪身,手上罡气成鞭,就当着百官的面,一鞭鞭将其打的皮开肉绽。 仓明真人微怒,但国朝真人将手中的那卷轴递给他,看完之后,仓明真人脸色黑的可怕,最终一言不发。 很多人都见到这一幕,均盯着国朝真人手中那卷轴,谁都知道,那里面定是胡庆言口中的铁证…… “你有智慧,却没用到正处,做人应该有底线,做豪雄更应该有底线!”墨白看着奄奄一息的楚若才:“我曾说过要留你一命,希望能用你的智慧去对付旗蛮。” 楚若才倒在地下,眼神略有涣散,低声道了句:“饶过我家人!” 他声音太小,或许只有寥寥几人听到,墨白却回了句:“本王有底线,只是不知林华耀有没有?” 楚若才猛然从地上坐起,拉住他裤脚,但下一刻,终究是松手了,倒地断了气。 老九看着楚若才的尸体,再看看群臣的反应,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彻底败了,就如楚若才的尸体一样,再无一丝转机。 太快了,转折太快了,之前明明已经要将明王斩于殿前,怎么最后会这样? 殿中安静极了。 没人再说一个字,很长时间,老九知道自己应该说话,或者应该做点什么,但一直到登基典礼结束,他也没再能说出一个字。 其实他这时候,如果真有勇气,还有一博的机会,那便是如德王一样,用自己的血去将明王的结局染红。 不管现在清醒如何,只要他敢死,就能让明王背上,新君登极当日,被明王逼死的恶名。 这罪名不比谋逆小,一切的对错,与逼死新帝相比,都不再重要,只要这一招,自然会有人来打着为他报仇的名义来对付明王。 可惜,他最终也没走这一步。 第702章 必须要个交代 老九走后。 殿中在尴尬的静默中,持续了一会后,胡庆言出面善后。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排众朝臣散去,而是当着朝臣百官的面,语气坚定的先请太后退朝回宫。 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是在当众自证清白,彻底打消有关他胡庆言“欲迎太后听政”的谣言。 这一手效果很好,太后走后,群臣在看他的眼神,便缓和许多。 接下来,他再命诸朝臣暂留宫中,诸臣尽皆默认,在内阁诸臣的带领下,分别按照文武职司,前往各部召开封闭座谈会。 道门一众道人,也在明王默许下,被带离了金殿。 张邦立立刻安排暂时切断宫中一切对外通讯,并命宫门处,未得上令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众人离去,金殿上便空了下来。 只剩下胡庆言、张邦立、仓明真人、明王,以及玉清等五人。 几人沉默稍许后,张邦立召来几名禁卫,命人将地上楚若才和德王的尸体抬走。 就在禁卫抬起德王的时候,明王目光落在了德王“尸体”上,随之身形一闪,落在德王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腕。 仓明一直紧盯着明王,一见明王动静,便立刻紧随, 到了德王身边后,他先是看了德王一眼,又看看依然在拿脉的墨白,皱眉道:“已经死了!” 胡庆言和张邦立也跟了上来,两人听到仓明真人的话,皆是瞳孔微缩。 不过见明王依旧凝神拿脉,两人对视一眼后,胡庆言开口道:“殿下,德王终究是皇室,人死为大,还是先命人收敛了吧!” 张邦立也连忙招呼人道:“还不快抬走?” “且慢!”墨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二人,沉声道:“人还没死,着什么急,怕本王救活他?” “没死?”胡庆言和张邦立面色当场一变,胡庆言转头看了一眼仓明真人,声音明显紧张道:“真人方才说,人已经死了!” “他怎么说不重要,本王说他没死就没死!”墨白看都未看仓明一眼,只低头盯着德王:“有些事情不是德王一条命就能交代的。” “故弄玄虚!”仓明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德王,确认人已经死了,明王的态度明显让他不悦。 玉清几人也都仔细盯着德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德王已经气绝,可明王说他没死…… 玉清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蹲下身子拿起了德王又一只手腕。 仓明一见竟连玉清也如此,目光再看向明王,眼神便有了凝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仓明不信他们看不出来,只因明王未曾确认,玉清他们便也开始质疑了? 这足以看出明王在他们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这一年来,他不知多少次听过明王的声名,却到底是初见,还谈不上了解,只是此人之张狂,却是让他领教了。 再次垂头看向德王,他倒要看看这突然冒出来的明王,究竟是深不可测,还是徒有虚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众人注视下,玉清放下了德王脉搏,抬起头看了明王一眼,随即默然站起身来退开。 太清和谷家主几人朝他望来,玉清摇摇头:“确实没了!” 胡庆言和张邦立闻言,对视一眼,再次开口:“殿下,您看这人确实已经死了,还是……” 他话音未落,就只见明王抬头看向玉清:“玉清,你手上可有金针!” “有!”玉清眼露疑惑,却还是在手中戴着的一枚玉扳指上轻轻一抹,便见一根金丝出现在他手中。 墨白将德王放平,取过玉清手中金丝,手指轻轻一搓,便见金丝笔直而立。 淡淡青光在墨白手中弥漫,随后一针刺入德王眉心,轻轻碾动金针,便见淡青色光华,开始萦绕德王整张脸。 约莫半柱香时间,墨白额头上已布满细汗之际。 突然,仓明、玉清、太清全部脸色剧变。 仓明更是一头乌黑发丝,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背后飞扬。 玉清一个闪身,再现已握住德王脉博。 这时,墨白收功,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瓶,捏开德王的嘴,将玉瓶中药液灌入。 玉清放下其脉搏,复杂的看了明王一眼,站起身来,对着太清和三尊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活了!” 还用得着他说吗? 德王那复跳的心脏,众人不至于看不见。 “这怎么可能?”仓明死死盯着德王,面色已是控制不住的震惊。 玉清几人这时能理解仓明的反应,他们也同样看向墨白,等着他的答案。 墨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胡庆言和张邦立一眼,便直接在金殿里,盘膝而坐。 ……………… …… 御书房门前。 仓明真人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中那份协定,便是以他的修为,此时也抑制不住双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国朝真人:“这是真的?” 青玉真人没回答,眼神抬起扫过胡庆言与张邦立,最后落在胡庆言身上:“这件事,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上报陛下,反而帮助明王当堂揭穿?” 胡庆言面露苦笑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明王抓住了送协定回南境的宗师,从他手中搜到了这份协定。我不是不想上报,而是明王威胁我如果上报,他便立刻公开这份密约。” 真人闻言,脸色很难堪,却没再责问胡庆言。 被说是胡庆言,便是换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办? 不过真人还是盯着胡庆言和张邦立:“本座已经问过陛下,这份协定陛下根本就不知情。” “什么?”胡庆言和张邦立还没说话,仓明真人却是立刻盯向真人:“这是假的?” “陛下不知情?”胡庆言和张邦立也是满脸惊色。 青玉真人点头道:“契约是真的,否则德王和楚若才怎会被逼自尽,但这份契约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授意。” “既然不是陛下的授意,那就是假的,就是伪造的。”仓明大怒道:“德王胆敢伪陛下之名,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还陛下清白!” “怎么查?”张邦立面沉似水,看着仓明问道:“德王已经承认是他自己所为,与陛下没有半点关系,还要怎么查?” 仓明真人满肚子火,却是被张邦立堵的硬是说不出话来。 胡庆言怕仓明发火,在旁边缓和了下语气:“真人,问题的关键是,陛下今日对明王出手是事实,德王在帮助陛下也是事实。与他签订了契约的南军,突然一反常态,站出来支持陛下对付明王也事实,现在谁还能信这份协定与陛下无关?” 说到这儿,胡庆言稍稍顿了下,目光瞟了一眼御书房,声音低了些:“如果无关,陛下为何明知瞿国公已死的情况下,还要用这莫须有的罪名,让南军站出来冤枉明王,这都是群臣百官亲眼所见……” 这番话说完,仓明真人彻底无声了,又满是疑惑的看向青玉真人。 青玉真人当然知道他是在问,这事真与陛下无关? 这时,青玉真人显然也没那么坚定了,但沉默片刻后还是道:“陛下这段时间以来,别说并未见过楚若才,就连德王都从未单独召见过,又怎么可能向他密授如此机密要事?” “这么说,德王真是自作主张,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胡庆言喃喃自语道。 青玉真人看向胡庆言,缓缓道:“陛下见到这份契约的第一瞬间,就急怒攻心,吐血昏迷前怒吼道,这都是明王设的局,是明王让德王陷害他……” “明王设局?”胡庆言闻言,眉头不禁跳了几下:“莫非是说今日德王是在帮明王做戏?” 真人目光定在胡庆言身上:“阁首觉得呢?” 胡庆言微默:“可能性不大,若是做戏,德王就不该自尽,而是当场供出此事是由陛下主谋,可德王却选择了独揽罪责,自尽不说,恐怕还要连累家小。” “糟糕……”旁边的仓明听到这里,却是忽然面色大变:“德王根本没死,恐怕随时都可能污蔑到陛下头上……” 说到这里,仓明气势猛然一涨:“我去杀了他!” “不可!”胡庆言和张邦立几乎同时惊道。 一旁青玉身影,身形更快,直接身影一闪就拦在仓明真人面前,当场色变:“你说德王没死?” “被明王救活了。”仓明满脸怒意,说着更是指责青玉真人道:“你怎么不早与我交代清楚,若我早知,岂能容明王救他,还不快快让开!” 胡庆言连声阻止道:“真人切切不可,若真人现在去杀德王,岂非就坐实了陛下在杀人灭口,到时情况将更加糟糕。” 仓明真人闻言一顿,看向青玉。 青玉真人面色更难看了:“我若不想他死,又岂能坐视他自尽,可我明明看见德王已经气绝,怎么可能还活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见仓明被拦住了,胡庆言便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现在德王已经被明王救活了,他救活德王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告诉国朝,今天的事不可能这么算了,他必须要个交代。” 第703章 未获准出宫前,玉清几人当然也只能继续留下。 玉清丹道精湛,墨白将德王暂时交给他照看。 临走时,玉清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老道有一事请教,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道友但说无妨!”墨白其实心知肚明,玉清要问的定是德王死而复生之事。 果然,便只见玉清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的德王,疑惑道:“方才德王明明已气血、心跳、脉搏皆已无动静,殿下何以能为其再续生机?” 墨白闻言,没立刻答话,而是踱步到窗口处,目光扫了一眼外面的禁军,方才开口道:“先帝还在时,京中巡防总有一官员患病,其所患中风,病理在脑中血脉淤堵。当时众医者见之,皆知只需去其淤堵,通其血脉,便可救人。可为难的是,当时患者病弱,已至奄奄一息之境,若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当场血崩而亡,要么病危之体受不住震荡,当场气绝。” 玉清也看了一眼窗外,又看看并未放低声音的墨白,眸中若有所思,随即也不再压低声音,直接扬声问道:“殿下说的是那楚家老爷?” “不错,真人也听闻过此事?”墨白点头,看向玉清。 玉清道:“确有耳闻,相传当初殿下先以金针度气,护其元神血脉,随后一掌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楚老爷果然当场气绝,后来殿下再复其生机,此事传出后,杏林之中更是因此引发了一场有关,命在元神与命在气血之争。” “道友既知此事,那今日德王死而复活,便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其当时看似生机已断,实则元神未灭,不过假死而已。”墨白笑了笑。 玉清微微垂眸,想了想道:“若老道没有记错,当初殿下虽然提出了命在元神论,但也同时说过,元神需靠气血而活,气血断绝,元神也只能坚持片刻罢了,但今日德王气绝时间可不短。” 墨白闻言摇头道:“有人气血一断,元神当即便灭,有人却还能坚持片刻,更有极个别人气绝多时,已落棺待葬,却还能死而复生。我是说过气血断绝,元神坚持不了太久,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这本非定数。于我医道而言,不管病人已气绝多久,再努力一番总是没错的。” 玉清稍默,最终对着墨白一礼:“殿下此论,功德无量,玉清受教!” “德王便拜托真人了!”墨白还了一礼。 墨白走后,玉清关上窗子,重新走回床边,盯着德王看了良久,嘴里轻声呢喃:“民间是有气绝多时,尚能死而复生一说,但那不过凤毛麟角罢了,依老道看,德王之所以未死,恐怕非是天赐,更多是人为吧” 从玉清那边出来,墨白便直奔太后宫中。 一路行来,后宫里很安静。 先帝去后,许多未曾诞下皇嗣,在宫中无所依凭的妃嫔,只能早早就已收拾行李,搬至冷清宫禁西北角去住了。 新帝又还未曾取妃,后宫里是要冷清许多,但毕竟有子嗣为凭的妃嫔仍在,后宫里也不至于这般静谧,大白日里,却犹如鬼城一般。 墨白稍一凝神,便很快感觉到,这后宫各个角落里,有着许多眼睛,正趴在窗口、或躲在狼吼,悄悄盯着自己。 他顿时了然,这些有子嗣为凭,留下来的妃子,果然各有手段。 张邦立能够封锁住金殿里的事,不传往宫外。 却没办法瞒住这些手眼通天的后妃,她们显然已经对金殿里的情况有所掌握,所以才无人有半丝喧哗。 墨白不管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却在想,这些后妃见得老九一登基就颜面扫地,威望不保。 她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比如为自己的子嗣谋划些什么? 恐怕是会有的吧,墨白想着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当然不怕后宫里的这些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但这些人还是有能力给国朝制造些乱子的。 要不要提醒张邦立,让他注意一下。 正沉吟着,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舒展开眉头,不再多想这事,加快脚步,直奔太后宫中。 陆寻义正站在门口等着,他没随道门一众人等去,而是在太后回宫的时候,就跟在了太后身边护卫。 这是墨白的意思,当时包括仓明在内,都没出声阻止,默认此事。 陛下欲除明王已是人人皆知,明王不放心太后安危,也是理所应当。 谁都清楚,明王此番保住了命,就必然有许多人要为今日的事背锅,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这时候没人会公然跳出来和明王为难,成为今日事件的牺牲品。 “殿下!”陆寻义拱手行礼。 墨白问道:“一路回来,可有情况?” “殿下放心,未见异常。”陆寻义摇头,随即紧张问道:“殿下,您怎么样,可曾受伤?” “不碍事!”墨白摇头,轻声道:“和仓明并没有真正交手,只是过了一招,而且他轻敌了。” 陆寻义放心了些,但想到那些尊卫,却还是担心问道:“那些尊卫不弱四尊,您以一敌六,真的没事?” 墨白侧头看了陆寻义一眼:“你听谁说他们不弱四尊?” “道门都这么说。”陆寻义道。 “和四尊比,他们只是境界相仿而已,都是只差一步就入逍遥的宗师,可要论实力,他们比四尊还差了许多。”墨白道。 陆寻义闻言,顿时不知再说什么。 他亲自体会过尊卫的实力,一巴掌就凝空将他煽飞了,这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同殿下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此时并非讨论这些的时候,见墨白真的没事,正准备和墨白说些正事,却见老宫女已经迎了出来,陆寻义便没再多说。 “母后可还好?”墨白走在老宫女身边,问道。 老宫女道:“情绪还好,不过回来之后,还未曾用膳,想来还是受惊了!” 墨白轻吐口气,道:“今日是我连累了母后。” 老宫女闻言,犹豫了下:“殿下,老奴多句嘴,太后在这宫里风风雨雨数十年,也不是没经过事的。有些事情,如果能让太后心中先有个底,反而会好些。” 墨白沉吟,并未答话。 老宫女也不再多说,入了正厅,太后正独坐椅上,看起来情绪还算平静。 见他到来,便挥退了身边宫女,站起身来,围着墨白转了一圈,才问道:“先前殿中激斗,你可曾受伤?” “母后放心,儿臣无碍!”墨白连忙道。 “当真?”太后盯着他的眼睛。 “当真无事!”墨白没回避太后的眼睛,声音中气十足。 “没事就好!”太后闻言,眼圈还是不禁有点红,不过却也明显松了口气:“你以后切不可” 话到一半,太后又停下了,微默后,才道:“也是,已经卷进了这生死杀机中,这步步杀机,又如何由得你回避?母后帮不了你什么,便也不多说了,只望你万事小心。” “母后不必过于担心,最艰难的局面已经走过去了,今后会好的。”墨白轻声劝慰道。 两人聊过几句,见太后情绪能稳住,墨白也放心许多,或许正如老宫女说的,太后在宫里这一辈子,也早已见惯了风风雨雨。 “皇儿,今日的事具体如何,母后也不问你了,只想知道一件事,搞到如今地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太后正了正神色,问道。 墨白沉默了下:“今日这一步走出,明王府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接下来自然是要为今日的事,找国朝要个交代。” 太后闻言,稍默,随即问道:“可是凭你扔给真人的那份卷轴?” 墨白点头:“母后应该对那份卷轴有所猜测吧!” “我虽不知那份卷轴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这份卷轴一亮相,就能逼的德王自尽、楚若才伏法,甚至让真人都不得不公然干政与陛下作对,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是国朝与南军,秘密签署的什么见不得光的契约。”太后确实能猜到。 这并不奇怪,事实上,那满殿群臣又有谁猜不到? 只是没人当场去问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所有朝臣都应该在心里揣度那份契约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 墨白道:“母后英明,那正是国朝为了对付我,而与南军秘密签署的契约,于国朝而言,这份契约上国朝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老九才刚刚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国,这一旦曝光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足以让老九威信尽失。” 太后抬眸盯着墨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机立断,直接改朝换代?经过今日之事,老九已让群臣大失所望,你若现在果断取他性命,是有机会成事的。” “成不了事!”墨白直接摇头,道:“今日老九是威严扫地,可这不代表我就得了人心。杀了他,他的一切过错就烟消云散,反而我要承担弑君之嫌,与其如此,就让他继续活着吧,只要我能把持朝局,杀不杀他没有区别。” 第704章 还是先通报 宫中依旧戒严,百官从金殿离开后,按所属部分聚于六部。 内阁数位阁臣分赴各部开座谈会,说是座谈会,实则就一个主旨,暂时稳住安抚百官。 可经过这么大的变故,朝臣们的情绪又哪里是阁臣说些不疼不痒的场面话,就能安抚得住的? 在金殿上面对皇帝、明王、太后、道门,朝臣们不敢放肆,只得强抑情绪,保持沉默。 可这一出了金殿,到了各部,他们就再也忍不住了。 还没等阁臣准备的场面话说完,早就心乱如麻的瞿系官员最先发难。 “大人,瞿国公身为辅政大臣,即便当真有罪,也当依法从事,国朝岂能不经三司会审,就擅自将其定罪处决?” “不错,若连一品辅政大臣,都能如此草率定罪处决,那还要国法何用?” “还请大人务必就此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法之不存,只恐国将不国……” 事实上,瞿国公的死,阁臣也一直被瞒在鼓里,哪里能给出什么交代? 面对群情激奋的瞿系官员,阁臣顿时心中叫苦,却还是只能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关于此事,国朝自会有个说法!” 不用想也知道,这话肯定是敷衍不过去的。 瞿系这边正闹得欢,同样死了主心骨的德王手下人马,也坐不住,他们比瞿系官员还苦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德王认罪自尽是为陛下背黑锅。 德王手下的官员根本就不敢,也不能为德王喊冤,可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被德王牵连吧? 没办法,他们只能竭力保证,德王所为,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根本就不知情。 他们逼着阁臣做出保证,保证国朝不会因德王之事而大肆牵连。 这阁臣如何敢做保? 可你不做保,他们就不罢休。 一时间,各部堂里顿时乱成一团,瞿系和德王系还只是关心他们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让阁臣焦头烂额了。 当其他文武朝臣,就今日陛下与明王的争端提出一个个他们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之后,阁臣彻底扛不住了。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非得引发骚乱不可。 阁臣不敢再让他们聚在一起,立刻命人将群臣分开,带往各个公房分别安置。 还好,这些人终究守着底线,虽然吵吵闹闹,但终归还是听了安排。 但被分开安置,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反而原本有些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谈的话题,在被分开安置后,相熟的大臣之间,开始窃窃私语。 阁臣没法阻止他们私下谈论,只能安排人密切关注公房里的动静,将他们最关心的话题记录下来。 没过多久,各个公房里的情况便汇总到了阁臣这里。 “对付明王的主谋,究竟是德王还是……” “明王真是被迫反击?还是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陛下出手……” “南军为何一反常态支持陛下对付明王?真是楚若才自作主张?还是……” “那张卷轴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为何能让真人见之反戈、德王见之自尽,楚若才见之伏法?” “楚若才被处死,南军会做何反应?” “胡庆言与张邦立公然支持明王,究竟是何居心,是早与明王勾结,还是其他?” “瞿国公和德王两大辅政大臣骤死,其麾下势力会否大幅清洗?” “经此一事,陛下与明王又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阁老只将这些问题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直接让人送往御书房。 …………………… …… 在太后这边,陪太后用过午膳后,陆寻义前来将各部堂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阁臣送往御书房的那份汇报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看了一遍后,神色平静道“从朝臣的反应来看,情况还不错,基本未对德王起疑,大都已认定德王是陛下的人。” “是,倒是有不少人怀疑到了胡庆言和张邦立身上,认为他们与我们早有勾结。”陆寻义道。 “这不要紧!会有人怀疑他们帮我们的居心,但不会认为他们已经倒向我们。”墨白显然并不担心这点,只一句带过,便转而问道“御书房那边还没反应?” “不知情况,陛下回到御书房之后,就传了御医,随后胡庆言他们进去后,一直就再没出来。”陆寻义道。 “嗯!”墨白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直到晚膳时分,御书房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殿下,陛下有请!”青玉真人亲自来请墨白。 并无多话,给了太后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墨白便起身,随青玉往御书房而去。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终于还是青玉真人先开口,声音清淡“如果老道没猜错,那份协定是你干的吧,德王是你安排的。”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墨白面上未见丝毫慌乱,声音同样清淡“如果本王没猜错,仓明是你叫回来的吧,今日内卫围杀我的布置也是你亲手安排的。” 青玉真人脚步微顿,转眸看向墨白“老道让内卫出手,只会先拿下你,不会直接伤你性命。” 墨白问道“有什么区别?拿下我之后,你能在老九面前保下我性命?” “能!”青玉稍微沉默了下,随即点头道。 墨白面色丝毫不变,语气平淡道“先帝给你留了遗旨吧!” 真人闻言,眼神顿时波动,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墨白却摇头“真人,你真的认为,都到了如今地步,区区一道先帝遗旨,就能让老九放弃杀我?” 真人毫不犹豫道“就算是陛下,也不能不遵先帝遗旨。” “他便是不遵,你又能如何?是敢废了他,还是反了他?”墨白毫不客气的反问。 “这……”真人瞳孔皱缩。 墨白移开目光“别说区区一道遗旨,就算是先帝再活过来,恐怕都阻止不了老九杀我。” 说到这里,墨白抬起脚步,与青玉错身而过,低沉的声音随风传至真人耳中“真人,恕我直言,虽然你是逍遥真人,但在权势斗争中,你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做不了棋手。事到如今,你要么选他,要么选我,然后遵命行事,否则,任何多余的心思,最终都只会误人误己,甚至误国!” 青玉看着墨白身影走远,眼神终于一点点的黯淡下来,一会后,他重新抬起脚步,来到墨白身后“若陛下不再与你作对……” 墨白没有回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做不了棋手,被再试图去掌控局面。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和老九已经势不两立。” “这么说,即便陛下从此不再与你为敌,你最终也还是要取陛下性命!”真人默然片刻,声音很沉重。 “是!”墨白无比干脆。 真人沉默了。 两人一路来到御书房。 墨白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望向青玉真人“如果选择老九的话,那待会将我留在御书房,将是你们除掉我,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一旦等我从御书房出来,再想除掉我就难了。” 真人听到这话,面沉如水道“杀了你,那份协定曝光后,陛下也将威严尽失,受天下人唾弃,这国朝也随之崩了。” “完全可以杀了我之后,再让德王招供,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尽管朝臣未必会信,但应该没有人会公开质疑这个交代,而且把这件事栽到我身上,更容易取信黎民百姓,毕竟我是林华耀的女婿,我将国朝利益卖给他,也更顺理成章。”墨白声音淡淡道。 真人看着墨白,挑起了眉头。 墨白神色始终平淡“老九不可能放弃这最后一博,而仓明的个性与你恰好相反,他是认死理的人,老九下了令,他会执行的,他答应了,你也反对不了。” “你莫非怀疑我们要在御书房里埋伏你?”真人沉声道。 “难道不是吗?”墨白扭头与他对视,声音依然没有波澜“你一路上先是问我那协定是不是我干的,又问我将来会不会留老九生路,不就是心底依然犹豫不决,想从我这里确定那卖国协议究竟是不是真的与老九无关,也想知道我和老九还能不能和平共处?” 真人面色终究还是变了“你早就知道了?” 墨白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声音很轻“这并不难猜。”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跟我过来?”真人心神已然震动,一双眼睛死死定在墨白脸上。 “我明知老九今日肯定要对付我,不还是进宫来了?谁赢谁输,谁生谁死,各凭本事罢了。你们在谋划对付我的时候,又怎知我是否也正等着你们动手?”墨白道。 说罢,墨白便抬起脚步,要进去。 “等等!”真人沉声喝道。 墨白转头,真人道“不管怎样,陛下终究是陛下,规矩还是要有的,殿下先在此候着,我先进去通报!” 说罢,真人闪身入内。 墨白站在门口,盯着他眼前的御书房,眼神微微闪了闪。 第705章 调胡玉换防 青玉真人说是进去请示,可他入内后,却是好一会都不见出来。 有真人大势在御书房内镇压,就算是墨白的耳力,也没法探知到里面究竟什么情况。 他也不着急,神情淡定的负手站在门外静静候着。 目光偶尔会扫上一眼,正在御书房周边执勤的禁卫。 大概一炷香过后,青玉的身影才再次出现“殿下,请!” 墨白点点头,很干脆的抬脚便进。 反倒是青玉见墨白负手前行的淡定背影,稍作思量后,并没跟上墨白。 “真人不一起进去?”墨白见身后无动静,转头看向真人问道。 “老道还要向下面人交代几句,殿下先请!”青玉道。 墨白闻言,只是笑了笑,也没多问,便转头而去。 真人望他背影消失在拐角,转眸远眺四周,入目所及唯有禁卫。稍作沉吟,真人嘴唇微动,忽有一人自屋顶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真人面前,恭敬一礼道“师尊!” 青玉望着眼前的这关门弟子,内心轻轻一叹。 他一生只收了三个弟子,面前这人正是他的关门弟子,明道。 门下三弟子,明道最为出众,才六十年纪就已迈入大宗师境界,这份成就,若非明王横空出世,便是数遍一百零八山,能与他争锋者,怕也没有几人。 只是自六年前明王少年之身,一拳毙师者的消息公传之后,道门大震。 身为真人弟子的明道,也终究免不了受到影响。 好在是明道心志不弱,放下俗事,闭门苦修数年,终成就了大宗师之境。 就在这时,又忽然传来了明王再次出世,站宗师,灭竹叶门,后更于数十宗师围攻之下,阵斩大宗师。 明道闻讯后,二话不说,当即闭关! 不久之后,明王约战梅清风…… 明道出关,亲眼见证了明王斩梅清风,这一次,他没再闭关。 越是杰出之辈,越是心气越高,受到的打击也会越重。 这些,真人都看在眼里,却要靠他自己去接受,去堪破,收起这些心思,真人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常?” 明道摇头,答道“明王一直静待在此,并未见异常。” 真人闻言,眉头却没放松。 明道见状,又仔细想了想,忽瞥了一眼周边禁卫,又道“明王在此等待间,似曾看过禁卫几眼。” “禁卫?”真人眸光顿时一凝。 “并未见到明王与禁卫中任何人等有过交流,只是偶尔扫过一眼。”明道也只是捕风捉影,怕误导了真人,便又补了一句。 “不!”真人却缓缓道“即便你不提这事,我对禁卫也不放心。” “师尊是怀疑王武将军?”明道转眸看了一眼禁卫,问道。 真人沉吟不答,只道“明王深知陛下对他杀意已绝,早已预判此行有险,却还敢如此淡定从容的孤身而来,岂能不备后手?” 明道点头“明王之前静候期间,的确神色平静,丝毫不见忐忑,当是有恃无恐。” “御书房周边早已被禁卫和内卫周密部署,若真动起手来,明王孤身一人,根本无外力可借,他若有所凭借,定也是如金殿上那般,有办法挟制禁卫和内卫。”真人沉声道。 明道抬眸“明王会不会是认为,师尊会如金殿上那般,受其胁迫?” 真人摇头“来的路上,明王就已经猜到了我们最终还是会遵陛下令出手,明王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我与仓明的态度。” “若如此,明王挟制不了内卫,确实就只能倚仗禁卫。”明道思量道。 “内卫中即便还有道门埋下的钉子,有我和仓明坐镇,他们成不了什么事。禁卫这边却是难说。今日禁军在金殿上大摆乌龙,未必就是意外,徐柳二将很可能有问题,他们本都是墨北川心腹,若明王连他们都能控制,又怎敢保证王武就一定没问题。”真人低沉道。 明道问“王武已经是禁卫代将军了,他的位置是陛下给的,没道理投靠明王才对。再说,若连他都不可信,换了其他将领来,也不敢保证就是可靠的。” “难就难在这里,当日明王被万箭齐发,险些丧命,这就说明,明王并不能控制整个禁军。可城门禁卫是由禁军各部人马不定时轮换,当日陛下突然发难,却有禁卫能及时替明王开门,这肯定不是凑巧,刚好轮换的人中,有明王的暗子。更大可能是,明王在禁军各部都早有布置,无论陛下什么时候动手,他都能退走。” 真人面色凝重“在没搞清楚明王在禁军之中布置,到底有多深之前,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也正是因此,这才让明王控制了宫禁。” “那现在……”明道苦笑,目光看向禁卫,就算怀疑王武有问题,又能怎么办? 换谁来? 怎么保证换来的人就没问题? 而且万一王武真有问题,调人来换防,王武见势不肯,又该怎么办? 真人心中思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对着明道低语几句。 明道闻言点了点头,临去前,却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师尊,已经决定了要对明王下手?” “若能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当然最好……”真人没再多说,只道“去安排吧,不管如何,也要先做好万一的打算,必须先保证陛下的安全。” 迈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明道稍默,随后身形连闪,几个纵跃间,便消失不见。 …… 御牢,明道现身,御牢驻守内卫见他到来连忙迎上来,明道细声交代两句。 那驻守内卫立刻召来兵士,吩咐了一句。 很快,几名兵士就押来一个身穿将服的男子。 明道扫了一眼押出来这名男子,对着御牢驻守内卫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 身为真人弟子,在内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驻守内卫都没多问一句,便立刻听令,带着几名兵士出去。 “胡玉!”待房间内只剩下明道与那将服男子,明道沉声道。 “末将在!”这将服男子正是之前墨北川为对付明王,却与徐柳二人摆了乌龙的胡玉。 此刻他只当明道是陛下派人来审问,神情苦涩间,又满是不甘。 却不想只听明道问道“胡将军,现在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 “将功补过?”胡玉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情难抑惊喜,激动道“若蒙陛下大恩不弃,末将敢不死命相报。” 明道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感觉不似作伪,心中忖道“师尊选择胡玉是好的,此人之前的确是遵令率部前往金殿为陛下办事,虽然最终办砸了,也能说明此人可用,非明王党羽。” 想到这里,沉声道“好,既如此,陛下命你立刻聚部,前往御书房换防,可能做到?” 胡玉正自激动,恨不得当场应命。 可到底为将多年,提到兵事不敢莽撞,稍沉吟后“末将被抓,如今部下军中情形如何,暂还不知,要重新整军,怕是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很紧,拖延不起。”明道摇头,沉声道“你必须马上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这……”胡玉为难了,连部下情况都不知道,他哪里敢谈聚将。 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拼一拼还有活命希望,若不拼则必死不疑。 想到这里,胡玉咬咬牙道“末将的一些部下,如今也被收押在御牢中,能否让他们随我一道出去整军?” “可以。”明道当即应道。 说罢,随即召来御牢驻守内卫,按照胡玉给的名单,又提了五个人出来。 关押在御牢的胡玉所部将领,其实并不止这五人。 在今日出事之后,胡玉已经想了很多遍,始终觉得此事并非凑巧。 徐柳二人肯定是叛了,这一点胡玉确信无疑。 他很清楚,大将军给这二人下的命令是,陛下令旨一出,这二人便要不惜一切代价,以灭杀明王为第一要务。 在当时,自己带人冲进殿中,徐柳二部应该是趁着王武部拦截他的时候,冲进殿中对明王下手。 结果却是,在王武部都还不曾动手拦截他的情况下,徐柳二部就率先冲出来拦截他所部。 这二人皆乃军中老将,绝不可能主次不分。 他们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背叛了大将军。 这二人肯定是叛了,可今日的事,暴露出来的,并不止是这二人而已,更让胡玉惊恐的是,他的部下恐怕也出了问题。 在金殿上,他毫不犹豫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徐柳二人,这是出于事实,但同时也是在掩饰一些东西。 当时,徐柳二人出手拦截,其实他的第一反应也认为是误会。 所以他最先下的命令是让部下克制,不要和徐柳二人闹大。 然而,自己这边,有人并未遵守他的命令,甚至刻意搅局,让双方瞬间大打出手。 胡玉在金殿上并未说此事,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徐柳二人,但在他心里,早已对自己手下有了怀疑。 当时情形太乱,他没法确定自己手下谁出了问题,没搞清楚之前,他哪里还敢乱用,这次如果再将事情办砸了,恐怕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然而,不用手下人,他又如何整军? 五个被放出来的人,心中是惊喜雀跃的,胡玉心底却是苦涩的…… 很快,明道带着胡玉和他的五个手下离去。 离去前,胡玉目光在几名兵士身上扫了一眼,冲着明道轻声说了句话。 明道点头与驻守在御牢处的内卫交代了一句。 目送他们离去后,驻守在御牢处的内卫,将方才目睹和经手过此事的禁卫兵士全部召集了过来。 十来名兵士刚刚聚集到他面前,刚刚关上门,那驻守内卫便忽的一掌印在一名兵士头顶。 那兵士连声音都不曾发出,便倒下了。 “阁下……”其余兵士见状大惊失色,不待他们声音落地,便见那内卫又是一掌袭向另一名兵士。 宫中禁军皆乃精锐,虽事出突然,但反应不慢。 几名兵士眼见已闪避不开,手握住刀柄就要出鞘抵挡,胸口便已被印了一掌,人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 众人见状,当即便想要夺门而出,可那内卫只是身形一闪,就堵在了门口。 几名内卫脸色惨然,眼见难逃此劫,只能咬牙拔刀,质问“阁下,我等未曾犯禁,缘何要对我等狠下杀手?” 那内卫神色淡然,不曾回答,只道了一句“在本座面前,抵抗毫无意义!” 说罢身形一个闪烁,就朝着几人冲了过去。 “杀!”几名兵士无处可逃,只能举刀抗衡。 但一切终究是徒劳的,终究实力悬殊太大,纵使他们是禁军精锐,仅凭区区数人面对道家师者,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战斗就结束了。 望着地面上几名兵士的尸体,那内卫神色淡然“本来只是为防泄密,击晕你们而已,却不想尔等竟敢对本座拔刀,当真是自取灭亡!” 说罢,其转身来到被他第一掌击倒的那名兵士面前,微微摇头,一脚踏在其胸口,顿时那兵士昏迷中口鼻冒血,声息不再。 第706章 八尊卫 墨白一个人慢悠悠穿过长廊,到了内殿,门口并不见有人候着。 御书房里面也安静无声,墨白站在门口,朝里面打量了一眼。 殿中人并不少,首先入目所及的,就是坐在龙椅上,也正朝着他望来的老九。 之前听说老九散了朝会之后,就立刻传了御医。 此刻从他气色上看,却丝毫未见病态,反而面色红润,气血充盈,倒比常人还要更显康建。 墨白眼神微动,静心一嗅,空气中果然还有着些许药香残留。 这药香墨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记忆犹新。 “归元宝药……”墨白心中顿时了然,上清山的归元丹,最是补气养身。 只是但凡生发之药,最好是等人到中年,气血走弱之后再用,可延老益寿。 老九如今正年轻气壮,不过一时郁火攻心,稍损元气,只需休养一番,便可自愈。 此时便用此丹,倒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了。 念及归元丹,墨白又不由记起当年旧事,六年前上清山因伤他一事,拿出了九粒归元丹向国朝赔罪。 当年离京时,先帝赐了一粒给他。 也不知老九如今服下的这一粒,是否便是当年剩下的八粒之一。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去理会老九盯着自己的阴郁眼神,墨白转眸打量殿中其他人。 除了老九之外,殿中还有十个人。 奇怪的是,青玉真人还没来,仓明真人居然也不在。 贴身保护在老九身后的是两名身着道袍的陌生老者。 一个鹤发鸡皮,形容苍老。 另一个须发皆墨,仿佛才至中年。 这两人看起来年纪不一,但气息却同样深沉内敛,便是连墨白,竟也一时难分其深浅。 墨白看向二人,二人也在看着墨白。 双方目光一碰,墨白眼底微凝,随即从他们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另外八人。 另八人分列于御桌下首两侧,一边四个,各自盘膝坐在蒲团上。 盘坐在御桌下首左侧的四个,墨白认出,正是之前曾在金殿上,与他动过手的那六尊卫中的四个。 右侧四个,墨白不认得。 见他们道袍袖口处,与左侧那四尊卫一样,也纹绣着一朵金云,想必也是国朝尊卫。 国朝号称有十二尊卫,之前金殿上被墨白废一个,伤一个,此时这里十个,倒是刚好凑齐了。 不过墨白注意到,老九身后那两个,袖口处并没有纹绣金云。 老九始终没出声,其他人也没出声,全都只看着门口的墨白不动。 墨白自然也不开口,抬脚便要入内。 然而,就在他一脚踏过门槛,还未落地之时。 殿中两侧那八名尊卫,盯着墨白的眼神忽然精光暴涨,周身早已蓄势的修为升腾,瞬间离体成罡,化作无形之巨浪,直接朝着门口的墨白镇压而去。 墨白抬起的脚,当即凝固在了空中,只觉自己好如置身崖底,正又高山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正朝着自己劈头而下。 他呼吸不禁慢了一拍,一向笔直的身躯,微微后仰,隐隐要被生生逼退。 墨白没退,沉默中霍然抬眸,扫向八尊卫。 此刻八尊卫气势完全变了,他们眼神锁死墨白,目光锐利,更有着怒火,各个身上浩荡气息迸发,威势惊人。 这已经并不仅仅只是下马威,在搞气势压迫。 他们虽然看似盘坐未动,实则已经气劲离体化罡,隔空出手镇压墨白。 在当世,师者境,又被分为了道师、宗师、大宗师三小境。 道师境,气丹初成,一口气劲勃发,势大力沉,但此时气丹尚还虚浮不固,并不能随心所欲运用,否则一遭不散,气丹可能崩散。 宗师境,气丹已固,一身气劲也已熟练掌控,出手章法有成,招出微言大义,但气劲掌控也还局限在自身体内。 唯有到得大宗师境,一口气劲吞吐,厚重到离体而不散,并且仍在掌控之中,无需拳脚兵刃,便可化罡隔空镇敌。 此时,这八尊卫未曾凝刀化剑,直接动手攻击墨白要害。 但联手涌动修为成罡,径直朝墨白当头镇压,也绝不可小觑。 若非是墨白,换了一个大宗师在此,就只承受他们这骤然一击,恐怕当场就被击飞出去,非死即伤。 无需多言,墨白从他们的姿态和眼神,就能看得出,他们不止是在为老九办事,更是在为之前金殿那一战出气。 墨白一人独战六尊卫,废了其中之一,显然他们不止不服,而且愤怒。 这些尊卫甚至都没有站起身来,就坐在蒲团上展开气势,修为成罡,便打算镇压墨白。 这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对之前金殿一战做出回应,也是在对墨白明目张胆的示威。 墨白当然能看得出来,这八尊卫此刻联手所展现之势,确实远非之前金殿上那六人围攻可比。 便是那之前与他动过的那四尊卫,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与修为,也远比在之前要强大许多。 “看来真人之前确实没有真要杀我的意思,之前那六尊卫动手时,是真的保留了,并未死命相拼。” 只是即便他们之前有所保留,就能让墨白怕了吗? 之前那六人是有所保留,可墨白又何曾真的下了狠手? 在八尊卫虎视眈眈的锐利眼神中,墨白眼中忽有金色光华暗闪。 紧接着,其微微后仰的身躯猛然一震,瞬间恢复笔直。 与此同时,墨白身上一股磅礴威势轰然爆发,直接迎着八尊卫气势便直冲而去。 “砰!”墨白踏空的脚,看似轻轻落地,御书房内的桌椅却是猛然一震。 八尊卫须发舞动,眼中怒意更甚,真当他们十二尊卫是浪得虚名不成? 几人不再盘膝,同时立起身形,浑身更恐怖的罡气波动传来,劲风鼓荡间,再次朝着明王当头罩去。 墨白负手在后,在八尊联手之下,背后发丝微扬,衣炔作响,又踏出了一步。 这八尊卫看来是认为自己头上有个尊字,就真的以为自己不弱四尊了。 墨白承认他们的确已经足够强大,但连身都不起,就打算镇压了他? 不得不说,自墨白斩梅清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道门中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殿中劲风呼啸,连屋顶瓦片都在不住颤动。 墨白一言不发,顶着八尊卫联手散发的恐怖罡劲,一步步,踏入殿中。 八尊卫脸色终于还是变了,眼中怒意化为了凝重又转为骇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八人全力出手,竟拦墨白不住。 拦不住也就算了,关键是明王的气息还在不断暴涨,每踏出一步,其周身威势就更强几分,仿佛他的修为深不见底一般。 之前与墨白交过手的那四人额头率先见汗,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之前不止是他们留手,明王同样没有出全力。 现在双方虽未明着动手,但对峙到了这般地步,也不是他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 稍有不慎,就要承受罡劲冲击而伤。 当墨白一步步踏入殿中央,正处于他们八人中心位置时,墨白身上的罡劲波动,竟再涨三分。 一股无形震荡,以墨白为中心,猛然震荡开来。 老九身后那两名早已严阵以待的老者,第一时间出现在御桌左右,同时按住御桌两端,始终内敛的气息也瞬间爆发出来,护住了御桌不倒的同时,也护住老九不受波及。 而那八尊卫联手勾连之势,在墨白这一击之下,猛然被破。 殿中罡劲猛然混乱,八尊卫立刻被混乱罡劲反噬,一个个身形连晃,更有人站不住身形倒退,修为最弱者甚至一口老血当即欲喷,只是终究强忍住,又生生咽回。 如此局势之下,终于还是有人恼羞成怒,身上玄光当即亮起,直接化罡为掌,朝着站在中心的墨白一掌印下。 这一掌,便不再是气势相争,而是真的明着动手了。 掌罡袭来,墨白眼神瞬间冰冷,霍然回眸,盯向出掌之人。 那老者被墨白眼神盯的一惊,瞬间复了理智,但却来不及了,他只见得墨白竟是根本不曾闪避,任凭那道掌罡袭来。 “砰!”一声闷响,墨白直接就硬接了掌罡,身上只是金光一闪而逝,紧接着墨白抬手对着这尊卫,就是一巴掌扇去。 两人相距数米,墨白屹立不动,当然不可能扇的到人。 但随着他这一巴掌扬起,同样出现一道金色掌罡,迅如闪电般对着那尊卫凌空扇来。 那尊卫眼见掌罡袭来,想到明王硬接了他一掌,他倒是有心也硬接一掌,但脑海中一闪过明王那冰冷眼神,他还是心中发冷。 脚步一动,便要闪身避开,然而这掌罡袭来速度远比他方才一掌要快的多,他只是一个犹豫,就来不及闪避了。 仓促间,只能罡劲密布周身,同时一掌迎上掌罡。 “小心!” “退!” 两道大喝声忽然响起时,那掌罡已然与那尊卫一掌碰上。 “轰隆!”只听一声轰鸣传来,那尊卫直接被这金色掌罡击中,整个人直接倒滑后退。 好在是其身边两尊卫见势不妙,第一时间闪身在其背后,接住了他。 那尊卫站住了脚,脸色青红交加一阵,却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后,面色才好看了些许。 他擦了嘴角血液,神色冰冷看向墨白。 见他眼中神色,墨白仍旧一言不发,身形直接一个模糊,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来到那尊卫面前,也不顾他身边还有两名尊卫在一起。 抬手又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变故突然,那尊卫瞳孔剧缩,其身边二人亦是大惊。 先前曾坐着就要镇压墨白的他们,此刻三人合力,居然也不敢接明王一掌。 三人当机立断就退,然而墨白头上比他们更快,简直如影随形,其一巴掌直接幻化一头金色猛禽。 手掌不见,只见巨鹰张翅,猛的就朝着三人一翅膀拍去。 “住手!”这一次,八尊卫全部变色,同时身上亮起玄光朝墨白袭来,站在上首那两人也忍不住动了手。 他们知道墨白这套拳法的威力,之前金殿上,一尊卫就是直接被墨白一虎掌拍废。 他们见过明王斩梅清风那一战,那一战明王是赢了,但也是梅真人轻敌了。 再加上他们自认为八尊卫联手,也可以与四尊较量一番。 四门尊者能战真人,他们联手自然也能与真人一战。 先前那尊卫被墨白一掌拍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留手,却被墨白所趁,方才吃了大亏。 可经过刚才一番较量,他们哪还不知,单凭他们三人根本挡不住这一掌。 这一掌接下来,怕是至少也要重伤。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里敢轻易受伤,一次重伤怕是就直接断了逍遥之路。 “轰!”又一声轰鸣。 八尊卫全部倒飞出去,而那巨鹰也消失不见,墨白身形显出,站在了方才那三人所立之处。 八尊卫站住身形,忙朝着墨白这边看来,只见墨白一动不动,而在他面前,不知何时青玉真人出现在了殿中,皱着眉头望着墨白。 那之前站在老九身后的两人,此刻也站在真人身边,他们在方才那一击之下,并未被震飞出去,只倒退了几步。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只见墨白抬脚,其身周忽然一声脆响,仿若空间波荡了一下。 八尊卫面色再沉,他们知道,明王破了真人的大势。 只一抬脚,犹如随意踏出一步而已,真人大势便被破了。 真人倒是不意外,只是看看明王,又看看其他人,最后看向身边那形容苍老之人,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老者立刻轻声将情况讲了一遍,墨白仍然没说话,只是看了同样始终没出声的老九一眼。 走到一边,自己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御桌下首右侧,便坐了下去。 真人和八尊卫都看着他的动作,却再无一人出声。 听完事情原委,真人目光在八尊卫身上扫量一眼,八尊卫皆沉默着没吭声。 真人微默,又看向老九,冲着老九躬身一礼后,便走到老九身侧右方,盘膝坐于蒲团,不再出声了。 而之前护在老九身边的那两人则是一起站到了左侧,而八尊卫中有四人之前坐的地方已经被墨白占了,那四人默默走到了左边,八人没再坐下,直接站到了一起。 殿中就这般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从头到尾,老九、墨白两人都未出过声。 此刻真人来了也保持静默,他们似乎都准备就这么僵持着,等待着其中一人先开口。 真人坐于蒲团上,目光不时看向墨白,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经过明王刚才这一战,仓明还没回来前,陛下暂时沉默不开口,他能理解。 真人调胡玉换防,也需要时间,能多等一会再谈,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可明王为何也如此安静,他又在等什么? 第707章 挟持 天色渐渐暗了,御书房内掌了灯。 殿中人等仍然在静默中僵持着,气氛安静,却又压抑。 不知何时,殿外忽有脚步声响,动静不小。 殿中人等除老九外,皆是修为深厚之辈,各个耳聪目明,一听这动静,便知是殿外禁军正在调动。 八尊卫显然并没有提前获悉禁军会有调动的消息,骤闻动静,顿时各个心神越发紧绷,连忙看向老九。 却只见始终沉默的老九,竟也在这动静下,神色异常,正慌乱朝着窗口方向望去。 八尊卫见状,连忙又转眸看向明王。 只见得明王依然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将这二位的反应看在眼里,八尊卫的心当即就凉了半截,立刻便有人想要闪身出去打量情况。 就在这时,真人平静的声音响了“勿须惊慌,禁军正常换防而已。” 此言一出,八尊卫一愣,又看向老九,却只见老九听了真人的话,明显惊疑不定,正朝着真人望去。 反而是明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然平静,不动如山。 八尊卫顿时面面相觑,有点发懵了,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禁军调度,到底是谁安排的? 若来的人是陛下的人,怎么明王一脸平静,反而陛下慌了? 八尊卫只能稳住心神,看向真人,等着他的解释。 真人却没解释,而是对着朝他望来的老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嘴唇微微动了动“禁军鱼龙混杂,难辨忠奸,明王早知张武部在此,故中调胡玉出来换防,胡玉本在御牢,明王当未曾防备会突然用他。” 这句话没让其他人听见,只传到了老九耳里。 老九听罢,眼中思绪微闪,他的确对禁军无把握,否则他直接下令禁军动手就行了,根本不用在这里等着仓明回来。 只是胡玉此人先前金殿之上,办砸了事,老九对他印象极是不好,甚至是厌恶、痛恨。 不止是他,包括徐柳二将,以及墨北川在内,这几人不管忠奸,都辜负了他的厚望。 即便他们不是奸臣,也是坏他大事的废物,都是该杀之辈。 若事前知道,老九肯定不会同意用他。 但冷静一想,真人考虑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明王方才在御书房肆无忌惮的对八尊卫动手,明显就根本不惧他调禁军动手。 这足以说明,门外的禁军不能信,至于胡玉,不管怎么说,之前金殿上,他的确是按照安排率部冲入殿中,其虽办砸了事,但观其本意应该还是好的。 再加上此人本来已经被拿下关了起来,此时启用,确实能出明王意料之外,也算是奇招。 反正明王已经明显不惧张武部,那出其不意,调来胡玉部,总是利大于弊的。 老九面色镇定下来,对着真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实际上,真人已经调了胡玉过来,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默认。 金殿上一败,他的声名、威望、正统大义,全都在今日一役中,彻底输的一干二净。 虽还坐在龙椅上,却已是真的山穷水尽,他唯一庆幸的是,两位真人还愿保他,还没放弃他,还能为他所用。 所以哪怕真人在金殿上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公然违逆过他的旨意,哪怕是现在根本没经过他就擅自做主,调胡玉过来。 他都只能将不满藏在心里,不敢追究,也没能力追究。 若连内卫也背他而去,他就只剩两条路,要么从此待在深宫内苟且度日,等着有朝一日,不再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喝下明王赐给他一杯毒酒。 又或者,留点最后的尊严,自己提前了却残生。 …… 外面大队兵士走动声,持续了好一会。 殿中人等也听得外面并无杂乱,始终井然有序,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只是当众人看着明王那张丝毫不为所动的脸,便总是心中不安。 禁军突然调动换防,以明王的智慧,怎能不知就是针对他来的,这般动静,他就一点都不担心? 不说其他人等,就连亲自操办此事的真人,看着明王古井无波的神色,也是心中不禁打鼓。 他都故意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公开说是调了胡玉过来,就是为了让明王心中没底。 按道理,明王即便在禁军中多有布置,可他不知道调来的具体是谁,心中肯定要忌惮才对。 真人绝对不信明王已经能够控制整个禁军。 可明王的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从头到尾,他连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外面动静持续一会后,便又安静下来。 殿门口有脚步声响,众人连忙看去,只见来的是明道。 明道站在门口,看到明王独坐一边,八尊卫立于另一侧,只觉殿内气氛凝重异常。 当他目光落在明王椅子边的地下那还未干涸的血迹之时,心中当即便是一紧。 动过手了? 明道快速扫过殿中人等,很快便发现其中一人面色苍白,衣领上血红点点,显然受过伤。 明道再看向独坐右侧,一人镇压诸尊卫的明王,眼神不禁复杂一闪,朝上方见礼“见过陛下、真人!” “何事?”老九问。 “禀陛下,禁军已换防完毕!”明道回道。 “嗯!”老九点点头,不再多说。 明道又看向真人,真人对着明道点点头,明道又对老九行一礼,便退出殿外。 殿中又复了宁静,不过这次没等多久。 真人忽然从蒲团上陡然站起,面色凝重的抬头看向门口。 这突然的反应,令得八尊卫与那两名老者都是一惊,也连忙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门口什么都没见到,众人不免诧异,再回头看向真人,却只见真人不知为何,面色竟已是铁青一片,目光也转到了明王身上“殿下如此,莫非是当真要在宫廷内大战一场?” 独坐一边的明王这时也终于有了反应,也如真人方才一样,先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后,才转眸看了一眼真人,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便又垂下了眼眸。 真人见状,脸色更是难看,还要再开口,却是忽然面色惊变,声音急促道“诸人听令,保护陛下!” “是!”众尊卫闻言大惊,全都立刻升腾气势,立刻闪身挡在了御桌前,目光紧盯明王。 老九也被这变故惊的起了身,正要朝着真人身后而去,却忽然发现真人不见了。 不止老九发现了,殿中围在老九身前的十人,也都察觉到了异常。 明王根本动都没动,依然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几人不敢放松,紧盯明王片刻,仍不见他有动静,这才发现真人不在御书房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明王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究竟怎么回事? 老九见并没开打,也是紧张之中满头雾水,却还是没有回到龙椅上,站在了那两名内卫身后,紧盯着墨白。 又是数息过后,一直坐着的明王,忽然又抬眸看向了门口方向。 众尊卫小心盯着他的同时,也不禁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依然什么都没有。 然而,也就在这时,众尊卫面色忽的大变,望着门口空白处的眼神也都剧烈收缩起来。 “轰!” 刚刚入夜的宫中,忽的一声暴鸣在宫城震响,令得整个宫城刹那失声。 御书房内,老九也受惊,喝道“怎么回事?” 众尊卫亦全都色变,老九身边那苍老修士,眼神凝重道“陛下,这是有真人在宫里打起来了,听声音,战斗地点应该是在后宫。” “真人?后宫?”