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如云》 三江感言 三江了,很迟钝的起床,编辑沧沧发信息过来,丫的,连个三江感言都没有。 汗,原来三江还要发感言,很感动,终于有了感谢国家,感谢CCTV的机会,当然,还少不了我的父母,大姨、二姨、三姨、大舅舅、中舅舅、小舅舅、老婆、女儿、弟弟、表弟、大表妹、小表妹……等等。 当然,这很俗套,最隆重感谢的还是我的编辑沧沧,有人会说,哇,你又拍马屁了,把书里主角的无耻搬到了三江。不是的,不是刻意去拍马屁,为什么要隆重感谢呢,得先从一个粉嫩嫩的新人开始。 达尔文发明了相对论,这是什么意思呢?其实老虎也不知道,就用一知半解的相对论来解释这个马屁吧。在老虎动笔之前,曾听说过很多人对起点编辑的讨论,基本的印象就是太坏了,周扒皮和他们一对比,立马成了雷锋,黄世仁见了他们,羞愧的低下了淫荡的头颅。 就这么一群心狠手辣的家伙,老虎发了新书之后,不指望和他们有什么交集,写自己的书,让编辑们嚎去吧。 谁知顺利签约,顺利加了责编沧沧的QQ,然后顺利的聊了两句,尼玛啊。反差很大,总体来说,沧沧是个难得的好人,也是个很尽职的编辑。没有因为新人而歧视我,说了一篓子客套话不说,还热情的帮我一起梳理剧情,讨论剧情的发展。有这么好的编辑吗?本来是没有的,至少在老虎的印象中是没有的,现实中却碰到了。 因此,这个马屁一定要拍,要大拍特拍,老虎很阴暗的想,一大早沧沧叫老虎来写感言,八成就是等这一份马屁送过去,不能让沧沧失望。 书也写了这么久,老虎从生涩走向成熟,有读者大力支持(很感动),也有读者抱有疑虑。 在这里,我要感谢:99o和爱秦明两个副版主,他们很用心,也很勤快,还是免费的。 除此之外,还要感谢诸多的书友,如果要一一列举,那就太无耻了,七千多个收藏,把名字全部写出来,有混字数的嫌疑。 但还要感谢,尤其是无尽低落、伟伟的小妮妮、panacea0、诺已成殇、Ladyga、无耻的夜袭、wlonglong119、蜗牛快跑NO1、月下白日梦、吴笔、孤雁=死、世纪末的钟声、宋金鑫、为爱苦等、暗淡夕阳、书友110225102419000、tom035、5322、民生星辰健康卡、wwcalf、帝皇寂寞、落叶的风2、玛苗佳、berryban、沧海yi月、扫扫停停、拓拔石、乌氺の鱼、书友080401092443145……等人。 厚此薄彼是不对的,但是老虎能力有限,只能列举这么一点点。 有人断言,这本书一定会太监,关于这一点,我就说一下吧。太监是需要动机的,就比如说在古代,一些人没有饭吃,做什么有前途?当然是公公,于是挥刀自宫,跑去竞争上岗,也就是说,太监是个很痛苦的事,在没有利益的趋势下是不会有人去做的。 而老虎有什么理由太监呢?老虎已经写了十五万字,已经有了三十万字的剧情构思,花费了这么多时间,积攒了不少的读者,太监对老虎有没有好处?没有好处。 老虎是新人,有生涩的地方,也有很多不足,一直希望慢慢的改正,来迎合读者们的喜好。但是老虎也可以说,这本书暂时成绩不错,连续三个星期占据起点首页新人榜的第一名,如果老虎都太监了,新人的书建议大家都不要看了。 好了,加紧二更去,今天还有两更,大家支持吧。 上架感言 明镜高悬之下,虎着脸的判官手握惊堂木,眸光凛然,洞悉人心的眼眸落在堂下的老虎身上,厉声大喝:“犯人老虎,快快从实招来,你为何写书蛊惑人心?” 堂下老虎头戴纶巾,身穿儒衫,摇着纸扇伫立。判官话音刚落,老虎的王八之气顿时弥漫,朗声道:“本老虎为中华崛起而写书!” 判官大怒,惊堂木一拍:“大胆,竟敢欺瞒本官,来,将这贼厮押下去重打。” 老虎的纸扇顿时摇不下去了,现出惊惧之色,犹豫再三,见大小鬼卒拥蔟过来,连忙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是为广大淫民福祉而写书。” 判官更怒,高声道:“还敢欺瞒本官,来,拿下去下油锅。” 鬼卒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吼,纷纷一拥而上。老虎面如土色,纸扇落地,一下子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的大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不敢欺瞒大人,小的上有五十待业老母,下有襁褓幼女,写书,不过是混个生计,聊以补贴家用,请大人明察秋毫……” 判官大笑:“总算教你说了实话……” ………………………………………… 上面这个段子亦真亦假,大家看了笑一笑就是。老虎上架了,这本书写了一个半月,总算是修成了正果。 老虎的心里很忐忑不安,一个新人,在起点混,说句实在话,很难。但是老虎既然选择了写这本书,就已经做好了一直写下去的打算。 上架了,对于老虎来说是好事,老虎是个俗人,要吃饭,要遮风避雨,要养老婆孩子,所以,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老虎很期盼起点订阅的这一份收入。 当然,对于读者来说,或许并不好,关于订阅,老虎的态度是,那些订阅了的朋友,老虎很感激,你们是老虎的衣食父母,是支持老虎一直走下去的动力。 而对于没有订阅的朋友,老虎不支持但是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穷困潦倒的时候,老虎也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并不强求,只希望我的小说能在你人生的低潮期带来一份愉悦。 写书以来,老虎要感激的人有很多,首先是我的编辑沧沧,沧沧很照顾我,跟我一起讨论剧情,更教给了我许多写作的方法,尤其是老虎不擅长的布局和前期的铺垫,是沧沧不断的教导,老虎很感激,因此特地隆重致谢。 其次,要感激的是许多默默支持老虎的书友,老虎能有今天,能在起点勉强立足(虽然风吹就倒)全靠许多这样的书友,是你们的推荐票,收藏,甚至可能是将来的订阅支持着我继续写下去。 好吧,该感谢的感谢了,在这里,老虎发布个声明吧,从今日起,老虎每天三章,每章至少写三千字。也就是每天务求稳定更新一万字左右。而且,绝不在章节中注水,凑字数。 请大家支持,监督。 最最后,老虎在这里致以今天能看到这份感言的朋友十万分感谢。 封推感言 编辑通知,封推了,可惜今天停电,来电之后居然才记得,原来还要感言。 汗,新人就是这样,总是比别人迟钝一些,好吧,不啰嗦,感言开始。 这本书,是老虎第一次写书,对于大多数新人来说是幸运的,幸运的签了约,幸运的得到编辑青睐,幸运的接受编辑沧沧指导,幸运的有了感谢CCTV的机会。 封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并不只是推荐这么简单,这是一种肯定,尤其对于新人,更是莫大的鼓舞。 好吧,来点老套的,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编辑沧沧,还有那个传说中的主编(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那种)。实话实说,沧沧是个好编辑,也是个很好的朋友,这本书有相当一部分的剧情是根据他的指导写出来的(当然,老虎也很卖力。)。 再其次,感谢很多支持我的读者,这些人中,有的送了月票,有的给了推荐票,有的订阅,有的打赏,订阅打赏的老虎很感激,只能给推荐票的老虎能够理解,这本书能有今天,和你们的支持分不开。 最后,老虎要感谢下自己,老虎很努力的,一个新人,打字没有别人快,码字没有别人熟练,凭着一股韧劲,每天一万字以上,从来没有断更,即使出了小车祸,感冒发烧,都还在坚持。 最后一句,感谢大家感谢沧沧感谢自己。 新书《明朝好丈夫》上传 谢谢支持 三百多万字,总算完本,现在打个广告,收藏、点击、推荐,如果觉得不错,同学们去支持一下吧。 第一章:史上最强艺术大盗 “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新闻。”电视中,面带微笑的主播的声音很圆润,随即电视显示屏画面一转,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现在观众们的眼帘。 “著名的艺术大盗沈傲今日在逃避国际刑警组织过程中坠崖身亡,有关部门就事发地点组织搜寻,已找到相关遗物,暂时还没有寻找到尸体。”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沈傲的犯罪过程。2001年,沈傲伪造明清时期传世作品《五彩竹林七贤图瓷器》获利七千万元人民币。此后该嫌犯疯狂作案,在荷兰博物馆盗窃价值七百万美元画作《西班牙古堡》。 2003年,嫌犯伪造了梵高最有价值之一的作品《向日葵》并顺利兜售,一名国际收藏家以一亿四千万美元收购。2006年,嫌犯伪造《清明上河图》试图出售被国际组织破获,但嫌犯一直在逃。 逃亡过程中多次伪造名画、古董兜售,行为恶劣,并且屡屡以诈骗、偷窃手段作案,以非法手段得到各时期名画、古董数十件。 国际刑警组织将通缉级别上调至红色通报,悬赏百万美元寻觅该嫌犯踪迹。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嫌犯终于绳之以法。” 电视的画面切换到了一处悬崖边,各色警服的警察、西装笔挺的干探以及军警已经布置好了警戒线,直升机在半空盘旋,有人放下缆绳开始试图进入悬底搜索。 “本案的后续内容,我们仍将关注。接下来为您放送的是关于肯尼亚的最新消息……” …………………………………………………… 春水、桃花、游船。交错在若水湖畔的春天里,湖面微波粼粼的,静若处子。迎着湖岸的阳光,停驻在河面的画舫弥漫着桃花的芬芳。 画舫上,几个公子风华正茂,笑声不绝。 “本公子诗兴大发,少不得要吟上一首来助兴了。” 一个爽朗大笑,个子矮胖的公子一张麻子脸熠熠生辉起来,叉着手道:“河边一群鸭,呱呱呱呱呱,我往河边站,群鸭呱呱散。” “好诗!”同桌的两公子拍案而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个子高瘦的公子就差点儿五体膜拜,个矮的那个双眼冒光,纷纷道:“周公子画作的好,诗才更是无双,这样的好诗,天下间再难寻了。” “听说清河郡主最爱才子,周公子拿这首诗赠予清河郡主,还怕俘获不到清河郡主的芳心?” “哈哈哈……”矮胖的周公子开怀大笑,得意中带着谦虚,谦虚中隐含着卓傲,卓傲中兼带着矜持,坐下道:“兄台们过奖了,本公子的诗嘛,比起李杜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 在岸上的杨柳树下,几个小厮家仆们静候着,一个俊秀的家丁吐出一口吐沫:“我呸!” 狗屁打油诗也就罢了,偏偏还还要伺候着一群相互吹捧不知廉耻的‘公子’。沈傲有撞墙的冲动。 沈傲没有死,当日被刑警追捕,悬崖下是汪洋大海,而沈傲早在海中布置了救生装置。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制造一个假死来使国际刑警组织相信他已经死了,然后再改头换面,重新开始自己的大盗生涯。 那一跳却出了差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重新换了一个身份,成了北宋宣和四年汴京城祈国公周府的杂役。 穿越了,而且穿的似乎有点儿让沈傲失望,一个没有地位的杂役。 卖身契还捏在周府,也就就意味着他没有人身自由。一旦擅离周府,官府就可以将他抓捕起来,在额头上印上刺青,发配卫戍边关去。 身为大盗,沈傲自然有许多种办法开始新的生活。只不过他对这里并不熟悉,而且单纯为了逃脱周府就受到官府的通缉确实有点划不来。所以,这个杂役他还得做下去。 最好的出路就是想办法弄些钱赎身。 今天的沈傲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早就厌倦了逃亡的生活,要重新开始,不到迫不得已时他不会用激烈的手段。 而且,杂役的生活似乎还不错,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周府里小姐、丫鬟成群,俱都是中上的姿色,倒是挺对沈傲的胃口。 只不过周公子与几个狐朋狗友的互相吹捧,让身在远处的沈傲忍不住有逃亡的冲动,他一辈子浸淫各种艺术,从诗画到瓷器、雕刻,造诣非凡。遇到这群附庸风雅的家伙,沈傲无语问青天。 伫立在杨柳树下,与其他的仆役、家丁们比起来,沈傲显得有点卓傲不群。几个家丁有点儿看沈傲不太顺眼,凑在一堆闲扯,将沈傲排斥在外。 沈傲笑了笑,眼睛落在其中一个家丁抱着的酒坛子上,他鼻子微微一动,浓郁的酒香弥漫在鼻尖盘绕不散。 “好酒!”沈傲凑过去:“我猜的没有错,这应当是储藏了十年的竹叶青。只这一闻,就知它是酒中圣品了。” 抱着酒坛的家丁叫张绍,是张公子的跟班,冷眼瞥了瞥沈傲:“我家公子带来的自然是好酒。只不过这酒又不是咱们下人喝的,你又开心什么?” 几个家丁俱都笑了,有人道:“或许人家也想尝尝也不一定,只可惜爹妈不是王侯,只有干看的份。” 沈傲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们是咬定我喝不上这酒了?” “是又如何?”张绍将酒坛子抱得紧了些,眼眸中满是蔑视。 沈傲叹了口气:“本小厮很佩服你们的勇气,我们来赌一把。若是我没有喝上这竹叶青,便每人赔你们一贯钱。可要是喝上了呢?” 张绍与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不知这沈傲是不是疯了。一贯对于仆役来说是一个月的工钱,连同张绍这里一共有四个家丁,如果沈傲赌输了,可能要赔上半年的用度出来。 张绍眼珠子转了转:“你要赌也无妨,你能喝上这竹叶青,我们出四贯钱你。只不过事先说好,你须当着几位公子的面喝。” 张绍怕沈傲使诈,这家伙偷偷的沾了一点去吃,岂不是中了他的诡计? 沈傲立即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样啊……好吧,我试试。” 四个家丁笑作一团,张绍更是心里乐开了花。这酒是张公子的珍藏,最是宝贝不过。这个没有眼色的东西竟敢在公子们面前喝他们的珍藏,公子们发起怒来,非活活打死他不可。 三个公子里头一个姓周,名恒,是祈国公的嫡子,也是沈傲伺候的正主。另两个一个姓张,一个姓王,张公子是枢密副使家的公子,姓王的家世也不简单,乃是汴京最大的巨富之一。 三人在汴京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打死个人还不是玩儿似的。这姓沈的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这个时候,张公子的声音从画舫里传出来:“张绍,还不拿本公子的酒来?” 沈傲对张绍道:“我送过去。” 张绍将酒坛子交给沈傲,诚心要看沈傲的热闹,张绍早就看这个新来的家伙不顺眼。此时整整他,还能赚一贯钱,实在是好得很。 沈傲抱着酒坛子沿着河堤上了画舫,那张公子显得有点儿不满:“怎么张绍那狗才不端酒过来?” 沈傲笑道:“他胳膊有点儿酸麻,生怕搅了几位公子的雅兴,是以让我来代劳。” 他启开了泥封,为几位公子倒了酒,口里说:“张公子的酒当真好的很,只闻这酒味我就已醉了三分。” 张公子高瘦的个子显得更加挺拔了,敷了粉的脸上也透出一点儿鲜红:“这是当然,这样的好酒我平日都舍不得喝的,只有遇到至交好友才肯拿出来。” 周恒刚才吟诗吟的口开舌燥,此刻也满是期待,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连忙说:“好酒,好酒,张公子的诗好,酒也好的很。” 张公子连忙谦虚的说:“祈国公府有的是好酒,在下是献丑了。” 几个人互相吹捧,沈傲已经听不下去了,笑呵呵的道:“其实说起这酒,我倒有个绝活,只怕要让几位公子见笑。” 周恒脸拉下来,呵斥道:“狗才,这般的没有规矩,我与两位仁兄喝酒,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沈傲连忙告罪,边上的张公子道:“周兄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吟了诗又赏了景,正愁找不到乐子。” 沈傲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道:“我这人天生有个毛病,但凡是喝了劣酒脸上就会长出黑斑,可喝的若是好酒,就没有任何妨碍了。要知这酒是不是上品,只要我品尝一下就可以。” 周恒有点儿恼了:“狗才,你这话莫不是说张公子的酒是劣酒?” 沈傲摇头:“不是这个意思,酒自然是好酒,只不过到底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话算是忤逆之极,周恒是什么人?立即就要发作。恰恰这个时候,张公子却来了兴致,连忙说:“这样只能分辨好酒坏酒,至于好酒好到什么地步又如何估量?” 沈傲道:“酒中的瑕疵越多,脸上黑斑就越多,这酒越是极品,脸上便没有异常了。” “妙极!”张公子神采飞扬起来,他这十年竹叶青珍藏已久,若不是要巴结这位周少爷,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可是酒这东西却有一个坏处,好酒坏酒虽有区分,可是好酒之间又难有分别,能让沈傲证明这酒乃是佳品中的佳品,他在周恒面前岂不是更有脸面?须知周恒乃是公爵世子,家中珍藏无数,所饮的哪一样不是珍品?若是尝不出这十年竹叶青的妙处,岂不可惜? “那么你就自斟一杯,给我们开开眼界。” 边上的王公子也起了兴趣,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沈傲。周恒也就不好发火了,笑嘻嘻的袖手旁观。 沈傲拿来一个空杯,满上之后喝了一口,这酒香醇的很,入口带来一股竹叶的芳香,回味无穷。 “好酒!”沈傲咂了咂嘴,回味着这股醇香的气味,放下酒杯便向张公子道:“公子看我脸上生出了黑斑吗?” 张公子认真端详,摇头:“没有。” 沈傲又给周恒、王公子看,两个人也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片刻,俱都是摇头。 沈傲衷心称赞道:“这酒已是佳酿中的极品了,在酒市上只怕百贯也买不来,张公子真是豪爽,这样的好酒也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 张公子已是乐开了花,哪里还管这沈傲是不是故弄玄虚,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评价,对周恒道:“周家果然非同凡响,就连一个家奴也这样的有眼色、会说话。” 沈傲捧了张公子的酒,张公子又回过头来捧周家的家风,周公子那麻子脸上立刻光彩照人,看沈傲时觉得顺眼多了,哈哈大笑着谦虚起来:“不敢当,不敢当。” 沈傲又给几个少爷们斟了酒,便退出画舫,回到那杨柳树下,只见张绍几个家丁脸色苍白,奇怪的望着沈傲完好无损的带着酒气回来。刚才他们是亲眼看见沈傲满了一杯竹叶青一口饮尽的,想辩也无处辩了。 “拿钱来!”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朝着四个目瞪口呆的家丁努了努嘴。 第二章:书童万岁 片刻功夫就诈了四贯钱,相当于沈傲四个月的工钱。沈傲拿着价值四贯的银子在手里头颠了颠,感觉很爽很痛快。 话说古人真是单纯啊,这种小把戏就能引人上当,看来穿越倒不是坏事。 张绍已是气的嘴唇发白,很是不服气的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笑吟吟的道:“你不服吗?” 张绍脱口道:“自然不服。” “小爷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再赌一局你敢不敢?” 张绍心里犹豫,但见沈傲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顿时怒不可遏:“怎么个赌法?” 沈傲嘿嘿一笑,将那四贯钱的碎银摸出来放在地上:“你再拿出四贯钱来。” 张绍想了想,又是一阵犹豫。银子他是有,每次少爷出门都是他跟班的。平时买些小物事也都是他去结账,一来二去私下里便藏了十几两银子,这些银子为了以防不时之需也都带在身上。只是这个沈傲神秘兮兮的,让他不得不多留意一个心眼。 “这小子欺人太甚,无论如何,总要和他赌一赌。”张绍咬了咬牙,摸出价值四贯钱的碎银放置地上。 “你看,地上有八贯钱了。你我相互竞价,谁竞价越高,这八贯钱就归谁所有,谁就赢了。如何?”沈傲气定神闲的将碎银拢成一堆,其他两个家丁也聚拢过来。 张绍点点头,心里说:“谁竞价高就谁能得八贯钱,嘿嘿,这还不容易,这一次绝不会输给你。” 沈傲先开口道:“现在开始,我竞价四贯钱。” 张绍连忙道:“我竞价五贯。” 沈傲笑了笑:“那我出六贯。” 张绍冷哼一声:“我出七贯。”他心里想:“出了七贯能换回八贯钱总算还赚了些小利回来,更何况还能赢这家伙一次。下一次他要竞价八贯,就没有赢利了。哈哈,这一次我绝不会输。” 沈傲满是懊恼的摇摇头:“我能出七贯五百钱吗?” 张绍冷笑道:“没有这个规矩,必须一贯一贯的叠加。” 沈傲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输了,好吧,你拿出七贯钱给我,这八贯钱就是你的了。” 张绍哈哈大笑:“看你还敢嚣张!”说完从八贯钱的碎银中拿出一小块来在手里颠了颠:“这差不多是一贯钱了,剩余的七贯你拿走。” 沈傲微微一笑,将七贯钱的碎银收起来,说:“这一次你赢了,今日我们扯平,下次再赌。” “随时奉陪!”张绍得意洋洋的收起一贯钱,脸色却突然变了。 方才他拿出四贯钱来,与沈傲一齐凑了八贯钱。现在自己赢了八贯,可是其中有四贯是他自己的钱。自己却又出了七贯,算来算去,他竟是亏了三贯。 “又上了这厮的当!”张绍再也笑不下去了,哭笑不得。 而沈傲则笑嘻嘻的走到另一棵杨柳树下晒着太阳,心里惬意的调侃:“分分钟七贯钱入账,看来要赎身似乎并不太难。” 眼看那张绍可怖的样子,沈傲便忍不住想笑出来。 “等我赚了钱赎了身也要做一个公子,买下一条画舫在汴河喝酒赏景,这日子似乎并不坏。” 天已经黑了,画舫上烛影闪现,五色的灯笼悬挂在船舷船尾,煞是好看。 周恒醉醺醺的被人扶下船,沈傲提着灯笼去接了,寻到不远处歇息的车夫,一齐将周恒架上车厢,沈傲斜坐在车辕上打道回府。 祈国公府邸占地数百亩,雄伟气派,门前的石狮狰狞凶恶,又增添了一分肃穆森然。 招呼内府的丫头扶周恒回寝室歇息,沈傲今日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他住的地方是沈府东北的一处角落,与它处的金碧辉煌显得寒酸的多,一个灰旧的小楼,家丁们两人一间卧房,和沈傲住在一起的叫吴三儿,见到沈傲回来,愁眉苦脸的道:“沈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咦,你怎么带了酒气?” 沈傲拿着铜盆倒了些水净了净手,一边说:“没什么,瞧你这样子莫非又是偷偷溜出府去和人赌钱了?” 吴三儿气呼呼的道:“又撞见了那胡六手,一个月的月钱全输给了他,这个月只怕不能给乡下的老娘寄钱了。”他掴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不争气,明知十赌九输,却偏偏忍不住,总想着把以往输得钱赢回来,哎……” 沈傲笑了笑,摸出一贯钱给他:“拿去寄给你娘吧。” 吴三儿一下子愣住了:“沈大哥,你……你也没有富余,我怎好要你的钱?再说,你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这钱是哪里来的?” 吴三儿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赌,每次都输得精精光光才肯罢休。 吴三儿与沈傲相处了一个多月,沈傲刚刚穿越的时候身体虚弱,还亏得他前后照料着,这一份恩情沈傲一直记在心里。 沈傲将钱塞在他的手里:“你拿着就是,我这里还有。” 吴三儿接了钱,连忙称谢,口里兴奋的道:“明日我就把这钱托人送回乡下去,再也不赌了。” 他这句话沈傲倒是听得多了,晒然一笑,坐在床沿脱下靴子,又将裹脚的白布取下来,跟着那周少爷在外头疯了一天,倦意已经袭上来。 吴三儿道:“今日听外府的主事说过几日少爷要去太学读书,依着夫人的意思,是要从府中选拔出一个书童来,年纪最好与少爷相仿,能识文断字更好。” 沈傲道:“书童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下人?” 吴三儿道:“这可不同,书童能进内府陪少爷读书,而且不必做杂活,就是月钱也是普通杂役的三倍。” “有这样的好事?”沈傲一骨碌从榻上翻起来,睡意一下子没了:“这样看来,书童倒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吴三儿道:“我劝沈大哥还是不要打这个心思,府里头已经有传言了,内府、外府的主事都盯着这个肥差呢,他们在乡下都有亲戚,正好举荐自己的亲戚来,我们这种人哪里会有门路?” 沈傲道:“这也不一定,事在人为,轻轻松松拿三倍的月钱,还能进入内府……啧啧……让我想一想。” 吴三儿惊讶的道:“内府?沈大哥,你不会是为了那几个夫人跟前的丫鬟吧?” 沈傲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可真是聪明伶俐,未卜先知啊。” 说到女人,吴三儿顿时精神奕奕起来:“要我说,夫人跟前的几个丫头就春儿最水灵,哈哈,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去做书童了,至少隔三岔五的总能见她一面,啧啧……” “不过小香也不错,虽然比不过春儿,可是那身材,那胸……喂,沈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傲半梦半醒,脑海中浮出一个人来,隐隐约约听到吴三儿在呼唤他,却不愿回应。 脑中浮出很多念头“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周小姐天生丽质,那周恒却是个标准的猪八戒模样。很费解啊,莫非……” “一个是富家小姐,一个是杂役,不知有没有机会。不对,我沈傲是谁?堂堂的艺术大盗,怎么就配不上她?好,我要去做书童,先进了内府再说。” 第三章:小丫头有意思 过两日就是中秋节,祈国公府的各色人等已是忙的脚不沾地了。挂灯笼,准备节庆的糕点,清扫院堂,擦洗家具,总会有不少事情要做。 沈傲和吴三儿分配去擦洗家具,今日周大少一大早出门去了,二人提着木桶进入周大少的寝室,一个擦拭地板,一个擦拭桌椅,一边东拉西扯。 吴三儿在府里头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将府里头的趣闻说给沈傲听。沈傲心里惦记着书童的事,问:“书童的人选已经出来了吗?” 吴三儿道:“差不齐了,内府主事推荐了他的远房侄子,夫人那边说是叫来看看,只怕这一两日就有结果。我劝沈大哥还是踏实一些,咱们在府里头只是小厮,比不得人家。” 沈傲心里却在打着算盘,这个书童他一定要争取。 沈傲就是要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打定了主意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 “三儿,你一定是怕我进了内府以后没人和你作伴了。”沈傲天性是个乐观的人,虽然知道要竞争这个职位千难万难却一点也不担心。 吴三儿道:“谁说的,你走了我一人住一个屋子不知多惬意。” “是吗?”沈傲笑了笑,攥着抹布有意无意的擦拭着凳腿:“一人独守空房,这种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 吴三儿也笑了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丫头踱步进来,虎着脸问:“谁守活寡?” 这丫头瓜子脸蛋,肌肤微微有些丰满,鼻腻鹅脂,黛眉大眼,观之可亲。正是昨天夜里吴三儿说的春儿。 吴三儿见到春儿,吓得不敢再说话,攥着抹布的手使劲揉搓着地板。倒是沈傲一点畏惧的心思都没有,笑着道:“当然不是春儿姑娘。” 春儿愠怒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完了,穿帮了。”沈傲瞥了吴三儿一眼,心里正在考虑是不是把这家伙招供出来,上一次春儿从外府路过,就是这个家伙指点给自己看的。否则一个丫头一个小厮,一个在内府一个在外院,怎么可能知道人家的芳名? “看来不得不出卖你了。”沈傲不怀好意的看着吴三儿,心里偷笑,正要‘招供’。 春儿却没有了穷究的心思,深望了沈傲一眼:“你,随我到外院去搬夫人的盆栽。” 沈傲摇头:“主事说了,今日我和他只负责擦洗,春儿姑娘还是找别人吧。” “就是叫你去!”春儿跺了跺脚,府里头还没有哪个小厮敢这样和她说话。 “春儿姑娘为什么一定叫我去?不得了,莫非是看上本公……小厮了?”沈傲眯着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春儿。 沈傲这种盯人法在后世叫电眼,在这个年代勉强可以叫眉目传情。春儿被沈傲肆无忌惮的打量,顿时没有了底气,毕竟是女儿家,再凶也凶不起来了。 “咳咳……春儿姑娘,我们是不可能的。”沈傲放下抹布,直挺挺的站起来,很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双目凝视着春儿,一边说一步步靠近她。 “什么,什么不可能?”春儿清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迷茫? “那个……就是那个……你懂得?” “哪个?我才不懂。”春儿突然发现,对面的小厮竟是这样的大胆,在夫人的贴身丫头面前,竟一下子贴过来,她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了。 “那个是什么?你懂的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府里头进来了一个登徒子了。我是不是该喊救命啊?好像不太好,这个家伙模样倒是长的挺讨人喜欢,怎么就这样的浪荡?” 春儿发现自己的脸竟烫得厉害,心里头转了无数个念头。 “喂,你再过来我就喊了。” 沈傲又走了一步,靴子已经碰到了春儿的绣花鞋:“春儿姑娘还不懂吗?” “不懂!”春儿的声音微若蚊吟。 沈傲晒然一笑:“就是我和他……”他的手指指了指目瞪口呆的吴三儿:“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和春儿姑娘去搬什么盆栽,春儿姑娘现在懂了吧?” 对付这种小丫头,沈傲还不是手到擒来,一下子就把春儿弄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春儿吁了口气,随即感觉到自己被沈傲戏弄,愠怒的瞪了沈傲一眼:“你好大的口气,我的话也敢不听,我去告诉夫人。” “喂喂……”沈傲拉住她:“你不会这样小气吧,只是玩笑而已。” “谁和你开玩笑?”春儿脱口而出,又发现自己的手竟被沈傲拉住。触电似的要甩开,可是挣不脱,她突然眼眶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夫人……” “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告状。” 沈傲放开她,道:“好了,好了,我随你去搬就是。” 春儿咬着唇,瞪着他:“你不是好人。” 沈傲耸耸肩:“你看,你一进来就大呼小叫,指指点点。到底谁不是好人?我们做小厮的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自尊?这句话倒是从来没有听哪个小厮说过。”春儿心里想着,其实她这种小女孩心性的人也坏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夫人疼爱、下头的人又敬重,总是养成了一些骄横。此时心肠也软了下来,语气柔和的道:“那么能请你去为夫人搬盆栽好吗?” 沈傲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道:“好吧,那么本……小厮就勉为其难吧。” 春儿破涕为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沈傲刚刚放下抹布,一个没头没脑的人口里发出呜哇的叫声,疯疯癫癫的冲进来。 “春儿也在?哈哈,来的正好,快,把这画给本公子装裱起来……”周恒拿着一副画卷,兴冲冲的朝春儿道。 眼睛落在沈傲处:“你,立即拿我的名帖,去请人,明日上午叫他们来府上喝酒,京城里头的几个公子都要请上,一个都不许拉下。” 周恒精神抖擞的叉着腰:“我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要让所有人都来赏光,让他们瞧瞧清河郡主赠送给我的名画。哈哈,我周恒风流倜傥,文采斐然,得到清河郡主的青睐也是迟早的事。” 沈傲顿时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传说清河郡主非但貌美如花,更是对诗画有很高的造诣,这样的大美人会看上周恒?还送一幅名画? 沈傲去接周恒的画,一边道:“公子,装裱画卷我最在行了,让我来替公子装裱吧。” 一边说,一边在八仙桌上展开画卷,一幅画面展现在周恒眼帘,此画为《竹林七贤图》,图中只剩四贤,四贤的面容、体态、表情各不相同,并以侍童、器皿作补充,丰富其个性特征。 “竹林七贤图?”沈傲眼都绿了,直愣愣的盯着画中山石用细紧柔劲的线条勾出轮廓,完密地皴擦出山石的质感。还有那贤者或坐或卧所表现出来的不拘。这幅唐朝孙位的作品几乎将七贤的神态举止刻画的栩栩如生。 七贤图只剩下了残卷,余下四贤,可是在后世,这幅作品有价无市。 “无价之宝啊。”沈傲心里感叹。 周恒在一旁得意的道:“正是竹林七贤图,郡主将她赠予我,想必是慧眼识炬,将我看做是贤者了。哈哈……” “TMD,什么东西。”沈傲心里骂了一句,逡巡七贤图的目光突然一顿,随即笑了起来。 “公子,这图是伪作。” “伪作?”周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随即骂道:“你个下人懂什么?这是郡主的心意,岂会作假……”他口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头还是有点不自信,伸着脖子去看。 沈傲指着图中的侍者:“公子你看,这图伪造的极为巧妙。只是这侍者的笔线却有点生硬,还有这里……”沈傲在画上一按,手指处立即显现出一丝墨迹:“墨迹未干,显然是新作。再看这题跋,这人虽善于伪造名画,可是伪造别人的字迹显然有些生疏,此画的作者孙位为人不拘,题跋应当是一气呵成,可是这里明显有临摹的痕迹。” 沈傲深吸了口气:“再者说,这幅画据传是宫中之物,被今上收藏,就算赐给了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又怎么会轻易赠人?” 周恒脸都绿了,沈傲的话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这家伙说的头头是道,又表现出这般的笃定,周恒想不信都难。 “你也懂画?” 沈傲微微笑道:“略知一二。”口里谦虚,心里却比周恒更横,恨不得对周恒说:“老子伪造的名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有后世的显微镜才能看出破绽,鉴定名画还不是玩一样?” 周恒皱着眉:“既然是伪作,为什么清河郡主不和本公子说呢?这又是什么意味?莫非是要考校本公子?” 沈傲道:“只怕清河郡主要给公子难堪。” “公子你想,以公子的为人,得了这一幅画会不会请人来看?” 周恒点点头:“本公子交游广阔,自然会有不少好友一齐来鉴赏的。” “这就是了,看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郡主赠了公子一幅名画。可是总有一日,会有人看出破绽是不是?” 周恒想了想,道:“没有错。” 沈傲继续道:“这件事本是人尽皆知,可是一旦发现这是假画,旁人又会怎么说?” 周恒脸都青了:“定会有很多人看我笑话。说本公子没有眼力,竟连假画都分不清。” 沈傲微微一笑:“只怕不止这些,人言可畏,说不定会有人说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谁敢说?”周恒咬牙切齿的道:“快,把这画收起来,这件事也不要让人提起。” 方才还是兴冲冲的样子,现在的周恒却如斗败的公鸡。心里又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这假画发现的还算及时,否则真要请人来看,只怕不出几日整个汴京城就要笑话本公子了。 “郡主送本公子假画,难道真的是羞辱于我?哇……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周恒这一次认真打量起沈傲了,只觉得这个小厮有些眼熟,可是在他看来,下人们大多都是一个模样。 “我叫沈傲。” 周恒攥着拳头道:“沈傲?跟我走,去找郡主,我要去质问她,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沈傲连忙阻拦道:“公子不能去。” “为什么?”周恒飞扬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肚子里的无名火就要发作了。 沈傲道:“公子就算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我倒有个主意。” “公子你想,那郡主以为公子是个草……包,故意拿幅假画来羞辱公子,不如我们也伪造一幅七贤图赠还给她,一来告诉她她的诡计已经被我们揭破,二来嘛,也让她见见我们的手段。” “伪作七贤图?”周恒惊讶的大叫:“本公子虽然有些才情,可是只会临摹鸭子、小鸡什么的,七贤图不擅长啊。” “NM个草包。”沈傲忍住一脚踹死他的冲动。 “我对作古画倒是有一点儿心得。”沈傲心怀鬼胎的转了转眼珠子,毛遂自荐。 “哦?你会?”周恒狐疑的望了沈傲一眼。 沈傲道:“不是我吹牛,临摹的水平至少比这幅画要高。” “这就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沈傲是吧,现在你不必做杂活了,给我立即临摹七贤图,事成之后本公子重重有赏,哈哈……”周恒转怒为喜,从腰间抽出一张纸扇,很潇洒的样子摇啊摇。 “敢小看本公子,嘿嘿,到时候让你们大开眼界。”周恒想到回赠一幅七贤图给清河郡主的模样,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沈傲抿抿嘴:“要作画,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就比如这七贤图,乃是唐朝孙位所作,这七贤图用的是唐时的蜀纸,用徽墨画成,只是这两样东西都价格不菲……” 周恒摇着纸扇打断沈傲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本公子去买。” 沈傲又道:“而且要作出一幅假画,所耗的时间不少,还需要几个人手,不如就请香儿姑娘和吴三儿做我的助手吧。” 周恒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香儿的事我去和娘说。” 沈傲图穷匕见,微微一笑:“听说公子需要一个书童?公子认为我怎么样?” 周恒气呼呼的道:“你是个下人,本公子瞧得起你,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沈傲哈哈笑道:“公子,选一个好的书童可并不简单呢。比如说书童可以为公子画些画,抄写些书法什么的。公子不是只想要一个小跟班吧?” 周恒的纸扇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好,只要画临摹出来,我就去和我娘说,就让你做我的书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傲伸出手掌。 “你这是做什么?”周恒愕然。 “击掌为誓。” “哈哈,有意思!不成问题,不成问题,我这就与你击掌。”周恒大笑也伸出手掌。 第四章:孙位好坏啊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緥。母兄鞠育。有慈无威。……一生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 周恒的书房里,沈傲一字一句的吟唱着古诗词,身下是一方蜀纸,沈傲提笔蘸了蘸墨,却并不急于下书。 吴三儿给他端来了糕点,春儿则一双眼睛瞅着阖目吟诗的沈傲,一边研磨。 “这日子过的倒是舒坦,红袖添香,哈哈,难怪后世这么多人意淫才子佳人,原来做才子有这么多好处。”沈傲心里惬意极了,乐在其中。 “沈大哥,你吟的是什么诗?”春儿好奇的样子,眼睛总是大大的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沈傲笑道:“这是嵇康的忧愤诗,竹林七贤,俱都是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的人物。这样的人要刻画他们,就必须先了解他们的心境,下笔之后才能一气呵成。” 春儿笑道:“沈大哥真的会画画?” 沈傲虎着脸道:“我若是不会作画,世上再没有会作画的人。” 吴三儿在一旁咕哝:“你倒是会说大话,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能画画。” 其实吴三儿也是为他担心,海口已经夸下,若是作不出画来,依着周大少的意思必不肯干休。沈傲不去理他,却是突然贴近春儿,鼻翼微微颤动,竟是去闻春儿的体香。 “真香!” “喂……沈大哥……”春儿呢喃着说不出话来,小脸窘的通红。 沈傲讪讪一笑:“我这是写生。” “写生?”春儿觉得沈傲谎话连篇。 “就是在作画之前,要了解作者的心性,去感悟他的性格和笔意,作这画的人叫孙位,孙位这个人嘛……”沈傲抿嘴道:“有点儿放荡不拘,尤好美女,哈哈,我这也是为了体验生活,感悟孙位的喜好。” 一旁的吴三儿已经忍不住吐血了:“沈大哥,你为什么说谎话不脸红。” 沈傲挥挥手:“三儿,你到外面去,我要作画。” 吴三儿道:“作画和我有什么干系?” 沈傲很清高的掷笔:“孙位不喜欢臭男人。” “是吗?孙位自己不就是臭男人?”吴三儿决定力争到底。 沈傲撇撇嘴:“越是臭男人,就越讨厌臭男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懂不懂,出去,出去……” 吴三儿没法子,很悲愤的出了书房。 “你在骗我。”吴三儿走了,春儿瞪着沈傲,下唇都要咬破了。 沈傲理直气壮的叉着手:“我骗你做什么,单纯的临摹处处都是破绽。而我的临摹却是不同,就是把自己当成孙位,角色替换之后,再用孙位的思维去感悟竹林七贤,之后再一气呵成,这才是临摹的至高境界。” 春儿经不住骗,顿时心就软了:“好吧,再让你闻一闻。” 沈傲投下笔,步步紧逼:“不行,只闻一闻还不够,最好能抱一抱。孙位作画,都是揽着美女的。我要用心去体会他的感受。” 沈傲接下来很是懊恼的摇摇头:“像春儿这样的好姑娘,我也不忍亵渎她,哎,这个孙位,画做的这样好,为什么秉性就这样差。算了,我不去体验他了。” “可是不体验他,又临摹不出好画,不能给少爷交差,真是头痛啊。” 春儿低垂着头,窘的说不出话来,拿出很大的勇气说:“如果这样能来沈大哥交差,那么春儿就让你抱抱吧。” 沈傲忧愤的道:“不抱,我宁愿被少爷打死,也不能亵渎春儿姑娘。春儿姑娘似洛神一样的仙子人物,我能一睹芳容,与她说说话就已是唐突了。再与她肌肤相亲,实在是罪该万死。” 春儿眼泪都要出来了,原来她在沈傲心中竟这样高尚。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沈傲作不出画惹恼了少爷…… 想到这里,春儿的眼睛都红了,微颤颤的贴近沈傲,低声呢喃:“沈大哥,我……我……” “春儿怎么了?”沈傲风度翩翩的又拿起笔,很犹豫的样子。 春儿咬咬唇,温柔的身躯便贴过来,似受惊的小猫一样贴在沈傲的胸前,躯体还在瑟瑟做抖。 “哇,这不太好吧。”沈傲很受伤的想着,连忙配合着春儿,一下子将她揽在怀里,怀中的娇躯款摆,浑身轻颤。呼吸愈来愈急速,先是有些扭捏,再后来就完全与沈傲重合一起。 “香,更香了。”沈傲陶醉的深吸口气,阴谋得逞,心情更加愉悦起来。腾出一只手抬起春儿的下颚,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点:“哈哈,本小厮的灵感来了。” 拥抱过后,春儿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期期艾艾的道:“沈大哥快作画吧。” “好。”沈傲捏着笔,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手腕轻轻舞动,笔尖在雪白的蜀纸上蘸了一点墨迹,随即笔走龙蛇,轻快的急画起来。 方才他还是放荡不拘的样子,但是这一刻却显得极为认真,手腕不停,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随着笔峰转动,好似连呼吸都已经忘了。 这种认真,让香儿一下子失了神。只见他全神贯注的蘸着墨水,不断的用笔锋在纸上勾勒七贤的轮廓。他的眼睛闪耀着,专注而尖锐。时而,他的眼睛高兴得发亮;时而,他的双眉苦恼地蹙着。有的时候他抱着手,陷入深思,有的时候却不自觉的发出爽朗的笑声继续点墨。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他舒叹一声,搁下笔,小心温柔的吹着未干的墨迹:“成了。”朝着书房外大吼:“三儿,进来。” 吴三儿走进来和香儿凑过去看画,果然一幅绝美的画卷出现在眼帘,香儿由衷叹道:“沈大哥画的真好。” 吴三儿却是皱起了眉:“沈大哥,这画与郡主送少爷的那幅略有不同。” 沈傲呵呵笑道:“自然不同,若是完全相同,那就落入下乘了。我临摹的不是孙位的画,而是孙位的画风,那种笔精墨妙,雄壮奔放,情高格逸的感觉,这才是临摹的至高境界。” 沈傲捡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三儿,去把少爷叫来,让他来看看。” 吴三儿咕哝道:“叫我进来又叫我出去。” 第五章:很纠结 “这幅画能行?”周恒狐疑的看看沈傲,目光又下落到桌上展开的画卷上。 “能,一定能,那郡主见了这画,一定茶不思、饭不想,一定羞愧难当,自愧不如。”沈傲笃定而简洁的回答他。 信心很重要,沈傲表现出信心,才能让周恒这个完全不懂画的家伙深信他的才能。 “郡主送我的画,里面有四个贤者三个童子,可是为什么你的画里却有七个贤者五个童子?”周恒很没有把握的样子。 沈傲道:“我临摹的是意境,不是画。单纯的临摹,那不是和郡主一样落于下乘了?要一鸣惊人,要举座皆惊,就得还原一幅七贤图出来,让郡主瞧瞧,她是狗眼看人低,是门缝里看人。” 周恒笑了起来:“对,要给她一个教训。不过嘛……郡主的眼睛美极了,你不能用狗眼去形容她。” 沈傲白了他一眼:“好了,画作好了,书童的事怎么样了?” 周恒搓着手,笑得很奸诈:“有一点点麻烦,我和我娘说了,可是我娘说内府主事已经推荐了他的侄儿。据说是个秀才,因为家里穷打算做一段时间书童赚点银子补贴家用,顺便等待来年的科举。我娘对他很满意,所以,所以……” “你不讲信用!”沈傲都要吐血了,他一手交了钱,对方却说没有货了,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个混账的恶劣行径已经深深刺伤了沈傲的稚子之心。 周恒连忙道:“别急,别急,这件事木已成舟,但是在本公子的努力争取下,我娘终于答应在中秋佳节的时候让你们一起去见见她,比试比试,再决定人选。” 沈傲不满的道:“说好了我做书童,怎么还要笔试?不行,我不同意!” 一边的春儿、三儿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想不到沈傲用这样的口气和少爷说话,都在为沈傲担心。 周恒也觉得有些脸面拉不下,扯了扯沈傲的衣摆:“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在墙角下,周恒才道:“我对你有信心,一个酸秀才怕什么。” 沈傲冷笑,这家伙在给自己灌迷魂汤呢,还有信心,本小厮可没有这么多信心。他最讨厌的就是竞聘上岗,尤其是自己没有黑幕的情况下。 “不行,周少爷,我们击掌为誓了的,怎么能说变就变。” 周恒瞄了瞄春儿:“你是不是看上了那春儿?” 沈傲闻到了很浓的阴谋气息:“是又怎么样?” 周恒低声笑道:“这就好办了,只要你做了我的书童,我和我娘说,让春儿来服侍我,这样你就可以和她朝夕相处,哈哈……好了,好了,你看,如果你再说个不字,本公子可会生气的,本公子生气起来,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好无耻,竟然威胁利诱本小厮。”沈傲心里骂了姓周的祖宗十八代,不过这种利诱,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让这家伙生气的好,沈傲眯着眼睛:“中秋那天比试什么?” 周恒笑呵呵的道:“先比画画,之后是作诗,最后是送礼。” “送礼?”画画和作诗倒是能理解,可是送礼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夫人莫不是招募个书童还想捞上一笔?好无耻!沈傲脆弱的心灵又受到了伤害。 周恒道:“中秋恰好是我娘的诞日,我娘一向不爱热闹,再说中秋佳节各家团圆,也不好请人来祝寿。因此,只在内府中请上各房的丫头、主事喝些酒,吃些糕点也就是了。你和那秀才各送上一份礼物,看看谁的礼物更能打动我娘的心。” “哦,好像很难的样子,那个秀才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很厉害?” 周恒道:“据说在乡下是个神童,前年就中了州试。只是家里头穷,所以不得不到府上来寻点事儿做,既可以读书,又可以赚点银子。沈……沈傲是吧,你可要小心一些。” 沈傲又有了信心,叉着腰道:“放心,小小一个乡下神童,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他。” 周恒很担心的样子:“你可一定要通过,不能让这狗屁神童做我的书童。”这家伙一点都不傻,笑嘻嘻的道:“像这种书呆子做了本公子的书童,再加上他的叔叔又是内府主事,在我娘面前指不定要告我多少状。我宁愿让你来做我的书童,帮我抄写些书法,做些画什么的,哈哈,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傲白了他一眼,看来周大少也是贼精贼精的人,不就是希望有人替他写作业,帮他泡妞吗?就这副德行,就是化身成真正的孙位,人家郡主也不多瞧他一眼。 周恒显得很是真诚的道:“还有两日就中秋了,时间紧迫,作诗作画的事自然你去办。不过这礼物的事就交给我吧,银子我出,我娘近来正好缺一条搭配衣饰的吊坠,我去帮你挑一样。” 沈傲摇头:“夫人的首饰这么多,送这种东西没有新意。还是我自己想办法。” 周恒翘起大拇指:“沈兄弟,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骨骼精奇,好,那你自己想办法,本公子佳人有约,送画去也。” 周恒卷起画,如风一阵的跑了。 沈傲目送周恒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NMD,本小厮骨骼精奇都被他看出来了,这个家伙很有慧眼啊。” 摆在沈傲面前又多了一个难题,比诗,比画还要送礼?沈傲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首先,这个什么神童是什么底细还不清楚,作画沈傲有十足的把握。至于玩诗恐怕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这鸟神童有备而来,没办法,只能取巧了。 送礼,沈傲认为这是最重要的关节,什么样的人能做书童?玩诗玩画都只是点缀。对于夫人来说,品行才是最重要。品行好不好没有评判标准,全凭夫人的感觉。 更贴切的说法是女人的直觉。如果夫人年龄恰好的话,应该是更年期妇女的直觉。 夫人说你行你不行也行,夫人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在夫人面前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这个印象,就看谁能够打动夫人的心。 所以,礼物必须精挑细选,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沈大哥,刚才你和少爷在嘀咕什么?”春儿见沈傲沉着脸,小心翼翼的过来问。 沈傲的心情多云转晴,哈哈笑道:“我决定了,要和那神童比试比试,不过有件事要春儿帮忙。” 春儿挺起胸脯,显然认为自己能够为沈傲帮忙而自豪:“春儿尽力而为。” “好饱满啊。”沈傲一双眼睛差点被勾住了,恋恋不舍的从那双峰之间移开,尴尬的咳嗽一声:“你去打听打听夫人的爱好,来告诉我。” 春儿道:“我陪在夫人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夫人平日寡言少语,性子却是极好的。她每日都要去内府的佛堂里礼佛,不知这算不算喜好?” “当然算!”沈傲打了个响指,灵感已经来了:“礼的是什么佛?是菩提老母,还是如来,金刚什么的?” 春儿白了他一眼:“什么菩提老母,夫人礼的是观音娘娘。” “哦。”沈傲点点头,又问:“那个什么内府主事是什么人,平日里能在夫人面前说上话吗?” 春儿道:“赵主事是顶好的人,对夫人忠心耿耿,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好的。他也喜欢礼佛,所以夫人也经常找他说话。” 沈傲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不一般,难怪周恒那个家伙在夫人面前说话也不顶事。这个赵主事一定是个非常圆滑阴险的家伙,这场比试,他一定会借着与夫人走得近的关系帮衬他侄儿一把。 “不过还好,本小厮也是有底牌的,有春儿这个内应在,哈哈……”沈傲得意的笑了笑,说:“春儿,如果这几天夫人提起我,你要记得……” 春儿插口道:“自然是为沈大哥美言了。” 沈傲摇头:“不,不要说我的好话,要说我的坏话。” “坏话?”春儿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沈傲负着手,用春儿的口吻道:“夫人,这个沈傲啊……我听赵主事说,这个人油奸嘴滑,好吃懒做,识得几个大字便四处炫耀,平日做事总是拖拖沓沓…诸如此类的话都可以说。” 春儿窘道:“我……我不会骗人,沈大哥明明顶好的,哪有这么坏。” 沈傲语重心长的毁人不倦:“这不是骗人,这是善意的谎言。好啦,我的好春儿,你放心大胆的去编排本小厮吧。” 春儿犹豫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眼看天色晚了,告别道:“我回内府去了,沈大哥,我下次还会见到你是不是?” 沈傲道:“中秋就能再见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捧起春儿的脸颊:“那个时候记得打扮的漂亮一些,最好能让本小厮眼前一亮,哈哈。” 春儿的脸上升起绯红,很不好意思的打开沈傲的手:“沈大哥又不正经了。” “嗯?本小厮很不正经吗?下次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不正经。”沈傲托着下巴心里偷笑,目送着春儿离开。 第六章:比试 房里铺陈雅洁精致,南墙悬一幅仕女图,靠窗的几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墙上伸出个灯架子,搁着一盏锡灯台,台上插着红烛,靠里面是一张三面栏杆的雕花绣榻,红罗幔帐向两边钩起,薄衾竹簟。一个少女失了神的望着刚刚装裱起来的画上。 少女优雅而静谧,一双美眸在画中逡巡,时而茫然,时而惊叹。 一旁的侍女低声道:“郡主已看了一个时辰,是否叫人送些瓜果来填填肚子。” 少女若有所思的摇头:“这人好厉害,竟是把孙位的神韵都琢磨透了,笔锋原来可以细腻到这般地步。” 侍女狐疑道:“祈国公的公子作的画真有这样好?” 少女摇头:“不是周公子做的,应当另有其人,这画若不是没有落款,我还真当它是真迹呢。” “这么说,作画的另有其人?”侍女道:“何不请那人来见见,看看是谁能临摹出一幅让郡主茶不思饭不想的画作。” 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股恬然的气息道:“不能见,这人是故意向我挑衅呢,好吧,我也不能输给他,前几日我临摹的画还在吗?” “已经收起来了。” 少女道:“过两日送到祈国公府上去,也不必说什么,就说是送给周公子的礼物。” 侍女点了点头。 少女抿了抿嘴,继续观摩画作。 ………………………… 外府主事刘文听说沈傲要竞争书童,而且还是少爷亲自推荐,对沈傲一下子热情了,神神秘秘的拉着沈傲到角落里说话:“小伙子有出息,敢挑战秀才,不愧是我老刘带出来的。好好的比试,不要丢了我们外府的脸面。这几天你不用干活了,一切我会安排,需要什么赶紧着跟我说。” 刘文热情过度,其实还是有居心的。本来府里头要书童,几个主事都推荐了自己的亲戚,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谁知道内府赵主事面子大,侄子也厉害,把这个名额给占了。刘文心里不舒服,嫉恨上了赵主事。 “职场斗争很激烈啊。”沈傲心里感叹。 不过这样也好,赵主事占了名额,让很多府里头有脸面的人丢了面子,现在大家结成统一战线一起支持沈傲。 到了中秋佳节,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黄昏的余晖一扫而光,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临街的爆竹声声脆响,祈国公府张灯结彩,随着主事们一声声掌灯的命令,一盏盏灯笼高悬在屋檐下,晕红的光线将里里外外照的通明发亮。 “再往前走就是内府了,沈傲啊,你可要为本公子争气。”周恒笑嘻嘻的道:“族里的几个堂兄弟开了赌局,本公子押了十贯赌你赢。” 沈傲撇撇嘴:“你不会又押了那秀才二十贯吧?” 周恒很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 “信心!”沈傲很为他遗憾的摇头:“是你对我没信心,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恒苦着脸:“听到一些,这个秀才非同小可,州试第一呢,虽然我很看好你,可是比起这秀才来还是差了一点点。” 沈傲道:“等着瞧吧,我让你们大开眼界。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周恒点头:“都准备了,本公子给了你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 两个人边走边说,穿过阁楼月洞,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波光粼粼的湖水展现在沈傲眼前,湖水之中是一座用栈桥连接的亭子,亭子很大,足以容纳数十人有余,人影绰绰,显然已有不少人在等候了。 “可惜吴三儿没有资格进来,要不然他一定被这景色震撼一把。”头顶着圆月,脚下是湖中破碎的月色倒影,这种感觉,仿佛在仙境中穿梭。 沈傲很想唱歌,他哼着曲调:“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周恒问:“你唱得是什么歌?” 沈傲嘿嘿傻乐,却不说话,要是让这周大少知道自己对着他家的朱楼唱这种歌,非把自己掐死不可。 到了圆亭,周恒已快步走向主位上的端庄妇人:“娘……” 沈傲的目光却落在夫人身侧的春儿身上,今日的春儿果然精心打扮过,在光影之下,更添了一份可人。沈傲朝着春儿眨了眨眼,春儿脸红红的,低垂着头去玩弄衣摆。 “小妮子害羞了。”沈傲心里暗爽,又将目光落到别处。在夫人的身边坐着一名落落大方的少女,只见少女冰肌玉骨,那栀子花的脸容,透出公主般的高贵与纯洁,冰冷绝艳的容颜,如同出水芙蓉般。 “这就是周小姐,上次离得远没看清,近看比以前更漂亮了。”沈傲看的有些呆了。 只不过目光移开,便看到周小姐身边站着一名男子,男子有着一张成熟稳重的脸,流露出温馨的微笑,那双鹰眼般的眼睛透出霸道的眼神加上那健壮的身躯给人一种傲然的气势。 “为什么本小厮一见这男人就觉得不是好东西呢?”沈傲心里酸酸的,挑衅的与那男人对视一眼,不过对方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正眼都没有瞧他。 再往外一些就是几个主事了,刘文给沈傲传来鼓励的眼神。另一个主事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约莫四十上下,一瞥山羊胡子,显得很和善,带着一种不显露的笑意。与他站在一起的,则是一个消瘦的少年,少年肤色有些苍白,可是隐隐之间,又能察觉出一股傲色。显然虽然家贫,但多少有些自负。 沈傲走到夫人身边,道:“夫人好。” “好。”夫人朝他微微颌首,笑吟吟的道:“人都来齐了,国公府不比寻常百姓家,每到这个时候,国公总是要去宫里陪皇上赏月。”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别人家团聚,我们却没有团圆的一日,所以我召你们来,一齐热闹热闹。正巧府上要取个书童,中意的人选却有两个。今日我就先抛砖引玉,请两位少年英杰比试一二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处,显然对他很满意,道:“文卿,你是州试第一的秀才,将来必定要高中的,来府上做个小小书童不会辱没了你吧?” 那少年彬彬有礼的道:“能陪公子读书,文卿岂有怨言。” “好,那么第一场就开始。” 亭子的中央,是两方书桌,笔墨纸砚俱全。 一名主事高声唱喏道:“第一场比试,作画,请二位贤才准备。题目是:最高的山。” 少年与沈傲走到中央,沈傲向他抱了抱手:“在下沈傲。” 少年不以为意的笑笑:“区区赵文卿。” 这种客气,自然是表面上。两个人的目光相接,挑衅意味很浓。 赵文卿自持是神童,州试第一的才子,自然不会将一个周府的下人放在眼里。不多客气,立即捻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飞舞起来。 沈傲却一点也不着急,慢吞吞的拿起笔,却是皱起眉头。 “最高的山?什么样的山才最高呢?”这明显不止是画画这样简单,更像是智力测试。 沈傲瞄了赵文卿的文案一眼,便看到一个轮廓已经描出,沈傲一眼就看出这是两晋时期梁柏的尹峰图。此画并不出名,胜在绘画出了恒山的雄奇。天下名山之中恒山最高,赵文卿临摹梁柏的伊峰图自然就是最高的山了。 “难道要本小厮画珠穆朗玛峰上去?不行,就算画出来也没有人知道。可是又不能再模仿伊峰图,否则就落了下乘,看来还真要动一番脑筋才是。” 一边是笔舞龙蛇,另一边的沈傲却是踟蹰不定,高下立判。 春儿和周恒都显得有些担心,尤其是春儿,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沈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不动声色的望了望沈傲,随后目光又落在赵文卿身上,眼眸中掠过一丝欣赏。 那和善的赵主事此刻也露出一丝喜色,显然觉得自己的侄儿已经稳操胜券。 时间飞快过去,赵文卿呵了口气,终于搁笔,口里说:“夫人,成了。” 春儿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捧着画给夫人看,夫人道:“画得不错。” 赵文卿略有得色的道:“天下名山,恒山为最,这幅伊峰图虽是仿作,却正好迎合了主旨。” 夫人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只看到沈傲仍未动笔,双眉紧蹙起来:“时间要到了。” 沈傲点头,笑道:“马上就好。”他手腕一动,在画纸上很随意的勾勒几笔,便道:“作成了,请夫人品评。” 春儿又到沈傲的案前拿画,沈傲趁人不注意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春儿一下子慌了,打了个踉跄,羞红的捧着画给夫人看。 只随意勾勒几笔就算成了,亭中之人看沈傲的神情都有点怪异,就像一起围观动物园的猴子。 夫人对沈傲也不喜欢:“此人看上去没有文卿庄正,总是带了些邪气。文卿作画,有一种专注的气质。而这个叫沈傲的却是随随便便,莫非是明知作画比不过文卿,故意随意勾勒几笔来敷衍吗?” 赵文卿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不屑的望了沈傲一眼:“沈兄好洒脱,随便几笔就能画出高山?” 沈傲笑得很矜持,眼神中很值得玩味:“赵兄试目以待。” 第七章:哥送的不是礼 月影朦胧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风轻轻拂过。难得月夜佳节,周恒的心情很不好。 沈傲是他推荐的,是他的代表选手。一开始周恒对他还有一点点信心,可是看他漫不经心随意勾勒几笔就交卷的样子,哇,漫不经心还耍帅装酷啊。 “这个家伙比本公子脸皮还厚,居然现在还笑得出来。”周恒摇着扇骨,很想过去揍沈傲一顿:“完了,看来第一场保准是赵文卿赢了。” 谁知春儿将画放到夫人眼前,夫人却是咦了一声,踟蹰不决的望望沈傲,好像一时很难裁决的样子。 周恒伸着脖子过去看,沈傲的画果然简单。粗略的勾勒了几笔,妙就妙在这几笔很有神韵,一笔勾勒出一座峻峰的轮廓,另外几笔却在山脚下圈了几朵云彩。 “云彩在山脚下,这山得有多高?”周恒欢呼雀跃,脸色多云转晴,道:“这座山比恒山要高,恒山的峰尖能有云彩就不错。哈哈……娘,这一次是沈傲赢了。” 周恒心里想:“好小子,原来这家伙玩了这一手,聪明,虽然比本公子差了一点点。” 夫人面色有些阴沉,她对沈傲的印象没有赵文卿的好,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沈傲赢了,只好道:“沈傲赢。” 沈傲很矜持的样子道:“夫人垂爱,小生不胜惶恐。”心里却是得意极了。 赵文卿不可置信的过去看画,立时失去了颜色,脸色更加苍白。 不过他输得确实无话可说,恒山虽然雄奇,可是沈傲却剑走偏锋,将云朵画在山脚下,山脚下就是云朵,可想而知这山有多高,就是十座恒山也比不过。 春儿才不管谁的画好,反正知道沈傲赢了就很高兴。 周小姐和他身边的男子也过去看画,那男子冷哼一声,显然很不屑的样子。倒是周小姐浮出一点欣赏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点罢了。 “咳咳……第一合,沈傲赢。”赵主事脸色不太好的宣布了成绩,继续道:“第二回合比作诗,今日乃是夫人诞日,就以祝寿为题。” 赵文卿马失前蹄,急于表现,连忙道:“生就福如东海澜,日临南山青松岚。快采琼花祝生辰,乐曲仙音绕娇娆。” 他说的极快,竟是一下子把诗做了出来。 夫人连忙笑道:“好。”这一个好字,自然是褒奖之意,也有鼓励赵文卿的意思。 作弊啊,没有天理。沈傲心里悲愤极了,这个秀才出口成诗,就是曹植也没有这个本事。可是人家脱口而出,显然早就知道了题目,有人泄题。 看来这年头秀才还是很吃香的,国家认证的就是不一样,夫人看赵文卿的模样,激情四射啊。 “看来得拿出杀手锏了。”沈傲觉得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很伤自尊心,勉强挂起一点笑容,从容道:“这个婆娘不是人……” 沈傲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亭中散发着浓重的杀气,这种感觉怪怪的。 夫人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虎着脸漫不经心的故意去抓糕点。周恒目瞪口呆,春儿瞪着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文卿和赵主事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就连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周小姐也不禁蹙起眉头。 “好大的胆子,竟敢诽谤夫人!”赵主事趁机站出来,脸上很悲愤很护主的样子,恨不得立即将沈傲踩死。 沈傲微微一笑,道:“九天仙子下凡尘……” 这一句话落下,那杀气顿时就化作了喜气,就连夫人的脸上也终于缓和下来,心里想:“原来是把我比作仙女了,所以才不是人。” 沈傲继续道:“儿孙个个都是贼……” 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反而没有先前的不快了,都是笑吟吟的期待下一句。只不过周恒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说:“这个家伙在光天化月之下骂本公子是贼,哇……受不了啊。” 沈傲最后道:“偷得蟠桃奉至亲。” “好……”刘文几个主事一齐鼓掌,很欢乐很给面子。反倒是赵主事和赵文卿一对叔侄有点儿脸色不好了。 夫人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春儿连忙去给他递茶。身边的小姐也浮出一丝笑容,比刚才的端庄多了一分妩媚。 “好,好,好……”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比对赵文卿的评价多了两个好字。 沈傲朝着刚刚回过味来的周恒挤眉弄眼,周恒这才醒悟,想起之前沈傲对他的安嘱,连忙跪在母亲的膝下,道:“孩儿给母亲献寿礼。” 他往自己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半大的桃子:“这桃子虽比不过蟠桃,却是孩儿从灵隐寺的桃林里偷来的,今日借着沈傲的诗,祝母亲寿比南山。” 夫人的脸上顿时荡漾出幸福的笑容,很疼惜的看着儿子,接过桃子:“我很喜欢。” 周恒更来劲了:“啊呀,母亲是不知道,孩儿偷这桃子的时候,被僧人发现,那些僧人放狗来追,孩儿跑的慢了一点就要被狗追上了。” 夫人握着这半生不熟的桃子,已经很感动了,嗔怪道:“府里头不缺桃子,还用得着你这傻孩子去偷。” 周恒乐呵呵的傻笑,这一切自然是沈傲的安排。沈傲让他去偷桃子,他权当帮忙,叫他今天把桃子带来,他也贴身藏着,想不到这个沈傲竟是故意拿他来应景的,不过这个景应的不错。 赵主事道:“夫人,沈傲教唆公子偷桃,很不应该。若是传出去,怕要笑掉别人大牙。” 夫人此时也有些犹豫,儿子的孝心让她很欣慰,可是偷桃又不应该,若是训斥,难免冷了儿子的孝心。可要是放任,又怕以后周恒更加胡闹。听赵主事一说,夫人又愁眉不展了。 沈傲道:“赵主事这话不对,在沈傲看来,人生在世,不管是做官是做贼,都讲一个孝字。少爷偷桃是不应该,可是单孝顺就足以掩盖所有瑕疵了。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 夫人护短,母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百善孝为先,有了孝心,其他的都不是大碍。”心里想:“这个沈傲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所以这一合是不是沈傲赢?”周恒给老娘灌米汤,就希望老娘点这个头,这样三局两胜,沈傲就赢了。 赵主事连忙道:“夫人,方才沈傲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就论诗来说,文卿那首诗显然更好,反观沈傲的诗虽然敏捷,却少了意境。” 夫人点点头:“那么这一局就算文卿赢。” 夫人也是有算盘的,她虽然对沈傲的印象有了改观,但是仍想再考察他,再决定人选。 沈傲很悲愤,不过他还有后着,因此很虚伪的说:“赵秀才的诗确实比我的好,我心服口服。” 赵文卿却觉得沈傲在讽刺他,冷笑着不做声。 “这小子恨上本小厮了。”沈傲察觉到赵文卿的心态。 作画是沈傲赢,作诗是赵文卿小胜。现在是平局重轴戏还未开场,夫人似乎也不急。文案笔墨撤了下去,瓜果糕点送了上来,夫人朝众人招招手:“都累了,先吃些糕点。” 依言坐下,沈傲目光落在夫人捏着的一串佛珠上,这佛珠对比夫人的家世并不引人瞩目,有一点寒酸。可是瞧那佛珠的色泽灰暗,想必是夫人常用的物品。 作为艺术大盗,诈骗是沈傲最基本的素质,而诈骗的要求就是看人,通过每个人的细微处分析对方的性格和喜好。 看这佛珠的色泽应该有些年头,沈傲就可以料定佛珠是某个长辈赠予夫人的礼物。再看夫人对它的珍视程度,可以断定这个长辈对于夫人的意义重大。 他吃了口糕点,便对夫人道:“夫人,这佛珠真好,我母亲尚在的时候,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可惜……”沈傲露出悲痛之色,便不再说了。 当别人谈及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时,往往会显现出很大的兴致。夫人含笑道:“哦?你的母亲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是了,这佛珠并不珍贵,你母亲有也是常有的事。” 沈傲道:“只可惜家母已不再人世了,那是家母最珍爱的物品,我将它随母亲一起下葬。现在想起来,又觉得很不应该。若是将它留在身边,多少还能睹物思亲。” 夫人的眼眶红了,很感伤的道:“是吗?你确实应当留下它,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这串佛珠也是我母亲出嫁时送我的嫁妆,只可惜慈母也已不再人世,想起来那时候家贫,慈母最爱这串佛珠,我嫁到这公府来,慈母竟只能拿她最心爱的佛珠陪嫁。” 众人刚才还欢快的很,转眼见夫人忧伤的样子,也都笑不起来了。几个奸诈的主事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那周小姐最为惊诧,她的母亲一向内敛,今日为什么将这样的心事和一个男人说。她瞥了沈傲一眼,心里道:“此人心机很重呢。” 沈傲道:“夫人也是贫家出来的吗?难怪夫人对下人这样好,体验了人间疾苦,自然就懂得下人们的艰辛了。” 一般而言,夫人的身世并不是豪门,许多人在说起这事时都有些忌讳。而夫人也颇有些自卑,可是沈傲却侃侃而谈,将话题引到夫人的善心上,非但没有引起夫人的反感,反而让她突然生出一点骄傲。自己虽然是贫家出身,可是我待人和气,不知积了多少善缘,比起那些富家夫人又差到哪去? 夫人对沈傲和蔼的多了,问沈傲的籍贯,又问沈傲哪里读的书。 沈傲一一作答,都是敷衍过去,说着说着夫人又忍不住说起了佛理。这是她的兴趣,谁知沈傲也多少懂些佛学,顺着她的性子说了些见解。夫人笑吟吟的不断点头,说:“好,好,你能懂得这些大道理,心性就不会坏到哪里了。”随后又道:“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沈傲道:“家母也曾是虔诚信女,耳濡目染,也就有了些感悟。” 夫人点头:“是了,你母亲想必也是个善心人。” 沈傲很无耻的道:“今日见了夫人,便如见了去世的母亲,都是一般的心善仁慈。” 夫人眼眶又红了:“慈母在世时也是如此,我嫁入公府,本打算让慈母享几年清福,谁知她便……”她掏出手绢擦拭眼角的泪水,很伤感。 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一个回忆往事,另一个唏嘘蹉跎。好像一对忘年之交,竟是浑然忘了身边的人存在,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尤其是赵文卿,至始至终,夫人都没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 夫人越看沈傲就越觉得顺眼,沈傲方才的许多话,都直击了她内心的最深处,让她又忆起了许多往事。 说了许多话,夫人眼睛红红的注意到身边的众人,这才矜持的笑了笑,目光落在赵文卿身上:“慢待文卿了,文卿多吃些糕点。” 赵文卿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点头说好。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平静,从一开始他隐隐占了上峰到沈傲翻盘,从夫人先是器重他到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沈傲身上,他已经预感到若是拿不出杀手锏,这场竞争他必败无疑了。 想到这里,赵文卿再无犹豫,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夫人诞日,小生无以为敬,些许小礼,请夫人笑纳。” 夫人许是觉得刚才对沈傲过于热络,冷落了这个神童秀才,笑吟吟的亲手去接了锦盒道:“文卿的家境也不好,何必破费。” 周小姐浅笑道:“母亲何不打开看看。” 夫人点点头,在众人的注目下打开锦盒,一对光彩夺目的吊坠在朦胧的光线下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啊呀!”夫人眼前一亮,喜道:“我恰好缺一件搭配衣衫的吊坠,想不到文卿竟如此晓事。” 女人都爱饰物,更何况是切合心意的吊坠,夫人在耳边比划,一边朝周小姐问:“若儿,这样得体吗?” 周小姐道:“母亲,再得体不过了,就仿佛是为母亲定做的一样。” “好,很好,这礼我就收了。”夫人露出久违的笑容,将吊坠放入锦盒,又觉得方才不够矜持,因而收敛笑容道:“赵主事,到库里头支二十贯钱给文卿,这礼我收下,但不能令文卿破费,文卿也是懂事苦命的孩子呢。” 夫人缺一件搭配衣服的饰物,这件事不但周恒知道,赵主事也知道,周恒上一次就是希望沈傲送上这份礼物博取母亲的欢心,沈傲却拒绝了。而赵主事也同样怂恿侄儿送这份礼,为此,还贴了十贯出来让赵文卿去筹办,想不到果然有了效果,瞧夫人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一对叔侄悬着的心总算又放下一半。 赵文卿诚惶诚恐的道:“花费的钱是小生卖些字画攒下来的,只是聊表小生的敬意,哪里还敢要夫人的赏。” 夫人道:“你有这个心意我就承你的情,你和沈傲都是乖孩子。” 沈傲咳嗽一声,跟着道:“夫人,沈傲也准备了礼物,为夫人庆贺。” 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沈傲,其余人也都引颈等待,方才沈傲出彩的地方太多,不知他又会拿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讨取夫人欢心。 沈傲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佛像,佛像上刀痕累累,显然还未完工,沈傲双手献上道:“两天前才知今日是夫人诞日,因此时间仓促,这一尊观音大士像请夫人笑纳。” 这佛像并不精美,反而显得很粗糙,许多地方的刀痕也不平整,若不是沈傲说它是观音大士,只怕在场的人不细看也认不出来。 夫人却很高兴:“好,好,这是你的心意,我很喜欢。”拿手去接,目光却落在沈傲的手上,双眉已蹙了起来。 沈傲的手与佛像一样都满是刻痕,尤其是手背,一条清晰可见的刻痕从指缝一直划到手腕,触目惊心。 夫人的眼睛已经通红了,说:“你的手是怎么了?是不是雕佛像的时候伤着了?傻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夫人彻底的感动了,赵文卿的礼物她喜欢,这是女人爱美的天性。可是像她这样的大福之人,对相配的饰物也只是喜欢而已,毕竟这只是点缀,花些银子哪里买不到? 可是沈傲的礼物却不同,沈傲送的不是俗物,而是心意。这份心意分量很重,尤其是那满是刻痕、刀疤的手,让夫人一下子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有些时候,送礼并不需要贵重,只要有诚意,带着足够的诚意去做,就是一根鹅毛,一尊不起眼的佛像,也足以打动人心。 沈傲仿制的雕刻艺术品不知凡几,雕刻一尊佛像手到擒来,可是他故意这样做,故意在手中划出浅浅的刻痕,就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挚。而这种诚挚,却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尤其是对于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可是见了这佛像,对沈傲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注目在沈傲的美眸,多了一分疼惜怜爱。 夫人踟蹰片刻,道:“赵主事。” 赵主事连忙道:“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道:“去,到账房再取十贯钱给文卿,让他安心在家读书,来年总是要高中的。” 夫人这句话已是不言而喻了,这个书童与赵文卿绝缘了。说起来夫人倒也厚道,前后一共赏了赵文卿三十贯钱,足够赵文卿一年的用度。只不过此刻赵文卿脸色更加苍白,这已不是钱的事,输给一个下人,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木已成舟,他勉强作出一副感恩的样子,微微笑道:“谢夫人。”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接下来便是赏月吃糕点,夫人礼佛,自然是不吃酒的,所以也没有摆酒上来,乐呵呵的吃了糕点,便都各自散去。 第八章:阴险啊 夫人回到卧房,净了手,捻着佛珠念了会经文,却见春儿还没有走,便问:“春儿,你回去歇了吧。” 春儿缳首称是,脚却没有挪动半步,脸窘的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 夫人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可有什么话要说。” 春儿闭着眼,鼓起很大的勇气道:“夫人,我听说沈傲这个人油奸嘴滑,好吃懒做,识得几个大字便四处炫耀,平日做事总是拖拖沓沓…我……我……” 她一口念完,眼睛却不敢睁开,脸色更加窘了。 “哦?”夫人嘴上含笑,眼眸落在春儿处:“这是谁教你说的?” 春儿呼吸加重,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我不知道。” 夫人却是笑了:“傻春儿,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性,瞧你这模样,肯定是有人教的。” 春儿便不敢说话了。 夫人放下佛珠,眼眸中掠过一丝冷然,道:“是赵主事教你说的?” 春儿不出声。 夫人却也不蠢,春儿这孩子不会说谎,可是谁能支使她?内府里头不会超出三个人。春儿编排沈傲,又是谁支使呢? 夫人想到的只能是赵主事,她虽然慈善,却也不是蠢人,否则这府上又如何会井井有条?想及此,夫人的脸色已有些冷了,漫不经心的道:“好啦,你下去歇了吧,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沈傲是和外府主事一道儿回去的,刘文很兴奋,觉得沈傲为外院争了光,而且前途很无量。做了书童,就是少爷的亲信,又很得夫人的喜欢,将来在府里头也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物。 因此刘文对沈傲很热络,笑嘻嘻的庆祝一番,又约定将来相互扶持,沈傲对他笑:“刘主事太看得起我了,一个书童罢了,比起刘主事来差的远了。” 刘文听了心里很舒服,觉得沈傲很会做人,便悉心教导他道:“今日你驳了赵主事的面子,往后到了内府一定要小心在意。若是那赵主事为难你,就来和我说,不是我吹牛,这府里头我刘文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沈傲应承下来,口里说:“赵主事哪里刘主事,依我看,这个内府该让刘主事来管才是。” 内府和外府的主事虽然权利相若,可是内府的油水比之外府要大的多了,不说别的,就是夫人、小姐们采买的衣饰、书画,一年就有数百贯的油水。外府是苦差,辛辛苦苦的打理着,可是国公和夫人都看不见,刘文早就惦记着去内府了。听沈傲这样一说,很是心花怒放,一直把沈傲送到住处,才掌着灯笼回去。 吴三儿见沈傲回来,兴冲冲的问:“怎么样?打败了秀才没有。” 沈傲哈哈笑,很张狂的道:“对付他还不是小菜一碟,从明天起我就要搬到内府去了,每月的工钱四贯,赏赐另算。” 吴三儿很兴奋又有些懊恼:“你搬出去,这屋子就我一个人了。” 沈傲道:“放心,刘主事很精打细算的,他不会让你白白占着一个屋子,过两天,说不定就会安排别人住进来。” 吴三儿很伤神:“就怕换一个有臭脚、睡觉打呼噜的。” 沈傲点点他的头,哈哈笑道:“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三儿,你做家丁很没前途知道不知道?” 吴三儿攥着拳头,很生气的说:“怎么没前途了?我一个人做的活比两个人都多。” 沈傲摇头:“所以你没有前途啊,这说明你这人脑子不灵活,连偷懒都不会,怎么能做好一个家丁?” 吴三儿很沮丧,沈傲说的没有错,他和沈傲一起干活。每次这个家伙都是偷懒耍奸,自己却一个顶两,结果现在沈傲就要进内府了,自己还在做杂役。很不平衡啊。 沈傲道:“放心,我是不会抛下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出府去做点生意?” “做生意?”吴三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期期艾艾的说:“我不会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要本钱……” 沈傲坐在铺上:“本钱我们一起凑,不会做我来指点,我们一起合伙,置办些产业,家丁是不能做一辈子的。” “好。”吴三儿很兴奋,掰着指头道:“我有个同乡也在汴京做生意,如今日子过的不错,我明天就去向他讨教。” “哇,不得了,原来吴三儿还认识生意上的朋友。”沈傲很欣慰,说:“这人是谁?做的什么生意?” 吴三儿见沈傲对他另眼相看,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他叫吴九,在城隍庙卖炊饼,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百文钱呢。” 沈傲很受惊,再不提这位生意场的朋友了,转开话题道:“我的意思不是去卖炊饼、糖葫芦什么的,这虽然也是生意,但是太有前途,你这么笨,做不来。所以我打算开一家私人会所。” “私人会所?”吴三儿对这个陌生的名词很难消化。 沈傲解释道:“相当于茶室,当然要显得有点儿档次,让汴京城的名流才子们去那里喝茶。要提升档次,首先考虑在汴河河边上盘下一个大宅子来,再装点一番,就差不多了。” “汴河河畔的大宅子?”吴三儿底气一下子没了:“没有几百贯,不,就是一千贯,只怕我们也做不来这样的买卖啊。” “钱的事好说。”沈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于他来说,钱一向不成问题:“这件事我去办,我身上差不多有二十贯,这些钱你先拿去。” 沈傲拉开铺子,在枕头底下是一个嵌进床的小盒,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碎银、制钱,这是沈傲的全部身家。 之所以让吴三儿去开店,是因为沈傲对吴三儿比较放心,他这些钱放在枕头底下吴三儿也知道,可是一文不少,说明吴三儿虽然有赌瘾,但是并不是一个不懂克制的家伙,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并不担心揪扯不清。 把小盒交在吴三儿手里,沈傲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睡了,明天我就要去内府熟悉环境,哈哈……”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傲起了个早,内府那边已经有人来催了,沈傲随着来人进了内府。昨夜虽然进来,但是毕竟夜色朦胧,因此并没有细看。可是今日再看,这内府中又显现出别样的大气磅礴,金碧辉煌。既融合了江南特色的清雅,又兼带了北方的厚重感。 过了一条长廊,远远便看到周恒正托着下巴坐在石阶下发呆,沈傲走过去,发现周恒捧着一幅画卷。 “你来了正好,郡主又送来了一幅画,看看是不是假的。”周恒看到沈傲,脸色顿时舒展开。 沈傲展开画卷,一幅山水画出现在眼帘。 “这是董源的大作,名叫《潇湘图》。”沈傲失了会神,董源被后世称为北宋三大家,其画技出神入化,想不到今天竟能遇见名闻已久的潇湘图,令他大开眼界。 “潇湘”指的是湖南潇河与湘江,二水汇入洞庭湖,“潇湘”也泛指江南河湖密布的地区。图中绘画出一片湖光山色,山势平缓连绵,大片的水面中沙洲苇渚映带无尽。 “好画!”不管真假,单这一幅栩栩如生的潇湘美景,已让沈傲沉醉其中,随即又看了一会,才道:“可惜仍然是伪作。” “又是假的?”周恒显得很沮丧,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可是沈傲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沈傲指着画中的小舟道:“这一幅比上一幅有点进步,可是画风仍有生硬。董源以画笔厚重见长,而这幅画的主人力度欠缺了一些,虽大致临摹出董源的神韵,临摹的痕迹还是不少。” 周恒道:“郡主又送来伪画是什么意思?” 沈傲将画卷收起来笑道:“她是不服气,想和我们比一比。” 周恒叉手很张狂的大笑:“跟我们比,沈傲帮我教训教训她。” “好一个狗仗人势。”沈傲白了这家伙一眼,点点头:“我也临摹一幅潇湘图来,让她大开眼界。” 随后又想起春儿的事,问:“春儿的事和你娘说了吗?” 周恒气势一下子弱了,可怜巴巴的道:“正在办,正在办。” 沈傲觉得这家伙很不靠谱,却也无可奈何。 周恒笑嘻嘻的道:“你来我书房,看看一幅画值多少钱。” 第九章:超度 沈傲随周恒进了书房,这书房并不大,书倒是不少,沈傲很阴暗的想,这里头一定夹藏着不少沾颜色的东西,说不准还有什么密宗双修大法什么的。 书桌上,一幅山水画倒是引起沈傲的注意,这幅画的落款是杨洁,杨洁这个人倒是并不出名,和董源一样都是北宋初期的画家,只不过比起董源来要差了不少。 杨洁作画,讲的是一气呵成,因此就算是在后世存留下的作品也很泛滥。再加上他的画虽然细腻,可是意境上却仍有欠缺。因此,这样的二流画家名声不显,而他的作品因为太多,价值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周恒问:“这幅画送去当铺能换多少钱?” 沈傲微微一愕:“你缺钱?” 周恒尴尬一笑:“前几日给你买前唐蜀纸花了我七贯钱,我一个月也不过十贯的月例,如今已是一钱都不剩了。过几日要和几位好友去城外踏青总不好向我娘讨要。这幅画是王公子送我的,王公子家里头有的是钱,这画应当能值不少银子吧?” 沈傲摇头:“这幅山水图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只不过这样的画太滥,最多也就卖个五十贯,若是去当铺,十贯五贯也是常有的事。” 周恒很是失望的道:“才这一点?我还道能卖上大价钱呢。” 沈傲道:“少爷也不必去卖画,要是缺银子,我们不妨一起合伙做点生意怎么样?” 沈傲早就打了拉周恒上船的心思,毕竟是国公世子,有他参股,许多事就轻松多了。 周恒皱眉:“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沈傲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周恒听,周恒顿时大感兴趣:“才子会所?哈哈,本公子喜欢,好,我们一齐做生意。”他是看什么都比较新鲜,说白了就是没脑子,一头热。 “不过要做这门生意至少得拿出一千贯来。”沈傲一句话等于给周恒泼了一盆冷水。周恒瞪着眼睛道:“一千贯,这也太多了吧。” 沈傲很为难的样子:“这个我来想办法,谁教我将来是会所的董事长呢。” “那我做什么?掌柜还是东家?” “你是副董事长。”沈傲握着他的手,很真挚的问候:“周副董好,周副董吃了吗?” 周恒很尴尬,他隐隐觉得,但凡什么头衔加了一个副字总是有点不中听,胖乎乎的手被沈傲握着摇啊摇,让他很难堪。 “能不能把这个副字去掉?” 沈傲一本正经的摇头:“你若是拿出一千贯来,我们就换个位置。” 周恒咂舌:“本公子还是退居幕后的好。” 两个人商议了一阵,春儿来了,沈傲兴致勃勃,道:“春儿一来,本书童的灵感也来了,拿笔墨来,我先给郡主画画。” 春儿掩嘴偷笑,去取了笔墨,好在这一次不必再用蜀纸,因此也不必破费。沈傲屏息,浑然似是换了个人,方才还是嬉皮笑脸,现在却是说不出的庄肃。 “少爷,你出去。”沈傲故伎重演。 周恒愕然:“出去?为什么?本公子还想看看你怎么作画呢。” 沈傲道:“我现在要体会董源的心境,董源这个人嘛……不太喜欢臭男人。” 春儿脸腾地红了,道:“上次那个孙位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这一次董源也不喜欢男人。” 沈傲自觉失言,一个理由不能在人前说两遍。不过他脸皮厚,正气凛然的说:“作画的人都是一副德性,有点生僻是理所当然。” 周恒抗议道:“不走,你现在就画。” 沈傲刚才差点被春儿揭破,底气有些不足,只好道:“好吧,下不为例。”说完手腕一抖,便开始在一尘不染的白纸上着墨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显得极为认真。 沈傲最拿手的是临摹,临摹的要素在于细腻,要有一副观察入微的眼睛,而且必须能够使自己融入其中,出了一点点差错,伪作的破绽就出来了。 《潇湘图》画面中以水墨间杂淡色,山峦多运用点子皴法,几乎不见线条,以墨点表现远山的植被,塑造出模糊而富有质感的山型轮廓。墨点的疏密浓淡,表现了山石的起伏凹凸。 除此之外,董源在作水墨渲染时留出些许空白,营造云雾迷蒙之感,山林深蔚,烟水微茫。山水之中又有人物渔舟点缀其间,赋色鲜明,刻画入微,为寂静幽深的山林增添了无限生机。 要伪作这种画是最难的,沈傲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不断的着墨、挥点,沈傲完全沉醉其中,一边的周恒倒是失去了兴致,很焦躁的抽出纸扇摇啊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沈傲全神贯注盯着未完的画卷,一面开口说:“给我扇风。” “哇,这家伙竟把自己当大爷了。”周恒很不忿,不过他又对这家伙全神贯注在作画上却又能感应到身边的变化很有兴趣。心里想:“他是不是在脑后多长了一只眼睛,为何本公子在旁摇扇,他不抬头也看得见?” 其实作为艺术大盗,时不时要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必备的。沈傲的本事多了去了。 不忿归不忿,周恒还是乖乖的给他摇扇子。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周恒的手都麻了,沈傲才突然直起腰来,将画笔掷地:“成了。” 这一次周恒对沈傲有信心,也不再看画,立即将它卷起,便道:“我去郡主那里走一趟,生意的事回头我们再商量。”说完,将扇子插回腰间,飞也似的走了。 沈傲与春儿百无聊赖,便到东面的荷塘去,那里正是凉亭的所在。此时春意盎然,一片片荷叶漂在湖面,荷花未开,只有雪白的花骨朵冒出来。沈傲看到湖中一尾尾鱼儿拨开水面,瞬间荡漾起无数的水纹。 “有鱼。”沈傲眼睛发亮。 春儿道:“这是公爷从汉阳带回来的鳊鱼,开始时只带了三尾来,谁知放在这湖中,竟繁衍出了这么多。” “原来是武昌鱼。”沈傲心里更乐了,武昌鱼又名团头鲂,肉质嫩滑,味道鲜美,不可多得啊。 他捋起袖子,道:“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我捞几只上来。” 春儿阻止道:“这鱼夫人很喜欢呢,若是让夫人知道,夫人会不高兴的。” 美食当前,沈傲顾不得许多了,沈傲是四川人,四川人喜欢吃油炸、麻辣的食物。来到这里之后发现堂堂大宋朝竟没有辣椒。再加上从前是杂役,吃的以素食居多,用现在的话叫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忍不住啊。 他卷起裤腿,道:“所以才叫你盯着,有人过来就示警。我抓几条就走。” 不顾春儿反对,沈傲走到湖畔,脚下踩着淤泥,蹑手蹑脚的踩入湖中。嬉游的鱼儿听到动静,顿时一哄而散。沈傲便不动了,静静的等待。 鱼儿先是不敢凑近,等到发觉没有了危险,又重新游了回来。沈傲一双眼睛死死锁住一尾胸鳍条肥厚的鳊鱼,身体突然动了,单手如电抄出,眼明手快到了极点,等状若钳子的手掌从水中抄出,那鳊鱼已牢牢被沈傲扣住。 这一手可是沈傲的绝活,梁山君子,难免要做些掉人钱包的勾当,手要绝对的快,五支手指更要恰到好处,为了练习这一门绝技,沈傲吃过不少苦。 活鱼入手,沈傲随手将它往岸上一抛,随即又等待鱼儿上钩,如此反复了三次,四条活蹦乱跳的鳊鱼被抛上岸去,沈傲干脆脱了外衫,用外衫将它们包成一团,朝目瞪口呆的春儿努努嘴:“走,找个僻静的场所烤鱼去。” 春儿吓得面如土色,生怕有人发现,连忙引着沈傲往湖岸的东侧去,那里倒是有一片低矮的建筑,垂柳依依,风景不错,人烟也稀少。 沈傲倒是一点不怕,笑呵呵的打趣:“春儿吃过烤鱼吗?厨房在哪里?我去找点配料来。” 春儿敷衍着道:“待会我去拿,沈大哥,不要再开玩笑了,真要给人看见了就不好瞧了。” 沈傲很委屈的样子:“烤鱼也犯法吗?我看见如此肥美的鱼拿来光赏实在可惜,是以才将它们物尽其用。这是功德,让这些鱼儿早日脱离苦海,去西天极乐享福呢。” 末了,沈傲很庄重的高唱佛号:“善哉,善哉,本小厮有好生之德,早晚要立地成佛的。”他一边念,一边心里暗想:“原来本小厮还真有佛缘,看来找机会应该去佛堂和夫人研究研究佛法。” 第十章:挑衅 春儿忍不住笑了,到了院墙的角落,春儿道:“这里寻常没有人来,我去找火折和调料来。” 沈傲在四周寻了些柴禾,拔出随手带的一把匕首,抓出鱼来去鳞破肚。毕竟是穿越人士,人生地不熟,往往多留了几个心眼。所以随身携带以防不测的匕首此刻帮了大忙,操着匕首或削或割,熟稔极了。 杀鱼和雕刻其实并没有不同,在沈傲眼中,杀鱼也可以成为艺术,他这个人虽然极力表现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本心上却是个细致入微的人。片刻功夫,便把四条鱼处置的干干净净。 擦了擦汗,沈傲坐在树墩上歇了歇,回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仿佛做梦一样。不过现在的感觉不错,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从前是大盗,四海为家,那个时候他追求的不是单纯的钱财,而是一种刺激。 “只是,现在自己追寻的是什么呢?” 沈傲很难得长吁短叹,还没有抒发完他的‘情感’,春儿便带着许多小物事来了。 沈傲接过春儿手里的小物件,一样样的清点,随后便将鱼儿串起来,升了火,熟稔的翻弄。春儿帮不上忙,窘着脸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看。 火焰跳跃起来,淡黄的火苗正好触及鱼肉,吱吱作响。 一股淡香传出,沈傲不疾不徐的开始挥洒些盐巴进去,逃亡时风餐露宿,使他的烧烤技巧提升了几个档次,火苗炙烧的部位逐渐变得金黄,沈傲随手翻过一面,一边道:“春儿,吃过烧烤吗?” “嗯?”春儿一时愕然,方才她失了会神。沈傲不管是作画还是烧烤,那一副自信满满、认真细致的样子,都让她有些着迷。此时见沈傲的目光落过来,脸颊羞红起来,低垂着头道:“沈大哥说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小妮子在想什么呢?”沈傲嘿嘿一笑,鱼肉差点儿烤焦了。 等一通忙活下来,沈傲捏着一条鱼放到春儿身前:“尝尝本小厮的手艺。” 春儿很矜持:“我不饿。” “不饿?”沈傲觉得自己一番苦心当了驴肝肺,很痛苦很伤心的样子。春儿见状,连忙又说:“我吃一些。” 贝齿轻轻咬了一口,春儿亦感觉到一种别样的鲜美,尤其是那流出来的肥汁,很出味。沈傲大快朵颐起来,好久没有沾过肉腥,难得今天开个小灶,自然没有客气的必要。 “好吃吗?” “好吃。”春儿很干脆的回答。 “那下次我们再来。” “啊……”春儿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说:“不……不了。” 沈傲大笑,春儿慌乱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一个人负着手过来,这人穿着件洗的浆白的儒裙,三旬上下,鄂下一缕稀须,一副很颓废的样子。只是那一双眼睛仿佛隐隐流出色泽,一张一阖之间闪动着孤独和冷傲。 他走到篝火边正对着沈傲盘膝坐下,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伸手便抓了一条鱼往口里塞,以至于连油腻都不理会了。 “哪里来的疯子?”这人的举动让沈傲目瞪口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有见过比自己脸皮更厚的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算不算占自己的便宜? 沈傲愣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就在这个功夫,这老头已是将一条烤鱼解决了,一点都不怕烫。 他慢悠悠的掰下一根鱼骨,气定神闲的剔着牙,口里含糊不清的道:“油腥味重了些,味道尚可。” 这句话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蹦出来的,仿佛沈傲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应该很激动才是。 沈傲激动是没有,愤慨有一肚子,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风,真恨不得给他两拳。 春儿在一旁拉着沈傲的袖摆子,低声说:“沈大哥,他是陈济陈先生。” 陈济?没有听说过,沈傲很恼火的道:“管他是谁,白吃白喝还占理了吗?” 怪人望了沈傲一眼,一边舔舐着鱼骨,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小子无理。” “大小子无理!”沈傲不理会一旁使眼色的春儿,争锋相对。 怪人很蛮横,沈傲比他更蛮横,这是沈傲的做人原则,从来不肯吃亏。 怪人愕然,放下鱼骨,危襟正坐道:“鄙人姓陈,还未请教。” “姓沈。” “鄙人单名一个济字。” “老子单名一个傲字。”沈傲将傲字咬的很重,别有深意。 陈济茫然:“沈傲?没有听说过。” “我也没有听说过你。”沈傲微微笑。 陈济很惊愕的样子:“你竟没有听说过我的大名?” “没有,没有……”沈傲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不正常,拉着春儿要走。 陈济坐不住了,拦住他:“天下人都知道陈济,为何你独独不知?” 沈傲捏着春儿的柔荑,挺着胸理直气壮的道:“天下人关我屁事,不要挡道。” 陈济面子挂不住了,很受伤的样子:“你读过书吗?” 沈傲道:“读过。” 陈济痴痴的伫立着不动,喃喃道:“他读过书,莫非真不知我的大名吗?”说完很懊恼的样子,摇头苦叹道:“看来世人早已忘了陈济,忘了……这才几年光景……” 他昂起头,见沈傲又要走,扯住沈傲道:“先别走,我考考你。” “考校我?”沈傲来了劲,叉着手道:“放马过来。” 陈济昂头,随即脱口道:“‘昧昧我思之’何解?” “妹妹我思之?”沈傲茫然,心里想:“这家伙不但好吃,看来还急色,你思妹妹也就算了,当着春儿的面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做什么?很无耻啊。” 陈济见沈傲茫然,便喜道:“你根本就没有读过书。” 沈傲道:“思妹妹和读书有什么关系?”若说做诗词、作画什么的,沈傲倒是可以照抄一些,凭着他精湛的画技和记忆足以惊动四座。可是之乎者也的东西他却一点不懂。 陈济冷笑道:“昧昧我思之,语出《尚书·秦誓》。这里的“昧昧”,表沉思貌,有暗暗的意思,“昧昧我思之”,也就是“我心里暗暗地思索着。你这不学无术之人,快走,快走,不要惊扰了我的兴致。” 沈傲这才明白,原本他要走,现在人家拦着他,他却不走了。 陈济已是厌烦了,挥手道:“快走。” 沈傲放下春儿的手,微微笑:“我不走了。” 陈济道:“这是为何?” 沈傲道:“我要和你比一比。” “哦?”陈济满是蔑视,心里说:“此人未读过四书五经,也敢在班门弄斧。”口里道:“比什么?” 沈傲最受不得旁人这种眼神,好胜心起,非要给这个怪人一点厉害尝尝不可,道:“之乎者也的酸文章鄙人没有兴趣,不如就比做诗词吧。” “诗词?”陈济冷笑:“未读过四书五经也敢作诗?” 沈傲抱着手,很轻快的样子:“怎么,你不敢?” ……………………………… 为什么没有人给推荐票呢? 第十一章:书法 陈济的屋子就在不远,一个单独的小院落,虽然人看上去邋里邋遢,可是这院落却出奇的干净雅静。沈傲想不到周府之中还有这样静谧的场所。 二人搬来了书案,笔墨纸砚也备齐了,二人的书桌相对,案上摊着白纸。 春儿在一旁为沈傲研墨,陈济的跟前也有一个小厮,名叫芸奴,姿色倒是好的,只是又聋又哑,在一旁为陈济铺平纸张。 陈济提笔,左手抓着右边的袖子,冷声道:“限三炷香时间,如何?” 他显得很自信,对沈傲不屑于顾。 沈傲比他更自信,哈哈笑道:“一炷香就可以了。” 陈济瞪了他一眼,心里说:“看你张狂到几时。”道:“好。” 陈济不再多言,全心全意提笔书写,陈济与沈傲都有一种品质,一旦开始做某件事时,便定下心来,心无杂念,一心一意扑进去。此刻的陈济如入定的老僧,一双浑浊的眼眸显出凌厉之色,时而沉眉,时而舒展,时而提笔,又时而喃喃念叨。 恰恰相反,沈傲轻松的多,教春儿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睛的余光扫视陈济一眼,将春儿拉到一边,问:“这个陈济是谁?” 春儿愕然,低声道:“沈大哥当真不知他是谁?” 沈傲苦笑,道:“真不知道。” 春儿虎着脸:“你既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惹他?” “惹他又怎么了?” 春儿道:“就是国公见了他,还要叫他陈相公呢。据说此人很厉害,是政和一年的状元,他还作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什么事?”沈傲瞥了一眼这落魄的状元,心里想:“肯定是什么事得罪了别人。” 春儿道:“他上疏弹劾了当时的蔡太师,还骂官家尽信小人,荒废国事。” 沈傲深以为然:“这家伙倒是挺有胆量。” 春儿继续道:“结果官家龙颜大怒,便将他废为庶人,声言永不录用。” “可为什么他在周府呢?”沈傲对陈济的印象有了些改观。 春儿道:“虽然他不能做官了,可是蔡太师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国公爷为了保全他,所以特地请来他府上住。平时出门,也派了许多人保护的。” 沈傲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这么自负,好,本书童来打消他的嚣张气焰。” 他旋身去提笔,沉吟片刻,已经有腹稿了。北宋之后的诗词很多,摘抄起来沈傲一点压力都没有。 一炷香很快过去,陈济掷笔,抬眼去看沈傲,只看沈傲双手抱胸,显然已经完成多时了。心里便想:“不信你这孺子小儿一炷香能作出诗来。”口里问:“诗做好了吗?” 沈傲微微笑:“等候多时了。” 陈济不信,踱步过来看,这一看,便愣住了。口里喃喃随着沈傲写的诗文念:“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他念着念着,眼中已禽出泪花来,愣愣的竟是痴了。 这首词乃是沈傲摘抄辛弃疾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其实并不算极品佳作。抒发的是辛弃疾罢职闲居时的寂寞与苦闷的心情。 词的上片一开头“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即引用了《论语》中的典故。《论语·述而篇》记孔子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如果说,孔子慨叹的是其道不行;那么辛弃疾引用它,就有慨叹政治理想无法实现之意。辛弃疾写此词时已五十九岁,又谪居多年,故交零落,因此发出这样的慨叹也是很自然的。这里“只今馀几”与结句“知我者,二三子”首尾衔接,用以强调“零落”二字。 这种强烈的郁郁不得志,正是陈济一生的写照,尤其是那种慨叹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实与屈原慨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情类似的感怀,仿佛正恰对了陈济现今的心境。 也难怪他此时感触的流出眼泪,一辈子闭门苦读,好不容易实现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理想。可是现如今却如此凋零。 陈济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又是一愣,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沈傲所用的是瘦金体,瘦金体乃是宋徽宗赵佶所创,只不过现在赵佶的瘦金体还未完全脱胎,沈傲笔下的瘦金体却有一种天骨遒美、逸趣霭然的韵味。 不说这词,单论这字就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陈济一下子忘了词意,竟专心去看这字,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口里忍不住道:“词是好词,字更好,足以与王右之比肩,好字……好字……”他嘴唇哆嗦着连连说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陈状元是个爱好书法的人。”沈傲心里想。 对于自己的字,沈傲绝对有自傲的资本。身为艺术大盗,模仿各种艺术品是家常便饭,若没有这手好字,在这一行是混不下去的。 当年沈傲还伪造过《兰亭序》,若不是被国际刑警组织及时发现,否则早有数千万美元进入腰包了。 不管是行书、草书、楷书、草书,隶书沈傲都有很深的心得,执笔、运笔、点画、结构、布局也很有造诣。 管他什么状元,碰到沈傲这个吸取了五千年精华的怪物都只有拜服惊叹的份。 陈济爱不释手左看右看,良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 “这是什么书法?”陈济这一次看沈傲的目光不同,小心翼翼又带了些许期待。 瘦金体还未成型,或者说赵佶那狗皇帝还处在探索阶段,相比起来,沈傲的瘦金体倒是有一股大师的味道。沈傲脸皮厚,面不改色的道:“沈傲体。” 陈济苦叹:“词好,字好,陈济拜服,拜服之至。” 第十二章:和夫人有个约会 沈傲要去看陈济的诗,陈济面带惭色的阻止。他心里想:“若是我费一番功夫,写出一首佳作来给他看,倒还尚可。可是急切之间潦草写就的诗词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陈济好书法,尤其是罢官之后心中苦闷,便一心扑在书法上,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怪癖的性子。 不过在沈傲面前,这种怪癖不得不收敛起来。 他继续看沈傲的行书,又是一番感叹,喟叹道:“比蔡京那贼不遑多让,蔡京对行书一向自负满满,若是见了沈相公的行书,必定自惭形秽。” 沈傲心里很舒畅,难得有人识货啊,话说自穿越起来,他结交的除了文盲就是草包。绘的画,写的字最多也就得一个好字,这是外行人的看法。这位陈状元就不同了,很识货,夸起人来竟是不带重样的,怎么肉麻怎么来,痛快极了。 沈傲难得谦虚道:“我只是一小小书童,哪里称得上相公。” 在宋朝,只有君子、生员才称为相公,没有功名,是绝不会有人这样称呼的。陈济抬眸,疑惑的望着沈傲,这才发现沈傲确实穿的并不华贵,道:“你竟是个书童?可惜,可惜?难道还未考取功名吗?” 随即又摇头,喃喃道:“是了,方才我试探你时,你竟连眛昧我思之都不知何解,看来并没有读过经史。”慨然叹息:“怪哉,不精通四书五经,竟能作这样好的词,写这样好的字。” 陈济正色道:“男儿岂能不考取功名,不如这样,你教我行书,我教你经史精益如何?以你的资质,考进士科定能高中。” 宋朝的科举分为两种考试,一种是进士科,另一种是明经科。宋朝科考的题量相当大,不是答一张卷子就能获取功名。进士考需要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这其中以诗、赋、论三项为最重。 而明经科考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只不过诗、赋、论三项摆在了次要的位置,而贴论语,对春秋、礼记墨义最为重要。 这就导致了进士科的生员往往瞧不起明经科,因为明经科主要依靠死记硬背,不像进士那样文采飞扬。 陈济对沈傲入科举很有信心,诗词赋自然难不倒他的,只要恶补一下论语、春秋、礼记、策论即可。 沈傲却是摇头,道:“本书童对之乎者也可不感兴趣,你要学行书还不容易,我写一个帖子,你自己拿去临摹体会即是。” 陈济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由有些懊恼,道:“没有功名在身,你要一辈子为人奴仆,为人趋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道理沈相公莫非不懂?” “人各有志,难道不考功名我就不用活了吗?陈相公贵为状元之才,功名傍身,也不见有多快活。”沈傲本来就是不循常规的人,否则在前世就已是一个乖宝宝了,又怎么会去做大盗。 他想要的,只是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 陈济摇头喟叹:“罢了,陈济亦不愿受人恩惠,你既不愿让我教导,这行书我也不学了。”说罢,对又聋又哑的芸奴使了个眼色。 芸奴板起面孔,便把沈傲、春儿往外推,大门一关,算是闭门谢客。 沈傲苦笑,这人真怪,一言不合便教人吃闭门羹。他甩甩袖子很生气的朝着那紧闭的大门骂道:“我若是皇帝,也不让你做官。” 春儿却是抿嘴不语,方才陈济的话倒是拨动了她的心思。她是真心希望沈傲好,就连陈相公都说沈傲毕竟高中,又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道理春儿岂能不知?是以她真心希望这个沈大哥去科举,博取一个功名。 春儿想劝说沈傲。可是随即又想,若是沈大哥有了功名在身,只怕再也不愿意和我这个奴婢在一起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耳根一红,羞怯的说不出话。 沈傲和春儿沿着小径往回走,一路上,人渐渐多了一些,春儿怕羞,便加快了步子,故意把沈傲落在后面,以免被人看见他们并肩而行。沈傲脸皮厚,三脚两脚的追上去。春儿回头,又羞又急,压抑着心里的不忍虎着脸道:“这里人多,沈大哥不要跟着春儿好吗?” 沈傲抱着手,饶有兴趣的看着‘翻脸无情’的小妮子,道:“小春儿走小春儿的路,本小厮走本小厮的路,两不相干,怎么说是跟着小春儿?” 春儿在沈傲面前终究还是拉不下脸皮,呢喃祈求道:“被人瞧见不好,而且我要去佛堂见夫人了。” 沈傲嘻嘻笑:“真是巧了,我正也要去见夫人呢。” 春儿愕然:“你见夫人做什么?” “我为什么见不得夫人?昨夜夫人还说有空暇去佛堂陪她说说话,我现在有空的很。” 春儿呢喃无语,只好旋身继续走,沈傲在她脚后跟追,引得不少人侧目。 到了佛堂,春儿前脚进去,沈傲后脚就跟来了。这佛堂并不大,香烛气息浓郁,四周是白璧,脚下是几个蒲团,再前头便是香案、佛龛。夫人捻着佛珠盘膝念着经文。见有人进来,那阖着的眼睛微微一张,看见沈傲,微微一笑,便道:“来坐。” 沈傲坐下,一点拘泥都没有,仿佛他不是周府的下人,倒像是贵客一样。 其实很多人对上位者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在他们面前蹑手蹑脚。其实他们也都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并不是吃人的怪兽。 夫人放下佛珠,这经是念不下去了,依旧坐在蒲团上,道:“沈傲不用给佛主上香吗?” 沈傲坐着不动,大言不惭的回答:“佛在沈傲心中,不拘形式的。”他话音刚落,心里在说:“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不知是哪个家伙发明出来的,很对本书童的胃口。” 夫人便收了佛珠,在春儿的搀扶下站起来,笑吟吟的道:“这么说,我倒是拘泥了。” 沈傲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心诚,上香、念诵经文既可表达对佛主的敬意,同时也能宁心安神,并没有坏处。” 夫人颌首点头:“你这孩子倒是什么都能说出个理来。” 沈傲便笑:“沈傲敬重夫人,所以言辞之中总是拐着弯的赞美,许多话还没有思量,便脱口而出了。”他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意思是说,我奉承夫人可不是刻意的,而是随心而动,是心中所想化成了溢美之辞。 这**屁的杀伤力很大,夫人忍俊不禁的抿嘴笑起来,那一双美眸露出一丝欢喜,在沈傲的对面坐下,对春儿道:“教人上些糕点来,去和厨子说,叫他们今日多做几份素食,沈傲留下来陪我吃斋饭。” 春儿应声去吩咐了。沈傲眼睛落在墙上悬挂的观音像处,忍不住站起来驻留观看,口里道:“这观音像不知是何人所画,让人看了很静谧,很舒服。” 第十三章:周小姐很伤心 其实沈傲很无耻,这观音像画锋欠了些苍劲,显然是女子所作。寻常的女子哪会画像送人,想必作画之人就在周府,不是夫人就是周小姐画的了。他故作不知,夸耀一番,夫人肯定喜欢。 不出沈傲所料,夫人笑面如靥的道:“这是若儿画的,难得你也喜欢。” 若儿便是周小姐,亲生女儿被人夸画作的好,做母亲的既自豪又欣慰。至始至终,夫人都觉得沈傲这个人嘴巴很甜,又不是寻常人那样刻意额度阿谀奉承,仿佛一切都是由心而发,很让人舒畅。 “这个孩子倒不像是寻常人,看来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夫人越发觉得沈傲的好处不少,对他也更加和蔼了。 沈傲欣赏完了画,便道:“找一日功夫我也为夫人画一幅观音,夫人看看我和小姐哪一个画得好。” 夫人连声说好,于是便问沈傲的家世,在她看来,沈傲这样好‘教养’的人不该入府来做仆役的,想来必有缘由。 沈傲睁着眼睛说瞎话,编的故事声情并茂。说自己原也是读书人家,家境尚可,后来父亲去世,便被族中的亲戚们欺负,母亲受不了气很快也跟着去世了。 夫人听了,眼睛里便团团闪着泪花,女人心软,最听不得这种悲剧,对沈傲又多了几分同情。 沈傲继续瞎扯,说自己父母没了,世态炎凉,遭尽了族叔、族伯的白眼,只好流落到汴京。 到了汴京之后,又如何乞讨,如何受人欺负,最终签了卖身契进了周府。 夫人唏嘘感叹,抚慰道:“你进了周府,这即是佛主说的缘分,以后再没有人欺凌你了。”说着说着看沈傲那一副‘尽量很坚强’的样子,又忍不住疼爱起来。 沈傲连忙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磨其筋骨。有了这些经历,我才发现人世间的虽然灰暗,但是总有闪光的色泽。也更珍惜眼下的一切。” 夫人连连点头,心里说:“原来这孩子竟这样苦命,以后可不能慢待了他,他的家世不错,也不能将他当奴仆看待。”口里道:“你这话倒是没有错,恒儿自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现在还是一个孩子脾气,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些。” 沈傲道:“周公子是贪玩一些,本心却是很好的。有这样的慈母庇护着,总是难免会有些小性子。” 这个时候,春儿上了糕点来,夫人叫沈傲吃。沈傲不客气,捏起一块蜜饯糕便塞入口里,狼吞虎咽,吃相有点难看。夫人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慢点吃,往后要是喜欢,我教厨房每日送一些去。” 说完又教人给沈傲递茶,沈傲吞了茶。夫人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便问沈傲:“赵主事待你如何?” 夫人提及赵主事,一旁的春儿有些发窘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大哥让她对夫人说那些话,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编排’了沈大哥,夫人对沈傲更热络,对赵主事有些冷落了。 沈傲放下茶盏,很真挚的回答:“赵主事人很好的,虽然为了竞争书童时抢了他的侄子的名额,但是我可以看出,这个人很和善,不会和我生出嫌隙。” 夫人颌首点头,那一双眼眸很值得玩味的深望了沈傲一眼。 赵主事教唆丫头编排沈傲,而沈傲却说赵主事人很好,两个人的言行高下立判。夫人心里想:“这个傻孩子,真不知人心险恶。”口里道:“这样就好,往后有什么事,便径直来和我说,我为你做主。” 沈傲很无耻的答应了,二人相谈甚欢,沈傲这个人见识多,说些前世套上后世背景的笑话给夫人听,夫人笑得连最后一点矜持也放不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不多时,便有一人进来,披着一件轻盈的蓑衣,戴着斗笠,问:“母亲笑什么?” 沈傲瞥眼去看,只见周小姐在浑身湿沥沥的,在丫头的帮助下脱下蓑衣。因穿着这厚重之物,所以里头穿得不是衣裙,衣饰较为狭隘,凸显出姣好的身材。 原来这会功夫,外头已经下雨了。周小姐单名一个若字,原本看着母亲笑吟吟的,可是眼角的余光落在沈傲身上,眉头微微一蹙,那鹅蛋般的面容顿时冷下来。 沈傲觉得周小姐似乎并不欢迎他,也不知自己在周小姐的印象中为何这么差,好在他脸皮厚,向周若问好道:“周小姐好。” “嗯。”周小姐冷着脸陪到母亲身边。 夫人看在眼里,便笑吟吟的对周小姐道:“若儿,不要轻慢。” 周小姐原本还对沈傲若有若无,最多只是有点儿不适罢了,可见母亲都护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看沈傲的目光便多了一分不屑。 夫人见冷了场,便笑道:“若儿今日去了哪里?大雨天的真让为娘的担心。” 周小姐眼眶有些红了,一团泪水盈盈欲出,如出水的梨花,低声道:“母亲,我去看刘小姐了,她真可怜。” 夫人叹息:“这是运数,她父亲若是不犯事,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周小姐咬着贝齿道:“她父亲犯了事与她何干?就算入了教坊,那教坊司的人也太可恶了,若不是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刘小姐何至于轻身?” 沈傲在一旁听,总算得知了一些原委,原来是周小姐的一个朋友因父亲犯事被充作了官妓。所谓教坊便是官妓的管理场所,谁知教坊的官吏与奸商合谋,将一些姿色上好的女子送至青楼调教。这本来就是一种潜规则,其实有点儿像军队里吃空饷的意思。官妓说白了是没有钱赚的,于是一些私妓的商人便送些银子去打点,再将一些官妓送到青楼去,这样一来,教坊司的人得了好处,青楼也能赚取更多的利润。 这赵小姐是个刚强的人,也不知进了青楼受了什么侮辱,便上吊了。 这种事也没人过问,就是国公,也绝不会为她出头,毕竟她的父亲是犯官,为她说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政治上去,成为政敌攻击的目标。 此时程朱理学还未传世,习俗上多少还继承了一些唐风,女子也没有太多的禁忌。 今日周小姐听闻噩耗,清早便出门,去送赵小姐最后一程。 周小姐道:“那个醉云楼的东家真是可恨,逼死了赵小姐,连治丧的钱都不肯出,母亲,这样的奸商是该治一治。” 夫人微微笑道:“无奸不商,我们的家世不比常人,去和一个老鸨治什么气?你这几日就呆在府里,这些事不要管。” 周若满不情愿的颌首点头。 听到这里,沈傲心念一动,望了周小姐一眼,心里说:“本书童做生意的本钱来了。” 第十四章:强大的对手 周府的斋饭很不错,夫人请客,沈傲自然没有客气的必要。菜都是家常菜,但很出味,虽然没有肉食,但厨子的技艺很精湛,沈傲赞不绝口。 夫人吃的不多,随口捡了几样菜吃,便抿嘴拿湿巾擦拭了嘴,向人道:“去取些甜米酒来给沈傲喝。” 沈傲问:“怎么周公子没来?” 夫人抿嘴笑道:“他不喜素食,所以平时都不爱来这里吃的,这孩子的性子像国公,没点定性。” 沈傲偷偷瞥了一旁的周小姐一眼,心里在想:“周小姐的性子像谁呢?应该不像夫人,夫人脾气这么好,她的脾气太差。如是性子像夫人该多好啊,本书童吃顿饭而已,用得着受她这么多白眼吗?” 原来周若听说沈傲在这陪母亲吃斋饭,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了,看向沈傲的目光很凌厉,让沈傲大热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总觉得今日赴的是鸿门宴——有杀气。 “在内府也有两天了,怎么没有看到国公,看来这国公也真够忙的。好,有机会撞见他,一定要拍他一通马屁。”沈傲的思绪联翩。 有人端上甜米酒,夫人是不喝酒的,周若倒是喝一些,叫人斟上。沈傲上的是大杯,这酒的口感很甜,有点浑浊,毕竟时代限制,虽然有些杂质,在这个时候也是上等佳品了。 喝了米酒,周若的脸上升出一抹绯红,起身向母亲告辞。沈傲也不好待下去,便道:“夫人,过些时日公子就要进学了,我是书童,也要提早预作准备。” 夫人点点头:“平日有空,便来陪我说说话。” 沈傲应承下来,便告辞出去。 身后春儿追上来,道:“沈大哥,夫人教我和你说,过几日要人为你裁剪些衣衫。你虽是书童,可是与公子同出同入,总不能再以青衣小帽示人。” 沈傲点点头,笑道:“春儿,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春儿见两个婢女恰好迎面过来,小脸顿时又恢复了冷意,低声道:“是什么事?” 沈傲道:“请你去见周小姐一趟,教她去池塘中央的那凉亭处,就说我在那里等她。” 春儿先是一愕,眼眸顿时黯然,一只手紧紧的捉紧衣襟,满是失望之色,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原来沈大哥对小姐……难怪他总是往夫人处跑,他接近我,是不是想今日教我替他传话……” 她咬了咬唇,却没有拒绝,点头道:“嗯……”这一声应的很勉强,很伤感。 沈傲本是很细腻的人,不过刚刚喝了些米酒,被冷风一吹,已有些醉意,没有注意到春儿的变化。笑嘻嘻的道:“告诉她,如果想为刘小姐报仇,一定要来。” ……………………………………………… 仍是那朱阁绮户,明媚典雅的少女撑着下巴趴伏在梳妆台上,一双眼睛凝视着台上的画卷入了神。 “峰峦出没,云雾显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此人还真绘出董源的神韵,哎……这一次只怕又出丑了,此人的画技之高,叹为观止……” 想到这里,少女的俏脸升出绯红,很是羞愧。比起这幅画的画师来,她的画太浮浅,可是偏偏她还不知天高地厚,竟要与此人斗画,如今见了这幅《潇湘图》,再与自己临摹的相比,高下立判。 “真是奇怪,董源作画严谨,孙位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这二人画风迥异,此人却都得了他们的神韵,这个人好可怕。” 少女不可思议的试图寻找着潇湘图的破绽,可是很快又失望了,明知它是赝品却没有丝毫的瑕疵。 名家的画各有特点,就是专攻其一,要做到这种程度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可是作画之人既有孙位的豪放,又有董源的细腻,说明此人的画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少女顿时茫然,她所见的名家不少,却自认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时,有婢女进来道:“郡主,殿下来了。” “嗯……”少女失神的应了一声,美眸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潇湘图,一片茫然。 “紫蘅,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有人兴冲冲的垮槛进来。 这个男人身材纤细,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头上带着紫金冠,长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英俊挺拔,贵气逼人。 “哦……”少女又是虚应一声,却还是一动不动。 男人摇着骨扇,风流倜傥极了,走到少女身后,眼睛落在那幅潇湘图上。笑容顿时消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顺着画中的笔线游走,讶然道:“这幅潇湘图不是在禁宫吗?怎的到了这里?”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旋身看了男子一眼,脸上崭露出笑容:“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佯怒的摇着骨扇,虎着脸道:“为兄来看你,你连理都不理,无趣,无趣的很,想来紫蘅是不欢迎我了,好罢,我走便是。”转身要走。 少女连忙拦住,笑道:“人家哪有这样的意思,殿下真是这样小心肠吗?” 男人大笑,旋身回来,目落在潇湘图上:“紫蘅,这画是哪里来的?莫非是父皇赏赐你的?”他很是遗憾的苦笑:“父皇视它若珍宝,我几次索要都不肯给我呢。” 叫紫蘅的少女摇头,笑吟吟的道:“这是赝品。” “赝品?”男人皱眉,俯下身细细去看画,他也好画,眼光还是有的,方才明明看到的绝对是董源画作无疑,此时听说是赝品很惊愕。 足足观摩了一盏茶功夫,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了,虽然知道这幅画并不是真迹,因为画的落款并没有印上宫中的印玺。可是不管怎样看,都瞧不出破绽。 男人惊叹道:“此人定是董源再生,鬼斧神工,妙哉,妙哉!”随即问:“这是何人所作?汴京城竟隐藏着如此厉害的画师。” 紫蘅毫不隐瞒,将自己的际遇说出来,最后道:“人家羞愧死了,在这样的宗师面前班门弄斧,他瞧了我临摹的画,一定笑死。” 男人微笑:“紫蘅先别急着羞愧,我们一起和他比一比,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能教他臣服。” 紫蘅笑道:“有殿下帮忙,我们或许还可以和他比一比,不知殿下可有新作吗?” 男人道:“前几日我恰好临摹了一幅父皇的画,昨日呈给父皇看,父皇还褒奖了几句呢,说是已得了他几分真传。我就拿这幅画送过去,看他如何?” 这个躲在周府的画师很强大,男人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优势。他的父皇最擅长画花鸟,身为人子,对花鸟的浸淫已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再加上自己又对父皇的画风了如指掌,不一定会输给这个神秘的人物。 男人摇着骨扇,很自信的大笑:“紫蘅,你等着瞧,为兄一定替你讨回颜面,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第十五章:周小姐有洁癖 因是刚刚下雨的缘故,空气渐渐湿润清新起来。站在池塘的凉亭上,四周是荷叶、花骨和粼粼的湖水,微风吹过,带来一阵心旷神怡的清香。 沈傲目光灼灼,望着不远处的欲开的荷花,很想将这一幅美景绘画出来,永远留住这景致如此美丽的时刻。 这种冲动只是一闪即逝,沈傲现在要做的是等,等周小姐来。 许久,仍然不见那期待的倩影。 沈傲略略有些失落,看来周小姐是不会来了。不过还好,沈傲经受得住打击,虽然周小姐明显厌恶他,不过他还不至于绝望。很快又精神奕奕起来,望着池塘中的荷叶发了会呆,朗诵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弄轻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小小一书童,每日吟诗作对,不觉的可惜了吗?”一个声音传出来,很好听。 沈傲回眸,发现竟是周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忍不住道:“可惜什么?” 周若穿戴着紫钗罗裙,显然刚刚换了衣衫,虽然衣饰并不华美,可是穿戴在她身上却衬托出一股华美的气质。她的面容好像只要对着沈傲就冷冷的,对沈傲的‘误会’不轻。 周若蹙眉:“明知故问,你既有文采,何必要屈居人下,讨我母亲欢心也是你计划中的内容吗?” “哇……看来周小姐对我的误会很大,好像我的心计很深好阴险一样。”沈傲心里抱不平。 周若冷若寒霜的道:“说吧。”她随时有旋身便走的意思,显然只为赵小姐复仇的事来。 沈傲开门见山:“只要周小姐愿意听任我的安排,我们可以设一个局,惩治醉云楼的老鸨。” 周若扬眉,道:“如何惩治?” 沈傲反问:“奸商最怕的是什么?” 周若不耐烦地道:“你不必卖关子。” 沈傲尴尬一笑,只好自问自答:“最怕的是破财,这样比杀他更难受,我们就让他破财,将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骗来。” 周若淡淡的道:“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随即旋身便走,显然对沈傲的计划并不感兴趣。 沈傲连忙拦住,抢上去差点与周若撞了个满怀,口里道:“周小姐就忍心让奸商逍遥法外,让你的朋友含冤吗?” 与周若贴近了很多,沈傲几乎可以闻到淡淡的体香,还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 “走开!”周若大声呵斥,脚步连退。 此刻的她仿佛受惊的兔子,又羞又怒。 沈傲欺身上去,继续道:“我沈傲也有朋友,如果我的朋友为人所害,我一定会为他复仇。因为沈傲心里清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 周若连连后退,被沈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那冷冷的俏脸浮出一丝惊慌,许久之后才镇定道:“你要怎么做?” 沈傲笑道:“先教人去打探这个奸商,之后再想办法。” 周若瞪了他一眼:“有了消息再教人通报我。”她不愿久留,旋身快步沿着栈桥走了。 沈傲目光如电,忍不住低声道:“原来如此,周小姐有怪癖。”他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自己稍稍靠近她时周若表现出来的慌乱无措和那种厌恶的眼眸,沈傲最擅长从细微处观察一个人的性格,方才周小姐的举动,应该与某种心理洁癖有关。 “不会是先天就厌恶男人吧。”沈傲摸摸鼻子,晒然一笑:“有意思。” 他回到外府去寻吴三儿,嘱咐吴三儿去打探醉云楼的资料,又教给他一些盯梢的心得,吴三儿应承下来,要沈傲去替他给外府主事告假。告假的事沈傲很有把握,他和刘文正处在蜜月期,到时候随便寻个搪塞的借口便是,没有大碍。 吴三儿很尽心,告假之后立即去醉云楼,先是四处打听这家妓院的东家,随后又跟踪此人,了解他的生活习性,醉云楼是烟花之所,因此这东家交游广阔,很快就有了消息,吴三儿喜滋滋的回来给沈傲报信。 “这人也喜欢名画?”沈傲沉着眉,开始从吴三儿的只言片语中对此人进行分析。 布局对于艺术大盗来说是重中之重,必须掌握对方的心理以及性格,再对症下药。一旦有疏漏,就很容易出差错。沈傲很敏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缜密的分析很重要。 吴三儿道:“他倒不是好画,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沈傲点点头:“他的生活习性怎么样?” 吴三儿道:“每日清早,他先会到醉云楼去一趟,到了辰时三刻,他又会去茶庄喝茶,一直到正午才回去。下午则闭门不出,到了夜间便在醉云楼,一来打点生意,二来陪一些清贵的客人。” 沈傲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吴三儿想了想:“倒是没有其他的了,不过我听说他与内侍省的宦官有些牵连。沈大哥,我们真的要骗他?只怕到时候被他看破,会引来麻烦。” 内侍省其实就是太监机构的一种,这奸商与宦官有来往的事早在沈傲的预料,若没有这层关系,他不可能拿官妓到醉云楼里接客。 沈傲冷笑一声:“放心,一切我会安排。” “此人每日去喝茶的茶庄在哪里?可有店名?” 吴三儿道:“叫飘香茶肆,就在醉云楼不远。” 沈傲对吴三儿道:“去帮我找些笔墨纸砚来。” 吴三儿不知道沈傲要做什么,不过这些日子沈傲的表现很出彩,吴三儿依着他,不多问,便去寻拿了。 一张宣白的白纸铺开,沈傲执笔,目落在白纸上,略略布局之后,便笔走龙蛇,开始写字。 “重重迭迭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沈傲写的是瘦金体,全神贯注。 做大事之前要定神,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毛毛躁躁,那是小贼的行径。 而写字就是沈傲定神的手段,精神随着笔尖行走,心灵一下子淡泊起来。 写完了字,沈傲掷笔,陷入深思。 首先,沈傲的对手并不简单,这个人很贪婪,否则不会铤而走险去染指官妓。其次,此人应当很谨慎,若不是这样,对方早就阴沟翻船了,这也说明此人的心思很细密。 既要让他进入圈套,诈取他的钱财,又要不留后患,不引起此人的察觉,就必须寻找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该使用什么手段呢? 第十六章:请君入瓮 汴京的繁华超出了沈傲的想象,沿路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路人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身处其中,让沈傲有漫步在后世步行街的感觉。 沈傲带着吴三儿,在人流中闲庭漫步,他戴着纶巾,身上穿的是得体的绸衣,手上摇着纸扇,很有一副翩翩公子的风采。 衣服是周恒的,沈傲现在饰演的是一个少爷,而吴三儿则是他的家仆。 距离土地庙不远,有一处茶庄,这家店虽有个茶字,却也同时卖酒,甚至二楼还提供客栈服务。 茶庄的店面不大,茶蟠比起临街店铺要低调的多,不过客流却是不少,步入店里,七八张茶座、酒座上已是坐满了人。 这里沽酒饮茶要比其他几处便宜许多,想来也是生意兴隆的原因。 “此人每日到这里饮茶,想必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廉价,这样的身家连这点钱都省,那么这个人应该十分吝啬。”沈傲想了想,便抬腿进去,身后的吴三儿低声朝着靠窗的座位道:“就是他。” 沈傲望过去,只看到一个眉毛很淡的胖子靠窗坐着,大腹便便,圆脸肥腮,穿着团花交领的员外衫,头戴着一顶折角纱巾,悠闲自得的喝着茶。 沈傲朝吴三儿使了个眼色,朝着靠窗的位置走过去,与那人贴近时,提脚往胖子的靴子用力一踩。 “哎哟……”胖子顿时吃痛,呼叫起来。 沈傲连忙去扶他,满是歉意道:“得罪,得罪。”他口里虽是这样说,一只手却轻巧的往胖子的腰身轻轻一捏,将一个钱袋子抄在手里。 这是沈傲的一手绝活,偷窃有两个要点,一个是要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这一脚踩下去,胖子的注意力便移到了痛脚。第二是要求眼明手快,沈傲是大盗,只须臾的功夫,对方的钱袋子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手中。 “你瞎了眼吗?”胖子痛骂,怒目瞪着沈傲。 沈傲连连致歉,胖子亦对他无可奈何,只好吃下哑巴亏,继续喝茶。 偷他钱袋子是第一步,沈傲找了个靠近胖子的桌子坐下,朝茶博士大呼:“上好茶。” 偌大的茶庄只有一个博士,这人已忙的脚不沾地。看见沈傲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不敢怠慢,匆匆提着茶壶过来,为沈傲斟茶。 “这是什么茶,怎的和马尿一样?是欺负本公子没钱给吗?”沈傲见了茶,顿时皱眉,拍着桌子大呼大喝,顿时引得许多人注目。就连那胖子也侧目过来看。 茶博士陪笑着道:“公子息怒,这已是本店最好的茶水了。” 沈傲恶狠狠的道:“滚吧,若不是本少爷近来手头紧,你这破门店就是拿八抬大轿请我来,我也绝不来。” 茶博士提着茶壶悻悻然的走了,心里骂道:“什么东西,瞧你这身打扮还以为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少爷。原来也是个没钱的货。” 沈傲拿起茶盏,倒是很优雅的样子吹了茶沫,饮了一口,皱眉又道:“这茶成色不好也就罢了,想不到入口也这样差,呸呸呸……早知还是去归云茶肆,那里有好龙井。” 他的声音并不大,比起方才大声呵斥的力度要小的多,可是也足以让隔座的胖子听见。 吴三儿在旁侍立着,口里道:“少爷将就一些也就是了,如今家里头连用度都支不出来,又没有进项,归云茶肆是不能再去的,那里茶水太贵。” 沈傲冷哼,斜眼望了吴三儿一眼:“狗才,你瞎叫唤什么?本公子会没钱?大不了再寻些家里的瓢盆拿去变卖便是,我爹在的时候,可是堂堂军器少监,家大业大,如今再怎么不济,还喝不起好茶吗?” 方才沈傲一惊一乍,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此刻大家埋头喝茶,其实都在有意无意的听这一对‘主仆’对话,沈傲说到这里,许多人心里便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个破落的公子,祖上风光过,到了这个败家子手里,只怕把家业都已败光了。” 这一类纨绔子弟汴京城多了去了,富不过三代,遇到了这样的败家子,再大的家业也玩完。 吴三儿道:“少爷,如今除了一些无用的字画,家里还有什么可变卖的,昨日那几个青花瓶子,当铺的朝奉只说能当三百文,往后只怕……哎……”吴三儿叹了口气,一副忠仆的模样:“少年,我劝你收收心,好好读书,或许还能取个功名,否则往后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沈傲冷笑:“我的事要你管,一边去。” 吴三儿便不说话了。沈傲继续喝茶,口里却是骂骂咧咧,一会说茶质太劣,一会又说桌上有油渍,有时又哼一句小曲,旁若无人,很嚣张很摆谱。 过了一会,隔座的胖子招呼茶博士道:“博士,付账。” 茶博士笑嘻嘻的提着壶过去,道:“客官,两壶上好的毛尖儿,共是八文钱。” 胖子点点头,去摸腰间的钱袋子。很快,脸色就有点儿变了,他站起来,左摸摸,又翻翻,又提起袖子去搜索。一边的茶博士笑容有点儿僵,也没有刚才那样热情了。 胖子的脸都绿了,眼角此刻不断的抽搐,额头鬓角处冷汗直流,肥胖的手在身遭四处摸索,口里喃喃道:“奇怪,明明出门时钱袋子还系在腰间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胖子好歹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在这茶肆会不了帐,若是被店伙纠缠,这可不妙。再加上那钱袋子里共有几两碎银和几百文钱,一下子不见了踪影,胖子心中也很是肉痛,这些钱,足够他吃半年的茶了。 “客官可是忘了带钱?”那茶博士脸色更差了,眼中浮出一丝冷意。这样的客人他见得多了,口里说没钱,说第二日一并结账,谁知以后再也见不到踪影。 这里客流多,熟客有不少,可是茶博士却大多只是打个照面,和他们并没有交情。再者说,他只是个伙计,客人不结账,他到掌柜那也不好交代,所以他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这客人若是不拿钱,就决不让他走。 胖子点头道:“是是,博士,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去拿钱来?” 茶博士将茶壶放在桌上,双手一叉,冷着脸道:“客官,我们这里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不付了茶钱,就不许出这门。” 胖子心情烦躁的很,钱袋子不翼而飞,这边一个伙计竟是恶语相向,顿时也怒了,高声道:“叫你们掌柜来,我和他说,我是这里的熟客,还赖你这几文钱?知道我是谁吗?你这瞎了眼的东西。” 茶博士开始撒泼,口里骂骂咧咧:“狗才,你不付茶钱,叫谁来也没有用。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先把茶钱结了。” 二人起了争执,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后来,茶博士捋起袖子,大有一副动手的架势,掌柜从后堂出来,听说有人不付钱,也是虎着个脸,拉着胖子要去报官。 那胖子哪里是茶博士的对手,更何况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若是去报官,事情准得闹大。他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像瘪了的黄花叶子。 第十七章:珠联璧合 这一边吵闹起来,许多茶客已经引颈相望了,胖子进退维谷,正不知如何是好,被掌柜和茶博士阴冷的目光看着,心里乱糟糟的。 恰在这个时候,沈傲拍案而起,高声道:“不就是几文茶钱,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他的茶钱记在本公子的账上,再吵闹休怪我不留情面。” 掌柜和茶博士见有人替他付账,顿时喜笑颜开,不再理会了。横瞪了胖子一眼,去招呼别的客人。 胖子很感激的走过来,给沈傲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倾囊相助。” 沈傲哈哈大笑,很豪爽的道:“来,坐下说话,他们都是小人,跟他们计较做什么。” 胖子坐下,沈傲又教茶博士给胖子上茶,这胖子望了沈傲一眼,心里说:“这个人倒还真是个纨绔公子,方才听他和仆人说话,显然已是囊中羞涩,想不到花钱还这样大方,好,今日再喝他一壶茶,反正是这纨绔公子付账。” 胖子想到这里,便安心坐下,口里道:“鄙人潘仁,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沈公子便是。”沈傲爽朗的摇着纸扇子,口里说:“潘兄也爱喝茶吗?” 潘仁道:“兴致倒是有的,平日无事,索性来这喝喝茶。” 沈傲点头:“茶能养气安神,多喝一些总没有错。” 说着说着又道:“只不过这里的茶太劣,杂质太多,哎……早知不该来这里。倒不如回家去洞庭茶呢。” 洞庭茶就是后世的碧螺春,十大名茶之一,也叫香煞人茶,相传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顺手摘了几片茶叶,泡茶后奇香扑鼻,脱口而道“香得吓煞人”,因而得名,价值更是不菲。 潘仁顿时有了兴致,他这人爱敛财,难免有些小气,在醉云楼里妓女们款待客人的也俱都是好茶,可是偏偏他这个东家却舍不得喝,宁愿来这化几文钱随便喝些劣茶。 小气到他这份上的人,也算是千无古人了,偏偏越小气的人就越贪婪,更爱占小便宜,这时见沈傲豪爽,便忍不住道:“哦?贵府有这样的好茶?改日我登门拜访,尝尝洞庭茶的滋味。” “这家伙脸皮好厚啊。”沈傲心里感叹,他原本是想慢慢和这姓潘的套交情,谁知他竟一点客气都没有,于是大笑:“好极了。”说完皱眉道:“算了,潘兄今日有空,不妨现在就去舍下吧,再喝这家店的茶,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潘仁大喜,虽说今日掉了钱袋子,可是能占这浪荡公子的一些便宜,总算有了些补偿。汴京城里的纨绔公子不少,大多都是沈傲这种脾气,就是穷到没有饭吃,还是喜欢摆阔,这样的人不占点便宜,潘仁觉得很过意不去。 “沈公子既然极力相邀,潘某只好却之不恭了。” 沈傲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太薄,和这位潘兄比起来实在是差之万里。他可以断定,这个姓潘的绝对能上钩,受骗者往往不是被别人骗去的,而是自己,贪欲越强的人越容易上当。 沈傲收了扇子,笑嘻嘻的道:“现在就走。”于是站起来会过帐,带着潘仁出了茶肆。 沈傲停住脚,朝着吴三儿使了个眼色,随口道:“三儿,你且先回府去,把我的洞庭茶拿出来,烧好水,莫要让潘兄等急了。” 吴三儿心知沈傲是让他先去安排,连忙道:“公子悠着点走,我先行了。”于是飞也似的跑了。 潘仁道:“沈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沈傲舞着扇骨道:“这不算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能在一起喝茶即是缘分,我最喜欢交朋友,这汴京城里谁不知道本公子急公好义?” 潘仁连连道:“是,是,今日总算见识了。”又说了一箩筐好话,大意是说沈公子重义轻利什么的,心里却在偷笑:“今日倒是遇到个蠢货,妙,妙极了。” 沈傲故意放慢脚步和潘仁走走停停,给吴三儿多争取一些时间,一边与潘仁闲谈,随口问:“不知潘兄做的是什么营生?” 潘仁道:“让公子取笑,潘某不过是给人跑跑腿,赚点钱糊口罢了,营生谈不上。” 沈傲心知他在扯谎,心里冷笑:“这个人好重的心机。” 说着说着便谈起茶道,沈傲说细数自己喝过的茶,什么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等等,又评说各种茶的口感,说的头头是道。潘仁在一边听,心里却是感慨,此人的家世果然不简单,想必家世还未败落时必定是腰缠万贯的巨富。 走着,走着,沈傲在一处幽深庭院前停步,脸上就有点儿不自然了,对潘仁道:“让潘兄见笑,从前本公子住的宅子比这要宽敞十倍不止,只不过……哈哈……” 潘仁望着这小庭院,心里便明白了,这败家子把家宅也给卖了,搬到这小庭院来住,想来囊中已经空了。 这宅子不大,只有三两个厢房,正中是个篱笆围起来的院落,沈傲带着潘仁进去,吴三儿便迎了过来,哭丧着脸道:“公子,洞庭茶没了。” “没了?”沈傲勃然大怒,骂道:“明明上次还有剩余,怎的就没有了?是不是你偷吃了?你这狗才。”说完举着扇骨就要去打吴三儿,吴三儿连忙避开,畏畏缩缩的道:“小的冤枉,这洞庭茶让小姐拿去当了,怪不的小的。” 沈傲脸色阴沉的可怕:“家姐当我的茶做什么?你胡说。” 潘仁很失望,原来他还指望今日占点这纨绔的便宜,谁曾想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犹豫着要告辞。 吴三儿道:“小的哪里知道小姐的心思,反正这茶已当了,不信公子尽可去问小姐。” 沈傲森森然的道:“好,我这就去问她,若是有出路,我打断你的狗腿。”昂步要进厢房去。 潘仁道:“既然无茶,那么潘某便告辞了。” 沈傲拉住他,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潘兄少待,我去见见家姐便来。” 醉云楼是妓院,除了晚上要去照顾生意,白日里潘仁是无所事事的,想了想,便道:“好。” 沈傲进了厢房,口里道:“家姐,你为什么把我的茶叶当了?害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厢房里有女声在抽泣:“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爹爹死前留了偌大的家业,你拿去四处结交些狐朋狗友,不去进学倒也罢了,却每日带人回来吃拿。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摆什么阔气?这茶是我拿去当了,家境到了这个地步,还吃这么好的茶做什么,我自己添几样首饰,将来做嫁妆。离了你,你姐姐能多活几年。” 沈傲进了屋,嘿嘿的笑,低声道:“周小姐很有天赋,演得跟真的似的。” 周若还在大声说:“父母死了,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瞧瞧你是什么样子,这个家你还要不要过?”她说着说着,对沈傲冷着脸低声道:“办法到底管不管用?” 沈傲高声道:“家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交游广阔些罢了,怎么就败家了?你说说看,说说看,你化的钱少了吗?你把茶叶卖了,钱在哪里?当了多少银子,我去沽点酒来招待客人。”低声道:“周小姐放心便是,保准教这姓潘的倾家荡产。” “吓!”周若又是哭声,埋怨道:“你还好意思向我要钱?前几日你拿了母亲给我的玉佩到哪里去了?你还我玉佩,我就把茶钱给你。”她说完,抿了抿嘴,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羞红了,她是官家小姐,哪里说的出这些话来,要不是沈傲教她练习了几遍,又一心要为刘小姐讨回公道,只怕她一辈子也说不出这些话来,尤其是身边还有个男人,很难堪。 第十八章:鱼儿上钩 过了一会儿,沈傲灰溜溜的从厢房里出来,很尴尬的道:“潘兄,这茶只怕是喝不了了。” 潘仁很失望的摇头,道:“那就改日拜访吧,告辞。” 这人势力的很,听说有好茶喝便兴冲冲的过来,眼见没有茶了,立即要走。 沈傲挽着他的胳膊挽留他:“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来,来,先进去坐一坐,我教吴三儿给咱们冲些水。” 潘仁被沈傲驾着,只好随他进了另一旁的小厅,沈傲请潘仁坐下,潘仁有些不情愿了,道:“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来,舍下还有些事要办,实在抽不开身。” 沈傲就是不让他走,很热情的将他按在凳上,笑嘻嘻的道:“潘兄莫急,先坐坐再说。” 两个人一个要走,一个死命挽留,都不好撕开脸面,最终潘仁还是执拗不过,只好坐下陪着沈傲说话。 沈傲说了会茶道,眼睛一扫,落在东壁,顿时又怒了:“吴三儿,吴三儿你来。” 吴三儿急匆匆的从厨房里过来:“少爷,又怎么了?” 沈傲举着扇骨点着东壁悬挂的一幅画道:“这画又是谁贴上去的?本少爷不是说了吗?我最讨厌贴这些东西,撕下来,撕下来,快。” 吴三儿很为难的道:“少爷,这是小姐叫小的装裱上去的,小姐说这样好看。” “好看个屁!”沈傲破口大骂:“撕下来!” 吴三儿只好去撕,有了这个小插曲,潘仁倒是注意上了这画,他对画颇有心得,毕竟经营的是烟花场所,要想生意兴隆,多营造些才子佳人的气氛总是要的。 “这画似是杨洁所作,只是不知是不是真迹。”潘仁心里想着,便站起来,对摘下画来的吴三儿道:“拿这画我来看看。” 接过画,潘仁细看起来,看这画的纹理和纸质、落款,心里已有八成相信这是真迹了。心里说:“可惜,可惜,杨洁虽然画作泛滥,可是画风却是好的,这幅画至少价值三十贯以上,就是卖五十贯也有可能。只可惜这纨绔子竟不识好赖,可惜,可惜。”他连连暗道可惜,眼眸中露出难以割舍的意思。 “怎么,潘兄也爱画?”沈傲敲着扇骨问。 潘仁连忙道:“谈不上喜欢,附庸风雅罢了。” 沈傲很大方的道:“既然潘兄喜欢,那么这画就送给你吧。” “啊?”潘仁愕然,随即大喜过望,口里不望谦虚两句:“这……这……君子不夺人所好……” 沈傲很粗俗的道:“我父亲倒是爱收藏些画,不过我不喜欢,谈不上什么夺人所好。我巴不得将这些画送不出,反正也当不了几个钱,权且送给你。再说了,像这样的画,我家里还藏了整整一箱子呢,全是先父留下的。先父喜欢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杨洁,说他画的好,依我看,画的好有个屁用,换不来银子。” 沈傲的画潘仁只听了一半,已是目瞪口呆了,心里狂喜道:“整整一箱子,他父亲喜欢杨洁的画,这整整一箱子八成都是杨洁的作品,这小子是坐在宝山上,竟然还懵懂不知,疯了,疯了。” 想了想,潘仁试探的问:“哦?令尊竟收藏了这么多画?想来是痴迷那个什么杨洁的了,这箱子只怕少说也有六七十幅吧?” 沈傲撇撇嘴,道:“六七十幅?你也太小看先父了,当年我们沈家有家财何止万贯,先父为了收藏这些画,可是派了许多人到各地去收集求购的。让我想想……”沈傲抬头望着房梁,很傻很天真的样子,片刻功夫,猛地用扇骨拍打手心:“嗯……是了,少说也有三百幅,先父在世的时候曾和我说过,说什么杨洁画作泛滥,存留于世的至少有千幅之多,而他独占了三成,一千幅画的三成,不就是三百吗?只多不少。” “三百!”潘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木木的坐着,心跳的很快。 “三百啊,杨洁的画作就算以三十贯作算,三百幅就是整整九千贯,九千贯……” 沈傲摇着扇子,很不满的道:“想起这个我就生气,为了收集这些破烂纸儿,先父花费了近半的家财。这些东西既不能吃,用不能穿的,有个什么用,若不是先父的遗物,我真想将这些破烂东西烧了,气死我也。” “不能烧,不能烧……”潘仁连忙摆手,心肝儿都要跳出来,遇到这种暴殄天物的混账东西,潘仁眼恨不得当面去煽他几个耳刮子。 沈傲愕然:“为什么不能烧?咦,莫非这画另有蹊跷?还是能卖银子?” “不,不,这画值不了几个钱的。”潘仁定住了神,心里说:“得先把这混账东西稳住再说,既不能让他烧画,也不能让他知道这画的价值。” “我的意思是,这些画毕竟是令尊的遗物,公子将它烧了,如何对得起令尊?咱们大宋朝以孝立国,不管是士农工商,这个孝字还是要谨记的。”潘仁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沈傲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不烧它,不过嘛,堆积在家里确实是个妨碍,哎,不说这个,想起便心烦的很。” 潘仁道:“对,不说这个。” 沈傲道:“潘兄不是说家中有事吗?咱们虽是初次结识,却是一见如故,今日就到这里吧,过几日再请潘兄喝茶。” 方才潘仁要走,沈傲死命拦着,现在沈傲要潘仁走,潘仁却不走了,哈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再坐一会,难得遇见一个知己朋友。” 沈傲不勉强,哈哈笑:“是,我们是好朋友,往后潘兄要来,舍下随时欢迎。” 潘仁愣愣的点头,一对眼睛却是贪婪的去看桌上的画,心里说:“这画带回去,让许先生帮我看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再想办法把其余的画一并弄来,一转手,那可是万贯的横财。姓沈的如此愚蠢,实在太好了。真是天意啊,今日若不是掉了钱袋子,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哈哈,古人诚不欺我。”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沈傲说了茶,又说到吃,仿佛对天下的山珍都了然于胸,说起来头头是道,像是天下的名菜都曾试尝过一样。潘仁更加相信沈傲是个落败的公子哥了,否则以他现在的家境,别说无锡肉骨头、陆稿荐酱猪头肉、沛县狗肉这些名贵的菜,就是汴京城聚香楼的熟牛肉也尝不到。 说了一会话,天色渐渐黑了,沈傲道:“潘兄若是不弃,就在舍下用个便饭吧,本公子近来拮据,呵呵,招待不周,还请潘兄恕罪。” 