老九闻言,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但紧接着又马上问“哪里来的真人,玉清、太清等人都被禁军监管,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后宫……” 话未说完,老九便看向了墨白。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墨白,墨白转眸看了老九一眼,却只是站起了身来,走到窗子边,推开窗户,负手远眺。 众尊卫见状,对视一眼,最后没人出声。 大家都想出去看看真人之间的战斗,真人战何其少见,他们这等走到了师者境尽头的存在,若能观之,必获益良多。 然而,墨白在殿中,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不过也不用遗憾,随着那一声轰鸣过后,便未再有动静传来,似乎只是一击之后,战斗就结束了。 众人想到方才青玉真人离开,想必并非去参战,而是去制止。 宫中各处禁军呼啸声,隐隐传来,又很快平息。 动静来的快,去的也快。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忽然一股强大气息骤临殿中。 众尊卫连忙朝门口看去,就见得仓明身影出现,整个人须发劲舞,气势磅礴,一出现目光就直射墨白。 其面色铁青,怒意毫不掩饰的充斥整间殿宇,大势勃发令得众尊卫皆眼皮狂跳,只觉心头发颤。 仓明也不曾与老九打招呼,二话不说就朝着墨白走去。 看他气势,这分明就是怒急之下,要与墨白动手的意思。 众尊卫有心提醒一句,这里是御书房,陛下还在这里,就算要打也得陛下先撤,或者等青玉真人回来。 可这时看仓明那明显已是怒极的气势,却是无人敢开口。 老九见这一幕倒是眼中狂闪,根本就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仓明!”却在这时,青玉真人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眸,才见得青玉真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仓明闻声,脚步一顿,却仍自盯着墨白的背影。 墨白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仓明“你这副死样子,是做给谁看?” 仓明眼中厉色更深,青玉抢先道“殿下!” 墨白一抬手,直接打断他的话,目光再次看向仓明“你要是真有脾气,就直接冲着我来,若死在你手下,那是我技不如人。看你跑去挟持太后来威胁我,做出这等事,你哪来的脸在本王面前发火?” 仓明活了这百多年岁月,何曾遭人如此羞辱过。 再也不顾青玉劝阻,周身大势轰的爆发,直接将墨白笼罩,仓明一掌抬起,殿中顿时狂风倒卷,朝着墨白袭去。 “住手!”青玉真人一个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仓明怒喝。 另一边墨白却是一拳击出,破了仓明大势,倒是还算平静“之前是念及国朝只有两位真人,你又与太后有旧,所以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但今日你敢将主意打到太后身上,我会让你明白,本王的逆鳞,不是你能碰的。” “好,你若有胆,这便与本座出去单独一战,生死各安天命!”仓明手一指门外,大声道。 第708章 任你施为 “你不用着急!”墨白移开目光,旁若无人的走到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青玉,最后又看向老九:“差不多了吧?” 仓明回来了,青玉也在,又有这么多内卫在,老九有了底气,他不可能站着和墨白说话。 重新走回龙椅前坐下,目视明王:“什么意思?” 墨白问道:“除了御书房里布置的这些高手,禁军的换防,以及让仓明去挟持太后之外,你可还有什么手段要准备?” 老九紧盯明王,皱眉不语。 “没事,如果没准备好,我可以再等一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墨白语气平静。 墨白这副态度,不仅让老九心中一跳,其他人也都只觉呼吸发紧。 青玉紧盯着墨白,一动不动。 便连怒火狂暴的仓明,此时也眯起眼,定在了墨白身上。 “朕没让仓明真人去挟持太后……”老九开口。 墨白抬手:“这些不必再说了,今日你能杀了我,你是挟持太后还是请太后,不会有人去追根问底。你若杀不了我,那这些面子上的事,对你来说,就更没什么意义了。” 老九闻言,面色瞬间阴沉到底。 青玉开口:“殿下误会了,陛下做这诸多准备,并非为了杀你,只是希望能与你好好谈一谈……” 墨白看向青玉,又看看老九问道:“真人说你不想杀我,这话你信呢?” 老九咬了咬牙,却是硬没出声。 墨白见状,又看向真人,淡声道:“真人,来的路上,我和你说过的话,看来你还是没放在心上。纵使你确实出于好意,才想尽办法劝和,但你这样做,既不是在帮我,也不合老九心意,最终恐怕不但成不了事,反而会下场不好。” “休要挑拨!”青玉还未答话,老九便立马开口:“真人乃是一片公心,朕岂会不知好歹。” 殿中当即陷入了沉默。 青玉倒是面色不变,只看着墨白道:“殿下你终是国朝的人,再这般与陛下僵持,于国朝、于皇室,都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两败俱伤之结局。” “也罢!”见青玉仍不死心,墨白摇了摇头:“想谈什么?似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真人见墨白松口,顿时道:“殿下曾说过,你所为者只是抗蛮,非是大位,不知此言还当不当真?” 墨白摆摆手:“直说吧,你们想怎样?” 真人看了一眼老九,然后郑重开口道:“只要殿下答应再不涉足朝局,陛下承诺一定抗蛮到底。” 墨白问老九:“就算我答应了,你能信?” 老九只冷哼一声:“当然不可能。” 青玉补充道:“殿下不能再待在京城。” 墨白闻言,目光稍顿,忽有所悟,道:“莫非是让我回明珠?” 真人当即点头:“是,殿下只要答应回明珠,无令旨不出封地,陛下则不再与殿下为难。” “若我不答应呢?”墨白想了想,问道。 老九没说话,目光抬起落在青玉真人脸上。 其他尊卫也全都看向真人,真人默然好一会,还是开口了:“若殿下执意不肯退这一步,那老道就只能对殿下不敬了。” 这话落地,殿中气氛瞬间紧张。 却唯有老九盯着墨白,眼中厉光连闪。 “懂了!”墨白点点头,就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殿下三思!”墨白的动作,让得众人顿时警惕,而青玉则对着墨白,拱手躬身一拜。 墨白看着他一躬到地,原本要站起的身体,稍顿之后,又坐了下去。 但沉默一会之后,他还是摇头,对真人道:“我不能答应。” “真人,你看见了。”老九听罢,顿时冷笑开口:“所谓只求抗蛮,根本只是借口而已。” 真人直起身来,深深看了一眼墨白,眸光黯淡下去。 墨白没理会老九,却认真对真人道:“我不答应,是有三个问题。” “有问题可以再谈。”真人一听,又有了希望,连忙道。 老九见状,面色又沉了,却只能忍着不出声。 墨白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我可以走,但我走后,胡庆言与张邦立二人将无法处理,此二人在登基典礼上公然违逆了老九意旨,老九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企图对胡庆言下杀手,他们之间已经缓和不了关系。老九若杀他们,朝堂群臣无首,必大乱,就以老九现在的威望,不,他根本半点威望都没有,怎么镇压朝局。“ “可以不杀……”青玉要开口。 墨白手指摇了摇头,打断他:“不杀也不行,这二人不会相信老九能容他们,他们只有两条路走,要么越发结党,架空皇权以图自保。要么叛出国朝,投靠军阀,无论哪种情况,都将导致朝堂乱象,这种情况下,你说老九全力抗蛮?你告诉我,面对一片混乱的朝堂,他拿什么去抗蛮?” 青玉哑口了,其他众人,包括仓明都只能将目光看向老九。 老九咬着牙,面对众人目光,却是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墨白说的都是事实,但说实话,他并不在乎,给他选,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二人。 乱就乱吧,再坏的局面,也不会坏过现在。 至于抗蛮? 那是更后一步的事。 站在他的角度,唯有先坐稳皇位,才能计较后面的事。 可现在,这话他不能说,只能盯着墨白,怒道:“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墨白懒得理他,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老九与南军签下了那份卖国协议……” “砰!”老九当即拍案而起,怒吼道:“那根本不是朕干的!” 墨白只回头瞟了他一眼,便继续道:“这份协议已经不可能完全封锁,百官一出宫,有关这份协议的事,就会马上泄露。旗蛮必会很快获悉此事,到时必然将此事大肆传播,证明大夏君主无德,煽动民心废帝。” “可以辟谣!”青玉沉声道。 墨白摇头:“我若还在,南军不敢承认这份协议。可我若不在了,那南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老九。这时候他们是不会否认这份协议的,反而会公开承认,这份协议是楚若才擅自做主与老九签下的,这事一旦坐实,国朝会面对怎样的风浪,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老九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他意识到了,墨白这话一出,内卫恐怕根本不会再帮他斩明王了。 “你休要危言耸听,南军能说是楚若才私自签下,国朝自也能是德王私自签下的,如何能冤枉到朕身上……”老九慌乱辩解道。 青玉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墨白看向老九:“让德王背黑锅,当然可以,但这也就等于承认了有这份协议在,那么胡刘张三位军阀,或者其他有野心的武将,便可以随时打起清君侧的义旗,行谋反之实,到时候,他们想逼你杀谁,就逼你杀谁,就你这毫无威望,还和胡庆言张邦立离心的皇帝,你拿什么来反抗?” “你危言耸听……”老九手指着墨白。 这次,没人附和他。 墨白举起第三根手指:“最后,我信不过老九,我退走明珠,他也不可能真的就此放过我。我倒是不怕他派人来杀我,只怕他会为了我这颗头颅,不惜用半个大夏国土,去向旗蛮换。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朕不可能这么做,朕根本不可能。”老九咆哮。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就到这里吧!”墨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尊卫一见他动作,又紧张起来。 但这次却没有如先前反应大,就连仓明都没再喊打喊杀。 老九一看这情况,面上便浮现冷汗,盯着墨白大喝道:“你想干什么?” 他一喊,让这形势就紧张起来,青玉和仓明瞬间出现在老九面前,青玉看着墨白:“殿下想做什么?” 墨白却是左右看看:“这话不对吧,应该是你们想干什么才是。”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 “你是要弑君!”老九再次大喝一声,声音明显更大了一些。 墨白平静看着他:“我之前说过,你想用什么手段,可以尽情的来,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你想叫禁军,可以直接招呼,我不拦你。” 然而,却随着墨白话音落地,外面禁军忽然就有了动静。 老九神色一喜,方才他如此大声喊出弑君二字,就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在招呼禁军,如今禁军闻声而动,他如何能不喜。 然而,真人和众内卫却是面色急变,别说刚才墨白一番话已经让众人心里对杀明王有了犹豫,就算是不犹豫,真要开打,明王的实力也摆在这里,便是拼死明王,他们也不知要多少人陪葬。 青玉真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身形一闪,便直接闪身而去。 老九见状,顿时怒道:“真人难道忘了先帝遗旨吗,父皇病重之时,都仍将延寿之丹让与真人,真人如今要辜负先帝重恩?” 青玉浑身一震,竟是当真止步了,回过头来,冲着老九哀求道:“陛下,明王杀不得!” “朕不杀他,他便要杀朕!”老九眼中杀意毕露,又添了一句:“朕知道长青丹是明王所炼,但真人莫忘了,你所得却是先帝所赐。” “此言不错,真人无需顾忌此事。”墨白闻言竟也点头道:“来的路上我就说过了,真人你左右不了局面,只能选边站位,然后坚持到底。” 说罢,墨白不顾外面的动静,又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殿中也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等着外面禁军冲进来。 脚步声仍在逼近,却是忽然,动静没了。 所有人都知道禁军已经聚集在了门外长廊,却是诡异的没再继续前进。 “嗯?”仓明忽然眉头一皱,面色微变:“不对劲!” 说罢,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紧接着,仓明冰冷而愤怒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 殿中诸人皆是心中一惊,却只听明王声音响起:“仓明,你若敢动我兵士一人,我便真斩了你!” 第709章 歇着吧 殿中诸人并不确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明王方才话中“我的兵士”这几个字,就如同一道晴空霹雳,震响在所有人心头。 众人目光紧盯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仓明真人,用毫不犹豫的反击,来证明他们内心的猜测是错的。 然而,伴随着墨白的声音,外面竟是一片死寂。 脾性暴烈的仓明真人,居然在明王明目张胆的威胁下,没有了动静。 不但没有半点打斗的动静,仓明真人竟连出声反驳都没有。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在场人都意识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禁军终究还是出了大问题。 沉寂的气氛中,老九眼中才刚刚升起的希望化作了惊恐,他颤抖着身子,撑着桌子想从龙椅上站起来。 但心头的绝望,让他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还没站起就又跌坐在了龙椅上。 “陛下……”旁边早已紧绷着脸颊的青玉真人,见老九慌乱至此,却还是强打精神,上前想要扶他站起来。 可他才伸出手搭住老九的胳膊,却只见老九猛的一挥臂将他的手甩开,怒吼道:“奸臣,滚开!” 便是逍遥境的青玉真人,在这一刻,身子也是猛的一颤,僵在了原地。 殿中人回眸,只见老九整个人一把从龙椅上跃起,脚步踉跄疾退,快速与真人拉开距离,然后指着真人,吼道:“金殿上你阻止朕杀这逆贼,后又逼朕和这逆贼妥协,朕早就该看出你是在与明王一唱一和,狼狈为奸。什么换防,什么出其不意,朕悔不该信你这个奸臣!” “陛下,我……”真人嘴角张合,最终却说不出话来。 老九一扭头便朝着众人吼道:“杀了他,你们给朕杀了他!” 殿上十个人一个也没遵令,皆拱手:“陛下息怒!” “好,好,你们都背叛朕了是吧!”老九环视一周,眼神越发绝望了,身躯再次颤抖,最后他竟猛的墨白:“明王,你给朕杀了他们。” 墨白皱眉,盯着他不语。 老九状若疯狂:“你我争斗终是皇家之事,只要你给朕杀了这帮奸臣,朕便认输,朕便如你的意。” “不用白费心思了,没用的。”墨白摇摇头。 “你是不敢,还是想拉拢他们,朕告诉你,今天他们能背叛朕,明日他们也能背叛你。”老九怒不可遏。 他似乎真的疯了,当着这些内卫的面,一再逼迫墨白杀了他们。 即便是国朝内卫,那也还是道家中人。 因为自身实力,以及国朝对他们一向优待,他们对国朝的敬畏,远不如普通兵士那么多。 此刻,这一众内卫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但老九却仿佛失去了理智,似乎根本不顾他们的想法,非要将他们得罪死才好。 但实则,老九真的疯了吗? 墨白不这么认为,老九打的什么主意,他看的出来。 他自绝于内卫,基本上在宫里就再无依靠了,墨白也就没必要拿他性命,这是在装疯卖傻的保命,事实上,在斗争落败后,装疯卖傻这一招往往都是最有用的。 老九还不止是在保命,更是再给墨白挖坑,墨白如果听他的,动手杀这些人,那说不得就是一场生死搏斗。 若墨白被内卫打死,那是最好了。 就算干不过墨白,那打起来动静也小不了,其他没被墨白掌控的禁卫,肯定要赶来救驾。 墨白就算不动手,他方才那句“迟早也会背叛你”,也能让这些内卫对墨白生出警惕,与他离心。 老九的想法,墨白看的清楚。 只是到了这一步,这些小伎俩,已经改变不了大势,任凭老九耍心机,也只是垂死挣扎。 墨白不再理他,门外已经传来了动静。 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缓缓传来,墨白与众人望向门外。 只见来人正是仓明,他气息沉郁,却并没爆发,反而眼中满是复杂的看向明王。 墨白与众人没关注他的眼神,全都第一时间将目光聚集在了他手中提着的那颗血淋淋的首级上。 “胡玉!”青玉真人满是压抑的吐出这个名字。 其他人自也认出了这颗首级的面貌,正是胡玉无疑。 青玉真人深吸口气,望向明王,语气极度低沉,还有着难以理解:“他也是你的人?你又怎能提前预知我会调他来?” 墨白看了一眼那首级,便收回目光淡淡摇头道:“他不是我的人,不过你调谁来,结果都一样。” “什么意思?”青玉没听懂。 仓明却复杂的看了一眼青玉,开口:“胡玉没叛,是他手下部将叛了,胡玉以及他从御牢带出来的五人,都是被其手下临阵斩杀。” “轰!”青玉身形一震,压抑的大势轰然震荡间,他陡然抬眸,眼中寒光电闪,杀气瞬间惊天冲起:“明道也出事了?” 仓明沉默,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让开了身形。 众人不解其意,却没过多久,只见一道身形出现在门口,正是明道。 见明道没出事,青玉真人眼中寒光稍顿,然而随之,又是脸色难看,怒声:“你不是跟在胡玉身边,他怎会被部将所杀?” 明道低着头,不敢抬头对视真人,只是默默跪倒,拜服在地。 “本座在问你话!”青玉怒道。 明道身形微颤,却仍是不曾抬头。 众人见状,初时不解,但随后一个个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面上均露出不敢置信之态。 忽然,青玉真人身边那苍老之人,身形一个电闪,出现在明道身边,一把就将他给拎了起来,形容老迈的他,此刻却是怒气勃发,厉声质问:“说,你是被人引开了,还是大意了?” 明道被他拎住胸口,却只是脸色羞愤,不做辩解。 “我让你不说!”那苍老之辈似乎大怒,对着明道就是一巴掌,直接将他打飞出了御书房。 那苍老者又追了出去,只闻“砰砰”声响,似乎那苍老者在痛击明道。 然而声音却逐渐远了,最后再也不见动静,而两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殿中又寂静下来,众尊卫全都垂下目光,刚才他们没一个人开口。 到得这时,青玉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才似乎终于慢慢反应了过来,他缓缓转向明王:“明道他怎么会……” 墨白想了想,道:“为了国朝,也为了你和他自己,然后便果断的选择了我,仅此而已。” 这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也能理解。 事实上,道家中人对明王,一直是抱着复杂心态的。 大部分人,都在不满明王对道家中人态度过于强硬的同时,又期望能投到明王帐下,得他言传身教。 明道这种有天资更上一层,却又始终不得法的人,会选择投入明王帐下,以期更进一步,实在称不上奇怪。 真人稍作沉默,他又抬头,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但下一刻,他的身形又现,被墨白挡在了门口:“他既然选择了我,那你就动不了他!” 真人一言不发,身形再次消失,这次墨白没再拦他。 青玉走后,墨白再看向众人,目光落在八尊卫身上:“你们下去吧!” 那八尊卫闻言一顿,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看看老九,最后又全部看向了仓明。 仓明从刚才进来,就变的沉默了。 他抬头,望向八尊卫,沉吟片刻,还是做出了回应。 见他点头,八尊卫心底有数了,有个别人再看了一眼老九,但更多的是直接踏步离开。 八尊卫走后,墨白又看向还剩下的那个看起来才至中年的男子,问了句:“你是仓明真人的弟子?”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仓明,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冲着明王躬身:“仓许见过明王!” “仓许?”墨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一眼仓明,没听说仓明成过家。 “真人乃在下伯父!”仓许解释道。 “你家倒是气运颇佳!”墨白点头赞了一句,倒不是恭维,就是四名门,嫡系也未必能同出两名杰出者。 仓明就不说了,这仓许如今的成就,也绝对是四尊之下最强者了,比先前的八尊卫还要强上一个层次。 “你也下去吧!”墨白道。 仓许看了仓明一眼,见仓明没出声,他对着墨白微微躬身,便要离去。 但走到门口,他又停步,忽然问墨白道:“明王殿下,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当面请教?” 墨白转头,仓明也看向仓许。 只听仓许道:“素闻殿下性烈如火,乃是眼里不容沙子之辈,却不知如明道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殿下为何也能容下?” “你是想说我心口不一?”墨白无甚反应,倒是上方的老九,此时面上露出冷笑。 “是!”仓许倒真是仓明的弟子,脾性确实很像,根本不拐弯,直接就点头承认。 墨白看了一眼仓明,缓缓道:“我刚才说过,明道选择我,不止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青玉真人,更是为了国朝,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仓许皱眉:“不管为了什么,他不顾恩师多年教导,对恩师设局下套,陷恩师于不义,这难道还不是忘恩负义?” “那我问你,在你心里,这国朝在老九手上强,还是在我手上强?”墨白问道。 仓许沉吟道:“国朝帝座谁属自有先帝旨意,不能说随便一个人本事更大,就可以坐上帝座。若如此,这天下也就没了规则秩序。” “好!”老九在上方当即便是忍不住激动,竟出声叫好。 “你不是疯了吗?”墨白回头,轻声问道。 老九神情顿时一僵,但紧随其后,又脸色深沉。 看来当皇帝的人,在演技上都能无师自通,老九这面色转变,几乎毫无凝滞。 墨白却又补了一句:“再说,你听不出他是在说你不如我,说你昏庸,这值得你兴奋吗?” 老九微征,看向仓许,仓许默然。 老九不用演了,脸色更难看。 墨白不理他,转头看向仓许,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不是你口中的随便一人,我也是先帝嫡子。老九是登基即位了,可他昏庸失德,眼看着就国破家亡,太后要废庸立才,文武群臣要罢他用我?你准是不准?” “这……”仓许有些哑口。 旁边仓明接口道:“在其位,谋其政,我等内卫,不参与废立事。只要陛下还在位,我等便当尽责。” 墨白摇头:“你去挟持太后,又在这里摆下鸿门宴欲伏杀我,这能叫不参与?” “陛下在位,其有令,我等自然要行。”仓明道。 “所以,在这废立事中,你们事实上还是参与了,只是选择了老九而已。”墨白道。 仓明皱眉,想了想,坚持道:“这不是参与,是职责所在。” “好,就按照你的想法,如此的话,我要废帝,就只能将内卫全部斩尽杀绝,或者内卫将我与所有起心废帝的人斩尽杀绝。若真是非得一方死尽,那我与老九无论谁输谁赢,这国朝都亡了。” 仓明沉默了。 仓许也默然。 上方老九又忍不住插口:“强词夺理,明明是你乱国谋反,却要内卫为了国朝退步,让你得逞才行?为何不是你认罪伏法?” “我反老九,问心无愧,于老九而言,可以说我是谋反,但对文武群臣,世间百姓来说,这只是皇室内部夺位争权,这与外敌入侵的亡国之战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此,自不用做到一方死绝。各凭手段,分出胜败即可。” “所以不管是明道选择我也好,还是青玉选择他也罢,都没有对错,更谈不上忠奸。我们谁输谁赢,大夏还是大夏,内卫还是内卫,龙椅上的人还是皇室血脉。” 墨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仓明和仓许,能说服这二人,总比强迫这二人好。 终于,仓明转头看向仓许:“你下去吧。” 仓许也是微微一叹,转身而退。 仓明则是深深看了一眼老九,对着他躬身一拜,未曾直起身来,片刻后,就此模糊不见。 只留下一声叹息,算是回应刚才老九的问题:“之所以要妥协的是内卫,是因为即便内卫不妥协,也还是输了。” 殿中内卫全部退走,只剩下老九一人。 也代表着老九彻底败了。 良久,老九重新坐到了龙椅上,闭上眼睛:“动手吧!” 墨白却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后,探后转身而出。 到了门口后,反指一弹,灯火立灭,明王清淡声音传来:“歇着吧!” 御书房内,老九独处黑暗中,瘫坐在龙椅上。 许久后,有哭声从御书房内传出很远…… 第710章 泰安朝 京中持续戒严,通讯依旧封锁。 百官仍然被留在宫中,大部分人在宫中的第一个晚上,都是整夜不敢闭眼,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 当夜从后宫处传来的那声巨大轰鸣,朝臣中有见识者当即猜出,这动静是有逍遥境真人在宫中交手。 没人会傻到认为,这会是逍遥境真人闲着无聊,在友好切磋。 根本不用猜,所有人都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陛下不顾一切,强行对明王动手了。 此事一起,朝臣反应大是不同。 极大部分朝臣,在第一时间就大惊失色。 如胡庆言手下的人、张邦立手下的人,方帅派来的人,他们脸色尤其难看。 这三方都已是公然得罪过皇帝,似皇帝这般作为,待明王伏诛后,他们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就算是朝中没有依附几位辅政大臣的中立派,此刻也大都神色阴沉,明显不赞同陛下此举。 在他们看来,陛下在金殿上谋划明王,诬陷也好,栽赃也罢,手段虽下作,但总还是在规则内,先给明王坐实一个罪名,才能动手。 可如现在这般,明明已经事败,还要强行动手,这岂非说,做了皇帝就能想杀人,连理由都不用找就可以直接杀人? 一个不要体面,不讲规矩,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皇帝,站在他们的角度,当然也不愿意接受。 倒是唯有德王和瞿国昌手下的人马,获悉老九强杀明王,不但没有意见,反而一扫抑郁,心情多了几分振奋。 不管是惊,是喜,在那一声轰鸣后,动静又很快结束了。 这一战是已经有了结果,还是没彻底打起来,一直也没消息传来。 一整夜,所有朝臣全都提心吊胆,都无心入睡,的等着。 无比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重新露面,会同内阁诸阁臣,开始轮番召见百官会谈。 朝臣只见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的重新露面理政,心底的紧张就瞬间松懈。 之后两日,宫中气氛越发松缓,朝政也重新步入正轨,由胡庆言领百官,开始商讨一件件新朝政事。 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消失了,朝堂上的各种暗地里博弈开始如火如荼。 …… 三日后的清晨。 一直紧闭的宫门突然开启,数十匹快马跃出宫城,疾驰向四面八方。 京城内,有见识之辈,闻听马蹄疾驰声响,顿时心知,宫城怕是有了动静。 急忙派人查看,果然便见戒严在京都的一队队京营兵士,正有序集结退往城外。 接着,巡防司兵丁出没,走街串巷,宣布解除戒严,并四处张贴皇榜,正是通告,心底登基,改元泰安! 伴随着这个消息,原本沉寂的京城,瞬间恢复了活力。 无论是文人志士,还是商贾小民,亦或是汇聚在京城的各势力探子,以及三教九流,立刻活跃开来,京城当即一片沸腾。 与此同时,国朝亦通过各种渠道,向全国发出正式通告泰安朝的到来。 与升斗小民不同,对雄踞一方的各大势力来说,泰安帝的即位,是早已确定的事实,并不值得费心关注。 泰安朝的内外方针,以及新朝的政治构架,这才是旗蛮、军阀、朝内众多文武,以及民间有志之士,最为迫切需要知道的。 也没让外界多等,随着宣布泰安帝即位,泰安朝的政治格局,也即刻亮相。 经泰安帝授权,确定了以胡庆言、秦鸿、德王、张邦立、四人为辅政大臣,协助新帝统领国朝内外的朝政架构。 胡庆言,内阁阁首,统率朝臣,负责吏、户二部。 秦鸿,军机大臣,领兵、工二部,掌天下兵马事! 德王,总务大臣,负责礼部,掌皇家内传外达事! 张邦立,防务大臣,负责刑部,掌军政舆情防务监察! 除此之外,明王也第一次出现在国朝权利架构之中。 授明王尊称号,负责道门一百零山,另增设联军统调司,授明王监军大臣,主责联军作战监察。 这份通告一亮相,传达地方,立刻便引起举国震动。 许多文人墨客,立刻大肆讨论,这份权利架构背后的意义。 聚集焦点,就在军机大臣秦鸿,监军大臣明王二人身上。 军机阁自圣祖爷开国之后,就被逐渐架空,早已失去了实权。 这次军机大臣秦鸿,被提至辅政大臣之高位,排位更只在胡庆言一人之下,足可见得国朝有重用武人之意。 再加上又设联军统调司,还任用绝对的主战派明王,担任联军监察大臣一职,这无不说明,国朝已经定下决议,要对旗蛮开战了。 这结论一出,民间当即赞声一片,就是一贯爱抨击国朝软弱的仁人志士,这次也无一不对泰安帝交相称赞。 受此影响,各地投军之人,一时之间,竟是成倍增加。 泰安朝初开,便得如此威望,倒是令得从朝堂到地方,都是一片振奋。 当然,民间百姓大受鼓舞,并不代表这天下就真的全是欢呼声。 就在民间大受振奋,对泰安帝鼓掌赞叹之时,各方豪雄首脑,也在研究着这份权利架构,只是他们大都神情凝重。 ……………… …… 南军林氏。 “欺人太甚,传本帅令,立刻整军随本帅杀向平京!” 楚若才的死讯传来之后,林华耀当场大怒,摔了杯子,就冲出门外,拔刀怒吼。 南军众将闻讯大惊,立刻赶来,好一番苦劝之后,才终于将林华耀劝住。 “明王此僚,杀我忠良,本帅将来必将此僚千刀万剐,以慰若才在天之灵,若违此誓,便有如此桌!” 当着众将的面,林华耀怒目圆瞪,发下誓言,然后一刀劈碎了桌子。 众将见其为了楚若才之死,竟哀痛至此,不惜当着众将的面发下重誓,顿时无不动容。 毕竟明王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婿。 林华耀能为了手下人,当着众人发下如此重誓,足可见其对手下之爱惜。 能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主公,众将倒是不由对林华耀又多了几分忠心,当即肃穆而拜:“我等必将誓死追随大帅,为楚先生报仇雪恨!” “都起来吧!”林华耀扔掉手中的刀,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坐下,闭目默然许久,才扫视一眼在众人,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将闻言,互相对视后,有一青年站出来道:“父帅,楚先生之死,于我南军而言,着实大痛,但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父帅振作精神。如今三弟仍被国朝扣押,情势危急,我们必须马上营救。 “出去!”林华耀睁眼,瞥向林定坤,声音冰冷。 “父帅!”林定坤跪倒。 “我让你出去!”林华耀陡然站起,怒声咆哮道:“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泰安小儿无用,与其谋事,不但未能功成,反而让我南军落了把柄,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南军都将危矣,你可曾知道,你三弟一人安危能比得过在场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众将一听这话,立马又有人站出来:“大帅息怒,如今南军虽稍稍受挫,但大势之争,些许挫折难免,只要处理得当,还有办法挽回。可三公子性命才是大事,若不即刻营救,只恐悔之晚矣!” “大帅,楚先生与三公子都是为了南军才远赴京城,大帅能为楚先生之丧痛心疾首,又怎能对三公子视而不见?” “三公子乃您嫡子,代表的乃是我南军威严,若此时不加营救,岂不让我南军落了气魄?” “还请大帅三思……” 一时间所有就将领全部出班,力劝林华耀以林定宇性命为重。 林定宇眼见如此,才又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低沉:“泰安小儿没用,行事优柔寡断,都已经箭在弦上,竟还退缩与明王再做妥协,如今让明王留得性命,经此一遭,明王必要报复我们,他手中抓住了我们的把柄,我们若不给他个交代,他不会轻易放人的。” “协议之事,大帅也不必过分担心。如今德王既然没被处置,就足以说明,明王已经与泰安帝达成协议,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否则,我们固然有麻烦,泰安帝和德王又能好到哪里去,明王若敢公布此事,不用我们出面,泰安帝就不会答应。”有将领道。 “未必如此乐观,就算不提协议,单只说楚若才在金殿上构陷明王一事,我们因为主张联合抗蛮,才能得民心支持,如今这事一出,我们很被动。”林华耀摇头道。 众将一听,顿时皱眉,有人道:“这个……恐怕就只能让楚先生受委屈了。” “若才为南军鞠躬尽瘁,本帅岂忍心让其身后还背上如此污名?”林华耀沉声道。 “楚先生乃是识大体,又不拘小节之人。他既然在金殿上已自认罪责,这足以说明,就是楚先生的遗愿,就是不祸及南军。如此大义,大帅当予成全。”有人道。 林华耀沉默了半晌,最终眼中含泪:“若才从不曾负我,我却只能负他良多!” 第711章 苏北送药 苏北。 陆长仙陪着杜鹃爬上靖远城头,眼望着一名名早已疲惫不堪的兵士,默默无声的收敛着那一具具早已在血泊中浸染,早已分辨不清面容的同袍尸体。 这座早已被战火侵袭,满是疮痍的城池,在战火中又一次坚守了下来。 “旗蛮如此不分昼夜的疯狂猛攻,这是不拿下靖远承绝不罢休。城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若无援兵,再坚守下去,也只是徒增兵士伤亡。”陆长仙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 陆长仙这等道门中人,也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杜鹃终是一女子。 早在爬上城头之前,她的眼圈就早已通红。 但听了陆长仙的话,她还是摇头,深吸一口气道:“靖远城是我军在苏北战线的最后一道屏障,靖远一失,旗蛮便可一马平川,直入苏北腹地。到时不但苏北沦陷,苏南也将被旗蛮两线夹击,坚持不了多久。” 陆长仙略默:“缺兵短粮,又不见后援,方帅便再是坚守,也不过多撑片刻。” “能多挡旗蛮一时,就能为国朝多争取一些时间。旗蛮之所以如此猛攻,是因为新帝登基了,那联军开赴战场已是指日可待,他们也在抢时间,要趁着国朝全面出兵之前,拿下苏北苏南二省。”杜鹃道。 陆长仙显然有些悲观:“此处战事如此危急,朝内却视而不见,根本不着急,新帝登基已经足足三天了,可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只恐怕方帅全军拼完了,联合抗蛮也都还挂在嘴上。” 杜鹃闻言也不禁目光抬起,眺望京城。 她很清楚,这次登基典礼,对明王府来说,是一个生死考验。 京城戒严一连三天,杜鹃确定,宫中肯定是出事了。 但具体出事的是陛下,还是明王,她却没法确定。 杜鹃心中担忧,面色却丝毫不显,着陆长仙拱手道:“阁下这番忧国忧民之心,杜某敬服。” 陆长仙还礼:“陆某不过是见兵将守土艰难,一时心生感慨,抱怨几句罢了,哪里当得杜先生称赞。” 杜鹃道:“在道门中,能有阁下这份心的人可不多,阁下大义,杜某必将上报明王,想必明王听闻,定然会欣慰不已。” 陆长仙听她如此说,当即就连连摆手拒绝:“这就不必了,不过随口一言,不敢向殿下邀功?” 杜鹃道:“阁下不必多想,杜某也非是在为先生邀功,此来苏北,本该将一应见闻,如实上报,此杜某分内之事。” 陆长仙哪里看不出,杜鹃这是在施恩于他。 陆长仙不禁苦笑,再强辞,反而不美,也只能道:“这实在是让陆某汗颜,既如此,那便多谢杜先生了!” “分内之事而已,当不得谢!”杜鹃轻描淡写,说罢,目光朝着城楼某处看去,道:“走吧,去见方帅!” 陆长仙看着她背影,心中感慨:“此女三眼两语,莫名其妙的就让老夫,不得不受了她人情,难怪能得明王看中,果然不让须眉……” …… “大帅,陆宗师求见!” 城楼高处,方有群在连尊陪同下,正亲自与几名将领一起在城楼上巡视。 这几日,战势越来越危急,若非方有群亲临一线,鼓舞士气,这城池未必能守的下来。 在他身边贴身护卫的正是连尊,若无连尊在,他手下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他上城楼的。 连尊亲至后,连家又调集了十几名宗师过来,其中更有一位大宗师。 这些人一到,陆长仙一众人就被赶出了帅帐。 没办法,陆长仙一众只好去其他营帐,保护其他将领。 此刻听闻陆长仙求见,众将脸色大都和善,不过当目光触及杜鹃之时,众将就不由诧异。 自杜鹃来后,几次拜见方帅,都被方帅拒绝接见,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赶紧去看方有群的脸色,果然只见方有群脸色一沉,然后目光锋利的在众将脸上一一扫过。 众将顿时心中一凛,又纳闷的互相对视,皆不知究竟是哪位同僚如此大胆,居然敢背着大帅放杜鹃过来。 杜鹃能闯到这里来见方帅,必是有人默许。 好在方有群没当众发火,稍微沉默了一下,道了句:“请他们过来吧!” 两人来到方有群近前,陆长仙身为宗师境,抱了抱拳便算见礼,只有对连尊和方有群的时候,才欠身。 而杜鹃修为不到师者,也没什么正式身份,则只能冲着众人恭敬一拜:“杜鹃见过方帅,见过连尊,见过诸位将军。” 见她先拜方帅,再拜连尊,这倒是让得众将,甚至方有群都是神情微诧。 三山真人,四门尊者,在国朝没有实权,但虚位极高。 真人享受正一品待遇,四门尊者是一品待遇。 方有群是武将,虽为大帅,也只是二品。 若是在大朝会上,方有群见了连尊,还是得方有群先行见礼。 当然,因为道门毕竟是虚位,所以一般来说,军方人士,同时见二者,肯定先向方有群见礼。 而道门人士,则必然先向连尊见礼。 杜鹃这先拜方有群,再拜连尊,倒是让众将心中想道,看来明王府对方方帅很敬重,并不只是传言…… 连尊并无异色,也没托大,朝着杜鹃点了点头,算做回礼。 众将军见状,也抱了抱拳。 “宗师来此何事?”方有群则与连尊一样,只是点点头,然后看向陆长仙。 “陆某只是带路的,是杜先生有事求见大帅!”陆长仙笑了笑道。 说罢,便退后一步,杜鹃则不等方有群开口,就直接道:“方帅见谅,杜某冒昧来营,是有一事要与大帅商量。” “何事?”方有群问道。 杜鹃沉声道:“我青年社经营药材生意,如今正好有一批药材运至苏北,杜某来军中数日,见军中医药有所短缺,愿将这批药材献与军营救治受伤将士,还望大帅应允。” “此事当真?” “可有适用于治疗外创的药材?” “不知数量多少?” “药材在哪,本将这就派人去拉!” 还不等方有群开口,他身边几名将领,已是瞬间激动。 为将之辈,不怕战死沙场,就怕承受因缺医短药,只能坐看伤兵等死的悲哀。 他们这边伤药早已不足,此刻听闻杜鹃要献药材,岂能不激动。 粮食、药材、棉服,只要有这三样,哪怕要受到猜忌,他们也不可能放过。 “诸位将军放心,此批药材多是可用于外创之药,各种药材,共二十车……”杜鹃道。 众将当即斩钉截铁:“要了!” 杜鹃微愣,随即道:“药材已经运至靖远城四方药行。” “四方药行,我知道地方!”几人中一人道。 随后毫不犹豫转身,便要去接收。 “站住!”方有群的声音响起。 “大帅!”几人看向方有群,脸色恳求。 方有群没看他们,抬眸看向杜鹃,缓缓道:“送就不必了,我们出钱买。” “大帅这是为难杜某,杜某乃是明珠人,与旗蛮有着国朝家恨,方帅为抗击旗蛮而战,些许药材,杜某若还收银钱,将来如何回明珠去见乡亲父老?”杜鹃苦笑道。 方有群摇头道:“若你真有心,价钱上公道一些,我等就感激不尽了。” “既然大帅坚持,那便按成本价算吧。”杜鹃道。 方有群转头看向一将:“去安排交接吧!” 那将领顿时大喜:“是!” 杜鹃见状,也只能和陆长仙一起,跟着那将领离去。 她来苏北这段日子,方有群始终未曾见他。 见苏北缺医药,她便想办法,从明珠搞了一批药材过来,也正好借此为由头,见方有群一面。 只是她终究已经离开明珠久矣,虽然事情最终还是办成了,但时间却晚了几日。 她原本是要在老九登基日之前,就给方有群送药的。 老九若登基向明王府发难,不管手段如何,最终还是需要百官的支持,才能对付明王。 杜鹃给方有群送药,就是想在方有群和明王府,本来就勾搭不清的关系上,再加点砝码。 这对明王度过登基典礼这劫,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杜鹃也不知道,但能多做一点准备,总是好的。 只是这批药材却来晚了,杜鹃还是立刻就送到方帅面前。 宫里毕竟还没有消息传来,现在殿下和陛下还在僵持,也说不定。 杜鹃一边下了城楼,一边心底琢磨着事情,却忽听马匹疾驰而来,有一儒生打扮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他们这边冲来。 “华先生,何事如此着急?”陆长仙认出来人,顿时惊诧道。 倒是杜鹃,在他还未说话之前,目光便是陡然一凝,竟没忍住直接开口问道:“京城可是有消息来?” 华明辅见是二人,喘了口气,才点头道:“新帝登基,改元泰安!” “可有明王的消息?”杜鹃连忙问道。 “有,明王授监军大臣!”华明辅答了一声,便又急冲冲朝着城楼而去:“我有要事要立刻向大帅禀报,我们稍后再续。” “跟上他!”杜鹃立刻道。 “看这情况,怕是有急报,不会让我们听。”陆长仙在方有群身边很久,见华明辅如此着急,定是大事,这时候,方有群不可能让旁人听。 杜鹃闻言微顿,稍微冷静了一下,只要明王没事,那就一切皆安。 具体的稍后定会发给她,倒是无需着急。 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对那将领道:“先去交接药材。” 第712章 求人?攻心? 马蹄疾驰,泥土飞溅。 杜鹃与陆长仙各驾一骑,与几名兵将共行,前往四方药行。 也不知是那随行兵将太过心急,还是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这一路上将兵们竟只管疾驰,连与杜鹃客套几句,都未曾有过。 杜鹃几次追上那将领,张口想要与之搭话几句,却都是每每还未及开口,就只见那将领仿若未觉般,一挥马鞭,又疾驰而去。 一直跟在杜鹃身边的陆寻义眼见这番情形,心头也是不禁暗自苦笑摇头。 这几日跟在杜鹃身边,对杜鹃想要结交军中的想法,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只是方帅对明王府的态度很鲜明,这军中诸将又有谁敢犯忌讳,与她私交? 前方那左将军,此人乃是方帅麾下赫赫有名的七虎将之一,此人陆寻义虽没有深交,但也算熟悉。 他深知此人绝非不通人情世故之辈,此番作态分明就是刻意不愿与杜鹃接近,又不愿得罪的卷,方才故意一路疾驰,不给杜鹃开口答话的机会。 陆寻义看着杜鹃几次碰壁,心中轻叹一声,担心杜鹃年轻,面子上下不来,便打马上前,对杜鹃笑道:“杜先生,这左将军所部,正是此番守城主力,近日连番激战下,帐下伤者怕是多不胜数,此刻想必也是取药心急,定非有意怠慢先生。” 杜鹃闻言,终是放缓马速,转过头来,笑了笑道:“阁下说的在理,倒是杜某不晓事了,确实不该在此时上前叙话,耽误了行程不要紧,耽误军中儿郎性命,那就罪过大了。” 陆寻义闻言,仔细观她面色,发现其面色双明朗,目光清澈,丝毫不见怨意,心头顿时暗赞杜鹃气量,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不得不说,之前陆寻义对她的态度,大抵还是敬而远之,倒不是对杜鹃有什么意见。 而是不管怎样,杜鹃到底是女儿身,而且还是道门后辈。 陆寻义多少还是有些忌讳,担心与她走的太近,会为人诟病,被污对一后辈女流阿谀奉承,不知廉耻。 但经过这几日相处,陆寻义已深知,这杜鹃确实巾帼不让须眉,其能被明王重用,绝非浪得虚名。 到得此时,陆寻义倒是真对她有了交好之意,眼中闪过思忖,陆寻义道:“陆某来军中有些时日了,与左将军虽未深交,却也还算面熟,杜先生若是有事要与左将军商量,不若等到了四方药行后,便由陆某先去与左将军打个招呼。” 杜鹃闻言,顿时面露讶异,却是当即便摇头,苦笑一声道:“阁下好意,杜某感激不尽,但此时还是罢了,杜某待不了几日便要走,阁下却还要在军中久待,切莫因杜某连累,让得军中排斥,那便得不偿失了。” “先生多虑了,陆某开不开口,军中也知陆某本就是明王府的人。”陆寻义摆摆手道。 “还是不同的,凡事都有个度,你我虽然都是明王府的人。但方帅能容得下阁下,却容不下杜某。”杜鹃摇头道。 “哦?”陆寻义抬眸,似有不解。 杜鹃笑道:“一来军中确实用得上阁下,二来,阁下在先帝在时便已来了军中,先帝既能容下此事,新君当朝,也只能认了,至少表面上,没法以此为口实为难方帅。可如今杜某来此,乃是新君临朝,与先帝在时已是大不相同之景。” “先帝与方帅有多年君臣情谊,与新君却没有这份情谊。新君临朝,对于臣子,尤其是乱世中的武将来说,君臣之间毫无情谊可言,反而尽是猜疑,一举一动稍有出格,都将引起莫大事端。如今新君与方帅因撤军与否,已是不合,方帅这时若接纳杜某,岂非就等于是将反意昭告天下?” “如此犯忌讳的事,方帅自是不会去做的,所以杜某受到冷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阁下,只要如以往般在军中做事,那便无需担心什么。可若是帮着杜某去奔走,做说客,那恐怕就难免要让方帅和军中难做。”杜鹃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陆寻义闻言沉默了,不得不说,杜鹃这番话对他震动很大。 说实话,他没听杜鹃这番话之前,他对局势,绝对没有如今这么明白。 之前,他没去帮杜鹃做说客,是杜鹃没主动开口求他,他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奉承。 如今确实动了要结交的念头,他才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当然,这多少也有想在杜鹃面前表现能力的意思。 在军中这么长时间,他自认,虽然影响不了方帅,但对方帅手下的几名将领,他陆寻义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杜鹃想要结交军中,几次三番碰壁,若能因他出面,情况有所改善,不说多大功劳吧,至少杜鹃这里,总要记着他这份情吧…… 然而,在此刻听了杜鹃的这番话,虽然杜鹃说的客气,可他哪里还能听不明白,自己这点颜面,在这件事上,怕是不但起不到半分作用,反而还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心中暗自羞愧难当的同时,也是顿时涌起滔天骇浪。 如此直观的对比,他不得不立刻发现,自己的格局眼界与杜鹃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两人站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考虑问题的高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难怪如此年纪一女流,就能为明王视为左右,交之予重任,而自己这班人是身为道门宗师,却只能在这沙场拼杀……”陆寻义望着杜鹃那年轻的面孔,他心中长叹。 将感慨收起,如今他是彻底服了,对着杜鹃一抱拳:“是陆某自大,让先生笑话了。” 杜鹃还礼,正色道:“阁下此番助我之心,杜鹃铭记!” 陆寻义闻言,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又抬眸将视线放在前方兵将身上,摇头道:“若照先生这么说,先生岂不早就知道此番……” 陆寻义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要稍微好一些。 “阁下无需替我长脸,确实,我这时候跑来,的确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当然,说我是在自取其辱也是可以的。”杜鹃笑了笑道。 “先生切莫误会,陆某绝无此意,先生如此,想必定有深意。”陆寻义怕杜鹃误会,忙解释道。 杜鹃笑着表示不介意,眼眸稍微闪动下,心底叹了一句“确实是无用功啊,可之前的情况,即便知道是在做无用功,也没办法,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当然,这话自然不会对陆寻义说,只道:“无碍的,杜某其实也没当真要做什么,表明一下心意,能让军中接受是最好,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嘛。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嘛,军中迟早会明白我们的好意,也终将会做出明智选择的,杜某之前所为,就算是为今后做个铺垫吧。” “日久见人心……”陆寻义见杜鹃丝毫不见气馁,不由苦笑:“如今新君已当朝,就怕时间不等人……” “我们等得起!”杜鹃闻言,却似乎心情很好,一挥马鞭,笑容灿烂道。 陆寻义看她疾驰而去,不由眼神微顿,他也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杜鹃似乎当真并非强颜欢笑,而是真的不急了。 想起这几日杜鹃想方设法去接近军中诸将的画面,再看看她此时的豁达模样,陆寻义眉头微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转瞬间,他便挥去心头疑惑,此刻,他最少明白一点,有些事他的格局或许真的不够,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杞人忧天,上层的事,自有明王和杜鹃去考虑。 既然杜鹃说等得起,既然杜鹃不着急,那最好能说明,到目前为止,明王府还是稳若泰山的。 ……………… …… 杜鹃是真的不急了,之前倒是想要强行往方帅身上碰瓷。 可在听到华明辅那句“新帝改元,明王授官”之后,她就已经放弃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次新君登基,对明王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这是一场新君与明王的你死我活之战,绝不夸张。 让新君光明正大登基,几乎便等同于明王府要在新君的主场作战,还主动为新君送上一把杀人的刀。 这是一场豪赌,胜则海阔天空,败则家破人亡。 杜鹃不知道当时的战况如何,但只凭“明王授官”四个字,她就知道,明王府胜了,明王胜了,而且还是大获全胜。 因为登基一战,只要明王还活着,就是胜了。 新君与明王早已是不共戴天,但凡开战,就绝无妥协,只有你死我活。 若有妥协场面出现,那只能说明,新君败了,明王赢了。 杜鹃如今确实不在急着拉拢军中了,她拉拢军中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明王取胜,增加砝码。 既然已经赢了,那还急什么。 这一路上,之所以明知没什么效果,却还要做出去找那左将军搭讪的样子,只是不好突然就变了行为,让人生疑。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四处找军中将领套近乎,如今献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想干什么。 这么好的与将领搭讪机会,她若突然又不去套近乎了,岂不显得反常? 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世上总是又聪明人的,如那华明辅。 她刚在华明辅那里知道京中明王无事的情况,突然就放弃找军中碰瓷,如果换做她杜鹃是华明辅,肯定要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由此,就很有可能去推测出,杜鹃在事前就知道明王在京中可能要出事,所以她才拼命在军中碰瓷,是想为明王拉援兵,如今获知明王无恙,所以便放弃了。 由此还可以再想深一些,杜鹃数日前便已来军中,一来军中就行拉拢之事。 这岂非说明,早在她离京之时,明王府就已料到登基典礼上,可能出事。 可那时瞿国昌都还未死,陛下也根本谈不上联合林氏借瞿国昌的死,来陷害明王府的情况。 又或者,陛下所言的明王早已控制禁军,软禁陛下…… 为防止这些可能的推测,杜鹃必须善后,所以即便他不再急着拉拢方帅这边,今日他也还是当着诸兵将的面,一如初衷去找机会搭讪。 这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在收拾之前动作的首尾。 当然,药材还是要送的,并且还要安排的丝毫不出差错。 四方药行里,杜鹃没有再刻意去接近左将军,毕竟几番被冷落后,杜鹃也是要面子的人嘛! 不过却还是亲力亲为,盯着伙计们将药材一箱箱送到军方手里。 并当着左将军的面,让人打开每一箱药材,检查药材质量。 后又当着左将军的面,亲自向药行掌柜下令,让他立刻准备下一批药材的筹备。 正如杜鹃所言,日久见人心。 对于方帅这边,她是不急了,可并非就真的不想拉拢了。 之前没有办法,选择急于求成,乃是下策。 如今她不急了,她不再求人,而是要攻心。 左将军临走时,那看向她时,稍显犹疑的目光,证明杜鹃的动作,还是有作用的。 杜鹃目送他离去后,面色才缓缓变的凝重,第一时间回了住所。 “明王可有信到!” “有,京中急件,请先生亲阅!” “拿来!” 杜鹃来不及换衣净手,第一时间进入书房,需要马上知道京中具体情况。 明王胜了,虽是大喜。 可如何胜的也是关键。 是新君当真迫于明王之威,没敢搏命发难? 还是新君已然发难,已经过一番龙争虎斗,方才险胜? 如今新君如何,明王如何,朝中如何,天下又如何? “守在门口,无我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接过信,随她指令落下,风声略向,几道身影落定在门前。 随她而来的陆寻义定睛瞧了门口的两人,陆寻义认识,乃是原黄庭府的宗师,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者,辈分还在他之上。 陆寻义在门口略定,与那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 最终,他缓步退出。 书房里,杜鹃打量信封上字迹。 只一眼,他就认出,是阿九的字。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信封,书房陷入了沉默。 于此同时,在城楼之上的洞阁里,也保持着同样的寂静。 楼洞里光线不好,有烛火摇曳。 隐约间可见,方有群那动容的神色,以及华明辅那仍自处于震惊中,难以自抑的模样。 在二人之间,一封拆开的信件,安静躺在桌子上。 第713章 方帅的危机 “儿郎们浴血厮杀,血筑高墙。朝堂上,新君登基首日,上演的却是一出君臣内乱,为了铲除异己,不惜勾连敌手,栽赃陷害,新君还未上位,便已威严尽失,这是何等的可笑……” 城洞里,方有群的声音颤抖,似有无尽愤怒与憋屈难以倾泻。 但良久之后,却只剩下了低沉落寞:“可悲,可悲啊……” 华明辅微抬头,望着方有群那仿佛一瞬间就佝偻下去的腰背,嘴唇翕动几下,想要劝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位赫赫有名的铁血大帅,一生戎马生涯之中,战功赫赫。 战场上,他所向披靡,从未有任何敌人,能够动摇他的斗志。 可一个军帅的必胜信念,甚至一场战争成败的最关键因素,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个值得武将心甘情愿,以马革裹尸相报的主君。 可登基典礼上,那荒唐的一幕幕,无疑让这位铁血大帅备受打击。 一个辅一登基,就为铲除异,毫不顾忌国朝大局,甚至不惜勾结敌对势力的君主,如何能让方帅延续斗志。 为了国土不失,将士们在战场上杀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高坐上位的主君却无视将士们的性命相拼,转头便与敌人勾连,这让方帅情何以堪,又让将士们如何接受? 华明辅是懂方有群此刻失落的,最终只能轻声劝道:“大帅也不必太过为此太过烦忧,这次登基典礼……陛下恐怕也是中了林氏挑拨离间之计,听信了德王谗言,方才如此行事……好在是最终并未酿成太大恶果……” 这段话,华明辅说的断断续续,很显然,要说等级典礼上的楚若才的事,真的只是德王自作主张,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没办法,事实如此,他也只能如此宽方有群的心。 方有群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无语。 又半晌后,方有群突然睁眼,站起身来,直直朝外走去。 “大帅!”华明辅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方有群:“本帅无事,无需如此。” 说罢,转过头来,面色严肃的对华明辅道:“陛下经此一遭,威严就尽扫,朝内外只怕会越发多事。金殿上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也瞒不过旗蛮,他们不会放过这个重创我军的机会,靖远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大帅,您莫非想放弃靖远城,这万万不可啊,靖远城一丢,苏北可就完了……”华明辅闻言,心中顿时大惊。 “何止苏北……”方有群眼中亦是血丝弥漫,却只是低沉道:“苏南也完了,但没办法,与其等旗蛮坏我军心而败退,反不如主动撤退。” “退不得啊,大帅,现在万万退不得!”华明辅听完却是大急。 低沉的方有群闻言,却是眼睛一瞪,心中的烦闷再也压制不住,张口便欲咆哮。 但望着华明辅那急切的脸,他闭上眼,深呼吸之后,又压抑下来,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华明辅立刻跟上,也不顾已经走出室内,忙在方有群耳边低声道:“大帅且慢,您可曾想过,之前陛下命我们退,我们拒不从,如今陛下经此一遭,正在火头上,您却退了,这岂能不让陛下误会,您是在故意和君上为难,如此,陛下那里只怕会更加……” 方有群听完,面上却是一片漠然,只是抬手制止了华明辅再说下去,便大踏步离去。 华明辅见状,只能急的在原地跺脚,眼睁睁看着方帅召集众将商议撤退事。 华明辅并不知道京中真实情况,在他眼里,陛下虽然此番威严扫地,但到底还是陛下,真要将陛下得罪狠了,正仇没地方重新立威的陛下,搞不好就会拿方帅开刀。 这靖远城可以丢,但绝不能主动丢,否则陛下要对付方帅,罪名都不用找,直接就能以丢城弃地之罪论处…… 见方帅心意已决,华明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无计可施之时,他忽然只听城楼下有喧闹声传来,华明辅正值心烦意乱,听到喧闹,愈发烦躁,当即便走过去,拎住一个正欲往城楼下跑的兵士呵斥道:“军中重地,何人敢如此喧哗,不怕掉脑袋么?” 那兵士闻言一惊,转过头来见是华明辅,连忙行礼,赶紧请罪:“大人恕罪……” 见那兵士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身上染血袍服都未曾更换,华明辅压抑住怒火,平复了语气:“起来吧,城楼下究竟何事喧闹?” “禀大人,左将军带回来一批伤药,众袍泽欣喜……”那兵士小心解释道。 “药材?”华明辅眉目一挑,难道是朝中有增援到了? 想到此,其心中一喜,也顾不上与那兵士叙话,连忙道:“在哪,快领我去!” 其实无需兵士带领,一下城楼,就见到兵士们围聚在城楼下空地处。 华明辅远远一望,便只见有数十车马停驻,其中几辆车已经掀开了盖布,清晰可见上面满载着各种药材,正有将领大声指挥着将士搬运。 见得如此多药材,华明辅心底也是顿生欢喜,可随之又是眼露疑惑:“莫非当真是来了后援,可是……” 药材不送到伤兵营,拉到城楼下来走一遭,华明辅倒是明白原因,这是为了提振军心士气,进来军中缺伤药,已不是秘密。 战士们虽英勇奋战,可缺医少药之下,多少会因此有所顾忌,毕竟一旦受伤,就意味着受伤便是死亡。 将领们拉着药车,在前线晃荡一圈,便是为了安定军心。 华明辅沉吟片刻,召来护卫宗师,言语几句后,那宗师便点头而去。 华明辅没有凑热闹,转身又上了城楼。 不一会,只见护卫宗师带着一将过来,原来正是今日与杜鹃去领药的左将军。 