潘仁连忙站起来,将画儿卷在手里:“叨扰了这么久,怎的还好意思在这儿吃饭,就不打扰了,潘某告辞。” 潘仁心里急着鉴定的事,沈傲却是一意挽留,两个人到了院子里还纠缠不清,冷不丁那周小姐的厢房里传出声来:“要走便走,留着做什么。家里都吃穷了,你还教人来吃,你去看看米缸,看看我们还有米下锅吗?你这没天良的东西,做姐姐的陪着你挨饿受冻,你对外人怎的就这么阔气?要摆阔不要到家里摆。” 潘仁脸色一变,顿时苦笑。沈傲面子拉不住,朝着厢房大吼:“姐姐,你这是什么话?我留朋友吃饭,又碍着了你吗?” 潘仁连忙拉住沈傲,道:“沈公子,算了,在下告辞,择日再来拜访。” 沈傲很沮丧的样子,嘀咕道:“家姐就是这副脾气,哎……既如此,我就不相送了。” 说是不送,沈傲一直将潘仁送到街口,才嘿嘿一笑,摇着公子哥的步子回去。 第十九章:明月照沟渠 回到庭院,周若和吴三儿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沈傲回来,吴三儿连忙道:“那奸商走了?” 沈傲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道:“走了。” 周若尽量不去看沈傲,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眼眸中再没有从前的不屑了,反倒有点儿害羞。扮作这个家伙的姐姐,当众说出这些话出来,很难为情。 从一开始,潘仁就陷入了沈傲精心布置的圈套,这座宅院是沈傲与周若一齐凑钱买下来的,一共是七十贯钱。沈傲扮演的是一个破败的纨绔公子,吴三儿仍然是小厮,而周小姐则是沈傲的姐姐。 沈傲先到茶肆,偷去潘仁的钱袋,潘仁无钱付账,沈傲恰在这个时候替潘仁解围,这就给了他接触潘仁的机会。 与潘仁接触之后,沈傲一直表现出纨绔子弟的愚蠢,是要让潘仁对他放松警惕。此后将他引到这个宅子来,故意让潘仁看到那副杨洁的画作。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设下一个更大的诱饵让潘仁钻进来,只要潘仁足够贪婪,不怕他不上钩。 下一步就是收网的时候。 “姐姐,这两日恐怕你要暂住在这里了,潘仁随时都会回来,我们要谨慎一些,不要让他看出丝毫破绽。”沈傲凑近周若,嬉皮笑脸的说。 周若愠怒道:“谁是你的姐姐?” “哇……翻脸不认账啊,三儿,你来评评理,方才我叫一声姐姐,她是不是应了?”沈傲很受伤,算计潘仁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劫富济贫,潘仁这个人为富不仁,正好劫了他的富,救济一下尚在水深火热中的自己。另一个就是为周若复仇了。谁知自己费尽了脑细胞,结果却换来周若这样的对待。 “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哎……”沈傲感叹了一句,负着手进厢房。 周若回味着沈傲的这一句‘明月’感慨,先是觉得有些新意,后来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他是将我比作明月了,这家伙鬼灵精怪的。”随即又想:“明月照沟渠?这沟渠是什么?呀,这家伙是在暗讽我吗?” 沈傲和吴三儿进了厢房,周若不好意思跟进去,只好在院中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发现自己竟怎么也猜不透沈傲的心思。这个人真奇怪,明明身怀许多绝技,又绝顶聪明,到哪里也不比做个书童要差,可他偏偏却以做个书童为傲,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这人诡计多端,能想出如此精巧的陷阱诈人钱财,却又为什么至今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 “好古怪的人呢。”周若想着想着,俏脸就红了,呸了一句:“我猜他的心思做什么。” ……………………………………………… 潘仁回到家里,连醉云楼的生意也顾不得去照看了,此时天已黑了,看门的杂役见老爷回来,连忙提着灯笼出来为他引路。潘仁急匆匆的道:“这里不要你伺候,快,去把许先生叫来,叫他来书房,我有要事。” 门子应了一声,将灯笼交给潘仁,小跑着去了。 潘仁到了书房,负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内心很不平静,那随时会笑的眼睛此刻闪耀出一丝贪婪,口里喃喃念叨:“万贯家财,万贯家财……皇天不负,皇天不负啊。” “许先生怎的还没有来?快,再叫个人去叫,天大的事暂且都放下,速速来这里。”潘仁对着书房外大吼,外面的家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说:“老爷少待,这就去。” 潘仁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将手上卷起的画摊在书桌上,书房的烛火摇曳,能清晰的照耀出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若是卖到好价钱,三百幅画就是一万五千贯,醉云楼就是一辈子也攒不来这样大的家业啊。”潘仁一边看画,一边胡思乱想,这个时候,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醉云楼,什么教坊的官妓,什么喝茶,统统忘了个干净,满脑子想得都是画,这画时而变成杨洁笔下的龙蛇,下一刻又变成无数金灿灿的元宝,在潘仁的脑子里来回的变幻,打转。 书房推开,一个儒生急匆匆的进来,这人脸颊消瘦,颌下一撇山羊胡子,穿着件圆领儒衫,目光浑浊。向潘仁行了个礼:“东家。” 他便是许先生,秀才出身,与潘仁结交,后来潘仁便请他到家里来做教习,教导他的几个孩儿读书。许先生有一个才能,很会鉴赏名画,真伪一眼就能瞧出来,八九不离十。 潘仁招呼道:“许先生快过来看,帮我瞧瞧,这画是真是假。” 许先生见潘仁喉结滚动,眼眸通红,心里一惊,不知东家今日是怎么了。连忙过去看画,潘仁知道这位许先生有眼疾,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亲自去拿了油灯,凑到画边给他照亮。 许先生的脸几乎贴着画一寸寸的在画中逡巡,弓着腰捏着山羊胡子不断点头,口里说:“没有错,这是杨洁的画作,这纸质恰好是太宗皇帝时的宣花纸,画风也没有错,墨迹在细微处有些糊了,想必是保管不善所致,受了潮。这题跋也是杨洁的字,一点也没有错。”他站起来,对潘仁道:“东家,不会有差错的,是真迹。” 潘仁搓着手,兴奋的道:“好,好,这就好,好极了……”他说话时嘴唇哆哆嗦嗦的,很激动。 许先生很遗憾的道:“东家,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此画虽是真迹,可是却不值多少银子,三五十贯已到了极限,东家何必如此。” 潘仁坐下,捡起书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随后又将画卷起来,慢悠悠的道:“如果是三百幅这样的画呢?” “三百幅!”许先生捏着胡子的手不动了,瞪大着眼睛望着潘仁。 潘仁神采飞扬的道:“没有错,是三百幅,三百幅杨洁留存下来的画,哈哈……” 见许先生不信,潘仁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许先生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画都是那纨绔公子的,与东家有何干系?莫非东家要买下这些画吗?这倒是个办法,那纨绔子不知画值几何,到时候东家随便给他一些钱打发他就是。” 潘仁沉着脸道:“不能买他的画,我们一买,难保他不会警觉,若是请人估价就麻烦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潘仁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左手手指节敲点着右手手背。 豁然,他抬起眸子,高声道:“对!我们买房,买房!” “买房?”许先生转不过弯来,狐疑的看着潘仁。 第二十章:买房 “对,就是买房。”潘仁狞笑着道,买画会引起那纨绔公子的疑心,在那混账眼中,这画一钱不值,可是当有人去出价时,他会怎么想?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当这人知道了画的价值,必然会请人来鉴画,到了那个时候,价钱就不是一贯两贯了。 “我们只说喜欢那房子,清净。再立一张房契,就说要买房子,房中的器具一个都不许带走,要原封不动。只要这纨绔子签下了字据,立即带人驱赶他们离开,这画不就是我潘某人的吗?” 许先生恍然大悟,摇头晃脑的翘起大拇指:“东家这一手高明。” “哈哈……”潘仁大笑,总算是定下了心神,坐在书桌前道:“谁会想到我是醉翁之意不在房呢,许先生,这件事你去办,我带人在外头候着,时机一到就进去赶人。” “此外……”潘仁眼眸中闪露出一丝狡黠,敲着桌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人到底是不是姓沈,还有,查查他的家世,要谨慎一些。” 许先生连忙道:“好,学生明日一早就去,先到附近打听打听,再去和他们谈价钱。” 潘仁挥挥手:“许先生早些歇了吧,将来自有重谢。” 许先生行了个礼,走了。 潘仁将油灯移近,又摊开画去看,一动不动,睡意全无。 一直到了天亮,潘仁一宿未睡,鸡叫了两遍,便教人去请许先生起来。许先生睡眼惺忪的过来,潘仁交代他一番之后,便打发他走了。 许先生领了使命,清早便上了街,按着潘仁的指点,天蒙蒙亮时抵达了沈傲的宅子。此时街上人不多,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货郎挑着货物在不远处叫卖炊饼。 许先生心念一动,从囊中掏出几文钱来,过去对那货郎道:“来两个炊饼。” 货郎高声吆喝:“好嘞,客官,一共是四文钱。”他接了钱,从货架中挑出两个热乎乎的炊饼用草纸包住,毕恭毕敬的送到许先生手上。 许先生道:“你平时都在这里卖炊饼?” 货郎憨厚一笑:“不瞒客官,前年小的是在皇城庙那里叫卖的,那里人流多,生意倒也不错。后来来了几个泼皮,说是这皇城庙是他们的地界,要小的每月交一贯的免打钱。小的气不过,便转到这里来糊口了。” 许先生点头,尝了一口饼,味道不错,心知这人说的不是假话,便指着货郎身后的宅子问:“这屋子的主人你知道吗?他是什么人,做的什么营生?” 货郎摇头:“你说的是沈公子?”他叹了口气:“沈公子这个人,哎,一言难尽。他家原本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父祖都是高官,谁知生了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他爹三七还没过,这沈公子便四处召唤狐朋狗友胡吃海喝,金山银山也只几年功夫就败落了个干净。老宅卖了,便搬到了这里,每日靠当些瓷瓶儿、金银首饰过日子,前几日还拿着一件价值百贯的狐裘去当,那狐裘当真是一等一的好货,只可惜到了当铺只换了三五贯钱。客官,不瞒您说,若不是小的手头紧,这狐裘我当时便想买下来,给我家娘子穿,可惜,可惜。” 货郎随即又笑:“不过这沈公子不成器和小的也没什么干系,谁家没有败落的时候?反正每日清早,他都会来光顾我这摊子,一天六个炊饼是风雨不动的。说起来还照料了小的不少生意呢,您说是不是?” “是,是。”许先生点头,心里说:“看来东家所说的这个浪荡子是千真万确的了。” 货郎笑着继续说:“这几日也奇怪的很,为什么总有人来打听沈公子的事。” “哦?还有人来打听他?”许先生微微一愣,心里说:“不会还有人知道此事吧,不好,得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否则夜长梦多。” 货郎道:“前日来了一个丫头,听口气应当是某个富户家里的,也是这般的问沈公子的家世。小的问她打听这个做什么,那丫头却不说,不过倒也照顾了小的的生意,一口气买了十个炊饼。” 许先生的脸色有些阴沉,便不再理会货郎,径直去叩门。开门的是个小厮,自然是吴三儿了,吴三儿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生人,一副被人吵醒不耐烦的样子道:“你找谁?” “这家的主人在不在?” 吴三儿露出警惕:“你找我家公子做什么?” 许先生和颜悦色的道:“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在下看上了这房子,想买下来。” “这里不卖房。”吴三儿恶声恶气的说了一句,砰的一声让许先生吃了闭门羹。 许先生又去叩门,吴三儿将门打开,大骂道:“你这厮疯了吗?说了这里不卖房子,要买房子到临街去。” 许先生掏出几文钱塞在吴三儿手上,笑嘻嘻的道:“小哥不要误会,学生是读书人,从外地过来,打算应付明年的科考。见这宅子幽静,便想买下来做功课,这点钱小哥收着,小哥只需通报一声便是,房子卖不卖那是你家公子的事。” 吴三儿收了钱,总算是有了笑容,道:“真是奇怪。前日有个女人要来买房,也是说要给他们家公子买下来读书的,今日怎的又有人来了,莫非这屋子当真有古怪,有文曲星吗?” 许先生愕然,连忙问:“前日也有人来买这房子?她开价多少,已经卖了吗?” 吴三儿道:“那人开价两百贯,原本我家少爷是愿意的,谁知小姐却不同意,说是咱们只剩下这遮风避雨的地儿了,断不能卖的。” “这宅子不过七八十贯就能买下,那丫头开两百贯的价钱你们也不卖?”许先生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你就不知了,那丫头说房子买下,里头的器具、家什都不许动,两百贯一并买下来,我家小姐自然不卖的。” 许先生深吸了口气,心里说:“画的事不止是我家东主知道,今日一定要把这房子买下来。” 他笑了笑,对吴三儿道:“那么就麻烦小哥儿快去通报吧。” 吴三儿迟疑了片刻,道:“你在这等着,看看我家少爷见不见你。” 第二十一章:疯狂竞价 吴三儿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折回来道:“我家公子起来了,你先到院中的槐树下坐坐。” 许先生听罢,踱步进去,这院落确实幽静的很,正中是一棵老槐树,那灰褐色的树枝高高地伸向天空,恰好压在厢房的房顶上,茂密的枝叶向四面舒展,活像一把绿色的大伞,伞下则是一个石桌子,两侧各一个石墩。 “若不是为了画,这个房子倒还不错,八十贯将它买下来安生立命是很好的。”许先生心里想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件事只要替东家办成了,东家得了画,自己或许可以请东家将这房子赠予自己,算作酬劳。 他坐在石墩子上,享受着这晨曦从枝叶中透射下来的余晖。不妨左边的厢房里传出一个声音:“吴三儿,吴三儿,本少爷的扇子呢?在哪里?” 吴三儿进去,口里说:“就在床头上。” 那个声音又说:“大清早的来买房,难道又是那个丫头?不是说了吗?家姐死活不肯,这房子卖不了。” 吴三儿道:“不是那个丫头,是个读书人,看样子像个秀才。” “秀才!”那个声音有点儿厌烦:“本少爷平身最讨厌的就是之乎者也的秀才,走,随我出去会会他。” 话音落下,厢房里走出一个人来,英俊的脸庞,脸上带着斜斜的笑容,穿着圆领缎衣,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抬头望天:“呀,今个儿天气不太好,看来要下雨了。三儿啊,去买炊饼来,本公子饿了。” 吴三儿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少爷,钱在小姐那里,小姐还未梳洗呢,小的不方便进去。” 沈傲嘿嘿一笑:“我是她弟弟,我去看看。”收拢扇子,压根不理会槐树下的许先生,便猴急的往右侧的厢房里冲。 砰,砰,门敲不开,原来是里头用木栓子拴住了,沈傲很郁闷,拍着门道:“姐姐开门。” 里面的声音很恼怒,是清脆的少女声:“滚!” “哇……我是你弟弟呢。”沈傲恼羞成怒,很生气:“做姐姐的怎么叫自己弟弟滚呢,真是岂有此理。” 他很尴尬的走到大槐树下,瞥了许先生一眼,道:“兄台贵姓?” 许先生连忙站起来道:“姓许。” “哦,原来是许兄,来,坐,许兄有什么见教吗?”沈傲坐下摇着扇子。 许先生道:“是这样的,鄙人打算应考,因而需一个幽静的地方读书,这座宅子我很喜欢,打算将它买下来。” 沈傲摇着扇子道:“这宅子卖不得,只怕要让许兄失望了。” 许先生道:“鄙人打算开价三百贯。” 许先生听说前次买家开价两百贯,便在这基础上追加一百,不信这破落公子不动心。 沈傲苦笑:“家姐是不会同意的,许先生还是请回吧。” 许先生没有要走的意思,踟蹰片刻道:“若是出价四百贯,公子会卖吗?” 沈傲很犹豫很心动的样子,迟疑道:“得先问问家姐是否同意。” 恰在这个时候,周若从厢房中出来,以往她都是静谧矜持的样子,今日脸上却多了一分刁蛮,口里道:“不卖,不卖,先生还是走吧。” 许先生苦笑,心里说:“女人果然是女人,七八十贯的宅子开价四百都不屑于顾,圣人曾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果然是至理。” “那么鄙人开价五百贯,只要沈公子和小姐点个头,我立即取钱来。”他咬咬牙,不管怎么说,这宅子一定要买下,若是再耽误下去,指不定另一个买主抢占了先机。 沈傲眼珠子都绿了,可怜兮兮的向周若道:“姐姐,有这五百贯,咱们再添置一个更大的宅子岂不更好,既然许兄喜欢,咱们就当是成人之美罢。” 周若不为所动,冷笑道:“拿宅子换了钱你还会添置房子?只怕落在你那没良心的手上明日就招呼那些猪朋狗友了,不卖,不卖。” 许先生见状,继续道:“八百贯,八百贯买下这宅子,不过器具、家什都需留下,除了换洗的衣物,全是我的。如何?” 沈傲小鸡啄米的点头:“许兄够爽快,好,就八百贯。” 连周若也开始犹豫了,踟蹰着不说话,随即道:“事先说好,这宅子就算要卖,银子也需交给我。” 沈傲连忙道:“好,好,不成问题,你我姐弟至亲,交给谁不一样?八百贯,哈哈……”他兴奋的猛摇纸扇,想不到一个七八十贯的宅子,竟可以以十倍的价格出手,有些不信,问许先生道:“许兄可不许反悔,什么时候拿钱来,我立即拿房契你。” “且慢!”这个时候,一个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虎着脸踱步进来,口里道:“这宅子是我家公子先看上的,我家公子买了。” 许先生向那丫头望去,心中打了个机灵,暗叫不好,看来上次那个买主又来了,可惜,可惜,还是晚来了一步,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错。他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家公子可和沈公子立了房契吗?” 这丫头道:“还没有。” 许先生笑得更冷了:“这就是了,既没有交易,又何来是你家公子的。这宅子我已八百贯买下来了,小丫头还是请回吧。” “哈哈,春儿姑娘也来了,莫怪,莫怪,这宅子已经有主了。”沈傲摇着扇子很倜傥的道。 春儿叉着手,瞪着许先生道:“我家公子出一千贯,这宅子我家公子要定了。” “啊?一千贯!”沈傲的扇子摇不下去了,目瞪口呆,许久才道:“好,一千贯,卖给你家公子。” 许先生冷笑道:“我出一千二百贯。” 春儿手中拿着手绢,很神气的走至沈傲身边,细腰一扭,朝向许先生道:“两千贯,我奉劝你还是赶快走吧,我家公子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染指。” “春儿,是两千贯?不可反悔,好,我们这就签字画押。”沈傲激动的涨红了脸,纸扇子丢到一边,忘乎所以然了。 许先生犹豫起来,东家教他一定要拿下这房子,而这宅子里的画就值万贯以上,自己似乎还可以再竞点价,他权衡片刻道:“两千一百贯。” 春儿瞪眼道:“三千贯。” “你,你……”许先生勃然色变,手指着春儿一时说不出话,这丫头太泼辣,太嚣张。 春儿叉手挺胸道:“我怎么了?买不起这宅子就赶快走。” 许先生胸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齿的道:“四千贯,这房子我非要不可。” 春儿轻蔑的望着许先生,道:“五千贯!” “五千!哇……可爱的春儿,你实在太好了,快叫你家公子来,我这就卖,再也不卖别人了!”沈傲幸福的要晕过去,就差扑上去狠狠的将春儿搂在怀里亲上几口。 许先生的额头上已是冷汗直流,他原想在一千贯之内,这座宅子必定能拿下。想不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如今价钱抬到了五千,这宅子要还是不要? 他望了春儿一眼,见这丫头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己,挑衅的意味很浓,目光一瞥,许先生陡然发现,这丫头握着一条手绢的手竟微微在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是在虚张声势,五千贯已是她的极限?她已经心虚了。 “好,那就再竞价一次。”许先生艰难的从嘴中蹦出一句话来:“五千五百贯!” 春儿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沈傲向许先生道:“许兄,你再说一遍,是五千五百贯?” “没错,五千五百贯!”许先生差点要哭出来,不过这个价格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也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若是画能卖上万贯的价格,五千贯买下这座宅子仍有五千的盈余,总算还对得住东家。 第二十二章:坏蛋五人组 若是放在后世以黄金计算每贯相当于五百人民币,五千五百贯就是两百七十五万人民币。这个时代的物价较低,这笔钱足够一大家子人奢侈地住上华美的宅子,买下十几个婢女、小厮,快活一世。 许先生开出这个价,心里也颇有些后悔,还没有和东家商量清楚呢。 沈傲在旁催促道:“许先生打算什么时候付钱?房契我随时准备好了,一手交了钱,这房子立马就是你的。” “这个……”许先生道:“我先回去筹钱,过三两日再来。” 沈傲以为他要反悔,脸色顿时变了,道:“好,就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三天不交钱,本公子只好五千贯卖给那丫头了。许兄请便。” 许先生急于要和东主商量,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开。 见许先生走了,吴三儿轻呼一声,不可置信的道:“五千五百贯?公子,不,沈大哥,我们发财了。” 沈傲哈哈笑:“这只是开始,收拾残局很重要,下一步就该周公子出场了。” 周若对沈傲有了一些敬意。只是毕竟是少女,想起方才这个家伙大清早的去闯自己的卧室,好在昨夜入睡时把门栓紧了,否则……想到这里,周若脸色羞红起来。 “接下来我们又怎么做?”吴三儿问。 沈傲很习惯的摇着扇子道:“简单,五千五百贯是笔大钱,潘仁虽然家底殷实,可毕竟没有金山银山。要三天之内凑出这些钱来只有一个办法。” 周若美眸一亮,又惊又喜道:“卖了醉云楼?” “聪明!”沈傲此刻显得很认真,给他们分析道:“买下这个宅子就能轻易赚五千贯,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另一方面,他又怕有人捷足先登,所以三天之内一定要把银子筹到。除了将醉云楼卖掉,他没有选择。” 沈傲笑哈哈的道:“所以我已经吩咐了周公子,让他去买下醉云楼来。” 周若目瞪口呆,那心中的羞怯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失口道:“买它做什么?” 沈傲‘稍不留神’之下凑近周若,神神秘秘的道:“堂堂醉云楼,哪有这么容易找到接手的人,时间又紧迫的很,除了贱卖之外,潘仁还有第二个选择吗?我已经请人估算过,醉云楼约莫能卖四千贯左右,我们出价三千,那潘仁还不得乖乖就范?” 周若发现沈傲渐渐迫近,心思已经乱了,涨红着脸不自然地喝道:“滚开。” “哇……”沈傲连忙退开两步很尴尬很无语,周小姐说粗话说顺口了,本公子只是营造一些神秘气氛,至于这样吗? 这个时候春儿、周恒还有那挑着货担卖催饼的汉子一齐进来,春儿是去而复返,周恒早在外头等候多时了,而那卖炊饼的汉子叫吴六儿,是吴三儿村里头唯一一个做生意‘出人头地’的家伙,虽然他卖的是炊饼。 周恒笑嘻嘻的道:“五千五百贯,哈哈,沈……沈老兄厉害,聪敏的脑袋不比本公子差。”他本来想直呼沈傲的姓名,话到一半临时改口称老兄了。 春儿也嘻嘻地道:“沈大哥,你说那个奸商真的会拿钱来吗?” 吴六儿则把货担放下,凑到吴三儿身边轻轻扯吴三儿的袖摆子,拼命使眼色。意思大约是说:方才你们许诺给我的赏钱在哪里? 沈傲掏出几两碎银给吴六儿,吴六儿就眉开眼笑了。 沈傲举着扇骨,很谦虚的道:“这一次我们只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还要大家继续努力。不过之所以能将那奸商骗得团团转,首先嘛……”他嘿嘿一笑,叉着腰道:“还是离不开本公……书童的绝佳演技,本书童扮演的是一个纨绔公子,真情流露的表现出一个纨绔公子的豪放不羁,因此,此次最佳男主角就是……”沈傲拉长音:“在下!”说完收拢扇子抱拳团团作恭:“惭愧,惭愧,谢谢诸位抬爱,首先,能拿到最佳男主角,我很开心,这是对本书童职业生涯极大的肯定。再次,我还要感谢春儿,是春儿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我,让我勇气倍增。” 春儿窘的小脸通红,笑得大眼睛拱成了新月。 沈傲继续道:“其次,我还要感谢吴三儿,是他甘愿扮演我的小厮,做我的陪衬。” 吴三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沈傲摇头晃脑,眼眸落到周若身上:“再次,我要感谢周小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周小姐与我联袂出演,让我有了取长补短,相互学习的机会。” 周若撇过脸去,很不屑的说:“没正经。” “还有我呢,还有本公子……”周恒卷起袖子很激动很兴奋。 “没有了。”沈傲翻了个白眼:“现在宣布我们的最佳女主角周小姐,还有我们的最佳女配角春儿姑娘,最佳男配角吴三儿小厮,最佳路人甲吴六儿,大家一起用掌声祝福他们。” 沈傲率先鼓掌,大家也一起鼓掌,有样学样,很热烈。 沈傲问周若:“周小姐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若此刻也冷峻不禁了,但还是努力板起面容道:“没有。” “那么春儿姑娘呢?” 春儿扭捏的摇头。 “三儿,你来说两句。” 吴三儿吐吐舌头:“我不知说什么好。” “吴六儿,你呢。” “我,我想问沈公子,什么是最佳路人甲?” 生意人果然不一样,目光如炬,一下子把沈傲问住了,沈傲摇着扇子,给他解释:“你是不是在路边上叫卖的?” “是。” “你是不是唯一一个在路边叫卖等人上钩的?” “是。” 沈傲的扇子嗤的一合,扇骨砸在掌心道:“这就是了,你是路人,排在第一位就是甲,所以叫路人甲。” 吴六儿明白了,唯一的一个路人?看来这个戏份挺重要的,做路人甲真有成就感! 周恒道:“哼!虽然我还没有正式出场,但是下一出戏就看本公子的了,拿下醉云楼,是整场戏的关键,所以我能不能先说两句?” 沈傲伸了个懒腰,扇柄朝天一指:“三儿啊,这天色不好,要下雨了,我们进屋去避雨。” 吴三儿小鸡啄米的点头。 春儿雀跃道:“我也去。” 连周若亦是微微一笑,说:“春儿,不要跟他们去,来我房里,我教你做女红。” 春儿见大小姐吩咐,沮丧的说:“哦,谢过大小姐。” 吴六儿腿脚麻利,道了声告辞,挑着货胆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留下周恒目瞪口呆,咋呼大叫:“喂,听我说完再避雨。” 第二十三章:周小姐很生气 宅子里曲径分明,沈傲、吴三儿、周恒在左厢房,周若和春儿在右边。 一会儿功夫,左边就传来喧闹声,春儿听得心动,有些不安分了,还是周若坐的住,原想教春儿女红,见春儿心不在焉,只好自己取出一副琴来,纤弱的指尖在琴弦间拨动,奏演悦耳的琴音。 “这个沈傲神神怪怪的,真不是好人。这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下次一定还他。” “赵小姐泉下有知,或许能瞑目了吧。” 周若原想借琴安抚心神,谁知更加心乱如麻,琴音紊乱,叮的一声弹不下去了。 周若便道:“春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没有动静。 周若回眸,发现春儿已经没影了。 周若提起裙裾站起来,恼怒的去左厢房寻人。春儿果然在这个屋子里,只见她安安稳稳的坐在圆凳上,对面的沈傲则提着画笔不时的瞄她几眼,两边是吴三儿和周恒在评头论足,吴三儿在这边说:“沈大哥,这个眼睛不像,春儿的眼睛哪有这样幽深。” 另一边周恒不懂装懂的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这教情人眼中出西施……” 沈傲恼羞成怒的拿着笔杆子敲周恒的头:“出NM个头。” 周恒捂着头,大呼小叫:“哇……反天了,书童打少爷!” 春儿坐不住了,捂着肚子笑。 周若绷着脸咳嗽,屋里人才发现了这位大小姐的存在,吴三儿见大小姐的脸上冷若寒霜,有些发虚,身子都矮了一截。周恒头不痛了,讪讪的笑。 沈傲眼睛一亮,朝周小姐吹口哨:“周小姐不要动,这个姿势好,我为你画一张,包你满意。” “小……小姐……”春儿要哭了,垂着头乖乖的走到周若身后去。 周若拉住春儿的手,不知是教训春儿还是话中有话,冷着脸道:“春儿,你已是大姑娘了,怎么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他们有一个是好人吗?尤其是那……”她本想指名,却又觉得不妥,便轻轻略过。 春儿很委屈的道:“沈大哥说要给我画像,我瞧着新鲜。” 周若扯着她走,一边说:“我来给你画,稀罕他的画吗?” 说着,便带春儿回去。 沈傲很郁闷,手里的画笔不动了,目瞪口呆。周小姐对他的成见很深啊,刚才那句:尤其是那个谁谁,说的不会是自己吧。他苦笑着摸鼻子:“至于吗?画像而已?好像会吃了春儿一样,就算是吃,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周若还真给春儿画起像来,她不服输,心想沈傲能画自己为什么不能画,于是拉扯着袖摆,露出那宛若玉藕的小臂,捉着画笔画起来。 等到周若画毕,几阵隐隐的春雷过后,屋外便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微明的天空中慢慢垂下了一条条雨丝。层层的雨云遮住了阳光,不一会儿,远近的景物都被迷蒙的雨雾笼罩了。 周若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很是光赏了一阵子,叫春儿来看。春儿看到画,便说:“小姐为什么把春儿画的这么丑?” 周若有些不悦了,说:“哪里丑了,很漂亮很可爱啊。”她虽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其实她的画功还是好的,只是方才杂念太多,不知怎么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想起那个可气的沈傲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念一乱,画画难免就恍惚了。 她推开窗,看到屋檐下沈傲和吴三儿、周恒冒着雨在大槐树的枝叶下淋雨,沈傲张开臂迎着密如珠网的雨丝哈哈笑,口里说:“谁要是先躲雨谁就输了,赌十贯钱。” 周若蹙了蹙眉,连忙把窗子关了,口里说:“疯子。” 春儿却兴致勃勃的问:“小姐,沈大哥又设了赌局吗?我去看看,他的鬼主意很多呢,少爷和吴三儿准上当。” 周若淡然道:“不要去,看他们发疯吗?女孩子家不能去的。” 春儿很委屈的不说话了。 …………………………………… 许先生回去见潘仁,将早上的事清清楚楚的给潘仁说。潘仁不说话阴沉着脸,焦躁不安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苦叹道:“就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若是及早签字画押,八百贯就能买下这个宅子,可惜,可惜。” 他哀叹连连,火气上涌,眼眸通红的凝视住许先生,仿佛是责怪许先生迟了一步。 按照他的预想,原本最多五六百贯,甚至只需要一两百贯就能将这宅子买下来,到了那个时候,三百幅杨洁的大作便都落到他的手里。想不到价钱竟比预想的要高得多,到了五千五百贯。 五千五百贯可不是小数,几乎是他全数的身家,他经营醉云楼也有二十年,可是每年的收入却不足五百贯。醉云楼的利润虽高,可是买丫头,进美酒,装点门面,打点官差,结识教坊的公公,哪一样不要钱的?不说别的,就说上一次逼死了一个官妓,若不是拿出了几百贯来塞住那几个公公的口,这种事又岂会轻易善罢。 如今他满打满算身上也就三千贯的银子,三天之内要凑齐五千五百贯,只怕不易做到。 他时而摇头,时而叹息,时而懊恼,时而冷笑,猛然抬头问:“那个丫头是哪个府上的?你打探清楚了吗?” 许先生摇头:“想必是哪个富户家里头出来的,瞧她的举止,那富户的身家只怕不一般。” 潘仁冷笑道:“看来打这个宅子主意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夜长梦多,夜长梦多啊。这宅子是买呢还是不买呢?” 许先生并不回答,这种事自然不劳他操心,潘仁这样问,更多的应该问他自己。 许久,潘仁狠狠咬牙道:“就算是这些画只值三十贯,那也是九千贯,用五千五百贯去换万贯家财,又有何不可。好,现在就筹银子。” 潘仁道:“许先生,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办。” 许先生道:“东主尽管吩咐。” 潘仁颇为不舍的道:“立即给我写一份布告出来,就说醉云楼低价出售,谁要接手,需三日内拿出钱来,不要耽误了。” 许先生连忙道:“学生这就去写。”他转身要走。 “回来。”潘仁猛然喝了一句,眼眸中闪出一丝疑窦:“那沈公子的底细摸清了吗?” 许先生连忙道:“打听了,这沈公子从前确实是富户,家财万贯金玉满堂,后来家道败落了,四处当些祖传下来的首饰、瓷瓶为生。” 潘仁叹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许先生快去吧。”他挥挥手,很不忍心。 ………………………………………… 隆重感谢扫扫停停的打赏,礼轻情意重,老虎是粉嫩嫩的新人,发书的时候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写的太差,得不到书友的认同。 或许一百起点币在老作者面前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老虎来说是很大的鼓励,非常感谢。 第二十四章:跳楼大甩卖 青云楼是一座四层小楼,背倚汴河,正对长街,装点得极尽奢华。此时,正是清早,因此门庭冷落,红色的朱漆大门紧紧闭着,路人也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倚着勾栏的轻薄女子妩媚的掩着下脸观望行人,时而发出一阵阵娇滴滴的笑声。 若是到了夜里,那无数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往来的车马宾客络绎不绝,士子、酒客,商贾们在此一掷千金,卧醉这温柔乡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正是此刻,一张布告刚刚给张贴出来,引来一些人的驻足。 原来是这醉云楼的东家要将这下鸡蛋的母鸡转手,这事儿倒是颇为轰动。潘仁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这样的人,会舍得贱卖醉云楼,当真稀奇得很。 不过看的人多,动心思的却少,一直到了正午,也没有个人站出来询价,那布告前守着的潘仁家丁也有些不耐烦了,顶着大太阳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真正有钱的绝不会买醉云楼,而动了些心思的又没钱。那些一掷千金的巨富汴京城多的是,这些人非富即贵,盘下一个妓院来做什么?可别丢了脸面。 任何时代,吃猪肉的叫小康,杀猪的则是下流勾当。同样的道理,**是风流倜傥,是放荡不羁。可是开一家妓院,那自然就不入流了。 还有一种小商贾,倒是不在乎这样的名份,也有动心的,可三日内教他们拿出几千贯钱来,就有些为难了。 所以虽然动静很大,可最多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谈资就是谈资,于事无补。 到了第二日,潘仁有些急了,又一张布告贴出来,连价格也公布了,三千八百贯,跳楼甩卖只怕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个价钱终究还是叫好不叫座,看的人多,应者寥寥无几。 潘仁有些发狠,时间越迫越近,再拿不出五千五百贯,一切都要成为泡影。 到了第三日,布告又贴出来,这一次价钱变成了三千五百贯,潘仁作出这个决定时,捶胸顿足,万般的不舍,可是想到那三百幅杨洁的画作,顿时又什么都忘了。 正午,总算有一个公子哥带着几个家仆左摇右摆的揭下了布告,潘仁家丁立即回报,潘仁大喜,连忙亲自将这公子哥请到府上。 这公子哥自然是周恒,周恒大喇喇的坐下,合拢手中的扇子,开口便道:“三千贯,若是醉云楼三千贯,本公子立即掏钱,多了一文,本公子转身就走。” 潘仁已是捏了一把冷汗,笑嘻嘻的先请周恒喝茶,心里却转了许多主意,他的醉云楼,至少也值四千贯以上,现在这个公子只开价三千贯,这还价也太狠了些。 可是潘仁又没有底气,眼看三日之期将尽,好不容易来了个主顾,可万万不能得罪了。可是这公子的价钱又开得太死,让他有点儿不甘心。潘仁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最擅长的还是察言观色,他决心跟这公子打打太极,先看看风向再说,不退到万般无奈的地步,三千贯贱卖醉云楼是断然不能的。 “公子请喝茶。”潘仁笑嘻嘻的,亲自给周恒端茶倒水,很是热情。 周恒却不喝,不耐烦地摇着扇子,说:“醉云楼到底卖不卖?你说个准话,本公子事儿多,没功夫和你瞎磨蹭。” 潘仁笑得更灿烂了,连忙说:“卖,卖,只不过嘛……”他话说到一半,周恒便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口里说:“只不过什么?只不过要加点价钱是不是?好,你既然没有诚意,那么本公子现在就走。”说完真的站起来,转身要走。 潘仁不尴不尬的也连忙起身,正要挽留,周恒说:“你不要站起来,我们没交情,也不必相送,这醉云楼你卖别人吧。” 带着几个小厮,周恒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飞快就走。 说起来潘仁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蛮横,吃不得亏的。可是撞见了周大少爷还真算他倒霉。 等快出了门槛,潘仁突然大喝一声:“卖,我卖,公子留步,就三千贯,这醉云楼卖给公子了。” 周恒回头,哈哈笑:“这就对了,潘兄爽快。”周恒转回去要喝茶。 潘仁此刻却没有好脸色了,手袖子一摆,下人们会意,忙不迭的把茶撤了下去。既然已经吃了亏,这些茶潘仁决心留着自个儿喝,他阴阳怪气地道:“去,到茶房烧一壶热水来,给公子解渴。” 周恒很气愤,很快又转怒为喜,道:“拿你的房契、地契来,咱们这就交割。”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钱引’放置在桌上,笑嘻嘻的道:“潘兄要清点吗?” 所谓钱引,其实就是交子或银票,徽宗皇帝即位之后,设立交子务,算是最早的纸钞。这种纸钞最初是由商人自由发行,专门为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钱保管业务。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铺户,铺户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每贯付给铺户30文钱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费即可。 潘仁憋着一肚子气,抓起那一沓钱引,当众数了一遍,又教家人去取地契、房契,以及交割文凭。 署名为信、画指为验后,周恒拿起契约塞入怀中,也不和潘仁客气,带着人扬长而去。 潘仁虽然不舍,可是木已成舟,醉云楼都卖了,自然不敢再耽搁,凑了五千五百贯钱引,便带着许先生和一个小厮一道儿出门。 一路上,潘仁的眼皮老跳,他心里头有些不太放心了,问许先生:“许先生,事后想起来,我总是觉得不对劲,这么好的事,为什么偏偏让我撞见了?况且那三百幅杨洁画作,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不会有诈吧。” 许先生不敢乱说话,只说:“学生不敢妄言。” 潘仁叹了口气,很快又咬咬牙:“醉云楼都卖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不管怎样,权当赌一赌。” 他为了买沈傲的宅子已经失去了太多,已经把自己的退路断了,所以就算产生了疑窦,也咬着牙去搏一搏。 这是赌徒的心理,已经贴进去了一部分钱,哪里还肯轻易罢休,不到山穷水尽,是绝不可能撒手的。 到了沈傲的宅子,许先生去拍门,开门的仍旧是吴三儿,吴三儿见到他们,道:“抱歉,你们来迟了一步。” “来迟?”潘仁的脸色顿时变了,冲上去怒气冲天的道:“怎么?这宅子已经卖了?咱们约好了的,你说个清楚。” 吴三儿很尴尬很踟蹰地道:“还是请诸位进去再说吧。” 第二十五章:疯了 进了院落,潘仁、许先生便看到这里已有人了。 沈傲摇着扇子,很开心的模样。另外还有个丫头,许先生认得,就是上次和他竞价的那个春儿。 许先生靠近潘仁,耳语了一句,潘仁的脸色都变了,醉云楼都已经卖了,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啊! 这个丫头究竟又来做什么? 只见那丫头看到他们来,眼中充满了敌意,回眸去对沈傲说:“沈公子,快,签字、画押。” 潘仁注目一看,只见那大槐树下的石墩子上竟是几张文凭,沈傲哦了一句,提着笔,那笔尖已经触及纸面了。 潘仁大惊失色道:“且慢!不能签字!” “啊?原来是潘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哈哈……原来还有许先生,咳咳……许先生来的正好,我还以为你不要这宅院了呢,嗯,三儿啊,给他们上茶,要上好茶。” 他很是得意的样子,显然现在手头不是很紧了,只是与许先生对视时又有些尴尬,有些羞愧。 潘仁快步过去,发现石墩子上是一份交割文凭,顿时大怒,道:“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说好的,这房子我们五千五百贯买了,为什么又要与这丫头交易?” 沈傲很惊讶:“原来许先生身后的买主是潘兄?呀,潘兄为何不早说,你我交情不菲,又何必让人代替来询价。” 潘仁语塞,方才一时心急,竟是把什么都忘了,只好道:“这房子是我瞧上的,这里风水好,我想让家中的逆子来这里读书,清净。我和沈公子是有交情,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好出面,毕竟这是买卖嘛。” 沈傲哈哈笑,道:“还是潘兄厚道,若是潘兄亲自来,我还真不好开价。不过你们来迟了。” 潘仁已惊得满头是汗,连忙道:“来迟了?莫非已经卖了?” 沈傲道:“卖是还没卖……” 潘仁虚惊一场,用袖子去擦额头的冷汗,微微出了口气,心想总算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嘛,我已决心卖给春儿姑娘了,春儿姑娘今次带来了六千贯钱,我和她当面结清,这宅子卖她了。”沈傲很无耻地笑道。 潘仁怒道:“都已说好了五千五百贯,怎么又变了?”他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是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生怕这一走,宅子便换了主人,到了那个时候,杨洁的三百幅画就彻底没了。 若是醉云楼没有卖,潘仁大不了一走了之,这个便宜他不占了。 可是醉云楼已经卖了,他潘仁已没有了营生,只是空有五千多贯钱,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宅子买下来,否则亏大了。 沈傲连忙道:“潘兄息怒,价高者得,这是横故不变的道理,是不是?” 春儿不满地道:“沈公子,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快签字画押,我们已经说好,这宅子我家公子六千贯买了。” “哦,好。”沈傲又去提笔,正要署名,潘仁的肥手便伸过来,死死的拧住笔杆头,高声道:“不成,不成,都已说好了的,五千五百贯,沈公子、沈老弟,沈爷,你不能言而无信啊,我钱引都已带来了,恰好是五千五百贯,咱们现在就交割,好不好?” “不好!”沈傲回答得很干脆。 “六千贯,我也出六千贯,这房子我非买不可。”潘仁几乎要流眼泪了,这个买卖他不能亏本啊,四五千贯的醉云楼卖了三千贯,若是拿不到杨洁的字画,这亏吃得太大了。 春儿冷笑:“六千五百贯。”她叉着腰,很泼辣很有把握的样子。 潘仁倒抽了口凉气,差点就要翻白眼了,咬死牙关道:“七千贯。” 春儿愕然,道:“七千贯?”一下子没了底气,只好转身走了,回头还说:“沈公子,我能不能回去先问问我家公子,看看是否再加点钱,你千万不要把房子卖给他,等我家公子有了消息再说。” 抛下这句话,春儿的人影消失不见。 好机会!潘仁激动得发抖,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啊,这个丫头想来是做不得主的,因此要回去问她的主人! 好,妙极了,趁着这些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姓沈的房契。 “沈公子,七千贯,我们现在就交割,如何?”潘仁几乎是祈求了,时间不多,竞争激烈,再耽误一刻,可不是玩的。 沈傲叹气:“潘兄啊,不是我说你,人家不是说了吗?得等她家公子回话,再等等,再等等吧。” 潘兄想哭的心都有了,心里想:“真要等到人家有了回音,指不定还要竞价呢,到时候七千贯都不准儿能拿到房契了。”于是哭求道:“沈公子,沈相公,不管怎么说,你我交情不浅,在下实在是太喜欢这宅子了,七千贯,就卖给潘某吧。” 这世上哪里有以百倍的价钱求人家卖房子的,可是偏偏此刻潘仁想跪下的迹象都有,看得吴三儿目瞪口呆。 沈傲很为难,举着扇子时张时阖拿不定主意。 “沈相公……”潘仁已经改称相公了:“你开开恩,就当是成全我,如何?” 潘仁急得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春儿再回来,就差要喊沈傲一声爹了。 沈傲心软了:“好吧,七千贯,咱们这就交割,你带钱来了吗?” 潘仁狂喜,就在几日前,他明明八百贯买下这宅子都觉得多了。可是就在几日前,他还咬咬牙愿意出五千五百贯,如今七千贯的价钱,潘仁倒是觉得占了大便宜,喜形于色的道:“只带来了五千五百贯。” 沈傲凝眉:“五千五百贯?算了,我还是卖春儿姑娘吧。” 潘仁连忙说:“五千五百贯只是现钱,在下还有一套大宅子,两千贯买下来的,后来装饰、修葺也花了不少钱,沈公子点点头,我立即叫人回去拿房契如何?” 为了杨洁的画作,潘仁是豁出去了,有了这些画,将来买多少宅子都成,眼下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抢在春儿回来之前把沈傲的房契弄到手。 沈傲很感动,握住潘仁的手:“潘兄,你的宅子我怎么好要?” 潘仁要哭了,强忍着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子,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心痛,说道:“沈公子不必客气,你我是朋友,这宅子换谁住不是住呢?” “好。”沈傲点头:“潘兄很痛快,这个朋友我没有白交,那你快去叫人拿了房契来,我们立即交割。” 潘仁松了口气,心里说:“这事总算成了,真是有惊无险,还好,还好,七千贯换九千贯,不管如何,总算没有亏。”于是写了张便条给他的大老婆,叫许先生带着便条回去取房契。 吴三儿端上茶来,潘仁和沈傲相互对坐,一边等候,一边喝茶,潘仁还是有些紧张,生怕那丫头什么冲进来开价八千贯,心里痛骂许先生脚慢,这么久还不来,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满腹心事地与沈傲闲扯。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许先生满头大汗地回来,将房契交给潘仁,潘仁等不及,连忙说:“沈公子,咱们这就交割。” 于是二人各取房契,又签下文凭,眼看沈傲画了押,潘仁心中狂喜,一把将沈傲的房契抢过来,欢天喜地的大呼:“哈哈,皇天不负,皇天不负,这宅子归我了。” 沈傲将一沓钱引和潘仁的房契收入百宝袋子里,嘿嘿的笑:“潘兄如愿以偿,恭喜,恭喜。” 潘仁脸色一变,将房契收好,狞笑道:“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许带走,立即就滚。” 他的脸当真是说变就变,不过也难怪,七千贯送给了这姓沈的,难道还要教他笑脸相迎。 “哇……”沈傲很受伤:“潘兄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潘仁大笑,笑得寒气刺骨:“谁和你是什么朋友,赶快给我滚!” 说着潘仁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许先生道:“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他们拿走这宅子里的任何东西。” 话音刚落,便急匆匆的往沈傲的厢房里跑,翻箱倒柜,口里喃喃念叨:“画儿,我的心肝宝贝,我来了。” 他双目赤红,如同疯子一般,将屋子翻得乱七八糟。 沈傲的房子没有找到,他便心急火燎的往周若的屋子里去,周若在屋子里大叫,随即跑出来,口里骂:“你疯了吗?” 潘仁觉得周若有些眼熟,只是心中只惦记着画,其余的早已抛到爪哇国了,冲进去又是一阵翻找,过了片刻又冲出来,高声大叫:“画呢?画呢?我的画呢?” 沈傲问:“什么画?” 潘仁不理他,觑见了厨房,又钻进去。 第二十六章:礼多人不怪 “我的画呢,我的画呢?在哪里,在哪里?”从厨房中冲出来,潘仁双目赤红,圆领员外衣凌乱不堪,满是污渍,冲到沈傲面前,恶狠狠地大吼。 沈傲退后一步,手中的扇子合拢做自卫状,很糊涂的问:“什么画?” “什么画,什么画?”潘仁哈哈大笑,狞笑着逼近:“杨洁的画,一箱子的画,在哪里?你放在哪里?” “哦。”沈傲恍然大悟:“我烧了。” “烧了!”潘仁如电击一般不动了,随即大叫:“你烧了,你居然烧了?这是我的画,你竟烧了我的画。” 沈傲很无辜的样子:“那明明是我的画,至少在卖掉宅子之前,所有的东西都归我处置是不是?我烧了它和你有什么干系?” “走吧,这宅子已经卖了,我们不必留在这里。”沈傲不再理会目瞪口呆潘仁,带着吴三儿、周若转身要走。 “谁都不许走。”潘仁大笑,咬牙切齿的道:“要走?没这么容易,许先生,刘动,把他们拦住。” 许先生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什么,一阵苦笑,朝潘仁行了个礼:“东家,事已至此,学生辞去教馆,告辞。”他是个聪明人,潘仁已经一无所有,这姓沈的公子虽然用的是欺诈手段,可是于理于法都没有破绽。那契约是潘仁亲自签草的,钱也是自己送过去的,又没有讲明什么三百幅杨洁画作的事,只说宅内一切器具、家用都归潘仁所有。就算是叫了官府来,只怕也无济于事。 现在潘仁想要狗急跳墙,以身试法,自己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怎么能和他一起胡闹,对于许先生来说,还是走为上策为妙。 那叫刘动的小厮蠢一些,却也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不能随东家乱来,看许先生辞馆,也连忙说:“小的也回去收拾行囊,东家好自为之。” 世态炎凉,潘仁已不再是那个身价数千贯的富商,没有了钱就什么都不是。 许先生和刘动灰溜溜的走了,绝不敢回头再望一眼。 沈傲也走了,护着周若飘然而去。 大槐树下,只留下潘仁上下唇不断的颤抖,掏出那张房契,口里反复念叨:“画呢,画呢,我的画呢……”随后,房契撕成粉碎,那纸屑随着微风散开,飘洒入泥。 潘仁疯了,在汴京城,许多人看到他赤裸着肥胖的身体四处闲逛,见人便拦下来,口里问:“看到我的画吗?我的画在哪里?” 周若听说了这些流言,又于心不忍了,问沈傲:“我们对他是不是太坏了,他……应当罪不至此……” 沈傲的回答很郑重:“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样的人多留一天,昨日死的是刘小姐,明日或许就是赵小姐、王小姐,这是他自己做的孽,我们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周若咀嚼着这句话,抬起眸来望着沈傲的侧脸。就在这四面是粼粼湖水的亭中央,一缕阳光穿过亭盖斜照下来,似乎直接射入沈傲幽深的眼眸,霎时间,这俊美少年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辉,把周若眼睛都眩花了。 “这个家伙,看来也不似那样不正经,看上去嘻嘻哈哈的,还很有些操守呢。”一刹之间,周若对沈傲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谁知刚刚对他印象好了一些,沈傲就开始脱靴子了,周若期期艾艾的道:“你……你要做什么?” “捉鱼。”沈傲的回答很简洁。 “哪里有鱼?”周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傲已经开始脱外衣了,一点也不怯场的意思。 周若急了,跺跺脚,撇过脸去不敢再看。 扑哧一声,沈傲穿着内衫光着脚便跳入湖中。 “这个疯子。”周若转身要走,却看到水中的沈傲突然双手一扬,一条嶙嶙生辉的鱼儿在半空扑哧着飞进亭中来,周若吓了一跳,斥道:“你做什么?” “捉鱼啊。”水中的沈傲湿漉漉的解下脑后的绑带,头发披洒在肩,从水中露出脸来。 周若要哭了,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无礼,连忙说:“这鱼不能捉。” 可是沈傲不管,又钻到水里去了。 “喂……”周若看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急了,生怕出了什么事,便高声说:“你捉鱼做什么?快冒出头来。” 沈傲顶着一片荷叶钻出来,道:“烧烤,送礼。” “烧烤还送礼!”周若哭笑不得,跺脚道:“你送给谁?” 沈傲嘿嘿笑:“秘密!” 又一条鱼抛到亭中,那肥美的鱼儿在砖板上扑腾乱跳,吓得周若连连尖叫。 过了一会儿,周若看到一个人影往亭中走过来,她心跳的厉害,顿时慌了,心里想:“要是被人看见自己在看书童游水,这可糟了。”大家闺秀,最怕的就是牵涉到绯闻中,这种消息传得快,过不了几天就全府都会知道,再过几天,就会变成汴京城的谈资。 周若连忙顺着长廊迎过去,近了一些,才看清来人是赵主事,脸更红了,心乱如麻的捏着手绢,勉强挤出笑:“赵主事。” 赵主事显得很温良,朝周若行了个礼,毕恭毕敬的道:“老朽方才听到小姐在这里尖叫,不知是什么事。” “没……没事。”周若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我看到湖里一条鱼儿跳出来,很惊奇。” 赵主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姐有什么事呢。” 周若道:“赵主事请回吧,我要在这里静一静。” 赵主事不敢逗留,连忙说:“那么老朽告辞。”转身走了。 周若虚惊一场,想到方才为沈傲说谎,脸就红了,幸好沈傲没有从水中冒出头来,否则被赵主事看见,那可大大不妙。 等他回到亭中,沈傲已爬上亭子,浑身湿漉漉的,脚下是六七条肥美的鱼儿,他一边在有阳光的地方晒着太阳,一边说:“春儿要在就好了,她会帮我拿食盒、盐巴、火石来。” 周若气呼呼的道:“春儿就是被你教坏的。” 沈傲道:“这和教坏有什么关系?周小姐血口喷人。” 周若也发觉自己似乎没有逻辑,偏偏见了这小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只好道:“我去帮你拿吧。” 沈傲很高兴:“周小姐人真好,和春儿一样心地都很善良。” 周若白了他一眼,道:“我欠你的人情,就当是还给你。” 说着,便走了。她看上去很镇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她的表现有点心虚,不知为什么,沈傲说起春儿的好,总是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十七章:无事献殷勤 沈傲破膛开肚,周若坐在一旁看,鱼儿烧烤好了,沈傲请周若吃,周若不要,沈傲也不勉强,笑呵呵的把烤鱼放置进食盒里。 挎着食盒,沈傲在前面走,周若在后头跟着,保持一丈的距离,她想看看,这个家伙又故弄什么玄虚。 到了偏角的一处庭院,沈傲觑见了庭院里晾晒衣服的芸奴,笑嘻嘻的隔着篱笆和她招手:“芸儿,芸儿。” 芸奴是聋哑人,听不到。沈傲只好开了庭院的竹篾门走到芸奴身边和她打招呼。 芸奴见到沈傲,立即叉着手,虎着脸咿咿呀呀的说了一阵,沈傲不懂,说:“我要见陈相公。”抬腿要进屋子。 芸奴将他拦住,不让他进。她对沈傲的印象不是很好,亦或是陈济本身对沈傲有成见,让芸奴也嫌弃他。 沈傲只好指了指屋子,又将食盒交给芸奴,意思是说:“劳烦她进去通报,顺便把礼物送进去。” 芸儿接过食盒,便进了屋子。周若追上来,望着这庭院的风景,闻到那洗净衣服的皂角味,口里说:“想不到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我竟是不知道,真是奇怪,方才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沈傲哈哈笑:“周小姐不知道的事还多,周府大着呢。”这口气,倒像他是周府的主人,而周若倒成了客人一样。周若愠怒的瞪了他一眼,心里说:“这人脸皮真厚的厉害。” 却说陈济正在屋子里练字,听到外面的动静,就有点生气了,他练字最讨厌人打搅,不知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过一会,芸奴提着食盒进来,陈济只好抛了笔,问:“是谁送来的?” 芸奴做了一番手势。陈济气呼呼的道:“又是那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把食盒留下,人赶走。” 说来也奇怪,芸奴听不到沈傲的话,可是陈济说的话她却懂,点了点头,把食盒放在案上便去赶人。 沈傲见芸奴出来,以为芸奴欢迎他进去,刚刚抬脚,又被芸奴拦住,咿咿呀呀的打手势。 这个手势沈傲看懂了,是送客的意思。奶奶的,客人还没进屋就送客,实在太无礼了,没把人放在眼里啊。而且那姓陈的收了礼,又叫芸奴来赶人,很不厚道太无耻。 周若躲在一旁掩口笑,笑意中带了点嘲讽,很乐意看到沈傲碰壁的样子。 沈傲不徐不疾,他是有备而来,从怀中抽出了一张名帖,交给芸儿,说:“麻烦芸儿姑娘将这名帖交给陈相公。” 芸奴收了名帖,显得很不情愿,一扭腰,又进屋去。 陈济在屋里不写字了,很不厚道的在吃鱼,反正是那小子送来的,不吃白不吃。见芸奴又进来,就有些不悦了,口里说:“那小子还没有走吗?” 芸儿点头,将名帖送上。 陈济随手接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仿佛三魂六魄一下子抽离了身体,全神贯注的看着名帖发呆,口里喃喃说:“好狡诈的小子,去把他请来。” 屋外头的周若等的有些不耐烦,口里说:“方才你送礼去,屋里的主人都不愿见你,拿上名帖他就会见吗?” 沈傲信心十足:“周小姐试目以待,他非见我不可。” 周若不信,可是等芸儿出来,朝沈傲点点头示意他进去时,周若就不得不信了。 沈傲哈哈笑着进了屋子,陈济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一双眼睛仍是盯着那名帖,不说话。这名帖上并没有什么玄虚,只写着‘沈傲敬上,再拜起居’八个字,很普通,没什么门道。 吸引陈济注意的,是那八个龙飞凤舞的字,这八个字笔法圆转瘦硬、骨力雄健、气度高旷,竟是自成一派,陈济闻所未闻。 这种写法是行草的一种,乃是明朝李东阳开创的一种字体流派,沈傲是什么人,模仿别人画画、写字是他吃饭的家伙,这几笔东阳体意境深远,行书乱草之中,隐隐可露出一股高旷之气。 陈济依依不舍的从名帖上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名帖收好,望了沈傲一眼,脸色又冷了:“观其书即可看其人,可是你这个家伙却令人看不透。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快说。” 沈傲坐下,笑了笑道:“陈相公好自在,这单门独院的,红袖相伴,哈哈……羡煞旁人。” 陈济的脸色更难看了,红袖相伴,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哇!我堂堂状元之才,文采斐然,士子的偶像,清流的领头人,这个家伙竟说我作风不检点,气死人了。 不过陈济也知道这家伙口没遮拦,你越是被激怒,他越是高兴,要矜持,要矜持。陈济涵养的功夫还算不错,总算忍下来,冷着脸只是笑。 沈傲又说:“陈相公最近行书有什么心得了吗?其实行书写字,不是闭门造车就出成效的,要多出去走走,开阔开阔眼界。” “好了,这家伙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陈济笑的更冷。 沈傲变得真挚起来,很认真的道:“你看那些行书大家,哪一个笔法不是贴合了自然之理的,书便是自然,自然就是书,所以说,我劝陈相公多出去走动,说不定会有感悟。”他顿了顿:“正好,我这里有个最适合陈相公的差事,陈相公要不要去试一试。” 陈济冷笑:“不去。”他回答的很干脆。 “陈相公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断然否决,到时可不要后悔。”沈傲有些生气了。 陈济道:“不后悔。” 沈傲被打败了,只好说:“是这样的,我打算举办一个诗会,邀请各界名流相互博弈。沈相公声望高,才学好,能服人,汴京城的士子都希望一睹陈相公的风采,所以请陈相公出山,做诗会的评判,好不好?” 所谓诗会,其实是沈傲开办私人会所的一个噱头,要吸引人,一炮而红,就必须有杀手锏,拿出干货来。 上次设局将潘仁的家产一并骗来,让沈傲的身家一下子富余起来,醉云楼,汴河边的大宅子,还有两千五百贯现钱,这笔财富,沈傲打算全部投入到私人会所中去。 现在醉云楼和那大宅子都在吴三儿的监督下开始重新修葺施工,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张,沈傲未雨绸缪,先把陈济骗上船再说。 既然是私人会所,当然接待的是巨富豪门,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附庸风雅,要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就必须选择一个在读书界很有号召力的人物出来。 陈济无疑是不二的人选,状元之才,清流冠楚,偶像中的偶像,在文艺界的声望极高。如果把他请出山去,私人会所立马就可以提升几个档次。 只不过,陈济对沈傲的诗会并不感兴趣,冷着脸,又是摇头:“不怎么样。” 第二十八章:皇三子 沈傲笑了,陈济脾气太怪,不过要治他,沈傲还有办法。他站起来,微微笑着对陈济耳语几句。 陈济很惊奇的样子,问:“当真?” 沈傲点头:“陈相公敢不敢赌?” 陈济很犹豫,想了想道:“好,赌一赌又何妨,有言在先,你不许耍诈。” 沈傲很委屈:“我像是这样的人吗?本书童高风亮节,才不屑做这种事。” “既如此,那么就一言为定。”陈济竟是一下子热情起来,对芸奴说:“芸儿,斟茶。” “不必了。”沈傲最见不惯陈济客气,倒是习惯了他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拾起桌上的扇子道:“我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谒。” “哎呀呀……”陈济搓着手站起来,很不好意思:“沈相公这么快就走,连茶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当真是惭愧的很。” 便要送沈傲和周若,一直送了很远,还依依不舍的摇手道别,很舍不得。 周若满头雾水,问沈傲:“方才你和他说了什么话,为什么那怪人突然转了性子。” 沈傲笑道:“我说我可以写出百种不同的字体。” “百种?”周若愕然,很是不信:“这绝无可能,术业有专攻,书法也是如此,就是精研两种字体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是百种。”周若心里想,难怪那个陈相公转怒为喜,他这种热爱书法的人,若是能见到百种字体写就的行书,只怕要将沈傲捧到天上了。 “这个沈傲真奇怪,他到底有多少本事,很让人摸不透。” 沈傲不说话,却看到远远的周恒冲过来,朝自己摇手,高声大呼:“沈傲,快来,快来,郡主的画又来了!” 与清河郡主斗画,几乎已成了沈傲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周恒气喘吁吁的跑到沈傲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走,我们去书房。” 周若脸上有些发窘,冷笑一声:“郡主的画有什么看的。”踩踩脚,便走了。她是不好在弟弟面前与沈傲多待,很别扭。 周恒很受伤,口里说:“姐姐,我一来你就走,我有这么讨嫌吗?”说着又急匆匆的拉沈傲去书房,取出画来摊在书桌上,道:“看来小郡主不服输啊,沈傲,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沈傲俯下身去看画,一开始便被这画所吸引。可是很快,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口里说:“奇怪,奇怪。” 周恒道:“有什么奇怪的,莫非郡主的画有了长进?沈傲,你不会心虚了吧。” 沈傲道:“这是徽宗皇帝的瑞鹤图。” “徽宗皇帝是谁?”周恒满头雾水。 沈傲这才想起,宋徽宗还没有死,现在还没有徽宗这个谥号。自己应该叫皇上才是,于是道:“就是今上。” “啊?”周恒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他开始只是想获得郡主青睐,极尽去讨好她,谁知郡主刻意羞辱,让他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邀沈傲为他作画,便是要和郡主斗一斗,谁知这一斗,竟牵涉到了官家,这事就有点复杂了,很头痛。 “会不会是郡主模仿官家的画作?”周恒小心翼翼的问。 沈傲摇头:“瑞鹤图是官家的新作,我记得好像就是这个时候的作品,现在还未流传出来,而且绝不是郡主的画作。你看他的画风,健笔开张,挺劲爽利,郡主是女流,笔锋以细腻为主,画不出这样的神韵,所以,作画的应当是个男人。” 周恒心虚的道:“那么说这已是官家的真迹无疑了?” 沈傲又摇头:“不是真迹,不过画中的花鸟倒是颇得官家的神韵,你看看这笔线,会不会发现有临摹的痕迹。”沈傲指尖顺着画中盘旋的白鹤,徐徐往下划拉,点到宫阙的楼台时就不动了:“看看这里,很生涩,有画蛇添足的痕迹。” 周恒摇着脑袋:“我不懂,这么说这不是官家的画作了?” 沈傲道:“瞧这人画风与官家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瘦金体的题跋,很有神韵,显然这人受过官家的指导。作者应该是和官家很亲近的人。周公子想想看,官家身边除了女人就是太监,还有什么男人可以时常陪伴左右?” 周恒此时充分的发挥起想象力,随即愕然道:“莫非是某个皇子?” 沈傲微微一笑:“猜对了,我问你,清河郡主和哪个皇子最要好?” 问起这些八卦,周恒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道:“应当是皇三子赵楷,皇三子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性极嗜画,最善画的是花鸟,很精致,许多要求他的画呢。 众皇子之中,皇三子是最得宠的。他的母妃是王贵妃,也很得官家的宠爱。皇三子人较为孤僻,却是汴京城公认的天才。他偷偷地参加过重和年间的科举考试,竟是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在殿试中发挥更是出色,夺得了头名状元。皇三子与清河郡主都是喜欢作画的,所以两个人合得来,经常一起游玩讨教画技。是了,作画的人八成就是皇三子,啊呀,我曾见过他几面,不过他有点瞧不起我,哎……”周恒说到这里,显得有些沮丧,像他这样的国公世子,走到哪里不是有人捧着含着,遇到了皇三子赵楷,一下子就没有了脾气。 “皇三子赵楷?”沈傲笑了笑,指着画道:“他的画技倒是不错,只可惜还嫩了一些,而且刻意去模仿官家,倒是弄巧成拙了。他的水平最多也就和杨洁相若。若不是他这个皇子的身份,单论画技,只怕名声不会这样大。好,他既然来挑衅,我们也不能输他,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周恒捏了一把汗:“你说我们要是赢了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伺机报复啊。” 沈傲大笑:“想不到周公子也有怕的时候?” 周恒道:“人家报复的是我又不是你,好,不管他,先赢了再说。” 沈傲点了点头,拿了笔墨纸砚,望着这瑞鹤图阖目思索,感受宋徽宗赵佶的画风,其实宋徽宗的画沈傲早就临摹过几幅,因此倒也成竹在胸。他捏起笔,随即龙蛇飞舞,开始着墨。 这幅瑞鹤图可以说是徽宗皇帝画技的高峰,其绘画技法尤为精妙,图中群鹤如云似雾,姿态百变,无有同者。更为精彩之处,是天空石青满染,薄晕霞光,色泽鲜明,鹤身粉画墨写,睛以生漆点染,顿使整个画面生机盎然。 徽宗犹善花鸟,其花鸟之作确实名不虚传,这一次开笔,沈傲不似前几次那样一气呵成,而是画了片刻,便突然提笔思索,仿佛在寻找赵佶那种健笔开张,挺劲爽利,侧峰如兰竹,媚丽之气溢出的神韵。有时又突然摇头,有时抿嘴低笑。痴痴呆呆,仿佛身边的事物都停滞一般。天下之间,只剩下沈傲一人和一支笔。 第二十九章:报复夫人 沈傲很坏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沈傲疲倦的搁笔,成了。 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沈傲才发现周恒趴在书桌的一角打起呼噜,睡着了。方才沈傲全神贯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现在一听,觉得这呼噜很刺耳,将周恒推醒,道:“把画收起来,过几天送过去。我们去醉云楼一趟。” 周恒睡眼惺忪,看了看画,道:“这画作的比三皇子好。”一边说,一边卷起画,把它放入书桌上的画罐子里,又问:“去醉云楼做什么。” 沈傲打趣道:“周董,你不会是打算做甩手掌柜吧,世上有这么好赚的银子吗?门面的装点是生意的重中之重,总要去看一看。” 周恒彻底醒了,精神奕奕的道:“好,现在就去,我教人去套车。”说着,便出了书房,去马厩叫人准备好车马。恰好赵主事路过,看到周恒,讨好的向周恒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周恒是个直肠子,随口道:“去醉云楼。” “哦。”赵主事脸上浮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随即又问:“只公子一个人去吗?” 周恒有些不耐烦:“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和沈傲去,你教车夫快点套好车,本公子就要那匹枣红马,在门口等着。”说着,扬长而去。 “醉云楼?”赵主事阖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喃喃念了一句。这个名字很耳熟,是了,这是一家青楼,在汴京城有不小的名气。 “少爷去了醉云楼,沈傲也要跟着去,妙极,妙极了。”赵主事冷冽一笑,立即小跑着往佛堂赶。自从那个沈傲进了内府,赵主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侄儿被沈傲排挤掉书童的名额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夫人和沈傲关系很火热。平时都是叫自己去佛堂里闲聊,可是现在却不叫了,有时自己去拜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身在职场,赵主事的疑心很重,新来的书童迅速蹿红,威胁也很大,必须尽快把他赶出内府去。 赵主事兴致勃勃的到了佛堂,恰好春儿端着糕点进去,便笑呵呵的和春儿打招呼,问:“夫人还在礼佛吗?” 春儿道:“夫人和小姐在闲聊呢,赵主事,找夫人有事吗?”她见了赵主事,耳根子有些红,有些心虚。 “小姐在更好,我要当面戳穿沈傲,让夫人和小姐都知道这人品行不佳,知道他不是好人。”赵主事兴致勃勃的对春儿道:“我和春儿一道进去吧,来,把糕点给我,我帮你端过去。” 说着,从春儿手里接过糕点,便进了佛堂。佛堂里香气缭绕,夫人和小姐在几案上对坐喝茶,赵主事笑吟吟的将糕点放在几案上,口里说:“夫人近来身子骨比以往清爽了,老仆心里很欢喜呢。”说着又对周若道:“小姐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夫人吹着茶沫,笑了笑:“就你嘴甜,近来府里没有什么事吧。” 赵主事道:“咱们祈国府上下是懂规矩的人家,夫人又一向体恤下人,哪里会有什么事。”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口里道:“不过……不过……”很踟蹰很犹豫的样子,后头的话却顿住了。 夫人抬眸:“不过什么?” 赵主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夫人见他言语闪烁,倒是更有了穷究的心思:“你近来倒是学会藏心事了。” 这一句话风淡云清,却很有威慑力,赵主事连忙道:“老仆不敢瞒着夫人,方才我去马厩时,正好撞见了少爷,少爷要马厩那边备好车马说是要去醉云楼。” 一听到醉云楼三个字,春儿顿时警觉起来,竖起耳朵听。周若却只是含着笑,抿嘴不语。 “醉云楼是什么?”夫人蹙着眉,从赵主事的脸上看出这醉云楼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主事道:“醉云楼是汴京出了名的……青楼……” 夫人沉眉:“青楼?我家恒儿去那里做什么?”身为母亲,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入这种烟花场所,得知这件事,夫人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信。 赵主事道:“夫人,这事千真万确,少爷自然是不会去这种烟花场所的,不过若有别有用心的恶徒诱使就不一定了。少爷本心善良,不知道人心险恶,被人蒙拐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夫人厉声道:“你说,是谁无法无天,敢带少爷去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 夫人生起气来,那也不是好玩的,别看她平时慈眉善目,可是一旦关系到子女,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主事道:“是书童沈傲,我是亲耳听到,少爷亲口说沈傲要带他去醉云楼。沈傲这个人才学是有的,品行也不算坏,在府里很多人喜欢他……”赵主事是个聪明人,在说别人坏话之前,得多说些这个人的好话,七分真再掺杂三分假才能让人信服,因此口若悬河的夸了沈傲一通,正要图穷匕见,谁知夫人却不发火了,怒气也消失了,脸上竟是挂着值得玩味的笑意。 “不好,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给那姓沈的小子灌了米汤?为什么我一说起他,夫人却是这个样子。”赵主事忐忑不安,有些心虚了。 夫人沉默了片刻,问:“你是说,是沈傲教唆恒儿去了青楼?” “正是。” “好吧,我知道了。”夫人喝了口茶,倒是显得很平静,仿佛一下子这件事变得事不关己了。 赵主事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要不要叫人去醉云楼把少爷叫回来?” 夫人摇摇头:“不必了,这件事我来处置就是,你去忙你的吧。” 赵主事如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按理说,夫人应当很愤怒才是,怎么这么平静?不对劲。 其实他没有想到,春儿借用他的口编排沈傲的话已经让夫人打了预防针。对于这件事,夫人自有自己的主张。 赵主事连忙告退,心里满不是滋味,在往日,就算没有事夫人也会叫他坐下喝口茶谈些禅学。可是现在却是主动叫自己告退,不是个好兆头啊。 一边的春儿心里却吃惊了,她当然知道沈傲和周恒去醉云楼做什么,望了周若一眼,只看到周小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竟一点都不给沈傲辩解。她心里有些发急,生怕夫人误会了沈傲,可是她想辩解几句,话到口里,脸又红了。为一个男子辩解,这是她在夫人面前头一遭,很害羞,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三十章:黄花闺女养成计划 醉云楼如今正式关门大吉,门脸需要重新装饰,那粉色调的暧昧之风也要修葺,沈傲需要的,是要缔造一个艺术的天堂。只要步入其中,就可以感受到浓重的书香氛围。 要的就是高档,不能有丝毫瑕疵。作为艺术大盗,他对古典建筑的艺术有很深的造诣,这里的装饰设计由他一手包办,走的是明清风格,要有格调,就必须在细节上下工夫。 吴三儿正过着督工的瘾头,见沈傲和周恒来了,顿时欢喜的过来,道:“周公子,沈大哥,你们看,工匠们很卖力,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们就可以开张了。” 沈傲点头,夸奖了他几句,便听到楼上莺声燕语的声音,指了指上头:“怎么有这么多女人?” 吴三儿苦着脸道:“全是不肯走的乐户,原本我尊沈大哥的意思是要打发她们的,可她们说没有去处,出了这醉云楼就无家可依了。不得已,只能让她们暂住着。” 所谓乐户,其实就是家妓,是青楼女子的雅称。吴三儿这个人心软,赶不走她们。 沈傲笑了笑,道:“不走也好,反正总是要有人打点和伺候的,就让她们留下吧。我上去看看。” “我也上去。”周恒兴致勃勃,整了整衣冠,从腰上抽出纸扇子,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沿着木梯子发去,果然看到十几个乐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来是几个工匠要修葺各厢房,将她们驱出来,惹起了她们不满。这个说:“哟,小心我的青瓷瓶儿,这是王公子送的,砸碎了你可赔不起。”那个道:“好好的醉云楼,还有什么可修葺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一个东家,竟是连门脸儿都要换了。他们要打发我们走,定是要换新人进来。” 有个穿着绿萝衣裙的乐户腰肢一扭,嘻嘻笑道:“怕个什么,怕哪个勾栏不收容我们吗?他们要赶人,大不了姐妹们到隔街的清乐坊去。” 说起清乐坊,许多人又唧唧喳喳了,这个说:“清乐坊哪里比的上醉云楼,好歹醉云楼还是些公子、富商光顾,到了清乐坊都是些五大六粗的光膀子大汉,钱没有几个,力气却大的吓人。” 那个说:“姐儿我就喜欢力气大的。” 众人哄笑。其中一个眼尖,看到沈傲、周恒上来,见沈傲、周恒都穿着圆领儒衫,那料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沈傲,负手这么一站,说不出的英俊倜傥,那剑眉之下是一双如墨的眼眸,眸子精亮出神,鼻梁直长,嘴角微微翘起,活脱脱的一个翩翩公子。周恒虽说胖了些,可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于是连忙说:“两位公子怎么白日也来光顾吗?” 她的话引起众人注意,纷纷妖娆的围拢过来,这个拉扯着沈傲的袖子,那个勾着周恒的腰,热情的很。 “哈哈,好,好……”周恒陶醉其中,这个掐一把,那个摸一摸,很熟练很有心得。 沈傲看在眼里,心里想:“周董看来是勾栏老手,不简单不简单,人还没屁大,恐怕已经身经百战了。” 他撇撇嘴,却是打开一只伸过来的手,朗声道:“都退开,我是你们的东家。” 东家这个字出口,乐户们都顿住了,做这一行的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东家还是老鸨,都是乐户们最畏惧的人。原因很简单,这种逼良为娼的行业必须树立威信,而威信绝不是依靠什么王八之气就一蹴而就的。说穿了,靠的就是鞭子和阴狠,要杀一儆百,要枪打出头鸟,反正就是要这些乐户们畏惧,让她们不敢反抗。 听到沈傲自称东家,乐户们纷纷退开,就如猫见了老鼠,眼中浮出一丝惧色。 沈傲大喇喇的寻着一张太师椅坐下,周恒颇有些意犹未尽,不情愿的坐在沈傲身边。其中一个乐户强笑着出来要去为沈傲、周恒斟茶,沈傲摇手制止:“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不要上茶了。” “是,是,东家有什么话,尽管对我们吩咐。”众乐户纷纷强颜欢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们真的情愿留下来?事先说好,如果你们要走,我决不阻拦,你们的卖身契我也还给你们。”沈傲叹了口气,倒是对她们多了一分同情,身为大盗,沈傲并非是别人所想的那样全无心肝,他不惧强者,可是也有一颗对弱者的同情心。对待坏人,他可以像暴风骤雨一样将他们踩在脚下踏上一万脚,对待朋友他可以嘻嘻哈哈装神弄鬼。可是对待这些可怜人,他既不凶恶,也没有嬉皮笑脸,尽量使自己郑重一些。 “东家,我们都是被卖来了的,就算是回乡,早晚家里也会把我们卖到别处去。我们都是弱女子,出了这醉云楼,哪里有什么营生可做,又没有可托付之人,情愿留在这里,也不愿走。”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乐户,她的话音刚落,其余乐户也纷纷点头称是。 沈傲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就继续留在这里吧,不过以后不必接客了。” “啊?不必接客……” 从来只听过强逼着去接客的东家和老鸨,沈傲这种不许乐户接客的东家却是闻所未闻。这个家伙,不会是另有阴谋吧。呀……世上哪有这样的东家,完了,姐妹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谁知这东家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沈傲不徐不疾,扫视了众乐户一眼,说起来她们的姿色倒都是上等的,那一袭若隐若现的暧昧长裙更是凸显出瘦燕肥环的姣好身材。醉云楼毕竟是上等勾栏,乐户自然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只不过她们画得妆太浓,再加上那脸蛋上闪露出讨好的谄笑,让沈傲很不喜欢。 沈傲咳嗽一声,很郑重的说:“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是乐户了,是黄花闺女!” “哇……”周恒在一旁打岔,搓着手,口水都要流出来:“本公子最喜欢黄花闺女,沈傲说的对,你们都是黄花闺女,来,让本公子尝尝黄花闺女的香舌……” 乐户们娇笑起来,黄花闺女,这四个字对于她们来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这东家真是好笑,他说是黄花闺女,大家就是黄花闺女了吗?她们若要是黄花闺女,这汴京城里的小姐闺女们只怕都是小尼姑了。 沈傲没办法,只好说:“严肃一点,严肃一点,我说的是真的,知道什么是黄花闺女吗?首先,把你们脸上的妆去洗尽了,再来回话。还有,把这衣衫也换了。” 沈傲板起脸来,自有一番威严,乐户们顿时不敢笑了,一个个回去洗妆。 周恒兴致勃勃的道:“本公子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她们扮作黄花闺女来接客?哈哈,真是奇思妙想,想必客人们一定很喜欢。” 沈傲道:“谁说我要她们接客了?你听说过黄花闺女接客的吗?” 周恒很惊讶:“怎么?不接客,不接客我们养着她们?哇,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好不好。”周董不愧是周董,商业头脑还是有的,居然还知道自己是在打开门做生意,不简单。 沈傲微微一笑:“敢问周董,我们是开青楼吗?” 周恒想了想:“好像不是。” “这不就是了。”沈傲不再理他,任他继续思考。 乐户们去了妆,换了素衣,一个个走到沈傲身前复命。沈傲这才满意了一些,摇身一变,她们还真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很好,好极了,沈傲就好这一口……不,是男人就好这一口。 沈傲开始说话了:“我问你们,如果有男人调戏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说起老本行,乐户们轻车熟路,纷纷道:“自然是宽衣解带,满足客人的要求。” “不对。”沈傲摇头,此刻的他,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之下,他徐徐站起来,伫立着,很神圣很纯洁的道:“你们要拒绝,不但要拒绝,而且要喊救命,断断不能让他们得逞,懂了没有?” 乐户们不懂,不过沈傲怎么说,她们自然不敢违逆,一个个福了福身,媚眼儿往沈傲身上抛,口里说:“懂了!” 沈傲的压力很大,不得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来:“不要朝我暗送秋波,本书……不,本公子不吃这一套。对别人也是一样,要庄重,要矜持。明白吗?谁要是乱勾搭男人,就立即赶出去。” 第三十一章:职场好险恶 沈傲道德先生附体,很纯洁很神圣要毁妓不倦,一会叫乐户们不要再成天想着如何勾搭男人,一会儿又教她们要庄重自爱,要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熟悉音律。 乐户们才知道,这个东家真不凶,就是太正经,畏惧之心没有了,也就嘻嘻哈哈起来,她们最喜欢调笑,这个啧啧的说沈傲模样俊俏,那个桃花眼儿电光十足,颦笑窃喜的,浪声浪气的,沈傲越纯洁,他们越不正经。 沈傲决定对她们进行培训,恰好吴三儿上楼,便从女人堆中挣脱出来,把吴三儿叫到一边,道:“汴京城里有没有嬷嬷一类的人专门来教导女子礼仪、规矩的。” 吴三儿道:“前些日子皇宫里打发出来一批老宫女,这些人很懂规矩的,沈大哥要她们做什么?” “好极了。”沈傲眉飞色舞的道:“去聘几个来,让她们教导乐户们举止礼仪,除此之外,再请个人来教他们琴棋书画。” 吴三儿现在对沈傲深信不疑,也不问为什么,点头道:“我明日就去办。”说完略有踟蹰的道:“沈大哥,我一个人在这里照应着,有些分不开身,想请个人来帮忙管事。” 吴三儿一撅屁股,沈傲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笑道:“你是想叫吴六儿来帮闲?” 吴三儿不好意思的搓手:“是,是,沈大哥最知道我的心意。六儿好歹做过些买卖,见识也广些,能帮的上忙。再说了,我和他是同乡。如今我仗着沈大哥有了前程,帮帮他也是好的。” 沈傲点点头:“你也是副董,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 吴三儿很感激,连忙道:“谢谢沈大哥。” 沈傲不敢再在这里待了,和这些乐户厮混一起压力很大。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事却是不做的。在这个没有橡胶、保险袋子的时代染上了什么花柳要后悔终身,沈傲是耐力型选手,不急于贪欢一时。被这些乐户围着打情骂俏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将意气风发的周恒从女人堆中扯出来,溜之大吉。 回到国公府,天已渐渐黑了,门口悬着周府字样的灯笼孤零零的在夜风中飘动。刚刚进了内院,迎面就看到一个丫头过来,对周恒行礼,对沈傲微微颌首致意,道:“公子,夫人叫你和沈傲一道去佛堂。” 周恒很不满:“本公子饭都没吃呢,饿死了。” 沈傲心知夫人一定有事,扯了扯周恒,道:“先去见了夫人再说。” 二人并肩去了佛堂,佛堂里夫人、小姐都在,春儿站在夫人后头,朝着沈傲挤眉弄眼。倒是那周小姐的俏脸在摇曳的香烛光线之下微微勾勒出一丝笑容,这种笑容沈傲很熟悉,周小姐在幸灾乐祸。 夫人脸色有些不好,抬眸看了这一对少年一眼,先对周恒道:“恒儿,一下午见不着人,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周恒一下子无语了,言语闪烁的道:“娘,我……我去……”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该说个谎,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 沈傲坦然道:“夫人,我和少爷去醉云楼了。” 夫人脸色有些冷,正午时之所以对赵主事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她不信赵主事的话。或者说,已经认定赵主事是挑拨离间。可是沈傲当面说出来,夫人自然而然的动怒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在男人眼里,**你懂得,心照不宣,可意会也可言传。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却是不可饶恕的事,尤其是自己的儿子正是这买卖中的男主角,很难令人接受。 “那你们说,这是谁的主意?”夫人声色俱厉的望着周恒,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动了真怒。 “娘……,是……是我,你先听我说……”周恒站出来,他表面上看很无良的样子,其实还是很讲义气的。 沈傲连忙道:“是我带少爷去的,请夫人听我解释。” 两个人都争着承担,倒是让幸灾乐祸的周小姐微微愕然,随即抹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好,你来说。”夫人点了点沈傲,很失望很生气。 沈傲口才好,再加上并无过错,心知夫人是受了人的挑拨,因此绘声绘色的从周小姐开始。 周小姐喝着茶,想不到沈傲第一下就牵涉到自己身上,那眼眸射过一线寒芒过去,杀气腾腾,她心里想:“莫非这家伙是想把我们的事一起抖落出来?呀,这人什么事做不出,若是让母亲知道我与他们合伙去骗人钱财,岂不要糟糕。依着母亲的性子,只怕要禁足我一年半载了。” “那一日周小姐不是向夫人哭诉刘小姐的事吗?夫人可还记得逼死刘小姐的醉云楼东家?我也在旁听了,心里很不忿,于是便私下里寻了小姐,要治一治这奸商。” 夫人微微颌首,蹙眉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醉云楼从前还真听若儿说过。” 有了夫人的回忆做印证,沈傲更加来劲了,将骗潘仁的事掠过不提,恰好那奸商缺钱,要转售醉云楼,沈傲便怂恿小姐和少爷将醉云楼买下来。 夫人这才释然:“哦,原来是这样,你们不肯再有人受那奸商逼良为娼,才将那醉云楼买下来。我说若儿上次为什么求我从库房拿两千贯去呢,这个丫头。”她转向周若,佯怒道:“为什么方才若儿不和我说明,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咳咳……”周若被茶水呛到,很无辜很郁闷,方才她只想着看看沈傲的笑话,谁知沈傲竟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愠怒的望了沈傲一眼,连忙说:“我一时忘了。” 沈傲替周若解围,继续道:“买下了醉云楼,我们自然不能用它做勾栏了。所以少爷找我商量,打算做点善事,将醉云楼改成诗院,供文人墨客们喝茶谈诗。一来是附庸风雅,二来少爷也可以经常去耳濡目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听得多了,少爷的学业不就长进了吗?” 夫人转怒为喜,对沈傲的话深信不疑,微笑颌首:“这个主意好,一定是沈傲想出来的,沈傲点子多。” 沈傲很矜持的笑:“这也是夫人教诲有方,今日我和少爷去醉云楼,就是去检查修葺门面的事,不知是谁听到了一些风声,竟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夫人这时又和蔼起来,请周恒和沈傲坐到一边,道:“喝口茶,肚子饿了吧?春儿,去叫厨房热热菜,不要饿了两个孩子。” 夫人吩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上来了。两个人都是肚子空空,狼吞虎咽的在夫人面前没有什么扭捏,吃的很舒服。 陪着夫人说了会话,临走时,夫人突然道:“沈傲,今日正午赵主事来过佛堂。” 沈傲恍然大悟,这个暗示再清晰不过了,原来告状的人是赵主事。还好他并不是真正带周恒去寻花问柳,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然,这个人不能再留了。否则早晚要将自己害死,既然他不仁,沈傲也绝对不介意把他掀翻在地踩上几脚,只是该怎么扳倒他,还需要再想想。 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在夫人面前,沈傲这个奸诈之徒却装出一副很愕然的样子:“是赵主事?赵主事又怎么知道我和少爷要去醉云楼呢。夫人,赵主事一定对我有点误会,他这个人很好的,平时见了我也都主动打招呼。前天我们撞见,他还很慈和的问我在内府是否住得惯,告诉我有什么需要都和他说。夫人也不要怪赵主事,等误会澄清了,想必我们就能和睦相处了。” 这一番话简直是字字诛心,每一句都带有深意。先是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表示沈傲很单纯很纯洁,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人会背后告他的状。之后再说赵主事这个人非常好,既表示自己的坦荡,又说明赵主事这个人很阴险,当面和沈傲打招呼,很和善的要照顾沈傲,可是背后却被人使绊子下黑手。最后又表示这只是误会,要夫人不要怪罪赵主事,说明沈傲心胸很宽广。 夫人细细的回味着沈傲的话,竟是愣了神,等沈傲和周恒走了,那烛影下的雍容脸庞顿时虎了下来,对身边的周若道:“若儿,我还道赵主事是个忠仆,至不济也是个好人。想不到人心难测,他就这么狠心和沈傲这样的好孩子为难?” 周若旁观者清,很快明白沈傲的居心,心里却在想:“这个家伙,好孩子断然不是的,好阴险倒是一分不假。” 第三十二章:沈傲好坏 诗会的筹备工作已到了关键阶段,醉云楼已修葺的差不多了。那烫金的醉云楼匾额被摘下来,换上了一个更古朴的牌匾上去,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邃雅山房四个大字。 邃即是深邃、精邃的意思,雅是优雅,两个字合拢,就是精邃优雅。新的店名意境不错,不过真正吸引人的却不是店名,那牌匾上的行书引来不少资深人士的驻足。 邃雅山房四字所用的书法自成一体,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用笔精到,始终保持正锋,少有拙滞;在章法上,字与字之间分行布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好字! 汴京城文人众多,对书法感兴趣的也如过江之鲫,更何况当今皇帝酷爱书法绘画,有意无意之间也倡导了风气。 单这行书已经集古法之大成了。一个汴河边的门面、匾额上的行书尚且如此,许多人纷纷猜测,这邃雅山房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弄。 各种猜测闲谈风行一时,竟是一下子火热起来。大宋朝承平日久,虽然偶有边患,可是文风却是千年来少有的。尤其是这汴京,一块砖头在大街上砸死几个秀才、相公的所在,自然而然的引起了热议。 能写出这样好的书法,当然不是普通人,只是这样的字体却又是闻所未闻,虽是行草,可是风格却迥异于各大书法行家,让人猜不透,可越是猜不透,又更增添了谈资。 不过很快,许多人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另一边,这件事还得先从御史中丞家的长公子曾岁安说起。曾公子出生名门,家教自然是一等一的,精读诗书,擅长作诗词,汴京城少年俊杰们公推他为汴京四公子之首。 所谓汴京四公子,就是四个最有才华的贵家公子,很受人崇敬。那一日清晨,天气已经转凉了,秋意盎然,曾家的家仆们在淡雾中拿着扫帚在府前打扫落叶。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客人奉上一张请柬,教门丁送给曾公子。 大清早的,是谁给曾公子送请柬呢?说到这里,酒栈、茶肆的消息灵通人士们是眉飞色舞,而茶客、酒客们也吊起了胃口,侧耳倾听。 那请柬送到了曾公子手上,曾公子一看,顿时就激动了,竟是高呼一声,随即叫门丁回去寻那送请柬的‘神秘人’。神秘人自然已经走了,哪里还寻得到。可是这位曾公子却很开心,竟是立即邀请了好友去庆祝。 “能来曾公子心动的人物,邀请曾公子的人必然非同凡响,这人到底是谁?”众人纷纷等待好事者揭晓谜底,兴致勃勃。 “这人便是当年上疏弹劾蔡京,指斥官家的状元公陈济陈相公。” 众人哗然,深以为然,面露景仰之色:“原来是陈相公?这就说得通了,能让曾公子如此看重的,除了这凛然正气、学富五车的陈相公还有谁?” “据说陈相公在祈国公府上深居简出,素不见客。只是不知为什么要发一份请柬给曾公子?”有人提出疑问。 “这请柬是千真万确,绝对是陈相公的字迹,曾公子是断断不会看走眼的。陈相公发下这份请柬,是邀请曾公子前去邃雅山房,据说是参加什么诗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哗然,有人问:“邃雅山房在哪儿?” 好事者露出鄙夷之色:“这都不知道?醉云楼总知道吧,从前的醉云楼就是今日的邃雅山房。” “哦。”许多人恍然大悟,醉云楼谁不知道?但凡是男人,都懂的。 过了几天,收到请柬的人越来越多,新近中举的张公子,门下给事中的少公子…… 这么一来,许多公子哥们心慌了,收不到请柬的天天盼有人送请柬来,可怜府上的这些门房,隔三岔五的被叫去训话,教他们打起精神,随时警惕待命,断不能出了差错。 那些收到请柬的就不同了,走上大街上走路都带了一阵风,遇到了熟人,便问:“兄台收到了陈相公的请柬吗?”这只是铺垫,等对方摇头,便作出惋惜的样子,又说:“以兄台的高才,想必陈相公早晚会教人送请柬相邀。”然后就等对方问自己收到了请柬没有。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很谦虚,口吻要矜持,回答说:“小生先收到了一份,哎呀呀,实在惭愧的很,竟让陈相公邀请小生,作为晚生,应当我来主动相邀才是。” 不少小厮也奉了主人的命令,四处去打听动静,收到请柬有哪几个,某某公子是否收到了,如果恰好自己没有而与不相对付的收到了邀请,往往便会骂:“XX算是什么东西,他做的诗狗屁不如,真是岂有此理。” 汴京城的才子们鸡飞狗跳,沈傲却躲着暗处偷笑。什么陈相公的请柬,其实就是他伪造出来的。他是伪造高手,模仿陈济的字还不是玩一样,以陈济的名义四处去发请柬,就是要造出这样的声势,让那些才子们攀比,人活着为的是什么?贩夫走卒为的只是求个温饱,可是公子才子们不同啊,饱暖有了,Y欲也都满足了,活着不就是为了张脸吗?否则大冬天的那汴河之上一叶叶画舫伫立着穿着秋衣看上去很风流倜傥的公子、才子们难道是去找抽? 名利,名利,谁逃得过这两个字。 而且,这些请柬发出去,也正好把陈济死心塌地的绑上沈傲的贼船。现在整个汴京都知道请柬是陈济的,陈济是百口莫辩,到时候这个评判他不做也得做,不出现也得出现。否则这么多人接受了邀请,一看,哦,邀请人都没有来,这不是耍人吗?大家很生气,怎么办?当然是把陈济骂一通,人要敬起一个人来,就是臭脚都觉得香。可要恨起一个人来,这人的嘴巴就是屁股。陈济不去,要遭很多人恨。公子、才子们是这么好耍的吗? 幕后黑手推波助澜,所有人懵然无知,而此刻,这个阴险小人却很正经、很纯洁的坐上了马车。夫人要去城外的灵隐寺上香,身为夫人跟前的大红人,沈傲被指名随夫人一起去还愿。人红起来压力还是很大的,随同夫人去的除了周小姐还有春儿,另外就剩下两个车夫了,除掉车夫,沈傲是唯一的男性。 夫人自然不好叫沈傲和车夫一样坐在车辕上,朝他招招手:“沈傲,到车厢里来,陪我说说话。” 车厢很大,夫人、周小姐、春儿都在里面,沈傲汗颜,一男三女啊,还真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在夫人面前他不敢有什么歪脑筋,看来得学柳下惠了。 沈傲只比周恒大两岁,在夫人眼里,沈傲其实就是个孩子,也一直是将他当孩子看待,因此也不觉的沈傲进车厢有什么失礼之处,倒是周小姐脸有些红了,抿抿嘴,欲言又止,等到沈傲钻进车厢,要说的话便吞进了肚子里。 …………………………………………………… 看了下,发现居然有四五个人打赏和评价,真的很感动,什么都不说,读者是厚道人,老虎也不能不厚道。马上几个高潮就要来了,大家试目以待吧。其实我知道一天两章大家看的一定不过瘾,最近老虎有点忙,不过很快就可以抽出身来,到时候更个三章、四章报效大家吧。 第三十三章:小和尚不服气 马车里很颠簸,沈傲和春儿肩挨着肩,对面是周若母女,那混杂的体香充斥在沈傲的鼻尖下,沈傲很压抑。 与美女同车是好事,可是还要装出一副很单纯很圣洁的样子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沈傲双膝并拢,可是肩膀仍然有意无意的与春儿撞在一起,心猿意马,却又要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与夫人闲聊。 夫人是灵隐寺的信徒,每个月的初一,都要去还愿的,顺便给灵隐寺捐点香油钱。这一天夫人格外的高兴,问沈傲的母亲可曾去寺庙还愿过,沈傲自然点头,信口胡扯,说他刚刚生下来时得下一场大病,请了许多郎中来都不得治愈,于是母亲便去寺庙请愿,还抽了签。结果从寺庙回来,沈傲的病就好转了。 夫人眼眸中发出光来,口里说:“你这孩子很有佛缘呢,你母亲也定是信女,有佛主庇佑着。” 周若见母亲不停与沈傲说话,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妒忌,她对沈傲的为人太清楚了,见人说人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定是瞎编出来哄母亲开心的。 倒是春儿当真以为沈傲从前生过大病,听沈傲绘声绘色的讲,很揪心的为他捏了把汗。明明知道沈傲的病一定会好,可是心里总是不安。 夫人又问沈傲的母亲抽了什么签,沈傲一本正经的说:“母亲曾和我说过,我想想,对了,叫贵人遭遇水云卿,冷淡交情滋味长。黄阁开时延故客,骅蹓应得骤康庄。夫人,解签的事沈傲不懂,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是家母替我求来的,所以记得牢了。” 夫人笑道:“这是上吉签呢,意思是说你将来能早遇贵人,并将获得贵人提拔,青云直上。除此之外,家宅也是安稳风水利,病安全,孕生子,保平安,凡事皆吉利。” “哇……原来是凡事皆吉利。”沈傲很震惊,说:“夫人懂得真多,签里说我能早遇贵人,这个贵人不就是夫人吗?还能祛病平安,看来这签很灵。” 夫人笑的很开心,沈傲这一句话真是一语双关,一边暗示他能遇到贵人。又一边暗褒夫人见多识广。夫人收敛了笑,心里就在想:“看来这孩子不但有佛缘,和我也很有缘呢,我真的是佛主为这孩子前世定下的贵人吗?” 这样一想,夫人对沈傲更亲近了。周若朝沈傲弄了弄眼,到了此刻,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三言两语就能瞎编一个故事,而故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投其所好,完美的无懈可击。先是证明自己有佛缘,让信佛的母亲对他增加一分好感。再是说出一个离奇的故事,编出一个上签,让母亲来讲解,既可以让母亲表现解签的能力,又用贵人什么的来暗示母亲就是命中注定的贵人。 “这个家伙,真的好可怕,以后要小心。”周小姐心情很复杂,对沈傲有一些感激,更多的还是那种直透他歪心思的智慧,这种智慧让她的心情更复杂,明知这个人阴险狡诈,不,应当是滑头,可是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总是有点儿心乱呢。对沈傲到底是厌恶还是敬服,周若已经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秋风飒爽,山脚的红枫林飒飒作响,落叶纷纷洒落。将马车停住,四人下了车,沿着陡峭的山道石阶拾级而上,那灵隐寺便在山腰,钟声阵阵,庄严肃穆。到了这里,夫人的脸色肃穆起来,露出善女的虔诚,由春儿、周若左右搀扶着上山。 沈傲沿路光赏这里的风景,出了一身的汗,灵隐寺总算到了,寺庙清幽雅静,从这里往山下望,那山脚下的红枫林仿佛成了一丛鲜红的花卉,很养眼。 门口的小沙弥合掌趋步过来,朝夫人行礼:“女居住今日来的这么早?空渡禅师在宝殿等候多时了。” 这沙弥想必是认得夫人的,夫人是灵隐寺的捐钱大户,寺庙里上下几十口都靠她的施舍,别的香客进去,沙弥最多合掌高叫一声佛号,可是见到夫人就完全不同了。 “哇……寺庙原来也有VIP服务,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样,有钱真好。”沈傲心里暗暗腹诽,面上却是很熙和的朝沙弥笑,笑死他。 夫人微微颌首:“劳烦小师傅带路。若儿、沈傲,你们和香儿随便走走歇歇,我去听禅师讲讲经。” 夫人随小沙弥走了,沈傲总算轻快起来,春儿在一边唧唧喳喳,说:“沈大哥,我们去山竹房喝茶吃糕点吧,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会泡茶,一个会做糕点,茶好,糕点也做的好极了。很多香客从几百里地赶来,就是希望尝他们的手艺呢。” 周若此刻可觉得渴了,口里说:“好久没有吃过空定禅师的茶和空静禅师的糕点了。” 三人到了山竹房,这里距离大雄宝殿不远,位置较偏,恰在山腰的边缘,从这里开窗便可以看到山下,还可以看到那弥漫在山脚的淡淡薄雾。这里是寺庙供香客休憩的场所,三个人进去,便有个迎客的沙弥过来,这种小沙弥最擅长察言观色,看周若、沈傲、香儿的着装、举止,便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请他们进去,口里说:“施主们少待,我师父马上泡好茶水糕点,很快便送来。” 说着,便去通知厨房了。 沈傲想起一件事,问周若:“寺庙不是不许女人进入的吗?怎么我在这里撞到这么多女香客。” 周若撇撇嘴:“这是哪个寺庙的规矩,善男信女都有,难道教信女们在寺庙外头听禅吗?” 哦,沈傲点头,看来他是被人误导了,于是饶有兴趣的在山茶房里转悠,看墙上装裱的字画。这些字画有两种风格,行书模仿的是王羲之的草书《初目贴》。乍一看,倒是颇有些神似。可是细细一看,破绽就来了,行书之人为了刻意去模仿王羲之的风格,太过娇揉造作,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 至于那画倒也不错,下笔圆润有余,看的很和谐。只是作画之人刻意的求实,反而失去了那种旷古潇洒的意境。 春儿也走过来,口里问:“沈大哥,这些字画很好吗?你为什么看的这么认真。” 沈傲微微一笑,很笃定的口吻道:“这些字画是下乘的作品,不过作者根基倒是有的,可是太愚钝,完全不登大雅之堂。唯一值得欣赏的就是这行书还有点可取之处,至少它的布局还不错,只是字太差了。至于这画,哈哈……”沈傲笑了笑,很自负的道:“我用脚趾头画出来的也比它好。” 春儿微微一笑,对沈傲的画技,她是心服口服的,正要顺着沈傲的话说下去。门房处却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施主好大的口气,竟说我师父师叔的书画不好,来这里的客人见了他们的画都赞不绝口,你这人无理太甚。” 沈傲回头,原来是那小沙弥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茶水还有碗碟装盛的糕点。霎时间,整个山房里仿佛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那糕点的样式也好看极了,仿佛是静心雕刻的艺术品,色香俱全。 沈傲想不到自己的话竟让小沙弥听到,尴尬的摸摸鼻子,说:“得罪,得罪,不过你的师父和师叔写的字和作的画确实有瑕疵,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小沙弥把托盘放在周若身前的几案上,气呼呼的瞪着沈傲:“好,我去叫我师父和师叔来,看你在他们面前是不是也敢这样说,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我师父的画和我师叔的行书是最好的。”他一心维护自己的长辈,气的脸都红了,眼泪闪着泪花,用袖子揩拭眼睛鼻子,飞也似的去搬救兵了。 第三十四章:和尚摸得你摸不得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心知沈傲惹了麻烦,朝春儿招手:“春儿,到我这里来。” 春儿哦了一声,不情愿。周若是要和沈傲划清界限,省的得罪了两个禅师。沈傲却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画,等到周若和春儿喝茶时,便忍不住循着茶香过去,笑嘻嘻的道:“这茶真有这么好喝?我来尝尝。”从茶壶中倒满一杯。浅尝一口,舌尖先是感觉到一丝微涩,那涩意刚刚过去,浓香便存留在口齿之间,百骸都舒畅起来。 “好茶,和尚们行书作画火候还欠缺了一些,可是这手泡茶的功夫却是万中无一。”沈傲夸了一句,又去吃那糕点,糕点甜而不腻,很爽口,配着这茶一起喝,不觉得油腻,很舒服。 沈傲虽然不重吃,当年躲避国际刑警组织追捕时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一个罐头,甚至是一个馒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尝了这茶和糕点,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烹饪和茶道的高手,同样是这么些食材和茶叶,不同的人做出来就是不一样。 前世的那些什么大厨看上去手艺了得,其实更多的是注重食材,几十种调料放进去,色香味也就出来了。可是在这个时代,能烹饪出这样的糕点,煮出这样的好茶,已经很难得了。 “邃雅山房若是有了这样的名厨和茶道高手,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噱头,可惜啊可惜,这两个人是光头和尚,要不然无论如何也得把他们聘去。”沈傲微微有些懊恼,周若又冷着脸不理他,连春儿也不敢和他说话了。只好闷闷的坐着,想着心事。 那小沙弥又回来,却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探头探脑。沈傲有些生气了,这小沙弥去叫人怎么还没来,于是大喊:“看什么看?你师父师叔还没有来吗?” 小沙弥不甘示弱的探出脑袋道:“叫什么叫,他们马上就来,我先来看看你逃了没有。” 沈傲从腰间抽出纸扇子,好整以暇的摇了摇,对着小沙弥笑:“就怕你师父师叔不敢来。” 小沙弥气急了,攥着拳头想打人,口里道:“谁说他们不敢来,有本事你别逃。” “哇,小破孩子居然敢对本书童挥拳头,好吧,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计较。”沈傲嘿嘿的笑,挑衅的看着小沙弥:“我不逃,就等你师父师叔来。” 周若似笑非笑的低声道:“小心了,这小沙弥是武僧,会拳脚的,两个大汉近不得身。” 沈傲愕然,压低声音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有点儿心虚了,原来这里的和尚不简单,看这样子还可能动手打人。哇,本书童要文攻不要武斗啊,看来说话不能这么横了,要低调,不要惹恼了他们,会挨打的。 周若幸灾乐祸的笑:“谁叫你到处惹事生非。” 沈傲便不去理周若了,朝小沙弥招手,很温柔很愉快的道:“小和尚你过来。”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走过来,说:“你要做什么?” 沈傲摸着他的光光头,感慨道:“小和尚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哇,你好可爱,你师父一定很疼你。” 糖衣炮弹的攻势很凑效,小沙弥的敌意减轻了,回答说:“我叫释小虎,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师父当然疼爱我。” 小沙弥的头刺刺的,摸起来很有手感,沈傲人畜无害的笑:“释小虎,这个名字好。你能这么维护你师父,很好,你做的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孝道。你能这样做,说明你这孩子很有爱心,很有正义感,三观很正确。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举着扇子:“看好了。”他将扇子用力一摇,扇骨画作一道白影像流星一样在沙弥眼前划过。 霎时间,扇子不见了。 释小虎是少年心性,连忙擦眼,往四处打量:“扇子呢?” 沈傲很得意,对付小孩子,尤其是这种会功夫的暴力少年,他很有一手,说道:“被我变没了。” 释小虎不信:“一定藏在你身上,是了,被你卷到袖子里去了。” 沈傲便卷起袖子让他看:“不在我身上,你再找找。” 释小虎来了兴致,四处去搜,找不到。对沈傲一下子亲热起来:“施主,扇子到底去哪里了,你这是什么功夫,很厉害。” 沈傲得意的瞥了周若一眼,对小沙弥努努嘴:“在那个大姐姐身上。” 周若一时愕然,口里说:“别听他胡扯,喂,小和尚,你做什么?”周若吓得花容失色,原来是释小虎一下子扑过来,卷起周若的袖子要找扇子。周若的玉手暴露出来,细白如葱的小臂很养眼。 把释小虎推开,周若恨不得跺脚,道:“你再过来,再过来我教你师父收拾你,你这花心小和尚。” 释小虎虎头虎脑的说:“我找扇子呀。”他自幼就在寺庙长大,年纪又小,男女之间的事师父师叔们是断然不会跟他们提的,哪里知道周若忌讳这个。 周若虎着脸朝沈傲大叫:“沈傲……” 周小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被沈傲报复了一下,伤了自尊心。况且她是有洁癖的人,又羞又怒,此时恨不得将沈傲大卸八块。 沈傲这一下不笑了,玩笑开的有点过火,再闹要出事。手在半空一摇,那扇子便出来了,对释小虎道:“扇子在这里,小虎和尚,你也太鲁莽了,女人能乱摸的吗?” 释小虎理直气壮的道:“女人为什么不能乱摸?” “哇……”沈傲对这小和尚佩服的五体投地,耍了流氓居然还如此义正言辞,太有性格了。连忙说:“好吧,你可以乱摸,但是我不行,你是和尚,色即是空,所以乱摸也是空,摸的都是空气,什么都没有。” 沈傲说了一阵歪理,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周若,见周若真的生气了,虽然释小虎是小孩子,周小姐还是不服气,这场是非都是沈傲惹来的,周小姐吃了亏,不能轻易罢休的。 释小虎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能不能教我变扇子的戏法?” 沈傲摇头:“不教,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就像你们做和尚的一样,化缘是你们吃饭的家伙,能教给别人吗?教给了别人大家都去化缘,你们和尚要饿死的。” 释小虎今天听到的道理多,一时间消化不过来,正要问沈傲靠变扇子怎么用来吃饭,脑后根有人高宣佛号,道:“施主有礼了,施主也懂行书作画?” 是师父来了。 ………………………………………… 看了下,发现不少人打赏还投了评价票,一些朋友也送了推荐票,很感动,今天三章吧,报答大家。老虎只是一个新人,能得到这么多书友的支持,动力也足了。 这是第一章 第三十五章:画龙点睛 来人是两个中年和尚,一个眉毛稀疏,身材高瘦,穿着一件洗的浆白的袈裟,眉宇之间显出了风轻云淡的高雅,那一对浑浊的眸子,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昏昏沉沉。 另一个恰恰相反,浓眉矮胖,脸上时不时的挂着笑,更像个商人,像个奸商。 这两个和尚一个叫空定,一个叫空静,一个是泡茶高手,一个是糕点妙厨。性格倒是淡泊,唯一的兴趣是一个爱行书,一个爱作画。这灵隐寺香客不少,许多人都是闻名这两个和尚来的,喝上了空静的茶,品尝空定的糕点,也算是一件足以炫耀的事。 空静和空定爱行书作画,就把各自的作品装裱在这茶房里,路过的香客来欣赏,自然也都是赞口不绝。因此在书画上,两个和尚还是很自负的。如今碰到了沈傲这种挑梁子的,心里就不服了。特意从后厨那里赶过来要讨教一二。 见沈傲年纪轻轻,空定、空静心里更不舒服了。他们还道遇到了高人,谁知竟是个黄毛小子,心里就更不服了。 沈傲现在心里知道和尚们会打人,还会武功,就没有这么嚣张了。他站起来,笑呵呵的对两个禅师微微欠身:“行书作画是我的兴趣,只略知一二。” 空静不善言辞,只微微合掌回礼,倒是空定气势汹汹:“好极了,小施主将我们的拙作批得一无是处。我师兄弟二人浸淫书画也有些时日,特来向施主讨教。” 挑衅意味很浓啊,看来这两个和尚修行不是很高,佛家“三毒”就占了两样,一个是痴,一个是嗔。沈傲最怕的就是修行不深的光头,发起怒来会武斗的。不过既然找上门来,沈傲也没有退让的道理,呵呵笑道:“好,我们来比一比。” 空定道:“怎么个比试法?” 沈傲笑道:“要比,自然要有彩头,若是我赢了,两位禅师帮我做一件事应当不成问题吧。” 一直沉默的空静道:“不可,不可,赌由贪念而起,乃是三毒之一,我们只比试作画,不涉赌的。” “看来还是这个空静老实一些,戒律倒还记得牢。”沈傲心里想,很遗憾的摇头:“既然如此,那就不比了。” 空定沉不住气了,对空静道:“师兄,我们又不贪他钱财,和他赌一赌也不算贪念。” 空静还是不答应,阖目去低念经文,要驱除心里的魔障。 沈傲笑了笑,道:“不如这样,如果我输了,我这就剃度出家,和你们一起做和尚,这样好不好?这就不是贪念了。” “妙极了!”空定大喜,顺着沈傲的话说下去:“这位施主若是能被我们劝离苦海,争渡向前,就是一赌又何妨?这是无量功德。” 空静总算被说动了,默默点头,于是便教人去寻文房四宝,这时恰好有香客进来,听说有人要和和尚比书画,也都兴致勃勃,纷纷围过来看。 空定、空静二人各自取了笔,很快进入状态,他们长年累月的练习书画的技巧,轻车熟路,布局也很有心得,点墨上去,就引起不少香客的叫好。 沈傲却是不疾不徐,围在他身边看的人不多,只有周若和香儿两个,周若是第一次看他作画,方才的怒气也消了,心里却是踟蹰,不知希望谁赢的好。和尚赢了,她心里不舒服,可是沈傲赢了,想起方才沈傲捉弄她,又让她不甘心。她的心情很复杂。 香儿的心思却简单多了,兴致勃勃的看沈傲落笔,对沈傲很有信心,一边为他研磨,一边为沈傲鼓气。 那叫释小虎的沙弥倒是很热心,一边好奇的往沈傲这边看,一边又去空静、空定身边,他对书画不懂,瞧得就是个热闹,听到香客们纷纷说师父、师叔字写得好,画作得好,就笑了。又挤到沈傲边上去看,碰到周若,周若不高兴了,方才这小沙弥卷她袖子的事周小姐记得很牢,眉头都蹙起来。 沈傲阖目冥想了一阵,灵光一现,便去寻笔作画,对身边的事物就不再顾及了,清澈的眸子随着笔锋转动,画起来很轻松。 沈傲最正经的时候,莫过于是作画了,一双狭长的眸子全神贯注,时而浓眉紧锁、时而舒展、时而开颜。周若在侧偷偷看着沈傲,那一双俊俏的脸上再没有嘻嘻哈哈,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而笃定,那种专注和自信,平添了一份令人心悸的魅力。 “这家伙倒也有正经的时候,这个样子倒是不讨人嫌,他要是一直正正经经的样子该多好。”周若心思复杂的想着,清亮的眸子落在沈傲削尖的下颌,周若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有一副好皮囊。 周若又去看画,沈傲的笔下一个高卧在地的大头和尚逐渐成型,和尚一手撑着光脑壳,脸上带着笑,这种笑意,仿佛是在嘲弄世人似的。只不过……这幅画似乎少了一些灵气,怎么说呢,虽说画笔精湛,每一个弧度都勾勒的完美无瑕,可是画中之人却仿佛缺了些什么似的。 “不是说沈傲画作的很好吗?这画只怕也只是二流水平。”周若撇撇嘴,心里隐隐有些为沈傲担忧了,随即脸颊一红,又想:“我为他担心什么,这个坏东西输了才好,教他长些记性,不要平白得罪人。” 沈傲哈了口气,直起腰来,眉宇却浓重了,看了看画,随即又开始进入沉思,随即画笔微微伸向那画,表情很凝重,仿佛在做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的画笔在和尚的眼窝轻轻一点,这才收手,轻轻吁了口气,耳鬓之间渗出几滴冷汗,口里喃喃说:“总算成了。” 周若又去看画,一下子发现这画与众不同起来,那和尚的形象顿时丰富起来,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向远方,幽深中隐含着万千的智慧,只这轻轻一点,一个体态肥胖、大腹袒露、笑口常开的和尚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画中,和尚虽然高卧,却似乎又在冥思,又仿佛参悟了某种禅机、顿悟,令人产生无数的遐想。 “好画。”周若忍不住叫好。 沈傲画了画,又在落款处开始行书,笔舞龙蛇,一行行小诗轻快而出,很快完成了。 而这个时候,空定、空静的书画也都完成,搁了笔,跃跃欲试的要与沈傲比个高下。 …………………………………… 今天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十六章:斗书比画 空静先拿出他的行书来,在啧啧称奇声中,沈傲过去看。这行书比之墙壁上装裱的书法略好一些,可是生硬之处仍然明显,香客们书法层次不高,见了这行书,自然是纷纷叫好。可是在沈傲看来,火候却是差得远了。 空静见众人叫好,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连忙道:“拙作不堪入目,沈施主以为如何?” 沈傲微微笑道:“基础很好,布局也很别致,只可惜字却是一般,草书讲究的是灵性,可是这字刚硬有余,却失去了圆润的灵韵,可惜,可惜。”说罢就摇头,仿佛判官一般将空静的行书判了死刑。 空静涵养再好,心里也不舒服了,清瘦的脸拉下来,宣了一声佛号,压抑住心底的嗔念。 香客们为空静抱不平,鼓噪起来,纷纷说:“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说空静大师的字不好?太狂傲了。” 小沙弥释小虎也跟着帮腔:“我师父的行书写的最好。” 沈傲不去理这些香客,又走到空定的桌案前去看空定的画。空定冷笑道:“你一定说我的画也不好是不是?” 空定画的是一片柱子,水墨渲染而成的竹枝刚劲清新,生机盎然,竹子的骨节处更是用重墨点就,很鲜明。乍看之下,这幅画倒还算上乘,可是在沈傲眼中,仍旧有许多致命的缺憾。 他笑了笑:“空定师父画的竹很别致,只可惜你想学文同的笔法,却又不到家,文同的墨竹有潇洒之姿、檀栾之秀,空定师父以为自己的画比得过文同吗?” 文同也是北宋名臣,以善画竹著称。他画竹叶,创浓墨为面、淡墨为背之法,形成墨竹一派,有“墨竹大师”之称。空定画的竹,效法的就是文同的墨竹,只可惜手法不到家,非但没有提高自己,反而误入歧途了。 空定大怒:“我比不过文同,难道还比不过你这小子吗?来,拿你的画来看。” 众香客也纷纷指斥,说沈傲无理太甚,狂悖之极。沈傲请众人到他的案上去看,空定、空静二人到了案前,却是愣住了。 沈傲画的是布袋和尚高卧图,这图只有一个和尚侧卧在山石之中,背景以素淡为主,只看到布袋和尚笑容可掬,洒脱自然,与身后的景色合而为一,恬然而带有一种清静无为的感觉。 尤其是那和尚的眼睛,却仿佛洞悉了宇宙的真理,明悟了天下的大道,充满了智慧,使得整个人物更加鲜活起来。 “好画!”空定顿时精神奕奕,忍不住高声大呼,眼睛不断的打量着画中的和尚,沉浸其中。 在画的右下角,一行小诗引起了空静的注意,空静徐徐念叨:“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好诗,好字……” 这首诗是布袋和尚与农夫在一起插秧,心有所感,从农夫插秧的行为悟出了普遍适用的道理。“手把青秧插满田”意思是农夫插秧的时候,是一手拿着一把秧苗,另一手的手指夹着几根秧苗往田里的泥巴中插入。 “低头便见水中天”的意思是插秧的农夫低下头来,便看到倒映在水田里的天空。 “心地清净方为道”是当身心不被世俗的名利所熏染的时候,才能与超脱尘世的道相通。 “退步原来是向前”则是说农夫插秧,是一边插一边后退的。正因为他后退,所以才能继续插秧。因此,农夫插秧时的退步,正是工作在向前推进。 这首诗并不算旷世之作,可是其中的道理却令人深思,它告诉别人:从低处可以看到高处,从近处可以看到远处,后退可以当作前进。在人生的途中,不能总是抬头挺胸;有时候要低下头来,或反思路途的经验教训,或看看脚下的路面,或者从矮檐底下通过必须低头。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能总是勇往直前;有时候要停滞不前,或察看前程,或养精蓄锐;有时候要暂时倒退,或以退为进,或为了更好地一跃而后退。在待人处事时,不要总是争强好胜;有时候要让步,有时候要忍耐,有时候要屈服。 退步原来是向前这一句可谓是点睛之笔,既富含了佛家思想,更是人生的至理明言。沈傲写这首诗,是怕挨和尚打,和尚们会武功,说不定还气量狭小,哇,要是赢了他们,他们气不过要动拳头沈傲可不是对手。所以这首诗写出来,就是要让这两个和尚知道从矮檐底下通过必须低头,不要不服气,更不要动用暴力。 这里是和尚窝,这首诗正好应了景,拿出布袋和尚这个和尚们的祖师爷来,多少还有点拍和尚们马屁的意思。 对空静来说,诗是好诗,字却更是好字,这字仍用的是董其昌的手法,墨色层次分明,拙中带秀,清隽雅逸。董其昌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书法却集各家所长,融会贯通,非同凡响。 空定盯着画,空静看着字,都是呆了,这样的好字好画,他们是闻所未闻,其手法和布局可谓空前绝后,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曾想到竟是一个少年所作。 释小虎看不懂,见师父师叔哑口无言,便挺身出来道:“我师父的字比施主的好,我师叔的画比施主的更好。” 沈傲笑道:“好不好问你师父和师叔去。” 香客们有看出门道的,俱都陷入这书画之中,看不清门道的见到两个和尚如此神情,也都猜出了一些端倪。 许久之后,空静的目光才恋恋不舍的从行书中离开,叹息道:“老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竟是班门弄斧,惭愧惭愧。” 空定很羞愧的道:“这画当真是空前绝后,有顾恺之的轻盈,又有展子虔的神韵。我服了,向沈相公认输,只是不知沈相公师承何人?在哪里学的画。” 顾恺之和展子虔二人俱都是书画名家,空定用这两个人和沈傲相比,倒是引起了香客们纷纷惊奇起来,他们之中许多人其实并不懂书画,只是感觉沈傲画的画神韵更好一些,书法更精湛一些,哪里识得什么极品佳作,这时纷纷想:“这个少年真有这么厉害?汴京城中什么时候出了一个书画双绝的少年天才。” 春儿骄傲的替沈傲回答:“沈大哥没有师承,他是无师自通。” 空定、空静都很骇然,忍不住一齐道:“世上岂有这样的事?” 大家看沈傲的目光一下子不同了,没有师承,就能让空定、空静两个大和尚推崇到这种地步,这已不是天才能形容了,简直就是文曲星转世啊。 沈傲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骄傲,越骄傲反而会被人看清。要矜持,要低调,当然还要表现出那一点点高深莫测,这样才能让别人更加佩服推崇。 名利,名利,沈傲爱钱,更好名,什么淡泊名利其实都是假的,往往口里说淡泊名利的人都是伪君子,真要淡泊名利,那还四处叫唤干什么。 沈傲是真小人,喜欢被人推崇有什么不好,沈傲巴不得去做暗夜里的萤火虫田地里的金龟子,够鲜明,够出众才好。 他心里想:“是不是要说点什么?感谢郭嘉?还是CCTV?哇,很感动啊,大家的情绪都很高,尤其这两个和尚,这眼神怎么似曾相识。让我想想,对了,这简直就是还珠格格里追求小燕子的五阿哥翻版啊,虽然和尚长的搓了点。可是这眼神,会放电。” 沈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第三更送到,今天感觉有点冷清,莫非大家都去过节了? 第三十七章:皇帝老儿来挑衅 香客们纷纷过来和沈傲客套。能来灵隐寺上香的,多少还是有些身家地位的人。大宋朝以文立国,书画名家不计其数,可是在寻常人眼里,要遇到这样的名家却是难上加难,如今得遇一名书画双绝的天才,香客们都觉得很荣幸。 泪流满面啊,总算有了一个附庸风雅的机会。 沈傲被许多人围着,很开心,很得意,从前是大盗,虽然在那一行很有声望,可是在普通人眼里声名狼藉。想不到到了这里,居然有了被人追捧的机会。他心里暗爽,口里却很谦虚,很认真很低调的说:“学海无涯,距离王右军、顾恺之的技艺我还差那么一点点,我会继续努力,不能骄傲。” 大家一起拍掌叫好,纷纷说沈傲太谦虚,于是教沈傲作诗,让他们一睹为快。 沈傲道:“诗就不做了,现在不做,谢谢诸位抬爱。不过过几日在邃雅山房的诗会,我会去向汴京城的各名家挑战,到时欢迎大家去为小弟捧场。” “好。”气氛很浓烈,香客们有点遗憾,不过沈傲说要参加诗会,到时候再去看他的表现不迟。 有几个远来的香客一头雾水,问:“邃雅山房在哪里?怎么从未听说过。” 立即有人满是歧视的道:“邃雅山房你竟都不知道?陈济陈相公你总有耳闻吧。” 那远来的香客顿时有些气短,连忙说:“陈相公名满天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些听闻过此事的人纷纷道:“陈相公便是在邃雅山房举办诗会,邀请汴京各才子荟萃于邃雅山房,从青年才俊之中评出个高下来。” 外地的香客们连忙尴尬的点头,把邃雅山房四个字记得牢牢的,以后省的为人鄙视。 周若、春儿却是在偷笑,沈傲这个人太鬼了,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推销他的邃雅山房,好卑鄙,好阴险。 这时,空定、空静各端着茶水和糕点过来,茶已换了好茶,糕点自然也不再是寻常款待香客的俗物,只有最重要的贵宾才能享受的。人就是这样,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能力,就理应享受什么样的对待,就是光头和尚们也不能免俗,说是众生平等,可是终究还是分出个三六九来。 “施主慢用。”空定看沈傲的眼睛有光泽,光芒闪闪的,恐怕要不是这里闲人太多,恨不得要屈膝拜师了。 沈傲很客气,连忙说两位高僧辛苦了,在众目睽睽下吃了糕点,又喝了茶,连声说好。两个和尚顿时大喜,一个说:“这是极品徽茶,用后山清泉泡制,沈相公慢慢享用。”另一个说:“这是贫僧新琢磨出来的千层桂花糕,沈施主莫要嫌弃的好,若是还能入口,就多吃几块。” 用过了糕点、茶水,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哪个是周小姐,沈施主?周夫人要下山了,请你们速速到山门去。” 周若、沈傲连忙应了,众人依依不舍,沈傲对两个和尚道:“下次再来拜访吧,在下告辞。”又对众香客道:“诸位莫忘了到时去邃雅山房捧场。” 众人轰然应诺,空定、空静道:“施主若是有闲,可来寺中随时赐教。” 释小虎道:“沈施主要教我变戏法。” 空定立即给他一个爆栗子,低喝道:“这么没规矩。” 释小虎挨了师叔的教训,眼泪都出来了,说:“沈施主我不叫你变戏法了,呜呜……好痛。” 沈傲摸摸他的光头,还是那么的有手感,笑道:“下次来寺里看你,给你带好玩的来。” 说着在众人的目送下与周若、春儿离开。 夫人在那边等久了,见到周若他们过来,笑了笑:“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要下雨了,我们快一些回去。” 又说自己抽了一支签,讲给沈傲听,沈傲笑道:“夫人是天生的大福大贵之相,就是不问鬼神,也绝无灾厄的。” 夫人便笑:“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 这时释小虎从茶房追过来,隔着老远问:“沈施主,我师父师叔愿赌服输,叫我来问你,你要他们做什么事?” 沈傲笑道:“不急,等我想好了再要你师父师叔效劳。” 释小虎哦了一声,飞也似的回去复命了。夫人问什么愿赌服输,春儿嘴不严,将方才的赌局说了,夫人笑呵呵的说:“沈傲很有才学,这两个禅师以书画自傲,你能令他们心服口服,真是不容易。”随即又道:“虽是如此,以后可切莫与禅师们赌了,寺庙是庄严宝地,不容你胡闹的。” 这句话微微有责怪之意,更多的却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沈傲低着头,连忙说:“以后再不会了。” 夫人点头,一行人下山,坐了马车打道回府。 第二天,汴京城便流传出消息,说是灵隐寺出了一名天才神童,书画双绝,就连一向以书画自傲的空定、空静两个高僧也为他折服。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倒是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不过后来消息越传越离奇,先是说这个天才神童已接受了邃雅山房的邀请,要去诗会上与众才子一较高下。这倒还算离谱,等传的人多了,这信息开始逐渐走样起来,什么天才指名道姓要与汴京四公子挑战,什么要拳打曾岁安,脚踢名满汴京的小神童周文征,要一鸣惊人,把汴京城的才子狠狠踩在脚下。 有了冲突,闲人雅客的兴趣就来了,是谁敢这么嚣张,简直就是岂有此理,竟敢把汴京的才子都不放在眼里,太气人了。 坊间热议纷纷,各赌坊也开下了赌局,一时间,邃雅山房的关注度飙升,没听过邃雅山房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热点问题从陈济转到了那神秘的天才少年身上。 沈傲的压力很大,哇,这些碎嘴的王八蛋还真是什么谣言都敢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现在只怕他已成了汴京城才子们的眼中钉,很遭人恨了。 好吧,先不管了,众矢之的就众矢之的,遭人记恨就遭人记恨,既然要参加诗会,反正是要争取夺冠的,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只能逆流而上了。 ……………………………………… 保和殿东阁,金琉璃屋瓦的殿宇之中,熏香扑鼻,几个小宦官安静的伫立着,从东阁里传来一阵惊叹声。皇上刚刚早起,吃了小碗燕窝银耳汤,三皇子就兴冲冲的赶来晋见了。 官家儿子多,可是最喜爱的莫过于三皇子赵楷了,宦官们通报,官家今日兴致也好的很,立即传见。 东阁中并没有过多的堂皇,反而清雅别致更多一些,古木沉香,胡木缕空,墙壁上琴棋书画挂的琳琅满目,一副长案占据了不小的空间,长案上放置着笔墨纸砚,堆积着不少书册。 赵佶在位二十三年,如今年纪也已不轻了,纵是如此,肤色仍然保养的极好,显得不过三十出头。他伏案看着与案上的画卷,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画是三皇子送来的,乍看之下,差点让赵佶吃了一惊,这不正是前些时日自己绘制的瑞鹤图?怎么落到楷儿手里。等他细看时,发现这幅画又有区别,只感觉这幅画更多了一分出尘之气,笔意更胜一分。 “楷儿,这是你作的?” 赵楷连忙道:“孩儿的微末道行父皇还不知道吗?这是祈国公府里某人的手笔。” 赵佶微微颌首,目光很快被落款给吸引了,单是论画,赵佶自认不输作画之人。可是那落款却让赵佶吃了一惊,赵佶的落款很别致,只有一个‘天’字,这个天拆分开来,便是天下第一人的意思。只是这幅画的天字与自己一样,都是用瘦金笔法,这种字体乃是赵佶自创,赵佶一向很为之自负。想不到同样一个天,同样是瘦金体,作画之人的水平竟还在他之上,那瘦直挺拔的字仿佛是仙鹤舞蹈一般,水平高不可攀。 “怪哉!”作为瘦金体也即是鹤体的祖师爷,竟还有人比赵佶更厉害,赵佶除了惊叹此人的天份,就只能为之称奇了。 “这书画是谁做的?” 赵楷苦笑道:“孩儿并不知道。”便将清河郡主比画的过程说了,最后叹道:“此人的画笔鬼斧神工,孩儿不是对手,是以请父皇为我们助阵。” 赵佶笑了起来,捋须道:“好,好极了。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这人的书画堪称绝妙,好罢,朕就为你们助阵,去和这人比一比。去传紫蘅来为我研磨,有这小丫头给朕鼓气,朕绘制出一幅佳作,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画人开开眼界。” 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身为九五之尊,更以书画闻名天下,赵佶无疑是寂寞的,下臣之中书画能比的过他的不多,就算偶尔有几个大才子,在自己面前也断然不敢挑衅,反而处处表现出技不如人,以讨好他这个天子。如今撞到一个同等级的对手,赵佶顿时来了兴趣,要和这人比一比,一较高下。 第三十八章:诗会之上宾的感觉 清早起来,周恒已经在外面吵翻天了,今日是邃雅山房开业的日子,吴三儿在邃雅山房已准备妥当了,叫人来请。府里头夫人也听到了风声,高兴的很。听说周恒也去,特意教人备了车,叫了几个长随跟着,准备好了爆竹,要教沈傲、周恒两个赢个彩头回来。 春儿去催促陈济成行,陈济至今还蒙在鼓里,哪里知道沈傲偷偷的摆了他一道,拿着他的名号到处去招摇撞骗。陈济见到春儿,正要说什么,春儿便递了一张纸过去,陈济接了,定睛一看,便不说话了,对春儿道:“姑娘,你回去禀报,就说马上来。” 这纸上当真是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字体的小字,每一种笔法不同,每一种字体各异,陈济倒吸了口凉气,看了这纸,只能心服口服。 陈济立即动身,与沈傲、周恒会合,再加上公府的长随,竟有十几人之多,其中几个贴着陈济,专门负责拱卫他的安全。 汴京城秋意盎然,沿街树枝上光秃秃的,街道上满是落叶,行人渐渐多了。天刚亮,整个城廓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周恒掀开车帘,教坐在车辕上的车夫挪边上一些,望着前方街道上的人流道:“沈傲,你看,许多人都往山房赶呢,待会一定很热闹。” 沈傲舒舒服服的靠在后垫上打了个哈欠:“这是自然,只要今日的诗会能够成功,山房的生意就不成问题了。” 周恒兴冲冲的道:“那我们可以赚多少?一年能赚足三千贯吗?” 沈傲撇撇嘴:“三千贯?我的周董,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堂堂公府世子出来做生意,一年好歹也要有五六千贯入账吧。” “五六千贯。”周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道:“怎么这么多,好,好极了,有了这些钱,以后再也不必去账房支钱了。” 马车到了汴河边上,这里已停满了不少车马,带着僮仆扇着纸扇的公子,穿着儒裙眼高于顶的秀才相公,在人群中兴奋张望的三教九流,还有穿插其间挑着货物叫卖的货郎,很热闹。 “看来同志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沈傲心中暗喜,虽然放出了许多噱头,可是到底能取得什么效果,沈傲还没有把握,现在看来,效果出乎他的意料。 下了马车,车夫们系马垂杨下,沈傲和周恒不急于进去,负手看汴河沿岸风景,看曙光初露。陈济所坐的马车却十分低调,直接从山房后门进去,生怕下了车被人认出,到了那个时候就难以脱身了。 山房还未开张,来人就已不少了,公子们下了马车,纷纷相互打招呼,若是有请柬的,那更是尾巴都翘了起来,恨不得把那请柬贴在脑门上。 请柬是什么?请柬就是学问的象征,是陈济陈相公的认可。 “张相公,正巧我们说到你呢,快来,快来。”说话之人摇着扇子,看到一人骑着老马缓缓行人,远远的打着招呼。 这张相公自然是姓张的了,爹妈取得名字不好,叫张一刀,为了这个,张相公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张相公不是杀人的好汉,而是读书求取功名的书生。这名字与行当冲突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此一些认识他的,都知道他喜欢别人叫他张相公,若是有人直呼其名,张相公暴走起来那说不定就真是好汉了。 张一刀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他的家世一般,误打误撞的考了个功名,在汴京城里学问却不算拔尖的。想不到承蒙陈济相公青睐,竟有了参与诗会的机会。昨日夜里,他一夜没有睡好,到了清早便骑着他的老马来了,他心里清楚,有了参加诗会的资格,不管能不能拿个彩头回去,这身价就算是上去了。他现在在城里大户人家里教馆,准备来年的科考,中个进士、经史,正好还缺钱买些书籍,回头去跟东家涨涨价钱。 把马栓在湖畔的杨柳树下,张一刀掸掸头顶的文生巾,昂首阔步,去和那打招呼的人寒暄。这一身行头价值可不低,今日张一刀有备而来,自然要梳妆打扮一番。 闲聊片刻,突然有人道:“山房开张了,快来看。”人潮涌动,让张一刀不得不随着人潮过去,他放眼看去,只见这邃雅山房外观并不奢靡,反而是一股浓重的清雅味,没有过多的堂皇装饰,却饱含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之感。 有人在大吼:“诸位能来捧场,小店蓬荜生辉,不过今日人流太多,少不得要得罪诸位,请多包含,大家排队入场吧。” 来这里的大多是读书人,自然也没有人胡闹硬闯,谁做不来有辱斯文的事,瞬间便排出一条长龙,竟是从这里一直到了街尾处,看不到尽头。 张一刀便不再和人寒暄了,连忙寻了个位置去排队,他心里想着:“这里果然与庙会不同,连进场都有规矩,诗会就是诗会啊。” 足足等了半晌,眼看前面的队伍已经到头了,有的人进去,有的人却一脸懊恼的出来,很沮丧。“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家店还不许客人进去不成?”张一刀觉得有些不可理喻,等到排在他前面的一个学子要入店时,张一刀才知道世上还真有把客人往外头推的店铺。 原来这门口站着两个儒生,一个微微捋须,一个瞪着三角眼打量来人,那人刚刚要进去,手便将他拦住了,三角眼似笑非笑的道:“公子莫急,邃雅山房只许读书人进去,其余的闲杂人等是不能进的。” 那学子理直气壮的道:“我就是读书人,你瞧不出吗?” 捋须的儒者冷笑一声:“是不是不是你说的,得试过才知道,我出一上联,若是你对出来了,则邃雅山房愿恭迎公子。可是要答不出,就只能失礼了。” 学子有些紧张,口里说:“好,你说出上联来。” 三角眼摇头晃脑的道:“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请问公子,下联何解?” 学子踟蹰的托着下巴,陷入深思,这对联挺难的,若不是饱读诗书又有急智的人还真不定能对的出。 踟蹰了片刻,三角眼已不耐烦了,道:“公子请回吧,回去好好读读书再来不迟。” 那学子满面羞红,很是惭愧,灰溜溜的走了。 张一刀看在眼里,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邃雅山房只许学问好的人进去,目不识丁抑或是读书没有长进的,是断然不能进的。 “如此说来,能进这山房的,应当都是才子了,好,好极了。”张一刀心里暗爽,这个规矩很对他的胃口,若是什么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还谈的上什么雅字?能进去的人越少,越是能显出他的身价,显出他的学问不凡。 张一刀拿着请柬,朝两个老儒行了个礼,口里道:“学生有礼。” 两个老儒见了张一凡的请柬,顿时堆笑,回礼道:“公子是有请柬的名士,就不必考校了,请公子入内吧,招待不周,万勿见怪。” 他们对方才那学子和张一刀简直是判若两人,一边是冷眼相待,一边是极尽殷勤,两相对比,让张一凡更是舒畅极了。若是寻常的店铺,那些伙计自然见人三分笑,倒不见得有什么稀奇。可是这里对凡夫俗子冷若寒霜,对待张一刀却如杏花春雨,这身价和地位就显出来了。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已是名士了。”张一刀喜滋滋的朝两个老儒点头,跨入门槛。 ……………………………………………… 新人很悲剧,求收藏,票票。 第三十九章:诗会之黄花闺女 进了邃雅山房,张一刀目光一扫,里面的客人并不多,有几个是他熟识的人物,汴京四公子赫然已经来了多时,正围着一张朴色桌案喝茶。张一刀认识他们,可惜他们不认识张一刀,在四公子面前,张一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能与他们一齐进邃雅山房参加诗会,让他生出荣幸之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在解试中一举夺魁,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张一刀假装很镇定的样子,去打量里壁装裱的一首诗词,他顺着字喃喃念道:“蜉蝣沧海里,最是梦难收。剑气凌千载,文星聚一州。春花争入眼,俊杰共登楼。联句临风饮,高情月自留。” 诗并不算千古佳句,却很动张一刀的心,文星聚一州,俊杰共登楼,哈哈,这里的文星、俊杰莫非说的就是我吗?哎,世上竟还有人记得我张一刀,能进来与这里的文星俊杰们讨教诗词,此生无憾了。 张一刀的眼眸中隐隐流出泪花,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读了几十年的书,难得能够得到认可。 大宋朝取士,每一科不过取数人而已,要通过春闱可谓难上加难,张一刀自知自己一辈子已经无望了,许多人也早已淡忘了他的才学,想不到到了这里,让他总算重拾了一些希望。 他揩去眼角的泪水,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厅中去,此时进来的人已不少了,各自寻了位置坐下。能进来这里的人,大多都算是有些才学的,都是相互不断点头致意,看对方的眼神也都有彼此尊重之意。 张一刀坐下,身边一个公子立即收拢扇子,朝他拱了拱手,口里道:“相公高姓大名?” 张一刀见这公子很热络,心里也觉得亲近了。于是连忙道:“鄙人姓张。”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只道出姓,满腹的难言之隐。话说爹娘给自己的名字真是流毒无穷,一刀,一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吉利也不雅致,就是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汉也没有取这诨号的。 这公子又连忙笑:“原来是张相公。”便和张一刀闲聊起来,问张一刀近来是否留意明年的春闱,读书人说起这个,总是有说不尽的话题。张一刀考的场次多,这些年场场都没有拉下,经验丰富,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这公子指点,公子不断点头,感叹道:“张相公竟是不能提名,实在可惜。张相公也不必懊恼,早晚要高中的。” 张一刀连忙称谢,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公子姓温,叫温弼舟,瞧瞧,人家这名字多好,既朗口又有文气,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哎,说起这个,我为什么又埋怨起我爹了。算了,子不语父过,不想了。” 恰在这时候,一个小姐笑吟吟的端着糕点、茶水过来,这小姐天生丽质,素装清丽,穿着一件寻常的衣裙,站在厅中却仿佛出水芙蓉。那樱桃嘴上含着笑,笑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既熙和又端庄,步步生莲的挪步过来,声音竟比黄莺更好听,喃喃细语道:“请两位相公、公子喝茶,吃些糕点,待才子们都入了场,诗会才开始。若有怠慢处,请勿见怪。” 她说的话很得体,随即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贝齿,比大家闺秀更大家闺秀一些。 张一刀年纪大,倒是不觉的什么,只觉得这女子犹如春风灌面,说的话让他生出很大的满足感。可是那温弼舟温公子就不同了,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口里说:“不怪,不怪……”手就去接那小弟递过来的茶,触碰到小姐的手时,顿时感觉到指尖滑腻的很,就像摸到了上好的绸缎一样,爽。 那小姐立即缩手,脸颊儿羞涩的通红,裙角一扬,便匆匆的走了,留下一道儿倩影让温公子思绪连翩。 “这小姐不知是哪里来的?哇,真是令人心动,那一眸一笑,都教我心肝儿颤的不行。”温公子直愣愣的发着呆,竟是恍恍惚惚,有点儿茶不思饭不想了。他是多情公子,身边的女人自然不少,家里还有两房侍妾,可是现在想来,和那小姐相比,家里的侍妾简直就是粪土啊。 什么才最令人心动,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让人朝思暮想?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其实都是空话。女子的面容各有特色,在一百个人眼里,就有一百个绝色美女。此刻,温公子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动,这种悸动来自雄性最原始的野性,是一种占有的欲望,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越是得不到,温公子心里越痒痒,如百爪挠心,有一种苦涩,又有一分甜蜜。 “温公子,温公子……”张一刀想不到这温公子竟是个急色之人,虽说孔圣人说过食色性也,上至官家下至朝臣也莫不以狎妓多情为荣,可是你也太急了吧,至于如此吗?张一刀已经感觉有些交友不慎了。 温公子回过神,连声致歉,又与张一刀闲扯,可是心思却再也不放在闲谈上了,满脑子都是那小姐的倩影,挥之不去。 张一刀也逐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便慢吞吞的去喝茶,这茶不喝不知道,一喝却是回味无穷,口里道:“好茶,是了,我似是曾在哪里尝过这茶,对,是在灵隐寺,真是奇了,这灵隐寺的和尚莫非来这里为客人煮茶吗?若真是如此,单这份茶水,就不虚此行了。” 张一刀又去尝糕点,又是一阵心中叫好,自进了这邃雅山房,所见所闻所触及的无不是天下最精美的事物,惬意之余,又有一份浓重的成就感,短短半个时辰,张一刀感触良多。 宾客们差不多来齐了,竟有百人之多,熙熙攘攘的让这宽敞的厅堂也觉得拥挤起来,一些来得晚的,不得不随便寻个小圆凳子在角落里坐着,翘首以盼,都满怀着期待。 这时,吴三儿从楼上下来,他戴着翅帽,身上是一件上好的圆领员外衫。换了个马甲果然比之从前青衣小帽要精神了许多。向众人团团稽首道:“诸位才子俊杰,今日是邃雅山房开门吉日,诸位能来捧场,敝店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吴三儿话说到一半,就有人道:“快请陈济陈相公出来。” 众人纷纷喊:“是,快请陈相公出来与我们相见。” 吴三儿毕竟没有经过大场面,连忙缩了舌头,再说不下去了,说:“诸位少待,我这就去请陈相公来。”说着便上楼去。 在楼上,陈济与沈傲却都是沉着脸,一张画纸摊在案上,一边的周恒道:“这是郡主昨夜教人送来的,看来郡主还是不服气呢。” 陈济的目光落在画的落款那一个天字上,脸色变了变,道:“是清河郡主送给你?没有说是谁画的吗?” 周恒满不在乎的道:“我问这个做什么?” 沈傲笑了笑:“因为这是真迹。” “真迹?谁的真迹?”周恒一头雾水。 沈傲道:“官家。” 周恒目瞪口呆,期期艾艾的道:“官……官家,这莫非是三皇子拿了官家的真迹要和我们比斗?” 沈傲摇头,道:“你看这画墨迹未干,显然是新作,是官家向我挑战呢。” 周恒一下子头重脚轻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先是和郡主斗画,后来牵涉到了皇三子,如今连官家都牵连进来,是福是祸也没有个准头。 “好凶险啊,伴君如伴虎,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不算摸了老虎屁股。沈傲啊沈傲,早知道我就不去追求清河郡主了,不追求清河郡主,郡主就不比拿假画羞辱我,不羞辱我我便不会和你相熟,不和你相熟……” “哇,这家伙栽赃,到头来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沈傲虎着脸打断周恒祥林嫂一样样的碎念:“不和我相熟就不会摸到老虎屁股?周董,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周恒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从认识了沈傲日子倒是过得很惬意,生活多姿多彩,于是便不再计较,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傲笑了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们就当作这是官家的赝品,和他再比比,怕什么?莫非我们画作的比官家好就要杀头?再者说,官家既然送了新画来,一定是对斗画起了兴致,若是我们就此认输,反而不好。” 沈傲收起画,瞥了一旁默不做声的吴三儿一眼,问:“三儿,你不在楼下主持诗会,上楼做什么?” 吴三儿道:“下头的才子都要见陈相公,教陈相公下去。” 第四十章:斗诗 楼梯口,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下来,众目睽睽中,许多人屏住了呼吸,有人惊呼道:“是陈济陈相公,呀,陈相公来了,学生有礼。” 许多人纷纷站起来,朝陈济行弟子礼。 偶像的号召力果然巨大,这些自命不凡的才子见到了陈济,一个个都矮了一截。跟着陈济下楼的沈傲等人,很是失望,因为他们很悲哀地被当成了空气,尤其是沈傲,一直梦想着做萤火虫金龟子来着,谁知今日权当做了陈济的绿叶,连陪衬都嫌碍眼。 “这家伙这么挫,居然也有人喜欢,没天理啊。”沈傲心里哀叹,看着满面春风挂着矜持笑容的陈济,心里腹诽:“装,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陈济哪里知道沈傲的心思,他今日的心情很激动,很舒畅,想不到这么年过去,大家还没有忘记他,人活在世上,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推崇,值了。 下了楼,陈济坐在上首,身前的桌案上还有个牌子。咦,得看看写着什么,陈济翻开那牌子,便看到牌子上写着天下第一相公五个朱笔大字。 汗,陈济哭笑不得,胡闹,太胡闹了,天下第一相公,这是把老夫往风口浪尖里推啊,天下第一,岂是自己能当得起的?就是苏轼再生,也绝不会敢如此嚣张啊。 陈济面色微微一红,偷偷地想去把牌子盖了,虽然脸皮厚,也盖不住这样的。 沈傲坐在陈济一边的小案上,朝陈济使眼色。陈济知道了,这家伙是要自己宣布开场,于是咳嗽一声,道:“今日有幸能与诸位相聚于此,诸位抬爱,陈某铭记于心。”他还想发几句感言,另一边沈傲已经打岔了,口里说:“陈相公快宣布诗赛开始,我想很多人已等不及了。” 厄……陈济愕然,愠怒道:“开始把,规则很简单,今日就以这邃雅山房为题吧,每人限时为上榷续尾,超过时间或者是对不出的,淘汰。” 众人轰然应诺,张一刀跃跃欲试,率先道:“汴河有高楼。” 哇,所有人都侧目去看张一刀,这个家伙好无耻,居然抢答,谁都知道作诗最容易的就是第一句,不需要承前,只需启后即可,一点压力都没有。 张一刀话音刚落,身边的温公子就感觉压力很大了,所有人都注目过来,下一句该是不是他来接才是,可是他满腹的心思都在那小姐身上,竟是集中不起精神,尴尬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过去,陈济毫不犹豫地道:“请这位公子到侧厅暂歇。”这就是请温公子退场淘汰了。温公子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文质彬彬的道:“惭愧,惭愧。”举目去望,哪里还看得到那小姐的倩影,惆怅啊! 众人一阵窃笑,便有人站出来道:“上与浮云齐……” 这一句下阙出来,倒是既工整,又切合题意,承上启下,很有水平。便有人叫好起来。 又有人不甘示弱的道:“交疏结绮窗。” 第一句的意思是汴河边上有个高楼,第二句有人对出的意思则是蓦然抬头,便已见有一座“高楼”矗立眼前。第三句交疏结绮窗并不稀奇,说的是高楼刻镂着花纹的木条,交错成绮文的窗格;这是写景,没什么内涵,因此这人虽然念出了下阙,却无人叫好。 此时气氛热闹起来,纷纷有人站出来为这诗补下阙,也有补不出来的,暗道惭愧,自动退场。一个接一个人站出来对诗,这个说“阿阁三重阶”那个吟:“上有弦歌声。” 等轮到沈傲时,沈傲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道:“一弹再三叹。” 哇,还有个更无耻的,场中只剩下二十余人,都是侧目去看沈傲,一弹再三叹?尼玛这简直就是打油诗的水平,可是偏偏从格律上没有挑剔,也寻不出差错来。 沈傲朝众人点头致意,作诗,他连半吊子的水平都算不上,好在人机灵,不至于就此淘汰。 反正他一点压力都没有,脸皮厚一点,什么都是浮云。 在侧厅的角落里,一对锦衣公子却都是含着笑,尤其是那站着握住扇柄的少年,那俊秀的脸庞微微一扬,口里对另一个‘公子’道:“紫蘅,此人深藏不露呢,一弹再三叹,有意思。” 那叫紫蘅的公子细柳眉拧了起来,很有一番风味。他的唇如绛点,眸如晨星,手拿一把白小扇,身着一袭淡黄长衫,很俊俏,俊俏的令人发指。他撇撇嘴道:“三哥,这诗会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没意思,我想回去了。” ‘三哥’笑了笑,扶住他的肩,低声道:“再看看。” 