不过此左将军,并非今日杜鹃想要频频搭话的那位左如龙将军,而是其子小左将军。 小左将军,乃是坐如龙的亲子,将门世家,十多岁便已从军,如今也成了气候,手下领上百之众,当然还称不得将军,不过因其父关系,军中大多戏称其为小左将军。 “卑职见过先生!”小左将军一到,便恭敬冲华明辅行礼。 华明辅转身,见他连忙笑道:“是胜之来了,无需拘礼,过来坐!” “谢先生!”左胜之和华明辅也熟悉,倒也并不畏惧,不过却未曾坐下,只站在一边道:“父亲得大帅召,此时脱不开身,听闻先生要问药材之事,胜之便斗胆自作主张前来回复先生。” “唤叔父便可!”华明辅闻言点头,又道:“你也知药材事?” 说罢,又道:“来,坐下说!” 左胜之听华明辅改了称呼,这才躬身谢过坐下,并道:“谢叔父!” “叔父,这批药材,乃是方才从城外四方药行拉来的,我也随同将军一起过去接收,对此倒有几分了解,可先报知叔父知晓,至于其他具体的,或还有我未知之处,不敢断言,还请叔父不要责怪。”左胜之道。 华明辅连连点头:“不错,年纪轻轻,说话做事便周到有加,将来必能不弱尔父威风!” 得华明辅称赞,左胜之明显心中激动,虽然华明辅在军中无正职,但却是大帅心腹谋士,眸中意义上说,他在大帅面前称赞一句左胜之,就可以让左胜之少奋斗多少年。 左胜之心中高兴,面色却是强做镇定:“当不得叔父称赞,胜之要学的还很多。” “不骄不躁,很好!”华明辅抚须点头,这才切入正题:“你说药材是从四方药行拉来的?” “是!”左胜之正色回禀,说的很详细,将杜鹃来献药,一直到药材拉回来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连杜鹃几次要在路上与其父搭话,其父如何反应都说的清清楚楚。 华明辅是什么人,当然知道左胜之说这些的用意,分明就是深怕华明辅是怀疑他们与杜鹃接近,所以不敢耽搁,立刻跑来澄清。 “好,我知道了。”听完,华明辅点头道。 “或有不尽之处,待家父从帅帐出来,当会再来与叔父交代。”左胜之起身告辞道。 “事情我大致清楚了,将军事忙,就不再耽误将军时间,无需再走一趟了,代我向将军问候。”华明辅摆手谢绝。 左胜之走后,华明辅笑容缓缓收敛,眼中沉吟半晌。 他倒是没想到,这批药材会是杜鹃给弄来的。 至于杜鹃的用意,无需思量,乃是一目了然的,这些日子杜鹃上蹿下跳,想要交好军中的意思,几乎是毫不遮掩。 此番献药无需说,定是为了讨好大帅,与军中拉进关系。 若是以往,华明辅肯定要好好深思一番杜鹃送药的情况,将各种旁枝细节全部考虑一番,可此时,他却无心去考量那些。 他满心想的就是如何劝阻大帅退兵,并度过此次危机。 方帅说的他是认同的,金殿消息旗蛮一旦得到风声,定然会借国朝军心不稳,大举进攻,不惜代价拿下靖远城。 而以靖远城现在的情况,一旦旗蛮将京中情况散播,众将必然大受影响,到时绝抵挡不住旗蛮的疯狂进攻。 方帅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断然决定撤军,已经可以预见的战败,自无需再徒废将士性命。 “杜鹃,明王……”华明辅口中喃喃,又拿起那封京城来信,目光锁定在“明王授监军大臣……”这条上。 华明辅起身踱步,沉吟良久,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出了门。 按如今情况分析,此次登基之乱,最终也没能奈何明王,反而让明王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为今之计,他已别无办法,只能犯方帅忌讳,与明王联络了。 第714章 获悉京情 阿九送过来的信,将京中发生的一切完整复述。 有些情况,杜鹃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如老九极有可能会在登基大典上,朝明王发难。 一个已经登上帝位的君主,怎么可能会真的甘心做一个傀儡? 但凡能有一点翻身的希望,恐怕都是要奋力一搏的,更何况这次登基典礼,对老九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老九不可能放弃。 面对如此良机,老九再是如何心中没底,怕也还是要奋力一搏的。 单纯去赌老九的胆气,在杜鹃看来,实在不靠谱。 当初老九也曾在宫中下令箭射明王,绝非真的不敢一博之人。 如今恐怕不过是受形势所迫不得不蛰伏而已,并非真的就老实了。 杜鹃几乎可以料定,登基典礼上,老九翻脸冲明王下手,是必然的。 所以,在获悉明王要让老九举办登基大典的时候,在杜鹃心里,其实并不十分赞同。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 从表面上看,明王府似乎很强势。 在宫内有太后作为靠山,还“控制”了禁军,朝内“收服”了胡庆言、德王,朝外更有道门作为后盾,同时还在民间拥有莫大威信。 可实际上呢,在杜鹃看来,这些底牌若只作为威慑,确实足以让任何人都不敢妄动。 可若是真的摆到台面上来与老九正面相博,却还是不够的,不,应该说万万不够。 登基典礼上,老九一旦翻脸,那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的情况下,太后的威仪,限制不了老九。 胡庆言、德王在私下可以与老九博弈,可要到了台面上,在天下百官眼皮子底下,他们既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公开谋反。 再说道门,不错,道门确实依附了明王,可要说那两位真人四位尊者,真就死了心的从了明王? 恐怕真要到了见分生死的危机之时,那几位临阵退缩的可能性要更大。 所以,论到最后,明王要想与老九一拼,唯一能够依凭,也唯一能够力压局势的只能是硬实力。 禁军! 没错,到了正面相杀时,只有刀兵才能定鼎局势。 然而,明王府真的掌控了禁军吗? 并没有,明王府之前掌控宫禁,靠的只是虚张声势,并非真的拥有了这个能力。 显而易见,这种情况下,老九一旦翻脸,明王孤身独处宫中,几乎是有死无生之局。 所以,在当初,杜鹃是不赞同让老九登基的。 当然,她也并非是反对让老九登基,只是觉得时间上,不应该这么着急。 对于明王府来说,在已经暂时控制了宫禁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争取时间,继续巩固局面。 等到真正意义上的控制宫禁,不怕老九反扑的时候,再让老九登基,才是上策。 不过,她最终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因她清楚,明王并非不知道何为上策,之所以如此,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老九只要一日不登基,国朝大局就定不下来,联合抗蛮更是只能始终停留在纸面上。 来到苏北之后,杜鹃亲眼见得战事之凶险危急,眼看着方帅为了争取时间,为了挡住旗蛮的脚步,在靖远城头血筑高强的情景之后,她便更加了解明王内心的急迫。 只是这一役,对明王府来说,实在太过冒险了,说是在玩命,也绝不算夸张。 而对于此,杜鹃能做的并不多,她只能想方设法为明王府多拉一点助力,这也就是她这段日子在方帅这里不断碰瓷的原因。 只是盼着将方帅拉入明王府的阵营,不管真的假的,能让老九和朝中多一些顾忌,也是好的…… 直到此刻,看完阿九的亲笔信,她才总算是真正能够松口气了。 同时,信中讲述的宫中这数日经过,也让她心中震撼。 老九会发难,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可明王的应对,却是令她倍感意外。 她犹记得当初离京时,曾见明王,言及瞿国昌生死之利弊。 却未曾想到,明王竟借瞿国昌之死,利用楚若才,布下了如此一个大局,同时将老九和林华耀全部装了进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局,最终明王府鼎定了乾坤。 不得不说,信中提到的宫中数日惊心动魄时,尤其是到了最后,老九仍未放弃,御书房里,再度生死危机的紧张,即便是只从纸面上看,也让杜鹃浑身冷汗淋漓。 于此同时,明王这次应对,也着实惊艳了杜鹃,让她不得不感慨良多。 这样一个局,此时在信中看来,并未浓墨重彩,可杜鹃却清楚明白,要想做成这个局,绝非易事。 不论是楚若才,还是林华耀,亦或是老九,这些人都绝非易于之辈,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要将心思动到他们身上,谈何容易? 随便一个环节,稍微出点差错,明王都将危矣。 这等火中取栗的手段,杜鹃只能苦笑,她自认是做不到的,不,应该说根本不敢这么去做! 其实杜鹃这是妄自菲薄了,她不是不敢这么去做,也不是没这个胆量与智谋,论手段与谋略,墨白绝对是不如他的。 她之所以做不到这一局,其实只是受限于地位格局而已。 墨白从一开始,就未曾将自己放在人下,不管是帝君老九,还是割据一方的林华耀,亦或以智计著称的楚若才,这些人的威名并不能给墨白半点压力。 而杜鹃不同,身处这个人一出生,就三六九等注定的时代,她再洒脱,面对这等对手,也免不了慎重再慎重。 而墨白却可以平等视之,果断下注,这一局,非是杜鹃智谋手段不够,而是心理上的差距,但可以预见,随着杜鹃进一步踏进争霸天下的格局,她的成长将是飞速的。 ………… …… 一封信,寥寥千言,杜鹃却一直到夜幕降临,都未曾出房门。 她所住之处,并不在军营之中,原因嘛,自然是主人家不欢迎…… 没办法,杜鹃只能选择在城里居住。 即便兵荒马乱的年代,城中也是有客栈营业的,只是于杜鹃来说,不管从安保还是隐私来说,住在客栈都并不方便。 好在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买一套好点的宅子,并不是难事。 如今杜鹃所住的这间大宅子,在和平时期三百金都未必能够购入。 而现在,仅仅花了五十枚金币,就达成了交易,甚至连原来的家具摆设都一并算在内。 原东家在战斗打来之前,就已经搬走,听说是举家搬去了京城。 可见无论什么年代,战争或者和平,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贫苦老百姓。 当然,杜鹃选定这间宅子,也不单只是看价格便宜,主要是打听到,军中方帅部下有一将领就是本地人,杜鹃所选的宅子,与那将领就在同一条街上。 只是可惜,自从杜鹃搬来之后,那位将军也许是因为战事紧张,也许是夫妻不和,总之,自从杜鹃搬来,那位将军就再未回过家了…… 火烛下,杜鹃正执笔回信,明王府度过了这一关,却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相反,明王府迈过了这一步,所承担的责任,反而要比先前还要重。 “从今以后任何危机,明王府再无法回避,将首当其冲……” “旗蛮武勇凶狂、已成亡国之患,殿下抗蛮之心坚定,乃国之幸。然,明王府虽已掌控大局,却未必能事如我意。战要开,却万不可妄开!” “军阀野心膨胀,宫中大典,数日争端,目睹者多也,风声外流已在所难免,务防军阀见君威弱势,迭起异心。严防军阀将宫中事谣传天下,以弱帝势,国势。” “尤其林氏军阀,此番吃亏甚重,唯恐其以清君侧之名,行祸国之举,殿下万万不可疏忽,当先行强硬镇压,务使其不敢妄动。” “军阀当防,朝内臣官,地方大吏,乃至军方众将,亦不可轻忽,君威势弱,必动人心,臣强主弱,最乱朝纲,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将开,朝内切不可乱……” 杜鹃正自下笔疾书,门外却突然有些嘈杂声传来,似乎有人在争吵,打断了她的思绪。 杜鹃微微皱眉,随之收笔,将写了一半的信收起,方才开声:“外面什么事?” 门口顿时有黄庭府的师者进来通报,说是陆长仙来了。 “我们说了,你交代过任何人不得打扰,陆长仙却非要马上见你,问他何事,又说不出所以然,若非你师伯将其拦下,他只怕还要在门口大吵大闹,端是无礼……”黄庭府的师者,明显对陆长仙没什么好感,直呼陆长仙名讳,语气也很是不满。 杜鹃自然听出了他的不满语气,脑中却是清楚,这些天自己与陆长仙走的有点近,恐怕让黄庭府的师门长辈,心中不舒服了。 毕竟现在黄庭府是将杜鹃作为依靠的,自然不愿见杜鹃和其他道门势力走的太近,在道门的时候还好,毕竟各有势力,杜鹃去拉拢也难以归心。 这陆长仙一伙人却不同,他们门庭已经灭了,属于孤家寡人,确实有可能和杜鹃搅和在一起。 第715章 华明辅来信 若真如此,有了陆长仙一伙人用的杜鹃,黄庭府的人相对来说,对杜鹃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这些人对陆长仙不满,甚至给他上眼药,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杜鹃与陆长仙相处几日,倒是清楚,此人不会无事上门,更别说与黄庭府争吵,想必是当真有要事,才会如此。 心中想道,却先是笑着安抚了一句:“师叔勿怪,陆宗师许是有什么急事,方才如此。再说了,毕竟来者是客,不好生了摩擦,快请他进来吧!” 黄庭府的师者一听杜鹃这句“来者是客”,脸色顿时好看许多。 很明显嘛,这是在说他们黄庭府的才是自己人,陆长仙是外人…… 不一会,陆长仙便来了。 门关上后,杜鹃先是赔礼:“阁下恕罪,是我之前未曾交代清楚,闹出了些许误会,怠慢阁下了,还请阁下海涵!” “先生客气了,是陆某当了恶客,实是确有要事来见。”陆长仙心中确实不痛快,黄庭府那些人针对意味明显,可当着杜鹃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说罢,也不想再在此事上面纠缠,不待杜鹃开口问,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杜鹃。 杜鹃有些疑惑,接过信看了一眼外封,未见落款,不由抬头看向陆长仙。 陆长仙却声音忽然压低:“是华先生让我转交的。” “华先生?”杜鹃微楞,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长仙也不说话,直接用手沾了桌上的茶水,写了三个字:“华明辅!” 杜鹃看到这个名字,目光一顿,再抬头,只见陆长仙朝他点头,表示就是华明辅。 杜鹃神情微变,她无论如何如何也没想到,华明辅居然会突然和他通信。 要知道,来苏北这么久,军中上下无不是视她为洪水猛兽,就是军中将领都不愿和她亲近,更何谈这位方帅的心腹。 这位她不是没有拜访过,只是这位华先生同样以事忙推脱,未曾见她。 却不想,今日竟忽然转交私信给他,而且看陆长仙的意思,明显是华明辅那头有交代不要声张。 杜鹃脑海急闪,思考华明辅此举究竟什么意思? 这封信是代表方帅…… 还是代表华明辅自己的意思? 陆长仙见杜鹃不语,他也知道华明辅突然联系这边,意味深长,也不多言,直接抱拳告退,只道:“若无事,我便先出去了。” 杜鹃也不多留,拱手道:“有劳了,还请阁下在外稍待片刻,待会或还有事相询。” “好,我就在外候着!”陆长仙点头退下。 杜鹃握着信坐下,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华明辅此人在军中只是一军师,却绝对是举足轻重。 杜鹃曾想过,或许会有军中将领,肯背着方帅,暗中与自己来往。 可华明辅此人应该不会,他在军中的地位全部来源于方帅,绝不可能忤逆方帅的意志行事。 难道真是方帅授意? 莫非是得悉了京中情况,知道帝王势微,故而改变主意,欲投明王? 刚想到这里,杜鹃便摇头,觉得自己多心了。 以方帅的地位,就算真有投靠之心,也必然是要明王三请之后,才会考虑。 怎么可能才刚听到风声,就迫不及待自己主动来投。 相反,越是在这种帝王势微的时候,为避免招人非议,方帅反而要越发疏远明王,以证忠诚才对。 杜鹃满腹狐疑的拆开信,当将信看完,神色越发疑惑了。 华明辅这封信,并未说什么,只是说听闻了杜鹃献药一事,特来此信,感谢杜鹃在军中困难时期的帮助。 整封信,通篇都是表达自己对杜鹃一片报国之心的高度赞赏。 只是在信的最后,华明辅语气遗憾的提到,虽有杜鹃献药之功,然敌我形势悬殊,将士们即便奋勇守城,却只怕靖远城还是要守不住了,很担心会辜负杜鹃的一片报国之心,同时提醒杜鹃,为安全起见,赶紧撤离。 杜鹃看完整封信,琢磨半晌,也没琢磨出华明辅突然给他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倒是肯定了一点,这封信应该与方帅的关系不大,整封信,完全是华明辅个人语气。 通篇并未有一字提到方帅,同时信中也未见任何有关立场方向上的暗示。 华明辅突然煞有介事的送来这么一封信,就只是为了说些感谢的话? 杜鹃皱眉,若真只是一封感谢信,又何必如此保密? 杜鹃清楚一点,华明辅并非粗人,其乃方有群的智囊,所作所为定有其用意所在。 杜鹃默默将信又仔仔细细看了数遍,一连数遍,她在想其中会否有暗语。 然而,一无所获。 杜鹃想了一会,没有头绪,沉吟片刻,又望向门外:“陆宗师可在?” 陆长仙就等在门口,听到呼唤立刻应声推门进来。 杜鹃也不多礼,直接请他坐下,直接指了一下桌上的信封示意,道:“还要劳烦阁下详细说说此事经过。” 陆长仙闻言,点头道:“先前我还在府上时,师弟来寻,说是华先生有事找我……” 陆长仙将经过讲了一番,原来下午时,杜鹃进入房间之后,陆长仙本无事,却怕杜鹃还有事随时交代,便就在宅中等着。 后来华明辅突然找他,他本想打声招呼再走,只是黄庭府的人却不让他进来打扰杜鹃。 他心有不快,也未曾与黄庭府人多做争辩,只道一声有事回营便走了。 这些事他自然不好直说,只是随口点了一句。 杜鹃何等人也,一听便知陆长仙这是隐晦的表达心中不满。 此时她心中有事,不好在这事上纠缠,便没出声。 但心底里却是真正在意了,黄庭府确实有些过了,她是说过不让人打扰,但这并不代表有急事也不向她通报。 黄庭府对陆长仙的敌视,她可以放纵,但这是有度的,不能因为黄庭府人的私心,坏她的大事。 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她暂时将此压下。 陆长仙回营后,就被华明辅请去。 “初时,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却不想,华先生只是与我闲话了一番,后来交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同时郑重交代了声,这封信的事,除了先生之外,莫要再让任何人知道。”陆长仙回忆道。 很显然,陆长仙对于此事,也是有些诧异的。 “华先生与阁下都谈了什么?”杜鹃一直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才问道。 “就问了我们的人最近的一些保卫方面的安排,然后又和我聊了几句如今的战况。”陆长仙道。 “没别的了?”杜鹃眉头紧皱。 见杜鹃郑重模样,陆长仙也不敢疏忽,又仔细想了下,最终还是摇头:“没有。” 杜鹃沉默了,华明辅信中根本没说什么,又没对陆长仙有过什么暗示,难道真只是出于客套,写封信表示感谢而已? 可这也说不通,他又为何要郑重其事交代陆长仙保密的事啊。 难道是怕人误会? 就一封感谢信而已,就算公开了,又能有什么误会的? 杜鹃心中无有头绪,思索间,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 陆长仙见其模样,有心想问一问情况,但又不好开口,毕竟华明辅来信给杜鹃这件事,很有可能牵涉极大,这等大事,不是他该问的。 他不知道杜鹃究竟在想什么,见杜鹃沉思,他也再次回想,自己见华明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房间陷入了寂静,二人皆在沉思。 忽然陆长仙表情微顿,抬头迟疑道:“说起来,今日华先生与我谈论战况,确实有点奇怪。” “嗯?”杜鹃闻言,脚步骤定:“怎么说?” “仔细想想,如果要说这次会面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华先生主动与我谈论战况,还是第一次。”陆长仙有些迟疑,显然不确定这算不算疑点。 杜鹃却是不放过,连忙追问:“第一次?” “没错,方帅此人向来重视军纪,但凡涉及军中战事诸事,向来严格执行保密,我们初来军营时,方帅凡有战事部署商议,连我们都不准在场旁听,初时,我们与方帅因此事,还曾当面起过冲突……” 说完之后,陆长仙又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补了一句:“当然,方帅并非只是针对我等,连家的人来了之后,方帅也是这般态度。” 杜鹃闻言,只点了点头,她一听就知道冲突源自哪里。 她知道道门中人的傲气,竹叶门的人初来时,本就是被明王逼迫,根本谈不上自愿。 到了这里,又遭遇这等待遇,自然越发恼火。 要知道道门在国朝的待遇一向很高,方帅虽然军权在握,但这些道人恐怕并不惧他,哪里能容方有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再加上,那时竹叶门刚灭,这些道人缺了靠山,恐怕免不了会觉得方帅是在欺他们落难。 起冲突怕是难免的。 事实上也真是这样,初来时,他们的确不满方有群对他们的态度,有几次闹到方有群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请他们出去的地步。 若非是有华明辅在中间打圆场,这些道人又确实迫于明王威压,只怕这些人早就拍案而起,扬长而去了。 见杜鹃并无多问的意思,陆长仙松了口气,忙揭过这话题,继续道:“因为方帅的态度,军中军纪甚严,关于军中事宜,我们向来不去参与,平常也没人会主动和我们聊起,今日华先生突然当着我说这些,倒确实是有些奇怪。” 第716章 回信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那听完陆长仙的话后,她便已经能够确定,华明辅这封信定有明堂暗藏其中。 华明辅在陆长仙面前表现出来的反常,应该就是给她破解这封信的提示。 “战况……”陆长仙出去后,杜鹃口中喃喃低语,再次拿起这封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再一次逐字逐句的分析。 信并不长,不过寥寥数言而已。 这一次,杜鹃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信中最后一段话上。 最后,她的目光在信中最后一段话处停留。 “虽得先生献药相助,然而敌我实力太过悬殊,纵我将士奋勇,也实在无力回天,靖远城只怕还是守不住了,为安全计,先生请速撤离。” 整封信中,要说真正与战况相关的,也就只有最后这段话了。 杜鹃盯着这段话沉吟良久,却仍是琢磨不出华明辅想要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是不满明王府借送药之举,拉拢军中,所以来信敲打,让她别再白费心思? 还是并无恶意,此信是为缓和关系,想要谋求更大的帮助?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不做理会便是。 可若是后者,华明辅有交好明王府的心思,那明王府就必须重视了。 只是华明辅这封信实在太过含糊了,杜鹃根本没法分辨华明辅的态度,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杜鹃考虑良久,最终还是觉得,华明辅这封信不像是敲打。 从陆长仙口中了解到的华明辅,绝非迂腐之辈。 当初陆长仙等人能留在军中,华明辅还是出了力的,由此可见,此人对于军中有利的事情,是愿意接受的。 此番献药,药材也是军中急需,是将士们救命用的。 他能接受留下明王府的人,却不接受明王府的药? 若说之前,她四处拜访兵将,拉拢意味明显时,华明辅来封信敲打一下,她觉得倒也正常。 可为了这批药材出头,还是军中花钱买的药材出头,杜鹃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所以,华明辅这封突然的来信,她更倾向于后者,华明辅对陆长仙提及战况,又在信中叫苦,应该是想从明王府得到更多支援。 杜鹃眼神亮了,不管这是方有群授意的,还是华明辅个人的意思,明王府都不能错过。 华明辅此人是方有群的心腹,明王府若能拿下他,对将来收服方有群,绝对有重大帮助。 当即取来纸笔,就要给华明辅回信。 忽的她又神色一怔,随即讶然,失笑道:“一封什么都没说的信,竟让我差点失了方寸,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摇摇头,杜鹃再次拿起信,看了一遍,随后收起,面色已完全平静。 她突然想通了,即便再想与华明辅交好,也不能华明辅来了一封含含糊糊,丝毫把柄不漏的信,就搞的失了方寸。 合作总是要有互利基础的,华明辅如果真有心交往明王府,就一定有其利益诉求。 现在是他主动找上明王府,非明王府主动找他,主动权应该在明王府手上,怎么能让他牵着明王府的鼻子走? 想到这里,杜鹃眼中神思略过,拿起纸笔,给华明辅回信。 无需多久,一封信写完。 杜鹃唤来还在外候着的陆长仙,将信交予他,让他天明之后送予华明辅。 陆长仙领命离去,杜鹃起身来到门外,看了看天色,已是快要黎明时分了。 想了想,又召来身边修士,吩咐加强戒备。 她是谨慎的,华明辅这封信,最后那句让自己速离,也未必没有可能是在向自己示警。 这种可能性虽小,也不能不做提防。 毕竟朝中消息已经传来,陛下与明王已撕破脸皮,难保不会有忠君之辈,会通过朝她下手,来试图挑起明王府与方帅之间的战争。 对于此,杜鹃倒并没有太过忌惮。 只要不是方帅想杀她,那凭借她身边的护卫力量,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至于方帅会不会杀她,来表明对新君的忠诚? 杜鹃认为可能性极小,华明辅这封信就是佐证,如果是方帅要杀她,华明辅不可能在这时候给她来信。 所以,饮食起居加强戒备也就行了。 次日清晨,战事再起。 旗蛮又起攻伐,一场血战,又是多少儿郎战死沙场。 华明辅站在城墙上,眼看着一具具被血染的尸体被台下城墙,再抬眼,眺望在十里开外那面再风中飘扬的旗蛮旗帜。 “看旗蛮架势,是没准备收兵?” 华明辅听到声音,扭头看来,见陆长仙面色严峻的站在身边。 “从此刻起,不拿下靖远城,他们不会收兵了!”华明辅低叹了一声。 “不会收兵了?”陆长仙闻言,立刻转头,却见华明辅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陆长仙连忙跟上,两人下了城楼,回到华明辅办公地。 战事危急,方帅已经亲自坐镇前线,底下兵将亦随其而来,大有与城池共存亡的意味。 华明辅亦跟随方帅,就在城楼下办公。 跟随在华明辅身边保护的不是连家修士,还是原竹叶门的修士。 进去前,陆长仙冲师弟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只剩二人,陆长仙没犹豫,快速取出信件递给华明辅。 华明辅接过,先看了一眼陆长仙,陆长仙点了点头:“杜先生亲笔。” 华明辅看了一眼蜡封,见是完好的,便问:“可有话交代?” “未曾!”陆长仙摇头道。 “知道了。”华明辅点头,没先看信,而是沉吟道:“今日军中流言四起,想必阁下听说了。” “略知一二。”陆长仙点头。 他的确是听说了一些,不是在杜鹃那里知道的,而是在军中听到的消息。 今日一过来,就有竹叶门人找到他问起朝中之事,说军中今日流传,登基大典上,陛下与明王翻脸,朝中大乱一事。 华明辅沉着脸,道:“贼子见我朝局面鼎定,担忧我方援军将至,故急取苏北。是以故意散播谣言,污指陛下不明,明王不忠,朝臣不贤,军阀乱政等消息,来打击我军心。如今军心震荡,旗蛮趁势来攻,又退而不走,可见总攻在即。还望阁下调派门下诸高士,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虽然还没去找杜鹃确证这些消息,但就今日听到的关于登基大典上的那些风声,说的有鼻子有眼。 陆长仙觉得,这恐怕未必是谣言,也正是因为不是谣言,才会对军心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将士们在此流血牺牲,朝中未见支援,却反道是乌烟瘴气,一片乱象,这怎不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又怎不让将士们心有怨气? 再有有心人在其中挑拨,军心震荡,士气低迷肯定是难免的。 “华先生放心,我这便去吩咐,即日起,门下所有人全部待命。”陆长仙心中低叹,他没法评价朝中的事,对他来说,明王府安然无恙便可。 “有劳!”华明辅拱手一礼道谢。 “职责所在,华先生若有吩咐,随时传唤。” 陆长仙离去后,华明辅苦笑着长叹一口气,他没对陆长仙说实话。 方帅决定撤兵的事,是绝对不能外泄的,撤兵是要撤兵,撤兵也是有策略的,不是说丢下城池,掉头跑了就行。 接下来,靖远城不但不会有撤兵的迹象,反而抵抗会越加剧烈…… 想到今日牺牲在城墙上的战士,华明辅深吸一口气,拆开信件。 当看完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血色微涌,只觉胸口处有一口老血欲喷。 强忍住内心的燥火,他闭眼调整情绪,再睁开,平静了些,又一次从头到尾将信看了一遍。 两遍! 三遍! …… 信中,杜鹃先是回应了他的赞扬,表示,无论是作为明王府、道门、还是大夏子民,对于为抗蛮事业尽一份心力,都是责无旁贷的,当不得赞扬。 其后,杜鹃又表达了,自己对奋战在一线的方帅以及众将士,由衷的敬佩之情,同时承诺,无论多么困难,今后都将一如既往的对军中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援。 最后,杜鹃鼓励军中,表示她坚定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胜利众将属于正义一方,杜鹃愿与军中,以及各方正义人士一道努力,为抗蛮大业奋斗…… 华明辅放下手中的信,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回信,通篇只有场面话而已。 良久,华明辅才吐出一口胸中浊气,默默盯着桌面上的信,脸色不时变幻。 此刻的他,正如杜鹃当时,根本不能确定,杜鹃是没看懂他的信,还是看懂了,却故意装作不懂。 最后,他嘴角又有一抹苦笑升起:“杜先生、杜先生,女子之身,居先生之名,果然不可小觑,倒是我自取其辱了。” 华明辅摇头,不管杜鹃是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都不重要了。 现在问题是,杜鹃没有接招。 他那封信的确玩了一点小手段,刻意含糊其辞,不留把柄。 原以为即便如此,杜鹃也会忍不住找上门来。 然而,杜鹃却没如意料中的接招。 说实话,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以杜鹃来苏北后表现出来的急切态度,不应该如此。 华明辅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他现在的时间很宝贵。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什么也不做,就按照方帅的策略退兵,还是再写一封信,一封清楚明白的信。 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方帅退兵,肯定是不行的。 陛下登基前,让大帅退兵,方帅不退。 如今陛下登基了,方帅立马退,陛下岂能饶了大帅? 若朝中没有人帮忙,这丢失国土的责任,大帅如何负责的了。 华明辅心中沉重,他已经别无选择,当今天下,除了明王之外,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保大帅了。 只是一旦背着大帅投了明王,大帅这边又当如何? 最终,华明辅还是没得选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大帅走入绝境。 第717章 只要一句真话 苏北战火连天,被鲜血浸透的靖远城楼,已是摇摇欲坠。 旗蛮的战马,就只差最后一鞭,便可马踏苏北,剑指中原。 如此危情之下,大夏诸省各地,大都还在为新帝登基,举办各种欢庆活动,丝毫未曾闻到已弥漫至鼻尖的血腥。 就是朝堂之上,也都没有意识到苏北即生大变,众朝臣的心思仍然沉浸在新帝登基当日的惊险之中。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墨白本人,也没料到方有群会敢有放弃苏北的心思。 宫中局势定下之后,墨白也没在宫中久留,几乎是和众朝臣一起出宫的。 身上多了差事后,他原本也该同众朝臣一样,入宫点卯办公的。 不过之后几日,他都以身体抱恙,暂时不便出行为由,将办公地点,改在了明王府内。 而且自从他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增加防卫。 住在明王府隔壁的蔡元德老大人,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经常半夜时分,只听隔壁动静惊人,派小厮一瞧,只见又是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黑衣卫,进了明王府。 明王府在不断增加防卫的情况,并没有大张旗鼓。 可这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数日间,议论明王府昨夜又来了多少人,都已经成了京中官场私下里热议的话题了。 不过,议论归议论,这一次明王府的动静,却并没让京中诸臣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也有少数朝臣,对明王府不断增援的情况表示担忧,就怕明王是存了不轨之心,或者有一博之意。 但大多数朝臣,对这种观点,却是不赞同的。 明王有没有不轨之心,这不好说。 可要说明王就借着这些黑衣卫,就有一博之意,大多数朝臣都不认同。 就凭这些黑衣卫,可以强攻宫城吗? 这显然不可能,别说攻城了,恐怕连宫门口都走不到,京郊驻扎的京营就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所以,少有人认为明王此番是有不轨意图。 大部分人觉得,明王府此番动静,只是出于防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明王在宫中与新帝已经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目前虽然看似以新帝妥协,而平稳了局面,但谁又敢说,新帝就真的不会再冲明王下手了? 这种情况下,明王对新帝有所防备,恐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明王府这番“担忧”“自危”的作态,并没让朝中再生动荡,反倒是让朝堂从登基当日的惊骇之中,快速平稳了下来。 道理很简单,明王府摆出的这番场面,明显是意在自保。 既然为了自保,那明王主动再去找陛下挑事的可能性就小了,如此只要陛下不再明目张胆对明王喊打喊杀,那京中局面便可太平一些了。 为此,朝堂上的众臣甚至有了一个默契的共识,要盯紧新帝,绝不容他再次乱来。 大家很清楚一件事,为了国朝也好,为了自己的私利也罢,登基大典上的事,都绝不能再次发生了。 悲观一些,这早已风雨飘摇的国朝,搞不好真会因此一战而轰然倒塌。 大家都是这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为了防止朝中再起事端,诸朝臣很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没办法遏制新君的想法,就只能限制新君的手脚。 先处理掉那些会跟着新君一起发疯的不稳定因素。 清洗瞿系! …… 明王府。 “今早,又有几位四品上朝官,上了辞呈。至此,朝中原瞿国昌一系,在朝中已经基本构不成什么影响力了。” 墨白坐在上首,听着陆寻义的汇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寻义见他没有多言的意思,不无担忧的提醒了一句:“瞿系被清扫出去,虽然是好事,但瞿系这一倒台,胡庆言在朝中就真的是一家独大了。” 墨白摇头,道:“没办法的事,老九那里光凭内卫是看不住他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瞿系不倒台,老九迟早还是要出问题的,为了清除这个隐患,暂时也只能让胡庆言势大。” “只是……胡庆言此人心思深沉,他如今一手掌控朝堂,当真是大权在握,就算是我们,恐怕也很难再挟制他了。”陆寻义眉头皱的很深。 “确实如此,现如今他是真正举足轻重了,没有谁再敢轻易动他了。”墨白闻言点头,却是未见担心,继续道:“不过事情得分两面性,他一手遮天自然是弊端,但朝堂权利也就此集中,这对接下来举国之战,绝对有好处。” 陆寻义见墨白面色轻松,有些话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还是道:“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对如今的胡庆言而言,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我!”墨白几乎没有犹豫,陆寻义话音落,他便坦然道:“收拾了瞿系,又打压了中立派,胡庆言现在是离只手遮天,也就只差踢走我这块绊脚石了。” 见墨白如此利落,陆寻义不禁微愣,随即诧异:“殿下既知,就不担心胡庆言野心膨胀,殿下一心为战事谋划,自是好的,却怕胡庆言未能与殿下同心,反而不思打旗蛮,先对付我们。“ “暂时来说,他就算要对付我们,现在也不是时机。他才刚掌朝纲,还做不到真正的只手遮天,他还需要我帮我牵制老九。”墨白笑了笑道:“现在若除了我,老九立马就能出来。我们在朝中无甚根基,对他掌权起到的牵制不大,但老九不同,他若现在出来,就算没了瞿系,那些中立派,也立马会倒向老九。” 陆寻义略琢磨,面色也松了下来,却还是道:“就怕放任他一手独掌朝堂,终成大患。” 墨白微眯眼:“胡庆言不是我们的威胁,他至少暂时不会对付我们,不过有一个人,他恐怕会动点心思。” “谁?”陆寻义问道。 “张邦立!”墨白沉声道:“其实胡庆言现在最大的敌人,我们只是他头顶的一团阴云,张邦立才是他如鲠在喉的刺。收拾了瞿系,打压了中立派。外部压力他已经不是太在意了,唯一能让他瞬间翻盘的,就是内部崩塌,恰好,张邦立就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陆寻义一听,立马明白了,连忙道:“我们必须保住他!” 墨白点头:“也不用紧张,胡庆言要对付张邦立,也并不容易,张邦立是内臣,是天子近人,只要天子不对付他,外臣就是动作再多,也很难动他。现在老九开不了口了,胡庆言想动张邦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我们。” “利用我们?”陆寻义是真没听懂:“他能利用我们对付张邦立?” “怎么不能?”墨白笑了:“别以为我们能看穿他的想法,就能防住他的手段,想要借我们的手杀张邦立,并非不可能。” “殿下是说,他会想办法逼我们动手?”陆寻义也不蠢,紧锁眉头,琢磨道。 “也许吧,毕竟这并不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战事上做文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明王府对战事的态度,若是能让张邦立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犯错,那我恐怕即便明知是胡庆言搞鬼,也只能杀他以儆效尤。”墨白很平静。 “那我们该如何防……”陆寻义却听的心中猛然一惊,胡庆言一手掌握朝纲,真要给张邦立下绊子,这绝非难事。 墨白抬手打断:“该防的不是我们。” 陆寻义哑口,随即反应:“属下明白了,会提醒张邦立。” 墨白说这些的意思,也就是让陆寻义去给张邦立提个醒,张邦立不是蠢人,提个醒就够了。 他是牵制胡庆言的一根刺,墨白自然不愿见他出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今后朝堂上会是如何局面,暂时墨白还没必要去操心。 “也不用着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提一下就行……”墨白说着,突的眸光抬起,眼皮微跳,话音生生打断,对陆寻义轻轻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陆寻义微懵,不过马上就听到了门口动静,一转头,远远见到有人来,也是眼皮微跳,随即干净利落起身:“属下告退。” 陆寻义都不用走的,直接动用修为,身形一闪,就出了门外,眨眼消失不见。 墨白则是轻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默然不语。 很快,门口三道身影出现。 居中之人,面无表情跨过门口,直接入内。 在她身旁则是宁儿与青青。 两人面色又各有不同,宁儿年纪小些,苦着一张小脸,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有点无奈。 而另一边的青青,她向来是很少主动来见墨白的,而这几日,几乎只要林素音来见墨白,她便必然跟在身边。 与宁儿不同,她虽看似平静无波,但墨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故意来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素音走入中厅,在墨白面前站定。 墨白低头不语。 宁儿见气氛尴尬,扶着林素音:“娘娘,您坐下说吧……” 林素音没出声,也没动。 宁儿只得向青青投去求助的眼神,青青却只是笑了笑,随即道:“是啊,娘娘,您站着多累啊,有什么话,坐着说嘛。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呢,别待会一动气……” 说着,她竟自己先来到一旁坐下,嘴里还要继续说话。 却只听耳边一声炸响:“出去!” 青青被这突然的声音吓的一惊,忙朝墨白看去,就只见墨白沉着一张脸盯着她。 “朝我凶什么?”青青嘟囔一声,却还是起身,觉得就这样出去很尴尬,便看向宁儿道:“我就说不来吧,好人做不得,某些人,哼……” “是你自己要来的啊!”宁儿无语。 宁儿被青青拉了出去,林素音站着不动,墨白也不看她。 两人僵持好一会后,林素音终于开口了:“你就给我一句话,能不能留定宇一条命?” “这件事……”墨白深吸口气,正要作答。 “能不能?”林素音直接打断他,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声音也毫无波澜:“墨白,你已经骗的我够多了,我现在不求你什么,只想要一句真话。” 第718章 斩尽杀绝、天诛地灭 这几日里,林素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墨白闹了。 宫中事情平息后,林素音见明王府安然脱线,心里的牵挂自然又落到了亲弟弟林定宇头上。 她来找墨白问,墨白却是不好作答。 林定宇能放吗? 肯定是不行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南军祸乱国朝的事情被公开,这岂是区区楚若才一条命就能交代的? 现在的情况,就算墨白想放了林定宇,也根本做不到。 南军落了如此大的把柄到国朝手上,文武百官能轻易放过? 如果不能从林华耀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林定宇这条人质,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在这件事上,不管是墨白,还是老九,亦或胡庆言,谁都无法擅自做主。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墨白能怎么办? 只能是继续敷衍着,告诉她林定宇生死无忧,只是暂时还出不来,要等南军和国朝进一步磋商以后才能有结果。 起初,林素音听罢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见她如此好应付,墨白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不知林素音其实早已不将救林定宇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见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林素音也不多说,一转头,便要出府去找楚若才。 这下子就麻烦了,让她去吧,楚若才之死,还有宫中的事必然就瞒不住了。 没有办法,府中只能以局势不太平为由,阻拦她出府。 可弟弟生死未必,林素音哪里能够安坐的住? 见明王府执意不让她出门,她便退而求其次,让明王府传信,命楚若才过府来见。 让楚若才来见? 阿九恐怕是没这本事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奈之下,只能去找陆寻义商量。 陆寻义听闻之后,云淡风轻,直接一挥手,让阿九放心,这事交给他处理。 阿九见陆寻义有办法帮他,自是长出一口气,对陆寻义千恩万谢。 他前脚一离开,陆寻义就派人去找宁儿,让宁儿将楚若才已经死了的消息,直接告诉王妃。 宁儿见陆寻义一脸严肃交代,以为是府中改变主意了,她一贯比较怕陆寻义,也不敢多问。 从陆寻义这儿回去之后,就立马将楚若才的死讯告诉了林素音。 一听说楚若才被毙于宫中之事,林素音当场大惊失色,几欲昏厥。 强打精神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慌不择路的直奔墨白而去。 她虽长居府中,消息不通,但她到底生于官宦之家,一听楚若才死了,她就知道事情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太多。 楚若才是什么人,在南军是什么地位,有谁能比她林素音更了解情况。 毫不夸张的说,在南军,在父帅眼中,楚若才的重要性,绝不逊色于她与林定宇姐弟,甚至犹有过之。 国朝连楚若才都杀了,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国朝还能轻易放了林定宇? 林素音慌乱之间去找墨白,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再无其他办法了。 之前还可以去找楚若才,现在连楚若才都死了,她举目四望,这偌大京城,再无可相求之人。 她只能求墨白了。 可就在她见到墨白的一刹那,她脑中思绪却是忽而一顿。 隐约间,一个刚才被忽视的问题浮上心头。 楚若才似乎…… 似乎就是死在墨白手上? 将这一切闹大到如此不可收场地步,要将林定宇逼上死路的,似乎正是眼前这个自己正欲抛弃尊严,低头跪求的男人…… ………… …… 或许大多数女人,在思考某些问题时,逻辑总是很清奇的。 她意识到了是墨白杀了楚若才,是墨白将林定宇置于断头台的事情后,脑海中最先反应的只有一个词。 “讽刺!”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自己这多日来,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祈求与期待。 讽刺过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悔恨。 她记起正是自己让林定宇住进明王府。 这个她曾认为是唯一能够让她有能力保护她弟弟的地方…… 羞恼、愤怒、惊慌、茫然、无数情绪交织的林素音,在这次见墨白的时候,颤抖着嘴唇,最终没能说上一句话,还是晕厥了过去。 …… 在林定宇这件事上,墨白对林素音是有愧的。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罪的时候,他确实底气不足。 不过他虽有愧,却并没认为自己走错了,更不会去否定自己做过的事。 自从踏上了这风波场、生死路,许多事情,根本就无法用对错来一言以概之。 是他设局,让楚若才入套,可墨白不设局,楚若才就不对付明王府了吗? 不错,这其中林定宇好像很无辜。 可棋盘上楚汉相争,有那一颗棋子是真正无辜的? 想想当初,陆寻义身陷南军,林定宇又何尝不是以南军少主的身份,想从陆寻义身上找突破口对付明王府,以在林华耀面前立功? 虽然最后未能功成,但这足以说明,林定宇也早已走上了棋盘。 墨白对林素音有愧,对南军、对林定宇并没有半分愧疚。 所以他面对林素音,会有气短,却还不至于真的无脸见人。 男人总是理智的,此时,再次被逼上了墙角的墨白,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客厅里外都一片寂静。 黑衣卫也是有眼色的,这几日明王的窘迫场景,他们早已见识过了。 又见王妃上门,他们很自觉的回避。 偌大厅中,墨白声音响起:“你这几日数次来找我闹,口口声声说我骗你,现在我就算再如何解释,想必你不想听,也不会信。” 林素音漠然盯着他,对这话,没半分反应。 墨白有点受不了她的眼神,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才继续道:“关于林定宇,你要听实话是吧,可以。” 林素音的眼神不再漠然,呼吸也明显慢了。 “就目前来说,他应该是死不了的,只要林……你爹不公开反了,国朝就不会杀林定宇。但现在,也没人能放他出来,他恐怕会被一直关着。” “这还用你告诉我?”林素音声音带着几分放松,也有几分讥讽与不满。 墨白默然片刻,转身面对林素音:“这几日你不管时间地点,也不管有人没人在身边,只要见我就发作……” 说到这里,只见林素音的脸色骤然转冷,墨白立马话风一转:“好,你直说吧,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才能罢休。” “放了定宇,并且护送他回到南粤。”林素音沉声道。 “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明白,还是不信?”墨白眉头微皱。 林素音和墨白对视片刻,一字一句道:“定宇还只是个孩子,他此番乃是被迫来京,这世上,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囫囵,更不能成为害他的凶手。墨白,定宇是因你落得这番处境,你必须救他出来,否则……” 墨白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冷,原本平静的眸子也开始寒意渐闪,同样一字一句问道:“否则如何?” 这一次反而是林素音不敢对视墨白,她微微低头,随即转身:“三天,我就等三天,定宇若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天牢,我无颜于世苟活!” 她话一说完,就浑身猛然一颤。 身后一股森然杀气凭空而线,随之轰然爆发,林素音没回头,微闭目,再睁眼,抬脚离去。 当她走到门口,身后终于有声音传来,出乎意料的平静:“林素音,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分。” 林素音脚步微顿,不知其意。 等了稍许,却没听到身后再有声音。 正欲抬脚离去,却忽只见面前光芒瞬息暗淡,微抬眸,就见墨白的身影已经挡在身前。 墨白身量略高她半个头,她抬眸注视着面前背影,忽如其来,只觉这背影突然之间陌生了起来。 墨白缓缓转身,看着林素音,脸还是那张脸,看不出怒气,声音也依然平淡:“可若连你和我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当什么医者?” 说罢,墨白转身。 “等等!”林素音看着他陌生的模样,不由自主开口:“你什么意思?” “呵!”墨白轻笑,随之抬脚,身影模糊:“林素音,你可以吵,可以闹,可以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这些我都能忍。但你拿你和孩子的命来威胁我,很好,那我给你答复。” 墨白身影消失不见,却有轻言慢语,回响林素音耳边:“你若敢死,我墨白对天发誓,此生必将林家满门上下、不论老少……” “斩!尽!杀!绝!”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平静的声音在林素音耳边回荡,林素音的面色早已苍白,浑身颤抖间,手抬起指着墨白离开的方向:“墨白,你敢!” 周边不少黑衣卫,被她的大喝惊出身形,见王妃无恙,几名黑衣卫对视一眼,又无声隐退。 一直等在外面的宁儿却跑了进来,正好瞧见林素音身形颤抖着,连忙快步过来。 还不等她到,林素音便身形斜倾,晕倒在地。 宁儿大惊,却还是没来得及扶。 第719章 苏北来信 房间里。 林素音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眸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宁儿紧张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正坐在床旁为王妃诊脉的阿九。 青青也在,这时候她倒没有再如之前般轻佻,默默站在宁儿身边,目光不时扫过林素音那巍巍隆起的小腹,默然不语。 好半晌过去,阿九始终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怎么样?”宁儿立马上前来开口。 阿九没有回她,只是目光示意了让她莫问。 随即退后两步,冲着缓缓睁眼看向他的林素音,躬身道“万幸,并无大碍,静养数日便可。” 宁儿和青青闻言,皆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林素音闻言,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你跟我来一下!”阿九见状在宁儿耳边低语一声,便躬身告退, 两人转身出门,青青也想跟上,才抬脚,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闭目不语的林素音,没有跟出去,走到床旁矮凳上坐下。 待阿九和宁儿出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是他打的?” 一直闭目的林素音突闻此话,脑海中纷乱的情绪,也不由愣怔了下,睁眼看向青青。 青青见她眼眶通红,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她对墨白的确是有意见的,不能说是恨,称之为怨却绝不过分。 她和墨白自幼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兄妹之情,岂能作假? 后来墨白被人接走,她心中日夜思念,始终等着墨白走时那句“一定来接她”的承诺。 然而,时光冉冉,近十年光阴略过。 当年的小女孩,在母亲离世后,一人孤苦伶仃,干过最苦的活,受过最难堪的委屈。 每当无助的时候,她总会往巷头街口处张望一眼,她记得,她还有亲人,她还有一个要来接她走的兄长。 可是,她从孩子等到了成人,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记忆中的兄长。 人世间是刻薄的,成长的过程中,她被迫褪去了天真。 她意识到了,那句“来接她”,只是不懂事的儿童戏言。 墨白与她从来就不是亲生兄妹,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对墨白也就逐渐释然了。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她流落到了一个官宦人家,被收养为义女,实则为正牌小姐的婢女。 不管怎么说,她的日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当然,大户人家的生活,自然也不是平静无波的,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生存。 当她二八之年,明珠局势已然大变,旗蛮入主明珠,官宦之家亦面临生死抉择。 她的义父,选择了归附旗蛮,故而不但没有落难,反而更上层楼。 卖国之辈,官再大,自也心虚,不得不去广拉关系,以图自保。 也不知幸与不幸,老爷为青青选的郎君,不但并不差劲,反而一表人才。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对青青而言,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她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女人。 可现实就是这般捉弄人,她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墨白竟再次出现了。 ………… …… 哪怕是一年之前,墨白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青青也一定是欢喜若狂的。 可此时此刻,墨白在明珠就如一只丧家之犬之际来找她了。 并且不由分说,就撸了她上车,胁迫她帮他离开明珠。 青青怎能不怒? 她怎能不怨? 国朝明王,皇后嫡出之子,是何等尊贵之人,又是何等富贵之相。 如此贵人,早至明珠多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将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妹妹忘到了九霄云外,任她孤苦伶仃,受尽苦楚。 到如今落难了,却来找她,还毁她姻缘。 青青心底里是真的无法平衡,尤其是每当看见宁儿,看见这个被墨白一手带大的人儿时,她就无名之火冲天而起,免不了酸言辣语,发泄心中不满。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她终究对墨白还是有亲情的,若真的没有亲情在,她又何敢在明王府,在墨白面前有半分放肆。 对墨白不满是真的,可她对林素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没有半分意见。 墨白的妹妹,她不认。 孩子的姑姑,这个名分,她还是默认的。 所以之前煽风点火,包不得墨白家宅不宁的她,现在眼看着林素音搞到快要出问题的地步,心里又是不免生出了担心。 宁儿出去,她之所以留下来守着,就是怕林素音会想不开。 仔细琢磨了下,她终于还是开口劝道“他应该也只是一时气急上火,当不是故意的。您是知道的,我对他一直都有意见,可说句公道话,他这人虽然专横跋扈,但对您,那还是用心的……” “我听杜先生说,墨白在外面的时候脾气可不好,那是动不动就杀人的主,您之前也瞧见了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什么都没干,就被他一顿吼。” “可您再瞧,就这些日子,您换着法的折腾他,这就是一般男人,那也未必能受得,更何况是墨白这等人,这也就是您,要是换了第二个人,只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气坏了身子,也还是自己遭罪,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孩子着想便是。” “先把身子养好,有账,咱们先留着,等过后再找他算……唉,我还没说完呢,你推我干什么?” 林素音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剩下青青一个人,坐在床旁嘴边唠唠叨叨。 宁儿一进来,就听见青青又在煽风点火,顿时生气不已,跑过去,将青青推出了房间。 ……………… …… “娘娘到底如何?” 门外,宁儿神色不安。 阿九沉吟道“你当真看到王妃摔倒在地?” “当然看见了。”宁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怪了!”阿九眉头微簇,低声嘀咕了一句。 “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啊!”宁儿催促道。 “没有大碍,待会我开服药,今后小心伺候着便是了。”阿九说着,转身便走。 宁儿这才真正安下心来,正要转身进屋,却又听阿九问道“宁儿,等等。” “怎么?”宁儿转头。 “那天真是二先生让你告诉王妃真相的?”阿九目光微垂,声音很轻。 “哎呀,你烦不烦,都问了多少遍了!”宁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便进屋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闪动,最终苦笑一下,摇头离去。 绕过几间庭院,来到一处宅子门口,有黑衣卫探身出来。 “六爷可在?”阿九道。 “二先生正与殿下谈话。”黑衣卫回道“要我通禀吗?” “不用,我等一会。”阿九摆摆手,转身走到门口台阶上坐下,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响,阿九回头,只见陆寻义眉头紧皱的从房间出来。 见到阿九,脚步略停问了声“王妃可还好?” 阿九笑着回道“万幸,无大碍!” “那便好。”陆寻义似有心事,也没再多说,快步离去。 阿九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开,才转身入内。 房间里没掌灯,又门窗紧闭,有些晦暗。 墨白一个人坐在桌前,阿九上前来行礼,墨白挥手示意免了。 “王妃并无大碍,安安神便可。”阿九禀报道。 “嗯。”墨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阿九“你看看。” 阿九目光在墨白脸上一扫,一边接过信,一边又道“宁儿说王妃之前摔倒了,可观王妃的情况,不像摔倒过的样子。” 墨白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阿九鼻子微微耸动,目光落在了墨白手中的酒杯上,他闻出来了,不是茶,是酒! 