紫蘅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袖手旁观。 又有人接了几句,有三个人出局,这些人倒也不懊恼,毕竟对诗需要急智,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灵感,偶有失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纷纷到不远的侧厅去观战。 时候差不多了,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中一个翩翩公子身上,目光很热切,也很复杂。 这公子微微一笑,很有一番潇洒,昂首站起来,道:“看来就剩下学生还没有接了。好极了,今日良辰美景,能与众人会聚于邃雅山房,曾某荣幸之至。” 他说了许多废话,众人也不懊恼,纷纷说:“曾公子大才,我们洗耳恭听曾公子的佳句。” 原来这人便是汴京四公子之首的曾岁安,曾岁安官宦子弟,自小便被时人誉为神童,无意科举,却是满腹经纶,在汴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许多人提起他,都是又嫉又羡,这一次诗会,据传灵隐寺也出了个少年神童,要向曾岁安挑战,这件事早就被人议论开了。 所以曾岁安一出马,顿时引起许多人的兴致,又有人在猜测,那天才神童在哪里?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曾岁安满面春风,负着手,嘴角微微一扬,仿佛来了灵感,笑道:“上一句有兄台对出是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那么剩余的诗句就让我来补上吧。”他抬头去望房梁,作仰望星空状,开始酝酿情绪。 沈傲也抬头去看房梁,尼玛,这里没有星空啊,这家伙是不是得了肩周炎? 才子就是才子,曾岁安开始念了:“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好!”许多人拍案而起,叫好声不绝,果然是汴京四大公子之首,这最后几句堪称绝妙。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悲愤的诗人在“抚衷徘徊”之中黯然伤神,不仅把自身托化为高楼的“歌者”,而且又从自身化出另一位“听者”,作为高楼佳人的“知音”而聊相慰藉。透过诗面上的终于得遇“知音”、奋翅“高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当真是闻者伤神,听者落泪,曾岁安最后一句诗,却是道出了身居高处,四顾无侣,自歌自听的无边寂寞和伤情。诗中所显现出来的内心痛苦,正借助于这痛苦中的奇幻之思,表现得分外悱恻和震颤人心。 这首诗从头开始,足足数十言,都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独曾岁安最后这四句短行,一下子赋予了这‘高楼’感情,让人侧目。 就是陈济,此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曾公子大才,汴京城读书人虽多,却无出其右者。” 曾岁安朝陈济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陈相公垂爱,曾某愧不敢当。” “不过……”曾岁安高傲的抬起下颚,目光在众人中逡巡,那一丝眸光,隐隐闪现出杀气腾腾的光亮。 来了,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曾公子是什么人?汴京第一少年才子,竟有人传出要像他挑衅,以曾公子的高傲,岂能善罢,好戏要开锣了。 果然,曾岁安阖目微笑道:“听说汴京城有一神童,夸口是汴京第一天才,竟是小瞧了汴京的翘楚才俊。曾某不才,愿讨教一二。只是不知这天才可在楼中吗?” 他刻意将天才、神童两个字眼咬的很重,脸上浮出一丝讥诮,摆明了是要嘲讽那灵隐寺的‘当事人’。 …………………………………… 女生宿舍内衣为何频频不总所踪,男厕的女子尖叫从何而来,不懂诗词的沈傲靠什么来踩死汴京公子,请听下回分解。 求收藏,泪目…… 第四十一章:平局 楼中哗然,许多目光四处逡巡,等待曾公子的对手出场。文人爱风雅,更爱凑趣,别看他们一个个平时正儿八经的谈什么诗书礼乐,遇到这种事就原形毕露了。 “曾公子说的对极了,那人既然敢夸下海口,难道就没有担当吗?”坐在曾岁安身边的一个公子在旁帮腔,这个人大家认得,也是汴京四公子之一,平时和曾公子形影不离的。 咳咳……果然是犯了众怒,沈傲低咳一声,心里大骂那群造谣的孙子卑鄙无耻,明明他说是要参加诗会,怎么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指名要向曾岁安挑战,变成了看不起汴京的读书人。 沈傲微微一笑,总算站了起来,事到临头,他也不怕,不就是对诗吗?这个曾公子倒是个厉害的对手,既然来了,他也绝没有退缩的道理,谁怕谁啊。 “曾公子方才说的是在下吗?”沈傲笑得很纯洁,很童真。 曾岁安与众人的目光投过来,顿时又是一阵哗然,有人道:“这不就是方才做了一弹再三叹的人?” “就是他,嘿嘿,这样的水平也敢向曾公子挑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有人却道:“是非曲直先看看再说,方才这人是跟着陈相公一道下楼的,说不定与陈相公是故旧子侄呢。” 说话的这人声音不大不小,刚给该听到的人听到了,许多人深以为然,话传到陈济耳朵里,陈济肺都要气炸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混账东西跟着我下楼就和我有干系了? 哇,跟着这小子当真没有前途啊,方才那一句一弹再三叹就知道沈傲这家伙不懂做什么诗,水平有限,到时候保准传出去,岂不是连带着我也跟着丢人? 陈济后悔了,很冤枉啊,就像被人骗的上了贼船一样,骑虎难下。 曾岁安冷笑,那薄唇轻轻一抿,扇着白色小扇道:“好极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他说的客气,可是语气却是不咸不淡,一副完全没有将沈傲放在眼里的模样。 沈傲当然不能示弱,道:“沈傲。” 曾岁安笑得更冷了:“恕曾某见识浅薄,沈傲……哈哈,似乎从未听说过。” “哈哈……”与曾岁安同桌的几个公子已放肆大笑起来。 沈傲很纯真的笑:“或许待会曾公子就会听说也不一定。” 爽,在座的众人都为沈傲的这一句话心中叫好,赤裸裸的挑衅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沈傲就此认输,可怜兮兮的赔礼,大家还瞧不起他,也就没有好戏可看了,火药味越浓,大家才能一饱眼福。 曾岁安收拢小白扇,冷傲的抿抿嘴:“那么我们就比一比,先来比诗。”他风度翩翩的走到场中的空地上,双手抱拳:“请沈兄赐教。” 沈傲身边的周恒捅了捅他的腰,暗示他小心在意,沈傲微微颌首,便跨步上去,回礼道:“曾公子先请。” 曾岁安冷声道:“中秋佳节刚过,不如就以中秋为题如何?” 沈傲点头:“曾公子自便。” 曾岁安沉吟片刻,又仰起头,风度翩翩的凝望房梁,若有所思。 沈傲抬眸,也去看房梁,装逼,谁不会啊。不过望房梁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这房梁上有花不成?哇,曾公子太不厚道了,有花一个人欣赏也不知会一声,太自私了。 曾岁安哪里知道沈傲在腹诽他,沉吟半晌,突然道:“有了。”精神奕奕的慢摇纸扇,慢悠悠的道:“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好诗……”众人纷纷叫好,这首诗格律取自苏轼的中秋月,在中秋月的基础上进行填词,虽然老套,平仄却是十分严谨,大意是说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个夜晚旅客独自面向着墙角,嫦娥未必就没有惆怅怨恨,宫殿清冷,桂花孤单。 表面上诗中并没有什么心意,妙就妙在曾岁安特意提及一个夜晚独自面向墙角的旅客,此时正是中秋佳节,旅客却不能回乡与家人团圆,只能孤零零的面对墙壁寄托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惆怅绵长,细细品味,已算是佳作了。 诗词要的并非是词藻的华丽,再华丽的词藻也堆砌不出佳句出来,重要的还是寄思情怀,以景、以事、以物生情,从而让人感动。 在场的文人墨客们也有不少远离家乡的游子,有的为了求学,有的在汴京读书准备来年的科考,此刻许多人已经眼泪模糊了。 那角落里叫三哥的公子眸光一亮,朝紫蘅道:“汴京四大公子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紫蘅的粉脸上却是提不起一丝兴致,打了个哈欠道:“三哥,作诗有什么好看的,有这个空,我宁愿去回去临摹瑞鹤图。”说着不忿的握着粉拳:“我一定不能输给他,教他嘲笑我。” 三哥笑了起来,道:“紫蘅连那个他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记恨人家了吗?” 紫蘅俏脸一红,愠怒的道:“人家哪里有记恨他,佩服都来不及呢,只是越佩服,就越不愿意被他瞧不起,羞死了。” 三哥微微笑道:“有什么可羞的,说不定他是个七旬老翁,须发皆白,作了六十载的画呢。浸淫了这么多年,才有这样的笔意。” 紫蘅歪着头,撇嘴道:“才不是呢,我瞧他最多是而立之年,与这曾公子一样年轻,若是七旬老翁,只怕连笔杆子都握不动了。”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心里说:“啊呀,我怎么能和三哥说这些话。”很难为情地偷偷看了三哥一眼,见他将注意力又转到斗诗上去了,这才放下了心,随即也继续看斗诗,心里却在恍惚地想着心事。 曾公子得了好评,洋洋得意地朝沈傲努努嘴,挑衅似的口吻道:“沈公子,该你了。” 沈傲懂诗,但是并不会作诗,好在脑子里还依稀记得一些北宋之后的诗词,可以拿来充充场面。至于什么剽窃盗版,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诗这东西和版权一样,先到先得,今日沈傲打算先注册几首,让百年后的原创者哭去吧。 他昂起头,也故意去看房梁,奶奶的,原来仰头就是才子,沈傲算是有了心得了,这头一仰,脖子就有点儿酸麻了,沈傲心里感慨:“看来才子也不是好当的,早晚会闹出歪脖子的职业病来。” 曾公子见他不吱声,以为他技穷了,冷笑着催促:“沈兄还耽搁什么?要脚踩汴京才子,难道就这几分本事?” 沈傲道:“马上就好,再等等。”他装作陷入深思的样子,昂着头来回踱步。 紫蘅见了有趣,对三哥道:“这人真奇怪,为什么瞪着眼睛仰头望房梁?” 三哥抿嘴笑了笑,摇头不语。 其实沈傲是做才子不到家,人家曾岁安虽然仰头却是阖着眼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而沈傲却是瞪着眼睛死死盯住房梁,虽然只是微小的不同,可是效果就全然不同了。 “有了。”沈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迎着曾岁安的目光徐徐道:“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话音刚落,便有人道:“不错,好词。” 诗词不分家,倒是没有人说沈傲做的词与题不符。这首词是文征明做的,可怜那几百年后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家伙,还没有生出来就让沈傲赤裸裸的剽窃了。 楼中的才子们纷纷咀嚼回味着这首词,先只是有人叫好,随即便有人拍案叫奇了。说起来短时间内作词要比作诗难得多,因为词牌的格律限制的更严格,每一个字都需长时间的推敲,沈傲能在片刻的功夫作出一首百言长词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这首词的意境竟是与曾公子不遑多让。 有人站起来摇头晃脑道:“此词浮想殊奇,造语浪漫。上结“欲跨彩云飞起”,有超俗之想,下结“莫负广寒沈醉”,又显感伤,大起大落中,将矛盾的心态淋漓吐出。果然堪称绝妙,好得很。” 又有人道:“这倒是两难了,到底谁做的诗词更好呢?” 于是便有人争辩起来,这个说:“自然是曾公子的好,曾公子的诗寓意深刻,令人感触良多。” 又有人反对道:“我看沈公子的词好,短促时间能作出如此好词,在场之人谁能做到?” 有人道:“我们争个什么,有陈济陈相公在,自有公断,先看陈济相公怎么说?” 陈济此刻总算尴尬地站出来,他想不到,沈傲竟还真作出了一首好词,可是现在他又陷入两难了,这两首诗词可谓旗鼓相当,各有自己的特点,很难评出高下。 若是自己说曾岁安的诗词好,显然对沈傲有失公允,可要是说沈傲的词好,必定有人会猜测自己与沈傲关系不浅,是偏爱沈傲。 好在他老奸巨猾,年轻时虽然耿直过,如今却总算懂了一些做人的道理,灵机一动,道:“这一次算是平局,再比一场吧。”不偏不倚,谁都说不出闲话来。 第四十二章:装B很重要 下一轮仍是作诗,先是以荷花为题,曾岁安今日超常发挥,竟是摘到不少偶得的佳句,洋洋得意之余,又警惕起来。沈傲这个家伙并没有他想象的好对付,明明曾公子以为自己稳赢之际,沈傲的诗词就脱口而出,语境和用词竟是远远超出他的水平。 唯一令曾公子庆幸的是沈傲虽然诗词好,可是有些诗词却不贴合题意,不能引起许多人的共鸣,如此一来,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还是不分仲伯分不出胜负。 曾岁安的优势在于每一句诗词都是自己的感触,而这种感触往往掺杂着喜怒哀乐,颇为动人。而沈傲的诗词都是极品佳作,可毕竟是剽窃摘抄,有些时候让人觉得词不达意,虽然叫好,却感触不多。 在邃雅山房的门口,许多不能进入的文人仍然徘徊不去,每隔一炷香时间,吴六儿便会拿着一张红榜,将里面的境况新作的诗词贴出来。 譬如某公子应诗如何如何,某某相公如何作对,某某又被淘汰。这种新颖的方式,倒是让不少人有了瞧热闹的机会,虽然无缘去聆听才子们的风采,可是从诗词中也能得知不少里面的情况。 “是那灵隐寺的神童要和曾公子对决了。神童做的词真好,果然是敢和曾公子挑衅的人,看来也不是个草包。” “让一让,咦,这首词倒真是不错,很有意思。不过还是曾公子的诗好。” “哇,曾公子的诗有什么好的,还是这个叫沈傲的文采斐然,作词不比作诗,哪里能一蹴而就,可是看看沈公子,啧啧,出口成章啊。” “来了,来了,又换榜了,我看看,哦,原来陈济陈相公判了个平局,也罢,既是平局,就可以再比一场,我们依旧瞧热闹。” 榜单不断的更换,气氛达到了高潮,曾公子一首,沈公子一首,竟是源源不断,一个时辰,两人已做了四首诗词了。场中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可是楼外却已闹成一团了,曾公子的粉丝们振臂高呼:“把灵隐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赶出来,凭他也配和曾公子放对。” 也有支持沈傲的,大声囔囔:“曾公子虽有急智,可是比起沈傲却是差得远了,一目了然,你看那欲跨彩云飞起、莫负广寒沈醉写得多好,曾公子做得出这样斐然的诗词吗?”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放榜的吴六儿又出来了,楼外黑压压的人踮脚引脖去看,只看那榜文上写着:“下一局,作对。” “诗词斗的好好的,为什么又比作对了?” “这还不明白,比诗词难分胜负,要分出个高下,唯有作对才行。” 诗词就像美人,各有特色,一百个人中,就有一百个西施。可是对子就不同了,总能分出个高下。这个要求,是曾岁安提出的,曾岁安一时难胜沈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堂堂汴京公子,若是再不让沈傲拱手称臣,说出去也是个笑话。 众人听说作对子,也纷纷来了兴致,一个劲的说好。沈傲也不拒绝,此刻春风得意,笑吟吟的看着焦头烂额的曾岁安,很轻松很开心。话说他只是个无名小卒,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一点压力都没有。可是曾岁安不同,他的名气太大,输了压力更大,就是维持这种不输不赢的局面也足够他怒火攻心了。 单从气势上,沈傲已经占了上风。 做对子,沈傲不会啊,不过沈傲一点也不担心,昂着头,目空一切。要玩,随时奉陪,输人不输阵,装B要装到底,脸皮厚才能在才子界存活。 曾岁安冷笑一声,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沉吟片刻,率先出题,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曾岁安话音刚落,许多人便开始沉吟了,虽说是观战,可是这些人毕竟是文人,有了上联,就忍不住思考下联。这个题目倒是有些难度,寻常人一时半刻也是对不出来的,于是许多人皱眉,开始思考答案。 再看沈傲,还是那一副叉手挺胸的模样,仿佛胸腹之中已经有了答案,这气势,就是李白、杜牧再生,也要被他压下一头。 “哇,看沈公子的模样,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厉害,果然厉害,难怪敢向曾公子挑衅。”许多人愁眉不展,见到沈傲这模样,顿时拜服了。 曾岁安心里也有些忐忑了,口里问:“沈兄莫非已经有了答案吗?” “没有!”死鸭子嘴硬,还是那样的很有气势。 “哇……”无数人目瞪口呆,没有?没有你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回答的这样理直气壮,哇,这人脸皮太厚了,太无耻了。 曾岁安心里想:“莫非是他有了答案,却故意拿我取笑吗?”这个对子其实对曾岁安来说并不难,沈傲作为他这种级别的高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曾岁安先拿出这个上联,就像行军打仗一样,是先派出一小股部队去试探对方的虚实,然后再增加难度,和对方一决死战。 可是沈傲却说没有想到答案,这就让他匪夷所思了。曾岁安试探的问:“若是沈兄对不出,那么这一场便算沈兄输了。” 他原本以为沈傲会说再想想,或者猛的对出下联来,谁知沈傲理直气壮的道:“好,这一局我输了。” 曾岁安脸色一窒,顿时狂喜,原来这个家伙真的不会作对子,好极了。 角落里的紫蘅一下子提起精神,一双幽深的美眸望着昂头挺胸的沈傲,忍不住笑了,对三哥道:“这人很有意思呢,明明不会,还要作出一副已将对手打败的样子,真好笑。” 三哥却是沉眉,口里喃喃道:“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嗯,这对子有意思,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不知这个下联是否恰当。” 紫蘅见三哥浑然忘我的想着对联,便一下子又觉得无趣起来,托着削尖的下巴,美眸一张一合,又去想心事了。 “好了,方才是曾兄出题,现在该是我出题了吧。”沈傲很矜持的笑,摆出一副曲高和寡、寂寞如雪的样子。 曾岁安冷笑:“沈兄请出题。”他胜券在望,显得很大度。 “烟锁池塘柳,请曾兄对出下联。”沈傲叉着手,高高在上的昂起头,尼玛看房梁很累啊,不过沈傲似乎有点儿上瘾了。 “烟锁池塘柳?”曾岁安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变,面如土色。 这个上联可谓绝对,上联五字,字字嵌五行为偏旁,且意境很妙。看似简单好对,其实很难,有人甚至认为它是“天下第一难”。这一上联出来,难怪曾岁安开始不安,这样的绝对不说曾岁安,就是集合天下才子,在短时间也绝不可能找到答案。 沈傲有恃无恐,就是还记得几个千古绝对,对子不多,却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了。 非但是曾岁安,众才子们此刻也都一个个陷入沉思,竟都是痴了。 第四十三章:突破人类底线的无耻 曾岁安此时已是脸色苍白,他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下联来,时间慢慢过去,沈傲已不耐烦了,高声道:“曾公子,下联可对出来了吗?” 曾岁安苦笑摇头。 沈傲嘿嘿笑:“那么这一局你输了。” 曾岁安无奈点头:“我来出题。”他拧起眉,陷入深思,虽然遭遇小挫,不过毕竟是汴京才子,此刻又恢复了潇洒倜傥。心里想:“此人很可怕,只怕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易对付,要沉住气,和他慢慢周旋。” 曾岁安定了神,眼眸又恢复了神采,微微一笑,道:“破镜重圆温旧梦,请沈兄出下联。” 沈傲叉着手,气势汹汹的道:“对不出来!” “哇……”又是全场哗然,方才沈傲那一句烟锁池塘柳已让许多人费尽了脑汁,却苦苦寻不到答案,正暗暗奇怪,沈公子明明连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都对不出来,却能出烟锁池塘柳这样绝佳的对题。 不过这家伙真的很无耻,曾公子出题,他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说对不出,换作是别人,哪里有他理直气壮,有他气势汹汹,有他得意洋洋。 曾岁安又是一愣,就听到沈傲继续道:“那么接下来我出对了,曾公子听好了。寂寞寒窗空守寡,下一联是什么?” 寂寞寒窗守空寡?楼内已经骚动起来,方才那烟锁池塘柳就已是令人头痛,如今这一个对子显然不在烟锁池塘柳之下。究其缘由,概因为这上联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语意又流畅贯通,如若没有神来之笔,光凭一两个凡夫俗子岂能随意点破? “寂寞寒窗空守寡”之所以是句绝联,其实还不只是因为那文字里的精巧机关,而是实在没有下文可以配得上这“寂寞”二字。这样的上对,任谁再生,也绝不可能寻找出答案。 曾岁安顿时又陷入沉思,沉默片刻苦笑摇头:“曾某不才,这一局曾某输了。” “好,那就请曾兄继续出题。”沈傲很干脆,很利落。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请沈兄作答。” “答不出。”沈傲摇头,下巴仍是微微抬起,差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曾岁安道:“那么就请沈兄出题。” “好。”沈傲迟疑片刻,道:“水冷洒,一点水,二点水,三点水。请曾兄作答。” “厄……”无语,又是一个绝对,对中处处都是机关,非但隐含着拆字,且寓意深刻,别说让曾岁安立即作出,就是回去想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想出最佳的下联来。 “曾兄对不出吗?那么就请曾兄出题吧。”沈傲笑得很有意味,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突然醒悟了,这个沈傲不简单啊,不只是不简单,是相当的不简单。试问,一个能想出如此对题的人,会被曾公子的几个对子难倒吗?就好像是一个获得了诺贝尔奖的数学家,会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不知道?绝不可能。 那么为什么沈公子屡屡摇头呢,答案只有一个,许多人已经猜测出来了。哇……有隐情啊,沈公子故意不去接曾公子的对子,是不是不屑答这么简单的对联? 道理很简单,若是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却被人问及是否看过四书五经,这是不是对状元公的侮辱?既是侮辱,状元公自然与对方继续交谈下去。 是了,绝对是这样,你看看,沈公子叉手昂头,王八之气蓬勃而出,很鲜明很出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虽然那个瞪眼睛看房梁的站姿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怪异,当然,吹毛求疵是要不得的,重要的还是看水平,有水平,沈公子就是趴着,那也是才子风流,是潇洒倜傥。 角落里的三哥收拢小白扇子,喃喃道:“此人深不可测,有意思。” 紫蘅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三哥,你说的是谁?” 三哥用扇柄指了指台上的沈傲:“还能有谁?就是他。” 紫蘅不屑的撇撇嘴:“就是那个眼睛长在房梁的家伙?他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依我看,只有那位祈国公府的神秘公子才配的上这个评语。” 紫蘅不懂对子,只痴迷作画,当然不明白方才沈傲连出的几个对题有多么的可怕,三哥莞尔一笑,道:“曾公子输了。” 紫蘅道:“我怎么看曾公子比这看房梁的家伙厉害的多。况且他不是也回答不出曾公子的对题吗?” 三哥摇头:“只看对题,这二人的高下已经分出来了,曾公子的对题浅显,而沈公子的对题却是深不可测,依我看,沈公子不是对不出曾公子的对题,而是不屑对之。” 紫蘅咦了一声,道:“他对的出故意不对,这又是为什么?” 三哥抿嘴笑道:“若有人说你不会作画,你会不会画一幅画来证明自己会作画?” 紫蘅摇头:“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我的画功莫非需要像无知的小人证明吗?噢……”她恍然大悟,道:“是了,这眼高于顶的家伙定是觉得曾公子的对题太简单了。” 三哥道:“正是如此。” 不但是三哥和紫蘅这样认为,场中众人都深以为然,就是曾岁安,此刻也发现了症结所在。不禁脸上一红,那争强好胜之心顿时淡了,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若是再对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他微微一叹,朝沈傲行礼道:“沈公子的才学,曾某叹服。”说罢,就要退出场去。 “这样就赢了?”沈傲此时却不得意了,眼睛从房梁挪回地面,从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才子变成了普通人,真挚的握住曾岁安的手,道:“曾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胜负未分,为什么要退场?” 曾岁安以为沈傲故意替他遮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沈兄不客气,输了就是输了,曾某有自知之明。沈公子大才,今日能与沈公子放对,曾某三生有幸。” 沈傲心里乐呵呵的,很享受这种恭维,话说沈某人只是看着房梁出了几个绝对就制服了汴京才子,古往今来,也找不到第二个吧。不过,这个时候一定要矜持,要低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万不要太狂妄,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他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说:“曾公子太客气了,沈某很侥幸,恰好想到了几个好对题,说起作对,是万万及不上曾公子的。我与曾公子的才学只在仲伯之间,若不是我的老师……”沈傲在这里刻意顿了一下…… “噢,原来这位沈公子还有个老师,不知他的老师是何方高人。”许多人开始猜测起来。 倒是坐在评委席上的某人背脊一寒,额头上冷汗直流,老师?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老师了?他不是说自己是无师自通吗?哪里冒出来的老师。这小子诡计多端,不会…… 某人猜对了,只听沈傲厚颜无耻的道:“若不是我的老师陈济相公调教有方,要赢曾公子只怕千难万难。” “哦,原来这人是沈相公的高徒,难怪了。”众人恍然大悟,又嫉又羡,沈相公是什么人?天下知名的状元公,更是读书人的偶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直臣,注定要留名青史的人物。谁若是能做他的门生,那真是三生有幸了。没想到沈相公竟已收了弟子,这个弟子还真是不简单,名师出高徒啊。 陈济的脸顿时黑了,太无耻,太无耻了,自己一没有收到拜师的红包喜礼,二没有接受跪礼,这家伙居然就打着自己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偏偏他又不能当场反驳,就是有理也讲不清楚。完了,一世英名,早晚要被这家伙害死。 第四十四章:高潮 曾岁安的脸色舒缓了一些,原来如此,沈公子是陈相公的高徒,这就解释的通了。如果沈傲只是无名小卒,曾岁安这一败一定很难堪,堂堂汴京公子,输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传出去也是笑话。可是陈相公的高徒就不同,输在他手里总算还有个台阶下。 曾岁安紧紧握住沈傲的手:“沈公子原来是陈相公的高徒,失敬,失敬,方才若有得罪的地方,望沈兄不要见怪。” 沈傲同样紧握曾岁安的手,很真挚很动情的道:“曾兄诗词做的很好,以后我还向你多多讨教。” 这是一个团结的诗会,一个充满了友爱的诗会,最后沈傲和曾岁安把手言欢,众人一齐以茶代酒,庆祝沈公子与曾公子同归于好。茶是好茶,喝起来很爽口,先是一阵微涩,随即便感觉到口齿之间残存着淡淡的清香,五脏六腑顿时都舒畅起来。 “好茶啊。有空闲一定还来邃雅山房喝一喝这茶水。” 唯一虎着脸的,只怕唯有陈济了,被人眼睁睁的摆了一道,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这个沈傲很不靠谱,怎么说呢?就是少了那么一点安全感,为人做事虽然圆滑,但是不谨慎,现在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子,将来他闹出什么事来,自己的一世英名…… 陈济摇头苦叹,举起茶盏来吹着茶沫,茶还没有喝,口里就泛出了一丝苦涩。 吴三儿趁机走上台来,笑嘻嘻的朝众人拱手,道:“诸位才子,邃雅山房今日开张大吉,汴京城第一届诗会也圆满成功,吴某先恭贺沈公子拔得头筹……”他装作和沈傲不熟的样子朝沈傲行了个礼,眼前这个家伙可是邃雅山房赤裸裸的托啊,好在吴三儿跟沈傲久了,脸皮也厚了几分,演起来很自然,没有破绽。 接着又道:“从今日起,在座的诸位可以免试加入邃雅山房的会员,每月的会员费一贯钱……” “停……”沈傲虎着叉腰道:“什么?就这破茶楼也好意思收人一贯钱的会员费?做了这里的会员有什么好处?” 吴三儿笑嘻嘻的道:“沈公子不知,邃雅山房是高级茶楼,自然不比寻常的茶肆,为了甄别,邃雅山房只有会员才可进入,而要成为会员,就不简单了。” “哦?莫非这也有蹊跷?”沈傲满脸疑惑的样子。 吴三儿道:“这是当然,只有通过了山房的认定,才可成为会员,寻常的凡夫俗子就是有万贯家财也断断不能进的。” “哦,原来如此。”沈傲脸色缓和下来,又道:“不过若只是这样,也不必一贯钱的会费吧。” 吴三儿笑吟吟的道:“沈公子别急,听我慢慢道来。邃雅山房不单是饮茶,更可以享受到许多周到的服务。而且每月,我们都将在山房举办诗会,所有会员都可参加,我们会派专人抄录下各位公子、相公们的诗词,再雕刻印刷数千份,装订成诗集卖出去。如此一来,诸位公子、相公的大作就可四处传诵。” 一些公子摇着纸扇子加快了节奏,雕刻印刷?成书?哇,好,好的很,若能如此,别说一贯钱的会费,就是十贯钱也值当。 要知道这个时代要成书可不简单,凭他们的水平是绝不可能著书立传的。若是邃雅山房真能将他们的作品著成书籍在汴京广为发售,对于相当一部分公子、相公来说很有吸引力。 名垂千古的诱惑力很大啊,就算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才子们不差钱,就恨不得在自己脸上贴上自己的作品四处招摇,现在邃雅山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谁愿意错过。 沈傲此时已经很感兴趣了,问:“若只是喝茶和著书,也不必一贯钱吧?” 吴三儿理直气壮的道:“一贯钱算什么?邃雅山房是提供才子们相互交流的场所,能进来这里的人都是汴京翘楚,相互之间讨教诗书,谈论经典,这样,所有的会员都可以在讨教中相互进步,世间的污浊和这里无关,铜臭烦恼暂且都可以忘记。进了这里,不但可以施展才华,更可以增长知识。试问,天下还找的到这样的地方吗?” 沈傲顿时哑然,许久才道:“不错,很有吸引力,本公子很喜欢。好吧,我入会。” 赤裸裸的托啊,还说这里与铜臭、污浊无关,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还不就是为了骗钱?肮脏,太肮脏了。陈济是最了解内情的,很无语。 这个时候,周恒窜出来道:“我也入会。” “咦?你不就是祈国公府的世子吗?”吴三儿不‘认得’周恒,不过边上一个店里的伙计认出了他,口里说:“东家,我听说祈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他怎么混进来了?” “噢,原来是周公子。”许多公子哥顿时笑嘻嘻的朝周恒打招呼,方才周公子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竟是没有看见他。 沈傲对吴三儿道:“这位周公子是我的好友,是我把他带进来的。” 吴三儿顿时虎起脸来,朗声道:“来,把他叉出去,周公子没有通过考验,别说入会,就是进这邃雅山房也是万万不许的。” 几个伙计如狼似虎,便冲过去要赶人。周恒高声道:“且慢,先听本公子说,这邃雅山房我很喜欢,若是让我入会,我愿出一百贯会费。喂,谁敢碰我?我可是国公世子,瞎了你的狗眼吗?”他恶狠狠的打掉一个伙计的手,随即又笑嘻嘻的朝吴三儿道:“掌柜,一百贯行不行?若是不够,你开个价,本公子给你捧场,你断不会将客人赶走吧?” “是啊,是啊,周公子虽然才学差了一点点,但是看在他真挚的份上,就不要赶人嘛……”才子、相公们开始装模作样的做好人,说一句好话能与国公世子结交,获得他的感激这有什么不好?其实大家的心理还是很阴暗的,纷纷在想:“这个草包也敢来邃雅山房和我们厮混,赶走最好。” 吴三儿义愤填膺的叉着手,很悲愤很正义的朝周恒道:“今日若是为了一百贯让你国公世子混进来,明日就有人出一千贯也要进来,邃雅山房只给饱学诗书的才子提供茶水,至于周公子……请吧。” “哇……没天理啊,打开门做生意就这样对待客人。”悲催的配角B被人叉出去,发出悲吼。 什么是档次?这就是档次,国公爷世子都不能进的地方,我们能进。一百贯都买不到的茶水我们能喝。有了周恒这一幕,在座之人的身价就出来了,太有面子了。而且这里的东家连祈国公世子都敢得罪,可见这东家的背景不一般。 大家的心里乐滋滋的,爽啊,痛快,尤其是周恒那个人渣那悲剧的嘶吼还在耳边缭绕。平时见了这个纨绔少爷,在座之人都不得不陪笑低头,可是在这里,他们就是大爷,周恒算个什么东西,呸! “我要入会!”说话的是张一刀,张一刀热泪盈眶,虽说他每个月只有两三贯的月钱,可是为了这身价,他也得交了会费,能在这里喝茶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秀才贡士,和他们呆在一起,将来也多个营生。 “本公子也要入。”温公子也急不可耐了,他是富家公子,现在满脑子都想着那小姐,只要入了会,以后还有邂逅的机会。钱不算什么,尤其是对他这种家境殷实的公子来说。 “入会,入会……”许多人叫嚷起来。著书很吸引力,成为会员之后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也很有吸引力,小姐很有吸引力,切磋讨教经史典籍增长学识也很有吸引力,这里的大多数人,压根就不在乎一贯小钱。 …………………………………… 汴河边某个阴暗的角落,周恒捋了捋皱皱的稠衣,悲催的咒骂:“还说是重要的角色,能够烘托整个山房的气氛,原来是让本公子做丑角。好吧,看在生意的份上,本公子忍……” 他展开扇子,望着汴水滔滔而过,很自在的摇了摇,忍不住又笑了:“本公子虽然没有才学,可是做戏的才华还真不是盖得,哈哈,很有前途。” 第四十五章:做人要厚道(凌晨求票票) 大家入会的情绪很高,店伙、小姐们纷纷出来,给公子们斟茶倒水,奉送上糕点,大家各自坐下,等待店伙来登记会员。 吴三儿朝沈傲努努嘴,说:“沈公子,随我楼上去一趟,今次你成了诗会魁首,邃雅山房有样东西送你。”两个人猥亵的提着裤裙上楼,总算没人了,吴三儿笑得很奸诈,已经颇具奸商的雏形:“沈大哥,今日开张,我们的会员怕有一百五十之多,每个月净赚一百五十贯,一年就是一千五百贯,这样一来,邃雅山房的生意是不愁了。不过沈大哥说要印刷诗册,只怕糜费不少。一个月若是数千本,只怕一千贯都不够呢。” 沈傲嘿嘿的笑,道:“你还不够机灵,羊毛出在羊身上,每本诗册到时候定价两贯钱好了,印制一千册就净赚一千贯,三千册净赚三千贯。” 吴三儿吃惊道:“两贯钱一本?这诗册莫非是银子铸的?哪有这么贵,到时候谁买?” 沈傲戳弄着发酸的脖子,刚才看房梁看出来了一些职业病,脖子酸酸麻麻的,看来以后要有节制,不能什么时候都去看,看了一会,要休息一会,要勤于看房梁更要善于用科学的方法看房梁。 “就是印个三五千本也保证有人买的,你要学会抓住文人的心理,他们最想要什么?” 吴三儿苦笑:“我又不是文人。” “笨。”沈傲恨铁不成钢:“文人要的是面子,想想看,若是你的诗抄录进了诗册,你要不要买个十本八本的回去,去送送人或者留作收藏?” 吴三儿开窍了:“我懂了,买诗册的人到时候还是这些公子、相公?” “也不全是,不过只有他们舍得出大价钱,所以你尽管去印,最好精美一些,不怕没有销路的,单这一项,一年抛去成本至少就能赚万贯以上。” 吴三儿连忙道:“好,至于茶水钱又怎么算?” 沈傲沉吟片刻:“不要什么都问我,有些时候还要你自己拿主意,这样吧,就定个一百文一壶好了。我们厚道人,不要把价钱定的太高,听说过一句谚语吗?老老实实做人,厚厚道道经商,这句话告诉我们,做人不要心太黑,要有节制。在经商的同时,还要有一颗爱心,爱心很重要的,这是检验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就比如本书童,就很厚道很有爱心。你秉承着爱心去做事,早晚有一天会升华我的境界,好好努力。” 吴三儿都要哭了,说:“沈大哥,别人一壶茶卖三四文钱,你卖一百文,这也叫厚道?” “哇……三四文钱,他们不如去抢,哪个茶楼这么黑,这是恶意竞争,是无耻的扰乱市场次序,太无耻了。”沈傲大骂,随即又道:“三儿,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卖的不是茶……”沈傲推开叶窗,目光投向远方的汴河,深邃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我们卖的是服务,卖的是面子,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所以一百文的茶一点都不贵,恰恰相反,我认为还太便宜了。想想看,那些才子相公们平日在这里吟诗作对,喝的茶才三四文钱,这是不是降了他们的身价?是不是让他们无地自容?只有一百文的茶,才配的上他们的才华,才切合他们的身份。” “太黑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吴三儿心里想,不过沈傲这样说,倒是很有道理:“沈大哥,虽说这里的会员大多家境殷实,可也有一些家底不丰厚的,一百文的茶只怕他们吃不起。” 沈傲道:“这简单,再卖一种十文钱的茶好了。” 吴三儿想了想:“若是推出了十文钱的茶,一百文钱的岂不是没有人喝了?” 沈傲毁人不倦的教诲道:“有钱人的公子会在乎这点钱吗?会拉下面子去喝十文钱的茶?三儿,你太不开窍了。” 吴三儿点头,很开心的道:“沈大哥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沈大哥,我们下楼去,看看会员都办好了没有。” 两个人换了一副面孔下了楼,这时伙计、小姐们正在分发会员的雀儿袋,所谓雀儿袋其实就是个悬挂在腰间的熏香袋子,不过外面的纹饰却很好看很精致,会员可以佩戴在身上,作为邃雅山房的信物。 一个伙计拿着纸笔,走到角落处,对那紫蘅和三哥道:“两位公子,可要加入会员吗?” 三哥摇着纸扇,沉吟片刻道:“好吧。” 紫蘅道:“三哥,你一年都不定会来这里一趟,加这会员做什么?” 三哥大笑:“这里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沈公子。” 紫蘅道:“我最讨厌那个抬头看房梁的家伙。” 三哥抿嘴不语,拿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店小伙拿回去看了一眼,便道:“公子,哪里有人姓名叫三哥的,公子是不是弄错了?” 紫蘅愠怒道:“他就叫三哥,我也是这样叫的。” 店小伙咂舌,连忙说:“好好好,就是三哥。”连忙去别桌了。 三哥道:“紫蘅,你今日是怎么了?” 紫蘅俏脸一红,道:“没什么,我想起一些事。”她显得有些慌乱,勉强笑了笑掩饰住那掠过的一丝慌张,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三哥的眼睛却仿佛洞悉到了什么,道:“你也猜出来了?” “猜出来什么?”紫蘅低垂着头,耳根都红了。 三哥收拢扇子道:“作画之人就在邃雅山房。” “嗯。”紫蘅的声音低若蚊吟,晶莹剔透的指甲仿佛要嵌入手心里。 三哥叹了口气:“紫蘅一定很失望吧,哎,人生便是如此,许多人画作的好,却并不一定是翩翩公子,你太痴了,以画去度人,肯定要碰跟头的。祈国公府除了陈济相公,又有谁能作出这样的画。” 紫蘅抿着嘴不说话了。这一对兄妹就已看出了端倪,陈济住在祈国公府是汴京皆知的事,周恒突然出现,让他们突然醒悟,整个祈国公府,除了陈济相公,又有谁能作出这样的画?不消说,周恒背后的这个画师,一定是陈济。 想到这里,紫蘅便感觉到一股情绪压在心头,很沮丧也很伤心。女孩儿总是这样,痴了某样东西,便对这东西有联系的事物充满了幻想,等到发现并不如意时,整个心儿便都要碎了。 第四十六章:见官(二更求票) 三哥、紫蘅入了会员,领了雀儿袋子,这袋子很精致,紫蘅很喜欢,把玩在手里,稍稍有些喜意上了眉梢,少女不知愁,方才还是苦着个脸,此时总算冲淡了一些阴郁,对三哥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是速速回去吧。” 三哥点头。 沈傲恭恭敬敬的朝着陈济行了个师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陈济道:“夫子,是时候该回去了。” 陈济很不情愿,可看到许多目光注目而来,又不好破坏气氛,逢场作戏,只好哼哼哈哈的由着沈傲扶起,口里向众人道别。 “恭送陈相公,沈公子再会。”许多人连忙站起来,送别陈济。曾岁安最热络,一直陪着沈傲说话,将他送出去,口里说:“沈兄有暇,一定要时常来邃雅山房,往后还要多向沈兄学习。” 沈傲心里笑:“邃雅山房就是我的,我不来谁来。”脸上却很真挚:“我们这是不打不成交,往后我们还要多多亲近,曾公子不必送了,我送夫子回去,过几日还来。” 曾岁安笑道:“好极了,届时恭候沈兄大驾。” 出了邃雅山房,外头已是人潮汹涌,原来许多人还没有走,见沈傲、曾岁安、陈济一道出来,顿时轰动,有人高呼:“陈相公,学生有礼。” 陈济今日笑得脸都抽搐了,别人对他笑,他就笑吟吟的回礼,可是对他笑的人太多,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 这个时候,有几个公人推开人群出来,其中一个都头模样的中年壮汉手中拿着铁尺,神气活现的在众差役的拱卫下排众而出,口里问:“哪个是沈傲?” 陈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脸都黑了,刚刚被沈傲当场认了师父,众目睽睽之下这学生就要出事,这……这…… 倒是沈傲显得很镇定自若,口里道:“我是。” 都头厉声大喝:“沈傲,你东窗事发了,来,将他锁拿起来,随我到衙门里去一趟。” 都头身后的公人纷纷拿了木枷、锁链上前,陈济大喝一声:“且慢!”没办法,上了贼船,这件事要先问清楚再说,这一声大喝,倒是中气十足,诘问道:“他所犯何事?又有什么罪名?” 都头见陈济被许多人拱卫着,又穿着一件儒衫,便客气了许多,道:“该犯诈骗钱财,如今苦主已经告到了衙门,我们奉李通判之命,前来提人。” 陈济望了沈傲一眼,见沈傲脸色平静,此时是有苦说不出,只好道:“是非自有公论,既没有定罪,又为什么要锁拿?还怕他跑了吗?” 曾岁安也道:“沈兄断然不会做不法之事的,你这样贸然锁拿,是侮辱我们读书人的清白。”曾岁安极力维护沈傲,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他这样做确实很聪明,刚才做对子曾岁安输了,这个时候越是维护沈傲,就越能表明他的大度,证明他的心胸宽广,学问比别人差不可怕,品行好一样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都头道:“你是何人?我们衙门做事,还要你来教吗?” 曾岁安恭谦的朝都头行礼,道:“鄙人曾岁安,见过公人。” 曾岁安?这个名字很耳熟,噢,想起来了,此人的父亲好像是御史中丞,这样的人惹不起。都头那无名火立即没了,笑嘻嘻的道:“既是曾公子求情,想必沈傲也是被人诬告。既如此,那么就不必锁拿了,沈傲,你随我们去吧。” 沈傲点点头:“请大人带路。”他显得很笃定,没有一点慌张,告他的人只有一个,潘仁的家眷。不过沈傲将那一场局设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把柄授予人手,若是讲证据,他不怕。可要是有人要仗势欺人,沈傲更是有恃无恐。 众人见沈傲笃定从容,便都觉得他是被冤枉居多,今日他出尽了风头,如今又遇到官司,许多人也兴致勃勃的随着他去,想要看看热闹。 结果尾随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连一些货郎也跟着来了,有逢人就问发生什么事的,有吆喝叫卖的,很热闹。 到了京兆府衙门,许多人便止步了,只探头探脑的看,都头带着沈傲进了大门,沿着中轴线上砖铺的甬道,绕过屏墙,就到了第二道仪门。仪门内是集中政务功能的大堂院落,共有六扇,不过此时也只是三开间,一般进深仅一架。六扇门通常是紧闭的,只有在上官来到或州县官的长辈来临,才会打开,州县官在此迎送。 仪门的正前是一块碑石,沈傲路过时看了一眼,便看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朱红大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戒石铭了。”沈傲心里想着,放眼望去,只看到三间洞开的门扇中凛立着一伙缁衣差役,各执水火棍等候多时。更深处是一个堂官,看不清面容,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倒是多了一分气势。堂中跪着一人,像是个妇女,再往上一些则是一个小几子,几子旁的矮凳上一人在慢吞吞的喝茶。 沈傲深吸了口气,身为艺术大盗,对衙门他是很有抵触的,不过既然来了,他也没有胆怯的道理。 都头很可惜的望了沈傲一眼:“相公是读书人?哎,你不好好的读书,为何要惹上宫里的人,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嘱咐沈傲道:“你先在这里候着,我去回禀堂官。待会堂官叫你进去,你恭敬一些,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傲很真挚的对都头道:“多谢都头提醒,宫里的人?可是与教坊司有关吗?” 都头拍拍他的肩,低声道:“正是,这内宦不一般,就是通判大人也得敬着他,苦主是这内宦的嫡亲姐姐。” 沈傲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就请都头去通报吧。” 都头板起了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沈傲,进了这公门,需小心回禀,若有冤屈,自有大人为你伸冤,若有横行不法之事,可莫怪国法无情。”说罢走入大堂,朝案后的堂官朗声道:“疑犯沈傲带到。” 那堂官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云雁细锦的官服,横眉冷面,威风凛凛,拿起惊堂木朗声道:“传!” “传。” ……………………………… 求票票,今天冲新人榜被人赤裸裸的暴菊,太悲剧了。 第四十七章:下马威(三更求票) 在一阵威武低喝声中,沈傲从中门进去,那跪地的妇人见到沈傲,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上前咬上沈傲一口。 这妇人年过中旬,大腹便便,一副尖酸刻薄相,一对眼睛死死盯住沈傲,大声道:“大人,就是他,是他骗了我夫君的钱财。” 沈傲不去看那妇人,朝堂上的判官拱手行礼道:“草民沈傲见过大人。” 他的目光一瞥,眼角的余光又看到判官之下一个‘男人’冷着眼看着自己,这人穿着一件似官服又不是官服的袍子,脸蛋光洁,面白无须,嘴角微微扬起,冷笑连连。 “太监!”沈傲对这种特殊的生物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判官也是冷着脸,惊堂木一拍,喝道:“你就是沈傲?” “正是。”沈傲迎着判官的目光,很磊落的颌首。 判官方正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只是心里却在叫苦,今日正巧赶上他当值,谁知遇到这等狗屁倒灶的事。 这个案子太匪夷所思了,说是骗案,可是苦主却拿不出一样有力的证据,原本这件案子根本不必审,直接打回即是。只不过这苦主却是曹公公的亲眷,曹公公是教坊司副使,在宫里头并不显赫。可是据说此人与宫中不少实权人物有瓜葛,判官就不得不小心在意了,一个不好,这乌纱帽就会丢了! 所以,一开始判官便打算给沈傲来个下马威,先吓吓他,若是他主动招供,自己自然向曹公公有了个交代。可若是沈傲不招,就只能用刑了。因此,看到沈傲堂而皇之地进来,判官便虎着个脸,心里却是为他可惜。多好的一个少年,什么人不好惹,偏偏去惹宫里的人。 判官冷笑一声,惊堂木又是一拍,高声道:“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沈傲摇头:“并无功名。” 判官又问:“莫非你承袭了爵位?” “更无爵位。” “妙极了!”判官心里暗喜,大声喝道:“既如此,你不过草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是要公然蔑视王法吗?来人,教他跪下。” 几个差役立即过去,要强逼沈傲跪下,沈傲不慌不忙的道:“且慢。”差役们没有见过这样胆大的人,非但不拜官,通判大人发了雷霆之怒,他也不惧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倒是令他们有点心虚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先看看这人怎么说,再给他个下马威不迟。 沈傲不徐不慢的道:“草民不跪,是为了大人好,若是草民跪了,只怕大人担待不起。”他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很诡异,一副很为通判担心的样子。 倒像是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通判,而通判成了疑犯一样。 差役们面面相觑,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这样的人犯,他们可是见所未见。这人到底是疯了,还是真有倚仗,令人看不透,心里渗得慌啊。 那通判一时也被沈傲的话唬住了,汴京城不比其他州路,豪强不少,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通判能得罪的,这个人……莫非背后有人?想到这里,通判反而谨慎起来,拿眼角去望那喝茶的曹公公。 曹公公此时也是微微一愕,放下茶盏冷笑道:“好大的口气,须知进了这衙门,哪里有你放肆的地方。”说着向通判道:“王大人还顾及什么,他咆哮公堂,蔑视王法,先打了再说,教他吐出银子来,再刺配流放即是。” 那跪在堂下的妇人见曹公公如此说,连忙呼天抢地的配合喊冤:“大人,奴家冤枉啊,大人为民妇做主……” 有了曹公公这句话,通判的底气就来了,管他是谁,有曹公公挡着,还怕什么。惊堂木一拍:“好一个刁民,来,叉下去,大刑伺候。” ………………………… 另一边,且说吴三儿听了消息,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也来不及召集伙计结账了,立即要去寻周恒,在他心里,只有周恒才有办法把沈大哥给弄出来。只可惜周恒自被叉出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吴三儿急匆匆的去周府寻人,到了周府,门丁是认识他的,也知道他近来赎了身,做起了大买卖,立即便围过来吴三哥吴掌柜的要巴结,吴三儿却是跺脚,道:“我要找周少爷,周少爷在哪里?” 那门丁道:“周少爷一早和沈傲出去了,现今还未回来呢,怎么?吴三哥寻他有什么事?” 吴三儿更是急了,道:“那我去见夫人。”便要进去,门丁踟蹰不决,说起来吴三儿已不再是周府的人了,让他进去,于理不合,可是谁都知道,吴三儿与周公子近来关系不错,经常见他们厮混一起,又不好得罪,只好道:“吴三儿要进去便进去,只是夫人在内府,吴三哥只怕进不去。” 吴三儿哪里管这么多,风风火火的冲进去,心里却在想:“沈大哥,今日我一定要将你救出来,衙门可不是好玩的地方,还不知那些差役有没有为难你。”他想着,想着,泪水便磅礴出来,沈大哥被官府锁拿了,他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心里乱糟糟的,彷徨无依。 到了进内府的月洞,便有人拦住他:“你要到哪里去?这里是公爷亲眷所在,是你随意闯得的吗?” “我要去见夫人。”一向有些懦弱的吴三儿此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吼叫。 “快走,快走,夫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内府的门丁要赶人。吴三儿却要往里面冲,两个人冲撞起来,厮打在一起。 恰在这个时候,有人慢悠悠的过来,威严庄正的喊:“放肆,你们在做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两个人放开,身上都满是抓痕,吴三儿认得来人,原来是赵主事,赵主事长的颇为端正,又穿着一件洗的浆白的衫子,有一种庄严的气息,他的眸子落在吴三儿身上,微微一愕,脸上便笑了起来:“吴三儿,你不是已经赎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哎呀呀,你也是我们沈府的老仆了,怎么连规矩都忘了,发生了什么事?” 吴三儿这时乱了方寸,更不知道赵主事与沈傲之间的龌龊,见了赵主事,便如见了亲人,呜咽着道:“赵主事,求你让我进去见夫人,我……我有事要禀告,再迟,沈大哥只怕要完了。” 第四十八章:随身带着宝贝 赵主事听到沈大哥三个字,关切的问:“沈傲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吴三儿道:“沈大哥被公人捉走了,牵涉到了官司。” 赵主事心里狂喜,却是皱眉道:“官司?沈傲一向并不惹事的,是不是得罪了谁?呀,这可不妙,这件事得通报国公爷,让国公爷设法营救。” 吴三儿愕然,道:“国公爷会救吗?” 赵主事道:“这个自然,不管怎么说沈傲也是国公府的书童,若他真的蒙冤,国公岂会坐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 吴三儿感激的道:“那么就拜托赵主事了。” 赵主事板着脸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傲这孩子我很喜欢,他出了事,我能袖手旁观吗?你也太小瞧我了,莫说只是去通报一声,就是去为沈傲奔走,那也是我应分的事,还称谢做什么。” 说着便嘱咐吴三儿在这候着,急匆匆的去国公爷的书房了。 祈国公周正刚刚下朝回来,心里正想着烦心事,在书房看了会书,便教人来,问起周恒的功课。这位国公爷每每有不顺畅的时候总是如此,而每次问起周恒,多半是要寻这逆子出气了。偏偏那些下人谁都不敢说周恒坏话,便回答说现在太学还未开学,可是少爷在家里也很用功。周正岂是好糊弄的,便教人去寻周恒,要考校他。 下人们哪个还敢为这小祖宗说话,多半这纨绔少爷来了,若是答不上话,是少不得责罚的。 谁知周恒没来,赵主事就心急火燎的来了,莽莽撞撞的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书房里壁灯摇曳之下,周正倚着太师椅,手中握着书卷,一双如电的眸子尽数落在书卷之中,仿佛对身边的事物充耳不闻。 赵主事又咋咋呼呼的道:“老爷,府里的书童被官差拿了,京兆府欺负到我们国公府上来了。” 周正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却连抬都懒得抬起来,目光落在书卷上,斥道:“你是第一天进府来的?这般的没有规矩,天塌下来也不必教你去顶,慌个什么?” 赵主事愕然,连忙告罪,口里说:“老仆该死,老爷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老仆竟是连方寸都乱了。” 周正放下书卷抬起眸来,风淡云清的问:“到底是什么事?” 赵主事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夫人为少爷选了一个书童,今日不知怎的,竟给官差拿了。这书童叫沈傲,是个顶好的人,阖府上下都很喜欢他,老爷,您要不要发个话,教京兆府放人?” 周正一听,噢,原来是府上新近来了个书童,这个书童很招人喜欢,却是在外头犯了事,被京兆府拿了,闹出了乱子。顿时勃然大怒,拍案道:“国公府的书童出去犯了事还教我去要京兆府放人?你老糊涂了吗?他若真是触犯了国法,流配杀头由着他,和府里没有干系。” 赵主事苦着脸道:“夫人也很喜欢他的,老爷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周正皱起眉,道:“看来此人很狡诈,竟博了夫人的欢心,更是不能留了,这种横行不法之徒该立即开革出去。” 赵主事连忙道:“老爷,不能啊,沈傲人很好,不但是夫人,就是少爷、小姐,还有寻常的下人都很喜欢他呢……” 赵主事越是这样说,周正越是生气,怒道:“不必再说了,这件事谁都不许管。” 赵主事只好怏怏不乐的走了,出了书房,他忍俊不禁的笑起来,心里想:“沈傲啊沈傲,你也有今日。嘿嘿,这一趟就算官司了结了,这府上你也呆不下去。”他太清楚周正的秉性了,这位国公爷一向讨厌那些刁钻圆滑之人的。这件事若是先通报夫人,夫人必然叫老爷过去,说些沈傲的好话,国公爷还真说不准要插手这件事了。可是自己急匆匆的过去,先是说他犯了法,国公自然很不痛快,再说此人在内府博取了许多人的欢心,国公会怎么想?必然是认为这个沈傲阴险狡诈,又仗着国公府的干系在外横行不法,有了这个想法,沈傲还能留吗? …………………… 公堂下,聚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议论沈傲这桩案子,这些人中许多是从邃雅山房来的,此时见通判话都没问,便听一个宦官的话要叉沈傲下去行刑,顿时对沈傲多了几分同情。当然,这种同情也源自于对那宦官的厌恶。 文人和宦官,那是延绵了千年的死敌,更何况这曹公公如此跋扈,跑到京兆府来教人判案。 几个拿着水火棍的官差正要叉沈傲出去行刑,沈傲高声道:“大人,我要告状!” 告状?真是好笑,如今他就是人犯,还告的什么状。通判不去理会他,冷笑连连,这个少年太不晓事了,东窗事发,又得罪了李公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讨巧卖乖,当真以为这京兆府衙门是客栈酒肆了,容得他胡闹。这么一想,原本对沈傲存留的那点同情无影无踪。 水火棍在沈傲胸前一叉,便有几个差役扭住沈傲的肩膀向后拖拉,沈傲只好高声道:“且慢,再等一等,既要行刑也由着你们,只不过我身上有一件宝物,为防止被你们打烂,能不能容我把宝物先拿出来再打?” 哇,这个家伙居然还想着宝物,而且一点紧张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咆哮公堂,无礼太甚。差役们望着通判,等通判回应。通判惊堂木一拍,吹胡子瞪眼道:“叉下去,叉下去,掌嘴,杖打,先打了再说,等他知道了规矩,再教他来回话。” 沈傲被四五个人拉着,口里大喊道:“大家都来做个见证,若是宝物损坏了,官家追究起来,可和我没有干系?是通判要打的,还有你,你,你……”沈傲说的你,是几个很卖力的差役。尼玛,混口饭吃而已,用的着在上司面前这么卖力表现吗? 官家?这个官司太有戏剧化,先是来了个公公,接着又撞见了个狂生,这也就罢了,居然连官家都牵扯进来了。公堂外许多人唏嘘,都暗道自己不虚此行,这样的场景当真是难得一见。 通判这时脸都变了,痛斥道:“大胆,这公堂之上,你胡说什么?” 差役们总算是停止了拉扯,沈傲有了喘气的机会,慢吞吞的道:“草民没有胡说,草民身上恰好有一件官家的画作。这画尚未装裱,若是大人对草民行刑,若是那水火棍子不小心捣烂了画,不止是草民,只怕这衙门里所有人脱不开干系。” 说着从袖子里,沈傲徐徐抽出一卷画来,微笑着将画往身边的差役手上塞,口里说:“公差大哥,这画你先拿着,再带我去行刑,免得打烂了画,连累了诸位。” 那公差哪里敢去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就等于是御赐之物。我的娘,官家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看沈傲,却是一副很真挚很从容的样子,一双眼睛很期盼的望着自己,仿佛在说:“小兄弟,拿了这画,明天就有人来杀你的头了,满门抄斩的。” 哇,混口公家饭而已,你也不必这样害人吧。边上五六个同僚,你偏偏给我做什么?他不敢去接,连连后退。 沈傲又拿画去塞给另一个差役,很动情的道:“公差大哥,这幅画你先替我保存吧。若是我被你们打死了,官家问将起来,你便将这画呈上去,就说沈傲命苦,被一群赃官、死太监害死了,不能与他老人家讨教画技。” 那公差目瞪口呆,很是无语,这样的事他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眼看那画就要递过来,唬的他连忙用手去挡。 第四十九章:君子之交淡如水 “喂,没人帮忙拿画吗?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拿,只好继续寄放在我身上了。”沈傲把画塞到怀里,很悲壮的道:“打板子还是掌嘴?老虎凳、辣椒水有木有?来吧,草民生受了。” 沈傲大义凛然的要受刑,目光中闪露出嘲讽和不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傲不信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差役们后退一步,就连那通判也骇然起来,官家的御画,为何在这人手里?单这幅画在身,他要动刑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听这人的口气,好像画是官家赠予此人的,那么这个人与官家是什么关系?难怪这人有恃无恐,原来是这个缘由。 堂外的人见案情突然逆转,攻守之势顷刻之间就天翻地覆,心中甚是痛快,他们并不一定支持沈傲,却绝对反对那耀武扬威的死太监,纷纷叫好,要朝里涌,人浪有些遏制不住了。 差役们横着水火棍拦着,竟是有点儿招架不住,那都头满头是汗的带人去帮忙,口里骂骂咧咧:“没王法了吗?竟敢冲撞京兆府?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退后退后。” 这一边通判正想着如何收场,侧站一边的幕僚低声道:“大人,是不是叫王押司来,王押司颇通字画,只教他来验验这画,大人再决断不迟。” 通判这才醒悟,今日的变数太多,让他一时间竟是懵了,此时才想起画的真假未知,现在决断太过孟浪。若是真画,自然好说。可要是假的,通判不在乎在此人头上再安放一个罪名。 曹公公见通判犹豫,顿时冷下脸来,咬牙切齿的道:“大人,官家的画岂会在这人手里,未免太荒谬了吧,此人是个骗子,在这公堂之上,竟还敢行骗。” 通判踟蹰不语,只低声嘱咐幕僚叫王押司来,却并不回曹公公的话,孰轻孰重,他心里能掂量,这种事就怕万一,真要遇到那万一,那可就不好玩了。 曹公公见状,心里骂:“昏聩,这样的骗术都能引你相信,好,到底是不是官家的画,那就拿来看看便知道。”三步两步冲到沈傲身前,扯着嗓子道:“把画拿来。” 沈傲高声道:“若是呈给大人,自然要给的,就是由差役们保管,也无不可。不过公堂之上,却没有把画给阉人的道理。大人,我要告状。” 他朗声道:“大宋朝以儒立国,不许阉人干政。是历来阉人枉法的多,祸国殃民者多。太祖皇帝曾有训诫,但凡阉人都谨当遵承,不能逾越。这是金科玉律,更是祖法。今日倒是稀奇的很,堂堂京兆府衙门,通判大人成了提线木偶,阉人却成了判官,这是什么道理?我一告这阉人横行不法,竟敢干涉京兆府审案,二告大人不问情由,偏信阉人之言,去做阉人帮凶……” 沈傲左一个阉人,右一个阉人的惹得曹公公火起,虽说是个太监,可是除了官家,谁敢如此直呼他的痛脚,真是岂有此理,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喊:“你拿画来,拿画来……”伸手要去沈傲身上搜,沈傲打开他的手,他又扑过去,扯住画卷的一角便往外拉。 嘶……那画哪里经受的住这样的折腾,竟是撕成了两半,曹公公的手上,正捏着一点残片。 “哇,大家看仔细了,死太监损坏御赐之物,天理难容,和我没有干系!”沈傲高声大叫,生怕没有人听见。 曹公公先是一愣,心里也有些发慌,很快又冷笑起来:“御赐之物?你故弄什么玄虚。” 这时,幕僚带着王押司进来,王押司面色沉重,鬓角处有微微的汗渍,这件事干系太大,他不敢掉以轻心,进衙先和通判行了个礼,通判见画有损伤,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终于摆出了一些官仪,朗声道:“来,请曹公公坐下。沈傲,你既说这画是御赐之物,那么就拿画来验一验。” “画都被曹太监扯破了,这笔账怎么算?”沈傲从怀中掏出画,扯破的地方不多,只是一角,不过此刻沈傲趁势追击,得理不饶人。 判官此时头痛的很,想不到越陷越深,事情越棘手了,只好道:“先验明真假再说。” 便教王押司取了画,王押司很郑重的将画摊通判身前的案桌上,通判不好继续坐着了,御赐之物就在身前,他的官仪也摆不下去,只好站起来。 将褶皱的画铺平,映入王押司眼前的,正是那瘦金清奇的笔锋,官家的画流传出来的不多,王押司也没有见过真容。不过他也有办法,那就是看题跋,官家的字天下人都认得,是错不了的。只要字迹没有错,这画自然就是真迹了。他小心翼翼的探身过去看那题跋,题跋上只有一个天字,天下第一人,除了官家还有谁。 再看这天字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王押司心里一阵激荡,忍不住道:“官家的字有宗师的气派,妙,妙得很。” 他浑然忘我的沉浸在这犹如鹤舞的字迹中,竟是一下子痴了,口里连声说:“确是真迹无疑,大人,我敢用人头担保。” 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却让曹公公如招雷击,打了个冷战,手心都被冷汗浸湿了,口里说:“你再看看,再看看,这断无可能的,看仔细了。” 不得已,王押司继续看,片刻之后抬眸道:“不会有假,是官家的画。” “啊……这怎么可能?他是个骗子啊。”曹公公顿时慌了,看了堂下同样目瞪口呆的夫人一眼,差点儿一下子瘫在地上。 沈傲道:“曹太监撕了官家的画,我要去报告皇上,还有通判大人纵容曹太监在衙门行凶,我也要去报告。”其实他连官家的面都没有见过,这幅画虽是官家的真迹,可说穿了,他和官家没有交情,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官家拿来和自己比试画技的。现在气势汹汹的要去告状,其实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通判这个时候摆不起架子了,又拉不下面子,放低声音对沈傲道:“这场官司就此了结,沈公子无罪释放,沈公子,我们到内衙说话如何?”他是想大事化小,真要闹将起来,架不住。 曹公公此时也总算挤出一些笑,干系着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服软不行,口里说:“是,是,沈公子,我们到后衙去谈谈。” 沈傲摇头:“不行,这衙门里太黑了,我好害怕,如果你们骗我进去,杀人灭口怎么办?要说,就在这里说。在这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光明正大的说。” 通判苦笑,杀人灭口?这家伙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就算有这个心思,他也没有这个胆啊。于是好言抚慰:“沈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更何况这里是公堂,岂能谈私事。” 曹公公堆笑道:“方才得罪了沈公子,真是万死,好在澄清了这场误会,要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我请沈公子喝茶,就当是赔罪,如何?” 那跪在堂下的夫人便开始呜咽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哥哥能为自己做主,其实潘仁疯了,她并不介意,反正这个丈夫有了等于没有,成天夜里就是往几个妾氏屋子里钻,疯了是守寡,没疯之前也是守活寡,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家里的钱都没了,如今是家徒四壁,因此才来上告的。想不到这个时候曹公公却突然转了话锋,让她预感到不妙,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哭哭啼啼。 沈傲道:“我最讨厌女人哭了。” 曹公公立即呵斥潘夫人,口里说:“不要哭,惊扰了沈公子我们都吃罪不起,真是个妇道人家,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夫人不敢哭了,浑身抽搐。 沈傲又说:“我喜欢喝灵隐寺空定和尚亲手炮制的茶。” 通判和曹公公面面相觑,期期艾艾的道:“灵隐寺距离汴京来回有三十里路程,现在去求茶,只怕要喝时天都已黑了。” 沈傲道:“除了灵隐寺,邃雅山房的店伙也练就了空定和尚的手艺,虽说只学了五分手艺,不过倒是勉强能入口。”空定、空静答应为沈傲做一件事,沈傲便叫了几个店伙去让他们教泡茶、烹制糕点,时间仓促,虽然连半吊子水平也算不上,倒也勉强可以待客了。 “噢,邃雅山房?”通判连忙招王押司过来,问;“邃雅山房在哪里?麻烦先生速去买些茶水来,我们要招待沈公子。” 沈公子摇头:“邃雅山房的茶水不外售的,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通判惊奇的道:“本官要去买茶,他们也不卖?” 尼玛的这是赤裸裸的打广告啊,偏偏沈傲有板有眼的道:“只有会员才有卖,恰恰我就是会员。这样吧,反不如你们拿钱给我,我自己去喝。” 曹公公脸色缓和了,撕破了官家的画,那是违逆的大罪,要被活活打死的,要想活命,只能请沈傲不要追究。现在瞧沈傲伸手要茶水钱,心神就定住了,要钱就好,能要钱,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连忙堆笑道;“不知沈公子要多少?” 沈傲很认真的计算:“一壶茶一百文,不怕曹公公笑话,我这人是海量,百来壶也就开开胃而已,少说也要二三十贯钱吧。” “好说,好说。”曹公公谄笑道:“这钱我出了,就当交沈公子这个朋友。”说完要去掏钱,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上除了一些铜板,哪里有几十贯之多。一贯钱足足有数斤重,几十贯就是上百斤,谁吃了没事做把它们带在身上。 曹公公很尴尬,说:“明日再将钱送到沈公子府上去如何。” 沈傲摇头:“不行,你这样说的好像是我向你要钱一样,我只是要喝茶罢了,不给就算了。”很清高,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曹公公连忙说:“好,我这就叫人去取钱,沈公子少待。”这家伙惹不起,脾气变化不定,太难伺候了。 沈傲目光落在曹公公的手指上,指着手指上一枚彤彤的玛瑙戒指道:“算了,你拿这戒指我把玩几天就成,谈钱不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能太庸俗。” 哇,曹公公要哭了,他身上的配饰不少,这玛瑙戒指是最值钱,少说也要百贯以上,这个家伙眼睛好毒,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这是赤裸裸的讹诈啊。曹公公麻利的脱下戒指,往沈傲手里塞,说:“沈公子喜欢,拿去玩就是,不必客气。” 沈傲很不好意思的道:“这戒指不会太贵重吧,若是太贵重,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曹公公咬牙道:“不值几个钱的,公子收下,不必客气。” 沈傲问:“那到底值多少钱?” 曹公公堆笑:“三五文而已,三五文而已,不过是个小玩意,公子随便拿去玩。” 沈傲很认真的道:“哦,这就好,不如这样吧,我也不好白收你的礼物。”他从百宝袋里掏出十文钱来,往曹公公手里塞:“这十文钱是买戒指的钱,不用找了,剩余的,就当是送给曹公公的见面礼吧。” 曹公公小心翼翼的捏着这十文钱,真是哭笑不得。 第五十章:盗亦有道 沈傲把玩着手里的玛瑙戒指,细看了戒指上的痕迹和色泽,心里就有数了,这戒指非同一般,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瞧这样式,应当是唐朝时期的古物,有一种开放豁达的工艺,在唐朝之前,古人并没有戴戒指的习俗,因此戒指指环并不普遍,工艺在相当一段时期内踟蹰不前。到了唐朝,风气逐渐开放,再加上异域的习俗融合,戒指逐渐成为饰物,也正因为如此,许多工艺逐渐开始完善。沈傲手中这枚玛瑙戒指相当的精细,镶嵌在戒指上的玛瑙也很为罕见,只怕是大食商人从异域带来的。 通过这些信息,沈傲隐隐猜测出这极有可能是宫廷或者王侯留下来的珍宝,价值应当在五百贯以上。沈傲瞥了曹公公一眼,心里想,这曹公公从哪里弄来的戒指?很快他就明白了,曹公公是教坊的副使,权力不大,油水却是不小。那些官妓们供官员们玩乐,多少会有些官人送些礼物,而这些礼物到了官妓手中往往最终辗转入教坊司的大小太监们手里。 这戒指不管是那官人、歌妓还是曹公公,都没有看出它的文物价值,只是单这玛瑙,应当也在百贯以上,曹公公骚包,所以戴在手上炫耀。若这死太监知道自己戴的还是个古玩,只怕更要捶胸顿足了。 沈傲把玛瑙戒指收好,财不可外露,这是至理明言,更是艺术大盗的守则。 咳嗽一声,沈傲笑嘻嘻的对曹公公道:“后衙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改日曹公公和通判大人再请我喝茶吧。”说着走到那妇人身前,道:“你就是潘夫人?” 潘夫人没了依仗,此时畏畏缩缩的望着沈傲,吓得不敢说话,心惊胆跳地点头。 沈傲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骗潘仁,是他自己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来换我的房子,我听说邃雅山房的东家人很好,也是潘仁的好友,现在潘仁疯了,你的生活没有了着落,每个月到邃雅山房去,到那里领些钱度日吧。” 潘仁伤天害理咎由自取,可祸不及妻儿,总不能教他的妻儿都饿死吧! 沈傲恩怨分明,虽然潘夫人要找他的麻烦,若是自己没有这幅官家的画,只怕现在已进班房了,可是仍免不了同情。他心里想着:“每个月让吴三儿支十贯钱给她,也足够她度日了。”沈傲的三观还是很正的,他是大盗,不比那些下九流的梁上君子,没钱对他来说是万万不能的,可也不是万能的。拿钱出来帮助应该帮助的人是沈傲的原则,他可以无耻,可以阴险,可以耍诈,但是有一点,他不能泯灭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去做事,对坏人他可以更坏,对无辜的人他硬不下心肠,更何况这个女人沦落到如今也有自己的原因。 有一句老话,叫做盗亦有道,这是大盗之间的守则,虽然看上去迂腐可笑,却是沈傲的基本职业道德。 潘夫人微微一愕,原以为沈傲会借机报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怨恨,颓然在地默然无语。 沈傲已经抬腿走了,到了衙口朝那京兆府的都头点点头,道:“不知都头贵姓?” 这都头连忙恭恭敬敬的道:“免贵姓张,沈公子叫我张万年即可。”他心里很唏嘘,还好方才没有难为沈傲,否则吃不了兜着走是一定的。 沈傲朝他颌首,笑道:“改日请张都头喝茶吧。”说着抬腿走进衙外的人群。 看热闹的人已经闹开了,自古沈傲这样大胆的人他们见得不多,尤其是后一段最为精彩,那通判和曹公公吃瘪的模样让许多人感到畅快淋漓,纷纷叫好,只不过这种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各人便纷纷散走。 沈傲一看,噢,陈济走了,这个便宜老师想来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他的名声太大,在这里碍眼,不过这样做也太没义气了,自己都被官差拿了,他就这样放心地走了? 很快,沈傲的心理就平衡了,官家的画陈济也曾看到,他既知道自己带着官家的画,必也知道自己能化险为夷,也不必来凑这个热闹。哎,这个便宜老师看来心机也很深呢。 倒是曾岁安没有走,迎过来笑呵呵的朝沈傲道:“沈公子有惊无险,无恙便好。” 曾岁安的人品不错,沈傲有些感激地道:“倒是让曾公子费心了。” 客套话说了一箩筐,曾岁安约定沈傲过几日去邃雅山房小聚,这才告辞走了。沈傲独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偶尔有几个面熟的人和他打招呼,大多是他们认识沈傲,沈傲却不认识他们的。说起来今日真是闹得有点过火了,先是诗会,又是一场官司,哪一样都是大放异彩,这萤火虫金龟子真是想不做都难,太引人注目了。 ………………………… 沈傲被官差拿了的消息瞒不住,在祈国公府已不胫而走,夫人刚刚午休小憩了片刻,教周若到后园亭子里闲坐,便听到几个碎嘴的丫头说什么沈书童东窗事发。站在夫人身后的春儿脸色一变,差点儿要晕过去,自那一次骗了潘仁,春儿就一直忐忑,生怕有人找沈傲麻烦,不成想越是担心就越来什么,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面容顿时苍白如纸,扶住亭柱,大口的喘气。 周若微微蹙眉,却是不动声色,心里也略略有些发急,也不知是担心沈傲还是什么,总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吞不进。在母亲面前,她却是没有丝毫异色,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是那一双美眸,掠过一丝担心。 夫人虎着脸叫那两个丫头来,道:“你们方才说沈书童什么事发了?” 两个丫头不敢瞒,把外府传的风风雨雨的事说了,其实她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沈傲被官差押去了京兆府,至于其他,也是一概不知。 夫人冷着脸,向周若道:“沈傲这孩子一向好好的,怎么会惹上了官差。” 她这样问,倒是有点儿半信半疑,不太相信丫头们的话。