阿九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说废话。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六爷虽也好酒,但却自律,但凡是养伤期间,从不碰酒。 上次宫廷一站,六爷虽未大伤,却也元气有损,正是恢复期间,按常理,六爷不可能碰酒。 眼见墨白一杯饮尽,再满一杯,阿九再不多言王妃一字,收敛心神,低头看信。 这一看之下,却是豁然大惊抬头“方帅要撤军?” “嘭!”墨白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对着阿九劈头盖脸就怒喝道“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口中继续怒道“这么多年,你就什么都没学到吗?一遇到事就沉不住气,就你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阿九被墨白突然的发作给骂懵了,立刻噤声不敢言,垂首接受训斥。 墨白发泄了两句,又坐了下来,再次倒酒,又饮了一杯后,方才慢慢静气,沉吟半晌,才道“这事杜鹃发来的急信,具体情况还很难说,撤军的消息是华明府主动透露给杜鹃的,你怎么看?” “此事当慎重,苏北之重要,方帅统军多年,岂能不知,何敢轻易后撤?一旦后撤,大夏东南,旗蛮怕是瞬息可下。如此后果,方帅岂敢乱来?”阿九摇头。 第720章 对策 墨白沉吟:“你没看信中所言啊?即便死守,也是守不住的。” “便是守不住,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如今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方帅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阿九沉声道。 “他恐怕是真不知道。”墨白摇头:“方有群看到的朝中,和你眼中的朝中,恐怕不一样。” 阿九微愣,随即冷汗渗出。 不错,宫中真实情况,方有群根本就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上有庸君,下有权臣,朝中正斗的不可开交,朝外又有军阀居心叵测,形势已是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朝中支援的希望。 在方有群眼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孤军,守不住,便只能求其次,先保住有生力量,以谋后效。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阿九确实有点慌了,苏北实在太重要了。 一旦丢了苏北,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 “陆寻义刚才说,苏北肯定是保不住了。”墨白微微闭眼,声音低不可闻。 阿九后背全部被汗水浸湿,却坚持摇头:“不,还有希望。” 墨白没抬头,也没说话。 阿九却执着的继续道:“至少有两条路走,一,打消方帅撤军念头,二,立刻组织支援。” 墨白还是不吭声。 阿九心中更绝望,却依然道:“能否冒险一博,直接告诉方帅宫中真实情况,以方帅之识大体,当知国重君轻。” “陆寻义不同意。”墨白微微摇头:“方有群的反应,我们没法预料,他会以国重,还是以君重,实难预料。” “我相信方帅一定会支持我们。”阿九毫不犹豫。 “万一呢?方有群是父皇留下的老将,他一生深受父皇大恩,若他得知我架空皇权,为报先帝大恩,毅然起兵清君侧,后果将如何?”墨白声音很平静。 阿九呼吸急促。 墨白继续道:“次者,便是他不起兵,又怎敢保证消息到了方有群那里能够不泄露,一旦明王府架空皇权的消息泄露出去,后果是怎样的,你当知晓。” 风险太大。 这是稍有差池,就会令明王府万劫不复的事,甚至整个国朝都将再临一场巨大浩劫,这谁敢去赌? “那就强迫军阀立刻出兵。”阿九声音苍白无力道。 这一次,墨白甚至都没回应,军阀出兵,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就说林氏,光凭一个林定宇作为人质,就能要挟林华耀出兵? 这无疑是在说笑。 联合抗蛮,是一件必成之事,但绝非说成就成之事。 半晌,墨白沉声道:“给杜鹃回信,告诉她,让她回信华明府,苏北可以丢,方帅我保了,只有一个条件,撤军之后,务必死守西江一个月。旗蛮可入南粤,却不得入两湖一步!” “殿下!”阿九大惊失色。 “去!”墨白眉头一沉。 阿九嘴唇翕动,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他下去后,墨白再次倒起一杯酒,却没有再喝。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让苏北面临明珠时的浩劫,生灵涂炭,恐怕在所难免。 可没有办法,苏北真的守不住。 与其任由局势缓缓糜烂,倒不如炸个石破天惊。 苏北丢了,苏南也快了,整个大夏东南没了,中原大地就将直面旗蛮铁蹄。 有了东南作为后盾的旗蛮,用不了多久就能四面出兵,最先面临威胁的就是西江、两湖,以及南粤。 下了决定后,已经在府中沉寂了数日的墨白,转身入了宫。 正如那句话,不直面威胁,谁都不会轻易妥协。 不到水到渠成,谁都无法再做逃避之时,联合出兵,就永远只能落在纸面上。 ……………… …… “不知殿下莅临,老臣有失远迎!” “无妨,此来,有十万火急之事,与阁老相商。” 胡庆言如今是春风得意,独掌大权。 但老谋深算的他,却绝不至于得意忘形。 闻明王来访,其快步迎出,恭请入内,客气的很。 入座后,胡庆言让人看茶。 “免了!”墨白摆手拒绝,直接开门见山:“阁老,方有群打算撤军。” 胡庆言闻言,先是一愣,随之不出意料的脸色剧变,直接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殿下此言当真?” “若非千真万确,我何必如此急着入宫?”墨白沉声道。 “是方帅亲自向殿下汇报的?”胡庆言脸色凝重万分。 墨白心中冷笑,却也懒得和胡庆言计较,只道:“阁老不必试探,我与方帅并不熟,罢了,事态紧急,本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方帅身边有我的人,本王作保,消息绝对不假。” 胡庆言闻言,心中急闪,他刚才那句问话,的确是在试探明王和方有群的关系。 此时明王虽否认,胡庆言却根本不信。 他绝不相信方有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上报朝中就公然撤兵,这是要掉脑袋的。 身后若没有靠山,方有群敢这么干? 此刻,胡庆言几乎立刻就认定了方有群必然投靠了明王。 而且,以明王一贯的抗蛮立场,若方有群不是他的人,只怕明王得到消息,就立刻赶赴苏北,去取方有群首级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凛然的同时,又是慌乱,苏北丢了的后果,胡庆言比明王还清楚。 他很想立刻就派人前往苏北拿下方有群,临阵换将。 可现在明王站在了方有群身后,他又重新坐下,镇定了下,才谨慎开口:“殿下以为呢?” “方帅为一军主帅,本王无法节制,故而立刻来寻阁老,此事如何处理,还得看朝中和阁老的意思。”墨白道。 听这话,胡庆言毫不犹豫道:“以老臣之见,方有群敢生退军之念,实乃窃战卖国之举,当立刻锁拿入京问罪,绝不能让他误了国朝大局,以及苏北万千百姓之命。” 墨白面色平静:“那就依阁老的意思办。” 胡庆言胡须抽动一下,气氛尴尬间沉默了。 好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拿了方有群,阁老是怕苏北丢的不够快吗?” “嗯?”胡庆言眉头一皱,望向门口,便见张邦立寒着一张脸推门进来。 “原来是总长到了,未曾接到通报,有失远迎,总长勿怪。”胡庆言脸皮也厚,丝毫不为张邦立的话介意,站起来拱手招呼道。 张邦立自然是墨白派人去请的,门口有内卫镇守,知道是明王请来的,故而没有通传就让他进来了。 墨白看了一眼胡庆言,知道他心里对内卫是自己的人,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 但这种事,墨白没法去照顾胡庆言的想法。 若放弃内卫控制权,他又何谈控制宫禁。 “总长有其它看法?”墨白装作没听出胡庆言话中的抱怨,直接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倒也直接:“方有群久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现阶段拿他绝不可行,只怕非但苏北不保,更会引发全军动荡。” “倒是老夫思虑浅薄了,总长有何高见?”胡庆言呵呵一笑。 张邦立瞥他一眼,想了想后,又看向墨白:“敢问殿下如何看?” “刚才我就对阁老说了,此事太大,当由国朝做主。”墨白依然推脱。 两人的沉默,变成了三人的沉默。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垂首不语的胡庆言,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了:“既然拿不了方有群,那苏北就肯定保不住了。” 墨白和张邦立同时看向他,等着下文。 胡庆言正色:“老臣仔细琢磨,苏北保不住既是既定事实,那就据此只能谋后路。” “阁老深谋远虑,本王佩服。”墨白拱拱手。 胡庆言一见墨白态度,顿时心知肚明,目光瞥向张邦立,只见张邦立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明白了,果然,墨白对方有群撤军一事,是赞同的。 胡庆言脑中急闪,隐隐的,他似乎猜出了墨白的图谋,眉头先是皱起,随之又缓缓松开,再看向墨白时,眼中有着佩服,也越发忌惮。 “苏北丢了,旗蛮将马踏中原,西江、两湖、南粤诸省都将直面威胁,如此一来,便再不是我国朝军队独木支撑,林华耀等军阀,也都将置身其中。” “联合抗蛮虽早已成文,但各方均态度迟缓,出兵还在纸面上,既如此,倒不如借旗蛮的手,推一推局势。” “如此一来,苏北军中可保留军力,避免无谓牺牲。二来,联合抗蛮,我国朝也更加主动。倒也不亏。” 胡庆言的话音落,墨白赞道:“阁老计谋高深,三言两语定鼎天下大势,果然不愧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殿下谬赞。”胡庆言笑着摆手,又看向张邦立:“总长以为呢?” 张邦立脸色并没有太好看,只道:“苏北丢了,国朝只怕在民间声望更低,新君方才上位,便丧了国土,失了威严,这难道还是什么大喜之事?” 这话无疑当场让墨白和胡庆言两人脸色尴尬。 张邦立倒也知道自己令人不喜,直接起身告辞。 墨白与胡庆言沉默片刻,也站起身来告辞。 其实这就已经是达成意见了,墨白之所以要到宫中跑一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丢了苏北的责任必须有人付,否则方有群就必死无疑。 出宫时,墨白回头望了一眼老九的寝殿,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第721章 无名火 苏北的事情,墨白入宫一趟,就算是定下了。 暂时来说,他还没有主动与方有群接触的想法。 至于华明府有靠拢明王府的意思,这事墨白也不打算过多介入,就交给杜鹃了。 从宫里回府之后,墨白没去看林素音,也没找人打听她的情况,径直就回了房。 盘膝打坐半晌,墨白仍是无法静心。 他睁眼,心中暗叹一声:“红尘虽妙,劫数难逃啊!” 他起身,打开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 墨白身形微闪,跃窗而下,刚一落地,却又足下生风,身形劲闪而上,再出现已立屋顶之上。 他独立屋檐,雨丝迷蒙了空间,抬眼眺望,整个皇城,如梦似幻,恍惚间虚实难分。 若非雨水打湿了衣衫,风声回荡在耳旁,眼前这景,便真好若一副古朴画卷。 墨白怅然独立,心中一时寂寥万分。 院外,青青撑着伞,在院前徘徊,不时打量一眼院门,抬起脚,却又踌躇。 驻守院落的黑衣卫,观察她很长时间了,见她始终在门口徘徊,不进去,又不走,终是忍不住现身出来。 “小姐,可是有事要见殿下?”黑衣卫问道。 “他可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问道。 黑衣卫也不多言,手朝着屋顶一指。 青青抬眸望去,正好见得屋顶上,一道身影在雨中独立。 她愣了愣,望着墨白身影略呆。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莫名的觉得,雨丝中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 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一时间,她竟有点不敢移开视线。 只怕一离开视线,这道身影便会再也寻之不见。 “小姐请便!”黑衣卫见她发呆,有心让她勿要多在门前徘徊,却终是不好开口,只得不再多言,拱拱手,便退回了暗处。 青青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墨白,依然在屋顶之上独立,并未消失。 她摆了摆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略一定心,抬脚便踏入了院中。 “喂!”来到近前,青青朝着屋顶上喊了一声。 墨白目光回望,证件青青在伞下冲他招手:“你下来。” 她这没规矩的样,瞬间就将墨白从恍惚中拉到了现实。 本就压在心底的烦躁,瞬间被点燃,脸色刹那阴沉,对着青青就喝道:“你二十来岁的人了,没学过规矩吗?你在和谁说话?” 墨白的无名火突然袭来,让青青懵了一瞬,紧接着却是大怒,竟手一指墨白:“是啊,我就是个民间来的野丫头,我就没学过规矩,比不得你们王富贵院的大家小姐,你看不惯就让我走啊,我不碍你眼就是了。” “好,没学过规矩是吧,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墨白大怒,身形一跃而下。 “你想干什么?”青青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是回过神来。 想想他连怀着孕的林素音都打,更何况自己? 心中顿时后悔,明知他不好惹,刚才怎的还敢惹怒他,大骇之下,连忙落荒而逃,伞都不要了,冲着门口就跑,口中还大声嚷嚷:“打人了,快来人啊,要打死人了。” 远处几名黑衣卫刚现身,就只见青青已经被墨白一把拧住了胳膊,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几名黑衣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什么情况。 几人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随后各自退走,这事他们可管不了。 房间里,墨白坐在椅子上,怒视着站在一旁,满脸惊恐的青青:“你对我有意见,关上门来,你发泄一下,我也容得你去。可这不代表你就能无法无天,你莫要忘了,你是个姑娘家,整日里站不是站、坐不是坐,出口就是酸言辣语,挑拨离间的事你倒是积极,就你这德性,要是传了出去,今后谁敢娶你过门?” 青青听完,心中又是大怒,很想还嘴,可看着面前瞪大眼睛,浑身仿佛都在冒着火的墨白,她还是忍了。 自小吃过不少苦头的她,又怎会没有半点眼力劲,之前是墨白容着她,她才刚放肆。 现在的墨白明显是一头怒急的老虎,这时候招惹,那不是送菜吗? 青青很明智的闭嘴不言,但心里却对墨白越发怨恨。 “你不服气?”墨白见她模样,怒声问道。 “我人在你府上,要杀要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敢不服吗?”青青低着头小声道。 “你……”墨白腾的站起身来。 青青大惊,连忙后退,却脚步不稳,摔到了地上。 一见她这受惊模样,墨白心中的怒火,散去了些,又升起了不忍,长出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青青见他没有要打自己,方才小心的从地上爬起来。 要说这丫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方才一跤摔的不轻,却并没有矫情,此刻自己爬起来,一声不吭。 “你来找我何事?”墨白也没法再继续训她,只得转移话题。 “我生的贱,吃饱了没事做,特地跑来被你骂。”话一出口,青青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她明明不想再惹墨白,可面对墨白,就是心中忍不住,话一出口就是气人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就只听一声巨响。 “嘭!” 墨白面前的桌子,被墨白一巴掌拍碎。 青青惊恐抬头,就只见墨白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青青还是怂了,脚步慢慢后退,也不敢再乱说一个字,连忙如实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嫂子……不,是王妃。” 这话一出口,墨白的火气瞬间一窒,有些发懵。 而青青也是狠狠咬了下嘴唇,刚才一时嘴快,竟当着墨白的面称呼林素音为嫂子。 要知道,她一贯宣称,绝不承认墨白是她兄长的。 “说!”墨白打算坐下,可看看地上狼藉,转身走到窗口,背对着青青负手而立。 “说什么?”青青此刻脑子有些不清醒。 不过还好,当墨白转头朝她看来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先说好啊,我没有要管你的事,只是王妃现在还怀着孕,你动手打她,是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打她了?”墨白眉头皱的老高。 “嗯?”青青一愣,随即却是了然道:“反正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王妃有点不对劲,你最好亲自过去道个歉。”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墨白挥手。 青青自然不愿再呆在这里,她此刻已经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根本不该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 可临了出门前,她却还是管不了自己的嘴:“我提醒你啊,你不管王妃就算了,可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们大人之间怎么样,我可懒得管,但不要伤害到孩子才好。” 说罢,见墨白毫无反应,她撇撇嘴,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到处瞅了瞅,没见到自己的伞,不禁站在门口嚷嚷一声:“人呢,都跑哪去了,一把伞都看不住,还能看住人吗?” 等了会,见没人回应,只得暗骂一声倒霉,匆匆冒雨离去。 待她身影消失,有黑衣卫现身,手里正拿着她的伞。 本来是准备还给她的,可听了她那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不可能好心给她送伞。 “看来,殿下还是心软,教训的不够啊!”有黑衣卫暗自叹息一声。 青青走后,墨白独自沉吟许久。 最后,他还是没去看林素音,更别说听青青的去道歉。 不是他放不下面子,而是他这次必须狠下心来。 他必须让林素音相信,自己真的怒了。一旦她敢稍有差池,他必将兑现诺言。 林素音不知道、青青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对墨白来说,意味的绝不仅仅是传承而已。 正所谓,我心安处是故乡。 墨白即便踏入了这乱世风云,也为了这乱世挥刀染血,几经风波。 可在他心底深处,却仍自难有归处。 他再世为人,究竟真真切切,还是大梦一场? 或许只有当这个孩子降世,他才能真正落地生根,才真正有了存在的意义。 因此,自从林素音怀孕后,他其实始终心有恐惧。 他不知这天道会否让他空欢喜一场,会否突然的某一个意外,就补全了漏洞,让本不该存在的人消失。 这一次,林素音拿命来威胁他,让他感觉到了无力。 以至于,他竟不惜以林素音满门相威胁。 这无疑完全背离了他的道,无论他的武道、还是医道,都绝不是为非作歹之道。 墨白深吸一口气,回到床边重新盘膝坐下。 良久,只见他突然睁眼,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墨白无声拭去嘴角血迹,没有太过激动,只是眸中晦暗难明。 心不宁,气自不顺,气不顺,何谈修为? 他发下的那个誓言,背离了他的道心。 休息片刻,墨白再次闭眼盘膝,继续调息打坐。 少顷,其闷哼一声,再次睁眼。 不多时,其继续修行。 一次、两次、三次…… 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此刻已经崩溃了。 可墨白不同,他两世修道,心境澄明。 第722章 苏北沦陷 大势拉开 他不怕暂时的阻滞,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道心。 没错,他所发出的那道誓言,背离了他的修道宗旨,可他并不彷徨失措。 红尘自妙,劫数难逃。 他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 劫是坠入万丈深渊的通道,也是直上九天的台阶。 危机共存。 他陷入了对与错的纠结之中,他需要重证自我。 这一世的修道路上,他甚少坎坷,因为有前世的道心与经验支撑。 到现在,他修为已超前世,道心亦需更上层楼。 他发下违心之誓,这是自毁前程的入魔之举,但也同时是抛弃过去,再寻真我之路。 逍遥之路,何曾有过坦途? ……………… …… 明王府内的事,于整个天下而言,根本不值得关注。 苏北。 城头之上,又是血染一片。 杜鹃再次走上了城楼,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是华明府。 两个人眺望前方,那无数兵马云集的旗蛮阵营,均是一片沉默。 良久,有鼓声响。 华明府轻声道:“走吧!” 杜鹃转眸回望,城楼上那些已经准备再次作战的兵士,眼眶早已通红:“他们……” 华明府语气平静:“战不容易,撤更难!” 只一句话,决定了此地三千兵士的结局。 杜鹃稍默,没再言语,转身下了城楼。 华明府将她送到城下,拱手一礼:“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明王府一诺千金!”杜鹃回了一句。 随即上马,在十数名卫士的护卫下,快马出城而去。 还没待出城,就只闻身后方,忽然喊杀声震天。 杜鹃不由自主勒马,陆长仙亦如此,身边的皇庭府诸位能人亦如此。 一行数人,全都驻守回望。 距离稍远,不过众人皆是修为在身,眼力非凡之辈。 依旧可以模糊看清城楼上,漫天箭雨下,将城楼上的兵士淹没。 然后又是数不清的兵士补上,接着倒下…… 众人沉默,陆长仙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活?” “架!”杜鹃眼睛早已迷蒙,她回首,猛力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陆长仙看着杜鹃疾驰的背影,又是长叹一声,也跟随而去。 那些黄庭府的修士,却是又回望了一阵城楼,面容上有着少见的哀默。 有一人突然撤转马缰,竟向城楼奔去。 身边有人催马将此人拦住:“你疯了!” 最终,黄庭府诸人还是跟随杜鹃离去。 一路上并未见得兵马,直到出城许久之后,方才见得,正有大队兵马正急速狂奔,朝着西江撤离。 撤军不易,自然不可能等到城破再走,那时就不是撤军,而是败逃,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城中那些人是最后的守城兵马…… 杜鹃等人挥马而过,耳边听到有将领正在催促兵士们快行。 忽然,只见一兵汉跳将出来,拦在了杜鹃马前。 陆长仙与黄庭府诸人,顿时身形劲闪,将杜鹃围在了中间。 有黄庭府修士二话不说就拔剑,要动手,却听陆长仙道:“且慢。” 那兵士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声音沙哑的朝着陆长仙等人问道:“你们可是从城中来。” 显然这兵士只是一个底层普通士兵,并不识得陆长仙。 陆长仙正欲答,却见有将领察觉,奔马过来,一见这场面,二话不说,飞身下马,对着那兵士就是一脚踹翻。 然后赶紧向陆长仙请罪:“军中粗汉不识规矩,惊扰了诸位,还请阁下恕罪,饶他一命。” 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 拿兵士似乎这才明白闯了祸,倒也光棍,立马跪下,对陆长仙道:“与他人无关,我一人承担。” 说罢,拔刀便要自裁。 周边诸兵士全都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望着这边,却无一人出声。 可包括杜军在内,陆长仙一众人,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戾气正在聚集。 陆长仙脸色微变,一扫周边兵士,只见各个眼眶通红,却又有无穷杀机在蔓延。 “且慢!”杜鹃声音响起。 他话一开口,陆长仙就挥指一弹,一道流光闪过,那欲自裁的兵士手中刀立刻崩飞。 “多谢大人饶命!”那将领一见,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 杜鹃走上前来,冲那兵士问道:“你是想问城中情况?” 此话一出,那将领声音顿时停滞,周边兵士所有目光同时聚集到杜鹃脸上。 “我兄长还在城中!”那兵士声音很低。 杜鹃稍默后,只道了一句:“我们出城时,战斗已经打响了。” 说罢,又加了一句:“我见到还有许多将军,就连大帅身边的华先生也还在城中指挥作战。” 说罢,杜鹃上马,与陆长仙等人一起疾驰而去。 不久,他们身后又响起了吼声。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旗蛮追来吗?” “时间是弟兄们拿命给咱们争取的,谁敢墨迹,老子砍死他!”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把命留着,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杜鹃等人回望,只见身后的兵士已然再次开始赶路。 ………… 大乱之世,最不缺的就是震撼世人的消息。 新帝登基,定国号泰安,又首重武事,令得朝野上下一片振奋。 然而,泰安帝才登基不到十日,民间各种振奋声,还在高喊之时。 苏北沦陷了。 没错,苏北沦陷的很小,很突然的就传了出来,并且以飞速传向大夏各省。 别说百姓们懵了。 就练朝野百官都有点懵! 太突然了。 苏北有方有群坐镇,一向稳如泰山,怎么说崩就崩了。 然而,苏北沦陷,还只是坏消息的开端。 二十一日,苏北沦陷。 二十四日,旗蛮合并攻苏南。 三十日,仅仅四天,苏南全境陷落。 自此大夏东南全部落入旗蛮手中。 此还不止,苏南撤兵不及时,被旗蛮追杀八十里,六万兵士,完好出来的,不到一万人。 随后,旗蛮整军,大有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西江的意思。 数万旗蛮铁蹄,陈兵苏北,与撤退至西江的方有群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如今天下,人们开口闭口便提乱世。 可直到如今,苏北苏南兵败的消息传来,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乱世是什么样。 就仿佛下一刻,整个大夏就都将被旗蛮踩在脚下了。 再没有人能够保持平静了。 泰安帝登基后交出的第一张答卷,将所有人都给震翻。 就连林华耀等人也被这突变给惊懵了。 竟直到苏南也沦陷之后,才开始有所反应。 当然最先要做的,肯定免不了要打击国朝。 以林华耀为首的军阀,联名公开发声,谴责方有群怯战溃逃,置国土于不顾,置苏北苏南百姓于不顾,方有群枉掌帅印。 他们公开要求国朝严惩方有群,以儆效尤。 几方军阀全是当世枭雄,共同发力之下,方有群很快就成了过街老鼠,国朝也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仁人志士,从各方云集京城。 只有一个目的,让方有群授首! 华明府曾经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一旦主动撤军,方帅性命难保。 京中一时人满为患,有从苏北苏南讨来府上巨贾,也有难民。 、 更有一众不甘成为亡国奴,渴望为国出力的有志之士。 各官员府邸,一时间客满为患。 便是明王府隔壁的蔡老大人,家中也被踏破了门槛。 一墙之隔的明王府,甚至都能清晰听到对面,有慷慨激昂的声音,直言怒骂君不贤,臣不忠,大夏将亡矣。 蔡元德老大人深恐被明王府听到,不断劝诫,却仍然止不住那些愤概的声音。 蔡元德老大人欲哭无泪,来他府上的,有他曾经的座师,有他在野的好友,这些人都不是他可以驱赶的。 好在是明王府至始至终都紧闭府门,并没有对此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明王府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这根本不是一家一户府上在唱反词,整个京中,到处都是如此。 就算是天子手下的特勤部门,也都不敢出动,除非是公然在街头,直言谤君,太过招摇的,才不得不将其拿下。 二十三日。 限于压力,朝中不得开了大朝会。 自从登基后,就再未公开露面的老九,再次穿上了龙袍,带上了玉冠,坐在了龙椅之上。 很少出现人前的明王,也又一次立在了朝堂之上,与老九站在了一间屋檐下。 权倾朝野的胡庆言在列。 实升暗贬的德王在列。 张邦立在列。 武官之首,军机大臣秦鸿在列。 朝管共济一堂,还未开口,气氛便已紧张而又激烈。 墨白、胡庆言、张邦立都还算平静,毕竟事前就有了准备。 而军机大臣秦鸿,却是一张老脸铁青,他很清楚今日自己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真的冤枉,才上任,关系都还没理顺,方有群那厮根本就没给他打招呼,就直接退军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等着他给交代,他啥都没干,交代个屁啊。 可有些话还不好说,他总不能告诉把军方诸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情况公之于众吧,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是掉脑袋的事了,今天这人肯定是丢定了。 唯有老九坐在上首,在两位真人的陪伴下,面色无喜无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723章 共参方帅 朝会上,众臣齐聚。 在初时,却罕见的沉寂了片刻。 毕竟上次大家齐聚金殿时发生的风波太过惊悚,再次站在这里,再次看见陛下与明王同殿,多多少少都还是心有余悸的。 略默间,朝臣暗自观察局面。 只见老九高坐上首,毫无表情,眼神始终未曾落在明王身上。 再看明王,立于殿下,不与任何人交流,仿若万事与己无关。 见这情形,朝臣们倒是心中略安,看情况这君臣二人,都有暂时避讳对方,没有再起冲突的意思。 心中有了底,朝臣也就不再拖延,上正菜了。 最先出头的,毫无疑问,是一向以清流自居的朝中中立派。 “陛下,方有群身为军帅,却在战时临阵脱逃,置我国土沦丧,军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臣叩请陛下立即将其锁拿入京问罪!” “陛下,如今苏北苏南二省因方有群怯战脱逃而沦丧,置我国威大损,民愤已成滔天之势,若不立刻将方有群问罪,只恐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方有群罪大恶极,当就地斩首,以振军心,以平民愤。” “陛下,方有群贪生怕死,误国误君,此人不死,正道不存呐……” 顷刻间朝堂上沸起,躬身一片。 墨白注意了一下,并不止中立派,胡党之中也站出来了许多人,也是众口一词,要严惩方有群。 现在这副场面,分明就是众志成城,非要弄死方有群不可。 墨白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没人想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处置方有群的后果。 目光瞥过那些胡党官员,墨白事前明明已经和胡庆言达成了默契,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要保方有群的。 此时,墨白心里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胡庆言给摆了一道。 这老家伙难道是在借机搞死方有群? 也是这时,墨白感觉有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瞥眼,正好与张邦立对视了一眼。 从张邦立凝重的神色上看,显然也是怀疑胡庆言在阳奉阴违,故意借机搞方有群。 墨白眼中厉色微闪,他可以任由胡庆言权倾朝野,也可以看着他党同伐异,但不会容许他为了党同伐异,连国朝利益都不顾。 只是此时,以墨白的身份,却是不好开口保方有群。 他在抗蛮一事的立场,从来都是坚定的鹰派,出了方有群这种情况,以他的立场,是不能纵容的,否则将后患无穷。 “陛下,苏北沦丧,确乃举国同悲之事,不过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方有群的罪责,而是应该防止战局继续糜烂。如今旗蛮占了苏北苏南,兵峰直接威胁我中原大地,若再不遏制,只恐后果不堪设想。” 张邦立站了出来,他也不得不开口了。 只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大声怒喝道:“张大人难道是在为方有群求情吗?” 张邦立倒也没慌:“我只是实事求是,何来求情一说,敢问诸位,如今之势,旗蛮剑锋直指西江,若此时将方有群问罪,岂非是自断阵脚,助旗蛮一臂之力?” “荒谬,正因旗蛮兵峰正盛,国朝才更应该当机立断,将方有群问罪,以扼杀此种不战而逃之风气,张大人可曾想过,此番若是姑息了方有群,将来只怕军中将领有样学样,皆临战便逃,如此恐怕不止西江,我整个大夏江山葬送就在旦夕之间。” 一老大人站出来,直面张邦立,满脸怒容大喝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便是连张邦立也是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白闻言,也不禁回头望去,只见这开口之人,竟不陌生。 正是他的邻居蔡元德老大人,墨白心头倒是惊讶,这位老大人平日里都是装乌龟,得过且过的主,今日竟是不惧张邦立之威,直言上谏。 蔡老大人话还没完,只见他环视一周,声音慷慨激昂:“众位,当此之际,我国朝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近几日,无数仁人志士进京,向国朝请愿诛方有群。诸位,这是什么?这是民心啊,方有群不死,我国朝丢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苏北,而是民心,民心若失,纵使旗蛮不在,我国朝恐也气数尽失。” 最后这位蔡老大人,冲着老九躬身拜倒,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叩请,立刻问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振军心。” “臣等叩请陛下,立刻问斩方有群!”众臣齐拜。 大殿中静了。 张邦立看了一眼明王,最终无奈拜倒。 眼见这一幕,墨白心头莫名的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今日这一众朝臣,倒是让墨白刮目相看了。 虽然这些朝臣是和他背道而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确并非私心,而是秉持公心,是为了国朝将来计。 如这蔡元德,杀不杀方有群,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利益相关,他为此站出来得罪了张邦立,若从私利想,是不值得的。 “阁老,方有群之事,你如何看?”上方终于缓缓传来声音。 胡庆言出班,恭敬一礼:“回陛下,是否问罪方有群,的确事关重大,诸位同僚所言有理,张总长的顾虑也是非虚,老臣认为此事当慎重。不如先听一听秦大人和明王殿下的意见,他们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监军大臣,皆主职军事,他们的意见,想必更为周全些。” 此话一出,秦鸿当即暗自叫苦。 他包不得当透明人,胡庆言却偏偏这时候将他给点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还不等老九开口问他,便只听身后朝臣中,已是有人高声道:“陛下,臣还要参秦鸿,其身为军机大臣,却纵容方有群怯战溃逃,此实乃失职之罪,当与方有群同罪论处。” “臣附议!” 顿时胡党官员群情激愤,比刚才上奏方有群还要用力,几乎顷刻间,殿中矛头就从方有群转移到了秦鸿身上。 秦鸿一张老脸苍白,缓缓跪倒:“陛下,老臣冤枉,方有群撤兵之事,确有上报军机处,但老臣并未批准,其便擅作主张,老臣绝没有纵容啊。” “秦鸿,你此言实在可笑,身为军机大臣,统揽全国军事,岂可用部下擅作主张以隐罪责?” “秦鸿,你既节制不得军机处,又何敢忝居高位,误国误民,如今导致国土沦丧,五百年大夏蒙受奇耻大辱,你该当何罪?” “无德无才之辈,何敢与我等同殿共商国事?” “我等羞与此辈同立……” 墨白站在一边,眼看着这群情激愤,再看看不动如山的胡庆言,最后再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苍白,浑身微颤的秦鸿,心中默然。 今日,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党争的残酷。 至此,他也总算明白了胡庆言在搞什么。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秦鸿才刚上任不久,墨白也未曾听说秦鸿和胡庆言有什么龌龊。 两人之间职务也不重叠,胡庆言主理朝政,而秦鸿主理军机,胡庆言为何要对付他。 即便拿下了秦鸿,军机也不可能落到胡庆言头上,若军权再归他,这国朝不就姓胡了吗? 秦鸿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如此逼迫之下,秦鸿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老九。 而老九目光却是漠然的落在胡庆言身上,胡庆言低着头,仿佛没有察觉。 良久,老九目光又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微微皱眉,隐约间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情况。 最终老九收回目光,秦鸿则是无奈一笑,主动除去了顶戴,拜倒:“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既如此……”老九默然稍许,缓缓开口。 却在这时,墨白的声音响起了:“秦大人未能节制部下,故而有罪,若照此推论,本王这监军大臣,未能提前探知方有群撤军,岂非也是渎职?” 此言一出,满殿皆鄂。 就连老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墨白居然会帮秦鸿。 而且还是以主动找罪的方法,这是主动给陛下送动他的理由吗? 老九愣了,秦鸿更是诧异,朝中胡系,中立党,全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场中竟是诡异的静谧。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还是有人开口的,是胡庆言,只听他声音平静:“殿下此言差异,满殿同僚皆知,殿下自上任以来,便因身体有恙,修养在府,此事自然不能攀诬到殿下头上。” “多谢阁老开脱!”摸吧冲着胡庆言拱拱手,然后又面向众臣:“既然本王不是戴罪之身,那么就斗胆说上几句。” “王爷请!”胡庆言伸手示意。 墨白踏步出班,自有朝臣让出中间位置。 墨白环视一圈,最后面向老九:“陛下,诸位同僚方才所言,皆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对于方有群是否有罪,本王与诸位的立场是一致的。国土沦丧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天大之事,无论何朝何代,皆是从严从重处之。” 第724章 无奈为之 “方有群有罪,而且是死罪,这是无论如何也否定不了的。身为一军之帅,守土卫民乃是天职,若实力不敌,打了败仗,尚还有情可原。可拱手让出国土,却是万万不能饶。” “方才诸位同僚,言之要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本王认为这是合理的,但是,这还不够!” 话音到最后,墨白声量陡然提高,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陡然飚起。 只见他豁然转身,面对群臣,浑身杀气冲天而起,声音用上了修为,大殿之中,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为一军之帅,而且是我大夏军中最富威望的定海神针,拱手让出了国土予旗蛮,这是何等耸人听闻之事?如此大罪,是方有群一人能够承担的?” “依本王看,此案当严查,彻查,一查到底,但凡涉案之人,皆斩立决,不如此,何以平民愤,不如此,何以振军心?” 殿中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明王的杀气下,心中只觉不妙。 在场谁是蠢货,明王的意思,绝不简单,他所谓的一查到底,似乎并不仅仅只是限于军中。 就连胡庆言的眼皮也不禁微微跳动,他却没有开口。 反而是张邦立皱起眉头,开口问了一句:“殿下所谓的一查到底,是何意?” 墨白猛然转身,直视张邦立:“方有群撤兵是结局,可军中最强悍的军帅,为何会走到主动撤兵这一步?是他个人的原因,还是有其它原因?” 说到这里,墨白目光又看向众人,手指却指向秦鸿,口中道:“正如各位防擦要追究秦鸿的责任,方又群丢了苏北,秦鸿身为军机大臣,自是难逃罪责的。” 说罢,墨白又手一指户部官员所在:“但除了秦鸿,还要查一查,U户部对于军中钱粮物资是否供给到位,是否正因钱粮物资不足,导致方有群无力再战。” 又指向工部:“军中兵器是否供给到位,会否提供不足,甚至以次充好,导致无力再战。” “兵部对军中求援,是否响应及时,安排到位?” 几乎他每看向一处,所部官员便是立刻冷汗渗出,脸色苍白。 无人敢迎上他的目光,墨白说到最后,声音冷而肃杀:“民怨沸腾,我国朝当立重典,该杀头杀头,该抄家抄家,该灭族灭族,不如此何谈立国威?不如此,何以杜绝此等恶事再发?” 最后,墨白转身冲着老九单膝跪地:“陛下,臣即日销假,履监军之职,愿为此案之审查主官,请陛下恩准。” …………………… …… 朝会散了。 众官员快速下朝返家。 不多时,有关朝会上的一切,就传了出来。 京中很快便是一片沸腾,酒楼茶肆之中,许多人热泪盈眶,拍桌叫好。 “太好了,陛下圣明,有明王主导此案,方有群这误国贼子必然授首!” “正该如此,旗蛮区区小国,何敢蚂蚁吞象,还不是朝中庸才众多,明王向来钢直,此次定能将这些贪官污吏扫尽。” “明王此举正合其理,方有群胆敢临战而逃,定是在朝中有所后台,方敢行此举,除方有群一人,不过治标,唯有将这些蛀虫统统揪出,我国朝方才有希望。” “放心、放心,不管多高的后台,也逃不过明王的剑,连国朝真人都敢杀,这天下就没有明王不敢治罪的人。” 京中物议瞬间太平,这就是名声的威力。 若是换一个人,绝不可能让人这么快就接受。 可明王的威名早就声名远播,他敢杀旗蛮,敢杀真人,甚至有传闻,他连先帝都敢顶撞,百姓们就愿意相信这样的人。 京中各官员府邸清净了,缠在府上不走的那些有志之士,终于不再叨扰,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只坐等下文。 只是很多官员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反而如丧考妣,明王这明显是要掀起大案啊。 不管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吏部,都有人胆战心惊,只觉风雨欲来。 明王府里,刚刚回府的墨白,面色同样阴沉。 正厅中,陆寻义站在他的下首,面色也是异常严峻。 “殿下,如此一来,恐怕是麻烦了。”陆寻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摇摇头:“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我一道,当时的情况,唯有张邦立一人帮方有群说话,面对群情激愤,只凭他一人根本无力抗衡,我没有办法,当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站出来,先将水搅浑,再做后议。” “即便是将水搅浑了,关键问题却还是在的,如今宫中之事,只怕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天下人就等着您去拿下方有群的脑袋。”陆寻义声音苦涩。 “如果真去拿方有群的脑袋,岂不说苏北军会是如何反应,就说其它军帅只怕也会唇亡齿寒,好的话,今后他们对咱们敬而远之,不好的话,只怕会恨上咱们。” 墨白脸色越发难看,他如何不知,自己算是坐蜡了。 陆寻义苦笑一声,继续道:“如果放过方有群,我们明王府好不容易经营到现在的威严,算是彻底毁了,林华耀等人必然借题发挥,将方有群的后台扣在我们头上。” 墨白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东西,根本不用陆寻义说,他怎能不清楚,沉吟片刻后:“当今之局,要想保住方有群的命,唯有如此,我做主审管,至少主动权还是有的。此事拖字诀可用,我能做的是给方有群拖延时间,他最后结局如何,还得看他自己的。” “殿下的意思是?”陆寻义眉头微挑。 “十日之内我肯定要动身前往苏北,这十天方有群如果能打一场天下人都能称赞的硬仗,问题就不大。”墨白皱眉道。 陆寻义听懂了,也不拖延,立刻站起身来:“我这就给杜鹃去信。” “不用!”墨白抬手:“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谨慎点好,以免授人以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杜鹃那里,我详细她知道该怎么做。” 陆寻义其实有点不放心,但见墨白如此相信杜鹃,他也不好当面反驳。 “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那就先把台子搭起来,在方有群之前,先拿下几颗人头,稳一稳百姓的情绪,也正好借此,肃清一些蛀虫。”墨白拿起茶杯,沉声道。 陆寻义又是苦笑:“杀人不难,找证据恐怕不易,我们在朝中根基太浅了,没几个人可以用,官官相护之下,咱们很难有所作为。” 墨白瞥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明王府介入朝堂吗?这不就是个大好机会,怎么事到临头,又觉得难了?” 陆寻义脸上顿时尴尬,只好站起身告辞。 说难并不难,如果胡庆言肯配合,那就简单了。 可不论是陆寻义还是墨白,都对胡庆言并不怎么指望,今日胡庆言胆大包天的摆他一道,算是给墨白上了一课。 他还没出门,门口来了一人,是阿九。 “六爷,秦大人府上派人来了。”阿九汇报道。 墨白和陆寻义对视一眼,陆寻义转头问道:“秦鸿?” 阿九点头,又道:“还拖了一车礼物。” “这秦鸿搞什么鬼?”墨白皱起眉头。 陆寻义倒是没有诧异,道:“也不奇怪,今日,如果不是殿下站出来,他现在只怕已经被剥官下狱了,殿下算是搭救了他,他来送礼致谢,也是情理之中。” “问题时我如今挂着主审的名,虽说未必会审到他头上,他现在拉给我送礼,影响也不好吧!”墨白摇头,皱眉道。 陆寻义点点头,看向阿九,道:“就说殿下忙,无空接见。” “礼物呢?”阿九问道。 陆寻义想了想,对墨白道:“可收可不收!” 墨白不语,等着下文。 陆寻义沉声道:“不收的愿意,殿下方才已经说了,现在收礼,影响不好,搞不好会有许多官员有样学样,传将出去,明王府的名声肯定不好听。” “不过收下也有收下的好处,殿下如今入了朝堂,咱们终究是要经营朝中的,正所谓入乡随俗,今日殿下收了这礼,便算是踏入了官门,与朝中众臣,算是从此志同道合,走上了一条路。我们开了门,今后自少不了会有上门来偷效之人。” 陆寻义在京中也不是白历练的,如今这谋士当的也算是合格了。 墨白看了看陆寻义,忽然想起什么来,看向阿九道:“咱们府中,应该还有两位先生吧?” “先生?”阿九一愣。 陆寻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阿九先反应过来:“殿下是说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 阿九一开口,陆寻义也记起这两个曾经太子府上的谋士,走投无路之下,投效到明王府的落魄先生。 “没错,他们来府上也有段时间了,是该给他们找点事做。”墨白点头道:“既然这礼物不好收,也不好不收,那我们明王府就不要收了。 陆寻义心领神会,这是说可以转一道手,让那两人去收,起身拱手道:“是,我会交代他们二人。” “何须交代什么,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这两位先生只怕也徒有虚名。”墨白笑着摆了摆手。 陆寻义转身离开,墨白又想起一件事,道:“等等,胡庆言突然要动秦鸿这事很奇怪,当初定秦鸿上位的时候,胡庆言并没有意见,如今突然出手对付他,肯定有猫腻,你查一下。” “是!” 他们两人走后,墨白心头有火,却不知何处发。 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他一道,他今日保秦鸿,又扩大事端,也是在给胡庆言一个警告。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觉得不够,瞧今日他独掌朝纲的威风,胡庆言似乎真的有些膨胀了。 墨白觉得,陆寻义之前担忧有道理,必须想办法,给胡庆言点教训。 第725章 连尊发怒 西江。 昌平城楼下,近百米宽的壕沟内随处可见猩红。 仔细打量,还能发现有未曾收拾干净的残肢断臂。 没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如果骤然见得这修罗场,只怕当场就得吓得手脚瘫软。 城楼上兵士对此却早已司空见惯,均是脸色漠然的忙着修筑城楼破损处。 就在他们撤至西江后,脚跟都还没站稳时,就已经再次经历了连番大战。 当日旗蛮占据苏北后,气势一时大盛。 也是旗蛮兵将贪功,还不待在在苏北收拾,就带兵直追方有群所部。 拿下苏北后,旗蛮就仿佛真的所向无敌了,三千前锋就敢直奔西江,欲将丧家之犬方有群踏在脚下。 一路上,他们也确实威风,将后撤部队,入撵兔子一般,追的满地乱窜。 却岂料,当追至西江境内,快到昌平城下之时,他们的战马却突然马失前蹄,跌入了陷坑。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惊醒,察觉到自己孤军奋进,追的太远、太深了。 一时自大贪功之下,后方大部队,早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此刻马失前蹄之下,他们才发现,西江城楼前,早已大大小小的陷坑密布。 之前被木板草皮遮掩,他们又未曾事先探查,就被之前视若兔子的苏北兵给引进了陷阱之中。 不得不说,旗蛮的战斗素养确实极高。 一见情况不对,当即命令全员弃马,否则马匹受惊之下,指挥横冲乱撞,不用方有群动手,他们就得折损大半。 可方有群既然已经布好了口袋,又怎会容这三千精锐完好无损的撤离。 还不待旗蛮收拾阵型,原先入兔子般被追的满地乱窜的苏北兵,在城门前停下了脚步。 而在他们的后面,也是马蹄轰鸣,数之不尽的大夏兵士,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杀!” 伴随着方有群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顿时城楼上枪火其鸣,箭支飞射。 旗蛮兵士确实不凡,落入陷阱虽慌乱,却还是很快组织反击。 可后路被断,城楼下又是旷野,毫无掩体,面对居高临下的大夏兵士,他们无奈只得主动跳入陷坑之中,借助土坡、战友的尸体拖延。 他们已尽踏入了死地,唯一的活路,就是坚持,坚持到后方大部赶来。 可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城楼上的火力是从天而降的,密集覆盖之下,旗蛮三千精锐人挨人的挤在陷坑之中,根本就是活靶子。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基本结束了。 城楼上攻势停止,步兵出动合围,清缴漏网之鱼。 走到近前,只要见人,不论死活,都补一刀。 是役,方有群部打出了大夏第一个全歼旗蛮精锐大部的战绩。 旗蛮三千精锐前锋,就在昌平城楼下,一个不剩。 旗蛮后方大部来时,所见得的只有一场大火。 伴随着刺鼻的烤肉味,旗蛮兵士震惊的发现,火中正燃烧着的正是他们的士兵。 旗蛮才刚刚下苏北,气势正高,兵峰正盛,哪里能够甘心受下如此屈辱。 伴随着火光照耀,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就在夜间开启。 这一仗,从夜里打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打到了黄昏。 旗蛮誓死攻城,定要为同袍报此血仇。 方有群一方虽然因苏北沦丧而低迷,可刚才的一场全歼战,让兵士们的心气又燃了起来。 双方都打出了血性,血与火横飞间,喊杀声震动十里。 城楼上的兵士换了一茬又一茬,旗蛮的尸体,也将壕沟填满了一个又一个。 这一仗,无论是方有群,还是旗蛮,都没有喊停。 旗蛮连苏北都不顾了,不断增援,昌平楼下,旗蛮的兵越打越多。 方有群也发了狠,亲自擂鼓为兵士助威。 一众道门护卫,在连尊的带领下,全部围在方有群身边,连尊身前的箭矢已经铺满了一地。 到最后,连尊也被打出了真火,这些箭矢全是雷音箭,毫无疑问是由修士射出。 至始至终,大夏这边修士都只负责护卫,从未参战杀敌。 而对方,今日竟敢当着连尊的面,用雷音箭暗杀方有群。 连尊怒急之下,一声咆哮震天响,然后其竟一个飞跃,纵身进了万千军中。 连家修士见状大惊,全都跟随跳下城楼。 杜鹃也在城楼上,见得此景,脸色大变,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连尊脾气这么大,居然将方有群抛下不管了。 忙令陆寻义和黄庭府修士,将方有群给护下鼓楼。 方有群满脸杀气,不愿下楼,最后陆寻义不得不强行带他下来。 而战场上,因为连尊突然参战,也带来了变数。 大夏四家尊者的威名,绝非泛泛。 虽说真人进了百万军中,也得陨灭。 但此时此刻,连尊怒急之下,一身修为轰然爆发,身形劲闪之间,旗蛮兵士只见有玄光在空中入萤火飞闪,根本无法瞄准射击。 不够这也无碍,密集覆盖便是。 连尊被打出了身形,身上也现了血迹,可他的火气也彻底爆发了。 本来他是要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此时根本穿越不了这万千兵士的火力覆盖。 他索性一跃而下,直奔旗蛮兵士中间。 尊者之威彻底爆发,浑身刚劲肆意间,不待他动手,其身周数米之内,就是人仰马翻,一道道吐血横飞,身影横飞。 连尊一人入军中,却让旗蛮阵型乱了,再无法如先前般,全火力覆盖,连尊身边全是他们自己人啊。 连尊杀出了脾气,竟双手各抓着一名旗蛮兵士,当做武器使。 两具躯体,在他手上竟也是笔直如刚,凡挥动间,便是一排排兵士横飞。 不到顷刻,在连尊手下,便有不下百名兵士被杀。 旗蛮方的修士也终于出动,数十名身着素衫,年纪不一的修士冲来。 一个个竟是想围杀连尊,连尊身后的那些连家修士,想要支援,却没有连尊的修为,根本突破不了旗蛮的阵线。 顿时大师焦急,却只听连尊忽然咆哮:“你们且退,区区小国末修,二十年前,你们的祖宗见到本尊,都不敢抬头,如今尔等竟也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他衣襟飘飘,负手以待那数十名修士向他冲来。不屑之声,竟盖过成千上万的喊杀声。 城楼上与城楼下一时间竟都被连尊气势所摄,再加上连尊和旗蛮修士将战,双方都未再朝他们方向开火,毕竟这等高人,身形移动太快,谁知道会不会打到自己人?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皇朝兵马已可在夏国纵横,道友又何敢如此狂妄?” 数十名素衣修士逼近,居中一人白发飘飘,声音响起,竟不弱连尊威严。 “哈哈哈哈!”连尊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竟仰天大笑:“好,好,你若能再本座手上撑过一招,就算本尊输了。” 话音毕,连尊身形忽然一个模糊。 仿佛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待连尊身形再回到原地,两军交战竟也不由自主停了一瞬。 拿原本攻来的数十名旗蛮修士,也是刹那间齐齐止步。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惊鄂的看着那被空出来的地带中,连尊就如先前一样站着。 然而,他手中却多了一个人。 没错,那名方才敢和他呛声的白发修士,此刻正被连尊拧在手上。 连尊掐着他的脖子,站在敌军之中,眼神轻蔑的看着那被掐着脖子,丝毫反抗不得的修士:“这就是你的本事?” 那名修士眼中根本无法升起其它情绪,只有惊恐与不敢自信。 “就你,也配与本尊动手?”不待他回话,连尊不屑冷哼,随之手指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一代宗师就此殒命。 连尊若抛垃圾般,将手中人抛开。 随即踏步,一步出,拿剩下的黑衣修士,竟是毫不犹豫的齐齐后退。 “敢在本尊面前放雷音箭,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宰你们如杀鸡。”连尊声震四野,随即身形皱闪急追。 数十名修士,竟无一人敢回头与之动手。 “开枪,放箭!” “杀,杀了他!” 军阵后方有人大喝。 “家主小心!”一看对方打不过,又要群殴,连家这边大骇。 连尊故技重施,再次冲到旗蛮兵士中间,大开杀戒。 可这次旗蛮明显被连尊的能耐吓怕了,竟不顾己方兵马的命,直接下令火力全覆盖。 “家主快撤!”连家人大惊失色。 连战面色也凝重起来,撑起浑身罡气,不断闪避。 火枪子弹威力,连战一时间还是不惧的,连他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可问题是,他只能扛住一时,待修为不济,他就危险了。 更麻烦的是,方才那些修士,此刻拉开距离后,也手持弓箭,雷音射箭,直指连尊。 这些人的准头和力量就不是火枪可比了,饶是连尊也不敢硬扛这多多箭矢。 连尊虽然满肚子的火,却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只能撤。 不过到底是尊者,即便是撤也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坠了威名。 第726章 战功何处寻 但见他忽然抓住几名旗蛮兵士,扬手便跑向四面八方。 “轰轰轰轰!” “轰隆!” 但听数道巨响,便只见连尊身边数十米范围,竟直接被清空。 周边士兵,全被撞得七倒八歪,不少士兵当场毙命。 “尔等听着,再敢有一只雷音箭射向方帅,本尊就去拿了你家主帅人头,若不信本尊有这本事,你们尽管来试试。” 话毕,连尊竟直接转身,犹如闲庭信步般,缓步走向城楼。 他身后呛声齐鸣,却见连尊不闪不避,身上有玄光亮起,犹如护盾,无数火星在玄光处溅起,连尊却身形都未颤一下。 待走出十几步后,其方才纵身一跃,直上城楼。 连尊这一威势,着实震撼了双方兵士,枪声还在继续。 然而战场经连尊这一闹,旗蛮那边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当然,还是再继续猛攻了一阵后,便是鸣金了。 旗蛮没有放弃,却是撤兵十里,似乎仍不甘心。 而大营中,连尊一上楼,便是一个踉跄,待看见不少目光都盯着自己后,又强压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热血,摆摆手对连家人道:“不碍事。” “家主,你身上在流血……”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连尊低头,但见身上一处处枪眼,都在往外渗血。 连尊脸色微僵,摆摆手:“小问题。” 说罢,又对着方有群道:“本尊需休养一日,旗蛮有本尊震慑,当不敢再行偷鸡摸狗事,方帅莫要再犯险。” 说罢,也不待方有群答应,他就消失不见。 众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连尊肯定伤势不轻。 此战后,接连数日,双方兵马对峙,局势紧张,但战斗却局限在了双方探子与双方修士之间。 双方都不断派人去对方阵地打量,因为连尊下场的缘故,那条修士不参战的遮羞布,算是彻底被揭开了。 双方都开始派修士打探,这边因为连尊受伤,心中有火。 那边因为之前丢脸,更是怒急。 双反修士,几乎每日都会大打出手,也不知这些道人怎么想的。 方有群是让他们打探,他们却是光明正大,啥也不干,就是叫骂挑衅,然后干架。 军中对他们的举动是不满的,可管不住,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大夏这边修士明显业务上还是有能力的,与旗蛮数战之下,倒是不但未曾吃亏,反而战果颇丰。 就在之前,双方还干了一场群架,这一次连陆寻义等竹叶门的人,还有杜鹃身边的黄庭府人都参与了。 两边差不多百余人,就在双方阵营中间光明正大的干了起来。 人数上,大夏还是少了一些,但最终却打赢了,若非对面看形势不妙,派出兵马,搞不好这一战大夏就将对面的修士给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数战下来,也拿了对面五六颗人头,大夏却是最严重的的也只是受伤。 在修士层面上,大夏目前来说,是完胜的。 这几战下来,众多兵士也是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苏北军的气势又起来了,每当双方修士干起来的时候,兵士们也没有怯场的。 但凡对方兵马一动,这边不管人多人少,就敢近距离迎上,丝毫不怯。 总的来说,西江这边局势虽然紧张,但旗蛮也终于还是从之前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方有群撤离苏北,并非是被他们打怕了,方有群依然还是他们最难啃的骨头。 再加上苏北那边也不太平,杜鹃的青年社势力,本就遍布明珠周边。 方有群撤了,旗蛮入主,正是混乱之时,也是社团最好活动的时候。 杜鹃下令,苏北青年社的兄弟活动起来,借助地头蛇的优势,给旗蛮找麻烦。 旗蛮衡量局势,最终还是没有再与方有群大动干戈。 兵马再撤二十里,便就地驻扎了,显然他们也没有全撤的意思,还要防着方有群反攻苏北。 西江这边的战役与局势,在朝会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甚至连朝堂之上都不是很清楚,战时就是如此,情报真假虚实,很难确定。 倒不是没有上报,苏北和西江周边也在流传着方有群这一仗打出了威风。 可朝堂上不信,民间百姓也不信。 大都认为方有群为了开脱罪责,在虚报战功。 当朝堂上的消息传来,苏北军的气氛又变了。 方有群倒是什么都没说,很平静的对军中一众将领重新安排。 看他像交代后事一样,众将领皆压抑。 华明府至始至终没吭声,待一散会,便立马去寻杜鹃。 杜鹃就留在西江,之前在上清山待了一段,上清山原址就在西江。 杜鹃的主职还是整顿道门。 待收到朝中消息后,她立马赶回军中,身边又多了几名原上清山的宗师。 看得出,她这一趟上清山之行,效果很好。 其实自从连尊参战的事迹传出去之后,道门修士就再没有什么侥幸了,知道参战已成定局,再推脱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华明府冲冲到来,杜鹃不意外。 没有外热在场,二人密会。 华明府脸色难看,盯着杜鹃:“杜先生,何以失信于我?” “华先生还请稍安勿躁,还是那句话,明王府言出必行。”杜鹃郑重承诺道。 “那你倒是说说,明王在朝堂上力主方帅死罪,还要亲自前来锁拿,又是何意?莫非杜先生要告诉我,明王是在和陛下开玩笑,和百官、天下人开玩笑?”华明府情绪不稳。 杜鹃略默,此事明王没有来讯解释,但以她对明王的了解,明王不可能出尔反尔。 少顷过后,杜鹃沉声道:“华先生能否把朝堂上发生的具体告知于我,我这边消息还不详细。”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方有群这边对朝堂上那天的情况,还是能够轻易了解清楚的。 华明府看了杜鹃半晌,觉得她不像是在耍自己完,才缓缓点头,将朝堂上发生事慢慢道来。 听完之后,杜鹃眉头微皱。 她是很清楚明王府内情的,此刻听闻胡庆言居然没有保方有群后,她便隐隐感觉,这件事应该是胡庆言那边出了问题。 沉吟后,杜鹃抬眸:“华先生,首先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明王绝非毁诺之人,相信先生也听过明王为人。” 华明府眉头紧皱,不吭声。 若非相信明王为人,他也不会冒险背着方帅与明王府勾连。 杜鹃见他没有反驳,才继续道:“按朝堂上的情况,很明显,当时明王也无力与整个朝局为敌,故而只能先争取这个主审官的位置,再做谋划。” “且不说你这话真假,便是真的,到最后结果又有何改变?朝堂上已经将大帅板上钉钉,谁做这主审官,最后也还是一个结局。难道明王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放了大帅不成?”华明府沉声问道。 杜鹃头疼,这些她当然也想到了,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道:“先生勿急,明王主审,至少主动权还是在我们这边的,如今战时,局势瞬息万变,只要有时间运作,一切就还不是定数。” 华明府听完,沉默下来。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时候来找杜鹃问罪,半点意义都没有。 事到如今,方帅唯一的指望就在明王身上。 “先生放心,明王殿下对方帅一向是善意的,这点想必先生不会怀疑,若非看重方帅,明王岂会在先帝时,明知先帝不喜,也要留护卫在方帅身边,后更是将连尊派来,这足以表达明王对方帅的重视了吧。”杜鹃安他的心。 “杜先生,我不是抱怨,只是情势恐怕远比你想的严重,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局势瞬息万变,我如今最担心的不是明王能否救下方帅,而是以方帅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进京受审。”华明府声音低沉。 “什么意思?”杜鹃神情瞬间紧绷。 华明府摇头:“你别误会,方帅不可能反,但方帅一生戎甲,他不会将自己的命交给铡刀,他只会死在战场上。” 杜鹃听懂了,连忙道:“还请先生务必稳住方帅,切莫让方帅枉送性命。” 华明府起身,离去前道:“杜先生,还请转告明王,我不是危言耸听,方帅若在,苏北军姓墨,可方帅若不在了,军中必将群情激愤,到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实在犹未可知。” 华明府走了,杜鹃神情凝重。 华明府最后是威胁,但也是事实。 苦思良久后,她提笔将昌平城下的两场大战详尽写明,然后派人快马送至京城。 她思来想去,要想给方有群脱罪,唯一的办法,就是洗脱临阵脱逃的罪名。 如果换一个名字,战略性后撤,诱敌深入,那或许还有希望。 方帅在昌平城下的两场战斗打的极好,全歼敌军三千精锐,这些战果,就算不能为方有群完全洗脱罪名,至少也能暂时留方有群一命。 想到这里,她忽然起身,对门外道:“快请华先生来一趟。” 不多时华先生再度赶来,杜鹃开门见山:“之前敌军三千精锐被斩,首级可有保存?” 华明府想了想道:“没有了,战后为兵士记功之后,全部付诸一炬。” 杜鹃顿时失望不已,华明府问道:“要首级何用?” 杜鹃苦笑着将自己想法说了,华明府沉吟半晌,开口道:“朝中是铁定要拿方帅开刀,说白了,是要拿方帅的人头来平息民愤,来堵上丢失苏北的责任,即便有首级,有战功,恐怕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 若能用战功抵罪,华明府还用得着杜鹃提醒? 只因他太清楚政治了,新帝登基,寸功未立,先丧国土,这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人负责的。 不管方帅再有功勋,这时候也必须交出去平息民愤。 “华先生,朝政您自然清楚,可您忘了,有明王在,则一切不同。朝中视而不见,明王可以逼着他们看。天下人不信方帅,却信明王。明王要救方帅,总得拿出点交代给万民。” 说到这里,杜鹃自责道:“都怪我大意了,若早知,留下那批首级,定能助明王一臂之力。如今一把火烧了,无根无据,明王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华明府也反应过来,的确,有明王在,情况是不同的。 朝臣不惧方有群,却惧明王。 天下人不信方有群,却信明王。 战功在方有群手上没用,在明王手上却是有用的。 华明府陡然站起身来,声音少见带有杀气:“那三千首级是烧了,可三十里外,敌军首级要多少有多少。” 第727章 南粤忧心 苍茫乱世,各有各谋。 苏北屏障丢失,坐不住的人,不仅只是国朝。 身在南粤的林华耀,自从苏北沦陷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尤其是在旗蛮攻伐西江不利后,他就越发如坐针毡。 局势是摆在台面上的,旗蛮拿不下西江,也不可能就此停步不前。 下一步的目标,不是西进,就是南下。 相比穷的叮当响,还易守难攻的西南,富庶且近在咫尺的南粤,明显更符合旗蛮下一步战略。 若能拿下两粤,便可将明珠至两粤海岸线彻底贯通,旗蛮在大夏的战略纵深将大大改善。 故而林华耀最近可谓是寝食难安,目光时刻紧盯旗蛮动向,半刻不敢放松。 连日来,南粤兵马调动频繁,民间气氛也是紧张异常,已是随时准备应对旗蛮来袭了。 只是南粤能够挡住旗蛮吗? 此刻又一次与众将一起围在地图前的林华耀神情凝重,眉头皱起老高。 “据刚从明珠传回的情报,旗蛮近日正大规模从本土增兵,具体人数尚未打探清楚,粗略估计,此番增兵到目前为止,从明珠登岸的旗蛮兵士,怕已不下于十万众。” “增兵前,旗蛮在大夏的兵马总数就已逾三十万众,苏浙沦陷后,旗蛮兵力大致分布为,明珠驻守兵力约三万,苏北十五万、苏南十余万。” “目前对我们来说,关键就在旗蛮此番新增兵力,会用在哪里?用在苏南,则意在西南。用在苏北,则意在西江与南粤。” “来苏北的可能性大,旗蛮与方有群在西江一战后,仍驻扎在昌平城外三十里,不肯退兵,应该就是在等着新增的十万援兵。” 听着众将参谋,林华耀目光盯着地图上昌平城方位,好半晌才问道:“依诸位看,旗蛮会师后,目标会是西江还是南粤?” 众将闻言,好一会都没人吭声。 半晌才有一人道:“旗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目光抬起,看向开口之人。 只见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虽还年轻,此时一身将服,站在一众将领中,却也丝毫不见逊色。 此刻他一开口,众人不见小觑,皆凝眉细听。 此人也也不怯场,他目光锐利,抬头看了众人一圈后,又望向林华耀,一抱拳道:“父帅,我的看法是,旗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先打西江,他们拿下苏北后,目标只会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脸色深沉:“何以见得?” “旗蛮拿了苏北,国朝已是不可接受,此时若西江再失,新帝还有何面目坐在帝位之上?旗蛮此刻想拿下西江,那国朝必将全力阻击。” 话到这里,林定坤目光直视林华耀:“试问,就旗蛮目前的兵力,若是逼得国朝倾力反击,不符合他们的战略吗?拿下苏浙后,他们首要的是消化苏浙,故而暂稳局势,避免与国朝大规模会战,才对他们更有利。” “林将军,若照你所言,旗蛮又何必与方有群在昌平一战?”有将军皱眉问道。 林定坤显然早又想到这个问题,摇头道:“昌平城下的一战,旗蛮目的不是西江,甚至都不是昌平。” “不是昌平?” 林定坤这话一出,众将哗然。 “旗蛮和方有群打了一天一夜,折损超过五千人,不是为了下昌平?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不成?”有将领质疑。 “当然不是冲动,旗蛮打昌平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方有群的人头。”林定坤斩钉截铁。 说到这里,不顾众将质疑,林定坤看向并未开口的林华耀:“父帅,自旗蛮入侵,初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当时甚至口出狂言称,三个月便可拿下大夏。” “痴人说梦罢了!”听得此言,包括林华耀在内,想起当初旗蛮的狂言,均是面现冷笑。 林定坤却道:“三个月拿下大夏,自然是旗蛮痴人说梦,可当初他们的确强势,明珠一战,大夏兵马几乎无其一合之敌。旗蛮下明珠,拿当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若照当时情境,大夏诸省都入明珠的话……” “这怎么可能,吴可战本就庸才,也就仗着曾救过先帝性命,才得以妄居高位,让此人带兵,明珠何能不败?”有将领对吴可战很是不屑。 更有人冷笑:“其实要说他救过先帝,也纯粹是凑巧了,当年先帝还是储君,出征平乱遇险,当时这吴可战本该出征,可此人胆小,便称病留在了营中。” “怎料,刚好撞上了先帝遇险,此人打仗不行,逃命却是一流,立马换了衣服,当了车夫,拉着先帝和遇临盆的皇后逃走,就这般,这厮贪生怕死,不但未曾获罪,反而成了大功之辈,自此平步青云,待先帝登基后,其竟一路做到了上将军之位。” “还有这事?” “刘将军,你怎如此清楚?” 显然,这事就连在场众将知情的都不多。 而林华耀听到别人说先帝昏庸,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此刻面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扫过众将:“这是件旧事了,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当时吴可战自己化妆跑了,这件事最清楚内情的,自然就是当初的亲历此事的人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看向那位刘将军。 只见他缓缓点头:“当年之事,刘某正是亲历者,当时吴可战逃走,留下阻敌断后的正是我部。可事后吴可战平步青云,我等舍生忘死苦战之人,竟在他之下,我等自然不服,不免到上官处闹,可最后没能伸冤,反而得罪了吴可战……” 说到这里,这位刘将军抬眼望了一眼林华耀:“因为我是挑头的,被吴可战记恨,寻了由头将我下了狱,若非大帅搭救,只怕我早留已命丧黄泉。” 林华耀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 要说起来,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谋反,之所以救下这刘将军,不过是因为这刘将军有一个亲戚在林府当差,当时迫于无奈之下,求到了他的头上。 那时林华耀还年轻,心底也是存了几分正气的,听闻此事后,就搭了把手。 谁料得,正因为当时一伸手,之后这刘将军就成了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往事随风,说正事吧!”林华耀又看向了林定坤。 众将也跟随望向林定坤。 林定坤点点头,继续道:“吴可战庸才不提,但旗蛮兵峰之盛也非虚,明珠一战败在吴可战,也绝非全是他之故,两军差距太大,也是主因。当时吴可战手下不是没有敢战之人,也不是没有有勇有谋之辈,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撑了片刻而已。” 这番话众将倒是没有否认,当时战争打响,有吴可战这等懦夫,也有英雄,旗蛮打出的战绩,当时确实让得所有军中之辈心中胆寒。 林定坤继续道:“之后旗蛮马不停蹄,直下苏浙,初时同样所向披靡,直到国朝急调方有群入苏北之后,情势才有改变。全面颓势之下,临危上阵的方有群不但延缓了旗蛮的攻势,甚至反败为胜,接连挫败旗蛮进攻,将旗蛮的脚步牢牢拖在苏北近一年。” 林定宇略微停顿后,转眸看向众将:“我等皆是为将之辈,军中士气的重要性勿用我多言,方有群入苏北后,打破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战略,拖住了旗蛮的进攻脚步,对旗蛮来说最麻烦的是,方有群打出大夏兵士的士气,他影响的不止苏北,就连苏南,也一直坚持了下来。而方有群一退,苏南瞬间崩溃。” “大夏九帅,若论能打,方帅确实是最能打的。”有将领点头承认。 有将领点头:“我在吴帅手下待过,吴帅也曾说过,单论打仗他不如方帅。纵观方帅这一生,他所经历的战阵,几乎全是最难打的,最后却总能打赢。” 林华耀没说什么,若论打仗,他这大帅是肯定不能和方有群比的。 专业不同,这没什么好不服气。 林定坤继续道:“所以,由此可见。如果能拿下方有群,那功勋恐怕比拿下苏北更重,若非如此,他们那三千精锐,也不可能会贪功急追,最终导致全军覆灭。昌平城下那一天一夜的战斗,旗蛮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他们要的是方有群死。” “如果能够拿下昌平城,那即便不能擒杀方有群,丢了苏北,又丢了昌平,一路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国朝自己便会处置了方有群。只要逼死方有群,大夏军中的脊梁骨,也就被打折了一节。这便是他们猛攻昌平的原因,为的不是城池,而是方有群。” 待林定坤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参谋间里再无声音,将领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无形间,一股略带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很明显啊,林定坤这一番话,将林华耀给搞得难堪了。 要知道,最先出手,要逼死方有群的正是林华耀。 第728章 密会 这些日子,还在不断给国朝施加压力,逼迫国朝处死方有群的,也正是林华耀。 若照林定坤的说法,林华耀岂非就成了旗蛮的帮凶? 众将偷眼去瞧林华耀的神色,只见林华耀依然是那副凝重神色,竟并没有对林定坤的话生气。 半晌,林华耀才缓缓道:“既然你口中的方有群如此重要,那旗蛮应该会继续攻伐西江才是,你怎的又认为,旗蛮会放弃打方有群,转而来打南粤?这不是自相矛盾?” 林定坤摇头:“旗蛮当然想方有群死,只是他们当日既没能攻下昌平,那么便时机已失,待他们援兵赶制,方有群也在西江站稳了脚跟,国朝也必然不会任由西江出事,定然会重兵支援,以旗蛮现有兵力,要拿下西江恐怕非短时间之功。” “苏浙新定,旗蛮不可能全部兵力都用在和方有群死磕,既然时机已失,那旗蛮便只能调转枪头先打我们,拿下南粤之后,到时再两面夹攻西江,会比现在容易的多。” “而且打通海岸线后,旗蛮无论是兵力和物资都将比现在得以更快集结。” “最最关键的一点,旗蛮来打我们,可以利用国朝借他们的手来收拾我们的心理,这便等于安抚住了国朝如今蠢蠢欲动的情绪。实现分而击之的目的。” 林定宇的话就到这里。 “旗蛮若攻,我们能守住吗?”林华耀沉声问道。 众将脸色皆苦,有人思忖道:“旗蛮现有近四十万兵力,如果来攻,估计最多能抽调五万兵力,加上他们收拢的俘虏军,我们虽是守方,可以双方战力对比,恐怕最少也得五到八万兵力,方可一战。” “八万?”林华耀深吸一口气。 “我们现有兵力加上刚练的新兵,总共也才十万人,而且分别镇守多地,全部集结于旗蛮一战肯定不现实,而且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 “要注意到,旗蛮仍然在不断增兵,一旦开战,旗蛮还有继续增兵的可能,他们拿下了苏泽,后勤能力会一日比一日更强。” “如果我们没有后援,这一仗后果难料。” 到这里,其实大家已经表态了,单独打大家都不乐观。 遣散众将,独独留下了林定坤。 父子两人沉默了一阵,林华耀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不该对付方有群?” 林定坤连忙道:“儿子不敢,方才只是就事论事,父帅想必定有深思。” 林华耀瞥他一眼,说实话,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虽然他知道,林定坤相比林定宇各方面都要强太多,可他还是喜欢林定宇。 林华耀微微摇头:“你要记住,站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位置的事。为父是南军大帅,就要为两粤军民谋福祉。方有群能打,也是旗蛮的切肤之痛,杀了他,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为父能不懂吗?” 林定坤请罪:“是儿子妄言了,请父帅责罚。” 林华耀摆摆手:“可正如你之前所言,方有群不死,旗蛮就攻不了西江,他们就会选择打我们南粤。你说站在为父的立场,应该怎么选择,是保方有群,还是保南粤?” 林定坤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半晌才小心道:“可是父帅,即便方有群死了,我们南粤就能安全了吗?旗蛮打下西江后,还是要来打我们的。” 林华耀摇摇头:“你这些年投身军伍,打仗是学了些本领,可其他方面还有待长进,你知道方有群为什么能够撤出苏北吗?难道国朝在方有群撤离之前,就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林定坤面色微变:“父帅是说,方有群不是私自撤退?” “是不是私自撤退,这已经不重要,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国朝不可能对方有群撤退毫无所知,国朝也并非完全没有能力阻止,但事实上,方有群撤退,从始至终,国朝连个钦差都没派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朝内某些人是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林华耀说到这里,眸光深沉。 “这怎么可能,新帝登基不久就沦陷国土,这对新帝是何等打击,他怎么可能允许?”林定坤震惊。 林华耀眼睛眯起:“有意思的很,这件事如果不是老九首肯的,那问题就大了。” “难道,新帝被架空了?”林定坤惊道。 “这件事很诡异。”林华耀没有断定,想了一会,仍自没有头绪,回到正题:“总之,若是朝中故意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甚至主导了方有群撤退,那其目的何在?” 林定坤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帅怀疑,他们是故意放开苏北屏障,让旗蛮来攻打我们。” “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如此。”林华耀点头:“国朝为什么这么干,你自然之道,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二人,我便敞开了和你说,联合抗蛮之事,的确是我们与国朝都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但从实际情况来说,在这次合作中,却是我们占据主动的,苏北不失,旗蛮便是由国朝在打,所谓联合抗蛮,就是国朝付出代价请我们去帮忙。” “所以对国朝来说,这是迫在眉睫之事,而对我们来说,便可以狮子大开口,慢慢谈便是了。” “可如今,苏北屏障一丢,我们南粤与国朝便彻底换了方位。现在着急的是我们了,你明白了吗?” 林定坤深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如果这真是新帝破釜沉舟,不惜拿二省之地作为代价,我们也只能认了。” “认?”林华耀却眉头忽然一扬:“定坤,你是从军之将,应该明白旗蛮虽然现在强横,但看长远,他们终究是难成气候的。” “他们曾经有三个月拿下大夏,这不单是狂言,而是他们如果不能短时间拿下大夏,那这场战争对他们就是不利的。大夏足够大,人口足够多,战线越长,时间越久,旗蛮就越式微。” “所以,你记住了,旗蛮虽然可怕,但最终关系到我们林家结局的终将是国朝,无论任何时候,你都绝不能轻易在国朝面前低头认输,因为一旦认输,我们林家要付出的代价,会是灭族。” 林定坤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跪倒:“是定坤失言,定谨记父亲教诲。” 林华耀深深看他一眼,最后摆摆手,待他起身才道:“所以,如今我们局势不妙,却要稳住阵脚,国朝算计了我们一把,我们也要回之一报,逼死方有群,就是我们的回应。也是站在南粤的角度上,必须要做的事。方有群很强,可他终归不为我所用,除掉他,除掉国朝的强力人物,对我们南粤,利大于弊。” “多谢父帅教诲!”林定坤躬身。 林华耀苦笑了下,想了想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军中了,到帅府里做事吧!” 林定坤先是一惊,以为父亲要拿他军权。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林华耀却又叹道:“单单会冲锋陷阵,是难当重任的。可惜若先不在了,否则你跟着他磨练一段时间,定能有所收获。” 林定坤心头狂跳,转惊为喜,父亲这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定了他为继承人啊。 他心头大喜之际,却总算没失了方寸,脸上不敢表现丝毫喜色,口中称是,像是丝毫没看出父帅的意思,反而眉梢有愁:“父帅,我刚从军中回来,还不知定宇的情况如何了?” 林华耀闻言,瞧他一眼,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却又摇头:“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国朝就在等着我们认输,定宇也是他们的筹码,只要为父一日不服软,定宇就一日不可能归来。” “这如何使得?”林定坤“大惊失色”,连忙道:“父帅,定宇自小到大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如今被关在天牢,陷于敌手,怕是……” “好了,既然是我林家人,这就是他的宿命。”林华耀挥手让他出去:“你先下去吧!” 林定坤走后,林华耀一人独自闭眼沉默。 南粤风雨欲来,他必须要想法应对,可惜楚若才不在了,他手下虽然谋士众多,却始终没有楚若才那样办事合他心意的。 良久,有人入厅中:“大帅,人来了。” 林华耀睁眼,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大帅放心,除了绝对信任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林华耀心中微松,缓缓点头:“走!” 说罢,他去换了身衣服,只带了一个护卫,轻车离开了帅府。 不多时,车子来到一间宅子门前。 护卫先下车,目光探了眼四周,方才对林华耀点头。 随之林华耀下车,宅子大门打开,林华耀探身而入,门又立刻紧闭。 时至黄昏,天色已暗,内堂门前立了几个人。 林华耀瞥了一眼,只见对方中有一老者,目光正在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见那放肆的眼神,林华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眸看了身边护卫一眼。 护卫点点头,林华耀便抬脚入内。 那护卫也跟着他入内,却就在与那打量林华耀的老者错身之时,忽然手掌探出,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的印在了对方胸口。 对方大惊,虽然退后的反应迅速,但身后早有一人封堵。 “嘭!”一声闷响,那修士嘴角溢血,正要惊叫,却见面前出手之人,却又退开,淡淡说了句:“这里是南粤,容不得你们旗国人放肆。在我上清山面前,更没有你区区小道放肆的余地。” 第729章 茗王 屋内有三人。 一老、一少,一青年。 唯有青年坐在客座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阅读。 老者静静站在他身后,少年则手里拧着茶壶,站在他身旁伺候着。 在林华耀入内的同时,门口的动静也同时传入了屋内。 青年身后的老者最先反应,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青年前面,而那少年则是连忙抬头打量外面情况。 “嘭!”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人倒飞入内,跌落在屋内老者脚下。 青年身前的老者眉头微皱,眼神抬起,直视林华耀。 却就在他目光看向林华耀的同时,跟随林华耀来的上清山大宗师也同时出现在了林华耀的身前,正好挡住了老者望来的凌厉目光。 上清山的大宗师扫了一眼对面老者,目光微微眯了眯,缓缓拱手开口:“原来是仙宗四长老大驾光临,多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对面老者见到对面这位,眼神中凌厉稍缓,也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上清山的黎道友,有此威势倒也不奇怪了,只是阁下堂堂尊者境的前辈,却对我宗一个小辈出手,是否有失身份?” “那倒是抱歉了,我大夏向来是讲究以德服人的,既是小辈就当知尊卑,既是客人就当知礼数,若既不知尊卑,又不懂礼数,老夫略施小惩,倒也说得过去吧,韩长老认为呢?”上清山的大宗师淡淡回道。 “哦,倒不知我门人是如何不知礼数尊卑了?”韩四平心中冷哼一声问道。 “见到本尊不低头不回避,本尊打不得?”黎云波也有些不爽了,区区一个小辈,打了也就打了,若放在以前,对方说不得还得道歉,今日却一再质问,这分明就是欺他们上清山败落了。 上清山的人是敏感的,话语间明显开始整出火药味了。 韩四平心头也憋屈,今时不同往日,你上清山都已到了这步田地,还想摆以前的威风? “这么说,若是本尊看你哪个弟子不顺眼,也可以想打就打?”韩四平不肯示弱。 “以前倒没发现道友竟有如此脾气,不过我上清山立世千年,倒还真没少见有脾气的,道友若是有雅兴,大可以试一试啊!”黎云波眼中波涛渐起。 “好了!” 两道声音,林华耀和看书青年同时开口,打断了这场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冲突。 看书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抬眼打量屋中众人。 瞟了一眼,目光便锁定在了林华耀身上,站起身来,笑容温和的行礼道:“阁下便是林帅吧,我们初来贵地,还略有些不适应,失礼之处,还望大帅海涵。” 林华耀目光也落在青年人身上,眼神微闪,这青年他没有见过,此刻对方一身白衫书生打扮,也未有身份象征。 不过林华耀也不傻,旗蛮来见他,不可能派一个无名小卒。 而且此人气度雍容,见他当面,还如此不卑不亢,身份当不一般。 当下也没再摆威风,淡淡摆手回道:“小事!” 说着便走到主位前,转过身,伸手对青年示意道:“请坐!” 青年微微欠身致谢,随后对身旁少年淡淡道:“扶宗师阁下下去休息吧!” 少年闻言,躬身应诺,又看了一眼林华耀与上秦山的黎云波,见他们都无反应,这才过去扶起那被扔进来的宗师。 实际上那宗师并未重伤,只是被人这般扔进来,脸皮过不去,这才一直低着头,装作重伤体力不支。 待少年扶着那宗师下去,屋内就剩下四人。 林华耀与黎云波,青年与韩四平。 火药味消散了,青年没有坐,而是笑着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却没上千,而是抬手举起,对林华耀笑道:“初来贵宝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帅莫要嫌弃。” “客气了。”林华耀打量一眼那木盒,倒也没太在意,冲着黎云波点了点头。 黎云波上前接过木盒,当场便打开看了看,本以为是什么珍宝,却没想到里面只是一份小册子。 黎云波心头讶异,抬头看了一眼青年,见青年笑容不变,这才将册子拿出,打开瞧了一眼。 只一眼后,黎云波却是神情微变,再次抬眼看了眼青年,眼中明显有了惊色,随即连忙转身来到林华耀身边,将小册子献上。 林华耀见黎云波这般举动,心知这礼物恐怕不太一般,原本想着直接收下便是,此刻却也好奇。 接过册子一看,林华耀的眸光顿时一凝。 只见那册子上记载的竟是各种武器装备,林华耀连忙细看,原来旗蛮送来的竟是一份一万人的装备。 枪! 旗蛮的火枪,整整一万支! 莫怪林华耀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份礼物太过珍贵了。 大夏也造枪炮,但与旗蛮的枪炮相比,那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差了太多。 就是这般,大夏的火器仍是捉襟见肘,只能装备神机营,大部分兵士还是拿着刀剑在战场搏杀。 也正是因此,大夏在与旗蛮的战斗中,常常一触即溃,打出十比一,甚至二十、三十比一的战绩。 若非大夏弓箭尚且锐利,可与火枪对阵,恐怕这仗根本就不用打。 问题是一个弓箭手要培养出来,并不容易。 而火枪只需要稍加训练,几乎人人能用。 弓箭手是有限的,而旗蛮却几乎人手一只火枪,这才是大夏的劣势所在。 一万支火枪,对南军来说,可谓立马就能拉起一支万人能战的武装,林华耀怎能不动心。 合上册子,林华耀面上八风不动,平静的将盒子放在身旁案几之上,只淡淡回了句:“贵使有心了。” 青年笑容依然温和:“区区薄礼,大帅不要嫌弃便好。” “请坐!”林华耀第二次开口。 青年谢过,转身落座。 “不知阁下在旗国官居何职?”林华耀问道。 “让大帅见笑了,在下并未在皇朝任职。”青年摇头道。 林华耀也不着急,等着下文。 果然青年身边的韩四平开口了:“这位乃是我大旗皇国七皇子,茗王殿下!” “明王?” 韩四平话音一落,林华耀和黎云波皆是一愣,随之对视一眼,皆有些无语。 青年倒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本王听说夏朝也有一位明王,不过我这茗王,与夏朝的明王只是同音而已,实则并不同字。在我旗国有一茗省,乃我封地所在,故而被封为茗王。” 林华耀对旗国皇室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旗国还有个七皇子茗王,不禁道:“不想此番来的竟是茗王殿下,倒是本帅孤陋寡闻,怠慢贵客了。” “怪不得大帅,说起来,本王与夏朝那位明王倒是颇为有缘,成长经历也很有些相似,我因自小便入山修道,故而少在朝中露面,久而久之,便是我朝内百姓,甚至许多官员都不知朝中还有我这么一人。”青年说着,对林华耀拱拱手:“希望大帅不要见怪,此番来见大帅,乃是我主动请缨,父皇原是打算派重臣来见大帅,并非有意怠慢大帅。” 林华耀自不会介意,不管这位皇子在朝中如何,怎么说那也说一位王爷,而且能够让齐皇同意他来处理如此大事,想必在旗皇眼中,对这位皇子应该也是重视的。 “客气了,茗王殿下亲自驾临南粤,我南粤只有蓬荜生辉,何敢见怪?”林华耀微笑回应。 “大帅雅量,本王佩服!”茗王拱手。 “不知茗王此番来见本帅,可是有什么见教?”林华耀收敛笑容,闲话谈完,该言正事了。 “不敢,此番来见大夏,是奉父皇之命,诚心来与大帅共商夏朝未来的。”茗王亦收敛笑容。 “夏朝未来?”林华耀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我大夏如何,轮得到你旗蛮来决定? “不错,大帅,本王知道,贸然说这话,当会令人误会,但实际上我旗国此番出兵征伐夏朝,实乃一片好心。” 林华耀不语,黎云波却是嘴角冷笑。 茗王不介意,继续道:“大帅可知,这天下早就变了,我们旗国与夏朝同属东方国度,在东西方尚未放开通航之前,我们两国自给自足,倒也悠哉,可如今西方诸国兵威强悍,对我东方宝地觊觎不已,如果我等再不团结共进,迟早会沦为西方诸国的嘴边餐。” “许多年前,我旗国便与夏皇商议加强互贸,加快共进,以应对西方威胁,可夏皇昏庸,竟不知好歹,不但未同意加强互贸,反而打压限制。我旗国无奈之下,方才起兵攻夏,只有推翻昏庸的夏朝君主,换上一个明君当政,我们两国携手共进,将来才能共同应对西方威胁。” 如果说之前的话,林华耀还能不动声色,可后面这番所谓加强互贸的话,就令得林华耀嘴角微抽了。 要知道当年力主否定与旗蛮加大互贸的正是当时还主政户部的林华耀本人。 当年旗蛮所谓的互贸协议,旗蛮所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狂妄了。 第730章 合作条件 要知道夏朝才是这东方主宰,旗蛮区区一小国,竟要求大夏为他们无偿开放海岸线,对两国通商关税更是苛刻,若实行他们的关税制度,大夏只怕要赔的裤子都不剩。 除此外,他们还要求大夏允许他们在大夏土地上开发盐铁等重要矿产。 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要求大夏划地供他们自治,以保障他们本国商人利益。 这在当时主政户部的林华耀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也就是在这份协议被否之后不久,旗蛮在津海的商人与大夏商人故意生事。 摩擦上升为了械斗,旗蛮商人被打死。 随后旗蛮以此为借口,悍然进军津海。 当时的国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一仗居然是大夏败了。 故而在后来多年,大夏与旗蛮就陷入了扯皮拉筋中,直到旗蛮彻底侵略大夏。 此刻听着茗王的话,林华耀心中回忆旧事,心情陡然沉闷。 虽然反出了大夏,但无论如何,被区区小国,如此欺负,还是不好受的。 不过林华耀非一般人,他很清楚局势如此,如今旗蛮势大,不甘心也只能先忍着。 “茗王殿下所言有礼,正因夏皇昏庸,本帅才不得已反出夏朝。”林华耀故作感叹道。 “大帅乃是夏朝少数的勇者,我旗国对大帅敢于抗争的勇气无比钦佩,我皇更多次盛赞大帅乃是东方最杰出的领导者,夏朝如果能够在大帅的统治之下,我们东方诸国必能共同繁荣昌盛。”茗王站起身来,对林华耀盛赞道。 不得不说,茗王这番话,让林华耀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跳了几下。 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很清楚,旗蛮说的好听,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 “殿下的来意,本帅知道了,只是不知旗皇打算与本帅怎么个合作法?”林华耀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问道。 “只要大帅愿意合作,我们旗蛮愿意倾力支持大帅推翻夏朝,建立以大帅为统治者得全新国朝,并且承诺在有需要的时候,愿意从各方面帮助大帅抵抗一切反对者。”茗王正色道。 “哦?合作自然是有舍有得的,却不知道贵国,又希望从合作中得到什么?”林华耀淡淡问道。 茗王苦笑一声:“大帅,请相信我们是抱着诚意来的,否则也不必来见大帅,以我旗国今日的兵力,若要武力征服夏朝,也只是时间问题,正是因为我们从无打算侵略夏朝,才会来见大帅。” “殿下这话也为时过早,虽然如今贵国占据明珠与苏浙,但想要彻底征服大夏,怕是并不容易,大夏九方军团,兵力何止百万之巨。即便不利也只是暂时的,打下去,孰胜孰败还犹未可知。”林华耀反驳道。 “大帅此言差矣,我旗国自出兵开始,到今日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二三十万,便已占据了明珠与苏浙,此刻我旗国尚有百万配甲之士,已随时准备出征,试问当我百万雄师踏至,夏朝能打住吗?” 说到这里,茗王不见狂妄,语气还很诚恳:“据前方反馈,我皇国与夏朝的战损比例,高达一比三十,我皇国尚有百万兵,夏朝可有三千万兵马来挡?” 林华耀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方缓缓道:“殿下可知,我大夏那位明王曾说过一句话,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不知殿下如何看这句话?” 这位茗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得不说,旗国之所以对明王恨之入骨,就是因为这句话,实在令旗国感觉到恐惧。 林华耀见这位殿下微变脸色,又道:“殿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夏数千年历史上,所经历的战争不知凡几,但纵观历史,我们这个民族无论如何没落,最后落败的却永远是外族。” 说到这里,林华耀站起身来,负手抬头:“殿下还请明白,在大夏的土地上,能推翻大夏统治的,永远不会是外族,只会是大夏人。” 茗王心绪稍稳,又恢复了笑容:“凡事未必就有定数,想必大帅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今日又怎会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小王?” 两人都沉默了。 方才的话都只是为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罢了,说到底,对于未来,谁也不确定。 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豪言已经被破,旗国内部对于征伐大夏的态度,也一直在变。 从最开始的兵伐大夏,到现在来找林华耀合作,扶植傀儡征伐大夏,都是在战争过程中不断调整。 不止是能否战胜大夏的信心动摇了,更是因为拿下明珠的近一年时间里,他们并没能如预料中那般完全统治明珠。 反而因为不断出现的反抗者,让得明珠在占据一年之后,仍然保持紧张状态。 至今为止,明珠已经连续换了几任主官,有铁血的,有柔和的。 但最终无一例外,都在明珠败北,始终无法让明珠恢复至战前秩序。 现在的明珠,还是没有战前一半的繁华。 这样的明珠,旗蛮根本无法从其身上获取大利益,所以旗蛮内部也在考虑改变策略。 若将来打下的每一座城市,都如明珠一般,需要常年武力镇压,那么久与旗蛮征伐大夏的意图相去甚远。 恐怕最终将会得不偿失,大夏太大了,即便打下了大夏,最终也会被拖垮在这里。 而站在林华耀的角度考虑,不管旗蛮将来能否战胜大夏。 至少他南粤,绝对不是旗蛮的对手。 如果现在不和旗蛮合作,很快他就会成为旗蛮的刀下鬼,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反之,如果与旗蛮合作,则结果大大不同。 搞不好会是他走上皇者之路的重大契机。 他不相信旗蛮是真的无偿帮助他,但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也从来不看好旗蛮的未来,他并不怕这怀有狼子野心的旗蛮。 “殿下不如说一说,旗蛮打算如何与本帅合作?最好说的明白一些。”林华耀终是道。 茗王松了口气,只要林华耀有心合作,那便一切可谈:“好,大帅乃是当世豪杰,在大帅面前玩弄手腕,那是自不量力,本王就敞开说了。” 这番高帽,林华耀只是笑了笑,等着下文。 “本王之前并没有说假话,此番来大夏,确实是希望能够共同进步,实不相瞒,我旗国国土相比大夏要小,故而许多资源缺乏,所以皇国希望能从大夏获取一些急缺资源,这便是合作的前提。”茗王故作坦诚道。 林华耀不意外,直接问道:“以合作方式获取?” “皇朝支持大帅推翻夏朝统治,希望大帅能够同意,凡是大帅统治的地区,允许皇朝自由贸易,并且对皇朝急需的物资资源予以提供。” “仅此而已?”林华耀问。 “当然了,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得以落实,皇朝必须在大帅统治之地,有驻兵的权力。”茗王沉声道。 林华耀脸色猛然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扬手:“送客?” 茗王一见,顿时苦笑:“大帅何必如此激动?” “殿下,本帅诚心接待,尔却来戏耍本帅,这过分了。”林华耀眼神凌厉起来。 “这从何说起?”茗王故作冤枉。 “从何说起?”林华耀冷笑:“你们要驻兵权,这岂非在告诉天下人,本帅是投敌之人,如此还推翻大夏统治?只怕我林某人顷刻间就要众叛亲离,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了。” 茗王一叹,微微摇头:“大帅此言差矣,试问,如果没有我皇朝出兵相助,大帅又如何推翻大夏统治?” 林华耀眉头皱起:“如果贵国当真有心合作,办法当然是有的。” “大帅但说无妨。”明王诚恳点头。 “如果贵国真心合作,那么贵国大可与国朝大战,所胜之地,再由本帅接手,贵国所需的利益,本帅提供便是。” 林华耀的意思很清楚,让旗蛮在前面打,打完之后,南粤再出手,到时候旗蛮佯败,林华耀以英雄的姿态顺利接手这些地方,然后再供给旗蛮利益。 不得不说这方法的确不错,可旗蛮又不是傻子,这不是他们打生打死,最后给林华耀做嫁衣吗? 到时候林华耀不履行承诺,他们怎么办? “大帅这办法是不错,可以躲过天下人耳目,只是既然是合作,就得让双方都放心才是。”茗王没有恼怒。 林华耀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同意,沉声道:“殿下有好的建议也可以提。” 茗王却摇头:“大帅,本王是抱着诚意来的,也希望大帅能够慎重考虑,我们之所以找大帅合作,除了钦佩大帅的声名,也是不愿意以夏朝敌对者的身份存在。” “那殿下是执意要公开与我合作?”林华耀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就只说一旦公开合作,天下都会视我为奸,会群起而攻之,这本身也并不符合贵国的战略。” “大帅多虑了,我们的兵马足以征伐夏朝,所缺的只是一个能被夏朝所接受的合作者。”茗王道。 这下林华耀是完全听懂了茗王的意思,旗蛮要的只是一个缓冲地带罢了。 他们依然是以武力征伐大夏为主,只是不希望所打下之地,都入明珠那般反抗强烈。 所以才找一个名义上的大夏人出面作为统治者,说白了,还是傀儡。 林华耀心中发冷,他意识到旗蛮并未真正将他放在眼中,甚至这番合作,只是为了瓦解大夏形成抗蛮同盟。 “送客!” 第731章 送礼 双方条件悬殊,谈判中断。 茗王倒也气度依旧,并不做纠缠,彬彬有礼的退去。 屋内林华耀脸色阴沉,沉默许久。 黎云波站在他身边,目光不时扫过林华耀阴沉的脸色,眼神也是不住闪烁。 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在林华耀耳边道:“大帅,观旗蛮态度,怕是未安好心。” 林华耀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站起身来,心事重重的离去。 黎云波看着他背影,心底很是不安。 他们上清山叛出道门,投靠到南粤麾下,归根结底,也还是大夏内部纷争。 可若真是要和旗蛮搅在一起,那情况就明显不同了。 到时候,还如何面对同道,面对天下人? 想着这些,黎云波心头发堵,事到如今,他们除了跟随林华耀,又哪里还有其他选择? 另一边,茗王一行人并未就此离开南粤。 旗蛮在南粤有秘密据点,当然如今这据点也称不上什么秘密了。 茗王带着人回到据点,依然悠哉,吩咐陪侍煮茶,半点不见着急。 待茶香四溢,茗王请韩长老坐下,共对饮茶。 “师叔,良平师兄的伤势可有大碍?”茗王端起茶杯,请茶后,冲韩长老问道。 提起这事,韩长老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沉声道:“茗王,你可知,今日黎云波打的并非是良平,而是你我的脸。” 茗王闻言,心知韩长老是对自己当时的处置心有不满,微笑道:“师叔放心,待回了朝中,我定会将师兄为的皇国忍辱负重的功绩向父皇奏明,定不会让师兄白受这番委屈的,” 韩长老这才面色稍缓,没再多说,转回正题道:“林华耀拒绝了我们的合作,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 茗王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杯,轻松道:“再等一等吧。” “殿下要继续留在南粤?”韩长老眼神微凝。 “是。”茗王很肯定的点头。 韩长老提醒道:“殿下,林华耀已经知道你身份,为安全计,恐怕不宜久留。” 茗王并不担心,摇头笑道:“师叔放心,皇国兵马就在眼前,林华耀不敢动我们。” 韩长老迟疑了下,还是道:“一直在这等着,只怕夜长梦多。” “不会太久的。”茗王微微低头,一边喝茶,一边道:“林华耀不会不知道,皇国不会给他太长时间。” 韩长老看着面前的茗王如此自信,便也不再多言,倒是话题一转:“下山前,掌教还对我嘱咐过,切莫因俗事怠慢了修行。” “岂敢辜负师尊厚望,每日功课,绝不敢有丝毫落下!”茗王正色回道。 韩长老看着他年轻的脸,不禁满意点头,又感叹道:“你如今距离登堂入室只差一步之遥,以你资质,若在山中苦修,不用两三年,定可一跃功成,成为我仙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师者,也不知掌教师兄,为何会同意让你此时下山。” “师者……”茗王口中呢喃一声,低头稍默后,缓缓道:“师叔,您可曾见过夏国明王?” “夏国明王?”韩长老原本欣慰的脸色瞬间一窒,再看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忽而便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了。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我倒还不曾亲眼见过那位明王,不过你当明白,这世间许多事大多都是以讹传讹的,那夏朝明王未必就不是名不符实之辈,你大可不必为之计较。” 茗王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问过许多人,他们与师叔意见一致,都认为夏朝明王名不符实。” “本来便是,莫说我旗国修行界,便是全天下,也从未听闻过有人能以少年之身,踏逍遥位,这实在夸张。”韩长老扶须道。 “那原上清山掌教梅清风呢?此人难道也是不名不符实?”茗王抬眸。 “这……”韩长老顿时语结,半晌才一叹:“这梅清风,我倒的确是见过的。” 韩长老没再说下去,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即便梅清风已经死了,天下修道界,也没有人敢说他的逍遥境界是假的。 “等这次南粤事了,我打算找机会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茗王。这次之所以下山,便是为此。”茗王轻声道。 “不可!”韩长老闻声色变,下意识的便否决道:“此事万万不行。” 茗王见状,倒也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 只是他低头时,眼里的光芒却是那般锐利。 他自小天赋异禀,师承于仙宗掌教门下,可以这么说,他虽未在朝中经营,但地位却比任何一位皇子都高。 仙宗乃是旗国国教,地位超然,茗王身份尊贵,又天赋卓绝,他自小耳边只有赞誉。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是朝堂谈论皇子、还是道门谈论天才时,他的名字不再被提起。 仿佛是突然之间就冒出了一个人,将他曾经耀眼的光芒掩盖的丝毫不剩。 更凑巧的是,他们连封号都一样。 茗王自认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他也绝不甘心一世为人之下。 所以,他下山了。 来南粤是皇朝给他的任务,而明王才是他此番下山的目标。 “这世间,只需要一位茗王!”茗王端起茶杯,望着茶水中的倒影,内心如是道。 …………………… ………… 南粤来了一位茗王。 大名鼎鼎的林华耀竟选择与旗蛮谈判。 这两件大事都还在台面下,台面上丝毫风声不见。 哪怕是张邦立、哪怕是各大势力探子,都没能收到此事的丝毫消息。 身在京城的明王府,自然对此也是毫不知情的。 最近几日,京中很热闹。 凑巧的是,热闹正好来自明王府。 又是一个雨天。 一间普通小院前,十几辆马车满载着礼品停靠在门前。 本来就不宽敞的胡同,被这十几辆马车一堵,又有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就围在四周,对着这些马车指指点点。 有还不知情况的,见得这热闹凑近一问,定会有长舌的立马就告诉你这热闹的原由。 “要说啊,这院子里住着的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要真是达官贵人,哪能住在咱们这儿……” “听说那穷酸以前在某位王公府上做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从那位王公府上出来了,那穷酸就只能在街上卖字为生……” “这不,最近不知道又攀上了哪位大人物,就这几日,那上门送礼的是一茬接一茬……” “这几天菜市口天天砍头,听说就是那方贼的同党,都是该死的,听说这穷酸就是攀上了明王府,你们瞧这些来送礼的人,都是那些犯官的家人,是来花钱买命的……” “哼,砍得好,看这大车小车的,肯定都是贪官,明王是什么人,也是他们这些狗官能收买的?” “就是,这些狗官肯定不敢去明王府送礼,这才跑到这穷酸这儿来送,大伙都注意盯紧了,这穷酸搞不好见钱眼开,他要是开门收礼了,咱们就到明王府去告状。” 巷子里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待在屋内的方山与江陵二位先生,却是苦笑一步。 “这么干行吗?”面容猥琐的江陵有点不确定的问坐在棋盘前手握一子的方山先生道:“就找这么些人在外面议论,他们就能走了?再说了,王府里那位二先生的意思,似乎就是让我们代王府收礼啊,这么搞,不太对吧!” 方山先生眼神盯着棋盘,好似在冥思苦想眼前的棋,嘴里却道:“王府让咱们收礼,意在结交朝官。这不是敛财,也不是什么礼都能收。” “是这个道理,王府是想让咱们偷偷摸摸的收礼,可你这么一弄,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是王府的外门……”江陵无语道。 方山扔下手中的棋子,显然也有些心烦,默然片刻后道:“这些犯官是必须杀的,他们的礼我们不能收。我们不收,他们却不甘心死,就只能垂死挣扎,这大车小车的拉着礼物明目张胆的跑来送,他们就是要败坏明王府的名声,让殿下为了避嫌,主动辞去主审,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活路。” 江陵摇摇头,轻叹一声:“所以你就找这些人在门前议论,将事情真相传出去,保住明王府的名声?” “嗯,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好办法。”方山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这算是明王府交给咱们的第一笔差事,咱们就给办成这样,说实在的,我这张老脸真有点发烫……”江陵道。 方山略默,心道,昨日去领薪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不好意思,摇摇头,没说话。 江陵又惋惜道:“可惜了,这么一闹,这王府外门的差事肯定保不住了,这可是个肥差啊!” 方山瞥他一眼,淡淡道:“这差事掉了也好,做外门收礼虽然是个肥差,却不是什么美差。真要以后出了什么事,你我都难有个好下场。” 江陵闻言微微一怔,再抬头吃惊的看着方山:“难道你是故意的?” 方山没说话,又拿起棋子,盯着棋盘。 江陵见状,眼珠转了转,也是嘿嘿一笑,转身从后门出了门。 第732章 阁老登门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明王府。 胡庆言上门了。 这是自老九登基之后,胡庆言第一次登明王府的门。 双方正厅落座。 “阁老今日怎么有空登我明王府的门?”墨白微笑请茶,并问道。 “一直忙于公事,至今日放来探望殿下,是老夫失礼了。”胡庆言歉意道。 “国事为重嘛!”墨白笑应了一句,随即对站在身边伺候的阿九道:“去吩咐厨房一声,阁老来了,中午多加几个菜!” “是!”阿九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了,冲着胡庆言一礼。 “这怎么敢当,老夫……”胡庆言闻言连忙推拒。 “阁老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在府上吃顿饭。”墨白抬手打断道。 “殿下太客气了,那,老夫再推辞,便是却之不恭了!”胡庆言站起身冲阿九拱了拱手:“叨扰了!” “阁老稍坐!”阿九躬身,退下。 就剩二人,客套过后,茶杯放下,墨白道:“阁老此番登门,想必不止探望吧。” 胡庆言也正了正面色,点点头道:“殿下,老夫此番过来,确实还有点事,要与殿下商量。” “但说无妨!”墨白颔首。 胡庆言收敛神容,严肃道:“近几日,殿下查军需案,至今不过三四日,已连斩百余人,其中在朝有品级者便多达三十六人,六部均有牵涉,此事已引起朝野震荡,如今朝中可谓是人心惶惶,不知殿下如何看?” 墨白闻言,没立刻出声。 他岂能不知胡庆言此番上门是为何,这次军需案,墨白是动了真格的。 虽然墨白在朝中没有人脉,有些吃亏。 但好在是从多年前开始,墨白就已经开始在京中落子。 如当初放在三皇子府上的江陵先生一样,这一次,他也是真正要杀一杀贪腐军需的风气。 所以他不止动用了这些向来不动的人手,更是让道门辅助调查。 别小看道门,京中但凡上了品级的官员家中多多少少都与修行界有所往来。 许多隐秘事修行界都有参与,有道门的情报支持,再加上墨白自己的渠道,以及张邦立那边这次也提供了一些帮助。 还是让墨白在短时间之内,就查出了多人。 本来墨白就有心要顺带给胡庆言一点教训,所以这次被从严从重处理的也大都是胡庆一党的人。 眼看着墨白没有收手的意思,胡庆言显然也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阁老应当是知道我的态度的,若是其它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唯有抗蛮这件事,我的态度从来就只有一个。”墨白缓缓说道。 胡庆言苦笑一声:“对于敢在军需上伸手,给抗蛮添堵的人,老夫也一样深恶痛绝,只是还请殿下体谅一下,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如今国事不宁,人心各异,这时候如果当真掀起大案,只怕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墨白闻言不语。 胡庆言见状,叹了声,继续道:“殿下可知,如今朝野上下,对于殿下此番查案,也是各有物议?” “什么意思?”墨白问。 “是这样,老夫听闻,最近在京中有一人家,经常会有朝官大车小车的跑去送礼。”胡庆言斟酌着言语道:“更有谣言称,那户人家其实是殿下的外门……” “哦,还有这回事?”墨白不动声色。 “殿下的品性,老夫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般谣言四起,难免会让不明真相的人误会,如今朝中就有不少人信了,一些清廉官员甚至为此焦头烂额,深恐因为没有给殿下送礼,会被送上断头台。”胡庆言表情沉重道。 墨白眼神微眯:“那依阁老的意思,这案子不能再查了?” 见墨白神情不对,胡庆言心中微凛,他其实心里有数,在抗蛮这件事上,最好不要扯墨白的后腿。 “不是不查,案子肯定必须继续查,只是不能再如之前那般查……老夫建议,案子还是要经三司会审,如此,既能让清者安心,也能让污者服气。”胡庆言道。 “阁老,恕我直言,如果三司会审,恐怕查不出几只小鱼小虾。”墨白直言道。 “殿下,您这话老夫明白,但还是要说,国朝既然存在各职能部门,就当按职能行事,否则,从长远看,殿下这般行事,于国不利!指挥让职能部门成为摆设,影响朝堂正常运转,如此实非好事!”胡庆言面容严肃,声音少见的沉重。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让墨白有些沉默了。 半晌,墨白道:“正所谓乱世用重典,阁老,非我不明事理,只是您看看,不过几日间,我查出的蛀虫,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 说着墨白举起一根手指:“西江三大粮仓,一个火烧,一个雨淋,军粮全部消失无踪,该不该杀?” “工部六千金币,打造了二十六支弓!该不该杀?” “一百八十车伤药运到苏北,还剩不到八十车!该不该杀?” “兵部筹建三万新军,实际空饷二万人!该不该杀?” “再说阁老您主政的吏部,在地方上,竟然大都是商人担任军需调配官,他们就用着军需官的身份,在官兵的保护下,一路拉着粮草物资,沿途做买卖,到了战区,他们车马已空,用银钱贿赂军中了事。这一路既赚了大钱,还能升官发财。” 说到这里,墨白压住脾气,目视胡庆言:“阁老,且问一句,这样的后勤,你让方有群,让前方的战士如何打胜仗?这样的犯官我不查处,这国朝还能撑几日?” 话到这里,胡庆言深深吐出口气,他知道,墨白查案的决心是阻止不了了。 “殿下所言极是,这些罪行的确是触目惊心,只是殿下乃是医者,当知病急也不能乱投医的道理,这国朝如果能够单单靠杀便能振兴,那倒也简单了。”胡庆言长叹道。 墨白收敛脾气:“那阁老觉得,如今该怎么做?” 胡庆言心知,该自己表态了,微默后,他开口:“殿下,如果您相信老夫,就将这案子交回三司,当然,还是由您主审,内阁、军机也派人从旁协助,如何?” 墨白做沉思状,没出声。 