周若道:“母亲,或许是有人冤枉他也不一定。” “是了,沈傲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做什么枉法的事,他是公府的人,不能教他被人欺负了。”夫人此刻一改往日的慈容,隐隐之间,竟是异常的镇定果断,吩咐春儿道:“春儿,你去老爷书房,教老爷来,这件事需老爷出面,我就不信,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把公府放在眼里。香儿,你去寻赵……”夫人原本想叫赵主事,突然却是顿了顿,改口道:“叫外府刘文吧,让他立即去京兆府探听消息,不要耽搁。” 春儿、香儿应命,各都走了。 周若心中大定,只要母亲出面,沈傲只怕就不必担心了,便笑着说:“母亲,这个沈傲也真是,三日两日的总是要闹出一些事来,不过他对母亲倒是很好呢,前几日我还见他画佛像,说是要挂在香堂的。他的画很不错。”这叫先抑后扬,先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不是,再赞扬一番,不令母亲起疑,掩饰自己的心思,周小姐的心机也是很深的。 夫人呼了口气,蹙眉道:“平日我就喜欢这孩子,今日他遇到这种事,我心里便总是放不下,哎……”叹了口气,又恢复了慈眉善目,隐隐之间,那双眉之间淡淡的升起一点点忧色。 过不多时,春儿回来禀告,说:“夫人,老爷不在书房。” 夫人咦了一声,道:“平日老爷用过了饭都在那里看书的,怎么今日却不在了?”她沉吟片刻,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道:“那去寻恒儿来,让他拿着他父亲的名敕去京兆府,看看京兆府那一边怎么说。” 春儿踟蹰道:“上午老爷也寻少爷,说是要考校他,少爷晌午回来听到了风声,说是去会友,至今也没见人。” 周恒这个滑头,一听周正寻他,又听是要考校学问,早就溜之大吉了,这个当口是绝不敢回来的。 夫人这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说:“那就等刘文回来,看看有什么消息再说。” 第五十一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刘文去打听消息,到了京兆府,案子已经完结了,好在四周有货郎逛荡,便去问沈傲的事。 货郎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沈傲如何如何咆哮公堂,又如何如何让通判、曹公公服软,最后道:“沈公子已经走了,今日真是精彩,错过了很可惜。”说着,便为刘文惋惜的样子,是叹息他错过了这场好戏。 刘文倒是大吃一惊,想不到沈傲这个人深藏不露,此人很不简单,好在在府里头他与沈傲的关系还算不错,往后还要多和他亲近才是。 刘文打听清楚,便急匆匆的赶回去回报,刚到外府大门,却远远看到沈傲往里头进去,刘文心中一喜,追上去道:“沈兄弟,沈兄弟……”以前刘文还直呼其名,不知不觉间就换上了更热络的称呼。其实刘文比沈傲大的多,就是做他爹年龄也足够了,不过做管事的往往圆滑,怎么亲热怎么叫,没什么忌讳。 沈傲回眸,对刘文笑:“刘主事也刚回府吗?哈,好几日没见,刘主事精神了不少。” 刘文便把夫人的事和他说,沈傲微微一愕,想不到这事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不免有些尴尬,只好说:“说出来怕人笑话,虽是被人冤枉,可毕竟吃了官司,刘主事能不能替我遮掩一二。” 刘文明白了,沈傲想低调,心领神会的点头,故意将话题岔开:“吴三儿还来找过我呢,说是托了赵主事去向老爷禀报,一直不见音信。沈兄弟,老爷最不喜欢下人出去寻事的,赵主事这么做,只怕别有居心。” 沈傲微微颌首,却不表态,问:“吴三儿呢?现在在哪里?” 刘文道:“后来派人叫我去打探消息,我便教他回去了,告诉他只要夫人过问这件事,他也不必再记挂。” 沈傲连忙感谢,刘文很义气的虎着脸道:“沈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一见如故,能为你效劳是应当的,再说夫人吩咐,我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以后再也不要提谢字。”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转眼进了内府,便去寻夫人。夫人还在亭子里等消息,看到刘文带着沈傲回来,脸色便舒展了,远远的朝沈傲招手。 沈傲不敢磨蹭了,健步如飞,小跑着过去,带着感激之色地道:“让夫人担心了,真是惭愧。”抬眼,便看到周若冷着个脸,心里说这周小姐怎么总是这样,本书童安全归来,也不见她笑一个。 还是春儿好啊,沈傲目光落在春儿身上,见她的脸上全然是对他的在乎,既是担心又很惊喜的样子,若不是夫人在,沈傲保准她会扑在自己身上。还是小丫头好些,小丫头涉世不深,够纯洁。 夫人让沈傲坐下,问是出了什么事,沈傲便胡扯,轻描淡写的只说是得罪了一个太监,夫人冷声道:“阉人也敢教京兆府拿人吗?好在他们放你回来了,否则公府也不是好欺的。” 沈傲自然感激涕零,这感激有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是渲染,不过沈傲面部表情虽丰富,但没有刻意娇揉造作的成分,再加上夫人待他确实不错,真中带假,假中带真,很感人。 这个时候,赵主事小跑着过来,先向夫人行了个礼,望了沈傲一眼,很惊喜的道:“刚刚听门子说沈傲回来了,原来是真的,京兆府没有为难你吧。”他随即一笑,不待沈傲回答,向夫人道:“老爷教我来向夫人问好,此外,也叫沈傲去见他。” 方才要救沈傲时见不到周正的人,现在沈傲回来,周正倒是冒出头了,他和周恒果然是父子,不该出现的时候绝不出现,该出现时便闪亮登场。 夫人眉头一蹙,似是发现了背后的一些端倪,冷面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主事讨了个没趣,夫人又如此不待见,心里就更恨沈傲了,从前夫人待他好得很,自从沈傲进来,对他就越来越淡漠了。 赵主事只好笑吟吟地道:“那老仆先去回禀老爷了。”说罢,怏怏不乐地走了。 夫人若有所思地问春儿:“你去书房时当真没有见到老爷?” 春儿道:“我还没进书房,门口便有人拦住,说是老爷不在。” 夫人点了点头,冷声道:“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老爷既不在,为什么会知道沈傲的事,还要见他。” 沈傲连忙说:“夫人,公爷叫我去,只怕不能耽搁。” 夫人颌首,道:“待会老爷问你话,你如实回即是,不必怕的。” 沈傲点点头,便跨步去了。其实他心里暗暗有些担心,虽然在府里待了不少时候,可是国公却是第一次见。沈傲当然不怕什么王八之气,更不担心国公如何如何,只是隐隐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些不正常。 这是一种职业的敏感,沈傲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书房,先叫人去禀告,门人回来朝沈傲努了努嘴:“老爷就在里屋,进去吧。”这门人的脸色很不友善,沈傲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眸深处感觉到一丝幸灾乐祸。 沈傲心里却想,想看我的笑话?哈,偏不让他看。 沈傲阔步进去,此刻反而心静如水。进了书房,那数盏油灯摇曳之下,一个戴着进德冠,披着白色锦袍的中年恰好抬眸与沈傲对视,只须臾之间,沈傲便感觉到这一束眸光很犀利,有锥入囊中的锐感。 国公不简单,是见惯了风雨的人,又身居高位,自有一番慑人的威势。 “书童沈傲见过公爷。”沈傲懂府里的规矩,微微欠身,站在门侧等待国公发话。 周正阖目,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沈傲,仿佛要一眼洞悉他的一切,他抿抿嘴,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沈傲觉得有点凌厉。 沈傲束手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周正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是沈傲?” 这一句话仿佛是多此一举,沈傲方才已经通报了,可是这轻描淡写地一问,却让沈傲骤然感觉到一种压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是一句最普通的话,听在沈傲耳中仿佛变成了诘问。 沈傲点头:“是。”心里在想:“这个国公很奇怪,倒像是在审判犯人,而且他看上去还懂得利用心理学,懂得以气势来压人。不过嘛……”沈傲心里偷笑,做他这一行的,心理学是必修课,这个时代的人精琢磨出来的那点微末道行,与他比起来,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沈傲目光一瞥,在国公的身上游走一遭,国公穿得衣物很平常,由此可见,这个人应当不是一个容易被物质诱惑的人,有很强的定力。衣物以洁白为主,就连缀在腰间的香囊也是以白丝缝制,那么可以确定,国公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种洁癖。这种洁癖当然不是生理上的,更多的应当是心理上,也即是说,这种人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事事追求美好无暇,对完美的事物有一种偏执。 还有,他的手指上有一枚稀松平常的戒指,这戒指很古朴,应当不只是简单的装饰品,八成是祖传下来的东西,由此可见,国公的性格偏向保守。 他的眉宇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愁意,沈傲猜的没有错的话,国公在事业上并不如意,身为国公,署理的是国家大事,那么想必在朝堂之上,一定有某个敌对的强大势力存在,令他愁眉不展。 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凹陷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显然这些日子,他经常吃不香睡不熟,有心事放不下。身为国公,除了政治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夙夜难昧? 再看他的气色,微微带有怒意,明显来意不善,心情本就不好,也不知是谁告了刁状,国公的这股邪火八成是要往自己发了。 沈傲收回目光,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第五十二章:鉴宝 就这一会,凭着分析,沈傲已经对国公有了一些初步了解,国公的性格保守、待人苛刻,追求完美,政治上又有一种洁癖,这种洁癖不止从言谈举止从可以发现,从国公收留陈济这一事上也可以看出端倪。 陈济是什么人?彻彻底底的清流,得罪的不止是权臣,就连官家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收留这样的人,是要冒一定政治风险的,可是偏偏国公做了。 那么沈傲可以肯定,陈济与国公的性格或者说政治上的观点是一致的,不同的是陈济是切切实实地做了,做了国公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 这样的人该怎样应对?沈傲心中划过许多念头。 周正沉声道:“听说有人告你诈骗钱财?” 沈傲点了点头:“是。” 他已经有了主意,这件事要瞒是瞒不住的,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说出来。 沈傲在赌,赌他的判断力,如果真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周正正是这样的性格,他就能全身而退,若是他的分析错误,结果又是不同。 他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所以信心满满。 叹了口气,道:“公爷已经知道了?”于是口若悬河,先从周小姐开始,讲起潘仁如何与教坊司勾结徇私枉法,自己又如何与周小姐设局,如何骗取潘仁的钱财。 沈傲还是留了心眼的,他把周小姐故意摆在很重要的位置,如此一来,周正就算想治沈傲的罪,去告发沈傲,非要大义灭亲不可。 诈取钱财之后如何被曹公公告发,自己又如何脱困,沈傲的口才好,说得娓娓动听,一路行云流水下来滴水不漏。 周正先是皱眉,后来听到潘仁上当,曹公公吃瘪,眉宇也不禁舒展开来。等沈傲说完,周正不禁多看了沈傲几眼。他想不到,一个小小书童却作出这么多常人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想起自己为了家族,在许多场合三缄其口,明哲保身,心中感伏万千。 与沈傲相比,周正感觉自己有些尸位素餐。 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也太造次了。”这一句话虽有斥责的意思,可是语气却柔和了起来,就像父母教训孩子,棒子高高挂起,却是轻轻落下。 沈傲心里清楚,他赌对了,于是连忙道:“身为书童,我这样做可能会为国公府惹来麻烦,请国公责罚。” 沈傲先是虚心认错,态度很重要的,有了一个好态度,才能让人生出好感,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就是国公将沈傲打死,沈傲也不会后悔。沈傲读过一些书,知道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这一句话是告诉周正,自己做的没有错。 周正却是苦笑,一时间却是难以决断了,沈傲所作所为,他是认可的,可是他这样做的后果,他却不认同。该怎么处置这个书童呢?若是不闻不问,只怕将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可是若是责罚他,本心上又有些过不去。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沈傲知道,有些事虽然是对的,可是做出来却是错了。正如我的老师陈相公一样,明明他没有错,其实却是错了。” 周正咦了一声:“你是陈相公的弟子?” 沈傲心里嘿嘿笑,陈济这个师父认得好啊。口里说:“是的,承蒙先生不弃,让我拜入门下,时刻聆听老师的训诫。” 周正吁了口气,心里说:“原来如此,这人是陈相公的弟子,是了,陈济相公不近人情,这个书童却有些圆滑,不过本性上却又有些相通,有一种偏执。” 他脸色缓和了一些,朝沈傲虚抬了手:“坐。” 寻常的奴仆,自然没有坐的资格,沈傲心里清楚,他这是沾了陈济的光,所以说这个便宜师父拜得没有错,做了他的弟子,身份地位一下子就随之提升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口里道:“谢国公。” 周正此时刻意不去提沈傲在外头做的事了,反而将沈傲看成了后辈,问沈傲在哪里发蒙。 沈傲早有说辞,以前就对夫人说过,还是家道中落那一套,说谎最怕的就是前后不一致,若是在夫人面前一套说辞,到了国公面前又换一套,结果哪天这一对公婆说起自己,哇,发现了破绽,那就惨了。 周正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口里道:“既如此,你就更要用功,把时间用在做学问上。你做书童,会有很多闲暇,可以去找些书看。太学里授课,你也可以旁听,将来等学问有了长进,就赎了身,去取个功名,不要辱没了自己。” 沈傲连忙感激称谢,周正又问他在府上的近况,沈傲自然说好,口里说:“夫人很照顾我,少爷也对我很好。” 周正点头,捻须道:“陈相公近来身体如何了?这些时日公务繁忙,倒是很少去看他。” 沈傲自然是拣好的说。周正便笑了,道:“往后你要读书,大可以到这书房来,我这里有不少藏书,更有不少经典时文,不要让陈相公失望。” 他这样说,算是不追究沈傲的事了,言语之中有了一些关切之意,算是对沈傲有了认可。 沈傲点头称谢,目光一扫,落在国公尾指的那枚戒指上,这枚戒指很古朴,虽然只是与沈傲短促的对话,可是沈傲已看到国公几次去抚弄这枚戒指,这意味着什么? 首先,可以说明国公对这戒指很看重,示弱珍宝。其次,可以推断这枚戒指应该是长年累月的戴在国公手上的,从而使国公养成了抚弄戒指的习惯。 再打量这书房,书房中摆设了不少古董,有精美的花瓶儿,有古色古香的笔筒,就是那砚台似乎也很不简单。 有一点可以确认了,国公很喜欢古玩,只怕还是一个收藏家。别看这屋子里很不起眼,若是将这些物件放在后世,只怕随便拿出一个瓷瓶,价值至少也超过八位数。 会话的艺术在于投其所好,虽然国公对沈傲的态度有了改观,可是二人之间仍然很生疏,这种生疏既有年龄上的断层,也是因为地位的悬殊。 沈傲笑了笑,道:“公爷,这枚戒指不知从何而来……”他话说到一半,又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公爷恕罪,沈傲对古玩有些小兴趣,所以鬼使神差地竟问了些不该问的事……” 周正一副不怪罪的样子,反而眼眸一亮:“怎么?你也懂古玩?” 沈傲不但懂古玩,制作赝品古董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若说他不懂,只怕天下没几个人懂的。他很谦虚的笑:“略懂一二,平日对一些古物有兴趣,因此也学到一些鉴定之术。” 周正顿时来了兴致,道:“好极了。”他心念一转,拿起书桌上的砚台,道:“那我考考你,这砚台可有什么不同?” 第五十三章:基情四射 收藏古玩,最主要的前提是鉴别古今真伪,凭借的就是眼力。无论是出土还是传世的古玩,唯一识别的方法仍是靠“眼”来观察。要练就一双‘眼’可不简单,非但要长年累月的观察,更要懂得观察入微。而观察的同时,又要对历史和各时期的工艺有深刻的了解。有了这两样,算是步入鉴宝的门槛了。 但凡是酷爱收藏古玩的人,多多少少都对鉴宝有一些心得。因此,听说沈傲也会鉴宝,周正的兴致就来了。 沈傲比周正的水平高好几个档次,他不但会鉴宝,更为‘造宝’,伪作古玩是他吃饭的家伙。而要伪造古玩,就不止要懂得鉴宝了,更要对古玩的历史细节不能有丝毫的错漏。除此之外,各个时代的工艺、用料也极有讲究。 比如某样世界知名的唐三彩,要复制它就先要了解它的历史细节,任何有关它的历史记录都不容错过,譬如某某时期被什么人收藏,某某时期被人摔碎一角,某某时期随某人入土。之后就是选料,唐朝的工艺水平如何,用料如何,风气如何。诸如此类,都必须考虑进去。 沈傲是造假高手,自然是不怕周正的试探的,哇,若是堂堂沈傲鉴定不出古董,传到后世同行耳朵里还不要笑掉大牙? 不过每一次鉴定前,沈傲都不敢掉以轻心,此时他捋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书桌上的砚台端起,一双眼睛开始在各个细节处逡巡。 鉴别砚台,首要是看,这个看主要是看其纹理、工艺、品相、铭文,砚台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了,材质暂时还看不透,但是工艺却是极好,有一股开阔的风气,砚台的边缘圆滑,应当不是汉晋时期的作品,那个时候的工艺水平虽然有了极大的进步,但是还没有到这种水平。推算下来,砚台的年代应该是在五代末期隋朝初期。 砚台底下并没有铭文,由此推断,这应当不是供应宫廷或王侯的砚台。做工如此细腻却又是寻常百姓家的砚台,倒是少见。 沈傲顿时来了兴趣,轻轻用手指在砚底一弹,一种沉重的木声传出,很浑厚。沈傲笑了笑,便确定这应当是端砚,端砚与歙砚并称为天下名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好的端砚,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有"哈气研墨"之说。 而端砚的声音是以木声为佳,瓦声次之,金声为下,方才发出的木声,说明这端砚的材质极好,价值不菲。 沈傲放下砚台,开始踟蹰。这个砚台很奇怪,明明价值不菲,工艺精湛,却又没有铭文,除了宫廷王侯,谁又有这样的财力来制造使用呢?许多历史往往是从古物中发掘,而古物又可以为历史引为旁证,这就是古玩的魅力所在。 越是存在疑惑,沈傲就越是兴致高昂,此刻仿佛一下子忘了国公的存在,负着手,眼睛并没有离开砚台,口里却是喃喃道:“砚面凹陷,想必用砚之人是个饱学之人,纹理也非常平顺,那么磨砚之人想必是个女子,力道轻柔,且具有相当丰富的磨砚经验。” 推断出这个,沈傲更感到疑惑,既然是这样,那么砚台的主人应当是个贵族,且身份相当的高贵,若是穷人,磨砚自然是亲手代劳,男人的力道大,不会有这么平顺。可若是一个磨墨经验相当丰富的女人,那这人应该是个奴婢,一个专门为主人磨砚的奴婢。 隋初奢靡之风未开,当时的隋文帝甚至连马车都舍不得用。上等的极品端砚,再加上专门磨砚的女婢,这一切都可以证明它的主人具有相当大的权势,富可敌国。那么,为什么没有铭文呢?解释不通,既然家世如此高贵,按常理,铭文是必须的,任何一个大府邸的器具都会刻上铭文,以显耀身份。 除非……除非这个人想刻意低调,在政治上遭遇了某种猜忌。这种猜忌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让他事无巨细,都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沈傲随即苦笑,说不通啊,又没有在铭文上刻什么禁语,有什么好逾越的,除非这个人杯弓蛇影,或者是…… “是了。”沈傲狂喜,眼眸一亮,自言自语的道:“隋朝初期,我竟把这个时期忘了,没有错,就是他。” 沈傲总算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见周正笑吟吟的捻须看着自己。这个眼神,很暧昧,意味很深。 这是怎么回事?沈傲顿时有点儿背脊发凉,左右四顾,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是坐在了国公的太师椅上,而国公则被自己‘赶’到了一边,喧宾夺主啊。 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傲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道:“公爷恕罪,沈傲真是万死。” 周正笑吟吟的道:“人生在世,难免会有喜好,有喜好就有痴迷,有痴迷自然就忘了礼仪,我又岂能怪罪,说起来我从前……咳咳……” 周正面上微微一红,说不下去了,很是尴尬。心里想:“我和一个后生晚辈说这个做什么?” 周正是把自己引为半个知己了,一来沈傲虽然做事不计后果,可是很得他的心意。二来沈傲是陈济的徒弟,让周正另眼相看。第三就是周正发现他与沈傲之间竟有共同的喜好,方才沈傲的言行是绝对装不出来的,看他那鉴定砚台时的各种动作,就已证明这后生是个老手。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周正的心思变化的极快,竟是差点要把自己从前的糗事说出来,好在及时住口,否则这面子就挂不住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莫非国公也曾有过我今日的孟浪吗?让我想想,国公位高权重,在寻常人面前倒也没有什么,若我猜的没有错,应当是官家请公爷去鉴宝,公爷一时无状,一定是做了很尴尬的事。” 周正哈哈的笑,没有否认,是默认了,便饶有兴趣的道:“这砚台你品鉴出来了吗?” 沈傲笃定的道:“这是隋初时期的极品端砚,材质以鹦哥眼为主,最令人称奇的是鹦哥眼中竟呈现出翠绿色之色,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十个来。” 周正连连点头:“一点也没有错,只是这砚台的来历是什么?” 沈傲微微一笑:“本来中上等的砚台大多都有铭文,唯独这一方砚台却是没有,要猜出它主人的身份,难度只怕增加了百倍千倍。公爷这样考我,很让我为难。”他先卖了个关子,随即慢悠悠的道:“好在我对隋初时期的历史有一些了解,与这砚台相互印证,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周正眼中满是期许,连忙道:“你说。”他是个内行,自然明白沈傲的话并不假,寻常的人能看出古玩的材质、品相、年代就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在没有铭文的情况下猜测出处,沈傲若能说中,那么其水平只怕足以与汴京几个鉴宝大家比肩。 沈傲道:“陈叔宝,公爷,不知我有没有猜错。” 周正拍案而起,大喜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是被你说中了。” ……………………………………………… 汗,多谢大家支持,这里就不点名了,副版主很用心,很令人感动,还有打赏的朋友,老虎一直记在心上,礼轻情意重,你的打赏是对我的鼓励。(汗,我为什么会说礼轻呢?太无耻了,其实还是很重的。) 此外,那个伟伟的小妮妮太凶残了,催更一万二千字,汗,尽量努力吧,毕竟是新人,码字很慢的,别人一小时两千字,我一个小时单纯的打字也打不出一千五百字,不过最近打字速度快了不少,以后的更新数字会越来越多。 第五十三章:掉包的传家宝 陈叔宝是南朝陈国皇帝,在位时大建宫室,生活奢侈,不理朝政,日夜与妃嫔、文臣游宴,制作艳词。隋军南下时,自恃长江天险,不以为然。 此后的结局自然是隋军入建康,陈叔宝被俘,押到了长安,成了亡国之君。他虽然荒淫无道,却酷爱诗书,造诣也很高。到了长安之后,文帝对他优礼有如,每次引见,让他立于三品官员的行列中,每逢宴会,恐他伤心,不奏江南音乐。从君王到囚徒,陈叔宝的生活自然有所改变,荒淫是别想了,只能成日饮酒写些诗文度日。 这就解释的通了,身为阶下囚,却又受到优待,他足以打制一方极品端砚。另一方面,他的生活也是朝不保夕,生怕隋炀帝翻脸,又不得小心谨慎,因此连铭文都没有印上,以示自己不过是布衣百姓,没有野心。 据传陈叔宝喜爱端砚,未亡国时屡屡下诏寻找极品的端石,这样一来,这砚台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陈叔宝在长安时派人制造的,沈傲虽然只是猜测,可是理由却很充分。 周正忍不住拍案叫好,这方端砚的旧主确是陈叔宝,沈傲竟能在短瞬间辨别出端砚的材质、品相,居然连旧主都能猜出,作为一个收藏家,周正岂能不激动。 “沈傲,请坐。”这一次加了一个请字。 面子是人挣得,不是别人的施舍,要想别人以礼相待,靠得不止是家世,拥有一项高超的才能同样可以得到礼遇。沈傲没有诚惶诚恐,大大方方的坐下,道:“这方端砚确是不凡,公爷是从哪里收集来的?”端砚是周正的心爱之物,此时故意说些他感兴趣的事,有点拉近关系的意思。 周正眉飞色舞的道:“说来也有趣,那一日我下朝回来,见有人在叫卖古玩,这些古玩,其实大多都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赝品,却也有不少真品掺杂其中,那货郎是自然分不出真假的,都是从乡间收些各种蹊跷玩意来卖。那一日我兴致高的很,便叫住了轿子,本打算随意看看。” “谁知……”周正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很满足很自傲的道:“便一眼相中了这端砚,带回家中品鉴一番,也是产生了与你一样的疑惑,不过品鉴方面我还是及不上你,后来邀来了几个鉴宝的大行家一起琢磨了几天,终于才想起陈叔宝来。为此,我连夜翻阅了不少古籍,总算是找到了一些旁证。” 顿了顿,眼眸中对沈傲露出欣赏:“想不到你竟只用了小半时辰,竟猜出了他的来历,这份功夫不止是眼力过人,只怕也曾翻阅过不少古籍吧。” 虽是身为国公,可是周正另一个身份也是收藏家,重金购宝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方端砚的来历却让他口若悬河,显然是在淘宝的过程中得到了满足感。 再高贵的收藏家在一堆赝品中寻到一件珍品,只花了极少价钱将其买下时都会生出这样的自豪和满足。这种心理上的快慰远远比重金购宝要强烈的多。 沈傲道:“从前家道还未落时,家中倒是有不少藏书,那时我还年幼,虽不经世,偶尔也会去翻阅的。” 周正忍不住道:“如此说来,你的家世想必也不简单。” 这个时代的书籍弥足珍贵,更何况是古籍,沈傲说自己翻阅了不少家中藏有的古籍,周正就推断出他的家世决不只是小康之家这样简单。沈傲也只能微微一笑,算做是默认。 其实在后世,别说是百本古籍,就是千本万本,对于沈傲来说也不过手到擒来,为了学习鉴宝,他早就忘了自己看过多少相关的书籍了。 周正兴致勃勃,想不到府上有这样一块瑰宝,便又教沈傲帮他鉴定几件新近购来的古玩,沈傲来者不拒,一一点出它们的材质、品相,周正此时只能用钦佩来形容了,摘下手上的指环,小心翼翼的交给沈傲道:“你来看看这指环,有什么不同之处。” 沈傲微微一笑,这枚指环才是国公压箱底的宝贝,他让自己鉴定,多半有一点炫耀的成分,于是便认真的捏着指环凑在窗格前光线昼亮的地方,认真端详起来。 这枚指环很古朴,竟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再嵌之以绿松石,整个戒指的纹理流畅,雕花缕空,精细极了。紫檀木表面一层似乎刷了一层淡淡的油脂,应当是防潮用的,年代显然已经很久远了。 这样的戒指,却是从未见过。其实直到唐朝,戴戒才逐渐风行起来,而更久远的,也只是在宫廷中流传。看这戒指的工艺,倒有一股晋风,年代应当在魏晋时期。这样精美绝伦,又选材檀木的戒子,当真是万中无一,世所罕见,其防潮的工艺,还有选料都别具匠心,只怕就是到了后世,也不一定能制出一个数百年不腐的木戒。 感叹之余,沈傲又踟蹰起来,宫廷…… 魏晋时期,只有宫廷戴戒指才风行开,且多为女性佩戴,女性戴戒指是用以记事,戒指一种“禁戒”“戒止”的标志。当时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在**被皇帝看上者,宦官就记下她陪伴君王的日期,并在她右手上戴一枚银戒指作为记号。当后妃妊娠,告知宦官,就给戴一枚金戒指在左手上,以示戒身。 那么,这枚戒指想必应该也与宫廷有关,有意思。 古玩背后隐藏的故事越深,沈傲的战斗力就越强,兴趣就更浓,一枚世所罕见的檀木绿松戒,这已经足够让沈傲好好研究一番了。 宫廷,宫廷……又是周正的祖传之物,魏晋时期……姓周…… 得好好想想,慢慢的排查。沈傲抬头去看房梁,不知怎么的,看房梁看上了瘾,一时间改不过来。 什么!房梁上竟然有一个蜘蛛网,天,这可是堂堂国公的书房房梁啊,太不可思议了,这只蜘蛛好大的胆子,太岁的房梁上动土。 厄……还是集中精神想要紧事吧,沈傲陷入深思。 历史上许多人物纷沓而至,姓周,姓周……沈傲想起了一个人,周瑜,不,应该是周瑜的儿子周胤,周胤并不出名,唯一出名是有了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子和一个小名鼎鼎的老婆,他的老婆姓孙,是当时吴国的宗室。 莫非周正正是孙胤之后,那么许多事就可以理解了,比如周胤的妻子是公主,在宫廷中长大,耳濡目染,也喜欢戒指也不一定。既然喜欢,自然不能给她戴嫔妃们的金银戒。毕竟身份不同,礼仪还是要有的。那么孙氏自己定制一枚木戒,如此一来,用以和嫔妃们区分,嫁给周家之后,传给自己的子孙也是常有的事。 在那个时候,拥有一枚戒指可是不平凡的事,毕竟可以证明家族拥有宫廷血统,如此一来,周家视若珍宝也说得通。如今传到了周正手上,周正本就酷爱古玩收藏,自然对它格外的看重。 这只是推论,沈傲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本来就是鉴宝人的职业素养,此时总算理出头绪,他不禁吁了口气。 想起周瑜,沈傲忍不住想起一首诗,徐徐吟道:“美哉公谨,问世而生。于吴定霸,与魏争衡。乌林破敌,赤壁陈兵。所以玄德,谓瑜世英!” 那美哉公瑾脱口,周正眼睛一亮,等到沈傲吟毕,周正叫好,道:“不用说,你已猜出了它的来历。” 沈傲很矜持的笑道:“想不到国公竟是周公瑾之后,真是令人惊讶。” 周正捋须大笑,有一个闻名天下的祖宗自然是一件光荣的事,很令人陶醉。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听沈傲道:“可惜,可惜了,这枚戒指却是假的。” “假的?”周正大惊失色,口里道:“你有何凭据,不要胡说。”他被沈傲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吓得方寸大乱,半信半疑,这可是传家之宝,若真是假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 准备下一个高潮,鉴宝的内容可能让大家看的有点闷。 第五十四章:钓鱼执法 沈傲微微一笑,捏起戒指的内壁道:“公爷仔细看,是否发现油脂不均。” 周正脸色凝重的眯着眼去看内壁,像是为了说服沈傲,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道:“或许……或许是磨损了也不一定。” 他又何尝不知道沈傲指出的问题,只是心里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流传了数百年的传家之宝,到了自己的手里,竟被人掉了包…… 沈傲摇头:“磨损是断不可能的,只有一种解释,油脂是临时添加的,除此之外再看这绿松石,外表上看似是用了魏晋时的工艺,可是仔细一看,明显是仿造的,敢问公爷,魏晋时期可有横切法吗?” 横切法是切割宝石的一种工艺,到了唐初才开始流行,在此之前,大多是以平磨为主。这绿松石虽有磨痕,可是细看之下,竟隐隐有切面的痕迹,那么沈傲猜测,唯一的可能制造者为了省功夫,先用横切法,再用横切法来制造这枚绿松石。 魏晋时期是不可能有横切法的,这就是沈傲断定它是赝品的重要证据。 周正仔细去看,平时他并未注意,此时看那绿松石的菱角,已是面如土色,口里道:“就在三个月前,我还曾请了些品鉴大家来观赏这戒子,他们都确认这是真品无遗,怎么……怎么就给人换上赝品了?” 沈傲心念一动,顿时想起了一种作案手法,这种手法说起来其实还是他的首创,他故意伪装成鉴定师,并且伪造了鉴定师的资格证,挂牌成立一间办公室。 如此一来,鉴宝的人便三三两两的来寻沈傲鉴定,若是碰到名贵的珍宝,沈傲就故意对顾客说暂时还不能断定真伪,过一周或者半月再来,那顾客带着宝贝走了,沈傲却利用这段时间制造出一样赝品,等到那顾客携带宝贝再来时,沈傲只需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将赝品与真品掉包。 随后,沈傲宣布顾客的宝贝是赝品,等那顾客带着赝品失望而去,哪里会知道又一件无价之宝落入了沈傲的囊中。 这样的诈骗手法很简单,却相当实用。因为一般来鉴宝的,大多都没有鉴赏的能力,他们携宝而来,是希望鉴宝师能够辨明它的真伪。而沈傲要做的只不过装腔作势,先是故意说需要查些资料,拖延时间,让自己尽量在短时间内制出赝品,从而进行下一步计划。 最后,真品落到沈傲手里,而沈傲光明正大的宣布鉴定的宝物是赝品,谁也不会怀疑沈傲早已将宝贝掉了包,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沈傲怀疑这枚戒指也这样被人掉了包,手法与自己从前的方法很多相似之处。 看来,是碰到高手了。 沈傲坐下,很淡定从容地道:“公爷先莫慌,或许我有办法将这戒指找回来。” 周正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也沉住了气,心慌过后,眼眸中换上了杀气腾腾之色,沉声道:“若是揪出盗戒之人,我必杀之后快。沈傲,你来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沈傲问:“公爷在三个月前将此戒指示人,当时在场的鉴宝人有几个?” 周正沉吟片刻道:“三个,一个是御史中丞曾大人,还有一个进京述职的潭州知事杨大人,另一人倒是面生,是杨大人引荐来的,说是潭州鉴宝第一人。” 哇,原来曾岁安的老爹也是个收藏家,沈傲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当真是太小了,心里又在琢磨,他是御史中丞,就算宝物再珍贵,这个险他也不敢冒,毕竟对方是国公,一旦发现,那锦绣前程可就化为乌有了。 另一个潭州知事想必是来巴结周正的,暂时也可以排除。倒是最后一个什么潭州第一鉴宝人嫌疑最大,毕竟这人没有官职,了无牵挂,恰好撞见了这件宝物,生出贪婪之心也不一定。 周正亦起了疑心,问:“那人似是姓王,叫王朱子,你也怀疑他吗?” 沈傲道:“国公可知他在京城哪里落脚吗?” 周正苦笑:“当时我只顾与曾大人闲扯,没有顾及上他,也不好多问。” 沈傲道:“如果他真是盗宝贼,一定还留在汴京。” 周正道:“何以见得?” 沈傲道:“这样的宝物非同一般,拿在手里太烫手了,必须尽快脱手。而汴京城达官贵人最多,能出得起价的人也多。而且,这人在公爷身边一定安排了个内应,一旦公爷发觉出异样,他随时会逃出汴京去。” “内应?”周正眉宇凝重起来,祈国公府的家规森严,奴仆各司其职,想不到竟有人里通外人!岂有此理! 沈傲道;“若是没有内应,这人总不会亲自潜入内府来掉包,那么可以肯定,他一定买通了公爷身边最亲信的人,才能施展他的计划。” 周正颌首点头:“对,最亲信的人,让我想想。” 所谓最亲信的人,就是最有作案机会的人,周正心里想:“能动我戒指的,除了夫人、恒儿、若儿之外,还有谁呢?对了,还有一个。”他双眸一张,掠过一丝冷意,道:“我沐浴时,这枚戒指会交给赵主事保管一段时日,莫非这人就是赵主事?好极了,我这就叫他来,倒是要问问他,公府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里爬外的事。” 赵主事?是他? 沈傲心里忍不住幸灾乐祸,人品很重要的,他表面上虽然是一副可惜好好一个忠仆堕落与此的样子,心里却阴暗的想着赵主事被人剥干净身子被人拉去点天灯上辣椒水的场景。 老东西,跟我沈傲玩阴的,今天总算被我抓到把柄了,看我怎么整死你。 沈傲的三观有时候很正,可是在有些时候却扭曲的厉害,最大的区别还是朋友和敌人,对朋友,他绝没有话说,可若是敌人,沈傲就没有这么多妇人之仁了,不把对方整死,再踩在脚下踏上一万脚绝不干休。 “惹我?背后说我坏话?你死定了!” 沈傲想了想,却很快冷静下来,道:“现在盘问赵主事很不妥。公爷想想看,那赵主事会承认此事吗?他一定很清楚这件事一旦承认是必死无疑的,失口否认却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他咬着牙不招供,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他在府外的同党一旦发现不妥,只怕会立即潜逃。到了那个时候公爷固然能解一时之快,可是要找回戒指却难了。” 周正因为丢失了传家宝,此刻也是有些乱了方寸,否则也不会如此急躁,此时听了沈傲的提醒,深望沈傲一眼,心里想:“这个后生很不简单,聪明伶俐,又懂鉴定之术,思维缜密,又读过书。往后可不能慢待了。” 谁曾想到,沈傲一番话竟让周正生出了爱才之心,沈傲继续道:“况且他府外的同党绝非是寻常人,他敢调换公爷的传家之宝,证明此人很有胆魄。又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个赝品,可见他心智和艺技相当高超、能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很不简单。依我看,他应该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做事滴水不漏,绝不会给人留下破绽,要抓住他拿回戒指的话,只能智取了。” 沈傲对这个幕后的艺术大盗也生出了佩服之心,完美的计划,精湛的技艺,能与这样的高手交手,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好吧,那就来试一试,看看宋朝的大盗厉害,还是后世的大盗更强。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娘的,你这前浪该死在沙滩上了!” 周正问:“如何智取?” 沈傲微微一笑:“公爷听说过钓鱼执法吗?” 周正一头雾水,却见沈傲笑吟吟地道:“请公爷放心,就以半月为限,沈傲一定为公爷将这戒指找回来,完璧归赵。” …………………… 下周一开始每日三更,还剩下最后两天的好日子了,呜呜…… 第五十五章:钩心斗角 淮南连夜运来的荔枝,奉化的蜜桃儿,邃雅山房的茶水、糕点,此刻一一摆在沈傲的书桌上,春儿笑吟吟地给他打扇子,这丫头经过了一场虚惊,对沈傲越发看重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对着沈傲若有若无地放电,让沈傲心猿意马。 沈傲答应了国公寻回戒指,原本是想将官家的画伪作一个用于捉住盗宝人的诱饵,可现在看来是画不下去了,只到了一半就搁下了笔,猛地搂住春儿腰肢,口里说:“春儿,你近来越来越水灵了。” 春儿吓了一跳,腰肢扭了扭,手里的团扇拿捏不住了,口里说:“沈大哥不要这样,被人瞧见了不好。” 哦,原来她是怕羞。沈傲却不怕,在他的那个世界,男人女人都是野兽,群兽乱舞,搂搂抱抱算什么,巴黎铁塔的塔尖,圣约翰大教堂的广场,克里姆林宫的红星下,自由女神的底座,香火缭绕的寺庙……野兽们只有想得到,没有做不到。 “不怕的,这里没有人。”沈傲探手拧紧春儿的腰,春儿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在这刹那的功夫,沈傲已低下头,轻轻地在春儿耳边吻了一下。 春儿顿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酥麻感,更是惊慌了,呜咽了起来:“我变坏了,呜呜……” 变坏?沈傲顿时一愕,随即连忙道:“春儿人很好,没有变坏。” 春儿咬着唇贴在沈傲的胸脯上继续呜咽:“你……你骗我,我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呜呜……夫人知道要打死我,以后嫁不出去了……” 哇,想象力太丰富了,沈傲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咬牙道:“谁说我们的春儿嫁不出去,我娶你。” 春儿泪眼模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沈大哥,你不一样的,你将来要考相公的,我听人说了,老爷要抬举你,将来要教你去太学读书,我……我只是个奴婢,配不上你的。” 沈傲心里一紧,原来这丫头是自卑心作梗,连忙道:“我就是个书童,书童配丫鬟,天生一对,就算将来我不做书童了,那又有什么要紧,书童可以做相公,丫头就不能做夫人吗?” 前襟湿了一大块,全是春儿的泪水,沈傲的心更软了,连忙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怜悯地想吻吻春儿的香唇以此安慰春儿,春儿却只顾着哭,不配合,让沈傲顿时无处下手,悲剧啊…… “咳咳……春儿,你过来。” 这个严厉的声音传过来,春儿、沈傲都吓了一跳,回眸一眼,原来是周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虎着个脸,眼眸中怒气腾腾,又是生气又是失望。 春儿连忙抽出身来,擦拭着眼泪走到周大小姐的身后头去,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 沈傲心里暗骂周大小姐擅闯书童宅,却又有些因为给人撞见他和春儿亲密的尴尬,但脸上却装作不惊不慌的样子,无耻地笑道:“什么风把周大小姐吹来了。” 周若扯住春儿的手,却是教训春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知他不是好人,还和他搅在一起,以后再不准见他了。” 春儿抽泣,说:“小姐,我……沈大哥不是坏人……” 到了这个时候还维护沈傲,沈傲心里顿然生出对春儿的感激,谁知春儿的下一句让沈傲听了差点吐血。 “他只是急色罢了。” 汗,沈傲很无辜,只怕要让她穿越到沈傲的世界去,看看那些野兽男女,小春儿就知道她的沈大哥有多纯洁了。 周小姐心里现在酸得很,她原是来看沈傲的,刚刚才是对沈傲生出一点点好感,结果却遇到这一幕,心里酸酸得都想哭了,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扯住春儿的手道:“走,以后不要再理她。” 哭哭啼啼的春儿就这样给周大小姐给带走了。 沈傲心情不好,画是作不下去了,吃了口糕点,坐着发了会呆,觉得这场误会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大,不行,找机会得去解释一下,就怕周若把这事告诉夫人,沈傲觉得自己倒没什么关系,春儿还有脸做人吗? 他心烦意乱地推开窗子,远远地看到赵主事探头探脑地在院子外张望。 哇,这家伙居然改行做间谍了? 沈傲冷笑,他的住处毗邻周恒的卧房,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从这里往下看,那赵主事的身影很猥亵。 “赵主事!”沈傲从窗口叫他。 赵主事抬头,哇,不得了,被人发现了,连忙正正经经地直起身子,有些尴尬地捋须道:“啊,是沈傲啊,方才我听见这里有人争吵,是以过来看看。”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这里好得很,有劳赵主事费心了,赵主事要不要进来坐坐?” 赵主事脸皮厚,颌首点头:“自沈傲兄弟进了内府,我还一直没和你认真说说话呢,既然沈兄弟盛情相邀,赵某就却之不恭了。”自顾推开院门,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赵主事是一头雾水啊,这个沈傲的战斗力太强了,先是夫人那边被沈傲摆平,让他一下子失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到公爷那里去挑唆,谁知眼看着这小子就要被赶出府去了,这家伙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是还能继续安然无恙地留在国公府里。 听府里许多人的口气,还说是公爷很欣赏这个小子。赵主事感觉很憋屈,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耍弄得团团转。 不行,得接近接近他,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能让老爷夫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沈傲下阁楼去开门,两个人先在门口很客气地相互谦让,沈傲说:“赵主事能来拜访,蓬荜生辉,其实我早就想和赵主事好好聊聊,赵主事是府里的老前辈,许多事得向赵主事请教呢。” 赵主事道:“沈傲不要这样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哪里有倚老卖老的资格,都是做下人不分彼此的。” 迎着赵主事进去,分别坐下,赵主事一副很后怕的样子地道:“昨天见吴三儿心急如焚地跑来要见夫人,被我撞见,我一听,才知道原来是你吃了官司,当时也着急得很,立即去向老爷报告,希望老爷能去将你救出来。万幸得很,你总算是出来了。” 沈傲很感激的样子:“赵主事待我那是没有话说的,沈傲四处惹事生非,还要劳动赵主事跑前跑后,真是惭愧。” 赵主事哈哈笑道:“沈傲不要这样说,我们都在一个府里做事,这就是缘分,你出了事,我能袖手旁观吗?” “是,是。”沈傲小鸡啄米地点头,心里阴暗地想:“以后你出了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哼!哼!让你永不翻身!” 赵主事又道:“沈傲,我问你,昨天老爷叫你去书房,都说了些什么?”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明明老爷开始很生气,扬言要把这家伙赶出去,怎么等沈傲出来时却是春风得意。 就算是老爷,虽然面色不太好,却竟亲自将他送出书房,府上的这些下人,谁受过这样的待遇?别说是下人,就是少爷,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很费解啊,这个家伙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 沈傲抿了抿嘴,道:“这个嘛……咳咳……赵主事,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就不能实言相告了。”他神神秘秘的样子,笑得很暧昧。 越是如此,赵主事就越想一窥究竟,心里头像猫挠似的,痒痒麻麻的。 可是他也拿沈傲没有办法,尴尬一笑,赵主事便道:“既然沈傲不愿意说,我自然不能勉强的。”便不去说这件事了。 问也是白问,与其如此,不如想个别的办法从这小子口里套出话来。所以赵主事故意岔开话题,开始讲些府里的事,哪个哪个人品行不错啦,哪个哪个偷懒耍奸啊,他了若指掌,推心置腹地给沈傲说,教他要注意哪个哪个等等。 沈傲心里冷笑:“我最该注意的不就是你赵主事吗?”心里虽是如此想,口里却说:“赵主事这番话,对我的帮助很大,看来这府里也不简单呢,竟有这么多钩心斗角的事。” 赵主事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沈傲明白就好,以后多注意一些就是,也不要杯弓蛇影。” 第五十六章:下套 到了傍晚,赵主事告辞,沈傲亲自送他出去,一副很感激的样子地对他道:“赵主事一番话,让我大彻大悟,往后我们还要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将来很多事儿还得依仗赵主事帮忙呢!” 赵主事握着他的手,一副很豪爽的样子地说:“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尤其是对你这样的晚辈,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 依依话别之后,赵主事满腹心事地跑到凉亭处沉思,这个沈傲怎么看都让人感觉很单纯啊,不过这更证明了这人一定是个外方内圆的狡诈之徒。 只是,他是怎么取信国公,让国公对他青睐有加的呢? 赵主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症结。如今沈傲在内府的声势如日中天,国公、夫人都包庇着他,让他这个内府主事很是灰头土脸。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个主事是干不下去了,不行,不能就这样认输,沈傲啊沈傲,若是连你都收拾不了,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下定了决心,赵主事就开始梳理起来,首先,得先从沈傲那里把话套出来,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迷惑国公的,知道了这小子的优势,再采取下一个步骤。 “好,就这样办!”赵主事想定了主意,便急匆匆地往膳房里赶,膳房直通地下的酒窖,只有赵主事配有钥匙,里面的藏酒无数,赵主事和厨子们打了招呼,便下去搬了一坛子酒来。 赵主事向厨子吩咐道:“做几样小菜,送到沈书童的宅子里去。” 厨子不敢多问,讨好似的地应诺下来。 赵主事又回到沈傲的住处,抱着小酒坛在外高声道:“沈书童,沈书童……” 沈傲推开窗探出头来:“呀,又是赵主事,赵主事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赵主事笑呵呵地道:“今日难得躲个闲,我这里有一坛上好的竹叶酒,今日与沈书童畅饮几杯。” 沈傲噔噔下楼,为赵主事开门,一边说:“赵主事实在太客气了,本该是我请赵主事喝酒才是。” “无妨!”赵主事进屋,和颜悦色地道:“我和沈书童很有缘分,将来在内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就想结交你了。” 沈傲匆匆忙地去准备好桌椅,接过赵主事的酒坛子道:“赵主事费心了。” 屋子里没有酒杯,碗碟还是有的,沈傲也不附庸什么风雅,直接拿青花碗将酒倒上,口里道:“沈傲先敬赵主事一碗。” 赵主事喝了,抹掉嘴角的酒渍,道:“我们慢慢喝,待会有人送下酒菜来,今夜我们不醉无归。” 沈傲苦笑道:“沈傲酒量浅得很,只怕不用两碗就醉了,届时,要赵主事见笑了。” 赵主事呵呵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就放胆喝吧。” 这时候的酒并不纯,一碗酒下肚,沈傲虽然说自己的酒量浅,其实一点压力都没有,反倒是赵主事,脸色已微微有些红了。 有了点醉意,两个人便放下了架子,赵主事絮絮叨叨的道:“沈书童,这些天你似乎跟春儿很相熟?”他拍拍胸脯,嘿嘿笑道:“若是你有心,我去和夫人说一声,让你们永结同心,哈哈,到时候可莫要忘了我这个大媒人。” 沈傲心里暗骂:“我和春儿还需要你做媒,狗拿耗子。”脸上却是微微一红,有些郝然地道:“赵主事有心了,这事急不来,等等再说。” 恰在这个时候,有厨子端了下酒菜来,都是些熟牛肉、猪肝、鸡杂之类的肉食,沈傲浅尝了一口鸡杂,顿时心里就要骂人了。话说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他这个书童的伙食也是到膳房里吃的,怎么赵主事叫来的菜和自己平日吃的口味就是不一样,敢情这些厨子是分别对待,对国公、夫人、主事这些人都是费了功夫的,而下人吃的都他娘的是敷衍了事? 好吧,看来做人还是要有理想,做下人没前途啊! 沈傲深切地认识到这之间的差距。 不过,还有一点可以证明,这些万恶的厨子果然没有前途,整天窝在膳房里连风声都不去打听,沈书童如今已成了国公、夫人身前的大红人,他们居然还懵懂不知,看来这些人一辈子也就是做个厨子了,拍错了马屁,某人可是会打击报复的。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谈,已是几碗酒下肚,沈傲显得有些酒力不支了,不肯再喝。赵主事却是一味的劝酒,口里说:“沈书童,干了这碗我们就作罢,来,来,来,我替你满上。” 等这碗酒喝干,赵主事又道:“今日喝得高兴,再喝一碗,你我一见如故,难道连碗酒都不肯赏脸吗?” 沈傲只得继续喝,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期期艾艾地道:“赵主事,这酒是再不能喝了,再喝只怕明日清早不能去给国公回话。” “哦?”赵主事竖起耳朵:“不知回什么话?” 沈傲现出一丝警惕,傻乎乎地笑道:“就不告诉你。” 赵主事急了,便道:“那就再喝酒。”说着又要给沈傲斟酒。 沈傲连忙摆手,口里道:“好,我说,我说还不行?这酒就免了。”他打了个酒嗝,神神秘秘地道:“国公看上了我的一幅画。” “画?”赵主事顿时觉得这画一定不简单,国公是什么人,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寻常的画哪里入得了他的法眼,便故意冷笑道:“国公收藏的宝贝多着呢,哪里会看上你的画。” 沈傲急了,拍着桌子道:“谁……谁说看不上?这可是官家的手迹,价值万金,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赵主事,你想想看,官家的画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坊间都流传官家乃是我大宋朝百年来最厉害的画师。” 沈傲站起来,一只脚架在凳上,伏着身子居高临下地去看赵主事,醉醺醺地道:“可是坊间可有流传出官家的画吗?” 赵主事想了想道:“官家是谁?他的画自然是在宫中收藏,断然不会流出来的,偶尔有些手抄临摹的也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在宫里见了真迹回家再画出来的。” 沈傲高声道:“这就是了,官家的画在坊间只有一幅,而这幅画就在我的手里。” 赵主事半信半疑,心里说:“他怎么会有官家的画,这不可能吧?” 可是种种迹象又让他不得不信,否则国公怎么会一下子对沈傲有所改观呢? 沈傲哈哈地大笑道:“赵主事一定不信我的话,好,不信你就去打听打听,说起来昨日我碰到的那个官司,还是因这画起来的。” “哦?”赵主事的心提起来,故意问道:“我只听说和一个公公有关,是一个公公要状告你。” 沈傲冷笑:“其实这画就是曹公公偷出来的,他偷了画,不敢声张,却恰巧被我给……哈哈……”他故意不说具体的过程,让赵主事自己发挥想象,继续道:“曹公公知道我偷了他的画,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向我索要,只好去报官,却说我诈骗了他妹妹的钱财,嘿嘿……其实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想拿官府来逼我,教我把画交出来。这件事干系太大,赵主事,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赵主事连忙说:“不说,不说,说了要掉脑袋的。”他突然明白沈傲为什么在自己面前闪烁其词了,原来是这个原因。再联系国公和他之间的变化,恐怕事情的真相真和官家的画有关联。 第五十七章:不简单的对手 心乱如麻抱着空酒坛子出了沈傲的屋子,赵主事满心都在琢磨着沈傲方才的一席话,价值万金的官家画作,这到底是真是假。 回到住处,赵主事却是睡不着,和衣躺在榻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心里想:“这件事要不要知会王相公一声?”随即又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行,王相公说了,非到万不得已断不能去见他。” “官家的画……”赵主事腾地坐起来,低声道:“这件事得调查清楚,有了准信再说。” 恍恍惚惚地想着,他累极了,往塌上一歪,就囫囵个儿呼呼大睡。不知不觉天开始亮起来,那阳光穿透窗格,洒落下一片金黄,赵主事起身趿上鞋子,脑袋还有些胀痛,昨天为了从沈傲口中扣出话来,他也喝了不少酒,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睡了一觉醒来反倒有点儿不利索了。 “年纪大了啊!”赵主事心里感叹,在这府里当了半辈子的差,说白了其实就是一条狗,赶着现在还有点儿方便,得赶快为自己赚点养老、棺材钱。想到这个,他顿时又想起了那幅画,若说不动心,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行,事不宜迟,谁知道沈傲什么时候把画交给国公,得抢在他前面把画弄到手。 他整了整衣冠,顿时又恢复了管事的做派,捋着须想了想,便出了门。穿过了月洞、长廊,有几个仆役撞见了向他问好,赵主事朝他们颌首,拉住一个当差的道:“我要出去一趟,若是有什么事,叫杨哥儿为我看着。” 他负着手,在下属面前自然有一股气度,大摇大摆地出了府。 要辨明画的真假,就必须去证明沈傲身上真有一幅官家的画作,先要去京兆府衙门打听打听,好在他在京兆府里也有熟人,有一个差役算是他的同乡,虽然久未联络,可是套几句话不算难事。 那同乡今日果然在当值,随他到了衙外一个角落,问:“赵老叔,今日你怎么有空闲了,平日也见不到你人,这国公府比京兆府衙门还森严,就是传个信都麻烦得很。” 赵主事笑嘻嘻地道:“先不说这个,有件事要找你打听一下。”于是便问起沈傲的官司。 这同乡是个书吏,赵主事刚刚说到沈傲,他顿时便想起来了,道:“我记得他,此人闹的动静大着呢!”于是便将前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先是曹公公带着妹妹状告沈傲,这书吏是办案老手,一开始也认为此人必死无疑了,曹公公出马,十个这样的人也得死。谁知案情出现了波折,沈傲却是拿出了一幅画…… 赵主事心中狂喜,道:“是一幅御画吗?” 书吏颌首点头:“正是,御画在身,好歹也算是官家的信物,谁敢动他?再者说了,此人既能得到御画,多半是官家赏赐的,来头不容小觑啊。那一日当值的好像是刘通判,当时他便吓了一跳,这案子就再也审不下去啦。” 赵主事点头,道:“那御画是真的?” 书吏道:“这还有假?曹公公和通判岂是好欺负的?当时是特意请人来甄别过,确是官家的真迹。” 赵主事心里不禁想:“这个沈傲当真大胆,这幅画来路不正,他竟敢在京兆府里光明正大地拿出来。”随即又是点头:“是了,他越是大胆拿出来,曹公公怕东窗事发更是不敢声张,通判、差役们也都会误以为这是官家赏赐的,这件事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可是谁又会去深宫禁苑里和官家去说?难道官家赏赐一幅画,也要过问?” “此人胆子很大,却又很有心计啊!”作出了这个判断,赵主事堆笑着让书吏回去办公务,说是过几日要寻他叙旧,这书吏也不疑有他,便回去签押房了。 “看来是该去和王相公商量了,看看王相公有没有办法。”赵主事打定了主意。 他穿过几条街巷,在一处僻静的庭院停下,瞧了瞧,然后打开篱笆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屋里有着警惕的声音传出来:“是谁?”这个声音浑厚而带有一丝厉色,将赵主事吓了一跳。 赵主事连忙道:“王相公,是我!国公府的赵主事!” “两千贯钱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还来做什么,快滚!” 赵主事尴尬地压低声音:“王相公能否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赶人不迟。”他连忙道:“今日我打听了一件事,沈府的一个书童得了一张御画。” “御画?”那声音喃喃念了一句,便沉默起来。 赵主事站在厢房门口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见里面没有回音,便有些心灰意冷了,搓着手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儒生,风淡云清的模样,唯独那眼睛很凌厉,他看了赵主事一眼,冷笑一声,旋身走进屋里。 赵主事连忙尴尬地追进屋去,在这个人面前,他显得特别谨慎,小心翼翼地陪笑道:“王相公近来可好?不知那戒指脱手了吗?” 王相公自顾自地坐下,却没有叫赵主事坐,冷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是!”赵主事连忙道:“是我多嘴了。” “说吧,到底是什么御画。”王相公连眼睛都懒得抬,却是一副专注地样子地拿起身前一青铜小鼎炉在手上把玩。 赵主事道:“事情是这样的,官家画了一幅御画,后来被宫里的一个太监给偷了出来,却又不知什么原因落到了国公府的一个书童手里。这个书童姓沈,叫沈傲,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为了这个,他还吃了一场官司。这沈傲听说国公喜欢古董、字画,因而便起了巴结的心思,想把这幅画赠予国公,混个前程。” “那御画你没有亲眼见过?”王相公此刻才表现出了些许兴趣。 赵主事摇头:“我怕打草惊蛇,是以并没有去看。” 王相公阖着眼,冷笑道:“没有见到真容,就是分辨不出真假了?或许是人家设局让我们现身也不一定,你太毛糙了,若是背后有人跟踪,你我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蠢物,真是愚不可及……” 赵主事连忙分辨道:“虽然没有见到画,可是我却四处打听了,这沈书童手里有一幅御画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说着便把沈傲在京兆府拿出画的事说出来,继续道:“当时京兆府请人查验过,确是真迹无疑。况且这一趟来,我很谨慎的,并没有可疑人跟踪。” 王相公放下鼎炉,又是陷入深思,过了一会才道:“既然是御画,我倒是有些兴致,不过还是小心一些,还是老规矩,画归我,我另给你两千贯,如何?” 赵主事搓着手,贪婪地笑道:“跟着王相公就是痛快。” 王相公冷哼一声,道:“少说些无用的话,你现在就回去,还是按我们以前的办法来,安排我与这个书童见一面,去吧。” 赵主事连忙说好,脚步轻快地去了。 第五十八章:太学 天气逐渐凉了,一觉醒来,凉风便灌进了里屋。沈傲打了个冷战,才发现窗子没关,头晕脑胀的去关窗。春儿就在外面将手蜷成喇叭状在喊:“沈大哥,沈大哥,今日府里来了个和尚,夫人叫你过去。” 是春儿,沈傲兴冲冲的探出脑袋,笑嘻嘻的道:“春儿,你没有事吧,来,进来说话。” 春儿俏脸红到了耳根,跺跺脚,咬唇说:“小姐叫我不要理你,更不许进你的屋子。”旋身飞快去了。 哇,太伤人自尊了,苛政如虎,想不到沈傲比苛政还可怕。 沈傲趿鞋去穿了衣衫,又想起肚子空空如也,想去膳房里找点吃的,可是想及夫人那边在等回话,就不能再耽搁了,风风火火的往佛堂里赶,路上遇到几个丫头。看到了沈傲,都是嘻嘻的笑,上下朝沈傲打量。 沈傲从她们边上走过去,听到她们的声音低声在说:“就是这个沈书童调戏春儿呢,昨日我亲眼瞧见春儿进了他的卧房,后来大小姐气呼呼的将她带出来……” “是了,是了,春儿自从那里出来之后一天都没有和人说话,就是与她最相好的香儿也没有搭理,香儿说昨夜见她流眼泪了。” 这个声音传到沈傲的耳朵里,沈傲回眸,杀气腾腾的要看谁在这里背后说人坏话,那些丫头顿时鸟作兽散,呼啦啦的全部跑开了。看来沈傲的名声在丫头们心目中不太好,名声很臭,和街上的流氓坏人差不多。 不过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些人虽是指指点点,却分明有几个稍有姿色的临走时还不忘给沈傲暗送一个秋波。 “太坏了,太坏了。”沈傲很纯洁的心里腹诽,却又想到春儿,情绪又有点低落。他是个男人,自然不怕人说,可是春儿不同,难怪今日春儿这样的对他,看来得赶紧消除这件事的影响才是。 满腹心事的到了佛堂,现在沈傲身份不同,自然不必人去通报。径直走进去,里面的人还不少,最引人注目的三个光头和尚,沈傲认得,一个是空静、一个是空定,还有一个是据说会武功的小和尚释小虎。 两个大和尚坐在蒲团上,小和尚坐在他们中间,大和尚在给夫人讲经文,小和尚却是撑着眼一动不动,好像入定了一样。 夫人则是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不断的颌首点头,附和大和尚的话。春儿站在夫人身后,见到沈傲进来,连忙把脸撇过去。沈傲分明可以看到,她的睫毛下颤动着晶莹的泪花。 沈傲很心疼的望了她一眼,他是个随意惯了的人,想不到一件小小的事竟造成了她这么大的难堪。不行,自己是男人,要有担当,等为国公找回了戒指,就把这件事摆平。 反观坐在夫人一侧的周若,却是冷眼看了沈傲一眼,那蔑视表露无遗。沈傲看在眼里,却不腹诽了。知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昨天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当是调笑,可是看到今天产生的后果,再看可怜兮兮的春儿,沈傲才知道这里不是群兽乱舞的那个时空。虽然朱子这个假正经还没有出道,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有忌讳的。 见沈傲进来,歪着头了无生气的小和尚顿时露出喜色,笑嘻嘻的道:“沈施主,好玩的东西呢。”这小和尚记性很好,还记得沈傲上一次道别时说要给他带好玩的东西。哇,好现实,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连要礼物都这么理直气壮。 沈傲哈哈笑,先去见过夫人,夫人笑吟吟的道:“你看,正主来了,两位禅师等你很久了,你快坐下,恒儿呢?怎么这两日都没见他人,教他也来听听两位禅师的道理,这心就没有这么野了。” 周若道:“父亲到处在找他呢,他不敢出来。” 一语道破了天机,夫人和沈傲都笑,沈傲趁机瞥了春儿一眼,见春儿也有些冷峻不禁,毕竟还是女孩儿心性,再愁也有舒展的时候。沈傲朝他眨眼睛,她一下子又惊慌失措了,垂着躲避。 小和尚释小虎又道:“沈施主,好玩的东西呢。”他是得理不饶人,满是憧憬。 可怜定静、定空两个大和尚连连咳嗽,憋得慌,在夫人面前,他们又不好教训这不听话的孩子,可是由着他胡闹,这脸又放不下。人家一看,哇,还得道高僧,连小和尚都教不好,还怎么在和尚界混? 沈傲嘻嘻笑,道:“今日忘了,下次再给你带,谁知道你突然找上门来。” 释小虎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道:“好吧,下次一定记着,不许骗我。” “我哪里敢骗你啊,本书童最怕暴力男了。”沈傲心里想,连忙应承了,不敢再和他纠缠。向定空道:“禅师,不知你们今日来做什么?” 空定道:“说来惭愧,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你在寺中留下了墨宝,今日寺里来了一个施主,很看重你的画,说是想见施主一面。” “见我?”沈傲笑了,不过随即想,这人想要见我,随便找个人通知就是。灵隐寺是朝廷颁布了金册的大寺庙,竟然劳动两个禅师来请人,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 不过嘛……本书童是说去就去的吗?不去,要来自己来,几十里路呢,当人是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傲打定了主意,微微笑道:“有劳空定禅师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身子欠安,就不去了。”他抿抿嘴,笑了笑,继续道:“如果他有急事,就来国公府见我吧。” 夫人也在旁帮腔:“是这个道理,这人也太无理了,沈傲又不是奴才,哪有这样折腾人的,回去告诉他,他要来,国公府开门相迎,他要是摆架子,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就这么失色?” 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国公府也是有谱的,她也没将沈傲当下人看待,摆谱,到一边去。 空定颇有些尴尬,连忙合掌道:“实在冒昧的很,施主既然不去,贫僧也没有再请的道理。我们这就告辞。” 沈傲拦住他,道:“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走。” 空定倒是很想留,在这里和沈傲切磋切磋书画也好。上一次沈傲留下一幅布袋和尚的诗画,他揣摩了很久,终于有了些领悟,近来笔力见长,还想向沈傲多多讨教。不过想起尚在灵隐寺那个客人,这个念头就打消了,道:“下次若是进城,定来拜望,今日只怕无缘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任他们走,夫人亲自把他们送到外府去,与沈傲折身回来,口里说:“老爷昨天很喜欢你呢,夜里说了你许多好处,沈傲,你这些天多读读书,或许……”她熙和一笑,很慈祥的道:“或许过几日就不必以书童身份去太学了,老爷正在活动,看看能否给你争一个名额来。” 进了太学,就等于是贡生了,相当于不需要经过下层的秀才考试,有了直接进行省试的资格。 此时太学生的学生极多,有数千人。大多是从八品以下官员或普通百姓的优异子弟中招募。除此之外,国子监也称之为太学,里面的学生与太学一样,都属于贡生的范畴,只是招募的学生是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或者勋贵的族人。沈傲进的太学和周恒进的不一样,不过嘛,身份还是一样的,寻常人都叫他们做太学生。 沈傲很感激的道:“有劳国公和夫人费心了。” 夫人却只是吟吟的笑,心里说:“沈傲命里有贵人相助,或许我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贵人,这个孩子将来一定非同凡响。” 第五十九章:小郡主 在佛堂闲坐了一会,沈傲有点儿心不在焉了,春儿抿着嘴黯然伤神,周小姐又是嘲弄轻蔑,唯有夫人最体贴他,问他许多事。沈傲一一作答,其实夫人也只是闲扯,见他六神无主,便问:“今日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沈傲当然不会说出缘由来,口里只说:“昨夜和赵主事喝了些酒,今早醒来头有些疼。” 夫人听到是赵主事,顿时有些不悦了,心里想:“这个孩子,赵主事这样的人,这孩子竟是全无戒备之心。赵主事不知在他身后搬弄了多少是非呢。”想着想着便要责备一声,可是话未出口,心又软了。这是个好孩子啊,有些话还是不和他说的好,只要有我在,赵主事就搬弄不了他。 春儿却在想:“沈大哥昨夜去喝酒了?他是不是也很后悔,所以去借酒消愁。”瞄了沈傲一眼,关切起沈傲的身体来。 沈傲若是知道夫人这样想自己,只怕要捧腹大笑了。不过说起来,在夫人面前,沈傲还真是一个乖孩子的样子。 只是在周小姐看来,沈傲在夫人面前越乖,越证明他有多腹黑。 “这个人很难猜透,既不是正人君子,却有时会做几件好事,真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周若一时失了神,又想起昨日撞见沈傲轻薄春儿的样子,信誓旦旦要娶春儿为妻,顿时又怒了。他凭什么娶春儿做妻子,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想着,想着,周若又觉得心酸,不知怎么的,每一次那一幕浮想起来,她就想哭,长长的睫毛颤动,闪着些许泪花。 夫人关切的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先回去歇着吧,太学那边的事,我会催促老爷加紧着办,眼看着今年的博士、助教们都选定了,择日就要开讲经义,总不能耽误了你。” 夫人老是提太学的事,便是认为沈傲对进学的事很上心,其实沈傲对太学倒是有兴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三教九流就是混的再光鲜,比起读书人还是差的远了。既然有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沈傲很感激的道:“夫人的恩德,沈傲将来一定好好报答。” 夫人便笑:“你这孩子,往后好好用功,便是报答我了。” 沈傲点了点头,读书的事他是把握的,本身他的底子就很厚,古籍读过不少,只要把四书五经背熟了就行。经义的事到太学里可以学,放了学还有陈济帮自己补课,陈济可是大名鼎鼎的状元,心得和文章的揣摩能力在这汴京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哪些该关注,如何开篇更好,如何结尾更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是如数家珍。 反正已拜了师,叫了这么多句夫子、老师的,总要捞点便宜回来。 就这样想着,出了佛堂,沈傲突然想到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又多了一分慈爱,心知夫人是完全将自己当作她的子侄看待了,也不知是自己太阴险还是夫人太善良,吁了口气,心里想:“不管怎么说,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夫人。” 一时失神,迎面一人风风火火的撞过来,鼻尖传来一阵芬香,对方啊呀一声,连忙退开。 来人是个女子,少女优雅而静谧,身穿着一件迤逦在地的宫装长裙,精致的五官雪白无暇,柳眉之下,美眸慌乱的望了沈傲一眼。 “咦,这人好像认识,在哪里见过。”沈傲与她对望,对她有些印象。 少女确实和他见过,那时她着的是公子打扮,就在邃雅山房里和三哥还腹诽了沈傲一番呢。原来她便是清河郡主赵紫蘅,这清河郡主最痴的便是画,自与沈傲斗画之后,顿时大感惭愧,又有些不服。因而这些时日总是惦记着这桩子事。 官家作了画已经送来了,可是祈国公府的画师却还未拿出画来。在往日,只需三五日那画师便有回音的,现如今过了许多天,却是音信全无。 赵紫蘅坐不住了,有心来祈国公府看看,当然,她借着的是看望周家小姐的名义。 赵紫蘅与周小姐其实也算不上熟识,此时却只能找这样的借口。径直进府,叫下人不要通报,她一人在内府徘徊,浑然像个小暗探,要将祈国公府画师揪出来。 这一路随意乱转的,她也是满腹的心事,沈傲迎面过来,她还没回过神,就撞入了沈傲的怀里。 见是一个男人,赵紫蘅顿时怒了,别看小郡主平时很文静,其实却是个急性子,否则也不会冒昧的跑到这里来。跺着脚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为何不退避。” 沈傲先是有些歉意,但又见赵紫蘅咄咄逼人的提着裙裾满脸怒容,活脱脱的一个母山猫,就差嘶牙咧嘴,笑道:“这可怪不得我,你不是一样没有退避?” 赵紫蘅便道:“就是你的错……”话说到一半却是顿住了,口里道:“我认得你,你姓沈,邃雅山房那个作诗的是不是?” 邃雅山房那个作诗的,这句话从赵紫蘅的口里说出来,和某某巷子里挑大粪的一样。 “汗,小姐,你也知道本书童是作诗的啊,我的天,这么高尚的职业,怎么到了她口里却好像很低贱似的。”沈傲无语,微微一笑,才慢吞吞的道:“正是在下。” 其实沈傲是误会小郡主了,在小郡主眼里,只有画师才是世上一等一的清贵,至于其他什么做官的、作诗的、挑大粪的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算不上什么歧视。 赵紫蘅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喜,问道:“那么说你就是陈济陈相公的徒弟咯?” 沈傲心里有些微微发酸,瞧这小妮子满眼憧憬的样子,原来又是个崇拜陈济的傻妞,心里感叹,作诗就这么下贱吗?陈济有什么好。吃醋归吃醋,脸上却没有显山露水,道:“算是吧。” “算是?”赵紫蘅怒了,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陈济相公是什么人,既是状元,画又做的这么好,他竟是一点都不觉得骄傲。 她定了定神,压抑住怒火,便道:“你师父呢?他的画为什么还没有送来。” 沈傲奇怪道:“画,什么画?这我可不知道,他的画又不值几个钱。” 第六十章:赤裸裸的歧视 赵紫蘅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道:“你懂什么?陈相公的画举世无双,你有眼无珠。”说着竟是入了迷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眸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喃喃道:“陈相公的画风多变,下笔如神,尤其是那瑞鹤图,健笔开张,挺劲爽利,侧峰如兰竹,媚丽之气溢出画中。你这俗人,亏你还拜陈相公为师,若是学了陈相公的一半,也绝不敢说这样有辱斯文的话。” 赵紫蘅气死了,原来眼前这个家伙对画的标准是能换多少钱! 真是俗不可耐,一幅这样好的画作,沾染了买卖两个字就已玷污的不成样子了,这人真是恬不知耻,不懂画也就算了,竟还胡言乱语。 “陈济陈相公?瑞鹤图?这瑞鹤图不是本公子画的吗?怎么成了陈济作的了?”沈傲大跌眼镜,方才他那一句话并没有错,陈济的画在他眼里只属于二流水平,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是这样大的反应。 “瑞鹤图,瑞鹤图……圈圈个叉叉,这人就是清河郡主!”沈傲明白了,站在自己面前这咄咄逼人的美人儿原来就是自己一直素未谋面的对手,想不到她已被自己的画作折服。 也不对,这美人儿没有被自己折服,多半是以为那瑞鹤图是陈济作的。 太冤枉了,太可耻了,不行,要解释清楚,难得多了一个女粉丝,还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儿! 虽然脾气有那么一点点坏,但是沈傲相信,在他的帮助下,这个坏脾气的美人儿一定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沈傲咳嗽一声,笑了起来,很自豪地道:“那瑞鹤图嘛,其实说起来虽是上乘的作品,可是相较起来,还是有一些着墨生硬的地方,比起官家的真迹来,只能算是互有优劣。” 