胡庆言再道:“还有,关于方有群的事情,内阁这边也认为需要从长计议,的确由于后勤的诸多问题,前方将帅也确实很不容易,他们的战略决定,我们需要多做考虑。” 听到这里,墨白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门外。 阿九的身影马上出现,走进来,请二位去用餐。 餐后。 胡庆言离开,陆寻义和阿九陪着墨白回到正厅。 “胡庆言妥协了。”墨白缓缓道:“他答应帮忙调查军需案,接下来和他配合着来吧。” 陆寻义点点头,但并没放松:“他虽然答应帮忙调查军需案,但方有群如今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就算胡庆言答应帮忙说话,也不是办法,方有群的问题不在朝中,在民间,在百姓之中。” “一步步来吧,这些犯官的事迹,不用遮掩,直接公之于众,虽然会折损国朝威望,但多少能够为方有群博得一些同情。”墨白沉声道。 “这恐怕不容易。”陆寻义苦笑:“胡庆言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不会答应,如果这些事全部公之于众,他这个首辅也没脸在做下去了。”阿九在一旁点头。 “方山不就挺在行传播消息的吗?让他在民间用小道消息的方式传播就好,有一颗颗人头做为佐证,百姓会信的。”墨白道。 “也只能这样了。”陆寻义点头。 “京中就交给你们了,我准备启程前往西江了。”墨白道。 “现在就走?杜鹃那边说,他们正在计划……”陆寻义对墨白离开京城,心里总有点不放心,想再拖延一下。 “我知道。”墨白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提前赶到,如果有机会,我看看能否帮方有群再取点筹码。” “这万万使不得……”陆寻义和阿九一听,两人几乎同时脸色大变,齐声反对。 他们怎能听不出,所谓的取点筹码,这是要帮方有群去杀敌啊,而且还是要拿敌军重将首级来保方有群的命。 “行了,我心里有数。”墨白抬手阻止他们再说,又道:“这一趟出京,不止是为了方有群,吴帅那边我得亲自去一趟,必须去看一看,咱们这么多年的准备,究竟如何了,马上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陆寻义和阿九心中正无比担忧,可一听这话,两人又立马神情一振。 早在很多年前,殿下就已经开始为今天做准备。 这么多年下来,唯一暴露出来的,只有遍布全国的药行生意而已。 “殿下,要不要和吴帅先通气!”陆寻义兴奋的脸色忽缓,问道。 墨白抬头看向他:“还是打个招呼,吴帅如果有异心,打不打招呼,都一样。” 陆寻义沉吟了下:“小心驶得万年船,殿下这趟恐怕不能单枪匹马。” “嗯。”墨白略微思索:“我会安排。” 第734章 离京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才入初冬,平京城的气温就已经很低了。 便是王府中大都是习武之人,也不得不换上棉衣。 依然是微微细雨笼罩天穹,墨白独自站在凉亭中,默默注视着雨丝落水,荡起一阵波纹。 阿九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多时便已入了凉亭:“六爷,车马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收回盯着池塘的视线,转身看向阿九:“我此番出行,恐怕会时日不短,你遇事可多和陆寻义商议。” “是。”阿九躬身。 墨白没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阿九:“这是我托玉清炼制的筑灵丸,此药丹确有独到之处,既可养母体元气,又可助幼儿先天根基,此药瓶中共有九丸,在王妃产前一个月,每三日服下一丸。” 阿九接过,迟疑了下,还是问道:“您走之前,不去看看王妃吗?” 墨白未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府中就交给你了。” 说罢,快步离去。 阿九看看手中的药瓶,又看看墨白在雨中模糊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明王府门前,二十名黑衣卫早已在马背上候命。 陆寻义等人也早已等在门口。 待墨白出现,宁儿上前,将披风给墨白披上。 墨白环视众人,冲着陆寻义点了点头:“我走后,府中一切,便交由你全权做主。” “六爷放心!”陆寻义抱拳领命。 墨白又看看众人,最后眼神落在站在门口的青青身上:“在家好好待着,别惹事。” 青青嘴唇动了动,终是未曾还嘴。 “走了!” 不再多说,墨白转身上了马车。 马蹄声响,很快数十骑便消失在王府门前。 待人马走远,再也望之不见时,视线尽头,又突闻马蹄声响。 陆寻义和阿九运足目力,透过雨帘,只见数辆马车正疾驰而来,看方向正是明王府。 陆寻义看了一眼那马车上的标志,回头与阿九对视一眼。 “是内阁的车?”阿九问了句。 陆寻义颔首:“军需案殿下答应交回三司回审,这不,殿下一走,他们马上就来了。” 阿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转头招呼宁儿和青青回府。 外事是陆寻义的职权,阿九可以看,不能管。 然而,陆寻义的目光却在转身入府的阿九身上多看了两眼。 他能感觉到阿九最近和他生分了,如果是从前,阿九免不得会和他多聊几句。 可如今却紧守规矩,一字不多言。 陆寻义微微摇了摇头,视线从阿九身上划开,又落在了宁儿身上,嘴角一丝苦笑浮现。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之前的一件事。 没错。 此时带着宁儿与青青回府的阿九,在一转身背对着陆寻义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他的确和陆寻义生分了,甚至可以说他对陆寻义已经开始有了提防之心。 和陆寻义想的一样,一切正源于之前,宁儿去将楚若才之死的真相告知王妃那件事。 说实话,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阿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直视作兄长,毫不提防的陆寻义,竟然会突然摆他一道。 之前王妃闹着要出府寻楚若才,阿九实在没办法了,便寻陆寻义商量对策。 结果陆寻义嘴上答应帮忙,却一转头就让宁儿将真相,直接告诉了王妃。 这无疑让阿九瞬间就坐蜡,两面不是人了。 王爷这头,他没办好差事,受到责骂。 王妃这边,因他一直隐瞒真相,与王妃有了隔阂。 六爷那边责骂,倒还罢了,王妃这边的隔阂,却将是对他的将来,影响极其深远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将来是要替王爷掌管内事的。 一个受不到王妃信任的人,能顺顺利利的去替王妃打理内事? 阿九并不傻,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陆寻义为何要害他。 当然,这段时间以来,他反反复复的去琢磨,隐约间,他也有了一些想法。 陆寻义这么干,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们二人之间既然谈不上仇怨,那陆寻义坑他,就一定是为了利益。 阿九思来想去,这整件事,要说有谁得到了好处的话,或许也只能是宁儿了。 在所有人都选择瞒着王妃的时候,宁儿将真相告诉了王妃。 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一个贴心人的王妃,从此后,算是接纳了宁儿。 想通了这一点,阿九似乎便揭开了眼前的迷雾,找到了陆寻义这么干的真实目的。 是的,不止是陆寻义,凡是真正了解殿下的人,就一定会知道,殿下和王妃看似并不亲近,实则王妃在殿下心中分量很重。 尤其是如今王妃又即将产子,将来王妃在王府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然而,铁雄他们一众人,与王妃之间却始终是离心的。 陆寻义这次突然摆他一道,就是看到了靠近王妃的一个契机,宁儿就是最佳的利用工具。 宁儿是铁雄的亲妹妹,王妃能够接纳宁儿,那么王妃与铁雄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就等于化解了大半。 正因为如此,陆寻义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而选择了摆他一道。 说实话,在想通这些后,阿九心里是很复杂的。 宁儿能够得到王妃的信任和接纳,铁雄他们能够与王妃和解,这当然都是阿九非常乐意看到的。 但作为一个血肉之躯,阿九实在很难接受陆寻义用这种方式。 如果陆寻义提前和他商量过,再这么干,他会同意的。 可陆寻义没有,阿九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在他们心中终究还是个外人,并不被接纳与信任。 有了心结,阿九再也难以如从前那般去对待陆寻义。 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内院。 宁儿和青青都已不在身边,应该是已经进了屋。 阿九抬脚,也打算进去,可转念间,又想到王妃望着自己时那疏远的眼神,收回了脚步。 苦笑一声,一阵寒风吹来,阿九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作为习武之人的他,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寒! 默默的在屋檐下蹲着,望着眼前的雨帘发呆。 屋内。 林素音依然卧床。 自从那天与墨白争吵过后,她就再未下过床。 宁儿去为她准备羹汤了,青青坐在床边,手里剥着一个橘子。 剥好后递给林素音,林素音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垂下了眼帘。 青青见状,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吃了起来。 不一会,宁儿进来,见青青自顾自的坐在床边吃着橘子,顿时心中来气,哪有不管王妃自己吃的。 不自觉的她就嘟起了嘴,青青现在对宁儿那是绝对了解了。 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又误会了,不过她也不在乎,越发吃的带劲,她还就喜欢看着小丫头生气不痛快的样子。 “他走了?” 床上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怄气的两个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床上。 林素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面色虽然苍白,有几分病态,姿容依然清美。 两个人回来后,都有些刻意回避王爷离开的话题。 林素音这突然主动一提起,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走,走,走了!”宁儿手里端着羹汤,嘴里结结巴巴,眼神却看向了青青。 青青无语,思绪一转,便笑道:“走了,走了,这下也算是清净了,不会再来惹你心烦了。” 林素音转眸看向青青,好半晌不出声。 饶是青青性子比宁儿外向,这下也被林素音看的有些发毛,讪笑着转开视线不知说啥好。 好一会,林素音才终于开口问:“青青,你最近老守在我这里,是墨白吩咐的?” “啊……”青青愣了愣,随即回神,眼神转了转,立刻点头,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这也不完全是,我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去,过来陪陪你也挺好的……” “她整天过来,活也不干,就是过来蹭吃的……”宁儿在一边不满道。 青青真是服了这傻丫头。 再偷眼瞧林素音,只见她又垂上了眼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青青起身出了门,见阿九蹲在门口,便朝他招了招手。 阿九无语的看着青青,一动不动。 “过来啊,我有话问你!”青青又招手。 阿九这才起身,两人走远了些。 “我问你,墨白走之前,你没跟他说让他来见见王妃?”青青板着脸问道。 阿九皱眉:“青青,就算是在家里,你也不能直呼王爷名讳。” “行,我记住了,你快说。”青青不和他纠缠这些。 “我说了,只是六爷……”阿九摇了摇头。 “他不来?”青青原地转了两圈,道:“他人不来,那连句话也没交代吗?” “留了瓶药丹。”阿九道。 “药丹,什么药丹?”青青问道。 “是给王妃吃的,说了你也不懂,我还有事,先走了。”阿九说着,便要走。 “哎呀,你着什么急。”青青拦住他:“你别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啊,要不是看你们明王府全是一群榆木疙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九蹙眉。 “我说,你们心就这么大,墨白将大着肚子的王妃扔这里说走就走了,你们就不管王妃怎么想?”青青手指着王妃的屋子,质问道。 “六爷自有考虑。”阿九默然。 青青看着阿九:“阿九,不是我说,你们这明王府里,就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行了,你赶紧将墨白留给你的药丹给我。” “青青,药丹是给王妃吃的,开不得玩笑。”阿九毫不犹豫的拒绝。说罢,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青青追上去。 不一会,两人一起回来,房间里很快响起阿九的声音:“这是王爷走之前亲自去找玉清真人,让他帮忙炼制的药丹……” ………………………… 第734章 津海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明王离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在宫里,蔡元德老大人又一次成了红人。 一个接一个的跑来户部找他打听明王是不是真的离京了。 蔡元德老大人也是欲哭无泪,和其它人一样,虽然是邻居,可他一大早就入宫当职了,明王是不是真的走了,他怎么知道?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住在明王府隔壁,就应该知道些其它人不知道的内幕。 搞的好像他每天就站在墙根,密切监视着明王府一样。 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甚至还有人问他,知不知道明王走了,军需案后续还查不查的事。 这是内阁管的事,也是他能知道的? 总之明王离京了,京中许多朝官都是松了一口气。 明王前脚才走,方山先生那里送礼的人后脚就消失了。 很快就有谣言传出来,说是明王为了避嫌,主动辞去了军需案主审。 宫里内外风声回荡,枯坐在寝宫的老九都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竟吩咐备了一大桌酒菜。 只是这桌酒菜还未吃上,他就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四大尊者之一的谷家主和仓明、青玉真人一同到来。 老九默默注视着三人来到近前,不言不语。 谷家主恭敬一礼:“陛下万安!” “呵!”老九嘴角扯出一道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即看向了仓明和青玉:“这是什么意思?” 青玉真人微微躬身,一副老态龙钟样,声音也虚弱的不成样子:“陛下,老道昨夜有感,大限将至,恐无力再殿前职守。” 仓明也轻声一叹:“陛下,青玉大限已至,唯有立刻闭关,殿前少不得人,故请谷尊前来暂代青玉,还望陛下恩准。” 谷尊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放心,有谷某在此,绝不容宵小靠近陛下一步。” 老九听完,良久没有出声,最后站起身来:“那就辛苦了!” 说罢,转身离去。 他身影刚走,一桌酒菜便已端来。 仓明和青玉看着那桌酒菜,均默不出声。 谷尊者则是面容平淡,直接寻了个蒲团,盘膝坐下,一言不发。 青玉走到谷尊面前,面容少见严厉:“道友,陛下安危就交给你了,老道希望你能尽忠职守,莫让陛下有丝毫受损,否则,老道必将亲自走一趟蜀中!” 谷家就在蜀中青城! “道友尽管放心。”谷尊郑重回应。 青玉真人转身,微微一叹,随即消失不见。 很明显,明王离京,信不过仓明和青玉,才调了谷尊者来守在老九身边。 之所以不是太清、玉清、而是谷尊者,原因很简单。 不管前尘往事多少曲折,太后与谷家的关系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时至今日,明王与老九势不两立,站在了明王这边的谷家,也再没有了靠向老九的机会。 老九能够重新接纳玉清、太清、却绝不会放心的再信任谷家。 内宫的事情毫无波澜,外宫中,胡庆言和张邦立获悉谷尊留在陛下寝宫后,都坐在各自班房里大松了一口气。 明王离京,看似走的平平静静,但实则内里,却是一不小心,就是惊涛骇浪。 其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自然就是老九。 有谷尊掐住了老九的手脚,至少宫中大变的几率要小了许多。 胡庆言获悉此事后,的确轻松了许多,但同时,他也独自在班房中沉默许久。 明王离去了,他在京中将更可以自由发挥,的确轻松许多。 但陛下身边,明王留下了谷尊,那他胡庆言呢? 明王会留下什么后手来限制自己呢? 胡庆言需要好好琢磨…… 无需半日,京城就已在身后。 京城里府内府外的诸多事,墨白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趟出行,他的任务很重,重到即便宫中并不稳妥,即便府中并不放心,他也只能暂时放下。 “殿下,津海到了!” 马车外有声音传来,不是黑衣卫,而是军机阁的官员。 这一次去苏北乃是公事,不止明王府的人,军机阁与内阁、三司的人都在,算是多部门联合调查组。 墨白从马车内出来,望了一眼津海城,轻声道:“多年前,我也曾走这条道,当时我身边人告诉我,津海已经落在旗蛮手上好多年了。” 这话一出,气氛明显安静了。 众官员皆不出声,还是内阁官员道了一句:“殿下,津海还是我们大夏的,旗蛮只是在此行商。” “是吗?”墨白望向此人,他认识,是内阁的孟华洲,此次胡庆言亲自点的将。 没再多说:“走吧,进城。” 这一趟并非就靠马车前往苏北,墨白倒是不介意,他骑马都行。 可这些老大人们却是受不住颠簸的。 津海有火车,虽然和旗蛮在津海打过一仗,虽然旗蛮在津海驻兵,虽然两国已经打到这种程度。 但在高层之间,还是保持往来的。 这次明王一行人,就要到津海乘坐专列。 来到城门口处,早有津海官员在此迎候。 津海巡抚刘成刘大人带着一众津海官员来到马车前拜见,墨白也只是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并没有下车。 拒绝了进省府修整,车队便入了城。 入城之前,墨白朝着城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护卫在马车边上的黑衣卫使了个颜色。 那黑衣卫便放慢脚步,逐渐脱离了队伍。 而就在此时,津海城外一处坡道处,两名汉子正潜伏在坡下,目视着车队进城。 待车队消失在城门口,其中一名汉子才轻声问道:“看清楚了吗?,马车里的真是明王?” “看不清,听说明王是一头白发,可他没下车,也没瞧见。”另一人回道。 “那怎么办?”先开口的汉子顿时急了。 “没法子了,老二撑不了多久了,再不救他出来,人就没了。”另一人咬了咬牙:“不管是不是明王,咱们都得试一试。” “万一又像之前,人没救出来,又搭进去几个,怎么办?再说了,就算真是明王,他也不一定给咱们做主。”先前那人还有点迟疑。 “现在想这些还有个屁用?你要是不去就回家,我自己干。”另一人上火了。 “干,要是这老天不长眼,大不了一起上黄泉路,待会注意着,要是情况不对,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两人说着就从坡里钻了出来,一人背着一副扁担,朝着城门走去。 明王一行人入城之后,城门又恢复了正常通行,倒是并没有怎么为难,人人便进了城。 二人一入城,便混入了人群中,很快便超越了车队。 两人丝毫不知,就在他们身后,一名黑衣卫正一路跟着他们。 …… 钦差车队,并没有大张旗鼓,一路直奔车站而去。 津海的官员没办法,只好也跟随在侧。 墨白注意了下,路上倒也太平,很显然津海这边提前做了安排。 街道上的卫生都做过清扫,走街过市丝毫不见拥堵。 乍一看,这津海比平京城还要规整。 墨白目视着这些,心中也在计较:“看来这刘成还是有本事的,至少津海的掌控权还在他手上。” 然而,才刚想到这里,车队前方就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黑衣卫反应很快,立刻就聚拢在了马车周边。 墨白挑开车帘,朝着前方看了一眼,只见车队前面,似乎有百姓发生了摩擦,就在路中间动了手。 津海刘成一行人已经指挥随身的兵丁上前驱赶。 墨白放下车帘,在马车中静待。 马车旁一名黑衣卫沉声道:“殿下,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当然不对!”马车内墨白声音传出:“静观其变就是。” 不用黑衣卫提醒,津海方面肯定对他们此番路线进行了保障,常理来说绝不可能出问题。 出了问题,就绝不可能是凑巧。 只是墨白不知道这一出是谁唱的戏,又是唱的什么戏。 果然,前面的一点小状况,并没能很快解决,反而有扩大的形势。 不多时,只听又一阵齐整的脚步声赶来。 黑衣卫的声音立马在马车外响起:“殿下,蛮子兵来了。” 马车内,墨白没吭声。 也就在这时,一名黑衣卫赶到马车前,隔着帘子,轻声说着什么。 马车内,墨白闭着眼,耳边是黑衣卫的声音。 “闹事的是两兄弟,他们都是津海人,背景暂时还不清楚,大概情况是,他们家的老二因为与旗蛮人冲突,被官兵抓进了大牢,他们得人指点,知道想要救他们兄弟,必须得有贵人为他们做主。” “所以他们就经常守在城门口,但凡有京城的贵人入城,他们就拦路告状……”| “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了殿下要来津海,听闻殿下平生最恨蛮子,他们就故意在半道寻蛮子生事,他们都是本地人,很清楚,只要和蛮子打起来,旗蛮的兵马很快就会赶到,津海官兵就没办法轻易将他们抓走。” 马车内,墨白听完事情经过,低语一句:“筹划如此完善,他们背后应该有人指点。” 黑衣卫回道:“是,他们好像隶属于一个什么救国组织,具体还不清楚。” “去看看,不要让这兄弟俩吃亏。”墨白道。 黑衣卫刚走,孟华洲大人便来了:“殿下,蛮子兵来了,未免意外,还是先移架省府吧。” 他等了一会,只听马车内传来一句:“孟大人,若没记错,刚才你曾说津海还是大夏的,现在几个蛮子兵来了,我们这堂堂国朝钦差车队就得避让?” “殿下!”孟华洲脸色一红,但还是劝道:“老臣是担心这些蛮子兵是在故意闹事,津海之所以如此,正是多年前,我朝一时不查,被蛮子拿到了借口。” 马车内的墨白沉默了,片刻后,一句话传出来:“打津海是要借口,打明珠也有借口,那打苏北呢?什么借口?” 孟华洲默然,躬身请示:“殿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好好看一看,在我大夏国土上,旗蛮的几杆破枪,究竟能威风到何种程度。”墨白的声音平淡至极。 孟华洲心中当即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殿下……” “好了,孟大人,本王倒是有件事没想通。”墨白打断他。 “不知何事?”孟华洲只得按捺性子问道。 “你说旗蛮知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是本王?”墨白问道。 “这……”孟华洲微愣,随即抬眸看了一眼正在与旗蛮交涉的津海巡抚刘成,斟酌着回道:“大概是知道的吧。” “既然如此,那旗蛮今日还敢派兵到本王面前来,孟大人,莫非真如你所言,他们是故意来找本王的茬,想在本王这里找借口?”墨白的声音越发平淡了。 孟华洲听得浑身发寒,满朝堂还有不知道明王脾性的吗? 第735章 冲突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明王不肯走,而且语带杀气,孟华洲深恐出事,连忙派人叫来刘成。 待刘成一到,孟华洲也不管身边还有人看着,劈头盖脸就发作了:“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下来,国朝要你这津海巡抚何用?” 刘成闻声,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别看他身为一省封疆,可他却并没有其它省份封疆大吏那般可以和内阁扳手腕的底气。 说句不好听的,津海城里就是放个屁,声音稍微大一点,都可能直达天听,下个钦差来查一查。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没法不将孟华洲放在眼里。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只能满嘴苦涩的解释:“大人息怒,不是下臣怠慢,实在是这事他不好办……” “休要和本官说这些,本官就问你一句话,你打算让钦差车队就一直堵在这里吗?”孟华洲大手一挥,不听解释,直接要结果。 刘成苦笑,目光环视左右后,压低声音:“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华洲这时候哪里有心和他磨磨蹭蹭,可又没办法,这里终究还得靠刘成去解决。 只得一甩手,冷哼一声,朝着自己马车走去。 刘成阴沉着脸,看了看左右,朝着不远处一人招了招手,吩咐了两句,便赶紧朝着孟华洲的马车走去。 入了马车,刘成看着孟华洲阴沉的脸色,苦笑道:“大人,实在不是下臣不尽力,刚才您也看见了,旗国人态度蛮横,非要将人犯就地处决,若不答应,他们就不放行,可您说,这大庭广众之下,下臣若答应将人犯交给他们处决,岂不是要背上有损国威的帽子?” 孟华洲闻言,紧皱眉头,刘成不敢背这顶帽子,他又怎敢背? 更何况还有一个明王在旁边看着,他自然是不会蠢到在这事上帮刘成做主,只沉着脸道:“这事你不用和本官说,本官无权干涉你如何处理,本官现在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通行?” “这……”刘成心里大骂这老东西不讲道理,都说了,不交人,旗蛮就不放行,你问我,我问谁去。 但有气也只能憋着,还是恭敬道:“下臣已经派人联系旗蛮礼官,还请大人再给些时间,不若便先请王爷和诸位大人到省府修整片刻。”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王爷那里本官已经去请示过了,王爷发话了,就在这里等着,看着你怎么处理。”孟华洲瞥了刘成一眼,冷声道。 刘成脸色又是一变,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张钱票,放到马车座椅上:“还请大人体谅则个,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下臣一定尽快处理。” 孟华洲目光在钱票上一扫,干咳一声,脸色放缓了些:“莫说本官没提醒你,车里那位的脾气想必你是听说过的此事切莫拖延,无论如何先想办法将此事压下去,让车队通行,否则必有大祸。” “是,多谢大人提点,下臣这就去办。”刘成不敢怠慢,连胜致谢。 待刘成下车,孟华洲目光望着那钱票,心头略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再说刘成,一下车便沉着脸,直奔冲突现场。 街道上一队蛮子兵,二十来人,此刻早已持枪在手,将一众大夏官兵围在路中间,嘴里叫嚣着让大夏兵士放下武器。 有津海官员正在与旗国兵士的头头交涉,但效果并不好,旗国兵士根本不做理会,只是目光凶狠的盯着在大夏兵士中间,那两名已经被捆绑起来,压在地上跪倒的汉子。 “你们必须将他们交给我们就地处决,除此之外,没有条件可谈,若再顽抗,造成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们负责。” 刘成到了后,还没开口,那名旗国必将头领就直接手指着刘成,大声怒斥道。 很显然旗国兵是认识刘成的,而在远处瞧着的钦差车队的官员,眼见这一幕,全都惊的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旗国士兵而已,竟敢指着津海巡抚的鼻子威胁。 “这成何体统!” “这些蛮子兵也太过放肆了。” “堂堂大夏一省巡抚,竟如此没有威严,当真是丢人现眼。” 墨白耳力惊人,即便这些钦差声音并不大,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里。 他依然没有下车,就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官们见识一下也好。 墨白倒是并不诧异旗国兵敢指着刘成的鼻子威胁,事实上,在明珠沦陷后,他就早已见识过旗蛮的狂妄了。 明珠刚沦陷不久之时,曾有几名旗国兵士去赌坊赌钱,输了之后就恼羞成怒的闹事。 赌坊当时并不想惹旗国人,尤其是旗国兵,选择息事宁人,怎料那旗国兵士却还不肯罢休,赌坊只得告知,这是青年社杜先生的地盘。 不想,那些旗蛮兵听到是杜先生地盘,不仅没罢休,反而叫嚣着要让杜先生亲自来赔罪,否则便拆了赌坊。 这件事闹大了,青年社在明珠家大业大,如果这次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事情请示到杜鹃那里,杜鹃二话没说,亲自前往赌坊。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名旗国兵一见杜鹃容貌出众,竟色胆包天,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就要对杜鹃动手动脚。 要知道,在明珠,多国势力混杂,可无论哪一方势力,对青年社,对杜鹃都是客气有加的。 而旗国,仅仅只是几名兵士而已,就敢当着杜鹃的面如此放肆,由此可见旗国打下了明珠后,狂妄到了何种地步。 当然,最后那几名兵士自然是被沉了江。 可在津海,刘成恐怕并没有杜鹃那般硬气,所以久而久之,旗蛮区区士兵就敢骑在他头上做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墨白没有出面,他还有些事没想通。 旗国人既然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他,那么按道理应该会收敛一些才对。 可今日却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难道还当真是活腻歪了找死不成? 莫非还真是像孟华洲说的,这队士兵就是故意来送给他杀的,然后以此为借口闹事? 可问题是,如今旗蛮都已经和大夏交战了,哪里还用得着找什么借口? 而且,旗蛮不可能不知道墨白此行是去查处方有群的,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不应该设置障碍才对。 墨白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旗蛮到底想干什么。 沉默着关注事态发展,随着时间延续,附近百姓得到消息全都围了过来。 一时间这边闹闹哄哄,刘成越发头大,他派兵驱赶,本来百姓们畏惧蛮子,也不敢太过靠近。 却是突然,那两名被压跪在地上的大汉忽然放声大叫:“旗蛮乱杀好人了,求明王给我们做主啊!” 这一声大叫,顿时令得现场一静,随之百姓中间爆发了轩然大波。 “明王?” “他刚才说明王在这里?” 百姓们瞬间沸腾了,原本被官兵驱散的百姓不退了,又围了上来,不但如此,明王与蛮子冲突的消息立刻向四面八方蔓延。 官兵的驱散下,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砸死这些杂碎!”不知道人群中谁叫了一声,紧接着便见无数杂物朝着旗蛮兵士砸来。 这情况连那些钦差队伍都看懵了,之前百姓们还做鸟兽散,一听明王来了,百姓们居然就壮了胆气,不但敢和官兵顶牛,更是都从地上捡起石子,远远的朝那些旗蛮兵士砸了过来。 而那些旗蛮兵士却是大怒,那头领眼中凶光四射,口中大叫:“射击,杀,给我杀死这些刁民。” “不可!”刘成和津海官员面色大变,同时怒声制止。 然而,没有用,旗蛮兵士根本不理会他们,抬起抢,调转枪口便朝着百姓开枪。 “出事了,出大事了!”孟华洲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本想不出面不行了,却才刚抬起脚步,就听得枪声响起,顿时吓得一个踉跄,脸色苍白的呢喃道。 “大人,打起来了,我们快撤!”有官员慌乱跑到孟华洲身边,大声道。 “对,快撤,快!”孟华洲回神,连忙往马车跑去。 一众钦差都慌了神,这乱抢之中要是被交代了,那就太冤枉了。 场上乱了,百姓们见枪一响,见旗蛮真敢朝他们开枪,对旗蛮的畏惧又占据上风,一个个转身便跑。 数百百姓,面对二十来个旗蛮兵,终究还是以逃窜作为结局。 墨白终于还是出了马车,眼看着这一幕,他眼里有悲哀浮现。 并不责怪百姓们的怯懦,只是国朝没有给他们勇气。 钦差们或上马,或上车,慌忙调转车头,墨白没动,二十名黑衣卫也没动,全都目光盯着那些旗蛮兵士,屏气凝神。 终于,墨白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杀了!一个不留!” 黑衣卫的马由静至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无人出声答话,所有人的马同一时间如离弦之箭,直奔前方旗蛮兵士。 马蹄呼啸声传来,旗蛮兵士反应极快,瞬间调转枪头戒备。 “停下,否则开枪了!”那旗国兵士头领,竟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开枪,而是威胁道。 第736章 杀了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枪声一停,马蹄声响,钦差们连忙回头看去,一望之下,顿时又惊:“明王府黑衣卫。” “他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要杀旗蛮。” 钦差们面无人色,孟华洲也从马车里狼狈钻出来,见得这一幕,心头巨颤:“要出大祸事了,这当如何收场?” 刘成也转过了头,满眼惶恐的盯着那些黑衣卫,面对旗蛮的威胁,一言不发的拔出了身后背着的雪亮长刀。 刀光冰冷而瘆人,一股杀气自他们身上释放,瞬间弥漫全场。 连逃窜的百姓也发现了异状,有的停下了脚步口中大喊:“快看!” 越来越多的人躲在角落,或者直接停下脚步,转头望来。 “这是……明王府黑衣卫!” “什么,他们就是黑衣卫,敢杀蛮子的黑衣卫?” 百姓中竟也有人听过黑衣卫的名头,并且认了出来。 还没跑远的几乎全部停下了脚步,双目圆瞪,死死盯着持刀在手,冲着旗蛮兵冲去的黑衣卫。 津海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旗蛮的恨,并不比明珠人少。 津海虽然没有沦陷,可如果与旗蛮人冲突,就连官府也只会帮着旗蛮人。 他们受了欺负,除了忍气吞声,没有任何办法。 “杀了他们!” “杀了蛮子!” “一定要杀了他们!” 许多百姓握紧拳头,或口中低语,或心中默念。 这是民心,也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连明王都不敢杀蛮子了,他们就真的再也不敢在蛮子面前抬头了。 墨白下了马车,一步踏出。 黑衣卫马蹄不停,长刀抬起,直指旗蛮。 “开枪,杀,杀!”旗蛮头领终于还是大叫。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钦差和百姓们吓得一个激灵,目光却死死盯着现场不肯移开。 待硝烟微散,I便只见黑衣卫的马依然在前行,二十骑,无一落马。 “快,快看……” 有眼尖的人忽然声音颤抖的惊呼。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黑衣卫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男子身影,正一步步朝着旗蛮兵士走去。 他看似步行,身影却始终出现在黑衣卫的马前。 很快大家就发现,始终嚣张的旗蛮兵士,在这道青年身影出现后,竟出现了慌乱。 那头领竟下意识的脚步连退,嘴里更是大声惊叫:“停下,马上停下,否则……” 就在不远处,被官兵护在身后的刘成,眼看着旗蛮兵头毫不掩饰的惊慌,眼底有一丝痛快闪过,又有一种无力在心头泛滥。 他不自禁的将目光移到明王身上,却只觉得眼前一花,明王一瞬间直接出现在了那名兵头身前。 此刻那兵头话还没说完。 墨白负手站在他身前,十几名兵士慌乱调转枪头,对准墨白。 墨白也不说话,就背着手,静静盯着那兵头。 那兵头额头上有冷汗滑下,看着眼前的白发身影,眼皮狂跳。 喉头上下耸动,但最终也没敢说出“开枪”二字。 他的脚步在慢慢退后。 场面仿佛静止下来,除了依然在前行的黑衣卫,再也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那站在旗蛮兵士中间,负手而立的男子。 眼看着一贯嚣张的旗蛮,竟在这男子面前颤抖着身形,一步步的退后。 那些持枪的旗蛮兵,也在缓步退后,他们的动作是那么谨慎,仿佛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到眼前的男子。 “白,白发,大哥,是,是明王……” “真,真是明王……” 寂静中,忽然有震惊,而又强压兴奋的声音自墨白身边不远处响起。 墨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两个被捆绑住,跌坐在地上的男子,正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激动。 墨白忽然抬手,旗蛮兵士瞬间大惊,狂退数步。 而墨白却只是朝着那兄弟二人一挥手,手掌上有玄光闪过,顿时一道罡劲化作匕首,直射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根本没来得及恐惧出声,就只觉身形一松,身上的绳子断了。 墨白朝二人招了招手。 二人对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却还是一咬牙,两人朝着墨白走去。 待两人走进,望着那名旗国兵头,声音淡漠:“听说,你要把我两个大夏子民在我大夏的土地上当场处决?现在他们就在这里,你可以过来拿人。” 那兵士喉头耸动,手里的指挥刀紧了又紧,还是没敢动。 “他不敢过来,你们俩敢不敢过去让他杀?”墨白转眼看向兄弟两人。 兄弟两人自是不敢的,对旗蛮也是心存畏惧的。 此时听了墨白的话,再看向那旗蛮兵头,只见那旗蛮兵头也朝他们望来,与刚才看墨白的眼神不同,此时一望向兄弟俩便满是凶狠。 两人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不过下一刻,两人之中的一个,忽的朝墨白跪下磕头:“求殿下做主,放我家老二出来,他没有犯法,是旗蛮人先欺负他的。” 说罢,此人猛然起身,便大踏步朝着那旗蛮兵头走去:“老子和你这小蛮子拼了!” 那旗蛮兵头一动不动,手紧握住刀柄,额头冷汗淌下,待大汉冲来,他看了一眼墨白,随即牙一咬,举起指挥刀就照着大汉脑袋砍了下来。 那大汉身上好像也有着功夫,身板虽大,却异常灵活,身形一侧,躲过刀锋,一头就朝着拿兵头撞去。 随之两人一同跌倒在地,距离靠近,那兵头手中刀无了用处,当即弃刀,两人厮打在一起。 旗蛮兵士见头领遇袭,纷纷怒声大叫,举枪要射。 可两人纠缠在一起,他们也没法开枪,立刻便有两名兵士冲上来,要给头领帮忙。 墨白依然岿然自若站在当场,甚至没有转身去看那些冲来的旗蛮兵。 然而,也在这时,黑衣卫到了。 不用墨白发话,他们的马一个纵步,就冲进了那些被墨白震慑住的旗蛮兵士中。 最前方的黑衣卫,手中刀抬起,刀光一闪。 没有惨叫,一股猩红液体,直接顺着刀光朝天冲起。 一颗首籍落地。 血腥的刺激,让所有人回神。 刘成下意识的大叫:“且慢,不能杀人……” 他声音响起,一名黑衣卫转头望了他一眼,下一刻,长刀再次出鞘。 又是一道血液喷溅。 好巧不巧,那颗首籍就落在他面前。 墨白没有理会刘成。 “反击,反击……” 被连杀两人后,旗蛮兵士终于回神。 不得不说,旗蛮兵士是有资格骄傲的,那名兵士头头,明明如此畏惧明王,但在这一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的勇气。 他一面和那大汉厮打,一面大声吼叫:“杀,皇国的勇士们,为皇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他怒吼着,一脚蹬开扑在他身上的大汉,从地上一捡起指挥刀,竟吼叫着朝着墨白冲来。 那被他踹开的大汉,此时也是血性爆发,旗蛮不和他打了,他却纵身冲来,又拦腰抱住了要冲向墨白的旗蛮军官。 兵头怒急,竖起长刀,朝着那汉子就要当腰刺下。 “大哥!”那之前没敢上前的汉子见这一幕,也顾不得恐惧,一把冲上去,纵身一扑,险险抓住了那军官拿刀的手。 那军官被兄弟俩一前一后夹攻,兄长抱住后腰,令他动弹不得,弟弟则奋力夺下指挥刀。 咆哮一声,一刀朝着军官头颅砍去。 指挥刀异常锋利。 “噗呲!” 一颗首籍落地。 伴随着血液喷溅,兄弟俩和那军官一起跌坐在地。 兄弟俩惊慌且心有余悸的看向四周,就只见到十几名旗蛮兵士,在黑衣卫手中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 一颗颗脑袋飞起,一具具躯体倒下。 不知他们兄弟俩,所有人都在看着。 没多久,旗蛮兵士便被屠杀殆尽。 津海百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未见过,甚至都不敢想的场景。 在津海作威作福多年的旗蛮兵,就这么死了? 杀完了人,黑衣卫毫无异状的淡定上马。 墨白没杀一个人,身上也未染血,白发飘起,他踏着血泊走到刘成身边:“这兄弟俩,你能不能保?” 刘成看了一眼兄弟二人,默默点了点头,他能说不吗? 墨白回头,面对兄弟二人:“你们家老二的情况我不清楚,如果当真无罪,刘巡抚会替你们做主。至于今日杀了旗蛮,你们不用怕,人是本王让你们杀的,在大夏的土地上,你们有功无过,谁敢用这件事为难你们,本王诛他九族。至于旗人,如今本王只能留给你们一个保证,如果他们找你们报复,他们动你们一根头发,我就要他们一条命。” 兄弟俩眼中还有这恐惧,却还是同时跪倒,朝墨白叩首:“王爷放心,我们不是孬种,不怕死,今日杀了一个军官,就是死了也够本了。” 墨白走上前,将二人扶起,拍了拍二人肩膀:“你们是英雄!当之无愧的英雄!” 随即转身回了马车,黑衣卫从容跟随。 车队再次启程。 人群自觉让路。 突然,人群中有高声呼喊:“明王千岁!” 随之连成一片,声音响遍津海! 第737章 讨要交代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大人,杀了旗国这么多人,旗国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啊?”待车队离去,津海官员愁眉苦脸的凑到刘成面前请示。 刘成望着那满地血腥,以及仍在欢呼的人群,面颊狠狠抽搐了几下,怒声道:“人又不是本官杀的,他们要追究,只管去找杀人的人。” 说着刘成直接一甩衣袖,转身便要走。 才走两步,又想起什么,目光看向那仍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的兄弟俩,说实话,刘成真是恨不得将这生事的兄弟俩给千刀万剐了,可这满地的血腥又时刻提醒着他,一定要保持冷静。 “将他们先带回省府看管起来,没本官手令,不准任何人接触。”琢磨了下,招来身边兵丁,吩咐道。 见官兵要将他们带走,兄弟俩自然惶恐,以为明王一走,就要被秋后算账。 一番挣扎自然是少不了的,但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并不出所料,刘成才回省衙,正琢磨着对策的时候,旗国人就已经来了。 虽然方才嘴上说人不是他杀的,可事实上,他明白,这事很麻烦,自己这次只怕是要倒霉了。 “来的是谁?” “旗国驻津海商会会长金志成,还有驻军将左韩青。” 刘成一听是这二人亲自到来,顿时面色更苦。 要单只听着二人的身份,金志成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 韩青虽然是军方,却也不过一个左将。 旗国的军方结构与大夏基本大同小异。 军帅之下,依次为上将军、大将军、副将军、左右将军…… 旗国左右将军的地位,大致与大夏的参将相当。 总的来说,韩青这左将军,与一省巡抚的刘成比起来,还是相差有点大的。 按地位对比,能与刘成平等对话的,当是上将军,最起码也得是大将军才是。 可此时刘成一听韩青和金在成的名字,如此慎重,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两人的姓氏。 旗国的政治权力分配,与大夏有着很大区别。 整个旗国的权力架构,基本上就掌握在五大姓氏手中。 金氏、崔氏、韩氏、许氏、陆氏。 这五大姓氏,在旗国还处于诸侯争霸时期,就各领一方。 后来,金氏得神谕,统一旗国,就形成了五大姓氏的格局,直至如今。 在旗国普通人要想踏足权力场,除了投靠这五大姓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要想踏足实权阶层,那要么与五大姓联姻,要么成为家奴,得到赐姓。 但不管怎样,最顶尖的权力力层,永远都掌握在三家嫡系子弟手中。 当初旗蛮和大夏在津海一仗之后,大夏被迫允许津海租界。 金氏和韩氏最终抢到了津海这块肥肉,入驻津海。 金氏掌政,韩氏掌军。 而这金志成和韩青,他们之所以让刘成如此慎重,正是因为他们虽然身份看起来不高,却都是金氏和韩氏的嫡系成员,这两人在津海租界内的影响很大。 这两位亲自来了,刘成不敢推脱不见,他很清楚,真要将这二人得罪死了,旗蛮只要在津海闹起来,他这津海巡抚也就留干到头了。 没有办法,只得赶紧吩咐,好茶相待。 又连忙叫来幕僚,好生商议一番之后,便赶去应付二人。 金志成年约四十,看起来儒雅随和,背着手站在大堂,目视门外,看不出喜怒。 而韩青则是手握指挥刀,端坐椅子上,满面寒霜。 刘成一出来就赶紧拱手:“不知二位贵客驾临,本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刘巡抚客气了!”负手而立的金志成闻声转身,见得刘成,脸上浮现一缕微笑,拱手还礼,倒很和气。 而端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未动一下的韩青,则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峻的盯着刘成,大有随时发作的迹象。 刘成见得韩青此状,心中一紧,只得与金志成寒暄两句,请金志成坐下。 “刘大人,想必我二人来意,大人是知道的。” 坐下后,韩青一直不出声,金志成面上笑容微敛,直接开门见山。 刘成脸上的笑容也是立马收敛,长叹一声:“金会长,你们便是不来,本府也正准备派人去请二位的,今日之事的具体过程,相信二位已经很是清楚,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非人所愿,本府亦很是痛心。” “锵……” 刘成话音才落,便只听一声金铁交鸣,刘成一惊,连忙转头,就只见韩青突然拔刀出鞘,目光凶厉的盯着刘成:“痛心,你坐视我皇国勇士被杀,一句痛心就算交代了吗?” 刘成盯着那出鞘的刀神情微变,但随之心头就是一阵火起,这是哪里,是他的省府大衙,韩青竟在这里,当着他的面拔刀,也实在是太不将他当回事了。 但刘成还是忍了,他这几年别的没学会,一个忍字却是早已得了精髓,否则他也没法在津海与旗蛮相安无事。 面上露出苦笑,安抚道:“韩将军息怒,我们有话好说……” “咚!”韩青并未给他面子,整个人暴怒而起,重重将指挥刀往地上一杵,对刘成完全不假颜色:“刘巡抚,我皇国勇士绝不能白死,我皇国荣耀更是绝不容辱,今日你必须给本将一个交代,否则本将必让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事情肯定是要处理的,咱们慢慢商量……”刘成脸上干笑着,韩青不好相与,他只能目光看向金志成。 金志成却并没有打圆场,端起了茶杯,仿佛没看见场面的尴尬。 刘成没办法,只得继续道:“金会长、韩将军,本府自从来到津海后,对贵方一直都是足够尊重的,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今日发生这件事,绝非刘某所愿,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刘某也不会推卸责任,咱们一起商量个对策,相信贵方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津海的和平稳定。” 话音才落,韩青就冷哼道:“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现在是我皇国勇士被杀,皇国威严受辱,本将只想知道,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向本将交代?” 刘成见他态度强硬,句句话都咄咄相逼,只得又看向金志成:“金会长,咱们相交时日也不短了,刘某的为人,对贵方是否友善,阁下是清楚的吧?” 低头喝茶的金志成,这才抬起头来,放下茶杯:“刘大人,你我虽说私交不错,但今日之事,正如韩将军所言,事关我皇国荣辱,请恕在下直言,二十名皇国勇士的牺牲,已经震动军界,这绝非你我凭私交可以处理的,希望刘大人你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件事情,刘大人不能给一个我们满意的答复,后果恐怕不仅仅只是津海的和平会荡然无存这么简单。” 刘成心下顿沉,看这二人态度,他知道这次想要善了,只怕是难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也只能想办法,找些理由,尽量增加谈判筹码,深吸一口气:“金会长,既然如此,那刘某便就事论事,金会长,今日我朝明王殿下入境津海,刘某事前就曾担心出事,可是知会过贵方的,然而贵方却并未听劝,竟在明王车架之前,拦路闹事,最后落了个令人痛心的结局,这实在令人遗憾。” “刘大人此言差矣,我方并非故意闹事,是你们有人故意闹事,打杀我皇国商人,我方兵士才出现,他们是正常执法,结果却被害当场,责任完全在你方。”金志成摇头。 刘成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就按金会长所言,贵方兵士拦路也就罢了,可当本府已经要将闹事之人收押,贵国军士却非要大庭广众让本府交人,否则就不放行,之后更是当着明王殿下和京城上差的面,悍然向我国百姓开枪,这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 “刘大人,我国兵士之所以开枪,那是因为受到了袭击,他们开枪合理自卫,并没有什么问题。”金志成沉声道。 “虽然当时百姓中有些人冲动了些,但贵方兵士当场开枪屠杀我国百姓,恐怕也是不行的,更何况还是在一众钦差的眼皮子底下。”刘成摇头道。 “行了,说这些废话有何用,现在是我方二十名皇国勇士被当街屠杀,无论任何原因,任何理由,这都是绝不可饶恕的罪过。” 韩青打断二人,站起身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刘成:“我现在很严肃的通知你,今日我皇国勇士之死,已令我全军震怒,军帅亲自下令,要求你国立刻交出凶手,并马上公开道歉,否则,我大军将立刻就此事做出最严厉的反应。” “韩将军稍安勿躁,具体如何处理我们可以慢慢谈……”刘成闻言,心立刻沉到了谷底,却依然只能赔着笑安抚。 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津海巡抚,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最终要负责的人肯定是他。 “慢慢谈?”韩青冷冷盯着刘成:“刘大人,你恐怕搞错了,那是我皇国二十条勇士的命,是我皇国不容侵犯的威严受辱,我们现在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们也不会和你们商量,你们必须交出凶手,也必须道歉,并就此事给我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738章 翻脸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说到这里,韩青将手中的刀扬在刘成面前:“你若是想谈,恐怕只能和们的刀枪来谈。” “金会长,你看这……”刘成干笑着又一次看向金志成。 “刘大人,韩将军的话不假,我皇国勇士的命,皇国的尊严,是不容谈判的。”金志成直接点头,并且继续道:“刘大人,我劝你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得谈了。 刘成脸上的干笑维持不住了:“二位,如果贵方是如此态度,那这件事已经超出刘某职权,刘某只能将贵方的意见,上禀内阁,届时国朝如何处置,实非刘某所能干涉。” “也不为难刘大人,不过在此之前有两件事,还请刘大人立刻答应。”金志成点头道。 “请讲!”刘成预感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道。 金志成严肃道:“第一,那欺凌屠杀我旗国商人的两名犯人必须立刻无条件交由我方问罪。第二,刘大人必须以津海巡抚的名义,去我国勇士遗体之前赔罪。” “什么?”刘成脸色瞬变。 第一条就不可能答应,更别说第二条,他堂堂津海巡抚,去敌国几个兵士遗体前赔罪?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深吸一口气,刘成摇头道:“抱歉,金会长,阁下这两个要求,刘某实在做不到。” “刘成,你好大的胆子,是在藐视我皇国威严吗?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够在津海干下去,那是我皇国的宽仁。”韩青瞬间怒了,指着刘成的鼻子道。 刘成是绝对不愿意和旗国人冲突的,他也是极端能忍的:“二位,刘某自从来津海主政,对贵方的友善态度,贵方应该是看在眼里的。但贵方所提的两个条件,刘某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二位体谅一下。其一,关于那两名与贵国商人发生冲突的百姓,相信二位也知道,明王临走之前,曾严令交代,若他们出了问题,刘某不止官位不保,还将牵连九族性命。” 说着,刘成深吸口气:“至于第二条,刘某好歹也是一省巡抚,到贵方兵士遗体前赔罪,不论其他原因,就是身份上来说,这也于礼不合,二位看这样行不行,为了表达本府对这次事件的遗憾,本府愿意私人出些抚慰金,以表我方对贵方的友善态度。” 说罢,刘成看向二人。 结果金志成很直接的摇头:“刘大人,这并非我们的意思,如果你不照做,恐怕平息不了皇国的怒火。” 韩青更是直接:“刘大人,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没有谈判的余地,你必须毫无保留的接受皇国的条件,否则,你以及夏国,都必将为此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金会长,真的没得商量了吗?”刘成脸上青红交加,半晌后,他又赔着笑。 只是不管金志成还是韩青都是眼神冰冷的看着他,默不出声。 事到如今,刘成很清楚的意识到,这次恐怕不是靠忍就能过去的。 说实话,他堂堂一省巡抚,在自己的省府衙门,被逼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憋屈到了极点。 脑海中那黑衣卫屠杀旗蛮时,望向他的那一眼,突然浮现在脑海。 那是轻蔑,还是鄙视? 这一次,刘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阵后,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韩青的指挥刀上:“既然如此,好吧。” 金志成和韩青见他答应,脸色这才和缓下来,正要开口说话。 却见刘成拍了拍桌子,目光望着门外道:“来人。” “刘大人,你这是……”金志成和韩青微微一愣,金志成疑惑问道。 刘成扬了扬手,示意稍安勿躁。 门外很快就进来两名官吏:“大人!” 刘成对二人沉声道:“你们现在立刻带人前往车站,将明王及一众黑衣卫请来省衙,就说旗国来人,要求交出凶手,本府人微言轻,无权决议,请明王殿下亲自来一趟。” 两名小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带人去请明王,他们下意识的就想起方才明王府黑衣卫屠杀旗蛮兵士的场景,心中立刻胆寒。 在津海当差,就算是他们面对旗蛮兵那也是退避三舍的,今日黑衣卫入杀鸡一般将旗蛮兵士屠杀一空的场景,足够震撼他们了。 “还不去?”刘成眼睛一瞪,怒声喝道。 “是!”两人这才回神,不敢抗命,连忙退下。 而金志成和韩青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场面突然间就静了下来。 韩青紧咬牙齿没有露怯,金志成的面色逐渐下沉,目光也冰冷下来,盯着刘成,站起身来:“刘巡抚,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成还是一副苦笑模样:“金会长,您所提的条件,本府实在是办不到,这两国交恶的后果,本府也承担不起。既然如此,明王一行人还未离开,刘某只能将明王请来,你们是要捉拿还是如何,就直接和殿下交涉吧。” “刘成,你是在威胁我们吗?”韩青脸露杀气,死死盯着刘成。 “这话是如何说起,韩将军不是说了,刘某在你们面前没有说话的权力吗,既然只能答应你们的条件,韩将军要我将凶手交给你们,我自然只能遵命。”刘成脸上的那一缕苦笑慢慢消失。 “刘大人,看来,你是要与我皇国为敌了,恕我直言,刘大人你之所以能在津海安稳主政,那是我皇国对刘大人保持善意,可韩大人此举却是辜负了我皇国的善意,不知刘大人是否考虑清楚后果了。”金在成的声音也冷了。 刘成闻言,自嘲的一笑:“刘某当然知道,贵国轻而易举就能让刘某在津海干不下去。所以刘某一直对贵国保持尊重,万事以和为贵。可今日二位丝毫不念刘某往日善意,一再咄咄逼人,让刘某交出那二人,还要去遗体前赔礼,二位,你们这是半点活路都不给刘某留啊。” “刘成,你好胆,你很快就会明白成为皇国的敌人,会是什么下场……”韩青威胁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刘成目光直视到他身上:“不用韩将军提醒,我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说着,刘成将官帽脱下,放在了旁边茶几上,然后再次看向韩青:“丢官罢职嘛,刘某当然是清楚的。” “哼,你以为只有明王能让你九族共灭……”韩青见状,脸色铁青,再次威胁。 “哦,韩将军这话,实在是让刘某心惊胆寒!”刘成闻言,眼神渐冷:“韩将军,刘某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你既然如此威风,那为何方才明王屠你士兵时,你没露面?便是到了此刻,明王也还未离津海,你为何不直奔车站去抓明王,反而跑到本府面前来耍威风?” “刘成,你胆敢小视本将?”韩青立马被激怒。 刘成眯眼,仿佛换了个人,再不见卑躬屈膝,只淡淡道:“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张口闭口就是皇国威严不容辱,百万大军不容犯,既然如此,你就在本府这里等上半个时辰,本府倒想看看,在明王面前,你皇国能有多威严,你百万大军能有多凶猛?你这韩氏嫡系子弟的身份,能不能支撑你在明王面前嘴硬半句。” “锵!”韩青直接拔刀。 “怎么?”刘成恐怕也是心底的火压的太久了,见韩青拔刀,他也彻底怒了。 竟一个箭步冲到韩青面前,伸出脖子,拉过韩青的手,将他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来,你砍,照这砍!” “我杀了你……”韩青气的脸色青白交加,手都在微微颤抖。 “韩将军,莫要冲动。”金在成在一边连忙喝道,深恐韩青冲动。 刘成一把挥开韩青的手,冷笑看着二人:“本府平日给你们三分颜面,你们还真当本府是泥捏的,在本府的府衙,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动刀动枪,你以为你能吓唬谁?莫说本府小瞧你,本府再借你个胆,你敢动本府一根头发吗?你能动本府一根指头吗?” 金志成深吸口气:“刘大人……” “金会长,你还是闭嘴吧!”没等他说完,刘成便直接打断,脸上再没先前的客气:“说实话,当真撕破脸了,就你们这种货色,确实挺可笑。你们在我这里颐指气使,好像天下无敌一样。可你敢留在这里等明王来吗?你敢把你刚才的气势,刚才的那些话,当着明王说半个字吗?” “看来,我们今日是来错了,既然刘大人如此态度,那便好自为之吧!”说罢,金在成转身便走。 韩青也冷声道:“刘大人,今日之辱,来日必将奉还!” “算了吧,你们口口声声二十名勇士的命有多大不了,皇国的威严有多不可进犯,可我听闻明王在明珠,一夜之间就杀了你们不下千名士兵,在明珠城大摆京观。又是三军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几进几出,直取你国宗师性命。