赵紫蘅的樱桃嘴儿微微下拱,分明有轻蔑的意思,道:“瑞鹤图是不是上乘,又岂是你能品评的?” 沈傲很郁闷啊,被女粉丝这样顶撞,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于是连忙道:“为什么我不能品评,那画本就是我作的,我自己的画会不知道?” 赵紫蘅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你为什么不说这瑞鹤图是你左手画出来的?” 沈傲抬头望天,想了想,喃喃道:“你倒是猜对了一半,在给背景着墨时,我确实用的是左手。” “不知羞!”赵紫蘅朝他做了个鬼脸,很是唾弃的样子,道:“你要是说这画是你蒙了眼睛画的,或许我还信你一分。” 哇,被这小郡主耍了,沈傲很生气,还想说什么,周小姐却来了,警惕地望了沈傲一眼,便认出了赵紫蘅,口里道:“郡主今日怎么有空闲来玩了。” 赵紫蘅飞快地跑到周若身前,凑着她的耳朵低声呢喃地说着话。周若一边听,一边很有深意地远望着沈傲,让沈傲心里有些发毛,不知这郡主到底说什么。 随即,周若和赵紫蘅俱都笑起来,周若努力虎着脸道:“好了,他这人脸皮厚得很,你越是骂他,他越是起劲,不要理他了,我们去后园玩。” 紫蘅小鸡啄米地点头:“我看这人就很讨厌,我们走!” 沈傲望天无语,这算是个什么事啊,好像最近犯桃花劫了,处处遭人冷落? 哇,一定是赵主事,是赵主事那个混账东西给本书童带来了霉运,不行,要收拾掉他!踩死他! 佛曰:从一个地方受了挫折,就从另外一个地方将自信找回来。沈傲很信佛的,连上帝都信,上帝不是还说过吗,有人煽了你的左脸,你就去找个好欺负的煽死他。这个道理实在太符合沈傲现在的处境了,女人是老虎,屁股不敢摸,也惹不起,那就找个软柿子了。 沈傲回到住处,远远地又看到赵主事在自己篱笆门前探头探脑,冷笑一声,早就料到赵主事盯上他了,来得真是正好啊! 沈傲大大咧咧地走过去,道:“赵主事。” 赵主事回眸,哇,原来沈傲没有在屋子里? 连忙笑道:“沈书童,哈哈……”他干笑几声,便迎过来,很热切地道:“等你很久了,我还以为你昨夜喝得醉醺醺的,今早这么早起床呢。” 沈傲很惭愧地道:“昨夜让赵主事见笑了。”他露出些许警惕的样子,又问:“我昨晚没有说什么昏话吧?” 赵主事心里冷笑,正色道:“说了。” 沈傲大惊失色:“说了什么?” “官家的画。”赵主事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断地注视着沈傲的眼睛,想借此来观察沈傲心里的想法。 沈傲的眼睛与赵主事对视,立即错开,露出几分心虚的样子笑道:“这不过是玩笑话,赵主事不要当真。” 赵主事笑着把住沈傲的臂膀道:“沈书童不必担心,这件事就算我知道也不会传出去,你放心就是了。来,来,我有话和你说。” 沈傲不情不愿地被赵主事拉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凉亭下,沈傲先是道:“这真的只是玩笑,赵主事,真的只是个笑话而已。” 沈傲越是紧张,赵主事越是觉得痛快,含蓄地笑道:“沈书童当真想将画交给老爷吗?” 沈傲的心虚样子更加明显了,继续否认道:“什么画?什么老爷?赵主事到底在说什么?” 赵主事道:“沈书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件事的经过,我已原原本本地都听你说了,再掩饰有什么用。” 沈傲叉着手,怒目道:“赵主事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 赵主事也有些怒气了,抬腿要走人,冷声道:“好,既然你否认,我这就走,不过要是说漏了嘴,呵呵……” 沈傲脸都变了,连忙笑着拉住他:“赵主事,有话好好说。” 赵主事冷哼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沈书童信不过我便是。” 沈傲沉默了片刻,道:“不是信不过赵主事,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被人告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主事这才消了气,慢慢悠悠地道:“我已说过了,绝不会去告发你。”他微微一笑,继续道:“只不过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可有想过,这幅画有可能是假的吗?” “假的?”沈傲很惊愕,连忙道:“断然不会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赵主事真会开玩笑。” 赵主事心里冷笑,想:“看来这姓沈的已乱了方寸,好极了。”口里道:“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沈书童你想,若真是假画,你送给了老爷,老爷会怎么想?原本你说有一幅画要献给他,是一幅御画,就已经犯了国法了,老爷之所以首肯,是因为他酷爱各种古玩书画,是以愿意铤而走险。可要是假的,只怕你吃罪不起。” 沈傲听了,也担心起来,喃喃道:“听赵主事这么一说,倒是真要小心一些。鉴赏书画我倒是懂一些,只是火候还不够,可是这幅画又不能示人,要找人来鉴定倒是难了。” 眼见沈傲入瓮,赵主事心中大喜,迫不及待地道:“我倒是认得一个人,可以为沈书童鉴定。这人的嘴巴很牢,绝不会乱传出去的。” 第六十一章:谁在忽悠谁 鉴画?还是赵主事指定的鉴定人员? 阴谋气息很重啊! 沈傲平时很精明,可是今天却没有太多疑虑,爽快地道:“好,什么时候去鉴定?” 赵主事不怕他不答应,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敢不就范?难道就不怕自己去告发? 赵主事呵呵一笑,道:“何必要选什么日子,今日风和日丽,不如现在就走。” 赵主事是不愿意再耽搁了,现在的沈傲就是他手心里的孙猴子,虽说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长,越有可能出差错。 沈傲有些疑虑,沉默了一回,才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赵主事在这里等等,我去取画。” 沈傲神神秘秘地取了画,用衣衫包着,奉若至宝的样子,对赵主事还是不放心,问道:“赵主事,你不会带我出去后,叫人抢我的画吧?” 太直接了,赵主事就喜欢他这样的直接,哈哈,这个蠢货,就算要你的画,还需要抢吗?这种画若是抢了,你咬咬去自首,岂不是连我也牵连进去?王相公是雅贼,对付你这滑头还需要动强的? 赵主事连忙道:“沈书童这是什么话?我堂堂祈国公府内府主事,会做这样卑鄙的事?” “好,这就好,那请赵主事带路吧!”沈傲笑呵呵地不再有疑虑了。 两人一前一后,沈傲抱着那用衣衫遮住的画筒,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生怕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跳出一个好汉,手里拿着一对板斧,口里大吼:“打劫,金银、铜钱、书画、信用卡……汗,台词说错了。”…… 到了一处庭院外,赵主事停了下来,吩咐沈傲在庭院外等着,自顾去喊门。门开了,一个儒生出来,扫视赵主事和沈傲一眼,没好气地道:“赵镜,你又来做什么?” “哦!原来赵主事叫赵镜!太恶心了,大男人的,天天照什么镜子!”沈傲心里腹诽起赵主事的名字。 赵主事笑呵呵地道:“先生,这位小兄弟有幅画要劳烦先生鉴赏。” “今日没空。”这儒生冷声一笑,要去关门。 赵主事连忙道:“这幅画非同小可呢,先生无论如何也要看看。” 这先生有些疑虑了,沈傲连忙说:“是啊,是啊,先生若是能鉴出真伪,我愿出一……不,两贯钱做鉴资。” 先生冷笑一声:“谁要你的钱!进来吧!” 沈傲进了屋子,屋子里陈设不少,有不少瓷瓶、字画,沈傲略略扫过一眼,心里却笑了。这应该不是此人的巢穴,别看这些瓷瓶、字画精致,可是没有一样是真品。还有,这里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是起居的用品却不多,这就证明这个屋子只不过此人暂时租来对付自己的。他真正的住处又在哪里呢?只有找到那里,才能寻回戒指。 沈傲和赵主事坐下,那先生道:“鄙人姓王,你就叫我王相公吧。” 沈傲笑道:“王相公费心了。”这一定是此人的假名,不过,管他呢,看看他设的局再说。 沈傲小心翼翼地捧出画来,将画卷展开,沈傲朝王相公拱了拱手道:“此画若不假,是官家手笔,王相公请看。” 王相公大大咧咧地坐下,这画长六尺,宽两尺有余,右角处有一处残缺,倒是并没有影响到画的本身。画中无数白鹭在水面嬉戏,水面上的鹭,就在波光之潋潋映照中,翩翩起舞,天地絪蕴,万物化醇。 “好画!”王相公在见到画的那一刻就定住了,他见识的佳作不少,可是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打动了他的心,就算这画不是官家的作品,只怕也价值千金以上,那白鹭展翅跃跃欲试的神态,竟是与湖光山色映为一体,让人一望,如亲临湖畔,流连忘返。 不止如此,这笔锋也极为矫健,有一种鹤舞的质感。他心里想:“早闻官家的笔力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有鹤舞之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看到这里,他的心砰然一动,眼眸中闪耀出热切的光芒,又想:“这幅画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若是错过,只怕要抱憾终身!这样的好画,落在一个小小书童身上,当真是作践了。” 他又去看落款提拔,官家的鹤体亦极有神韵,那个天字,竟真隐隐可以感觉到天下第一人的意味;宫中的印玺也有,如此看来,此画是真迹无疑了! 他抬眸,打量了沈傲一眼,那一双锐利的眸子与沈傲接触,顿时生出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小子不一般。 若是寻常的古玩画作,王相公一旦嗅到了一丝危险,就立即会中止计划。可是眼前这幅画的诱惑太大,让他割舍不下,他沉默片刻,摇头叹气道:“真是奇了,看不透,看不透啊。” 沈傲瞪大眼睛:“不知王相公这是什么意思,这画到底是真是假?” 王相公道:“寻常的画,老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可是这画却不同,你看……”他指了指画中的白鹭:“这些白鹭一个个展翅欲飞,活灵活现,与湖光山色相映,确实是官家的画风。问题是在这里,你看这落款,有些生硬,好像是为人描上去的,如此看来,这画又像是假的。” 沈傲很郁闷地道:“王相公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出个真假来,真是急死我了。” 王相公摇头道:“似真似假。” 沈傲心里偷笑,王相公现在这个样子,和自己在后世欺骗那些带着宝贝来鉴定的顾客时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哈哈,来到了一千年前,居然也能遇见这样的同行,就连手法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嘛,沈傲可没有心心相惜的心思,同行是冤家啊,一定要干掉,手艺绝活这东西,当然是独揽的才好。 沈傲装作懵懂的样子,道:“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似真似假?” 王相公道:“是这样的,你这画是真的,可是题跋却像是假的,因此,我一时也不能断定,不若这样吧。你先带着画回去,过几日再来,我去查阅些官家流出来的手抄本,再给你个准信。” 沈傲很为难的样子:“只怕来不及了,我家老爷还等着要画呢。” 赵主事在旁道:“沈书童啊,你想想,在画未确认是真伪之前,你若是把画交给了老爷,万一是假的,你担待得起吗?再等几日,等王相公辨明了真伪,岂不是更好?” 沈傲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收起画,道:“那好吧,不过王相公最好快一些,我可等不及的。” 赵主事心里冷笑,想:“姓沈的终于上钩了,哼哼,在老爷、夫人面前斗不过你,过几日就骗了你的画,到时候教你欲哭无泪。” 沈傲心里却是偷笑,想:“姓王的终于入瓮了,哈哈,等着瞧吧,现在只是开始!” 第六十二章:凶残的郡主 办完了正事,沈傲打算回府换一件衣衫,然后去邃雅山房看看。与赵主事肩并肩的走着,赵主事不说话,沈傲也懒得搭理他,他将画筒夹在腋下,很宝贝似的。 其实这幅画是他作出来的赝品,这一次能骗过王相公,也可以看出王相公的鉴赏能力并不比沈傲高明。另一方面,因为官家的真迹几乎在坊间没有流传,要辨明真伪,只能从画风和笔力方面来评判,好在沈傲只临摹笔力和画风,完全的照抄临摹却是不屑为之的。 赝品又如何,还不样把他给骗过去了。哼哼,沈傲有点得意,自从穿越之后,身临其境,画风竟也有了不小的进步,几乎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无暇境界了,这个时代又没有显微镜和防伪检测仪,如鱼得水啊。 眼看就到了祈国公府,一辆精美的马车迎面过来,那浅色花帘微微掀开,露出一对妙目在街上逡巡,那眼眸落在沈傲身上,顿时亮了,不多时,马车停下,从里面钻出一个脑袋,原来是小郡主。 小郡主与周小姐在后园说了许多话,眼看天要黑了,便告辞出来,才没走几步,就撞见了沈傲。 “喂,沈书童,你过来。”小郡主的王八之气十足,朝沈傲勾了勾手。 沈傲当作没有看见,故意将脸别过去看沿街的风景。小郡主太坏了,这是叫人的态度吗?你就是加一个请字,沈傲也愿意笑嘻嘻的过去聆听小郡主训示。勾勾手算是什么意思,还是当作没听见吧。 赵主事却是听见了,朝沈傲道:“沈书童,好像有人在叫你。” 沈傲不理他。 小郡主生气了,立即道:“你过来,车夫,追上那个人。” 车夫听了命令,顿时小宇宙爆满,要在郡主面前显露一手,提鬓扬鞭,驾的一声也不管冲撞了路人,飞也的勒马冲过去。 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纷纷有人咒骂,只是这马车显赫,虽是唠叨甚多,却没有人挺身而出。 “喂!”马车从沈傲的身侧擦肩过来,小郡主从车帘中高傲的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道:“沈书童,你好大的胆子,敢不理我。” 赵主事胆小,不愿意惹事,连忙对沈傲说:“沈书童,府里还有许多事要我安排,先走了。”健步如飞,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沈傲苦笑着对小郡主道:“小姐,我方才没有听见行不行?” 小郡主蹙着眉:“周小姐早就说了,你这人很狡猾,要防着你。你就是故意不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傲哈哈一笑,抿嘴不语,看来这小郡主很不懂人情世故啊。一个女儿家,光天化日之下追一个男人,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家教。他正要敷衍,小郡主的目光落在了沈傲的腋下画筒上,眸光一亮,道:“这是你师父陈相公画得吗?拿来,我看看。” 太凶残了,这是打劫啊。沈傲夹紧画筒:“不给。” 小郡主生气了,道:“小书童,你好大的胆子,你拿画来给我看看,我就不追究你。” 横的怕楞的,沈傲很无语,道:“这又不是你的画,凭什么你说拿就拿,就是不给。”转身要走。 小郡主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趴着车帘的框架态度软下来道:“好啦,小书童,我就看看罢了,又不是要你的画。” 沈傲犹豫了一下,看到聚集过来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一个个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有几个扇着扇子的公子哥却是投来一丝妒忌。 “好吧,就给你看看,不许乱抢。”沈傲发现自己被打败了,玩智商阴谋他厉害,可是在大街上卖萌,汗,技艺生疏啊,倒是这位小郡主熟能生巧,很熟稔,一点都不怯场。 “看来这小妞平时一定没出过门,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沈傲心里咕哝着,手脚却不敢慢。抽出画筒,小心翼翼的抽出画卷来,展开,却不敢送过去,而是将画反着贴着自己的胸朝小郡主展示,口里说:“就这样看,不许动。” “真是小气。”小郡主白了他一眼,顿时被沈傲胸口的墨笔吸引了,巧目在画中逡巡,痴痴的道:“这是官家的真迹还是你师父的赝品?” 若是那幅送来的真迹倒也罢了,可要是赝品,只怕又是一幅顶尖的伪作。小郡主在宫里的日子不少,见过的官家画作更是数不胜数,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官家的画风,可是这幅画不管从布局、笔意、还是画风,几乎找不到丝毫的瑕疵,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破绽。 “太气人了。”小郡主蹙着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沈傲大跌眼镜:“陈相公这样厉害,只怕我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了,哎……”轻轻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很凶残:“若是能把他绑到王府去陪我作作画该有多好。” 沈傲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还好自己方才说画是自己作的小郡主没有相信,这是火坑啊。照小郡主的意思,绑陈济貌似有一点难度。 可是要绑沈傲那真是轻而易举,小小书童还想飞天遁地不成?去了王府,陪着美人儿作作画其实也不错,错就错在对于一个书童来说本来就不该享受这种待遇的。 哦,到时候王爷一看,孤男寡女厮混在内宅这还了得,干柴烈火很容易让女儿失身啊,怎么办?阉了!于是,一个小太监伴在小郡主跟前,左一口奴才,右一口主子的景象浮想在沈傲的脑海。 太凶残了,沈傲打了个激灵,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小郡主知道真相,以防止走夜路被人打闷棍,塞进麻布袋里。 “郡主,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看画吧。”沈傲觉得这样被人围观,已经很尴尬了,偏偏小郡主不以为意,这个画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画,再没有什么更引起她的关心。 可是沈傲还是吃五谷杂粮的俗人,以后还要做人呢。 小郡主便笑,眨了眨眼睛道:“周小姐说你很好色,你叫我换个地方看画,不是有什么企图吧。” 沈傲被彻底的打败了,只好收回画道:“那我走了,郡主要看画,下次再说。”这种事越解释越乱,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喂!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你……”见沈傲避走,小郡主急得大叫,吩咐车夫道:“追上他,快。” 第六十三章:水乳交融 小郡主追上去,口里道:“好,我随你到僻静处去说话。”她的表情很无辜,让路人看了,仿佛是被人占了便宜的可怜萝莉。 沈傲要吐血了,很有罪恶感,却又无计可施。小郡主朝他招招手:“你上车来。” 羞于见人,沈傲也没什么顾及,再说了,连她都不介意,沈傲还有什么好忌讳的,立即跨入车辕,要钻进车去。那车夫一脸不怀好意的望了他一眼,沈傲心下一凛,心里说这车夫很不简单,这眼神像要杀人,不会是怕自己XXOO了他的主人吧。 不管他,沈傲钻进去,车厢里的芬香味很浓,车厢也很宽大,可是相对两个人来说仍然有一些狭隘,钻进去时,沈傲的鼻尖差点要装上小郡主鼓鼓的胸脯。 “怎么有一股奶香味,太凶残了……”沈傲打了个激灵,不过他还是很君子的。占一个小萝莉的便宜,他不屑为之,压力也很大,郡主也敢调戏,活腻歪了,指不定被人打黑棍、拍黑砖,为色冲动的事沈傲是不会做的。女人而已,沈傲又不是第一次见女人的小处男,还没有疯狂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然,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沈傲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小郡主鼓鼓的胸脯前打量,很受用很舒坦。 美女嘛,可近观而不可亵玩,当然,如果**的话沈傲是不会拒绝的。 “喂,不要乱看。”小郡主叱道,她虽对男女的事不懂,但是沈傲这种肆无忌惮的样子,却唤起她女性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脸已绯红了。 沈傲收回目光,很正经很纯洁的道:“美人就像佳画,完美无瑕的事物,看看有什么不可以,你看了我的画,我看看你的人,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沈傲说得理直气壮,将好画和小郡主联系起来,说明沈傲是用艺术的眼光去看的。 文艺女青年不就是时刻准备着为艺术而献身的?小郡主和文艺女青年没什么两样,沈傲谈起艺术,让她没有词了,便笑嘻嘻的问:“我问你,你师父的画还没有画好吗?他平时练笔的残画有没有?能不能去替我寻几张来?” 沈傲摇头。正义凛然的又去盯小郡主的胸脯,那鼓鼓的小包不大,但是很契合,与身材水**融,咦,为什么我会想到水**融这个词呢…… 小郡主很失望,呢喃道:“那你要答应我,你师父伪了官家的白鹭图,要先送到我这里来,听见我的话了吗?”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沈傲在颠簸的车厢中‘摇摇欲坠’,好几次要撞小郡主一个满怀。 小郡主想了想:“就这些了,沈书童啊,虽然你这个人很坏,但是如果你能好好的为我办事,我还是会很重你的。” 沈傲很真挚的道:“小姐说的太对了,沈傲一定不辜负小姐的期望,争取再立新功。冒昧的问一句,是哪个烂舌头的说我的坏话?” 小郡主哼了一声:“你连你师父的画都不能理解,还说不值几个钱,当然不是好人。” 哇,这逻辑太凶残了,让沈傲理解不能,不懂画就是坏人,世上该有多少万恶之徒啊。沈傲苦笑,争辩道:“其实有些人不懂画,也不尽都是坏人,就比如本书童,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小郡主道:“好了,就这么多,谁管你是不是好人,快下车,我要回家了。” 沈傲只好告辞,夹着画,便回府了,一路上心里想:“这个郡主很古怪,不过也很有趣,找机会逗逗她。对了,郡主对自己的印象很不好啊,多半有周小姐的功劳,不知怎么的,最近周小姐性格很怪异,嗯,怎么说呢,好像处处和自己作对。自己并没有得罪过她吧。”想了想,便晒然一笑,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是先顾眼前吧。 ………………………………………… 夜渐渐深了,春儿提着灯笼到了门房,问:“刘老叔,夫人叫我来问,公爷的车驾还没回吗?” 刘老叔是值夜的门房,笑呵呵的披着衣衫趿鞋从门房里出来,眯着眼,借着灯笼的光线看了看,便道:“是春儿啊,公爷还没回呢。” 春儿便在门槛处坐下,道:“那我在这里等,夫人那边已经有些急了。” 刘老叔便笑:“春儿,夜里凉的很,要不到我这里坐坐。”他望了春儿一眼,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犹豫了好一阵子又道:“我听府里的人说你和沈书童最近走的很近?” 这是很隐晦的说法,其实这件事早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春儿听了,眼睛就红了,眼泪流出来,道:“沈大哥是好人,没有欺负我,你们不要胡说。” 刘老叔便叹气:“不管有没有事,许多事应当谨慎些。你看看沈书童,近来很受老爷、夫人的喜爱。若是他真的有心,为什么不向夫人、老爷提亲,夫人没准就答应了。可是这样耗着,算是什么事?你是女孩子,名节很重要的,若是沈书童不娶你,将来你怎么做人?” 春儿不答话,只是滴滴答答的掉眼泪,蜷缩在门角,心里在想:“沈大哥会向夫人提亲吗?是了,只要沈大哥去提亲,夫人一定会同意的。可是为什么他连说都不肯说呢,他一定是不喜欢春儿的,我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心更酸了。 刘老叔搬了个矮凳出来,又寻了件衣衫给春儿披上,絮絮叨叨的说:“春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要想清楚,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事,沈书童不可能不知道,他若是爱护你,又何至于闹到现今这个地步。哎……” 春儿只是哭,抽泣的道:“我知道,沈大哥是喜欢小姐的,小姐也喜欢沈大哥,平时小姐总是难为他,可是我知道,她的房子里还藏着沈大哥的画呢,经常在那里看的出神。” 刘老叔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春儿,你不是小孩子了。” 春儿又哭,眼睛都模糊了,哽咽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大哥就算娶我,那也是可怜我,我不要他可怜我……” 刘老叔只是叹气,徐徐道:“春儿,我是过来人,你的心思我懂。可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言可畏,将来你怎么嫁人?依我看,你干脆给乡下寄个口信回去,叫他们在乡下寻一个亲事也就是了。沈书童这个人好是好,就是太好了,我听说最近老爷要保举他去太学读书,将来是要做相公的。” 春儿不说话了,手指却抠进了肉里,妙目直愣愣地望着府前的石狮子发呆。 第六十四章:认亲 春儿伤心地擦拭泪眼模糊的眼睛,正黯然伤神,刘老叔站起来,向外张望道:“老爷的车驾回来了。” 春儿便不敢再哭了,提起灯笼去迎接。 马车在府门前停得稳稳的,祈国公周正一脸疲倦地被车夫扶下车,见了春儿,便问:“春儿来这里做什么?” 春儿道:“夫人见公爷这么晚还未回来,心里惦记,叫我来门房问。” 周正苦笑,自那一日和夫人说了保举沈傲的心思,夫人这些天催问这事很紧,不消说,今日又是来打探消息的。 他咳嗽一声,对春儿道:“你早些回去歇了吧,不用去回禀了。” 春儿不肯,要提灯笼给他照路,周正是个细心人,一瞥之下,见春儿的眼角有泪痕,便问:“春儿,你怎的哭了?莫非是有人刁难你吗?” 刘老叔在边上想说什么,春儿连忙给他打眼色,口里说:“没……没什么的,是眼睛进了沙子。”她心里凄苦极了,想:“若是这件事给老爷知道,老爷一定会催促沈大哥和我成亲的,沈大哥并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不能教他为难。” 随即又想:“我这样体贴他,不知他有没有为我着想过。”心里更酸了,强忍着泪水不流出来。 提着灯笼引着周正到了卧房,春儿便告退,周正咳嗽一声,总觉得今日的小春儿举止很怪异,不过家事一向是夫人照料的,他不插手;抬腿进去,便听到夫人在里屋喊:“是老爷回来了吗?” 周正应了一声,疲倦地走入里屋,夫人正看着一本佛经,抬眸见了周正,便将佛经随手放在案上,起身道:“老爷今日怎么又这么迟回来,用过饭了吗?要不要厨子去热一热。” 今夜是香儿照料起居,打了盆温水来,周正浸了浸手,徐徐道:“用过了,不用麻烦。” 夫人又旁敲侧击道:“老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这几日都是六神无主的,像是掉了魂一样,吓得恒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怕你要拿他出气呢!” 说到周恒,周正就有点儿生气了,口里说:“这个逆子,他要是有沈傲的一半,我平日何至于会打他?他是自做孽,平时游手好闲,这样好的机遇,却又不好好读书,我不打他,他更要上房揭瓦了。” 夫人听周正提到沈傲,便道:“恒儿有孝心就是了,我也不求别的。倒是沈傲进学的事老爷近来可打探过吗?太学里怎么说。” 问起这个,周正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就是去找张学正为这事说情的,按道理,沈傲倒是很符合太学的录用规则。不过张学正说举荐之期已经过了,名录已呈报去了官家那里,官家也拟准了,现在要改来不及。只能等来年再说。” 夫人有些急了,道:“还要等来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沈傲怎么耽误得起,老爷,你和张学正也是有交情,就不能让他网开一面?” 周正面色通红,其实这个人情他是说了的,不过张学正这个人太迂腐,说不通,此事当然不好和夫人去讲,只是敷衍道:“这是国法,岂能擅自更改。” 夫人神色黯然,替周正脱去了外衣,蹙着眉想着心事。 二人和衣睡下,再不说话了,其实他们各怀着心事,都没有睡着,夫人仍想着沈傲进学的事,而周正一是担心那枚戒指,另一方面也为沈傲的事心烦。 心烦意乱间,夫人突然张眸,问:“老爷,国子监那边可以入学吗?” 周正道:“国子监倒是宽松得多,只是需七品官员以上的子侄入学,与沈傲的身份不符。” 夫人嗔怒道:“亏你还整日主持国家大事,连这点变通之道都不懂,子侄,子侄,沈傲就是我的外甥,明日就去给他报名去。” 周正道:“什么时候他是你外甥了?” 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眸一亮,口里说:“是了,现在沈傲就是我的外甥,也是祈国公府的子侄,他进不了太学,就去国子监,看谁还能说什么。” 夫人又向周正道:“老爷,对外呢,我们就说沈傲是我的亲外甥,对内呢,我也就收了这孩子做亲戚,如何?” 周正有些疑虑:“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是不是取巧了一些,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个笑话。” “谁会取笑?老爷,我娘家的人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沈傲这样的好孩子喜欢,认个亲又有什么错?我做了这个姨母,你岂不也多了个外甥?这孩子不是平凡人。我瞧他有一脸的官相,许多人都说他学问好呢,早晚要高中的,到了那时,老爷岂不又多了一个臂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见周正还略有迟疑,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再和他说,老爷趁着这功夫多走动走动,你不是平日里说国子监的祭酒、博士们和你很熟络吗?这件事一定要办成了。” 周正这下只好笑着道:“是,我的夫人。” 夫人复又躺回床上,事情找到了办法,心情也好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道:“我现在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方才只是一念之间,就想出来了。看来我和这个沈傲还真有缘分,老爷,你说是不是?” 周恒很疲倦,已打起了呼噜,原来是已经睡了,夫人没多久也睡下了。 过了两日,沈傲便被赵主事叫去,说是王相公已经查阅了许多手抄本,要再看看画。沈傲又带着画过去,故意作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那王相公的作案手法与沈傲的很相似,就在看画的功夫,用一幅赝品将沈傲的画换了去。 沈傲虽然察觉,可是却没有点破,拿着那幅赝品道:“王相公辨出这幅画的真伪了吗?” 王相公冷笑着摇头,道:“恕我直言,这幅画是伪作。” “伪作?”沈傲很吃惊,口里期期艾艾地道:“怎么可能是伪作?王相公是否看错了!” 王相公便摆出一副‘专家’的架势,手指着画道:“你看这里,线条很生硬,那白鹭虽是跃跃欲试,可是笔线却有重描的痕迹,还有题跋,明显是人摹上去的,这幅画一定是假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请别人去看看。” 沈傲面如土色,口里还是喃喃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断不是假的,你在骗人。”他不停地去看画,拿画的手也颤抖起来,又说:“那我怎么向公爷交代?拿不出画,公爷若是发了脾气,我该怎么办?” 王相公冷笑道:“这和我没有干系,你们收拾了画快走。” 等到沈傲和赵主事走了,王相公才微微一笑,从案底抽出一幅画来,仍是一张白鹭图,只是这张白鹭图比较起沈傲带走的那张,更多了几分旷达之气。 王相公俯下身子去看画,那飘逸劲特的笔线,妙到极致的布局在王相公的眼中仿佛将整张画都变得鲜活起来,王相公捋须,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口里喃喃道:“好画,好画,哈哈,天下唯一一副流传于世的官家画作,如今已经落在了老夫的手里,好极了,好极了。” 不过……王相公嗅了嗅鼻子,那鼻尖下似乎缠绕着一股淡淡的骚味,奇怪,这是什么缘故。王相公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便不再怀疑了,将画收好,心里想:“为谨慎起见,应当尽速离开这宅子,将这画收好再说。” 第六十五章:狡兔三窟 当天夜里,京兆府衙役齐集,这些捕快、公差一个个全副武装,锁链、木枷、戒尺一个不拉。领头的是捕头张万年,张万年点了数,挺着大肚子便走到沈傲跟前汇报:“沈公子,人都来齐了。” 祈国公府遭了窃案,这还了得,知会一声,京兆府已是鸡飞狗跳,当值或不当值的公差悉数待命,就等捉捕人犯。沈傲亲自点了张万年来办这个差事,也算是一种报答,只要把犯人拿住了,张万年的功劳是少不了的,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惠。 沈傲慵懒地牵着一条狗,点了点头,道:“诸位辛苦了,捉到了人犯,国公有赏。” 缁衣们都笑了,纷纷说:“公爷太客气,这都是我们的份内之事。” 说着,众人便开始行动,沈傲的那幅白鹭图,其实是故意调剂了一种混杂的气味,用熏香和猫尿混杂成一种刺激的味道,而这种气味很难消除,寻常人当然会不疑有他,可是若是找一条狗来,就可以立即循着这股气味将画找回来。 沈傲破解王相公的骗术很简单,其实不过是被动设局的一种,先是将自己作为诱饵,让王相公针对他进行设局,沈傲要做的,只是被骗就行了。 重头戏在后头,那幅被骗去的画落入王相公手中,王相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它带回自己的老巢,而画中掺杂进去的气味,恰好成了GPS,沈傲牵着狗,就能带着捕快们找到王相公的藏身之处。 先牵着狗到上一次的庭院里去,这里果然人去楼空,只是那狗却兴奋地疯狂吠叫起来,一副要挣脱绳索向外狂奔的模样。 “跟上来。”沈傲打了一个手势,身为盗贼,想不到今日却成了侦探,这种感觉还不错。 众人纷纷跟上,追随狗的足迹穿过几条街巷,那狗吠声越来越频繁,追至一处孤零零的小巷子便突然停住,朝着一个屋子狂吠不止。 张万年皱眉,低声唤来几个头目,吩咐道:“叫几个兄弟在后巷,几个兄弟在前巷蹲守,其余人随我进去。” 一干捕快纷纷散开,张万年拿着戒尺,当先破门进去,口里大叫:“王朱子,你已东窗事发,还不随我到衙门走一趟!” 众捕快纷纷涌入,顷刻之间,那屋子里便传来器具砸碎的砰砰声。沈傲牵着狗追上去,口里大叫:“张老兄,叫你的弟兄小心一些,不要砸坏了东西。” 张万年咦了一声,口里道:“人犯呢?” 便有捕快道:“班头,这里有一个暗门。” “哇,人犯逃了,快,叫弟兄们们围住这条街巷,谁也不许出去。” 沈傲冲进去时,才知道那王相公已经走了,卧室的墙壁上有一个暗门,直通隔壁的屋子,从暗门钻过去,又到了另一个房子,在这里,则看到了不少匆忙换下来的随身衣物,稀稀拉拉的丢在了地上。 “班头,四处都寻了,没有人犯的踪迹。”有捕快前来禀告。 张万年面如土色,口里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人神机妙算?算准了我们今夜会来拿人吗?” 沈傲沉默了片刻,笑道:“狡兔三窟,这人太谨慎了,居然一口气租下两个房子,将两个房子打通,一有动静,就赶到另一处房子里去。张班头,你看这随意抛落的衣物……”沈傲拿起衣物,指尖还能感受到余温:“这应当是不久前人犯脱下来的,只是他脱了衣服又会换上什么衣服呢?” 一个捕快道:“方才并没有闲杂人在街巷处走动,想必这人还没有走。” 沈傲摇头:“他已经走了,只不过换上了一件缁衣而已。” 缁衣,是捕快的公服,换上了它,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另一处房子里出去,今夜这么多捕快在这里蹲守,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混杂在其中,要溜走很容易。 听了沈傲的分析,张万年便苦笑道:“沈公子太厉害了,这个人犯也很厉害,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没有见过这么狡猾的人犯。哎,若是戒指找不回来,国公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沈傲摇头,笑道:“戒指还在这个屋子里。” 张万年大喜:“在哪里?” 沈傲放开狗的绳索,那狗便垂头开始嗅起来,到了一方几案,又开始狂吠。 “来,把这几案搬开。” 几个捕快立即将几案挪开,几案下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黄土。 沈傲道:“去寻些镐头来,把地挖开。” 许多缁衣纷纷卷起袖子,寻了各种东西来挖,果不其然,挖地一尺,一个油布包裹的锦盒便出现了,张万年捧着锦盒出来,打开,里面恰好是一幅画卷,此外,还有一枚戒指,以及一些小物件。 “这就是赃物了,张捕头要不要带回衙门去?”沈傲笑吟吟的问。 张万年忙将锦盒交给沈傲,道:“这就不必了,公爷的东西都在这里吧,这就好,这一趟没有捉到凶犯,真是惭愧。” 沈傲接过锦盒,道:“能追回赃物就已是万幸了,诸位辛苦了,到时候国公一定有赏的。” 官差们一阵兴奋,纷纷道:“不敢。” 张万年问:“沈公子,为什么你断定这些赃物还留在这里?” 沈傲笑道:“很简单,这个疑犯太狡猾,一有风声鹤唳,他绝不会恋栈几样宝物,明哲保身才是最紧要的。张班头见过壁虎吗?壁虎一旦感觉到危险,便立即会抛下尾巴,疯狂逃窜。其实此人也是如此,更何况他自信这些宝物藏的隐秘,我们不一定能够找到,因此先溜之大吉,等什么时候风头过了,再回来取也是一样。” 张万年笑道:“沈公子若是来公门当差,我们这些弟兄就要没饭吃了。” 沈傲收好那锦盒,笑嘻嘻地道:“大家都很辛苦,就不劳烦诸位了,我自己回去禀告国公,你们的功劳也一定会传达的,先告辞了。” 张万年笑道:“沈公子好走。” 沈傲凑到张万年耳畔,低声道:“赵主事已经收押了吧?” 张万年点头:“已经在班房了,沈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伺候他。” 沈傲低声道:“告诉你,这赵主事手里头至少有两千贯,张班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万年很暧昧地笑了笑,顿时明白了,笑嘻嘻地道:“谢沈公子赏赐。” “他若是把钱吐了出来,就放他一条生路吧,毕竟也只是一念之差,没必要把人往死路里逼。”沈傲总算是为赵主事说了一句好话,只怕也只有这一句最真挚,甩了甩袖子:“我走了。” 怀揣着锦盒,沈傲牵着狗往国公府走,心里却在想,这个王相公太狡猾了,确实是个强大的对手。若不是他拿出来的诱饵太诱人,这人一时麻痹大意,只怕谁上谁的当还不一定呢。 溜了就溜了吧,沈傲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目的只是寻回戒指,给国公一个交代,如今事情办成,捉没捉着王相公都不是重点。 第六十六章:周少爷的铁腿功 沈傲连夜回去见周正,到了偏厅,便看到可怜的周恒跪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傲,很悲剧很凄惨。 “哇,少爷回来了!”沈傲走过去,呵呵地笑着,许久没有见到周恒了,府里头都在传言周恒是出去避风头,谁知还是没有躲过,大冷天的跪在这里好可怜啊。 不过沈傲的同情心显然还没有泛滥到同情少爷的地步,倒是多了一分幸灾乐祸,话说回来,如果周恒都值得同情,那这个世上要同情的人实在太多了。 周恒抬着下巴昂头,口里说:“沈傲啊,哈,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今日在练功,你不要打岔,快走。”他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跪得脚都失去知觉了却还在说自己是在练功。 沈傲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少爷好好练,什么时候神功大成,记得一定要知会我一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进厅里。 周正正负着手来回踱步,见沈傲进来,惊喜道:“戒指带回来了吗?” 沈傲拿出锦盒,交给周正道:“带回来了。” 周正打开锦盒拿出戒指,顿时喜逐颜开,忍不住道:“天可怜见,总算是找回来了,若是丢了它,我有什么面目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极了。沈傲,你这一次帮了我一次大忙,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哈哈……”他陡然又道:“不过,谢就不必了,往后反正我们也是一家人,不用言谢的。呵呵……那件事夫人和你说了吗?” 沈傲道:“不知公爷说的是什么事?” 周正坐下,笑吟吟地道:“夫人想认你做外甥,明日你给夫人斟杯茶,这门亲就算认了。往后你就是我们祈国公府的亲眷了,到时候随我到国子监去入学,好好用功读书,光耀门楣。” 沈傲倒是觉得很意外,认夫人做姨母,倒是正和他的心意,既然夫人肯,他也没有不肯的道理。来到这个世界,他是一个亲人都没有,能有个亲戚再好不过了,连忙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她肯认我,沈傲不知多高兴能叫他一声姨母呢。” 周正捋须笑着点头:“这就好极了,以后也不必称我做公爷,就叫姨父吧,我已叫人修葺了一处院落,你再住到下人的房子里不好,过几天就搬到新屋去。” 沈傲道了谢,便又想起那锦盒,道:“公……姨父,这里还有几样东西请姨父看看。” 锦盒被周正随手放在一边,沈傲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扇子来,这扇子样式很普通,是寻常的纸扇,扇面写了字也画了画,只是纸质有点儿发黄了。 周正知道沈傲这个人心思敏捷,引颈去看。 沈傲展开纸扇,朝周正笑笑,道:“姨父看看这个……” 周正往纸扇上的扇面看,灯光有些昏暗,只能依稀辨认上面的文字徐徐道:“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周正顿时沉默起来,喃喃道:“若我说得没错,这应当是黄涪州的诗词。” 黄涪州就是黄庭坚,因黄庭坚曾任涪州别驾,是以世人大多这样称呼他。此时黄庭坚已经去世许多年了,不过其诗词和书法的造诣也曾轰动一时,有宋四大家之称。 沈傲点头道:“这正是黄涪州的诗词,姨父再看看这题跋。” 周正去看,忍不住道:“这莫非是黄庭坚的真迹?” 沈傲笑道:“黄涪州的行书,每个字大都长横长竖、大撇大捺,但每个字的中宫似乎都有一个圆心,其他笔画从圆心中放射出来。这种“破体”字形结构,与历代方方正正、四面停匀的外形相比,多了一分浑融萧逸的雅韵和骨力道劲的气魄。姨父仔细看,这是不是破体?” 周正咦了一声:“没有错,你若是不说,我倒是疏忽了。” 沈傲道:“这确是黄涪州的字,这柄纸扇只怕也是黄涪州生前之物,是从盗贼那里寻来的,想必那个王相公不但盗了公爷的戒指,手里还有不少未销赃的宝物。” 周正点了点头,接过扇子爱不释手地看了看,随即又将扇子返还沈傲,正色道:“听说你喜爱行书,这些也都是你找到的,那么这应当你所有才是,你好好收藏吧。” 沈傲不接,摆手道:“我虽好行书,却不好收藏,姨父喜欢,就拿去吧。就当是小甥献给姨父的礼物。” 周正犹豫了片刻,便痛快地收了,笑道:“好吧,你既这样说,我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你早些回去歇了吧。”说着疲倦地打了个哈哈,显然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此时精神一松,这睡意也就来了。 沈傲苦笑道:“姨父,表弟还在外头跪着呢。” 周正虎着脸道:“让他跪,这个逆子,有家不归,又不思进取,都是你姨母将他宠坏了的。” 沈傲就不再劝说了,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有自知之明,就是插手也需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告退出去,见周正歪着头打盹,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张眸,一看是沈傲,顿时将腰身挺得笔直,很豪迈地道:“哈哈……这功夫练得真有意思,现在双腿仿佛生出了无穷的力道。” 沈傲也笑,道:“好功夫,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能在武术界大放异彩,对了,你这叫什么功夫?” 周正迟疑了片刻,大声道:“这叫铁腿功,。” 沈傲翘起大拇指:“好功夫,一听这名字就很有霸气。” “这是当然。”周正撇了撇嘴,道:“你怎么还不睡,找我爹做什么?” 沈傲不说话,戒指的事,周正连自己的夫人都没有说,他自然不会泄露出去,只笑着道:“表弟好好在这里练功吧,表哥我先回去睡了。” “表弟?表哥?喂,什么表弟、表哥的?你过来,跟我说清楚这怎么回事!”周恒无趣极了,一双腿不听使唤,身子又有点儿发冷,很痛苦。 沈傲哈哈笑着道:“呵呵,我还是回去睡了,我又没有练功的习惯,其他的,迟些再说!” “哇,你怎么这样就走了,你也太没义气了,我平时待你很不错……”周恒大叫。 恰在这个时候,周正负手出来,咳嗽一声,吓得周恒打了个激灵,垂着头,后面半截话不敢说了。 周正冷笑一声,便步向卧房去,一边对沈傲道:“沈傲早些休息。”一边对周恒道:“敢躲懒,看我明日刮了你的皮。”说罢,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见沈傲和周正都都了,周恒委屈极了,这还是自己的爹吗?太伤心了,哪有做爹的这样教训儿子的,好冷啊,要是有件衣服就好了。 “不知跪了几个时辰了,什么时候天会亮,那个沈傲,真的没有义气,太坏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周恒一对眼睛四处逡巡,想偷偷站起来躲躲懒,见父亲走远,又过了很久没有动静,便偷偷扶地站起来,那脚却不听使唤,让他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喂,周董,你又偷懒了!”黑暗中一个声音传出来,吓得周恒一下子又趴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道:“哪里……哪里有……” 沈傲从黑暗中走出来,哈哈笑着,手里还拿着一件大袍子,另一只手端着一样点心,口里道:“周董既然敢躲懒,敢不敢陪我吃点糕点夜宵,聊一会闲话。” 周恒目光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快,拿那件衣衫给我披,我快冻死了。这是什么糕点,咦,很香,比我平时吃的糕点美味多了。” 第六十七章:表妹好 月朗星稀,就在这夜幕之下,晚风轻轻吹拂着沈傲的面颊,借着屋檐下朦胧的灯笼光影,沈傲和周恒盘腿坐地,周恒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口里还在抱怨:“沈傲你是不知道,原本以为过了三五日我爹会消消气,谁知还是没有躲过,真是惨极了,哎……还有几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去读书也好,至少不必常常得看他的脸色。” 沈傲微笑道:“你不是说你在练功吗?” 周恒讪讪然地咀嚼着口里的食物,尴尬地笑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等他吃饱了,惬意地摸了摸填满了的肚子,披着沈傲送来的袍子也让他很暖和,心情明显好了一些,道:“我这个少爷做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见过哪个少爷要受这样惩罚的?我只是不爱读书而已,平时还是很安分的是不是?” 沈傲想了想,如果说是,自己的良心似乎有点过不去;可是若摇头,眼前这个受伤的心灵又得不到抚慰,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很真挚很动情地道:“是啊,周董除了读书,在其他方面都很有天赋,只不过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周董这样的大才,只可惜生的不是时候,否则也是一个俊杰。” 沈傲腹中诽谤道:“到了后世,你八成还是个死富二代。” 周恒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连声道:“还是沈傲懂我,不过,时代是什么?” 此时,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道:“真是笨,他是在讥讽你呢,你还笑什么?” 周恒吓得面如土色,身体矫健地一下子跪在地上,低着头,装作思过的样子。 来人原来是周若,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裙,顶着淡月,脚步轻盈地挎着一个食盒过来,宛若黑暗中走出来的月仙子,那一颦一笑间,很是清新脱俗。 见是姐姐,周恒吁了口气,又恢复了老样子,口里说:“家姐,你也太吓人了,害得我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 沈傲笑着道:“周小姐好。” 周若看到地上的糕点残渣,便蹙起眉对周恒道:“原来你并没有饿着,害得母亲担心得睡不着,偷偷教我送点吃食来。”瞥了沈傲一眼,又道:“沈傲今夜也不睡吗?” 不知怎么的,今夜的周若火药味显得没有平时浓了。 沈傲回话道:“要睡的,不过先陪周恒说说话。” 周若放下食盒,道:“夜里凉得很,我带来了一些酒食,你们若是冷了,就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周恒笑:“还是家姐体贴我,看来这个府上还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我本来想离家出走的,现在看在家姐的面上,就继续留在这里好了。” 周若嗔怒道:“不用看我面子,你现在就可以走。” 周恒没底气了,只好住嘴,离家出走,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再笨也不会当真的。 周若放下食盒,旋身便走,走了几步,突然回眸望了沈傲一眼,沉吟片刻道:“沈傲,春儿病了。”说着,便消失在夜幕中。 “春儿病了!”沈傲脑子里嗡嗡响,这几天发现春儿神色有点异常,他并没有注意,想不到竟是病了。 周恒也担心起来,他自认为自己平日跟春儿的交情还算不错的,按沈傲突然变得神不守舍的样子,便对沈傲道:“你没事吧,要不我们现在去探视她?” 沈傲苦笑:“大半夜的进女儿家的闺房,你是去探视还是要做淫贼?” 周恒摸着脑袋哈哈笑道:“险些忘了,我们明儿再去。” 沈傲的心情一下子变坏了,春儿最近是变得奇怪了,好像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第二日清早,周恒和沈傲去夫人那里问安,其实今日这个问安有许多名堂,夫人穿着盛装,在大厅里危襟正坐,身侧被周小姐和许多丫鬟围着,府里头的几个管事则站在外围,那连一向都不理家务的国公也来了,坐在夫人的左侧,慢吞吞地喝着茶。 周恒进去,一看到周正,哇,脸就变了,从猫变回了老鼠,畏手畏脚地过去行礼,他的双膝之前给跪肿了,所以膝盖弯不下来,只能欠欠身,很尴尬。 “站到一边去。”周正没有给周恒什么好脸色,一声训斥,周恒立即身手矫健起来,飞快地站到周若边上。 夫人朝沈傲招手:“沈傲,来,给姨母斟茶。” 沈傲点点头,目光一扫,春儿果然没有来,心里很是失落,感觉空荡荡的。 香儿端着茶具过来,沈傲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捧着送上去,口里道:“请姨母喝茶。” 夫人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到身边的几案上,笑吟吟地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娘家人了,我也不求你别的,你好好用功,多读读书,知道了吗?” 沈傲连忙道:“夫人这样说,沈傲不努力是不行了。” 夫人便笑,握住他的手,道:“你这孩子很懂事,我也没什么要说的。恒儿、若儿,来见你们的表哥。” 表哥?周恒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刚才还是沈傲,怎么转眼就成表哥了? 这时,周正那杀人般的目光落过来,周恒背脊发凉,连忙抢步上去,一把握住沈傲的手,很激动地说:“表哥好。” 沈傲呵呵笑着反握住他:“表弟很乖。” 众人哄笑,周恒很尴尬,又乖乖地退回去,他是满肚子的疑问,怎么沈傲就成了他的表哥呢?为什么昨天晚上沈傲不透露一下,对了,好像透露了,还叫了自己一句表弟呢,可惜自己后来也没怎么在意。 周若盈盈地走过去,朝沈傲点了点头:“表哥好。”她这个好字咬得有些重,脸上浮出一些讥诮的意思,仿佛在说:“你这个滑头,太会哄人了。” 沈傲知道她是不服气,哇,太伤心了,你这句表哥叫得不真诚啊。 虽然心中有阴霾,可是他生性可是乐观的人,便一把抢过去握住周若的手,周若的脸都红了,想挣脱,挣不开。想骂人,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只好抬起红彤彤的脸去看沈傲的眼睛,沈傲的目光很纯洁很犀利,那俊秀的脸庞微微一垂,与她对视,只听沈傲一字一句地道:“表妹好。” 众人鼓掌,好感人啊,这一幅认亲的画面很温馨,而且老爷夫人都在,沈傲将来也成了府里的少爷,趁机赶快多拍一些马屁先,于是纷纷说:“恭喜沈公子。”或者说:“给沈少爷贺喜了。”还有人道:“夫人真是好福气。” 周若此刻却是一时愣住了,又羞又怒,却又不能发作,因为谁都知道,沈傲方才的动作很顺理成章,而且很光明正大。表哥光明正大去握她的手,满脸真挚的说一句表妹,谁都不会怀疑其他,反而都觉得沈傲这个人很重亲情,就是她的父亲和母亲,此刻也是笑吟吟的,很欣慰。 沈傲太坏了,如果是在私底下去和周小姐有肌肤接触,必然会被别人怀疑,会怀疑他这个人居心叵测。可是当着众多人的面,去牵住自己表妹的手,别人就不会这样去想了。 常言不是说吗?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就是说君子光明磊落,不忧不惧,所以心胸宽广坦荡。而小人因为有坏心思,所以许多事不敢光明正大。沈傲就是君子,太坦荡了。 “放开……”周若低声威胁,就算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手也握得太久了。 沈傲只好松手,心里腹诽:“握握手而已,何必这么紧张,不要紧,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 第六十八章:国子监 今天一早醒来,我的编辑告诉我,昨天更的两章有问题,仔细一看,确实如此。怎么说呢?太轻浮了,没有制造出冲突,就冒冒然的弄出个高潮来。 编辑问我要不要修改,我想了想,修改两个章节可能会影响到已经阅读的书友,编辑的意思是干脆带过去就算了,一点瑕疵无所谓。 但是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并不指望这本书成为神作,老虎没有这个水平,但是既然写了,就要端正态度,给书友一个很好的交代,我希望每一个来看书的,都能有一种在冲突和高潮体会到愉悦感。所以,我决定修正,修正三个章节。可能会掉一些收藏,但是对于老虎来说,给读者带来享受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第一章的修改篇,从入学时候开始。非常抱歉,我会尽力的码字,尽量在一段时间之后达到每天一万至一万五左右。谢谢大家支持。 ……………………………………… 九月十五,汴京的天气渐渐转凉,落叶纷纷,行人也逐渐寥寥起来。 今日是进学的日子,祈国公府又是装饰一新,沈傲、周恒两个穿着新裁的衣衫,前呼后拥地登上马车,刘文今日亲自随着少爷和表少爷进学,他笑得很灿烂,很得意,赵主事一走,他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内府主事,得偿所愿,太爽了。 沈傲手里捏着户籍凭据,这份户籍,是祈国公亲自为他办来的,在后世,其实就是假身份证,可是经祈国公出手,假的也成真的了。 沈傲,出身农户,条件并不显赫,可是在亲眷那一栏,却多了一个显赫的姨母,有了这个,就等于是多了一个晋身的阶梯。 沈傲靠着窗,身边的周恒还没睡醒,倚着软垫打着盹。 昨天沈傲去见春儿了,春儿病了,病得不轻,见到沈傲就哭,这一哭,把沈傲的心都哭化了。 春儿说:沈大哥,你要好好读书,要好好读书呵。 这一句安嘱,就好像生离死别一样,让人很心酸。 沈傲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定会好好读书,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将来有了身份,一定回来寻她,这是一种暗示,只是不知春儿到底听懂了没有,只是苦笑着摇头。 沈傲在车里叹了口气,他当然喜欢春儿,只要春儿点点头,现在去求夫人与春儿结亲都可以,可是在心底的深处,沈傲仍然觉得这样做不妥当,虽然在祈国公府混出来了,可是他仍然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身份,在这个时代很重要,春儿原是奴婢,自己要让她做夫人,不能再让人看不起。 周小姐当时也在场,随沈傲一道去探望她,那个时候周小姐的表情很古怪,也哭了,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在那个时候,沈傲也顾不上她,自此之后,周小姐就不再和他说话了。 哎,表兄妹的关系有点僵。 倒是那个郡主,打发人来寻他问画,他没理,现在事多,沈傲要心无旁骛,没功夫理那个疯丫头。 还有吴三儿,将邃雅山房的账册拿来给沈傲清帐,沈傲一看,第一个月的盈余就有一千七百多贯,生意太火爆了,会员已有三百之多,每月的会费就有三百多贯,茶水糕点钱赚了一百多,这些都是小头,最赚钱的是出版的诗集,由于时间匆忙,第一次诗会的刻录上去的诗册只印了一千份,卖价是两贯一册,刨去开支,单诗册就赚了整整一千三百贯。 果然没有出乎沈傲的预料之外,诗册刚刚发售,就被抢售一空,火爆空前,甚至到了后来,二手的诗册价钱也在不断的飙涨,竟达到了五贯之多。 其实这种销售,说白了不过是迎合人的心理罢了。公子们的诗成册了,当然要收藏,非但要收藏,还要赠给亲友,因此,诗册卖得越贵,他们抢购起来越是疯狂,卖得越多,他们越是高兴。 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大作有人欣赏! 三百多个会员,自然是不好意思亲自出面去买的,大多是叫些亲友,或者下人去。有一个少爷,竟是一口气下订了五十本,这样一来,诗册第一天就抢售一空,许多会员还没来得及下手,后悔之余,心中又有些窃喜,想不到自己的大作竟这样受人欢迎。 结果到了后来,一些做小本买卖的人也动了心思,也开始三贯、四贯地收购,而后五贯、六贯转卖出去。这个世上,是从来不缺冤大头的,尤其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商人和外藩人士,人家一看,哇,这诗册如此火热,了不得啊了不得,看来一定是大才子的诗词,要收藏起来,收购,大量收购。 根据某人他大姨丈的表弟的三外甥的不确切消息,东瀛某国的使者以十贯钱每册的价格正在大量的收购,有多少要多少,来者不拒,多半是想将它们卖到东瀛去,让那群乡巴佬好好学习天朝的诗词。 吴三儿现在是踌躇满志,已经收购了几家印制作坊,请了不少活字印刷的工匠,打算下个月印制三千册出来发卖。 而如今,沈傲手头上总算也活络开了,周府给的月例钱是三贯每月,可是只要沈傲愿意,三十贯、三百贯也只是小数。至于那位周副董如今也光鲜起来,其实他表面上是个公爵世子,可是每月的月例钱也是三贯,不多,如今花起钱来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马车终于到了国子监,这国子监规模宏大,与孔庙和太学相邻。国子监街两侧槐荫夹道,大街东西两端和国子监大门两侧牌楼彩绘林立,很是庄严神圣。 不远处就是太学,与国子监相比,太学入学的士子当真是熙熙攘攘,竟是络绎不绝,有背着行囊步行的,有骑着驴子、老马匆匆过来的,偶尔有几辆车马过来,也显得很朴素。 再看看国子监,气派也是不减,装饰一新,一溜儿的禁卫沿着墙根站过去,穿着各色官府,带着翅帽的官员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许多监生下了车,见到此景,也很守规矩,纷纷鱼贯进去,不敢造次。 沈傲心想:“这是什么规矩,难道开学了,国子监的官员要在门口迎接新监生吗?”便拉住身边的周恒问:“今日怎么这么隆重?” 周恒道:“表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今日时开学大典,我大宋朝许多俊杰开课授业的日子,按往年的规矩,官家都要来国子监和太学主持开学大典,以示我大宋朝优待士人,示之恩宠。” 沈傲点头,与周恒鱼贯过去,和那些国子监官员擦肩而过时,分明看到许多官员露出忐忑之色,等过了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许多监生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三五成群的在彼此寻找熟络的同窗闲聊。 有几个认识周恒的,笑嘻嘻的过来,低声开始议论,道:“诸位可听到消息了吗?这一次国子监和太学的典礼要分开来办。” 另一个道:“往年的规矩,不管是监生还是太学生都是在国子监进行的,今年有什么变故?” 便有人道:“若是分开来办,那么官家是先去国子监主持典礼和还是去太学。” 原先那人道:“这才是重中之重,良辰吉日只有一个,在这个时候,官家是先去国子监还是去太学,就令人难以寻味了。” “应当是国子监才是,从前都是在国子监办的,今年难道还会乱了规矩。” 那人摇着扇骨冷笑道:“你懂什么,前几次会考,国子监往往略差一筹,据宫里的消息说,官家早就不满了,几次向人说国子监食的禄米最多,恩宠太过,太骄横。” 沈傲问:“官家先去哪里主持大典,和国子监也有关系吗?” 摇着骨扇的人道:“沈兄是有所不知了,我大宋朝大多是从国子监和太学择优取士,国子监若是惹了官家不悦,将来我们的前程怎么办?周公子是不打紧的,他是国公世子,还可承袭爵位,可保衣食无忧。可是大宋朝有勋爵的又有几人?大多虽父祖有个官身,可是这官却是不能承袭的,能不能光耀门楣,还要靠自己努力争取。” 沈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今日的气氛很紧张,原来这已经关系到皇帝的恩宠了,一旦失宠,想必国子监入仕的名额就会减少,这对于监生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崇文阁里,国子监祭酒唐严默默的等待着,表面上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却是怒海波涛。 “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国子监和太学分开来办典礼。既是分开来办,那么再过半个时辰就是良辰了,官家会先到哪里去主持呢?” 官家已有明喻,说是两家各办典礼,都不必迎接,唐严要做的,就是等。 他已是急了一身的汗,圣意难测,在銮驾到来之前,谁也猜不透官家的心意。 堂中危襟正坐的几个博士传来阵阵轻咳声,有人低声道:“前几次终考,国子监都被太学压得死死的,这一次莫不是官家发起了雷霆之怒,有心整顿吗?” “嘘……不要乱说。” 唐严一听,更是惊骇莫名,若是官家先去了太学,这可如何是好?唐严越想越怕,坐立不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吉时就要到了。 左等右等,就连广场里的监生们也心焦了,于是便有几个助教、胥长去维持纪律,令大家不许交头接耳。 唐严阖着眼,故意向身边的博士道:“秦博士,去看看监生们如何了,叫大家守规矩,不要闹了笑话。” 秦博士应命而出。 过不了多时,秦博士还没有来回话,便听到太学那边传来一阵欢腾,礼乐奏起,热闹非凡。 有一名助教急匆匆的过来道:“圣驾到了,又向右去了。” “向右?去太学!”唐严脸色清白,差点颓然倒地,口里喃喃道:“完了,完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举目去看,只看到众博士面面相觑,一张张脸苍白如纸。 自大宋朝立国子监以来,官家重太学而轻国子监是恒古未有之事,可是今日官家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官家没来,典礼只能耽搁下去,众人仍然坐着,屏息不语。 “等,继续等下去!”唐严心中苦笑,一脸的无奈,问了时间,恰好是巳时二刻,吉时。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传出来,所有人都抿着嘴,屏息不语。官家到底是什么心意,是要敲打国子监吗?还是要针对国子监的官员? 国子监这些年几次终考的成绩都很不理想,官家是不是为此动怒了? 太学那边的山呼万岁声搁着院墙传到了广场上,监生们顿时鼓噪起来,纷纷道:“怎么回事?官家去太学了?” 议论纷纷,连助教和胥长们都止不住了,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大典竟成了个笑话。前所未有的事却在今日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有监生悲愤的道:“官家青睐太学生,从此之后,监生要被太学生骑在头上了。” 于是更是一片哀鸿,沈傲身处其中,却是心里笑:“哇,他们这是做什么?胜败是兵家常事,居然还有人哭,心理素质太差,本公子羞于你们为伍。” 谁知眼睛一瞥,连周恒都悲愤起来,平时周恒不是这样的啊,他悲愤的屁。只听周恒道:“那些平民庶子要骑在我们头上了,不行,要给太学生点颜色看看。” 沈傲觉得好笑,人人平等,原来这些监生悲愤的是这个,他们生来就是骄子,就比别人高人一等,考试考不过平民,连圣眷都没了,难怪觉得丢脸。 沈傲却没有感同深受,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骄子,也没有那种清贵的体会,大凡人一个,皇帝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呗,皇帝老儿不到这里蹲下茅坑,国子监的SHI都是臭的吗? 第六十九章:圣眷(晚上还有一更) 太阳逐渐炙热起来,许多监生的后脊衣衫都沾了汗,原本那用来故作潇洒的扇子此刻却有了实际用途,一时间许多纸扇儿来回煽动,伴随着一阵阵抱怨,总算带来了些许清凉。 沈傲也是很不耐烦,可是人家是皇帝啊,有让别人等的资本啊! 太学那边似乎有了动静,又传出山呼万岁的声音,周恒咬牙切齿地道:“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想必太学那边的典礼结束了吧!不知官家会不会来国子监,表哥,我们以后有苦可吃了。” “有苦吃?”沈傲正摇着扇子,听到周恒的话,停下了手上摇扇的动作,问:“这是为什么?” 周恒道:“这还不明白,官家去了太学,太学生骑在了监生的头上不说,若换了你是国子监的博士,你会怎么做?” 沈傲明白了,换作他是博士,一定要整顿学风,要奋发图强,要做哀兵,哇,哀兵……这一想,沈傲顿时觉得不对头了,博士们八成是要进行魔鬼式教授法,果然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虽然读书是要吃苦的,可是被人逼着吃苦又是另外一回事,祭酒、博士们失了面子,又失了圣眷,就好像是中年老处女,很幽怨! 怎么办呢?当然要找人来发泄,可怜的监生,可怜的周恒,当然,自己好像也蛮可怜的。 乱七八糟地想着,便听到从集贤门那边传来骚动,有人道:“銮驾从太学出来了,往国子监这边来了。” “肃静,肃静!”助教们打起精神,又开始整饬次序,监生们很配合,整了整衣帽,都不再胡说八道了,一个个顶着大太阳在广场集合。 唐严带着众博士也从崇文阁里出来了,集贤门下先是出现一队禁卫进来,监生们纷纷在广场上各自站好位置。而唐严为首的官员、博士则亲自去正门,见到銮驾到了,立即下拜,朗声道:“臣等恭迎陛下。” 接着在山呼万岁声中,赵佶在内侍的搀扶下徐徐下了銮驾,他的皮肤白皙,脸色略略有些苍白,显然气色有些不好。 这时,在身后的一个轿子也稳当当地停下,从里面走出三皇子赵楷,赵楷小步过来,扶住赵佶,口里道:“父皇,这国子监比太学要气派呢!” 赵佶冷声道:“气派又有什么用,这是读书育人的地方,教不出国家栋梁来,莫非比气派就有用了?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哼,随我进去吧。” 赵楷便只是笑,扶着赵佶缓缓进去。 唐严等人很尴尬,跪了这么久,也不见官家说一声免礼,就直接进去了,也不知是继续跪下去,还是尾随进去,左右为难之际,又感到一种屈辱,太丢人了,官家这样做,明显是对自己心生不满,是在敲打自己呢! 这时有内侍过来趾高气昂地道:“诸位随官家进去吧。” 唐严等人松了口气,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赵佶左右四顾着装饰一新的国子监,两边的禁卫纷纷单跪,远处的监生们也远远行礼,黑压压的起伏不定。 赵佶皱了皱眉:“国子监只会在面子上做功夫吗?” 赵楷其实心底还是维护国子监的,当年他偷偷去参加科举,便是先在国子监报了名,以监生的名义进的考场,这国子监也算是半个母校了。便道:“父皇,这也是大家的心意,学问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一个忠字,忠是大节,他们诚惶诚恐,不就是希望父皇龙颜大悦,心情能舒畅一些吗?” 赵佶便笑了,道:“你这样说,倒像太学生们都是逆贼了。太学生们上一年考得很好,有不少好文章和优雅的诗词,只是不知他们的丹青画技如何,有没有出众的。” 说起画,赵佶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祈国公府的画师收了我的白鹭图,为何还不见他送画来,紫蘅那边也没有收到画吗?朕还真想看看他能否作出白鹭的神韵呢。” 赵楷笑道:“他是俗人,肯定有什么事耽搁了,只怕再过三五日就会送来。” 赵佶也笑:“要不要教人去催一催。”话刚出口,又摇头道:“还是不必了,不能乱了他的心志,再等等吧。” 至始至终,赵佶一直只和赵楷说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彩棚,这彩棚正对着广场,又可挡阴,赵佶坐下,叫赵楷陪坐一旁,便不说话了。 唐严很尴尬地走过去,向赵佶行礼道:“陛下,大典可以开始了吗?” 赵佶只是点头,表情很冷。 唐严便走到前台去,开始讲话,无非是要监生们好好读书,要报效朝廷之类,说来说去,也不见官家要上台训示的意思,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尴尬的心情可想而知。 台下的监生们都觉得今年的大典很奇怪,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往年都是官家先开讲的,鼓励几句,而后才是祭酒上去训话,今年却是不同了,再去看唐祭酒,脸色很苍白。 许多人心里嘀咕:“如此看来,国子监的圣眷是当真没有了,从前是凤凰,今日却变成了草鸡……”好心酸啊! 沈傲眼睛却去望彩棚里的官家,那官家身边站着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是谁呢?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望了周恒一眼,心里道:“这都相隔了一千多年,领导的派头都是一个样的,训话很有意思吗?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多,居然还这么精神抖擞,哎……腿有些酸麻了。” 唐严刚刚说完孔圣人,正打算讲些勤学的典故,这时,身后的彩棚里却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脸对绿了,官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由三皇子赵楷扶着要走。 “这……这如何是好……大典才进行一半呢。” 唐严连忙碎步过去,口里道:“官家是否要说一两句?”他今日既紧张又担心,圣意难测,说不准下一刻就是雷霆之怒了,眼泪都要出来了。 赵佶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口里徐徐道:“摆驾回宫吧,这种花样文章做了有什么用。”似乎又想起什么,不疾不徐地道:“今年的初试,不要懈怠了。” 说着,便在一干人的拥蔟下,往集贤门原路返回,摆驾回宫。 顿时,监生们愣住了;祭酒、博士们也傻了眼,可是谁也不敢吱声,等到銮驾渐行渐远,大家才回过味来,唐严却还木若呆鸡地咀嚼官家的话:“初试……初试……” 开学大典无疾而终,几乎可以从每一个监生的脸上看到那万般的无奈和沮丧。沈傲大感不妙,原来国子监这么不受人待见,当时国公要替他弄太学的名额,竟也是寻不到门路,难怪人家太学如此强势,感情太学生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吗? 第七十章:蔡京的孽子孽孙 唐严走回前台,方才对着官家还是胆战心惊,可是如今面对监生们却又是一副嘴脸,冷着脸,道:“从今往后,所有的监生全部要加紧功课,不可懈怠,这个月底便是初试的日子,若是再及不上太学,全部禁足,旬休日继续用功。”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又是一片哀鸿,大宋朝也是有假期的,每隔九天休息一天,叫作旬休。太学若是设下这个规矩倒是不错,他们都是穷学生,家乡又离得远,巴不得待在太学里歇着。可是监生不同啊,监生的家就在汴京城,若是旬休日都不准回家,这就太苛刻了。 周恒脸色苍白,这和坐牢没区别啊,扯着沈傲的衣摆道:“表哥,你看,我说准了吧,初试要考过那些穷酸太学生,那是想都别想,到时候我们只能呆在国子监了。”说着重重叹气,好伤心。 沈傲也很不满,考不过太学,你就拿监生来撒气,实在太没品了。 最重要的是春儿现在还在病榻上呢,不隔三岔五的回去探望,他不放心。 唐严威胁一番之后,便气冲冲地走了,其余的博士纷纷尾随过去,今日的事太突然,要寻找应对的方案。 回到崇文阁,唐严若有所思地坐下,其余博士纷纷围着唐严去坐,胥吏们斟来了茶,唐严提着茶盖磨了磨茶杯,却并不喝。 唐严皱起眉,叹了口气,他这个国子监祭酒的脸面算是丢大了,历代祭酒任内,一向是国子监压太学一头的。就算考试比不过太学,可是要说圣眷,那岂是太学可比。 可是到了他手里,甫一上任,连续两次终考都被太学压着一筹,如今连圣眷都没了,这关系着上千监生的仕途,若是再不发奋,他唐严就是国子监的千古罪人! 阖目想了想,咳嗽一声,唐严开口道:“诸位同僚,今日于国子监是奇耻大辱,官家眷顾太学已成定局,官家临走时说了一句话,说今年的初试,不可懈怠了;官家的话固然是教我们在初试时发奋图强,可是以现在国子监的实力,该如何压太学一头?” 众博士面面相觑,倒是有一个人站出来,捋须道:“初试虽只是摸底,却也不容小觑,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这个头,在初试中考出一个好成绩,才能振奋人心,也可让官家另眼相看。” 唐严点头道:“不错,若是不能再让国子监在初试中大放异彩,老夫只能引咎辞职,再无面目见诸位了。” “只是……”唐严又是苦笑:“初试要胜太学谈何容易?哎……如今已是刻不容缓的地步,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太学的俊杰太多了,国子监固然实力不容小觑,可说到必胜,呵呵……”他苦笑一声,慢吞吞的去喝茶。 秦博士道:“大人多虑了,太学生普遍成绩优良,国子监则是良莠不齐,真要比,国子监自然落了下风。我们的重中之重是争取初考的前三甲,只要前三甲国子监能占据两个名额,这一场就算胜了。” 唐严颌首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两个监生,一个叫蔡伦是不是,是蔡太师的曾嫡孙,另一个叫什么?” 一个博士道:“叫吴笔。” “对,就是他们,这二人上一年终考时成绩优异,秦博士的意思是不是说将重心放在他们身上。无论如何,只要保证他们进了前三甲,国子监便能搬回一局?” 秦博士道:“正是如此,田忌赛马,若是全面比较,国子监监生少,杂质多,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挑择两个良才出来,这几日好好地疏导,力争他们进入三甲,则可保大局。” 唐严捋须便笑,心里的阴霾总算驱散了一些,道:“不错,秦博士这番话发人深省,好的很。” 这一边动员大会总算是落下帷幕,监生们也都各自散去。胥长给沈傲、周恒安排了寝卧,两个人倒是住着不远,几步路便到。 那胥吏安排了一切,口里问:“沈相公,不知还有什么事吗?” 沈傲点点头:“你去吧。” 他住的地方,是个小楼,共有四五个房间,五个监生共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呼喊声,有人叫:“周恒,周恒……” 沈傲推开窗,看见几个摇着扇子的公子朝着周恒的窗口叫。周恒从隔间探出头去,眼睛一亮,道:“原来是蔡公子,哈哈,蔡公子近来很潇洒啊。” 那为首一个摇着扇子的公子哈哈大笑,道:“你下来,我许久未找你了。” 周恒笑道:“这就来。”说着便下楼去了。 沈傲朝那胥吏问:“那个蔡公子是什么人?” 胥吏道:“沈相公竟连他都不知道?蔡公子是蔡太师的曾孙,太师前两年致仕,可是圣眷一直很好。因此这蔡家在汴京城可谓数一数二的名门,族中的许多子弟都是官身;而蔡公子不但家世好,学问在国子监中也是很难得的。” 沈傲哦了一声,心里说,原来是蔡京那混账的孽孙。随即又想,国公收留了师父,师父做过最惊天动地的事莫过于骂蔡京了,由此可见,国公与蔡京应当是势同水火的。