结果呢,怎么没见你们将他怎样,反而是,明王就在你们两位的眼皮子底下屠杀你们的勇士,你们却连个面都不敢露。” 刘成也是豁出去了:“现在跑来本府面前作威作福,可笑!也别说什么来日奉还了,你要真有种,最好现在就一刀砍了本府,否则本府倒是很担心,待会明王一怒,你恐怕未必还能来日。”刘成冷笑说道。 二人听着这讽刺,脚步微顿之后,还是没有转身。 待人走后,一直在后堂偷听的幕僚满脸愁容的走上前来:“大人,您何必如此,这下算是彻底将他们得罪死了。” 刘成闭上眼睛,刚才的豪气褪去,深深一叹,摇摇头:“我又何尝想如此,可你见到了,这次根本不是我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他们提的条件,本府能答应吗?” 幕僚摇了摇头:“自是不行,大人若真到他们兵士遗体面前赔罪,那传将出来,大人声名尽毁。” “所以,他们条件一出,态度一摆,本府就知道,这次是过不去了,他们摆明了是要找回颜面,可又动不了明王,就只能拿本府开刀了。”刘成苦笑。 “唉!”幕僚也是别无他策:“如果不出意外,旗国定会威逼国朝给交代,国朝最终恐怕会将黑锅扔给大人,以息事宁人。” 刘成点头:“所以,与其再忍下去,倒不如硬气一回,好歹今日之事传出去,本府还能落个名声。” 幕僚心中一动:“大人莫非是想这事传到明王耳里,明王或许会保一保大人?” 刘成没说话,转身离开。 第739章 怀疑 “六爷,刘巡抚派来的人被孟大人给直接轰走了。” 车站,一间静室内,墨白坐在桌旁,手里端着茶杯,听了禀报只是点了点头。 刘成的确派人来了,获悉是蛮子到巡抚衙门去讨要交代,刘成派人来请明王回去。 孟华洲顿时大怒,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 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通大骂,根本不让他们见明王,就给轰走了。 这事墨白没插手,就装作不知道,任由孟华洲将人轰走。 “十四,今天这事有点古怪。”墨白望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面露思索。 站在墨白身边的黑衣卫闻言,问道:“是有些不对,今日这队蛮子兵区区二十来人,就敢挡殿下的路,就算在明珠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蛮子兵虽然骄横,却并非真的不怕死。” 墨白放下茶杯,沉吟道:“你发现没有,这队蛮子兵在我没出现前异常骄横,敢指着刘成的鼻子威胁。可当我们露面之后,他们表现立马截然不同,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之前并不知道我在场。” 黑衣卫墨十四眉头一皱:“这不应该啊,刘巡抚确实在殿下来之前就已经向旗蛮通报了殿下要来,并警告他们收敛。今日津海街头,除了那队蛮兵之外,也确实再未见到其他蛮子兵。” 墨白虽然修为极高,却也不是刀枪不入,天下无敌,该做的准备还是一样不少。 早在出发之前,就派了人手在津海打探情况了。 “所以说这事很古怪,就算这队旗兵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们真的不知道我在场。可从他们出现,到我们出手这段时间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事态扩大,而是任由他们闹事,直到最后我们杀了他们。”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墨十四:“我们和旗蛮打的交道不算少,他们对于兵士的性命,一向是极为看重的,只要死了人,必然大肆报复。可今日,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队蛮子兵被我们杀了?” 墨十四的脸色已然警惕起来,沉声道:“如此说来,这队旗蛮兵的出现就不是意外了,而是故意为之。” 墨白眯起了眼:“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不惜拿一队蛮子兵的命来做代价,究竟想干什么?” “会不会是为了确认殿下是否真的来了津海?”墨十四想了想道。 墨白站起身来,没说话。 墨十四则是面色已然凝重,道:“这队蛮兵如果真是为了确认殿下的行踪,那必然是想对殿下不利。只是以殿下的实力,在津海城里,他们根本做不到刺杀,所以才会眼看着我们杀人,莫非他们要等我们出城之后,在路上动手?” 墨白却是摇头:“在津海城他们还有人有枪,都动不了我,其它地方他们想刺杀我只会更难。” 墨十四闻言默然,确实从京城到西江,所过城池均还在大夏掌控,在津海旗蛮都不敢动收,在其它地方动手的可能性更低。 况且这一趟,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在中途停留,而是坐车一路直奔西江。 等等…… 车? 墨十四神色猛然一惊,猛然抬头,望向墨白急道:“殿下,这趟车不能坐了,旗蛮极有可能会在车上动手脚。” 这一着急,墨十四的声音明显大了些。 墨白抬了抬手,示意不用惊慌。 很显然,这一点墨白已经考虑到了,只见他皱眉道:“还有个问题,我没想通。我这一趟离京,是去拿方有群的。站在蛮子的角度,能借我的手对付方有群,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在旗蛮那边,若能对付殿下,又岂是一个方有群就能比的?”墨十四毫不犹豫道。 “你错了,旗蛮虽然恨不能杀我而后快,但从大局上看,方有群对他们的威胁远比我要大的多。”墨白摇头道。 墨十四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却不敢反驳,正这时,门外有敲门声响。 “进来!”墨白应道。 门开,一名黑衣卫和孟华洲站在门口。 只见孟华洲行礼道:“殿下,时辰到了,该上车了。” 墨十四面色微变,却见墨白应道:“好,你们先上车,我马上便来。” “是!”孟华洲闻声退下。 待门再次关上,墨十四立马拱手:“殿下……” 墨白扬手:“不管旗蛮是不是要对付我,都先上车再说。” …………………… …… 津海不止旗国租界。 却唯有旗国租界的驻兵最多。 待钦差一行的专列出发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从巡抚衙门一离开就躲进了军中的左将韩青和会长金志成,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没来找我们。”金志成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看来所谓明王,也终究是名不符实。”韩青冷哼一声,语带不屑。 “没来也好,真要是来了,以他的实力,就算能留下他,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少。”金志成道。 这次韩青倒是没反驳,招来一名下属,吩咐解除警戒。 很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明王会杀来租界的准备,在这里布好了大网。 待属下离去,韩青目光再次转向金志成:“明王已经上了车,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放心。”金志成眯起眼:“不出意外,明王今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希望如此。“韩青点点头,但起身离去前,却又是忽然回头直视金志成,缓缓道:“金会长,本将丑话说在前面,事情若是成了,功劳本将不会一人独享。可若是不成,二十名勇士牺牲和自作主张的罪责,本将一人也担不起。” 金志成面上露出笑容:“将军这是哪里话,明王此贼,乃我皇国大患,要对付他,岂能不付出代价,此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有功无过。” 韩青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离去。 金志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嘴角呢喃:“蠢货,六殿下茗王已经出山了,帮他对付夏朝明王,不管成与不成,都必能获他好感,这乃是难得的从龙之功啊……” ……………… …… 列车上。 孟华洲等一众官员,大都极少出京。 虽然火车已经存在有些年了,但真正坐过火车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初时,倒是都有些新鲜,现阶段的车速,即便是专列,也快不到哪里去。 见车走的平稳,官员们便一个个背着个手,倚窗张望,闲谈。 来到此世,墨白倒并非第一次坐火车,当初和青青离开明珠时就坐过,只不过坐专列还是头一回。 见包厢里竟还有软塌,倒着实有些晃神。 也不知是那刘成会做事,还是专列都如此。 没错,他还是上了车,一来是想看看旗蛮到底想干什么,二来,孟华洲这群人不好处理。 倒是考虑过将旗蛮可能会在路上对他们动手,甚至可能炸车的猜测告诉这帮官老爷。 却怕这帮人立马就得吓懵,说不得就要打道回府。 这可不行,这一趟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唱一出戏,来救方有群,这群人要不肯去西江,这戏还怎么唱? 稍作琢磨,墨白便啥也没说就上了车。 心中也是想着,若是旗蛮真在车上动手,倒也正好给这群平时坐在大殿里安安稳稳的官老爷们增加点危机感。 车速不快,时间眼看着就到了傍晚。 虽在车上,伙食却不错,毕竟都死朝中大员,这一路奔波的必然很是辛苦,御厨、御医类的配置,宫里自然是要给的。 吃过了饭,天色便暗了下来,众官员们也许是真的乏了,都回了包厢休息,车厢类安静许多。 昏黄灯光下,墨白闭目盘膝竞走在蒲团上,神色平静。 若隐若现间,有丝丝白雾自他鼻息间升隐,面上不时有如玉光泽略过。 他是真的在练功,说也奇怪,自从和林素音拿她和孩子的命、用自杀对墨白相威胁,墨白又以牙还牙,反用林素音全族的命来做反击之后,墨白的心境就再难平复。 已有多日无法静心用功了,却不想这出了京,在这很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列车上,他居然成功入定了。 他微闭着眼,一动不动。 却是忽然,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眼皮忽然颤动了几下。 随之在她鼻息间升隐的白雾也骤然散开,消失不见。 包厢类原本平和的气氛,在墨白呼吸静止的这一刹那,突然间就仿佛凝重起来。 下一刻,墨白猛然睁眼,喉咙处微微耸动,他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殿下!”门外黑衣卫显然听到了屋内动静,并没有立马冲进来,而是轻轻敲门,唤了声。 一口逆血吐出的墨白,原本如玉的面色瞬息就苍白下来,他紧皱眉头,轻声回应了句:“没事。” 语罢,眸中思绪一闪,随之再复平静。 长吸一口气,手中法诀变幻,待一口浊气吐出,他苍白面色已恢复如常。 从蒲团上起身,正准备开口,就又听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墨十四的声音:“殿下!” “进!”墨白来到车窗前,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夜空。 第740章 假死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细雨迷离间,夜色入墨,看不见烟火,只见得远处有山峦起伏。 墨白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了北河省的地界。 包厢门打开,墨十四来到墨白身边,行礼道:“殿下,已经仔细搜过了,没有发现,看来旗蛮并没有在车上动手脚。” 墨白背对着他:“确定?” “确定,旗蛮要在车上动手,靠人力刺杀肯定不可能,就算真人来了,也是有去无回。”墨十四对墨白的实力显然很自信,又道:“所以就只剩炸车一条路,可要炸这整辆车那绝非少量火药可以做到,大量火药想藏在人身上就不可能了,只能藏在车上,我们已经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 墨白听完没出声,墨十四的话是有道理的。 不过…… 墨白转过身,眼眸微微低垂,目光扫过地上自己刚吐的那口血,眼神沉重。 刚才他正入定修行,却是突然间心绪毫无征兆的一跳,修行被强行打断。 如果不是他心中对这趟车早有防备,恐怕会认为这一次也如之前在明王府时那般,是因心魔作祟。 此时,他却不敢大意,修行中人,到了一定境界,感应会较常人更敏锐,尤其是当危机来袭之时,往往能有感觉。 只是这种感应往往太模糊,不经意就忽略了。 “殿下,您……”墨十四这才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墨白抬手,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坐回蒲团。 再次闭目,墨十四见状,施了一礼,便准备退出房间。 却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就只听身后传来墨白的声音:“立刻,带孟华洲他们下车。” 墨十四一惊,转过身来,就见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正盯着窗外。 “殿下是说现在?”墨十四确认道。 “没错,要快,不要停车,直接带人跳车。”墨白依然盯着窗外,声音却毫不迟疑。 “是!”听见这语气,墨十四不敢再问,直接应命。 墨十四出去后,墨白长吸一口气,就在刚才他再次盘膝坐下,还没等运功,心脏就猛的收缩了一下。 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有一种直觉,要出事。 虽然黑衣卫已经确认了车上没有危险,墨白也不敢赌了。 “你们干什么?” 包厢外忽然有惊叫传来。 墨白眉头皱起,转头看了一眼车厢,随之踏步而出。 刚出去,就只见数名官员被黑衣卫从房间拧出来,已是乱做一团。 “你们想干什么?” “杀人了!” “孟大人救命啊!” 孟华洲也出来了,此刻脸上也有慌乱,不过倒还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脸色阴沉的盯着墨十四。 待墨白出来,有人吓懵了,对着墨白就叫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黑衣卫一松手,他就跪了下来,其他人一见墨白,也安静了下来。 孟华洲倒没跪,只是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有愤怒,也有惊恐,对着墨白颤声道:“殿下为何要杀我等?” 这时候墨白也懒得和他们啰嗦,他也确实不能确定会不会出事,只说道:“车上可能有旗蛮的杀手,你们先随本王下车。” 他话音一落,孟华洲等人全部一怔,随之面面相觑。 孟华洲闻言,脸色再沉:“殿下即便要走,也得先停车,怎能把我等直接扔出去,这般跳出去,我等岂能活命?” 孟华洲手指着一个已经打开的窗户,显然之前已经有黑衣卫带着人跳出去了。 “话本王说了,走不走随便你们!”说罢,他转身走到车窗处,直接一挥掌,那车窗便“嘭”的一声炸开。 狂风立刻呼啸入内,下一刻,一众官员就只见墨白脚步一抬,身形便已经从窗子翻了出去。 孟华洲一怔,有些回不过神。 “这……” “真有杀手?” “杀手敢来刺杀明王?” “对啊,真人都死在明王手上,哪里还有杀手敢来明王面前?” 一群人显然并不信墨白,这不奇怪,他们对明王说实话一点都不了解,印象里也是明王府都是一群莽汉,杀人不眨眼那种。 让他们跳窗,他们本能就是抗拒的。 “孟大人走吧,你放心,有我们在,跳下去不会有事。”墨十四上前一步,拉住孟华洲胳膊。 只要孟华洲肯走,这些人就会乖乖跟着。 “不急……”孟华洲深吸口气,正待说些什么,墨十四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拉着他就跳了出去。 “孟大人……” 其他人发懵,待醒过神,就被黑衣卫拉住了胳膊。 惊吓之下,顿时大喊大叫,有吓懵的无意识间就被带着跳了下去,有害怕的不敢反抗。 但也有一些抱住桌子,有的抱住椅子,就是不肯。 对这些人又没法动手,不配合的话,跳车太危险。 突然墨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猛然传来:“全部下车,快!” “走!” “可是他们” “别管了,殿下说了,愿意走的,不愿走的随便。” 黑衣卫也怒了,最后一咬牙,不管这些人直接跳了下去。 车厢内大概还有三四十个人,也不全死官员。 还有一些奴仆,卫士。 这出差,除了女人没带之外,可以说其它能带的都带了。 他们见黑衣卫终于放过他们,才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当车里就剩下他们的时候,几人又不禁有些心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风从破掉的窗子灌进,几名官员狼狈的躲进完好的包厢。 “这,现在我等该如何是好?” “孟大人他们不会出事吧……” “你们说殿下说有杀手的事?” 几名官员凑一起愁眉苦脸,可还没等商量出个对策,突然他们只觉得车子猛的颠簸了一下。 再然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几人早已摔的东倒西歪,一抬眼,便愕然发现,天亮了! ……………… …… 雨夜下,墨白负手站在铁轨边的一处高地。 一众黑衣卫和那些狼狈至极的大人们就在他身后,呆若木鸡的望着远方。 雨水从天而降,他们却只觉一股热浪袭来。 然而这股热浪却暖不了他们心底的冰凉。 孟华洲完全失了神,直接坐倒在了泥地里,手指颤颤巍巍的抬起,指着远方的火焰,嘴里咕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只剩下入打摆子一般的身子,比他更不堪的是其它大员。 显然这场惊吓太突然,太猛烈,他们这一辈子,还没有这么直接面对过死亡。 “同仁兄还在车上……” 有人喃喃,随之便是嚎啕大哭。 连一众黑衣卫,也似乎受了惊,默默立在原地,看着那火海,如果晚一步…… 墨十四脸色铁青,一双眼满是杀气。 他手死死撰着已经出鞘的刀,咬着嘴唇,身体也在发抖。 他想到自己给殿下的汇报,想到自己说毫无发现的汇报…… 他发抖,是惊恐,是愤怒。 他不怕死,可他绝对不能接受殿下在他的保护下出事。 墨字旗下,他排行十四,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排名低了,上次见墨九,他还嚷嚷着要挑战。 而这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他怎敢再去见墨一他们。 他低下头,松开了要出血的嘴唇,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墨白身前,单膝跪下:“殿下,十四该死。” 这群人里最平静的恐怕是墨白了,他盯着那火海:“起来吧,不怪你,车上的确没问题,旗蛮在路上埋了火药,范围太大,你要查,也没法查。” 墨十四闻声,默默起身,盯着那火浪,一言不发。 墨白转身,看了一眼孟华洲等人,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些人:“还有人没下?” 墨十四也不知道,抬手招了一名黑衣卫过来。 “是有人没下,八个,还有他们的仆人卫士。” 墨白皱了下眉头,随之又松开:“罢了,生死有命!” 说罢,想了想,来到孟华洲身边:“孟大人!” 孟华洲颤抖着扭头看向墨白,到底还是朝中重臣,这时候已经回神了,颤颤巍巍想爬起来。 墨白对着十四示意了下,墨十四上前将他扶起。 孟华洲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又突然跪下:“老臣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孟大人,借一步说话。”墨白沉声道。 两人来到一处石缝,寻了个避雨处。 见孟华洲浑身湿漉漉,颤颤巍巍,墨白上前抬手,只见他手掌上通红一片,印在孟华洲肩膀上。 孟华洲初时微惊,紧接着就觉得一股暖流,自肩膀传来,浑身也开始冒着热气。 不多时一身衣服竟已干了,他倒也没多少惊奇,毕竟身居大员,对道家人士的本事还是熟悉的。 “孟大人,现在车已经炸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墨白直接了当。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华洲还是惊魂未定。 墨白皱眉盯着他:“到了这个地步,孟大人猜也应该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孟华洲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又默然片刻,才终于开口:“殿下认为是旗蛮做的?” “不知道。”墨白很干脆。 孟华洲闻言胡子猛然抖了抖,然后立刻道:“殿下,这,这……” 孟华洲结结巴巴,显然是有话说不出口。 墨白岂能不知他心思,孟华洲显然是怀疑到了老九身上去,却又不好直说,还怕墨白误会他。 墨白摆摆手:“我相信这事跟孟大人无关。” “是,老臣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殿下,再说老臣自己还在车上呢……”孟华洲松了口气。 他就怕墨白怀疑他,这荒郊野岭,墨白要杀他不比杀鸡困难。 “不管是谁做的,关键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墨白沉声道。 “敢问殿下是提前就知道?”孟华洲洗脱嫌疑,真的平静下来。 墨白摇头:“若是知道,我就不会上车,我们修道之人对危机比较敏锐,方才我打坐时,心中警兆骤起,担心有异,才突然下车。” 孟华洲点点头,暗道殿下这修为怕是真正惊天了。 想了想,孟华洲看向墨白:“殿下是有了打算?若有吩咐,老臣岂敢不从。” 和聪明人说话,轻松很多,墨白沉吟道:“孟大人也见到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闹着玩的,我们没死,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正是,我们应该立刻回京……”孟华洲完全认同。 不出墨白所料,这些官员经这一吓,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想着方有群的事? “回京?差事不办了?方有群不查了?”墨白声音微冷。 “这……”孟华洲支支吾吾:“发生了如此大事,差事……自当从长计议。” “一场刺杀,就让我大夏重臣无功而返,孟大人,你觉得这合适吗?搞不好这就是方有群弄的,就是想将我们吓回去,孟大人觉得本王有这么好欺负?”墨白声音很轻。 但孟华洲明白了,回去,不可能。 笑容有点僵硬:“殿下说的是。” “本王的意思是,西江肯定得去,差事也得办,只是未免再生事端,我们接下来就不走明路了。”墨白说着,手指向那仍自燃烧的火焰道:“这大火一烧,本王是生是死,谁也不能确定,这样正好,我们暗中到西江,正好暗查一番方有群的事。” 孟华洲连忙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是心惊肉跳,他隐约间察觉到墨白假死脱身,隐于暗中,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调查方有群。 这一趟的目的是为了抓方有群回京,根本不是调查方有群有没有罪…… 可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反驳的权力。 “殿下高明,只是众同僚只怕受惊过度,又经这风吹雨淋……”孟华洲还是想回京。 “大人说的是,情况如此,那就不必将人都带上,走不了的就先找地方安置了,我们轻车上路,人少目标也小。”墨白点头应允。 孟华洲听罢,心知回不了京了。 第741章 先撤吧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津海巡抚这个位置很不好坐。 不过好歹刘成这些年还是过来了,却不眼看着就要到任期了,却终于还是没能苟住。 天降横祸,迎来了明王这尊瘟神。 这一天对刘成来说,可算是心神俱疲。 原想着事情已经如此了,便索性和旗蛮翻脸,靠向明王。 若得明王照拂,朝中怎么也得看明王的面子,再想办法运作一番,调离津海平稳落地也不是不可能。 可听闻下属禀报,派去车站的人根本没能见到明王就被赶回来了,刘成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厨房精心准备饿晚膳,他也没心思吃,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干喝了半壶苦酒,唉声叹气的上床就寝。 好不容易才借酒消愁陷入了梦乡,却不想夜半时分,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被惊醒的刘成冲着门外低喝一声。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门口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声音明显急促而紧张。 到底是非常之时,刘成闻声便立刻从醉意中清醒过来。 心中下意识的便是一沉,第一想法便是旗蛮搞事,开始报复了。 “老爷,这么晚了谁呀……” 身边的如花美眷也醒过来,靠在了刘成身上,不满的娇嗔。 刘成烦躁的直接一把推开她搭过来的藕臂,冲着门外道了一声“等着”,便马上更衣。 一推开房门,只见老管家正满脸紧张的站在门口,额头上竟满是冷汗,刘成也顾不得去前堂,便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旗蛮搞事了?” 老管家都顾不上行礼,便凑上前来,在刘成耳边低声道:“老爷,刚刚北河传来急电,专列出事了。” “专列?”刘成一愣,随之才反应过来:“你说钦差一行乘坐的专列?” 老管家连连点头,忙道:“就在刚刚,专列行经北河,在石城地段突然爆炸了……” “哦。”刘成点点头,放松下来道:“不是旗蛮在津海搞事啊!” 老管家见他不但不曾紧张,反而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不由当场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只在下一刻,就见刘成才放松的脸猛然一僵,随之浑身一颤,一双眼睛猛的瞪大,死死瞪向管家:“你刚才说什么,专列怎么了?” 话到后面已经是忍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老管家头上冷汗越发多了:“专列炸了,北河那边……” “这怎么可能?”根本不待他说完,刘成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眼睛都红了,急声问道:“明王呢?孟大人呢?他们可有事?” “暂时还不清楚,北河那边说……说……”管家吞吞吐吐。 “说什么?”刘成怒吼一声。 管家被他一吓,立刻道:“说目前已经清理出来的焦尸就多达数十具。” “嘭!”刘成脚一软,当即便跌坐在了地上。 “老爷!”见刘成这副模样,管家更是如上考妣。 “明王,明王呢?”刘成又猛的盯着管家慌张问道:“明王乃修行高人,他一定没事,对不对?” “车上清理出来的都是残肢断臂,而且皆已烧焦,所以具体身份还无从辨别。”管家苦涩道:“老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完了!”刘成闻言,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又睁开眼睛,身躯颤抖了一阵,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管家低声急喝:“立刻收拾细软,马上走,要快!” “去,去哪?”管家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问道。 “去……”刘成话音梗在了喉咙里,是啊,去哪里? 旗蛮! 他下午才将旗蛮得罪死了。 军阀,不会,哪个军阀也不敢担下谋害明王的罪责。 其它国家就更不会卷入这件事了。 刚刚打起的精神,又幻灭了,刘成苦笑一声,这天下之大,他竟无一处可逃。 刘成呼吸沉重,双手抱着脑袋,口中不住呢喃:“怎么办,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一家老小。 半晌,他忽然起身,声音急促:“立刻传讯总督衙门,旗国租界副会长金志成、军总韩青、炸毁钦差专列,刺杀我钦差一行,罪大恶极。命其马上派兵封锁旗国租界,捉拿金志成、韩青,敢抗法者,杀无赦!” 管家一怔:“这,总督衙门恐怕……” “快去!”刘成一声怒吼。 “是!”管家不敢再多话,慌忙跑远。 待管家走远,刘成再次跌坐在地。 巡抚管政,总督治军,二者平级,巡抚是无权直接调兵的。 刘成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现在他能怎么样? 这么大一口黑锅,他是背不起的,可钦差专列是津海安排的,他无论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凶手。 旗蛮! 凶手是旗蛮,也只能是旗蛮。 他只能让总督立刻捉拿,总督衙门若派兵,只要和旗蛮打起来,国朝也只能将这口锅扣在旗蛮头上。 若总督衙门不派兵,那就是不作为,放纵凶手,这口锅休想他刘成一个人背。 想到这里,刘成眼神闪烁一下,猛然起身,朝着前堂跑去,口中同时高喝:“传本官令,立刻点将,随本官擒拿金志成、韩青。 很快,津海街头变得灯火通明。 刘成虽然调不动军队,却能调动巡防司。 一声令下,巡防司立刻集结,上千人马直奔租界。 刘成亲自督阵,一改往日懦弱,到了租界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 论打仗,巡防司肯定不是租界驻军的对手,可别忘了,旗国在津海城只是租界。 津海城终究还是在大夏手中,租界驻军再能打也只是一支孤军而已。 可即便如此,旗蛮的确骄横,区区一支孤军,也从没想过束手就擒,直接冲着巡防司放了第枪。 刘成此行就是为了打来着,自然不会怕。 而且他也不是单纯只是闹事,专列是他亲自安排的,想在专列上动手脚,在这津海除了他就只能是旗蛮。 他必须拿下金志成、韩青,他必须从他们身上找到证据。 总督衙门那边在刘成一动手的时候,就直接被架在了火上烤。 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巡抚衙门被旗国租界踏平? 根本没得选。 ……………… …… 租界内。 金志成和韩青都没想到刘成竟然如此大胆,敢公然打进租界。 尤其是韩青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区区巡防司,竟然敢和他们动手,当他韩青是泥捏的吗?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命令驻军还击。 多年横行津海,哪怕是两国已经正式开战之后,夏国仍然默许他们横行津海的事实,给了他信心。 他不信大夏敢派兵来剿灭他们,真要是敢,今天打上门来的也不会是巡防司了。 他的自信和荣耀让他不能退却,哪怕是一支孤军,他也要打出皇国的威严。 金志成原本也是这个想法,说到底夏国多年来的软弱,让他们习惯了面对夏国时,不屑一顾的态度。 尤其是当巡防司很快就被驻军打的丢盔弃甲,节节败退的时候,他们便越发狂妄了。 可当总督衙门终于发兵的时候,金志成终于有点紧张了。 金志成派人找到了正指挥作战,甚至要杀出租界的韩青。 韩青怒火冲冲而来:“金会长,为什么阻止本将?” “韩将军,情况不对,津海总督陈世云发兵朝租界来了。”金志成神色严肃。 “来就来,一只缩头乌龟而已,本将会惧他?”韩青冷哼道。 “韩将军,你是真要在津海和大夏决战吗?”金志成怒声责问。 韩青也怒道:“金会长,他们都打到租界来了,你想让我旗国勇士向大夏投降吗?” 金志成深吸口气:“韩将军,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总督衙门发兵了,若真的打起来,那事态将不可控制,你别忘了我们在这里驻军不是为了和夏国决战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韩青终究还没疯。 金志成眯起眼:“连总督衙门都出兵了,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不是还没有确认吗?”韩青闻言神色顿时一变。 “应该是成了,专列从津海出发后,就没有停过,他们显然没有提前发觉,否则车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尸体。”金志成沉声道。 “明王,重点是明王,他可不是一般人,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确认。”在这件事上韩青显然更谨慎。 “车上人都被炸的四分五裂,要想确认身份很难,可照目前津海巡抚和总督衙门发兵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明王也被炸死了,所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的朝我们发兵。”金志成道。 “真死了?”韩青眼中有兴奋闪过。 “可能性很大,韩将军,原本我们预估以大夏皇帝和明王的关系,不会为了他大动干戈,但现在看津海的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料,恐怕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后路了。”金志成盯着韩青,慎重道。 韩青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并非不怕死,之前是认为大夏皇帝不可能会为明王之死对他们赶紧杀绝,所以才敢留在津海直到现在。 可现在被金志成这么一说,他心里也开始慌了,他又不蠢,真要和夏国在津海硬干,他们必死无疑。 “那你的意思?”韩青问道。 “先撤吧!”金志成道。 第742章 暗流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撤?放弃津海租界?”韩青大惊。 金志成倒是没那么紧张:“暂退而已,大夏皇帝不是明王,等风头过了,他会乖乖将津海还给我们。” “可是……”韩青仍然犹豫,擅自丢了津海,这是重罪。 “放心,朝中多少名将贤臣都奈何不了明王,如今韩将军除掉了皇朝的心腹大患,此乃不世之功,陛下只会重赏,韩将军将来定然平步青云,怎能在津海这小池塘里屈死?”金志成劝道。 韩青闻言,脸色一阵变幻,想到除去明王的功勋,他心中狂跳。 是的,他不能死在津海,他未来还将马踏大夏呢。 “好,那就撤,上面追究下来,到时还请金会长为我作证。”韩青拱手。 “当然!”金子成点头应允。 “那我这便去安排。”韩青说罢,转身便走。 他走后,金志成松了口气,他就怕韩青死脑筋,韩青如果不肯走,他也走不成。 现在韩青答应跑路,那驻军都走了,他又没枪,自然是守不住租界的,很明显丢失租界的责任,自然是韩青的。 ……………… …… 因为一场爆炸,津海乱成了一团。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明王专列被旗蛮炸毁,钦差一行遇难的消息以火速朝着四面八方传开之后,整个大夏各个角落都是轰然大震。 首当其冲的是大夏京城。 最快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平京城,胡庆言听闻此事,差点就晕厥当场。 连鞋都来不及穿,就直奔公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王在大夏的分量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节骨眼上,如果明王真的遇难了,这国朝会历经怎样的剧变。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立马下令封锁消息,并派张邦立火速出发,立刻前往事发地控制情况,并确认明王情况。 房间中,只有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 张邦立也慌了,但是却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胡庆言让他离京的要求:“不行,我不能离京。” 胡庆言老眼中锐利光芒一闪,直接一拍桌子:“张宗长,不搞清楚明王的情况,会有怎样的后果,你难道不清楚吗?” 张邦立眼神也锐利起来,一字一句道:“阁老,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我不会离京。” “张邦立,你什么意思?”胡庆言紧盯张邦立。 张邦立站起身来:“没什么意思,我是宫廷内官,只想陛下负责,也只为陛下负责,无论时局多乱,我张邦立誓保陛下安危。” “只对陛下负责,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张邦立,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胡庆言没有拦他,却是在他背后冷笑。 张邦立背对着胡庆言闭了闭眼,又睁开:“我信不信不要紧,阁老你最好相信。” 说罢,张邦立快步而出。 胡庆言在他背后脸色铁青,他怎会不知张邦立的意思。 张邦立不愿离京,明显是在防着他对老九不利。 他没想错,张邦立确实是在防着胡庆言,在消息一传来,他就知道情况糟糕了。 如果明王真没了,那就没有人再能制衡陛下。 可问题是,到了如今地步,胡庆言已经背叛了陛下,他会容陛下再掌朝纲? 恐怕陛下复出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胡庆言,所以胡庆言肯定不会甘心受死。 可他胡庆言自己是做不了皇帝的,他唯一的办法只有换帝。 换一个能听他话的皇帝,张邦立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大夏的江山,被一个权臣翻覆? 哪怕他也得罪了老九,哪怕老九也要杀他而后快,但在张邦立心里,老九虽然不如明王,却至少不会任由胡庆言拿捏。 所以如果明王真没了,他最先要做的就是力保老九能够复出。 然而,在张邦立心底深处,却是一片寒意深沉。 他有能力帮助陛下复出吗? 陛下复位又真的是好事吗? 想着这些张邦立有些迈不动步子了,但最终他还是快步离去。 “阁老,总长去见德王了。” 胡庆言听闻禀报,没出声,只是脸色铁青的吓人。 稍作思量,眼神不住闪烁,起身道:“走,去见太后。” 张邦立的想法,他了然于心。 可他却没办法阻止,他虽可掌朝纲,但说到底,这天下终归是墨家的,至少名义上如此。 他胡庆言天大的能耐,也没法自己坐上皇位,无他,老九再昏庸,那也是天下认可的君主。 他再贤能,在人心中,也只能为臣。 他阻止不了张邦立去帮老九,可他能让老九重新复位? 不可能,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去找太后。 明王没了,他就只能找出另外一个能和老九对峙的身份。 唯有太后了。 他必须先力保朝纲不乱,才能再走下一步。 明王死没死还没确定,只是风声而已,就让得平京暗流汹涌。 其实这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早已存在的问题,只是明王在时,被他强势镇压了而已。 宫里的莫名紧张气氛,很快就开始扩散。 好在是明王的身死还没确定,所以胡庆言与张邦立暗地里斗的腥风血雨,却始终都还按在台面下,没有直接公然爆发。 张邦立联络了皇族,并第一时间请出了国朝两位真人,重新守在了老九寝殿前。 原本坐镇在寝殿的谷家主,与国朝两位真人僵持一阵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当然,这是在国朝两位真人答应,没确认明王生死前,不会迎老九复位的前提下。 这也符合张邦立的诉求,他也希望明王还活着,并没有要立刻迎老九复位。 他只是要保护老九,并借以制衡胡庆言。 胡庆言这边也没有歇着,他几次登门请皇太后,虽然没能让太后同意垂帘。 但也借此与道门达成了默契,随之,他身边的护卫,以及一些身处重要位置的重臣身边都有了道门中人的保护,这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同时,也防止张邦立暗中帮牢记清理朝纲,剪除他的人。 同时,京中也不知从何处开始传言,明王此番遇害,有可能与当今天子有关,消息一出,顿时让平京城物议纷纷。 这谣言很显然是针对老九而去的。 当着谣言传出,很快又另有风声,言朝中有权臣结党,祸害苍生。 …………………… …… 平京城妖魔乱舞,风波诡谲。 原本应该作为主角的明王府,却仿佛被忽略了。 府中大抵平静,唯有陆寻义,倒是几番被请入宫。 或是胡庆言,或是张邦立。 目的嘛,很清晰,想从陆寻义这里得到支持,同时也希望从陆寻义这里打探明王的消息。 前几日皆是如此,可当数日过后,明王还是没有消息之后,胡庆言和张邦立显然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希望从陆寻义口中得知一些隐秘。 比如明王府时如何控制禁军的? 明王府手里还有哪些底牌? 胡庆言和张邦立倒并没有对陆寻义怎样,他们的态度还算友好,对明王府的态度还是拉拢居多。 明王既然不在了,陆寻义守着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他们认为可以与陆寻义达成合作。 在这一点上,胡庆言和张邦立都认为自己更有优势。 胡庆言不用说,明王府与老九势不两立,这就是天然优势。 而张邦立则认为,明王毕竟是皇家,这是天生的关系,即便明王与老九有怨,那也是皇家内事。 陆寻义则就一个态度,他只是一个家臣,什么也不知道,再然后,就是一再重申明王不可能有事。 同时警告这两位好自为之,莫要乱来,否则当明王归来,恐怕不好交代。 陆寻义的警告是有作用的,事实上,若非是顾忌明王可能还在人世,这平京城,甚至国朝恐怕都早已波澜迭生了。 能够仍然保持大局不动,这已经很难得。 又一次从宫里出来,回到明王府。 听闻王妃派人来请,陆寻义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便去了王妃的院子。 林素音身体已经好了些,并未再卧床。 她是坐在院中见得陆寻义。 “陆寻义见过娘娘!”陆寻义行礼。 林素音抬头看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墨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遇到了些情况,不过以殿下本事,想必是无碍的。”陆寻义答道。 林素音睫毛颤动一下:“想必?你也没有他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陆寻义摇头。 林素音没再说话,起身回了屋。 陆寻义行了一礼,退出了院子。 “你真的没有六爷的消息?”阿九不知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 陆寻义闻言,不禁诧异道:“难道你也没有?” 说罢,两人不禁同时皱眉,神色皆是深沉起来。 双方沉默一阵,都没再说话,错身而过。 回到王妃院中,阿九紧皱眉头来回踱步一阵,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半晌,他停下脚步,望向王妃卧室,走上前去:“娘娘,阿九有事禀报。” “进!”林素音倒是回的很快。 “宁儿,你先出去。”进去后,阿九冲着宁儿道。 宁儿一愣,看向王妃。 林素音皱了皱眉,想了想,才对宁儿点了点头。 宁儿气恼的瞪了阿九一眼,嘟着嘴出去了。 “什么事?”林素音的语气有点冷。 阿九心知肚明,从上次隐瞒王妃楚若才被杀的事后,王妃对他就不信任了。 “娘娘,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府中也颇为多事,不如另寻住处修养一阵,您看可好?”阿九请示道。 林素音神色微紧:“你什么意思?他真的出事了?” “娘娘误会了,六爷不会有事的,许是被什么事耽误了,阿九就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搞不好会生出什么事端,您现在有孕在身,还是清静些会更好。”阿九道。 “你说实话!”林素音没答复,却是盯着阿九:“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阿九句句属实,以殿下的本事,定不会轻易就遭了暗算,娘娘放心便是。”阿九道。 “那为何至今还没他的消息,我刚问了陆寻义,他也不知道。”林素音眉头紧皱。 阿九沉默,没有出声。 “怎么?”林素音问道。 阿九抬起头来,缓缓道:“确实有点奇怪,娘娘有孕在身,殿下一直都牵挂着,按说不会让娘娘担忧才是……” “我没担心!”林素音沉声打断。 “是,我的意思是,殿下按道理应该会传讯回来。”阿九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林素音隐隐听出阿九的话里有其它意思。 阿九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刚才也问过二先生,他说殿下没有联系他。” 林素音看着阿九,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陆寻义没说实话?” 阿九摇头:“许是殿下应该真是有事耽搁了,过些日子,肯定会有消息的,不管如何,娘娘安危要紧,还是先换个住处吧。” 林素音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竟是没再出声反对。 第743章 独行 墨白究竟是生是死,平京城里在关心,各路军阀自然更关心。 无论是东北的张帅、还是西南的刘帅、亦或是南粤的林帅,皆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急令各路探子,加紧打探明王生死。 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亲自查阅。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虽然探子们在暗地里妖魔乱舞,搅的整个大夏都有风雨欲来之势,台面上却始终没有爆发出任何大动静。 军阀们居然全都沉住了气,没有一方跳出来搞事。 说实话,这事就连墨白本人都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不论是平京城,还是军阀方面,都会随着专列爆炸的消息波澜迭起。 却不想这一次,几方竟都如此沉得住气。 其实啊,这根本不奇怪。 时至今日,没有人会再拿他墨白当一个莽夫看。 他真的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炸死了? 没有铁证之前,谁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更不会急着轻举妄动。 不管如何,军阀们能够克制,墨白倒也乐见如此。 尤其是听闻旗蛮居然被刘成给打出了津海,他更是觉得专列被炸的值。 本来在事后,他是准备和明王府联络的,听闻这事后,他改变了主意,索性就彻底隐于暗中。 他很清楚,刘成之所以能将旗蛮赶出津海,那是建立在他被旗蛮暗杀的基础上。 事实上,之所以在旗蛮已经公然入侵大夏之后,国朝依然没有收回旗蛮在津海租界,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朝内对于与旗蛮全面开战一事上,始终是保守态度,即便到了如今,包括胡庆言在内,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与旗蛮讲和的心思。 津海租界没有收回,就是朝内给双方留的缓冲地带。 其二、则是国朝顾忌其它诸国的态度。 实际上在与旗蛮爆发战争后,并不是没有人提出要收回租界。 可风声才刚起,旗蛮就立刻拉着各国一起对大夏施压,表示租界协议乃是诸国一起签订的,收回旗租界,就是对各国的挑衅。 很明显,这就是在胡扯,但租界这事本身就是你强你有理。 诸国虽然看似对大夏与旗蛮的战争表示中立,但实际上,因为旗蛮比大夏更为强大,所以为了保证他们自身在大夏的利益,他们根本不愿也不敢得罪旗蛮,自然站在了旗蛮那边。 最后面对诸国压力,再加上定武帝本身就不想和旗蛮你死我亡,始终盼着能和旗蛮讲和,先安内后攘外。 如此,收回租界的事也就刚起了个头,便烟消云散了。 别看现在刘成将旗蛮打跑了,可墨白如果这时候活着站出来,搞不好朝中一些入软骨头,被各国和旗蛮联合起来一吓唬,真就会有将租界再还给旗蛮的心思。 现在有着国朝皇族亲王被刺杀的大义在,即便是朝中那些人骨头再软,这时候也没谁跳出来说将租界还给旗蛮。 正是因此,墨白索性就连明王府那边也没通气,决定再死一段时间。 也正好,借这事,转移一下百姓们对方有群的仇恨,为他争取些时间。 见得国朝内部,没有因为他的死,闹出大风波来,他既定的行程也就没变,依然往西江去。 那些还活着的官老爷们,暂时肯定不会让他们露面。 大部分被暂时秘密安置了,只有少数几个随行。 只是由于如今各方都在找他的踪迹,墨白便将孟华洲他们交给了黑衣卫护送,他则先行一步。 以他的修为,一个人轻身上路,要隐藏踪迹,实在算不得多难。 爆炸后的第五天,各方都还在密切打探他踪迹的时候,墨白却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西江境内。 他当然没有直接去找方有群,西江乃是战区,本就是各方探子活动的重要地带,爆炸事发后,这里更是探子遍布。 虽然墨白身法级快,却还是选择了夜间去寻人。 星空下,墨白一身黑色短装,整个人犹如一道幽影,只几个闪烁间,便已到了一间大宅门前。 望着紧闭的宅门,夜幕下,墨白皱了下眉,他能够清晰感应到就在门口区域就有两道气息存在。 如果是玉清等人,自然可以悄无声息的入院。 但墨白毕竟不是逍遥境,还无法圆满不漏,很难完全躲过这五人,悄无声息的入宅。 稍微思忖,墨白还是一闪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下。 院中。 正盘膝坐在石凳上的陆长仙突然面色一变,骤然睁眼,只见得一道幽影迅疾闪电冲他而来。 “谁?”陆长仙心中一惊,才刚欲出声,就只觉气息一窒,咽喉被人掐住了。 竟在瞬息间就被人拿下,陆长仙脑海瞬间空白过后,便是大骇当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真人!不可敌,肯定是真人!”这是陆长仙脑子里反应的第一句话。 “什么人?”就在这时,门口处响起了声音。 掐着陆长仙的墨白无奈,十大名门果然不虚。 无论是竹叶们的陆长仙,还是黄庭府的这些老家伙,都不简单。 还是没能躲过他们的耳目,不过墨白倒也不恼,这些人如此警觉,倒也说明他们对保护杜鹃的确上了心。 只是此时,墨白容不得动静闹大,怕陆长仙会连人都没看清,就直接出声叫喊,只能先制服他。 掐住陆长仙的手,瞬间松开,果然,才一松开,陆长仙便身形后仰如弓,并立马就要开口大喝。 不过墨白更快,直接一掌印在了他头上。 陆长仙浑身一震,便软倒在地。 下一刻,墨白毫不迟疑,身形一闪,已直奔门口处。 门口处盘膝坐着一人,也是反应极快,不过他第一坊竟不是大叫,而是迅疾站起,要拔剑。 显然,这老者很自信。 然而,他的剑还没拔出来,墨白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见对方如此速度,他立刻变色,心知轻敌,可这时候墨白哪还会给他机会喊出声来。 直接二指成剑,直戳其咽喉。 见此,这守门之人已是来不及喊,脚步急踏,就要向后闪。 可无奈墨白速度太快,他仓促间要退,根本就来不及。 “别动!”墨白后发先至,手指已经指在他咽喉。 如果是大宗师,还可以在墨白手下抗衡一阵,只是宗师,墨白对付起来不算难。 老者身形一僵,再不敢动,到了这时他怎不知来人远胜于他,只要对方剑指一向前,他便必死无疑。 “别出声,抬头。”墨白没再动手,对那老者道。 老者僵硬的抬眼,虽然没有掌灯,但以他的修为,自然看的清楚,目光最先扫及的是对方的一头白发,顿时一怔。 “什么声音?”正这时,屋内有人出声。 显然这里的打斗还是惊动了人。 “别惊动人!”墨白收回手指,小声道。 屋内已经闪出了人,正要询问,那守门老者立刻闪身迎上:“噤声!” 那人皱眉,转眸一扫,见得墨白,下意识就要开口。 “莫要出声!”那老者再次拦住。 来人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看向墨白,躬身行礼。 墨白抬手,来到陆寻义身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他没事,将他带进去休息。” “杜先生在吗?” “在。” “带我去见……”正说着,忽然想到如今夜已深,杜鹃终是女子,擅闯她的房间不妥,便改口:“请她来见我。” 说罢,便直接进了正堂。 其中一人去请杜鹃,另一人陪着墨白。 “本王眼拙,不知阁下贵姓?”墨白并不认识老者。 “在下曲明源,黄庭府修士,是杜鹃的师叔辈。”曲明源恭敬答道。 方才瞬间的动手,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他从前一直都在黄庭府清修,明王大战梅清风那一战,他也没下山,所以对明王,多是耳闻。 虽然知道盛名之下,必然无虚,但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方才在明王手上,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便是如此,明王还是不想惊动人,没动全力。 心有余悸的看着墨白,彻底服了。 “杜先生的安危,辛苦你们了。”墨白点点头。 “不敢,殿下能够不计前嫌,我黄庭府已是感激不尽。”曲明源连忙道。 不得不说,这趟入宅,倒是让墨白对这些黄庭府的人多了几分好感。 看得出,这些人确实对杜鹃尽心了。 “你们放心,道门诸事,我已全权委托杜先生,她如何与你们承诺的,本王都认。”墨白沉声道。 听得此言,曲明源顿时心中大喜,直接一躬到地:“多谢殿下,殿下恩德,我等势必不负。” 不止墨白这承诺,更因墨白始终称呼杜鹃杜先生,可见重视。 说到底杜鹃是他们黄庭府出身,有了这个关系,何愁黄庭府他日不能复兴? “殿下?”这时,门外已有声响,杜鹃进得厅堂,见到墨白明显讶异。 墨白起身拱手笑道:“杜先生,深夜登门,还请见谅!” 杜鹃目光在墨白身上打量一阵,才终于也笑了,道:“之前听到专列爆炸,我便立刻与明王府联系,却没得到殿下消息,着实让我有些放不下心。” 第744章 疑惑 墨白笑了笑,没出声。 “殿下,这是我曲师叔,张师伯,这段时日,多亏了他们。”杜鹃为墨白介绍。 “嗯,我来时已见识到,确实尽心。”这时候墨白自然不会拖杜鹃后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这趟出来,身上也无他物,这是本王炼制的回春散,对各种内伤淤堵,颇有奇效,二位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我等受之有愧!”二人顿时推辞一番,最后当然是收下了。 墨白的医术,天下耳闻,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不差。 如今身处险境,这种能救命的东西,谁会嫌多? “我与殿下有事要谈,劳烦二位师叔了。”杜鹃对二人行礼。 二人自然领命退去。 待他们出去,杜鹃亲自给墨白续了茶,双方就坐之后,杜鹃才正色开口:“专列爆炸,殿下没受伤吧?” “放心。”墨白摇摇头,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 杜鹃这才算是真的放了心,随之满脸慎重道:“殿下做的对,也是我疏忽了,我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旗蛮居然会在这时候对殿下下手。” 墨白摇摇头:“不怪你,这事我也想不通,按道理,我来抓方有群,对他们有利,这时候朝我下手不明智。” “殿下今后还是多加小心吧,看情况,在旗蛮那里,殿下才是第一威胁。”杜鹃沉声道。 墨白点头:“不管他们了,这边如何?专列爆炸之后,津海巡抚把旗蛮赶出了津海,旗蛮在这边可曾有大动作?” “没有,事发后,旗蛮只是又往这边增兵威胁,并没有真的动手。看来,旗蛮是真的不准备再和方帅耗了,有南攻的趋势。”杜鹃道。 南攻? 墨白沉吟道:“已经向林华耀进军了?” “还没有,明珠传来消息,旗蛮还在不断往苏北增兵,同时不断往苏北运送粮草,如果只是打西江,以他们的兵力,已经可以开打。而且背靠苏北,他们完全可以就地怔粮。他们不断运兵、储粮,只能是为了远征。”杜鹃解释道。 “那南粤有什么反应?”墨白又问道。 “厉兵秣马!”杜鹃沉声道:“南粤早已是风声鹤泣了。” 墨白没说话,皱了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杜鹃见状问道。 墨白摇头,想了想才道:“我了解了一下,林华耀这段时间,并没有找国朝的麻烦,甚至在我被炸死之后,他也没有大动静,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奇怪?“ “南粤危在旦夕,这时候林华耀的全部心思应该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上面。”杜鹃道。 “嗯。”墨白沉思一阵,还是觉得不对:“以我对林华耀的了解,首先他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旗蛮就要大军压境,以他的性子,怎么肯赔上家底和旗蛮硬干?” 杜鹃闻言,也皱了皱眉。 墨白继续道:“其二,林华耀最擅借势,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就是凭着一手把水搅浑的本事,当年先帝对他不满已久,刚好我遇袭离京,先帝便借势收拾他,结果他将黑锅扣在太子头上,引得朝纲大乱,他才借机出逃。后来先帝围剿他数年,他也是靠着到处拉帮结派,搅浑水过的关,从道门、军阀、到最后旗蛮入侵,国朝不得不罢手,他才活了下来。” “你说这样一个人,现在他已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却默默的厉兵秣马,准备和旗蛮决一死战?尤其是这次我被旗蛮炸死,这是多好的借势机会,他完全可以利用此事,煽动人心,逼迫国朝为我报仇,出兵与旗蛮决战来解围。最不济他也可以扯着嗓子嚷嚷联合抗蛮一事,拉着国朝和其它军阀帮他一起承担压力。”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杜鹃:“可你瞧,我这老丈人到现在为止,除了跟着国朝一起谴责了一下旗蛮之外,并没有任何大动作。” “如此说来,确实有点不对劲。殿下可有什么眉目?”杜鹃一时也想不通。 “不知。”墨白摇头,却道:“不过,这水底下肯定有猫腻,你提醒一下华明辅,千万不要认为旗蛮一定会打南粤,我有预感,旗蛮攻打南粤这事,很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墨白不是神仙,他确实想不到林华耀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他对林华耀从不会掉以轻心。 “先不说他了,这边处理完后,我会亲自走一趟南粤。”想不通怎么回事,墨白摆了摆手:“方有群的事,你有什么对策吗?” “有。”杜鹃毫不犹豫点头,随之却又苦笑摇头:“在专列爆炸之后,我立刻联系了华明府,让他抓住机会,趁着天下人心正激愤之时,劝方帅立刻发兵,为您报仇,只要去打了这一仗,定然会让百姓们对方帅的怨恨减弱。” “可行。”墨白点头,方有群的事之所以难办,不是朝堂上的问题,而是他失了人心,主动丢了苏北,已经被定义为卖国贼,几乎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当初陈可战不战而退,墨白去取了他人头后,就连一心想要护住陈可战的定武帝,都只能忍气吞声,不做追究。 如今方有群久是如此,要保住他的命不难,如今朝纲在墨白手上,真要一意孤行,朝堂上又能耐他何? 他本就霸道,大不了名声再差些,可问题是想让方有群继续掌军,这就难了。 百姓不认可,他们就不会让子女在方帅麾下当兵。 “可方帅拒绝了,非但不肯出兵,反而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发兵。”杜鹃苦笑不已:“就连华明府也因此事,差点被方帅当场砍了。” “这是为何?”墨白不解。 “方帅认为旗蛮有南攻态势,此刻不宜再生战端,他想等旗蛮和南粤打起来之后,将南粤拖进来之后再打。现在反攻,和旗蛮拼命,除了损兵折将,没有任何意义。”杜鹃道。 墨白沉默了,毫无疑问,方有群的想法是对的。 可问题是,方有群恐怕根本就等不到那时候就已经被国朝下狱了。 “那现今你觉得如何才好?”墨白问道。 杜鹃沉吟片刻:“实在不行就只能拖了,拖到旗蛮和南粤开战,正好现在殿下假死,一时间国朝应该没时间处理方帅。” “不行。”墨白直接否决:“我不能死太久,一旦我长时间不露面,会出大事的,别的不提,我那个弟弟绝对会搞事,好不容易才将他摁住,一旦他出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杜鹃闻言,抬头看向墨白:“那就只剩一个办法,拿下方有群。” “嗯?”墨白眼眸瞬间一凝。 杜鹃倒是坦然:“方帅身边有连尊,要拿下他不难,再加上有华明府作为内应,只要安排的快,强行出兵并非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墨白问道。 杜鹃点头:“只是如此一来,以方帅的脾气,事后华明府肯定难逃一死……” 墨白沉默一阵,最后摇头:“此举不好,拿下方有群容易,可你小看了此事的影响。事后波及的绝不是华明府一条人命这么简单,先说方有群这边,此事一出,他立马就得和道门离心,甚至波及到大夏全军都与道门离心,今后别有用心之人稍加挑拨,就会出大乱子,此例不能开。” 杜鹃微怔,默然片刻后,道:“是我鲁莽了。” 墨白沉吟片刻后:“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亲自见一见方有群。” “好。”杜鹃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墨白站起身来。 “殿下,还有件事。”杜鹃。 “哦?”墨白看向她。 “阿九给我来信打探您的消息了。”杜鹃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墨白:“这封信是给殿下的,他不知道您的消息,托我见到殿下就拿出来。” 墨白接过,直接拆开看了起来。 杜鹃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了句:“王妃那边殿下也瞒着?” 墨白没出声,杜鹃也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看完信,墨白微微点了点头。 阿九将林素音带出去秘密安置,做的是对的,虽然平京城表面还克制,没有人对明王府乱来,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同时信中提到林素音也在打探他的消息,倒是让墨白有些惊讶。 她还会关心自己的死活? 正想着这些,突然抬头看向门口,只见杜鹃又回来了。 “还有件事,本来我不适合多言,不过想着还是与殿下说一说为好。”杜鹃进来后,轻声道。 “你说。”墨白点了点头。 “专列爆炸后,二先生和阿九都与我保持联系。”杜鹃缓缓道:“有点奇怪的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互通信息。” “好,我知道了。”墨白很平静。 见墨白没有任何反应,杜鹃没再多言,作为她的身份,说这一句都是有点多了。 明王府内部的人事关系,她不应该插手的。 第745章 你希望我死还是活 次日,天光大亮时,墨白的房门才打开。 虽然修为在身,体魄强健,可多日来风餐露宿,还是有些神思疲惫的。 昨夜没有打坐练功,倒头就睡,不想竟是睡过了时辰,连每日清晨必做的早课都误了。 站在房门口,才伸了个懒腰,杜鹃的声音就从东厢传来:“殿下起了,昨夜休息的可好?” “殿下起了?”杜鹃的声音从东厢传来:“昨夜休息的可好?” “睡过了时辰,倒是让先生见笑了。”墨白拱了拱手。 杜鹃闻言,笑道:“殿下连日来风餐露宿,自然疲累,多休息一阵理所应当之事。早膳已备好,殿下这边请!” “好。” 朝阳下,过老树、穿回廊,墨白打量院中景,感叹道:“这院子很不错。” “是不错,这宅子原主姓梁,家中几代经商,很是富裕,也就是战乱来袭,迫不得已,否则怕是万万不肯出手的。”杜鹃点头道。 墨白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见方有群的事,怎么安排?” “我已经和华明府通过气了,用过早膳后,我们就过去。为闭人耳目,有两种方式,一则我乘马车,殿下与我同乘。只是我在西江一般都是骑马,甚少乘车,突然改坐马车,恐反倒让人生疑。所以最好还是我依然骑马,殿下便充作我的护卫。”杜鹃道。 “好。”墨白颔首同意。 二人用过早膳,便出了门。 其实当世真正见过墨白的人,并不算多,在西江这块,就更少了。 墨白头戴斗篷,遮住白发,又粘了假须,与黄庭府诸人统一服饰,倒也不显眼。 一路上,人并不多。 街道上各处门店,除了一些客栈酒楼,大都已经关门歇业。 战乱起,昌平城的百姓能走的基本上都走了,不管是去投奔亲友,还是做了难民。 留下的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也不敢出来乱跑。 真正还在到处活动的,九成以上都是各怀目的的情报探子。 以墨白的感知,能够清晰察觉到,这一路上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实则一直尾随他们的目光。 有从某间客栈阁楼的窗户缝里望过来的,也有某些穿着粗布麻衣推着小车的小贩,亦有看似行色冲冲与他们错身而过做商人打扮的车队。 战地之所,果真是三教九流齐聚之地,墨白还发现了不少潜在暗处的修行人士。 不过超出师者境的基本没有,大多都是年轻修士。 “以前在苏北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师者境出没在各处。到西江之后,尤其是当连尊来了之后,但凡修为达到师者境的,不经报备,不允许踏入昌平城一步。” 有轻微声音入耳。 墨白没有转头去看,听声音他就知道是陆长仙。 陆长仙早上已经拜见过墨白,当时他还是很尴尬的,毕竟昨晚连墨白的人都没看清楚就被放翻了。 不过墨白早上接见他时友好的态度,却是让他放下了心。 墨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不由在想,他被“炸死”之后,也不知道这些真人大尊,会不会乱了心思。 “专列爆炸后,连尊那里,可有什么异常?”墨白嘴角微动。 听到墨白竟问他这个,陆长仙心中略怔,随之大喜,墨白这明显是他拿他当自己人了。 “连尊的情况我不清楚,平日里我也见不到连尊,只看连家修士,私下里确有不少议论殿下出事的,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平日里的防护,照常执行。”陆长仙回道。 “嗯,连家人来后你们的情况,我也有听说,希望你不要有怨气,从客观上来讲,连家的实力的确要强过你们,就算是我,也不好让他们屈居于你们之下。”墨白轻声道。 “殿下切莫误会,我等并无怨气,技不如人乃是事实,只是连家人当时初来匝道,很多情况都还不熟悉,就直接将我们赶走,我们毕竟身负殿下交代的任务,担心方帅的安危,不得已才会联系杜先生。”陆长仙立马道。 “你的考虑很周全,你也可以放心,这大半年来,你们尽心尽力护卫方帅,我心里是有数的,我不会忘了当初对你们的承诺,更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我知道,你们想要的不是加官进爵,也不是金银财宝。我可以当面承诺你,只要你肯为国朝立功,我这一身技艺,你看上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墨白道。 声音不大,语气平缓,陆长仙却是听得出他的诚意,默然片刻后:“若我等愿为国朝鞠躬尽瘁,殿下可能允许我等他日再立竹叶门楣?” “我曾不止一次对你们,对整个道门说过,我与一百零八山没有旧怨。竹叶门也好、黄庭府也罢,只要你们肯为国朝百姓而战,将旗蛮赶出大夏的时候,到时候如果我还侥幸活着,你们再立门楣之日,我亲自为你们抬匾,如何?” “殿下此言当真。” “本王言出必行。” ……………… …… 昌平城南门外,就正对苏北,正对旗蛮兵峰。 若是修士,站在城楼上,运足目力,甚至能看见旗蛮的战旗。 方有群是一位绝对合格的军帅,即便与旗蛮没有大战的日子,他也每日都必上城楼巡视。 其实作为一位大帅,要的是运筹帷幄,并不是身先士卒,但是没有办法,方有群必须每日走上这一趟,他必须让手底下的兵看到他方有群就在这里。 今日也是一样,巡视城楼的时候,他看见了杜鹃。 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冲着身边的一名将军道:“不是交代过了吗?无关人等,一律不准上来。” 那名将军苦笑:“大帅,今日她是拿着明王的牌子上来的,明王……” 将军本来想说,如今大帅的事,是明王主审的,别说不好拒绝,就算能拒绝,这时候也不要得罪明王府才是。 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明王如今乃司职抗蛮总监察,杜鹃拿了明王的牌子,我们无权阻拦。” 听闻明王,方有群默然稍许,没再说什么,转头望向了华明府:“对了,明王有消息了吗?” “国朝还在加紧追查。”华明府迟疑了下,如此道。 “唉!”方有群听后,罕见的在人前长叹了一口气。 身边众将,包括华明府在内,均是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向对明王府敬而远之的大帅,居然会为明王叹息。 “走吧!”方有群又远眺了南方一眼,转头便要下楼,显然没有与杜鹃打招呼的意思。 却才一转身,就见很少现身于人前的连尊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方有群有些吃惊,拱手问道:“阁下怎么过来了?” 而他身边的将领见到连尊却是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当场绕着方有群围成了一个圆。 连尊出现,那肯定是此处有危险。 连尊目光盯着杜鹃一行,正欲开口,却又突然停下,随之冲着方有群道:“没事,我上来看看。” 说罢对着方有群微微拱手,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人前。 虚惊一场,众人放松下来。 方有群却是望着连尊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眸深处尽是担忧。 连尊这反常的举动,让他心头微紧,他不得不将此事联系到“明王被炸死”的事情上。 其实自从消息传来,他心中就有点不安,担忧道门会因明王的生死而改变态度。 他不是怕死,而是现阶段,战场上需要道门的人,否则他的生死事小,战局为大。 心思藏在心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众人下了楼。 而杜鹃这边,见方有群直接转身走了,也不吃惊,转头朝墨白望去,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发现刚才还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墨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处城洞中,墨白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城外。 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连尊突然出现,目光朝着墨白打量了一番,才拱手行礼:“我就说除了殿下之外,应该没有哪位高人,胆敢不声不响的摸到我面前来,看来我没猜错,殿下果然没有出事事。” “怎么?阁下也觉得我被炸死了?”墨白缓缓回头。 连尊微微一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玉清那老东西说他已经查探仔细,身处爆炸中心,就算是逍遥境,也绝对有死无生。” “是吗?倒不知他希不希望我被炸死?”墨白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根本就没听懂连尊的挑拨。 “这就不清楚了,玉清老儿心思深沉,他怎么想,谁也不知道。”连尊无所谓的摇头。 “那阁下又是怎么想的?”墨白笑了笑道。 连尊转头和他对视:“殿下不是瞧见了吗?我还在这里,连家人也没走。” “嗯。”墨白不置可否的嗯了声:“我这几天没露面,想必你们也应该权衡过了,不管是对于玉清、太清,还是你们四大家,我如果真死了,对你们没有好处。” 连尊没答话,墨白被炸死的消息传来,他们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几日,他们当然在一再权衡利弊。 要说没有动摇自然不可能,谷家主答应从老九寝宫退出,其实就已经是在考虑后路了。 不过到底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连家主这边依然守在方有群身边,保持对明王的忠诚。 除了害怕明王没死之外,更多的也是他们意识到即便明王不在了,他们也只能继续撑起明王府的旗子,才是最好的立足方式。 除此之外,不论是投靠国朝,还是军阀,都是下策。 所以这几天,墨白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思考的机会,很显然最终的结果是,明王活着对他们更有利。 第746章 一拜 “我没死的消息,暂时不要外泄。”墨白交代道。 “几位同道那里也不能说吗?”连尊犹豫一下,提醒道:“现在宫里的情形不太好,青玉和仓明重新接管了陛下寝宫,若殿下久无消息,难保他们不会让陛下重新临朝。” “这些事本王心中有数,阁下无需操心。”墨白摇摇头,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连尊见此,见墨白态度坚决,他也只得点头应允。 “我这趟过来,想要与方帅见上一面,未免引人注目,就劳烦阁下帮忙走一趟,将方帅请来可好?”墨白转头望向连尊。 “小事,不过倒无需我亲自去请,让手下人跑一趟就行了。”连尊道。 墨白也没反对,在城洞中坐下。 连尊转身出了城洞,眨眼功夫又回来了,想必是安排妥当了。 两人对坐喝茶,墨白目光在连战身上微顿,虽然连战掩饰的极好,但墨白还是察觉到他气息略有不对,不禁笑问道:“之前听闻阁下豪气大发,曾亲临战阵,杀了个三进三出?” 提起这茬,连战脸色有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在本尊面前蹦跶,顺手收拾了几个。小事,不值一提。” 墨白见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抽。 那一战的详细情况,杜鹃早就给他汇报了,当日连战显然自大轻敌了,更为了强撑威风,硬扛旗蛮枪弹齐发。 莫说连战还不是逍遥境,就算换了玉清,当时的场面,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他可是听说了,那一战过后,连尊足足大半个月都没在人前出现过。 直到今日,气息都仍是不畅,可见当日吃亏不小。 不过墨白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说出来,让连战下不来台,反而点头道:“论道家一脉,我大夏才是祖宗的事实,几个宗师而已,也敢班门弄斧,不将阁下放在眼里,旗蛮这些年仗着兵峰强盛,确实太过狂妄了。阁下这一仗打的威风啊。消息传出后,整个道门都沸沸扬扬,无不对连尊当日之威风,交手称赞。” “是吗?”连尊故作不在意,但身躯不经意的挺直,却说明了他此时的愉悦。 只是可惜,墨白并不擅长拍马屁,所以很快话锋就是一转:“不过连尊,经过这一战后,想必无需我再多说,你也明白了。今时今日,我大夏还没有亡国,旗国修士就已经胆敢在阁下面前放肆,若有朝一日,我大夏真的亡国了,做亡国奴的真就只是老百姓吗?” 连尊闻言,原本扬起的眉峰缓缓低垂。 好半晌,他都没出声。 事实面前,再做狡辩只是徒劳。 他不得不承认,道门曾经以为即便改朝换代了,道门也还是道门的想法,确实天真了。 “不错,单以修士论,一百零八山可以冠绝当世,可那又能如何?真到亡国那日,旗蛮修士还能高风亮节的,继续通过天下论战来论个高低?继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名山宝地,被你们占据?” 说到这里,墨白轻声一叹:“到时候旗蛮修士如果客气些,或许会说借你们连家祖庭住上几日。不客气的话,直接带着大军,当着连家所有修士的面,让你这位大尊即刻滚下山去,你又能如何?你又敢如何?” “殿下不必说了。”连尊一张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岂能不知墨白说这些话的心思。 不过是想着激他为国朝卖命而已。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却反驳不了半个字,因为内心深处已经非常明白,明王这些话,恐怕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当日那一战,区区几个宗师,就敢堂而皇之朝他伸手的场面,他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旗蛮大军朝他枪火齐发,险些将他留在城下的危险,他也不可能忘记。 连战深吸口气:“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们不是不懂。再说,殿下方才自己也说了,论道行,真要只是和旗蛮修士对阵,我们惧了谁来?之所以不肯参战,而是担心当真愣着脑袋冲进战场,只怕到时候拼死拼活的卖了命,得到的不是恩赏,反而是铡刀。”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们有苦衷。”他这番话,没有得到墨白的认同:“如果按照你的苦衷论,那么站在国朝的角度,是不是也可以说,内有军阀作乱,又有道门掣肘,搞不好拼死拼活的打跑了旗蛮,结果等来的不是天下共尊,而是因为对抗旗蛮,耗空了底蕴,被军阀趁势推翻。” “如此的话,军阀那就更不敢打旗蛮了,国朝不打、军阀不打、道门也不打,那难道就只能眼睁睁,毫不抵抗的看着旗蛮将大夏灭了,所有人一起做亡国奴?” 连尊发现墨白脸色似乎不对,沉声道:“我不是这意思。” 墨白的语气又放缓了,抬手虚压了一下,轻声道:“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让阁下明白,我不是吃饱了撑的,专门要和道门为难。而是有些事,事到临头了,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别无选择。” 说到这里,门外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方有群到了。 墨白最后看向连尊,站起身来,对着他抱拳。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连尊忙站起身,有些没搞懂,墨白什么意思? 墨白起身,正色道:“连尊,方才一番话,本王并没有追究前尘往事,谁对谁错的意思。只是想要阁下、以及道门其它几位同道都能明白一点。我没有针对道门。” “上清山、黄庭府、竹叶们之事,尽皆只是为了抗蛮。连尊之前亲身上阵杀敌,敢战那一场,护住了方帅安危,我墨白就不惜一拜,对阁下如此,对道门其它人亦如此。” 说罢,墨白躬身一拜。 连尊看着躬身而拜的墨白,脸上终于还是动容了。 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国朝皇帝对他一拜,他都能无动于衷。 可明王不同。 无关身份、地位、道行,而是自从明王出世以来,他所见、所闻之明王,皆乃敢战天下的印象。 甚至可以说,明王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敢对道门亮剑,面对真人都敢战而杀之的存在。 这样一个从未对道门低过头的存在,仅仅只是因为他杀了几个蛮子,就对他当面躬身下拜。 “老夫惭愧……”连尊深深看了一眼面前依然还未起身的墨白,微微闭了闭眼,随后一转身,消失不见。 墨白缓缓起身,望着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拜,倒并非完全故作姿态。 重新走回洞口,静静望向远方旗蛮战旗。 对抗旗蛮,靠他一个人,是没用的,道门在这一仗中不可或缺,光在后面拿着鞭子逼着他们抗蛮,总是不如他们心甘情愿。 连战说不得是直肠子,但从他跳下城楼去战上一场,便能证明他也算是性情中人。 对他光凭威压是不够的。 “大帅请!”门口有声音传来。 方有群看了一眼城洞,微微沉默后,抬脚入内。 他没有带人来,是孤身过来的,只因连尊如果真有什么恶念,只要近了连尊的身,他带再多人怕也无用。 入内之后,目光一扫,却并没有见到连尊,只有一人靠墙而立,正望着远方。 方有群只能看到一个侧身,看不清面容,但仅仅只是那一头招牌白发,就让他心中蓦然一震。 “方帅,好久不见!”正这时,墨白转过头来,微笑道。 方有群死死盯着墨白,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是殿下亲临。” 说罢,一抱拳,躬身礼敬:“方有群见过殿下。” “我记得上次来见的时候,方帅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墨白见状,不由笑道。 上次是灭了竹叶们后,在道门的追杀下,带着陆长仙来见的方有群,当时方有群可没给他好脸色。 “免礼!”墨白抬了抬手,重新走回坐下。 方有群起身,也不解释,而是又打量了一番墨白后,沉声道:“前不久听闻殿下所乘专列爆炸,之后殿下就不知所踪,如今国朝上下为了探寻殿下,耗费人力无力,殿下既然无事,为何不通报国朝?” 墨白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方帅莫非不知我此趟是为何而来,我若站出来了,就得带你回京。” “方某一人何以值得国朝如此大动干戈,如今兵凶战危,已是到了倾国一战的时候,殿下这时候还在耗费国力,方某不敢认同。”方有群淡然道。 墨白皱眉,对上方有群这种又臭又硬的脾气,确实不好搞。 不过方有群对他如此态度,墨白面色也淡了下来:“方帅,你对我似乎一直就并无好感,但本王自认,从未得罪过你。” “殿下身份高贵,老夫何敢不敬。”方有群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方帅心里怕是一直都认为我乃是个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对吧。”墨白心里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数。 方有群抬头目视墨白:“老夫自是不敢枉论,只是为人臣子者,当守本分,殿下以为如何?” 第747章 说服 “这话方帅恐怕没资格说。”墨白盯着方有群问道:“我听闻陛下登基前,曾令方帅主动从苏北退兵,皇命已下,方帅拒而不从,这也是本分吗?” 方有群没慌,淡淡道:“其一,陛下当时尚未登基,也并未明令退兵。其二、殿下没听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吗?” “我不与你争,提这事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抗命是本分,我所做诸多,又何尝为了私利。”墨白也不与他争。 方有群闻言,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闭嘴。 正如墨白所言,如今的他,也是戴罪之身,哪来的资格指责他人。 “殿下既然来了,那我这便随殿下回京。”方有群道。 墨白笑了:“大帅不对军中安排一下再走?” “不用了,新来的主帅自会安排。”方有群摇头。 看得出,方有群确实已经早就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军中应该早就做好安排了。 “真的甘心就这么离开?”墨白没起身,又问道。 方有群转头看向洞口:“正所谓军法如山,军中若没了法度,便乱了套,老夫擅自撤军,丢疆弃土,此乃将帅不可容之罪,非杀头不足以正军法,平民愤。” 墨白闻言,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来,来到他身边站立,也看向外面:“国事艰难,兵凶战危,你这时候放手,恐怕对不起先帝所托吧?” 方有群只是轻叹一声:“势之所迫,如之奈何?” 墨白道:“你应该清楚,本王对抗蛮一事,一向重视。所以只要能让旗蛮不痛快的事,本王向来乐意去做。” “殿下何意?”方有群皱眉看向墨白。 墨白转头和他对视:“既然旗蛮恨不能杀你而后快,我又如何能让他们得逞?” 方有群眉头更深:“殿下,此事开不得玩笑,我刚才说了,军中切不可乱了法度,万万不能因我一人,让军中乱套,丢疆弃土之罪若不严惩,何以正军威?” “丢疆弃土自然要杀。”墨白抬手打断他的话:“但你是怯战吗?” 方有群沉默了。 “既然不是,那又何必如此颓废?”墨白沉声道:“你只琢磨着不办你,就会乱套。又可曾想过,真的冤杀了你,不止会让让敌人高兴,更会让我方将帅寒心?” “两权相害取其轻……”方有群还要再说。 “打住!”墨白直接打断:“咱们似乎搞反了,应该是我极力证明你有罪,而你则极力辩解才是。” “殿下好意心领,方某早在下令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方有群意志很坚定。 “我刚才说了,我不是想救你,而是现在形势凶险,你对国朝还有价值,如此冤死,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墨白摇头道。 方有群长声一叹:“方某深受先帝大恩,这一生绝不可能负了先帝,殿下不必在方某身上白费心思了,戎马一生,生死早已看淡。” “呵。”墨白懂了:“你是觉得我是为了拉拢你,以备将来,才会想要保下你?” 方有群静静看着墨白,好半晌后道:“事到如今,方某时日也无多了,当初殿下让道门中人,甚至连尊都亲至来军中效力,不管殿下出于何种心思,方某确实应该对殿下道一声谢。” “我若说,这些都只是考虑抗蛮,方帅恐怕是不会信了。”墨白沉声道。 方有群不置可否:“不管如何吧,正因为殿下的安排,才让军中将领免了被刺杀之危,才能放开手和旗蛮打。只是殿下如果真有其它想法的话,方某怕是不能如殿下所愿了。” “真是讽刺,说实话,我真的不懂,为何你方有群无令撤兵,就是毫无私心,而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当做是别有用心,只因为我有着明王的身份,就一定不能是单纯为了抗蛮?”墨白反问道。 “那殿下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没有其他心思?远的不说,就单只是陛下登基大典上,殿下让陛下辅一登基就威严扫地,这也是为了抗蛮?”方有群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有何不敢?”墨白目光没有一丝退缩:“不错,你说的我都承认,陛下威严扫地,确实是因为我。可这一切并非是我挑起的,我不让他威严扫地,我就得人头落地。” 方有群立刻要开口。 墨白直接抬手:“我知道你要说君君臣臣,可你也要搞清楚,我可以轻易一死,可我死之后,陛下有能力收拾烂摊子吗?其它都不提,级只说道门,我一旦没了,他们会听国朝的话吗?再说军阀,国朝没了我这样一个刺头挡在前面,他们能对陛下客气?” “话说开了,我也不怕犯忌讳,不是我瞧不起老九,就他目前的心性,是撑不起一个乱世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本来没想和他争什么,其实我也争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就目前的环境,我根本没可能登位。旗蛮、军阀视我为大患,他们不会允许我登位。” “朝中的文武大臣,无论是在京、还是地方官,甚至包括你方有群在内,你们谁希望看到我这样一个敢杀人的皇帝?” “所以先帝没选我,我也认了,我有自知之明,可问题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事实,老九看不到,他非要拿自己和我比,非要觉得我是他最大的威胁。” “我收拾了道门,他认为我是在蓄势对付他。” “他命你撤兵,你不肯,他第一反应不是怪罪你,而是怀疑你是我的人,是我让你不撤,故意和他作对。” “联合抗蛮,我对军阀态度强硬,军阀还没闹,老九心里就开始嘀咕,怀疑我是故意激怒军阀,好让他坐不稳皇位。” “总之,但凡我做点什么,他都会认为我是在对付他。可以这么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干,天天呆在明王府里不出来,他也会认为我在韬光养晦,还是会想尽办法对付我。” “其实这也不奇怪,历史上,处在我这种位置的皇子实在太多了,说实话,我本也不是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医道和武道就足够我一生奋斗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仅仅只是军阀作乱,哪怕当真到了改朝换代的地步,我恐怕都只会坐视。” “我修道,天下更迭,乃是大势所趋,墨家若失德、丢了江山,自有配位之人,重振天下,百姓们也不过是换一个皇帝,继续生活。可外敌入侵,墨家失了江山,百姓就得做亡国奴……” 说到这里,墨白停下了。 方有群也从开始的要反驳,到最后无声沉默。 两人默然良久,墨白转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并非为了谋那张宝座。我与老九不对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行,我就只能压住他,自己站出来。我不敢说比他强多少,但最起码,我不怕旗蛮,我不怕军阀,这乱世,我敢打,敢拼,敢豁出命去拼。” 方有群依然沉默,墨白转身坐回椅子:“话我就说到这里,我要保你的性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非要说有,就一条,只要你还在位,就帮我打旗蛮,狠狠的打。如果你还是坚持我有拉拢你的图谋,非要坚持不受我的恩惠的话,那我成全你。” 方有群依然望着外面,一动不动。 不过墨白却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坚决,丝毫不给墨白劝说机会。 半晌后,方有群的声音传来:“我有两个问题,一直压在心里,想要请教殿下。” “你说。”墨白很坦然。 “其一,当年我身边有一亲卫,名叫吴守成,不知殿下是否认识?”方有群背对着墨白。 墨白微怔,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但并不熟。他并非是明王府安排到你身边的内应。这事是巧合,他有个弟弟,乃是明王府黑衣卫之一,后来通过他弟弟联系上的他。” “当真?”很显然方有群对这事非常敏感。 墨白也知道他的顾虑,如果吴守成是明王府安排到他身边的内应,那则说明明王府早就已经准备谋划大事,他方有群身边能有明王府的内应,其它官员大帅身边呢? “千真万确,我之所以对此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吴守成的事,我没亲自介入过。”墨白沉声道。 “好,还有件事。”说到这里,方有群竟转过身来:“华明府是不是投靠了你们?” 墨白闻言一愣,不过很快便道:“不是。” “华明府近段时间,频繁与杜鹃私下见面,殿下难道也不知情?”方有群目光锐利起来。 “这事我当然知道,还是我亲自吩咐杜先生的,不过方帅恐怕误会了,之所以让杜先生联系华明府,还是为了想办法保住你。”墨白缓缓道,心中却是庆幸,还好没听杜鹃的兵行险招。 很明显,华明府联系明王府的事,方有群早就发现了,如果华明府真有什么异动,只怕立刻就会被拿下。 墨白沉声道:“华明府联系杜鹃,是希望明王府能出面帮大帅说话,若我们能保住大帅,他则答应帮我们劝大帅投靠明王府。很明显,他也认为,我们明王府想拉拢大帅。” 听到这些,方有群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本也不信华明府会背叛他。 明王的解释,他没有全信,却也信了大半,他知道,这是华明府能够做出来的事。 第748章 谢殿下 ,最快更新天下第一医馆! 其实方有群又岂是真的甘心赴死,而且还是背着卖国贼的名声被屈死? 可即便再不甘心,即便华明府几番相劝,他也从没想过去求明王。 原因很简单,要求明王保他,岂能不付出代价? 他方有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先帝重恩,去投靠明王,做那不臣之事。 如今明王当着他的面,亲口保证没有任何条件,他还是不禁动摇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马上松口。 他心里还是有顾虑,就算明王保他真的没有私心,可外人又会怎么看? 他很清楚,许多时候,真相是不重要的。 只要他接受了明王的力保,在外人眼中,他身上就打下了明王府的烙印。 到时候要说他方有群没有投靠明王,和明王府没有任何交易,恐怕没有任何人会信。 方有群沉默着,陷入了两难。 墨白见他半晌不说话,猜到了他心中顾虑,不禁微微摇头:“大帅当初毅然退兵之时,那是何等的果断与担当,怯战卖国之辱,大帅都敢以问心无愧,坦然受之。怎么到得如今,反倒恐些流言蜚语,就如此优柔寡断?” 如此明显的激将法,方有群又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上套。 只是墨白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墨白继续道:“本王没入过行伍,更没当过将帅。不过本王始终认为,在其位、谋其政,身为武将,面对再复杂的局面,首先要考虑的也应该是眼前的战场,只要战还未歇,那武将手中的刀就不应该停,其它一切外部影响,都应该,不,是必须等仗打完了再说。” 方有群闻言,抬起了头,静静看着墨白。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墨白,盯到墨白都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我说的不对?” “对!”方有群点头。 回应了这一句话,方有群移开了目光,望向了城墙外,然后又是沉默。 良久,他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知殿下打算如何保我?方某如今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卖国之贼,殿下还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硬保下方某?” 墨白一怔,有些突然,听方有群的意思,这是终于松口了? “如果只是保下方帅的命,对本王而言不算难,但要让方帅继续带兵,光凭本王这边,确实做不到。还得靠方帅自己先洗清污名,只要方帅能够自证清白,朝中自有本王周旋。” 方有群转身,皱眉望着墨白:“自证清白?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和旗蛮打?” “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帅应该知道,现如今,大夏百姓对你,比当初在明珠不战而逃的陈可战还要,是何原因?”墨白沉声道。 “让我国土被外敌侵占,弃百万同胞于不顾,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敌人铁蹄践踏......再如何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方有群声音很低。 墨白微默,随即道:“并不仅止于此,百姓之所以如此大恨,是因为你在大夏百姓心中,是抵御旗蛮最强大的一道防线,他们对你的期望远不是陈可战可比,他们如此恨你,更多的是恐惧,陈可战逃了没关系,大夏还有的是能打的将帅能保护他们,可当你这他们心中最厉害的战神都逃了,他们的希望也就崩塌了。” 方有群依然望着城外,他背对着墨白,胡须颤动,一双虎目缓缓闭上。 墨白在他背后,声音继续:“不过正是因为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太高,只要你能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也能很快就能再次接受你,甚至会主动为你辩解,说的直白点,百姓们太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挡在他们前面。” 方有群长声一叹,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墨白。 略红的眼眶,又镇定了下来,他轻轻摇头:“敌强我弱之下,硬碰不过是以卵击石,我之所以从苏北退兵,为的就是拉长战线,将旗蛮的力量打散。如今旗蛮已有南下之势,我现在若出兵,那无异于自毁长城。若如此,当初又何必丢了苏北?” 听他说起这个,墨白不禁有些尴尬,微默,随即主动承认道:“我知道,丢失苏北,我是难辞其咎的。” 他自然是很清楚,当初老九未登基前,担心苏北会守不住,害怕辅一登基,就丢失国土,会威严大损,所以密令方有群在他登基前主动放弃苏北。 当时老九其实也不是让方有群主动弃守,背上卖国之名。 而是让他且战且退,如此对方有群而言,虽要承担战败之责,但也远不至于如今这般狼狈。 可方有群当时宁愿得罪新君,也不愿丢了苏北这战略要地。 因为一旦苏北没了,旗蛮便可长驱直入,方有群当时宁愿苦守,只求拖延时间,等待联合抗蛮落实。 然而,最终方有群却选择了主动退兵,甚至为此背上了怯战卖国的名声。 他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正是因为当日登基大典上,明王与老九公然开战。 最终老九败了,威严大损,朝纲不稳,人心一时大乱。 旗蛮借此攻心,军心动摇,方有群才不得已被迫退兵。 所以说,方有群落到今天这步,与墨白是有关系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方有群倒是没有多说这件事的意思,只是坚持道:“出兵肯定是不行的,时机不对,方某戎马一生,死则死矣,岂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国战不顾?” “并非是让方帅和旗蛮死磕,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敢战的态度......”墨白解释道。 方有群却一扬手:“殿下不必敷衍,方某不是傻子,殿下要的不是一个态度,而是一场规模不下的大仗,而且还是一场必须大胜的仗。先不说目前与旗蛮开打,能不能占些便宜,就算能,于国朝又有什么意义?收复不了苏北,也伤不了旗蛮筋骨,反而是我实力再损,一个不好,连西江都会危险。” “大帅太过悲观了,你怎么认定旗蛮会因为你出城打上一仗,就一定会放弃南下的战略,重新咬住你不放?”墨白问道。 “我不能确定,但有这个风险,如今旗蛮既有南下之意,我军当然不能节外生枝。”方有群沉声道。 墨白摇头,沉吟道:“大帅,不知你可曾想过,旗蛮难道就真没看出你引他们南下的意图?” “看出了又如何?”方有群沉声道:“他们拿下苏北后,只有三个选择,他们要么南下打林华耀、要么北上打我,要么西进打二刘。先说北上,如今我戴罪之身,他们与其和我死拼,倒不如等着我被国朝问罪。再说西进,西南穷山恶水、资源匮乏,并不符合旗蛮以战养战的战略,而且刘家兄弟虽穷,却敢打敢拼,乃是一块绝对的硬骨头。” “如此,数来数去,他们也唯有南下拿南粤开刀,一来南粤近海,二来,南粤颇富,三来,林华耀毕竟在中底蕴最浅,是个软柿子。” 方有群的分析,自然是对的。 可墨白却接着问道:“大帅也知道,旗蛮是有心等着你被国朝法办,那么你现在出城去纠缠,他们自然知道你是想自证清白,他们会和你硬拼?” 方有群闻言一愣,目光沉着下来。 墨白又手一指城外那若隐若现的旗蛮战旗:“旗蛮在城外仍然不断增兵,目的自然是为了震慑我们插手他们进攻南粤的意图,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想坐山观虎斗,他们也乐得我们不出手。” 墨白继续道:“我们在算计我们的,他们也在算计他们的。南粤不是一块死肉,任他们宰割的。他们也必然要担心南粤会迫于压力倒向国朝。所以他们要拿南粤,就必须快,不会给机会让南粤和国朝谈好条件联手。因此,我的看法,与大帅正好相反。我认为现在出兵,不但不会让旗蛮把目光重新放在西江,反而会促使他们越发急着南下。” 方有群眺望旗蛮战旗,眉心竖成了川字,良久,他缓缓点头:“殿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旗蛮当真因为我们纠缠,就放弃南粤,重新攻打西江,那战就战吧,旗蛮本就是怀着灭国之心而来,左右是要打的山河破碎的。”墨白的声音忽然凌厉起来:“从旗蛮入侵明珠那一日起,本王就从未想过靠着退缩能赶走他们,丢一城不要紧,真怯了战,才是当真没了希望。” 方有群听着墨白最后那句话,猛然浑身一震,一抬头,就只见墨白双眸正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本帅出兵!”方有群深吸口气。 说罢,其转身。 墨白冲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大军交战,本王虽有些武艺,能帮的忙怕也是不多,不过本以向你保证,如果旗蛮当真孤注一掷的要拿西江,本王绝不会让你如在苏北时那般孤军奋战。” 方有群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冲着墨白躬身一拜:“老臣替手下的儿郎谢殿下。” 第749章 问制衡 国朝将帅虽多,可要论最善战的,方字旗绝对是排在最顶尖的,墨白实在是不愿见抗蛮的大幕还未完全拉开,方字旗就先折了。 能够说服方有群,墨白也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具体如何出兵,如何打仗,方有群才是专业的,墨白就必要画蛇添足,过多插手了。 方有群走后,墨白重新戴上黏上假须,戴上斗笠,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杜鹃身边。 杜鹃依然还在城墙上,身边跟着一名将军模样的人,两人正在谈着什么。 杜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回来的墨白,朝他望了一眼,见墨白点了点头,便朝那将军点头道:“将军放心,我必如实将情况汇报给明王殿下。” 那将军闻言,立刻拱手,满是感激道:“那便有劳阁下了。” “吴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杜鹃还礼道。 “我送你!”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将军留步……” 那吴将军还是坚持将杜鹃送下了城头,神态话语间,明显不敢有丝毫慢待杜鹃。 下了城头之后,那吴将军还准备安排兵士护送,杜鹃自是婉拒了。 回去的路上,与来时一样,虽然到处都是注视的目光,但并未出什么乱子。 “之前你来信称军中视你如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可今日所见,那吴将军对你的态度,可很是不错啊。” 入了正厅,两人就坐,墨白端着茶杯,笑言道。 “殿下说笑了。”杜鹃苦笑道:“殿下是不知道,之前在苏北时,我可没少主动登这吴将军的门,十次有九次都是见不到人的。如今方帅出了事,又是殿下主审,吴将军恐怕是担心我会因之前受到的冷遇心怀怨恨,在殿下面前进谗言,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 墨白方才也只是开玩笑,他自然早猜到了军中对杜鹃态度转变的原因,闻言道:“看来方有群在军中的威望的确很深,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手下人不但没有生出异心,还想方设法的为他奔走。” “也不是全然如此,方帅退守西江之后,军中多少还是有所波动的,不过总体来说,确实还算稳定。”杜鹃点点头,说到这里,她看了墨白一眼,道:“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先帝。” “感谢先帝?”墨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方字旗下的大部分实权将领,几乎都是跟着方帅一路南征北战几十年的老部下。所以这次方帅出事,非嫡系人马就算有异心,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让军中上下始终没出什么大乱子。” 说到这里,杜鹃感慨道:“若非是先帝对方帅极为信任,在方字旗多下几颗钉子的话,恐怕现在军中早就闹翻了天。” 墨白听完,脑海中不自禁的又浮现定武帝的身影,心中一时不免有些复杂。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去定义定武帝。 这位至尊,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一位昏君。 他有雄心壮志,又满腹谋略心思,可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最可悲的是,定武帝这一生,就从未成过事,是的,从始至终,他一件事都没做成过。 他想收服道门、几十年的隐忍下来,却让道门越发猖狂,猖狂到连他的皇子都敢杀。 他想打掉军阀,几十年的谋略下来,最终不但没能摆平东北西南,反而还又多了一个南粤。 他想驱走旗蛮,结果旗蛮没赶走,还大军入镜了…… 国事,一事无成。 到了家事,算了…… 对定武帝来说,提家事,似乎就更窝火了。 可你要说定武帝这一生,就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那似乎也不对。 定武帝在识人用人方面,似乎又没有太大问题。 看看他曾重用过的张邦立、仓明、青玉两位真人,以及现如今的方有群。 这些人不但不是奸臣,反而还都是既有能力,也有忠心的忠臣。 就算是墨白也不得不承认,定武身后,国朝这烂摊子,若非是还有着这些人强撑,就光靠他墨白,怕是早就崩了。 “唉!”脑海中思绪翻滚,墨白也只能报以一声轻叹,一切俱往矣。 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墨白沉吟片刻,缓缓出声:“其实方字旗下之所以如此,除了先帝对方有群的信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旗蛮入侵前,先帝正重用方有群去打林华耀,数年战事还未结束,旗蛮便入境了,当时方有群是直接转移战场的。旗蛮来势汹汹,先帝这时候自然不能给方有群掣肘,这才让方字旗下成了一言堂。” 说到这里,墨白也有些庆幸:“这也算是老天眷顾了吧,若非如此,我们现在要收拾局面的话,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杜鹃听完,沉吟了一阵,没有开口。 “怎么了?”墨白见她不出声,问道。 杜鹃回神,望向墨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对方字旗下这种情况怎么看?” “你是说这种一言堂的情况?”墨白听懂了杜鹃的意思。 “是,方帅统领一部大军,军中上下皆唯其马首是瞻,殿下会否觉得,如此其实风险很大,就如这次,方有群擅自退兵,军中听闻国朝要降罪,不是没有态度激进的人,好在是方帅没有动摇,否则,以他的威望,振臂一呼之下,方字旗改旗易帜,也不是不可能。”杜鹃望着墨白的眼睛,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 墨白罕见的移开了目光,望向了手中的茶杯,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这是一个很不好作答的问题。 一支军队,主帅能否保持权威,绝对是能否打胜仗的重要标准。 若是主帅下了令,下面的人却各怀心思,那岂不是一团糟? 可若是整只队伍,全是主帅的心腹,一旦主帅生出异心,那岂不是更糟。 这里很显然就矛盾了。 上位者无论选择绝对的信任,还是施展制衡手段,似乎都称不上对,当然也称不上错。 这是一个无关对错的问题。 事实上,即便杜鹃今日不问,墨白也早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了。 或许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必须经历的。 不提国朝,单只说明王府,陆寻义和阿九的矛盾,墨白真的一无所知吗? 不,从一开始,他就看在眼里,可他却装作不知道,任由那两人逐渐离心。 其实从之前没选择陆寻义,而是抬出杜鹃去处理道门的问题,墨白就已经开始用分权来制衡了。 他不是不信任陆寻义,可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自己的私心。 陆寻义的心底深处,无时无刻不盼着他墨白能够登上帝位,这自然是为了墨白着想,但与此同时,又何尝没有陆寻义自己的想法? 铁雄一众师兄弟,当年背井离乡,曾受过太多欺辱,尤其是官们难进,更是令他们印象深刻。 有的人可能不那么在意,有的人却是终身铭记。 陆寻义就是后者,当年的欺辱让他心底深处早就埋下了一颗必须要出人头地的种子。 这种想法,其实并不是坏事,有上进心,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不能称是错。 可问题是,当陆寻义的上进心,与墨白的想法冲突的时候,又该如何处理? 墨白最迫切的是对付旗蛮,而陆寻义最迫切的却是送他上皇位。 现阶段,墨白登上皇位便对付不了旗蛮,那么陆寻义却始终抱着执念不放的情况下,墨白自然就不能将明王府的一切都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抬出杜鹃,让陆寻义不再是明王府唯一的先生。 阿九是要管明王府内事的,可他与陆寻义一众有患难与共的经历,他对陆寻义师兄弟完全没有戒心,墨白觉得这不是好事,所以才漠视了两人的交恶。 可话说千头,当再回头看时,一个原本团结一致的明王府,搞到现在各人各心,又岂不是降低了战斗力? 再看杜鹃方才的问题,墨白无疑又要做一次选择。 而且他深知,随着他的权威越重,这样的选择会越来越多。 杜鹃见墨白半晌不答,心底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明王的犹豫,说明了他并没有真正做好上位的准备。” 他想的不算错,墨白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上位之心。 今日种种,皆形势所迫,他只是一个道人,他曾经向往过红尘,却只是饱尝深山寂寞时的向往而已。 他的向往,也只是红尘热闹,并非手握天下重权,翻云覆雨。 不过正如在应对明王府人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样,事到临头了,他也不会逃避。 目光重新抬起看向杜鹃:“就我个人认为,制衡与否,还是得分情况,不能仅仅只因疑心,就一概干预。” 杜鹃眸光略凝:“还请殿下指教。” “谈不上。”墨白放下茶杯,摆摆手,继续道:“拿方字旗来说,现如今打旗蛮最重要,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完全没有风险的?现如今,只要方有群能打旗蛮,肯打旗蛮,我就绝不给他掣肘。” 第750章 你走吧 “如果方有群突生反心呢?”杜鹃追问。 墨白一直随意的目光,缓缓凝锐,盯着杜鹃,声音轻却果断:“反就反了,也不过再多一个敌人罢了。总不能因为担心他反,就限制他杀旗蛮的手脚。” 说到这里,墨白站起了身,朝前走了几步,目光远眺厅外:“旗蛮我都不怕,又何必怕再多一个方有群,不过是清形更就艰难些罢了,我希望情况向好的方面发展,但也绝对无惧最坏的场面出现。” 这话说完,墨白忽然只觉自己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起来。 脑海中也是陡然清明起来,也就在这一刻,他心里存在已久的一个魔障被击穿了。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很在意。 他最初时,对定武帝是抱有否定态度的。 可随着他一步步上位,他逐渐发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成为下一个定武帝。 很多事情上,他的谋划变多了,隐忍变多了,制衡变多了,出手的果决却少了。 而今日在杜鹃的追问下,他忽然想通了。 不,不是的。 他与定武帝依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定武帝的一生,错不在谋划、不在隐忍。 定武帝真正败在,他没有坦然面对局面更坏的勇气,更没有大不了战遍四方的豪气。 而墨白不一样,他也谋划,也隐忍,但从来不惧一战,也从来没有放弃过随时一战的准备。 “我不是再重复定武帝的路,我还是我。”墨白眺望远处的眼眸中精芒乍闪。 一旁的杜鹃还在思考墨白方才的话,她曾执掌青年社,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自己,似乎也总是在考虑制衡,却很少考虑反就反了,大不了重头收拾。 是啊,这世上多少人,在没拥有之前,可以放手一搏,但拥有了之后,却很难再坦然面对失去,更多的是去拼尽全力的守护和维持。 良久,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注意到墨白的异状,缓缓点头:“殿下豪气,杜鹃佩服。” 说完后,她见墨白并无反应,微微奇怪。 “殿下!”站起身来,走到墨白身边,见墨白正望着远处,也跟着了一眼,没见什么异状,便又叫了一声。 墨白依然无反应,杜鹃微愣,再次张嘴,却在出声前又闭合了,想了想,默默退出了正厅。 在厅外站了一会,见墨白始终保持着眺望远处的动作一动不动,她想了想,目光在院中一扫,快步走向一边。 “曲师叔!”一颗树下,杜鹃轻声开口。 曲明源从树上一跃而下,笑问道:“怎么了?” “殿下在练功,麻烦师叔注意些,别让人打扰了。”杜鹃笑道。 曲明源顿时脸色一正,严肃道:“晓得了。” “劳烦了。”杜鹃行礼。 “你我师叔侄,何需客气。”曲明源挥挥手。 身影一闪,不知去了何处。 杜鹃有些不放心走开,方才观殿下状态,不像出了什么事,倒像是传说中的顿悟。 沉吟片刻,她又去寻了陆长仙来。 相比黄庭府的人,她反而更加信任陆长仙。 竹叶们已经没了门楣,陆长仙一众也已经完全打上了明王府的烙印。 两人来到正厅门口,朝里面一瞧,却只见墨白不知何时,竟已经盘膝坐下了。 陆长仙没有近厅,就站在门口凝神细瞧,但见墨白脸上隐隐有玉色光泽闪烁,便对杜鹃点了点头,两人退开一些。 “怎么样?”杜鹃问道。 她虽然修为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不错,但毕竟与墨白的境界相差太远了。 “先生放心,殿下的确是在练功,若按先生方才所言,殿下应该是突然心有所悟。”说到这里,陆长仙又是苦笑一声,自叹道:“顿悟啊,陆某这一生也没有过这种机缘。” 杜鹃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来:“我也没有过。” 这下换陆长仙发愣了,你这女娃才修行多少年,也敢谈顿悟? 不过又意识到什么,不禁冲杜鹃道:“如果没记错,道门年轻一辈,虽然以明王妃最为出众,但好像还有几个很出色的天骄,我们竹叶们也占一个名额,你们黄庭府也有一个,听说也是个女娃,莫非就是杜先生你?” 他还真从没关注过杜鹃的修为,实在是杜鹃的身份已经凌驾于修为之上了。 杜鹃本性就似男子,闻言倒是大大方方:“如果阁下说的是当年那些道门闲谈的话,那黄庭府的应该就是我。” 陆长仙不禁凝眸打量杜鹃,半晌,却是诧异道:“你这修为……” 杜鹃苦笑:“让前辈笑话了,晚辈一直心系俗事,在山上待了几年,便下了山。” 听她这么说,路长信心道黄庭府暴殄天物,不过很快,他脑子里蓦然想起了黄庭府当年布局明珠之事…… 再结合杜鹃几年便下山,他顿时了然,黄庭府显然是看重世俗利益,才选择了杜鹃下山。 “唉!”这些事,也只能一声轻叹了。 墨白其实很快就从顿悟中醒来了,不过修行中人,尤其是到了他这种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太难了。 这种机会太难得,所以也来不及和杜鹃打声招呼,就直接盘膝练功了。 方有群那边已经谈妥,暂时他只需要等方有群的消息便是。 这次打坐,也可以称得上心无挂碍,很快便入定了。 直到晚饭时间,他都没有醒来。 而另一边,方有群那里此却是一群将领,正围在沙盘前,争的面红耳赤。 华明府也在其中,不过他并没有发言争论,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目光不时扫过方帅的脸。 心中为方帅终于同意出兵而高兴,同时也在疑惑,明王究竟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大帅。 他不知苦劝多少次,方帅都从来没有动摇过,怎么见过明王一次…… 是的,在场众人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明王今日会来见方帅的,杜鹃上城楼,也是他先打好的招呼。 突然,方有群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与他对上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华明府心中陡然一跳,然后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华明府转眸一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他便更紧张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紧张。 “你怎么了?”方帅缓缓开口。 “啊……”华明府有点发愣。 旁边一名将领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帅问你的看法呢。” “我,这个……”华明府支吾两声,他方才全然没听,哪能说什么看法。 “好了,那就按大家议定的战略来,下去整兵吧,天一黑,吴振部便即刻出发,绕道牛头岭埋伏。”方有群没再理华明府,虎目一扫诸人,沉声下令道。 “是!”众将领命。 待众人都退,方有群目光又盯着地图看了一段时间。 华明府没出去,就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突然,方有群的声音很突然的响起:“你知道明王来了?” 华明府整个人浑身一震,目光豁然抬起,却只见方有群仍然看着地图,背对着他。 华明府的心砰砰跳:“明王?明王不是……” 他假装吃惊,可脸上的惊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好在方有群并未转身。 他努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惶恐,努力保持自然。 “嗯,明王来了,上午他和我见过面。”方有群依然背对着他。 “大帅出兵和明王有关系?”华明府依然强装镇定。 “是,明王说军中有人早已经投靠了明王府,就算我不投靠明王府,他手中也有来往书信作为证据,我已经无论如何也洗清不了背叛陛下的事实。”方有群依然没转身,声音很平静。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寂静。 半晌,方有群转过身来的时候,华明府已经跪倒在了地上,额头触地。 他身体微微颤动,方有群上前将他扶起,看着他一片灰白的面色:“明王没有说投靠他的人是谁,但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你说会是谁呢?” 华明府看着方有群平静的脸,挣脱方有群的手,又一次跪倒了下去。 这一次,方有群没再去扶他,而是坐了下来,也不看华明府。 又是一阵沉默后,方有群才缓缓道:“说说吧。” 华明府头触地,一阵后才传来声音:“大帅,我只是想求明王府救大帅,不得已而为之。” 方有群闻言,转过头,凝视跪地不起的华明府半晌,眸光柔和下来:“你为什么不说,你和明王府其实并没有书信往来,更没有留下投靠的证据?” “有,我和明王府有书信往来,有证据。”一直跪地的华明府猛然直起身来:“是我亲手给明王府写的信,我还伪造大帅的笔记,和明王府通信……” 方有群看着急切的华明府,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华明府绝不可能留下证据给明王府。 此时他宁愿背上背叛的黑锅,只是害怕自己知道明王府没有证据后,不再出兵而已。 深吸口气:“明府,我不能再留你了。” 华明府:“学生对不起大帅,愿以死赎罪!” 说罢,冲着方有群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整了整衣衫,从墙角拿过一把刀。 没有多少犹豫,就直接拔出,冲着自己脖子抹去。 他的动作平淡,甚至都没有多么大的情绪波动,从之前的心惊肉跳,到此时的平静赴死,似乎早已预演过多次。 这一刻,他甚至都没有多少遗言要说。 就在他要划破喉咙的时候,方有群一挥手,一枚令箭飞出,直接击打在华明府手腕关节处。 华明府吃痛之下,手一软,刀落地,有些茫然的睁眼看着方有群。 方有群静静道:“军中最重法度,你行为有差,本帅无法再容你留在军中,去寻明王,让他帮你安排一个地方,做一个主政官吧,你学的本就是治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