周恒啊周恒,你真是个混账,那可是你爹的政敌,你竟还和他们瞎混在一起,真是太糊涂了。 想归想,沈傲却知道,要阻止是不行的,周恒这个人的性子太野,阻止不住,只有替他慢慢留心了。 自进了国子监,沈傲当真用功起来,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既然选择了目标,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这一点他与国公的性子有些像,不容得有瑕疵。 每日安安分分地去上课,博士们倒是并不急于教他们经义,而是每人发下书来,目的只有一个,四书五经,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些书本,全部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沈傲倒是不抱怨了,其实他明白博士的意思,四书五经是经义的基础,除了死记硬背,没有任何捷径。 基础不牢还妄想作经义文章?那是异想天开。 第七十一章:皮壳翡翠 沈傲用心地读了几天书,总算是对四书五经有了一点了解,积攒了一些心得,再融入前世的读书心得,理出了一些学习的头绪。 读书不是刻苦就有用的,要有恰当的方法,劳逸结合,才能发挥最大的潜能。四书五经重在理解,死记硬背之余,若是能够理解其中的深意,那么记忆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好在沈傲对古文颇有研究,为了辨别古玩,沈傲在前世看的古籍可不少,当然,还没有到咬文嚼字的地步。 有了这些基础打底,学习起来就更加轻快了。 从书中抽出身来,沈傲才发现,监生们读书真的很用功,除了一小撮周恒这样摆明了来混日子的,大多数人除了食宿之外都捧着一本书册,很用心! 国子监果然是中央级的官办大学,学风很好。 到了这里,沈傲感觉有点形影单只了,周恒那样的纨绔之流,沈傲是看不上的,也不屑与他们为伍,天天混吃混喝没意思;而那些真心用功的又太刻苦,沈傲不好去打扰他们,初试即将到来,但凡有点自尊心的都已是磨刀霍霍,更是容不得一点马虎,希望考出一个好成绩,最重要的是打消太学生的嚣张气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事关重大,这一次初试,关系着整个监生们的旬休的利益问题啊! 沈傲在国子监无趣地呆了几天,恰好到了九月二十五,今日是旬休的日子,许多监生已经有些心猿意马了,初试还没开始,不知道祭酒会不会准假,人毕竟不是草木,就算再勤奋,也要放松一下休息休息。 因此流传出各种关于旬休的消息,版本不少,有的说昨天夜里祭酒已经同意照常旬休了,有的说祭酒要监生继续读书,反正每个版本都是有鼻有眼,连祭酒大人抠了抠鼻屎的细节都增添了进去。 等到博士那边透露出口风,做了最坏打算的人总算松了口气,而乐观的人则捶胸顿足,祭酒大人的命令是准许监生休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定要回监。 这就是赤裸裸的坐监啊,沈傲觉得很冤枉,他本来还想回去看一看春儿的,可是一个时辰就是从国子监往国公府打个来回的时间都不够,看来计划要泡汤了。 闲坐在屋中发呆,正要拿出书来看,便听到周恒在楼下喊他。 沈傲支开窗,见楼下不少同窗与周恒一起,心知周恒定是和人找到了活动,要叫上自己。 好吧,既然是休假,好歹也要有个休假的样子,今天就不看书了。沈傲放下书,换了件衣衫便下了楼,周恒过来道:“表哥,我们一起去孔庙玩,孔庙离这里并不远,一个时辰绰绰有余。”说着便哈哈笑着拉扯沈傲往人群中去,来到蔡伦的不远处道:“蔡公子,这便是我的表哥沈傲。” 那蔡伦嘴角含笑,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摇着扇子伫立在三步之外,微微一笑,道:“沈公子是哪个府上的?看起来很面生阿!” 蔡伦的身边站着许多公子,可是和这蔡伦比起来,却尽都变成了陪衬。 “装,太装了!”这就是沈傲对蔡伦的评价,沈傲是过来人,一看这蔡伦便觉得他像个二流的演员,每一个举止仿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刻意做出来的,这样的人的性格自命不凡,往往眼高于顶,而且……心胸很狭隘。 沈傲淡然一笑,道:“我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姨母家中。”这个段子是国公编排的,国公府对外宣称沈傲是夫人的外甥,既然是编故事,自然要编圆了。 蔡伦心里冷笑:“不过是个国公府的远亲罢了。”冷眼看了沈傲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了,摇着扇子,看了众人一眼,道:“走吧,大家到孔庙去。” 说着在众人的拥蔟下便漫步而去。 周恒显得有些尴尬,想不到蔡伦竟这样不给面子,好歹也是自己的表哥啊,于是颇有歉疚地对沈傲道:“表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看书吧。” 沈傲摇头,抿嘴一笑道:“不是说去孔庙吗?走,跟蔡公子一道去。” 别人越是看不起,沈傲就越不会去躲,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被人视为怯弱。 蔡伦等人走在前头,沈傲和周恒则故意放慢脚步在后尾随,出了国子监,转过一个街角,孔庙便到了。孔庙几乎可以算是汴京城最庄肃的所在,相比其他寺庙要热闹得多,庙高六七丈有余,明三层,暗三层,看上去雄伟庄肃,华丽堂皇。 孔庙前的广场上有艺人表演杂技百戏,山车旱船、走索戴竿、吞刀吐火,热闹非凡,再远处一些,便有许多凉棚,多是卖字画、古玩的,还有测命卜卦的,三教九流,竟是都来齐了。 沈傲看着新鲜,远远看到蔡伦等人往一处卖字画的摊子过去,便拉着周恒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周恒瞧戏法正看得入神,他天生对字画不敏感,半推半就的被沈傲拉扯过去,到了那凉棚,便听到蔡伦摇着纸扇对那摊主道:“就这样的行书竟卖三十文,你拿笔墨来,我写一个帖子来,三十文卖你如何?” 身边的几个监生俱都大笑,原来是这蔡伦故意来看书贴,那摊主见他们衣饰不凡,便热心来推介,谁知遭了蔡伦的奚落,那摊主这才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来买画的,顿时收敛了笑容,便爱理不理了。 蔡伦见这摊主不搭讪,也无趣起来,又踱步去下一个摊子,这摊子是卖古玩的,说是古玩,其实仿品较多,就算是真品,那也大多是些汉朝的五铢钱之类不值钱的玩意。 蔡伦收起扇子垂头去看,冷笑道:“不堪入目。”说着抬腿要走,目光一瞥,却是咦了一声,蹲身下去从从摊子里拣出一块璞玉出来,认真端详了片刻,便问摊主道:“这个卖多少钱?” 摊主道:“公子若要,五百文拿走即是,这些都是乡下收来的,是不是宝物,就看公子的眼力了。” 蔡伦呵呵一笑,将璞玉握在手心,却是对身后一个监生道:“拿钱给他。” 那监生也当真听话,立即掏出碎银子来。 这一切沈傲都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嘲笑,心里道:“蔡公子是吗?看来他的眼力也不过如此,拿了一件赝品竟是当宝了。” 等那监生付了钱,蔡伦便又饶有兴趣地把玩起这璞玉来,随即哈哈大笑着对摊主道:“你这蠢材,竟是个睁眼瞎子,好好的一块皮壳翡翠,竟只五百文卖了,哈哈……”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很是洋洋得意,用扇骨指着手中的璞玉道:“这玉石至少价值百贯以上,可惜得很,现在你是无福消受了。” 他这样一说,监生们纷纷惊叹起来,忙不迭地道:“蔡公子眼力非凡,竟又掏了一件宝物。” 那摊主听蔡伦如此一说,也有些半信半疑,很肉痛,蔡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顿时便大笑起来。 沈傲冷笑一声,道:“这是皮壳翡翠?我怎么看着不像。” ……………………………………………………………… 汗,被人骂了,我加紧更新,马上补上去。今天四章吧。 第七十二章:太学生 沈傲话音刚落,蔡伦的脸色立马虎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怎么?沈兄也懂古玩?”话语有讥诮和不屑,蔡家的古玩珍品不计其数,蔡伦对鉴宝有些兴致,有了这些宝贝练手,眼力还是很独到的,一个国公府的远亲,竟敢质疑他的判断? 当着众人的面,蔡伦很不爽。 沈傲微微一笑,道:“略略懂一些,这璞玉色泽不错,看上去确实很像是赌石,蔡公子何不再看看它的纹理。” 所谓赌石,在古时被称作璞玉,算是璞玉的一种,是指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质量;大多数翡翠都有皮,皮的厚薄主要取决于风化程度的高低,风化程度高皮就厚,一块翡翠原料表皮有色,表面很好,在切第一刀时见了绿,但可能切第二刀时绿就没有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这块璞玉和赌石很像,甚至内行人若是见了,都可以猜测出里面至少有一块上等的翡翠。只是沈傲曾经经手的玉器多,一眼就看出了名堂。 蔡伦拿起璞玉在手中细细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其实在这个没有显微镜的时代,微小的纹理差异一般人是不会注重的,可是沈傲不同,不是说他有比显微镜更精细的眼睛,而是从前在各种光学仪器细细对比过许多玉器的色泽纹理,如今肉眼一看,还是能看出那么一点点差异。 纹理不同,整个色泽和颜色也会产生微小的变化,这种变化只要细心发现,就很容易辨出真伪。 一边的监生们也纷纷来了兴致,沈傲走过去道:“我听说北方曾有一个民族,叫羌人,他们早在数百年前,就开始学习汉人的习俗。譬如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羌人远在北疆,生活苦顿,自然没有什么精美的玉器入葬。因此,他们便用一种玉石替代,这种玉石很像璞玉,不用雕饰便可含之入葬,很方便,很实用,而且价格低廉,童叟无欺。” 蔡伦一听,竟是玉蝉,想起那是死人含在口中的玩意,顿时打了个冷战;好在他的演技好,仍然一副潇洒的模样,捏着玉道:“何以见得这就是羌人玉蝉?” 沈傲哈哈笑:“这容易得很,你咬一咬,若是这玉的材质偏软自然就是羌人玉蝉,若是材质很硬、很脆就是赌石了。” 蔡伦顿时脸色变了,咬一咬?咬你老母啊,说不定就是死人口里取出来的! 可是……他一口咬定这是赌石,若是不敢咬,岂不是打自己的耳光,等于是承认了这是玉蝉,哇,怎么办才好。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监生们都看着他,面子搁不下了,咬还是不咬?这是一个问题! 他的扇子一收,转而哈哈笑起来,随手将那璞玉丢给卖古玩的摊主:“这玉不管市值几何,本公子也瞧不上,就赏你了。”说着从容地张扇,仍然是风度翩翩。 就算只有一成是玉蝉的可能,蔡伦也绝不会冒险去试。只是这一下,他的笑容有点僵,被沈傲这么一说,那风采一下子黯淡起来。 “这个祈国公府的远亲,哼,总有一日教他知道本公子的厉害。”心里这样想着,蔡伦深吸了口气,又笑了起来,挽住沈傲的手道:“沈兄的知识很渊博,竟连这些都知道,哈哈。” 逢场作戏,是沈傲最拿手的了,同样真挚地道:“比起蔡公子来那是差得远了。”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倒是把其余的监生丢在了后头。 到了孔庙门口,便有几个货郎挡住了去路,蔡伦摇着扇子,冷笑道:“这些贩夫走卒真是讨厌得很,圣人门前竟全是一些趋利之徒。” 沈傲心里想:“你爷爷的爸爸贪得多,家里有金山银山,当然不趋利了!拽什么拽?”口里说:“是啊,是啊!”敷衍过去,便走入孔庙。 其实宋朝的孔庙并没有后世修筑的那样宏伟,反而多了一分市井之气。 孔庙中放置着孔子的雕塑,其下是孟子等门徒,一个个塑像栩栩如生,依次陈列,表现出很恭谨的样子,侍奉着正堂上的至圣先师。 蔡伦目光一落,便在最下角看到一个塑像,冷笑一声:“司马君实也配享冷猪肉,真是怪哉。”一副很无礼的样子。 沈傲去看那塑像,再看其下的铭文,心里就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是司马光,司马光也算是一代权相,文采斐然,此人死后,便有人将他的抬入了孔庙,由此可见,他的声望还是很高的。 蔡伦不屑司马光,是什么原因呢?沈傲心里一想,就明白了,蔡伦爷爷的爸爸蔡京曾经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干将,等到王安石被贬,司马光上位,蔡京就倒霉了,被司马光整得好厉害,好凄惨,身为人孙,蔡伦这句牢骚也算是为蔡京那老不死的复仇了。 沈傲只是笑,却看到另一边有几个素衣纶巾的学士过来,其中一个俊朗不凡的学士冷笑道:“君实先生若是不够资格配享宗庙,莫非兄台配享吗?” 是来挑衅的,看来蔡伦遇到司马光的粉丝了。 沈傲笑吟吟地,悄悄地退后一步,这种事,他绝不参合,如果诸位兄台想要扁蔡公子,沈傲欢迎之至,说不准还要叫几声好。 蔡伦瞥了这几人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太学生,真是巧……” 恰好周恒等监生追了上来,两队人凑在一起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哦,原来是太学生,对了,他们的腰间确实系着一个香囊,这香囊很奇怪,似是按水墨画编制而成的,莫非这就是太学生的标志?” 对方当先一人微微一笑:“兄台说的不错,我们确是在太学读书,在下程辉,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程辉?所有人都愕然了,除了沈傲,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程辉是太学上一年终考第一的家伙,前些时日有许多风言风语,说是官家主持太学大典时,还曾亲自接见过他,说了许多勉励的话,很多人猜测,这小子早晚都要飞黄腾达,就算是入阁也并不出人意料。 蔡伦却是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不甘示弱地道:“鄙人蔡伦。” 蔡伦也算是国子监数一数二的人物,上一年终考排名第三,再加上家世显赫,风头自然不比程辉要弱。 程辉正要说话,身后的一个太学生却笑了起来,道:“蔡伦?没有听说过,倒是我听说国子监有个叫吴笔的人文章还过得去,只不知他来了没有?” 蔡伦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气,这太学生太无礼了,当着他蔡伦的面夸吴笔,就是承认国子监做文章最好的是吴笔而非他蔡公子了。这是故意挑衅啊。他冷笑道:“不知兄台又是谁?” 这人桀骜得很,相貌却不出众,麻子脸儿,酒槽鼻子,一对狭长眼儿冷看了蔡伦一眼:“蔡公子叫我徐魏即可。” “徐魏?”沈傲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应当也是太学生中较为出众的,难怪敢当面嘲讽蔡伦。 蔡伦却是笑了起来:“原来是徐兄,好得很,好得很。”他负手站着,风度翩翩的道:“徐兄说这样的话,是欺我们国子监无人吗?” 蔡伦确实继承了家风,心计还是很深的,故意将矛盾往太学和国子监里引。监生和太学生们就是冤家,被蔡伦这样一说,顿时便有一个监生道:“这些乡野樵夫也配和我们比?蔡公子,我们还是走吧,和他们说话,简直辱没了我们的身份。” 那程辉却只是笑,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如此说来,国子监的公子们竟是连乡野樵夫都不如,哎,真是令人担忧,我大宋朝的官宦子弟若都只会耍嘴皮子,真是山河日下了。难怪官家屡屡提及太学,将来治国安邦,还是让我们这些乡野樵夫来吧。” 这句话说中了监生的痛脚,顿时周恒几个骂骂咧咧起来。 程辉却是慵懒一笑,不再理会他们,对身边的同伴道:“拿笔墨来。” 顿时便有人问来了笔墨,程辉慨然一笑,将纸摊在地上,提笔行书起来,那手腕轻动,片刻之后,便横笔站起,只看那纸上写着:“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程辉朝徐魏一笑,道:“徐兄是不是技痒了,这下半厥便由你来补上。” 徐魏大笑:“好极了。”接过笔,蹲身去接下一句,片刻功夫便完成了,提笔念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说着,这两个人便带着一群太学生扬长而去,那徐魏抛下一句话道:“还请蔡公子和诸位监生赐教。” 蔡伦拿起地上的纸,脸色略有些苍白,这首诗并不深奥,却胜在流畅,短时间能作出这样的尽兴诗作,可见这二人的文采之高。随即又想,若是由我来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作出来吗?想着想着,冷汗便流出来了。看来太学生果然不好对付。 再去看二人的书法,也都是上乘水平,要知道,蔡伦的曾祖父可是书法的大行家,耳濡目染之下,行书是很在行的,可是见了这二人的行书,便觉得有些灰心冷意了。心里想:“太学四大才子,程朱邓徐果然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蔡伦的游性大减,哪里还提得起精神,索然无味的道:“我回学堂了,诸位自便。”其余的监生看了这首诗,又羞又愧,纷纷道:“还是回去读书吧,初考就要来了,不能让太学骑在我们头上。” 周恒拉着沈傲悄悄的说:“表哥,看来这一次初试不容乐观啊,我的旬休日只怕要没了。” 沈傲笑了笑,心里想:“看来今日遇到的几个对手很强大,太学生果然厉害啊,好,找个机会和他们比一比。不过这个蔡伦也要小心堤防,这个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 三千五百字一章奉上,之所以改动,不是因为原来的三章无趣,而是那三章影响了往后几十万字的布局,所以,大家再等片刻,高潮就要来了。 第七十三章:提前交卷 万岁山因赵佶即位以来屡屡赶工修筑,如今已形成了极大的规模,占地千亩,园林假山、小桥流水目不暇接。 赵佶心情好时,便会在山腰上教人摆上桌案,望着山下的园林景致提笔作画,寻常人作画讲的是一个静字,要的是一个心无旁骛的心境。可是赵佶却不同,偏偏喜欢置身于园林之中,听鸟叫虫鸣。 他今日穿着件寻常的儒衫,戴着纶巾,一副随意打扮,挽着右手的袖子,提笔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他保持着刚才那动作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道:“江山如画,为何我却画不出江山万里来?”这一想,兴致就减了许多,搁下笔,叹息。 自从看了祈国公府画师的画,赵佶近来作画的时间增加了不少,无它,只是激起了赵佶的好胜之心而已。 只是近几日的心神却不太好,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画师还没有将画送来吗?真是奇了,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莫非这画师从此销声匿迹?” 赵佶叹了口气,负着手,望向天穹的云雾,抿嘴不语。 恰在这时,一个内侍用着小心翼翼的碎步走过来,低声道:“官家,礼部左侍郎文陶禀见。” 赵佶摇头:“朕今日心绪不好,叫他明日来吧。” 内侍却不走,道:“文侍郎是来询问初试试题的,请官家点题。” 赵佶噢了一声,便踱步思考起来,口里喃喃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国子监近来越来越让朕失望了,就是失了一个勤字。回去告诉文陶,就以勤学为题吧。这一次初试想必很热闹,朕也不能袖手旁观,传话出去,就说这一次初试成绩一甲者,朕亲自为他题字,以兹鼓励。” 内侍应了一声,诺诺而去。 …………………………………… 初试之期越来越近,国子监里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等到了月末,初试的日子总算来了。 沈傲早早起床,一看,妈呀,原来是伏在案上睡着了,看来自己实在太用功了,简直是悬梁刺股啊,读书读得竟昏昏在桌子上睡了,哎哟,腰酸背痛,很不舒服,太累了。 他捡起桌子上的一本《武媚娘传》,心里大骂:“周恒真不是个东西,我好好的在苦读,你送一本情色小说来做什么,真是太无耻了。” 这本小说不知是哪个作者写的,反正很爽,沈傲想不到,大宋朝竟也有这样的小说,太有意思了。用词也很精美,脱衣服不叫脱,叫落,亲嘴儿不叫亲,叫偷吃蜜饯,XXOO不叫XXOO,叫OOXX。看了这本书,沈傲受益匪浅,很受感动,这位有良心的人民艺术家真是太伟大了,不求名利,不图钱财,就为了让人一爽,提笔写出了数十万言。 伸了个懒腰,胥吏便送上了早餐来,今日的早餐格外丰富。毕竟今日初考,关系着国子监的前途,不得不慎重。 周恒过来敲门,沈傲刚打开门,周恒便笑吟吟地道:“表哥,书看完了吗?哇,你的眼圈好重啊,看来昨夜很用功嘛。快拿书还我,我还有最后几卷没读。” 沈傲板着脸道:“这本书我看过了,不堪入目,简直太坏了!我决定,把它没收,表弟,你是国公世子,被寄予厚望,将来还要报效朝廷,要治国安邦,怎么能看这种书?以后不许再看了,所以这本书嘛,我没收,就这样了。” 周恒睁眼气呼呼地道:“没收?哇,表哥你太无耻了,你自己没看吗?。” 沈傲很平静地道:“我看了,但是我们是不同的,你看的是淫秽的内容,我看的却是作者要表达出来的意味,表达出作者对唐朝宫廷生活的不满以及对下层百姓的同情,这叫管中窥豹,不看豹的全貌,只看其细微的思想。” 周恒无语,口里说:“往后再也不给你送书看了。” 沈傲理直气壮地叉腰道:“哇,你居然还有这样的书?全部交出来,不交出来,我就去向姨父告状。” 周恒连忙道:“没有了,再没有了,这种书我看一本就已经浑身难受,深深自责,哪里还愿意再看第二本。” 两人打着嘴仗,楼下便有胥长和助教来叫人,原来是唐严怕监生们睡晚了,耽搁了考试,便打发了人来。 沈傲连忙换了件衣衫,草草用过了早餐,和周恒一同往考场去。路上遇到了蔡伦,蔡伦又恢复了自信满满,摇着扇子老远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向沈傲道:“沈兄这一次有把握吗?” 沈傲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摇头,道:“原本是有把握的,昨夜表弟送来一本淫书,看到了半夜,今日醒来脑子还浑浑噩噩,只怕这一次成绩要不理想了。” 蔡伦便得意地笑,心里想:“这不过是你的托词而已,作不出诗词文章就作不出,还说什么淫书做什么?”心里更看不起沈傲,却道:“沈兄的眼力很好,博古通今,想必一定能取个好名次。” 说着便邀沈傲、周恒一道去考场。 考场看起来很正规,用的是科举的场地,放眼望去,一个个棚子错落有致,竟是连绵得看不到尽头。 每人各分发了笔墨纸砚,各到考棚去,又发下了试题,所谓的试题,也不过寥寥几字而已,上面写着:“勤学”二字。 不消说,这就是教人作一首诗了。沈傲最怕的就是引述经义,诗词倒不怕,好在这只是初试,主要是摸新监生的底子,倒还没有涉及那复杂的内容。 “勤学?”沈傲提笔踟蹰,便看到有个助教提着灯笼往考棚路过。 沈傲的思绪一断,心里便腹诽:“大白天提什么灯笼。”再看那灯笼上写着太学的字样,便又奇怪了,明明是国子监考试,怎么来的都是太学的博士和助教。 其实这里头又有名头,太学和国子监,每逢考试,都会相互调换监考官,为的就是防止对方的学生作弊,这两大官学为了争个天下第一来,可谓是费尽了脑汁。 据说今日一早,礼部尚书便带着不少属官来作为主考官,如此看来,这一次初试不简单,涉及到了太学和国子监两大官办中央大学的明争暗斗,以至于礼部尚书这样的从一品大员要亲自前来斡旋。 这些学界的明争暗斗,沈傲自然不愿意去多想,他提着笔,陷入深思。 “勤学,勤学”好好想想,这是初试,总不能考砸了,要做就做到最好。 沉吟了很久,终于有了底稿,脸色便缓和下来,微微一笑,正要动笔,却又止住了。 这些天习惯了用瘦金体写字,若是在考场上用官家的瘦金体,会不会闹出误会,不行,换个行书,用什么呢?历朝历代,唯有董其昌的书法集各家所长,那么就用董其昌的吧,想了想,又笑,眼眸一落,行书的布局就已经有腹稿了,着墨上去,一气呵成。 做完了诗,沈傲轻松起来,搁笔之后探头去看看其他考生的情况,考棚里许多监生仍然愁眉不展。沈傲微微一笑,便坐在椅上,用头枕着脑袋,等待收卷。 过不多时,一个嘈杂的声音传出来,有人高呼:“郡主,这里是初试重地,不能进去。” “让开,我要寻沈傲,沈傲……沈傲,你快出来。” 哇,是小郡主的声音,沈傲坐不下去了,可也不愿意出去,小郡主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千万不能自动送上门去。 接着郡主又在外大叫:“沈傲,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叫了。” “你叫,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沈傲心里想。 考棚中许多监生纷纷来了兴致,探着耳朵听的,探出头去观望的,很兴奋。作诗的时候就不见他们这么精神。 有博士负着手过来,厉声道:“都安静,不许张望,好好考试。”这才维持住了局面。 过不多时,小郡主真的叫了,分贝很大,可以清晰的听她叫道:“沈傲好无耻,去占春儿……”后面的话便不说了。 沈傲脸色一变,哇,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不消说,肯定是周小姐告知她的,周小姐太坏了,不行,得去堵住小郡主的嘴,这疯丫头没准真会胡说。连忙拿起考卷,走出考棚,恰好一个助教过来,拦住他,道:“你做什么?” 沈傲道:“交卷。”将手中的考卷交给助教,急匆匆的走了。许多考棚里纷纷传出哨声,还有人拍手叫好,都为沈傲鼓劲。看来沈傲的行为很对这些衙内的胃口。 那助教捏着卷子,脸都气白了,入考场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交卷?他是曹植吗?能七步成诗?他气冲冲的回到监考官那里,这里正坐着两个博士,一个是太学的张博士,另一个则是国子监的秦博士,秦博士老远便觑见了这里的动静,一看,提前交卷的是个监生,很尴尬,想不到这事关重大的初考,一来就遇到了个傻头傻脑的监生。 张博士则是捋须微笑,心里想:“国子监就这样的学风?也敢和太学争雄,嘿嘿。”他心里讥诮,面上却是很稳重的样子,徐徐道:“秦博士,学生无状那也是常有的事,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难免会有浪荡之举。” 张博士越是这样说,秦博士越觉得老脸不知往哪里搁,这要是换了是太学,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考试好好的,突然有女眷进来,大叫几声,连试都不考了,真是岂有此理。他是斯文人,养气的功夫不错,可是仍然忍不住道:“这个考生是谁,太大胆了。;一定要查,要严惩不贷,不管是谁,都要揪出来,整顿学风。”他回过气来,去看张博士,却见张博士竟是拿着试卷直愣愣的看。便道:“张博士,拿卷子过来,我看看这试卷的署名。” 张博士却是深吸了口气,默然不语。秦博士很奇怪,今日张博士是怎么了,于是顾不得斯文,引颈去看,这一看,骇了他一跳。 …………………………………………………… 汗,又是三千五百字,今天一共更了九千字,本来还想再更一章的,但是下午打雷,只好把电脑关了,这一章先欠着,到时候还。老虎的人品大家要相信,这本书将来更新多少多少不敢说,但是老虎敢保证,绝对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作者更的多。 第七十四章:被小郡主逮了个现形 原来这试卷上竟还真作了诗,短短两柱香功夫,这诗就做好了。字也写的不错,秦博士和张博士还没有细看,便听到有人高声唱喏:“礼部尚书到。” 这一句惊醒了秦博士和张博士,也顾不得再去看试卷了,秦博士将试卷收起来,正要去相迎,那礼部尚书杨真便已笑吟吟地踏步过来,身后是几个属官。 秦博士和张博士连忙行礼,杨真扶住他们,口里道:“二位博士不必多礼,方才我从太学考场过来,正听到这里有人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博士当时也是被惊懵了,只知道外头吵吵闹闹的,又被沈傲提前交卷这么一闹,竟是忘了问及此时,都是期期艾艾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外头一个胥长过来,替他们解了围:“方才清河郡主来过,门人不敢阻拦,任她闹了一会。” 杨真听说是郡主,便不再过问了,这种事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若是细究,身为主考官有人喧哗考场他该当如何处置?若是真要较了真难道真去叫人拿郡主来治罪?可要是不闻不问,难免会让人笑话;干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颌首点头,道:“知道了。” 秦博士手心捏了一把的汗,生怕有人把监生及早交卷的事说出来,这事关国子监的声誉,影响有点不太好;偏偏张博士却是微微笑着道:“那郡主似乎是来寻人的,有个监生听了她的呼喊便交卷出去了,嗯,我看了试卷的署名,这人叫沈傲。” 杨真一听,喃喃念了一句:“沈傲?”这人没听说过,既是监生,应当是汴京城中某个官人的公子,否则也不会与郡主有交集,便道:“及早交卷本也没有坏规矩,只是如此对待初考,这即是心不诚,有辱了斯文;这件事还是让国子监自己处置吧。”他三言两语之间,便把皮球踢给了国子监。 秦博士连忙道:“此人胆大妄为,我一定禀明祭酒大人,定要严惩不贷,以整肃风纪。” 杨真点了点头,便笑了笑,道:“二位博士继续在这里监考,我再去太学那里看看。”说着便带着属官出去,不愿再多逗留了。 秦博士送了杨真出去,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尚书大人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这就好,他哪里知道,杨真滑头得很,心知此事不简单,才不会过份干预,以防引火烧身;秦博士随即又想:“沈傲……好,我记住你了,若是不让你长些记性,或许下一次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张博士却是捋须微笑,只这风纪,太学又胜了国子监一筹,哈哈,好极了。 却说沈傲出去,便看到小郡主在那里胡闹。立即牵着她往僻静处走,那郡主脸都红了,气呼呼地被沈傲拉扯着,要甩开沈傲的手,口里道:“你疯了吗?喂……” 沈傲不理她,这丫头太可恶、太胡闹了,他脑子里还想着几个监考博士那杀人的目光,哇,这下惨了,以后在这一行里混就更难了,名声都臭了,人家一听到沈傲这个名字,一定会想,就是那个提早交卷的沈傲?书读不进是性子上的问题,可是不将初考当一回事就是态度问题,态度都不端正,这人品还好吗,这不是犯了大忌吗? 到了荫凉处,小郡主总算甩开沈傲的手,揉着那淡淡泛出一丝红晕的手腕,眼泪都流出来了。好痛,这个家伙太野蛮了。她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就呜呜地哭了,一边哭,那眼睛还从指缝里去偷看沈傲,啊呀,他的脸色好可怕,我好心来找他,他就这样欺负人。 沈傲叉着手,低喝道:“不许哭了。”其实他觉得现在该哭的人应该是自己,欲哭无泪啊! 小郡主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感情她是三分委屈、七分演技,装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郡主面对质问,反而比沈傲更加理直气壮,挺着小胸脯道:“我来问你,上一次我叫人到国公府去向你问话,你为什么不理睬?” 沈傲便道:“我师父的画还没有作好。” 小郡主便道:“现在有没有作好,我等不及了,所以来向你要。” 沈傲撇撇嘴:“作倒是作好了,不过你先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子监?” 小郡主便笑,她笑起来倒是很可爱,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沈傲心里想:“如果小郡主一直都这样笑,倒也很好,可惜平时还是傻乎乎的时候居多。” 小郡主道:“我去了邃雅山房一趟,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噢,沈傲明白了,小郡主是从吴三儿那里问来的,只好道:“画是作好了,你随我去宿舍拿。” 小郡主左瞧瞧右瞧瞧:“你的住处在哪里?” 沈傲引着他到了住宿的小楼,小郡主就止步了,口里说:“沈傲,你会不会是有什么居心。” 沈傲想哭,居心?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口里便道:“那你就在这里候着,我上去拿了画就来。” 小郡主却又是甜甜一笑:“你们这些作诗的最喜欢假正经了,我相信你,我要上去看看。” 她说起你们这些作诗的口气,又是一副轻蔑的样子,沈傲郁闷极了,作诗的得罪谁了?不就是盗版抄袭了古人的诗词吗?故意不去理会她,带着她上了楼。 画是现成的,前几日读书读得累了,就作画消遣,正是白鹭图。 这幅白鹭图,画得很好!花了很多的心思,不管是布局还是着墨,沈傲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甚至在一些细微处,他还尽量在赵佶的基础上进行突破。他跑到书柜里寻画,小郡主则百无聊赖地走到沈傲的书案前,看了沈傲写的几幅行书,口里便笑:“你的行书倒是写得不错,咦……这是什么?”她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本书上,伸出手去拿。这书好奇怪呢,封面上画着丰腴的女人,袒胸露乳,双手竟是抱住胸前的嫣红,脸孔朝天,一副陶醉状。 哇,好羞人……《武媚娘传》……这是什么书啊?她好奇的去翻阅,只看到上面写着:武氏衣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 沈傲从书柜中取出画,笑嘻嘻地旋身回来,口里道:“画在这里,往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了,小姐,我是来国子监读书的,你这样来寻人,我还要活吗……”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小郡主在看书,而小脸窘得通红的,胸口起伏得很快;沈傲再往小郡主的手上一看,哇,不得了了,原来小郡主手里拿着的是昨夜里沈傲观摩到半夜的《武媚娘传》。 小郡主听到沈傲的话,吓得把书丢开,一双眼睛很迷惘,望着沈傲,不说话。 沈傲有点心虚,他脸皮厚是厚,可是被女孩子觑破这个,多少还是有点难堪的!悔啊,早知道就把这书还给周恒了,就算不还他,也该把它收藏起来啊! 小郡主半响后回过神来了,怒视着沈傲,道:“写几首酸诗就成天看这种书,你不知羞吗?”她气急了:这个沈傲真是无药可救,本郡主原来还对他没有成见,可是他太坏了,这……这可是淫书啊。 沈傲也回过神来,不对啊,我只是看本毛书而已,至于如此吗,就算是要教训,也不该这小丫头来跟自己讲大道理不是?便理直气壮地道:“这画你还要不要?” 小郡主叉着手,道:“从此以后我要和你断绝交情,你这人好虚伪,好没有廉耻。”痛痛快快地骂完沈傲,便道:“把画拿我。” 原来断绝交情还是要给她画的,这个交情似乎断的有点藕断丝连,沈傲只是笑,将画交给她。 小郡主展开画,便顾不得其他了,眼眸落在画处,一丝不苟地看起来,口里啧啧称奇,道:“你师父的画技似乎又增进了几分,依我看,他比官家画得还要好呢。” 第七十四章:三甲 趁着小郡主在看画,沈傲连忙将那本《武媚娘传》收起来,太危险了,事关自己的名节,看来以后要小心一些。 小郡主只埋头看画,竟是痴了,蹙着柳眉一双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许久,她从画中回过神来,眼泪就流出来了,用手去擦眼睛,说:“陈相公画得真好。” “画得好,那你还哭什么。”沈傲心里腹诽,不过小郡主夸的是陈济,在沈傲耳里却等于是夸他自己,很爽,很惬意,笑呵呵地道:“过奖,过奖……”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道:“你过奖什么,说的又不是你。”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你夸我师父不就是夸我吗?本公子与有荣焉,为什么不行?” 小郡主不说话了,虎着脸把画收起来,卷在手上,道:“我已经和你断绝了关系,所以现在不理睬你了。” 沈傲心里说:“不理我更好,我难得耳根清净,我是读书人,要好好读书,谁稀罕你理我啊。”脸上却是一副不舍的样子,道:“郡主,你若是不理我,我很伤心的。” 小郡主得意了,看来她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虎着脸道:“就是不理。”说着旋身便走,走了几步,见沈傲没有追来,脚下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咦,他不是说我不理他会伤心吗?怎么不追来? 这个人太坏了,好,就不理他!于是继续往前走几步。 嗯……还没追来,他是不是很伤心?哼!就气死他。 再走几步,到了门槛,后面还是没有动静,小郡主装不下去了,旋身一看,这家伙摇着扇子背对着自己,好惬意。 太生气了,小郡主攥着粉拳,高声道了一句:“混蛋。”人就跑了。 小郡主好伤心,平时都是别人奉承着她,这个沈傲不一样,太粗暴太无礼,还喜欢做酸诗看淫书,小郡主最讨厌酸诗了,不过那本淫书的插画还不错,虽然……虽然羞人了一些,却颇有神韵,算是佳作了。 小郡主想到这里,脸红了,心里说:“啊呀,我要跟着这个作诗的酸监生学坏了。” 气呼呼地抱着画,从国子监出去,路上遇到几个助教,这几个助教不知小郡主的身份,板着脸过来问,小郡主不理他们,助教们拿女孩儿没有办法,灰溜溜地去叫学正来。 学正是掌管纪律的,自然有几分威严,可是一看到小郡主,威严就摆不下去了,这人他认识啊,这不是穆王殿下的嫡女吗? 哇,不能惹!于是远远地身子一转,学正捋着须板着脸装作没看见,大摇大摆地走了。 到了傍晚,初试总算结束,监生们一个个从考棚里出来,有觉得成绩不理想的唉声叹气,有妙手偶得了一句佳句的,那自然是昂头挺胸。 周恒出来,撞到了蔡伦,蔡伦今日心情好极了,考场上超水平发挥,非但觉得诗作得比平时好,就是那行书也隐隐有了进步。 行书对于成绩还是很重要的,阅卷官第一眼看的就是字,这是对试卷的第一印象,若是字写得好,好感自会大增几分,诗词只要还过得去,成绩就不会太差了。 蔡伦问周恒:“沈傲去哪里了?”他的考棚离得远,虽然听到那边的骚动,却不知沈傲已经交卷走了,上一次吃了沈傲的亏,这个场子要找回来,得问问沈傲考得怎么样。 周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摇头道:“不知道,只听说先走了。” 蔡伦便冷笑,心里想:“这个沈傲,一定是考得不好,所以无颜来见我,好极了,等放榜的那一日要好好羞辱羞辱他。” 数千张考卷全部封存,随即礼部尚书杨真与属官亲自阅卷,先是属官从考卷中分出成绩优秀的出来,送到杨真那里,杨真再进行圈点,至于那些寻常的卷子,则由属官评出优劣。 重点是优秀的考卷,杨真亲阅的考卷里头才是太学和国子监的精华所在,前三甲也在这些卷子里产生。 国子监祭酒唐严焦急不安地在外厅候着,对面坐着的是太学祭酒成养性,都在等着里头传消息出来。成养性显得胜券在握,所以并不着急,只慢吞吞地喝茶,随口与唐严说几句闲话;唐严就不同了,初试是他最后一根救命草,事关他的前程和脸面,万万不能出差错。 足足等到了半夜,一个礼部的属官拖着疲倦的身躯出来,口里道:“大体已经分出优劣了,监生评为优良的共是三十二人,太学生是七十五人。” 成养性露出得色,捋须微笑。 唐严很紧张地抓住椅柄,更是焦急,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那属官道:“杨大人说了,请二位大人一起入内陪同阅卷。” 两个祭酒点了点头,一道入内,进了内室,便看到杨真坐在上首,身前一方桌案,案上累着考卷,烛光摇曳下慢悠悠地看卷子,抬眸看到两个祭酒过来,便笑着招手道:“哈哈,快来,这里有一幅佳作,很难得。” 两个人陪笑着过去,在案下搬了个几子坐下。杨真掸了掸卷子,给他们传阅,唐严先是去看卷首的署名,一看到程辉的名字,气色就更差了,再看行书,说着行书行云流水,有几分王羲之的神韵,用笔很细腻,结构多变,笔走龙蛇之间又不显得突兀,这书法很难得。 上面的诗也不错,格局紧凑,对仗工整,虽然略显得中规中距了一些,深意还是有的。 唐严心中感叹:“太学果然藏龙卧虎,单这程辉就已十分了不得了;尚书大人又如此欣赏,看来这初试,程辉得第一是没错儿了。” 成养性看了程辉的卷子,便笑吟吟地道:“这个程辉是河洛的才子,天资聪敏,也很刻苦,官家也很看重他的。” 杨真点头,道:“此人该当是第一,二位以为如何呢?” 成养性自然不反对,唐严也只得唉声叹气地点头。 说着杨真又拿出一个卷子,道:“此人也很不错,诗词花团锦簇,二位祭酒可看看。” 唐严看了看署名,却是蔡伦,心里总算寻到了一点安慰,上一次蔡伦的终考成绩是第三,这一次初考,总算是力争了一次上游。尤其是这行书,很得家风。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看的很舒服。 只是诗词却比程辉要差了一筹,虽然有心想标新立异,对仗也还算尚可,唯独是几个词的用法似乎欠妥了一些。 杨真道:“蔡公子的行书好,诗词却差了一些,排为第二应当也绰绰有余了。” 唐严点头道:“蔡公子出身名门,天资也是极好的,难得的是他尚能用心苦读,勤学不坠,很难得了。” 成养性抿抿嘴,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 等杨真拿出第三幅卷子出来,唐严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国子监只要有两个人跻身入三甲就已令他欣慰,若是三甲之中让太学独占了第一和第三名,只怕官家那边很难交代,但愿这得第三的试卷是监生做的。 等拿到了卷子,唐严看到卷首的徐魏二字,便一下子愣住了,徐魏,不就是太学里那个自比管仲的狂生吗?完了,全完了,这一次只怕国子监又考砸了。他万念俱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颓然坐着,也没有兴致去看卷子,只默默的发呆。 杨真道:“此人叫徐魏,我也听说过他,他的行书和诗词都不错,只可惜又都欠缺了一些火候,列为第三倒也在情理之中。” 成养性喜滋滋的道:“杨大人说的是极了,这个徐魏,资质是很好的,可惜狂妄了一些,可是学问却是极好的。” 杨真便道:“如此说来,这三甲便算是排定了。”他这一句算是拍了板,满是倦意地打了个哈哈,有些困了。 ……………………………………………… 汗,主角往往都是最后登场的,晚上有一章,凌晨应该还有一更,因为要冲会员点击榜,如果凌晨没睡的朋友,可以登陆账号去点一下,谢谢。 第七十五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礼部尚书正准备打道回府,等明日再放榜出去,可是一看唐严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生出一些同情,便抚慰了他一番,话说到一半,便有属官拿着一张卷子过来,口里道:“大人,有一张卷子漏了。” 杨真微微一笑,道:“卷子怎么可能会漏,莫非是有人躲懒吗?” 那属官道:“这卷子压在最后的,好像是因为及早交卷,阅卷官们也没有注意,后来一看,才发现了这张遗漏的卷子。” 杨真颌首点头,道:“将它呈上来。” 唐严听到及早交卷这四个字时,顿时想起秦博士不久前给自己说起的一件事来。 及早交卷的是个监生,名叫沈傲,这个卷子应该就是沈傲的。想到这个,唐严面色一红,心里想:“考试考砸也就罢了,如今又出了及早交卷的事,真是难堪啊。”他微微低垂着头,不敢去望杨真。心里又想:“这个沈傲未免太大胆了,在这种事关重大的场合,他还敢胡闹,一定要严惩他。” 杨真接过属官拿来的卷子,微微捋须笑着将它打开,这一看,便不动了,那样子仿佛被人点中了穴位,一下子定格住了一般,唯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试卷中逡巡。 要知道杨真好歹是礼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员,仪举端庄从容,若不是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是不可能失态的,可是这一刻,杨真却有点儿恍惚了,咦了一声,便继续去看卷子。 唐严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太过好奇,于是顾不得斯文,引颈去看,这一看,骇了他一跳。 “好字,好字……”率先映入唐严眼里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这种字体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一眼看去,竟有飘逸空灵,风华自足之感,让人看得很舒服,犹如腾云驾雾,那笔画翱翔于天穹,清新脱俗。 这倒也罢了,让人最是欣赏的是整个行书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分行布局,疏朗匀称,用墨也非常讲究,枯湿浓淡,尽得其妙。很老道,单这布局,就有一派大宗师的感觉。 写出这样好字的竟只是一个少年?居然还是一个监生?还是一个及早交卷态度很不端正的家伙? “真是奇了,这样的字体真是闻所未闻,莫非是那少年自创的吗?”唐严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自创一种字体可不是轻易能办到,除非行书宗师,在融汇了前人的基础上,再慢慢根据自身的特点进行修缮,渐渐的形成自己的风格;而这些,都不是一年两年所能办到,非浸淫数十载不可。 “这当真是那个沈傲的行书?”唐严心中发出疑问,随即又晒然一笑,除了沈傲,难道还有人为他代作不成,初考的严格可不是玩笑,别说有人替沈傲去答卷,就是带一个小纸条进去也是千难万难。 “此人很不简单啊,单这个行书,就足以名动天下了。”心中感叹了一句,唐严恋恋不舍地从行书中抽离出来,又去看诗,整个试卷上,竟写了三首诗。 “三首?”唐严更觉得惊奇了,此人即是及早交卷,据说开考不过短短两柱香时间便走了,如此短促的时间之内作出三首诗来……他扪心自问,自己就是一首也需要斟酌半个时辰,更别说三首了。 他继续看下去,第一首的诗名叫《昨日诗》。 昨日复昨日,昨日何其好! 今日徒懊恼。 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觉今日过去了。 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 成功立业在今日,莫待明天朝悔今朝。 这首诗格律尚可,却过于直白,短短时间里能作出,也算是佳作了,而且试题是勤学,这首诗劝人惜时上进,倒正贴合了题意。唐严脸色红润起来,捋须点头:“不错,不错。” 再去看第二首,第二首诗名叫《今日诗》。 “有意思。”唐严笑了,便继续往下看。 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 今日又不为,此事何其了? 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 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 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 “哈哈……”唐严忍不住扯着胡子开怀大笑,昨日、今日,意思相同,很有趣味,这个少年有意思,再去看尚书大人,杨真也是摇头莞尔,显然是被这诗的趣味打动了。 第三首的诗名叫《明日歌》,唐严一看题目,就知道这人又要促狭了,唐严带着期待地往下看,就看这人到底怎么写出个明日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好!”拍案而起的不是唐严,而是那木然已久的杨真,杨真脸色胀红,很痛快地道:“这三首诗真有意思,此人真是急智,哈哈,痛快,痛快!” 成养性暗暗奇怪,便也伸着脖子去看,一看,哇,此人的行书远在程辉之上,诗词与程辉旗鼓相当,可是人家作了三首,每一首与上一首衔接,密不透风,又正好切合了题意,这说明什么?说明此人的诗词功夫当在程辉之上。 “奇才啊。”成养性先是目光一灼,随即想起作诗的这人是个监生,那目光又冷了下来,偷偷地瞧了瞧杨真的脸色,只见他满是欣赏的样子,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只怕太学三甲居其二的成绩不保了,可惜,可惜,竟让国子监打了个翻身仗。” 果然,杨真如获至宝地捏着卷子,道:“如此看来,此人当属天纵奇才,其行书、诗词俱都是上佳,胸中学问不在程辉、蔡伦之下,依本官之见,沈傲当是初试第一。” 唐严大喜,连忙道:“大人明断。”他心中乐开了,原本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谁知竟出了一个这样的变故,国子监里竟隐匿着这样一个大才子,如此一来,国子监在初试中就占据了第一和第三两个名次,虽然全面的比较,太学要胜国子监一筹,可是拿下了三甲的排名,眼下的苦恼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沈傲很有意思,太好了,太好了,这一次若不是他,我只能引咎辞官,返乡去做寓公了。”唐严脸上笑吟吟地,那黯淡的脸色在这一小会里泛出了光泽。 成养性先是一惊,随即苦笑,心中想:“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哎……这个叫沈傲的监生倒是很有意思,对了,这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他阖目想了想,便想起了一件事来,当时太学学正曾找过自己说情,说是国公府有一个才子要入太学读书,好像也是叫沈傲,当时成养性并不以为意,一口回绝了,现在想来,这个沈傲莫非就是那个国公府中的沈傲?不行,要去问问。 ………………………… 凌晨还会有一更,下周冲点击榜,大家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睡觉的话,就帮忙登陆下多点点,哈哈。 第七十六章:皇帝题字(求会员点击) 大清早,秦博士就带了个胥吏在沈傲的楼下叫人。沈傲睡得正熟,被这一搅和,就生出不满了,趿了鞋去开窗户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打扰他的美梦,一看,这人穿着博士服,很有气度,心就虚了。 沈傲心想:“莫不是因为昨天及早交卷的事惹得监里要秋后算账?”好凶险啊,看来今天不好过了! 沈傲不敢耽搁,连忙穿了衣衫,匆匆下楼,在栏道里遇到被吵醒的周恒,周恒揉着惺忪的眼睛,说:“表哥,这一下你完了,你及早交卷,丢了我们国子监的面子,祭酒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沈傲不理他,周恒还追过来,说:“那本武媚娘传,你还我吧!积点阴德,或许能渡过这个难关。” 汗,这小子太会胡说了,居然能将一本淫书和提前交卷的事扯到一起了!沈傲依然不理周恒,匆匆下楼,出了宿舍,便看到了秦博士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 沈傲抖擞精神,一步步过去,朝秦博士行了个失礼道:“不知夫子有什么吩咐。” 秦博士上下打量他,口里问:“你就是及早交卷的沈傲?” “真的被小郡主害惨了。”沈傲心里苦叹,却依然从容道:“我就是沈傲。” 秦博士颌首点头,便道:“随我走,祭酒大人要见你。” 沈傲心里有些发虚,不知到时候这些糟老头子如何处置自己,能进国子监,国公出了很大的力,沈傲也很感激他,可是若是被人扫地出门,怎么对得起国公啊!姨母那里也不好交代,她对自己很看重,承载了不少的期盼,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啊! 对了,还有春儿,沈傲又想起那一日,春儿躺在病榻上,牵着他的手,一直哭,口里说:“沈大哥你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呵。” 想起这个,沈傲有点心酸,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博士走,满脑子浮想联翩。 等到了崇文阁,秦博士先进去禀告,才引沈傲进去。 沈傲想清楚了,既然到了国子监,他就绝不能走,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留下来。 如今有了别人的在乎,自己也多了几分牵挂,他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 见到祭酒大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沈傲仔细地打量起来。 唐严也在打量沈傲,咳嗽一声,总算是摆出了一副严师的架子,捋须道:“你就是沈傲?” 沈傲道:“监生沈傲见过大人。” 唐严慢悠悠地道:“及早交卷的就是你吧?” 沈傲心里说:“果然来了,该怎么回答呢?”他目光落在唐严的身上,脑子迅速运转起来,得找一个好借口,不,祭酒大人衣衫整洁,不怒自威,应当是个很严肃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你去找借口,反而会让他不满;借口永远都只是借口,说得多了,反而会让人看轻;那么还是索性老实承认,禀明原委,尽量争取原谅吧! 沈傲正要开口,唐严却微微一笑,道:“既是初考,岂容你如此胡闹,也罢!你先坐来说话吧,来人,斟茶上来。” 沈傲先是听他兴师问罪的口气,可是话锋一转,似乎是棒子高高扬起,又低低地悬在头上。 请坐?上茶? 哇,这是什么待遇?会不会有诈? 沈傲也大方,既然人家叫坐,自己不坐岂不是不给他面子?于是大喇喇地坐下,等有胥吏斟茶上来,他也不客气地喝了口茶。 唐严便呵呵地笑了,道:“你这人倒是很不客气,罢了,我明着和你说吧,这一次初考,礼部尚书大人已将你列为第一。” 沈傲的茶喝不下去了,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坦然了,第一就第一吧,难怪了,今日这祭酒竟对自己这样好,到了崇文阁还有茶喝。 唐严此时便和蔼起来,问沈傲的家世,沈傲心里一松,对答如流。 唐严继续笑着道:“这就是了,你虽然有幸能入国子监,可是家中并不宽裕,暂住在国公府还能够用功读书,还是很难得的。” 沈傲心里想:“我倒是更想有幸去太学读书,国子监这里官二代太多,压力很大,可惜人家太学不收我啊!”口里道:“大人太过奖了,我只是灵机一动,妙手偶得了一些灵感而已。” 唐严连连点头,心里想:“这个人还很谦虚,很好!小小年纪能做到不骄不躁,早晚要成大器!”又问:“你从前师从的是哪位先生?”他有点好奇,能写出这样的好字,作出这样的好诗,若说没有良师教诲那是不可能的。 沈傲道:“我曾和陈济陈相公学习过一段时间。” 唐严一愕,随即肃容起来:“原来是陈相公,这就难怪了,据闻陈相公一向住在祈国公府,你能和他相识,是很大的缘分。”心里想:“原来是陈济的弟子,那可是一个宝贝啊。” 陈济是谁?那可是状元出身,而且此人脾气很古怪,也不见他收谁做弟子,这个沈傲能拜入他的门下,一定是天赋异禀,否则以陈相公的为人,岂会收这个弟子? 看来是捡到宝了,有这个沈傲在,国子监可以扬眉吐气啦。 唐严看待沈傲更是不同了,便叫沈傲坐近些,问些琐事,又问他在国子监住得惯住不惯。 这一番嘘寒问暖下来,沈傲受宠若惊;汗!看来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尖子生就是尖子生,这待遇和从前比起来那是天囊之别啊!入学的那一会也没见有人来问自己住得惯住不惯呢!住得惯也得住,住不惯有本事卷铺盖滚蛋,可是现在不同了,沈傲从唐严的眸光发现了一丝特别的东西,怎么说呢?应该是如释重负。 问得差不多了,沈傲的底细全被唐严摸了个一清二楚,当然,这些底细十有八九是伪造的。 唐严道:“沈傲啊,这一次初试第一,官家已经放了话,要专门为你题字,哈哈,官家给你题字,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事。” 官家的题字?好东西啊,沈傲眼睛放光,连忙问:“大人,既然是题字,那么是不是我可以选择叫官家写哪些字?” 唐严愕然,这人好大的胆子,官家给你题字就已经很好了,你应该诚惶诚恐的谢主隆恩才是,居然还提条件。 可是话说回来,官家只说了题字,却也没说不许沈傲要求题什么字,于是便道:“应当可以吧。” 沈傲便笑了,理直气壮的道:“大人,我要上疏,请官家为我题字!” …………………………………………………………………… 大家猜一下沈傲会要官家提什么字,猜对的,有奖,奖励是五十个钻石。 第七十七章:高居榜首 冲点击榜,求会员点击。还差一百点会员点就爆人菊花了。 榜文发下来了,在举贤亭下,监生们纷纷聚拢过去,紧张兮兮地从最后徐徐地往上看,榜上有名的,顿时大呼小叫,呼喊着同伴去喝酒喝茶;榜上无名的便稀稀落落地走开,还有脸皮厚的,虽然成绩并不理想,却也跟着人混吃混喝去了。 蔡伦也是早早过来,从下往上看,一直过去,心里颇有些紧张,等在三甲看到他的名字时,顿时轻呼了口气,上一次他终考成绩也是第三,如今至少守住了底线,虽然没有进步,却也没有退步,失望之余,仍有一丝庆幸。 最重要的是国子监里那与自己齐名的监生吴笔是排名第六,还有上一次在孔庙讥讽自己的太学生徐魏只排名第四,落在自己后头。 这个狂生,哈哈,看他下次还敢目中无人吗? 蔡伦又往上看,微微一愕,程辉竟只是排名第二? 这是怎么回事?程辉这人的学问,蔡伦是相信的,此人比自己还是要厉害那么一点点,他若是排名第二,这国子监和太学中是谁排第一? 蔡伦眼眸略略一抬,随即又是惊愕了起来,竟是沈傲…… 他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这个祈国公府的远亲,居然排名在自己之上?这个事实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让他一时间竟打了个冷战。 这时周恒恰好挤进来,有人见了他,便打趣道:“周少爷居然也来看榜,哈哈,真是天下奇闻,周少爷近来莫非是学问有了长进吗?” 周恒叉手大骂:“我看榜怎么了?我又不是看我自己上没上榜,我要看看我表哥是否在榜上。” 哇,这个家伙脸皮太厚了,那人被顶了回去,便道:“你表哥可是沈傲?” 周恒道:“是又如何?” 一时便传来啧啧称奇声,许多人道:“你表哥高登榜首,是此次初考第一!” 周恒大喜,哈哈大笑:“我就说了,我就说了,看你们谁敢瞧不起我,你们谁的学问有我的表哥高?来,来,来,都来比一比,哇,杨炼兄,你不是说你学问高吗?让我来看看,你排在第几位,哈哈,在哪里,给我瞧瞧?” 那个叫杨炼的监生被这一挤兑,本想反击,但看到沈傲高踞在榜首,又看那周恒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大骂周恒无耻,灰溜溜地走了。 周恒便更得意了,手指着平时几个瞧不起他的监生道:“喂喂,你,王含兄,你排在第几,比我表哥如何?喂,别走,别走啊。” 蔡伦心情烦躁得很,见周恒来了,总算是定了定神,招手让周恒过来,问:“你表哥呢?为何不见他来看榜?” 周恒丢蔡伦还是很尊敬的,不敢放肆了,道:“我表哥今日一早便被祭酒大人叫去了,回去之后便闭了门,说是要上疏什么的。” 蔡伦心里想:“看来沈傲一定已经提前知道了成绩!”叹了口气,心里冷笑道:“一个臭小子居然压在本公子头上,哼!”便打了个哈哈,摇着扇子道:“没意思,回屋休息了。”说着举步便走。 周恒还在举贤亭下大呼小叫,口里道:“我表哥夜夜看淫书都能高踞榜首,看看你们,天天悬梁刺股,抱着一本书看来看去,结果如何?哈哈……” 沈傲若是知道这小子在污蔑他夜夜看淫书,只怕已经吐血了。 …………………………………… 太学群星阁下,榜单也贴了出来,太学生就显得安静得多了,一个个默不做声地过去看榜,成绩若是好的,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径自离开;成绩若是不好的,也只是摇摇头,回去继续发奋了。 迎面两个太学生走过来,不少人都认识,纷纷向他们点头,口里说:“程辉兄、徐魏兄……” 程辉立即笑吟吟地点头回礼,徐魏却是摇着扇子并不理会;两个人走到榜下,别人都是从末尾向上看,可是这二人却都是从榜首看起;程辉先看到沈傲的名字,顿时就愣住了,几次初试、中试、终试,他都是第一,今日却是奇了,竟是一个不知名的家伙登上榜首,再看自己,竟是被挤到了第二名,他顿时苦笑一声,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口里问:“沈傲是谁?” 徐魏却是没有答,他的成绩也并不理想,竟只是排到了第六,心里唏嘘一番,很难过,那高傲的样子也不由得收敛了,口里喃喃道:“竟连三甲都没有进,哎……” 有太学生道:“榜首的竟是沈傲?这个人我似是记得,此人曾是邃雅山房的诗会魁首。” 有人道:“我也听说过他,上一次一本诗册里就有他的诗呢,原来此人竟也入了学,只是不知是太学生还是监生。” 程辉在旁仔细的听,心里便想:“邃雅山房是什么?怎么没有听说过。”其实像他这样天天埋头读书的书呆子,哪里会听说过这个,虽起了好奇之心,但还是扯了扯徐魏,道:“徐兄,我们还是走吧,这个榜,不看也罢。” 徐魏正有此意,连忙点头,又是唏嘘:“今日一看,竟是技不如人,哎,以后更该用功了。” 二人讪讪离去。 ……………………………… 却说一时间在太学和国子监里议论纷纷热点人物沈傲,却伏案在桌上提着笔研究写奏疏,奏疏好难写啊,沈傲特意向祭酒大人要了奏疏的格式来,里面神神叨叨的,让人头痛。 原来给皇帝写一封信,也有这么多规矩,哇,可怜那些朝廷里做官的,若是三天两头写一封奏疏上去,还不要烦死。 嗯,好像也不对,人家就是靠写奏疏吃饭的,写这个应该熟能生巧,别说是一封,就是十份百份,那也是手到擒来。 “好为难啊,应该叫官家为我题什么字呢?嗯,得再想想,请官家题个字不容易,得让官家多写一点,怎么说也得写个百来个字吧,否则太吃亏,不值当。”沈傲歪着脖子,想得出神。 ……………………………… 弟兄们,又发了一章,只有两千字,为什么呢?很抱歉,因为要冲点击榜,所以章节缩水了点,汗,大家都帮忙点一下。 第七十八章:聪明的小郡主(三更求会员点) 赵紫蘅抱着画,沿着山路,踏着石阶向前走,那石阶一路伸向山腰,只是偶尔看到几个垂着头的内侍迎面过来。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赵紫蘅已经感觉脚下发酸。 太可恶了,官家建万岁山做什么,这里太大,奇石又多,哇,好累啊! 她一步步往前走,身后几个内侍跟着,既不敢凑近,也不敢距离太远,这个郡主的脾气太古怪,还是小心一些,上次一个王公公,哇!好惨!被小郡主相中了,教他站在花丛中给她画画,一直站了整整一天,等小郡主的画作好了,可怜的王公公已经奄奄一息,足足在榻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赵紫蘅哪里知道这些内侍的心思,一门心事地抱着画一个劲地往前走,等走到半山腰,前面便有一个月洞,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很开阔。官家赵佶摆了一张长案在桌上,正挥毫写着什么;身边站着皇三子赵楷,赵楷笑呵呵地摇着扇子,在远眺风景。 赵紫蘅抢步过去,口里正要说话,赵楷看见她,顿时笑了,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 赵紫蘅会意了,三皇子是教自己不要打扰了官家行书,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过去,一看,官家原来是在写字,赵紫蘅嘴角微微一瞥,写字没什么好看的,哼,眼睛就别到一边去,朝赵楷笑。 赵楷在父皇面前还是很正经的,挺胸伫立,眉眼之间很严肃,目光落在了赵紫蘅抱着的画上,扇骨一摇,点了点,低声问:“这是什么画?” 赵紫蘅道:“不告诉你。” 她这样说,等于是泄露了画的来路,三皇子很聪明的,眼睛一亮,就知道祈国公府那个父皇念念不忘的画师送画来了。 过了片刻,赵佶收笔,轻轻吁了口气,用湿巾去擦拭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眼睛一瞥,看到了赵紫蘅,便问:“紫蘅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不理朕了吗?” 汗,小郡主不要理踩的人似乎比较多。 赵紫蘅理直气壮地道:“呀,我是来给官家送画的!官家教我不理,那我现在就走好了。”看来她还懂一点欲擒故纵的把戏,旋身要走。 赵佶只是呵呵地笑,一副不上当的样子。 赵紫蘅走了一步,哇,又没人追上来? 为什么欲擒故纵的计策在自己手上每次都失败?太可耻了!官家比沈傲那臭小子还坏! 她是个坚持不住的人,只好又旋身回来,眼眸雾蒙蒙地道:“官家不敢看画,一定是害怕这人的画比官家高明。”这一计是激将。 赵佶便笑,伸手道:“拿画来,我看看到底谁高明。” 赵紫蘅乖乖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画放在案上,轻轻地展开,一幅活灵活现的白鹭图便出现在赵佶眼前。 赵佶顿时变得专注了起来,低声喃喃道:“果真高明。”便细细去看画。 这幅白鹭图与早先赵佶画的几乎没有区别,更为难得的是身为临摹的赝品,却没有一丝刻意模仿的痕迹,一气呵成,没有拖泥带水。画风与赵佶相似,有一种空灵传神的气质。 “好,好,这个人有意思。”赵佶乐呵呵的捋须笑,继续道:“这人很有意思,令人叹服。” 赵楷也过来看,这一看,便觉得这幅白鹭图比之上一次临摹的瑞鹤图似乎更加细腻,脸上也露出钦服之色,道:“此人看来是和父皇旗鼓相当的对手呢。” 赵佶来了精神,眼睛落在画上一动不动,口里道:“旗鼓相当才有意思,这次比试朕输了,过几日朕再做一幅过去,看看他如何应对。” 赵紫蘅道:“这人的画技比官家要高,你看看,这白鹭比官家画得更传神。” 赵楷便道:“我看父皇也有优胜之处,父皇的布局比他更好,他的布局有些中规中距,但还是欠缺了几分熟稔。” 赵紫蘅就瞪着眼睛,口里道:“你故意拍官家的马屁!此人的布局不比官家的差。” 赵楷说不过她,便只是笑笑。 倒是赵佶认同了赵紫蘅的话,道:“紫蘅说的也没有错,他是临摹,布局只能按照我的画来进行模仿,中规中距是难免的。” 赵紫蘅欢呼道:“这就是了,我说了这人的画比官家好。”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起来,口里道:“这画是我的,只给你们看看,我还要带回去的。” 太小气了,赵楷想教训她一句,却没有出口,倒是赵佶却只是一笑了之,总不能跟一个晚辈女孩儿抢一幅画,虽说这幅画他极想收藏起来,可是风度还是要保持的。 正说着,有内侍小心翼翼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奏疏,道:“官家,初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赵佶的心思还放在那幅画上,随口道:“如何?” 内侍道:“入选优秀的共是一百零八人,其中国子监三十三人,太学七十五人。” 赵佶眉头蹙起来,略带怒气地道:“国子监还是这样不争气?那个唐严是做什么吃的?食君之禄,就是这样误人子弟的?” 内侍道:“国子监虽是优秀的监生少,可是一甲和三甲都给占去了。” “哦?”赵佶便来了兴致,他依稀记得,上一年几次考试的成绩都是太学占据的才是,对了,是那个程辉,赵佶还曾召见过他,勉励过一番! 怎么?今年难道程辉名落孙山了? “此次第一是谁?” 内侍道:“叫沈傲,是个新近的监生。” 沈傲……赵紫蘅瞪大了眼睛,哇,原来这个作酸诗看淫书的家伙居然夺魁!太气人了!他的尾巴肯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赵楷的双眉也是一挑,颇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随即呵呵一笑,便装作不是很在意了。 赵佶没有听说过这人,一个新进的监生,竟打败了国子监和太学这么多才子,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毕竟只是一场初试罢了,虽然考取了第一,赵佶还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国子监既然夺了第一,说明这个唐严倒也并非只是在敷衍,事还是能办的。 内侍却不走,口里期期艾艾地道:“官家,还有一件事。” 赵佶皱眉:“还有什么事。”他急着再想想方才那幅画的神韵和细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内侍道:“官家,那个叫沈傲的上了一份奏疏来,说是听闻官家要为他题字,他欢欣鼓舞,特此上一道称谢的奏疏,恭祝吾皇万岁……还……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赵佶动了心思,便道:“拿过来。” ……………………………… 还差一点点,加油啊。 第七十九章:圣旨 赵佶接过奏疏,饶有兴致地去看,一看之下,脸色顿然不好看了。 赵紫蘅凑过去,说道:“官家,让我看看!” 她想知道这个沈傲又玩弄什么玄虚,眼睛一扫,顿时就惊住了。 “草民……请陛下……题写……” 赵紫蘅顿时惊住了,说不出话来,脑子转不过弯啊! 赵佶也惊住了,同样说不出话。 奏疏他见得多了,有阿谀献媚的,有中忠梗直言的,可是这样的奏疏,他却是第一次见。 这个叫沈傲的监生,好大的胆啊! 他放下奏疏,淡淡地问道:“邃雅山房是什么?” 赵紫蘅道:“是一个茶肆!” “哦!”赵佶颌首点头,茶肆?这个监生倒是很有功利心思,也罢,君无戏言,他既要题字,那朕就为他提这三幅吧。 他对左右道:“拿朕的印玺和银毛笔来。” 内侍连忙去了,赵紫蘅这才收回神,口里道:“沈傲太坏了,官家,你应该下旨治他的罪,世上哪有人敢向官家开口要题字的道理。而且……而且……” 赵紫蘅的话说到一半,赵佶却是从容笑道:“少年胡闹些也并没什么,念在他考了初试第一的份上,朕就依他一次罢了。” 赵紫蘅便不说话了,其实她是藏着私心的!沈傲要是被治了罪,哈哈,最好将他发配为奴,到王府里去做个下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治治他作酸诗看淫书的坏习惯。 …………………………………… 国子监热闹非凡,宫里已经有消息了,说是旨意随时就来,官家亲笔的题字,要赏赐给监生沈傲的。 唐严当然是亲自操刀,叫人张灯结彩,又令监中上下官吏做好迎旨的准备,中门大开,沈傲则先请到崇文阁去,穿了件新裁的儒衫,就仿佛是准备迎亲的新郎官一样。 沈傲成了唐严任由打扮的小姑娘,反正他是什么事都不用费心,只需要在崇文阁里和秦博士喝茶吹牛即是。 秦博士对沈傲很和蔼,他听说沈傲是陈济的高徒,便有心打听陈济的事,先是故意和沈傲闲扯了一些经义,话锋一转,便转到了陈济身上,便道:“你的行书可是和陈相公学的吗?” 秦博士的眼神很热络,说到陈济时,忍不住挺直了身体,很尊敬。 沈傲道:“我师父自住在祈国公府,便不问世事,一心苦练书法了,这字自然是他教的。不过身为弟子,我也不能固步自封,要勤学苦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秦博士颌首点头,继续很和蔼地道:“我与陈相公虽然无缘,却很敬重他的学问和为人,你既是他的高徒,便算是我半个弟子了,往后若是读书时有什么疑问,大可问我即是。”说着便把自己在国子监的寝室说了,安嘱道:“你随时可以来的。” 沈傲连忙称谢,这个时候,有个胥吏焦急地跑来通报:“沈监生,沈监生,快来,官家的旨意到了,祭酒大人叫你速速去集贤门。” 秦博士立即站起来:“这种事不能耽搁,沈傲,快去,不要耽误了。” 沈傲连忙朝秦博士行了个礼,飞快地去了。 到了集贤门,果然看到一个公公在两个禁卫的拥蔟下过来,口里道:“沈傲接御赐之物。” 沈傲只好面向皇城方向跪下,那公公将御赐之物放在沈傲的手心,便算是完成任务了,将沈傲扶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沈监生,这一次官家给你赐了三幅亲笔行书,望你将来好好读书。” 沈傲连忙谢了,汗,太监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骚味,这种味道很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将两幅行书藏在身上,拿出其中一幅来,眼睛落在唐严身上。 此时过来观礼的国子监官员、监生极多,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傲朗声对唐严道:“唐大人,这一次沈某人考了第一名,很侥幸也很惭愧。官家又赐下了三幅墨宝,这其中的一幅却是给国子监的。” “哦?”唐严眼眸一亮,沈傲这个家伙很会做人啊,想不到竟还能想起国子监,这就太好了,咳嗽一声,道:“沈监生求了官家的亲笔行书,既然要赠予国子监,国子监自该奉为至宝。” 沈傲便笑,笑得好奸诈,他的眼睛一瞥,看到不少临近的太学生也围拢过来看热闹,徐徐道:“这是官家的亲笔行书,奉为至宝还不够。我们大宋朝如今繁荣昌盛,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这都是官家殚精竭力,操劳国事的结果。官家对于我们这些臣民,就如黑暗中那闪亮的星辰,深夜里的指路明灯;若是我们不将官家的行书拓下来,在国子监的门口树下一个圣谕亭,再立下一个碑石,将官家的墨宝雕刻上去,都不足以表示我们对官家的敬意。唐大人,你说呢?” 唐严苦笑,这么大的高帽子送过来,他敢说个不字吗?说了这个不字就是目无君上啊,于是连忙正色道:“沈监生说得没有错,官家隆恩,身为人臣无以为报,他的墨宝,自该建一座圣谕亭于集贤门下,再立下碑石,将官家的亲笔御书拓上去以供后世的监生膜拜。” 沈傲继续道:“这就好极了,现在我就把官家的这幅行书赠予唐大人。”碎步过去,唐严立即小心翼翼的接了,心里想:“这个沈傲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好,先看看这行书再说。” 周遭乌压压的监生、太学生俱都引颈去看,都想揭开这谜底。 唐严将御赐的墨宝展开,一看,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身后几个博士也伸过头来,一看,木若呆鸡。 沈傲抱着手,得意洋洋,笑得很开心,而这笑容很诡异。 唐严咳嗽一声,连忙把墨宝收起来,凑到沈傲身边,口里道:“沈监生,真的要把这御赐的墨宝拓到国子监门口雕刻成碑石?” 沈傲生气了:“唐大人,这可是你说的,你说皇恩浩荡,身为人臣无以为报的,难道要反悔吗?” 唐严尴尬地又去咳嗽,却是笑了起来,道:“好,拓就拓,大不了往后遇到了太学祭酒不打招呼就是。”他心里还有些发虚,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了口,总不能反悔。 许多人四处打听,那官家的御赐行书里写的是什么?终于有一个离的近的监生忍不住道:“上面写的是:太学是个好学校。” “太学是个好学校……”监生们愣住了,随即一个个捧腹大笑;太学生也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一个悄悄的掩面就走。 …………………………………… 汗,借了一个书友的创意,到时候给他钻石。有个朋友提意见,哇太多了,我回过头去读了一下,确实有点绕口,以后注意。 第八十章:旬休 国子监集贤门下的圣谕亭果然开建了,一时间引来不少的人围观,虽然还未建成,但圣谕亭内的题字却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太学由此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据说从此之后,太学生路过国子监都是绕路走的,宁可舍近求远,多饶几条街,也绝不挨近圣谕亭。 太学是个好学校,这话若是寻常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太学群星荟萃,文风鼎盛,谁敢说它是个坏学校? 错就错在说这句话的人是沈傲,沈傲是谁?国子监的监生,初试第一,技压群雄,他要官家提了这字,不正是讽刺太学吗? 可偏偏太学无可奈何,没办法,这可是官家题的字,谁敢说这些字不好?又有谁敢说官家的字题错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所以太学生们只能躲着。 这一日沈傲的心情很好,他一共向官家要了三幅题字,第一幅是给国子监的,这是为公,是为国子监做贡献,国子监与有荣焉之余,沈傲的待遇也随之提高,博士们嘘寒问暖,祭酒三头两头地去问他的功课。 第二幅题字是送给邃雅山房的,上面写着邃雅山房是个好地方,很通俗,很直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傲叫人把它送到吴三儿那去,吴三儿最近也学会来事了,立即打爆竹去迎官家的题字,把这幅字悬挂在正厅最显眼的所在。 官家题字的商铺,在整个汴京城能找到几家来?一时间又是一阵坊间热议,不知不觉,邃雅山房便路人皆知了;会员更是激增,一夜间原本有些不屑邃雅山房的才子也纷纷加入会员,会员从三百增加到了六百。 沈傲还在国子监读书,自然不能亲眼去经历这样的盛况;盛况!其实他是不在乎的,重视进项多少才是真的;吴三儿派人报账过来,收入激增,他读书的动力就更足了。 至于第三幅题字,沈傲却没有拿出来,也无人知晓,压在沈傲的箱底下,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拿出来吓唬人不迟。 到了十月初,天气转寒,沈傲换了一件冬衣,全身被包裹着,少了几分秀挺,却多了几分持重。这一日是旬休的日子,大清早,周恒便催促沈傲打点回家,沈傲只带了几件夏衫回去,与周恒一道出了国子监。 国子监外已是车马如龙了,放眼望去,全是前来接人的仆役、家丁,好壮观。 两个人从人群中穿梭过去,前面有人朝他们招手:“少爷、表少爷……” 抬眸一眼,原来是刘文来了,刘文笑嘻嘻地走过去,道:“夫人叫我来接两位少爷回家,车马就在不远处。” 周恒大笑:“刘文,你很懂事嘛?我还怕没人来接呢!” 沈傲也笑:“刘管事自从做了内府主事,连脸都红润了几分,身材也显得胖了,要减肥了!” 沈傲这样说,刘文想哭的心都有,他其实瘦得跟竹竿似的,好不容易长了几两肉,还减肥!便笑吟吟地道:“胖些好,胖些好的,表少爷,能胖是福气啊。” 嘻嘻哈哈地到了祈国公府的马车处,两个人先后上了马车,沈傲便问刘管事:“春儿的病好了吗?” 刘文与车夫一左一右地坐在车辕上,回过头,道:“病是好了,就是整天心事重重的,夫人也奇怪呢,说春儿好好的,怎么近来似是换了个性子。” 沈傲吁了口气,便躺在车厢里的软垫上不说话了。 等回到祈国公府,公府的中门竟已大开,夫人在春儿、香儿的搀扶下笑吟吟地出来,口里道:“我家的文曲星和好事鬼回来了。” 文曲星不消说,指的是沈傲;好事鬼还有说谁呢? 周恒脸色变了,好悲愤! 两个人提着换洗的衣物下了马车,立即有人来接了他们的行李,沈傲第一眼看到夫人,连忙道:“姨母。”周恒唤了一声娘。夫人便碎步过来,一手握着沈傲,一手握着周恒,左右瞧了瞧,口里道:“沈傲瘦了,读书很用功吧?”又说:“恒儿倒是胖了。” 周恒心里想:“这话怎么听着很刺耳!” 沈傲便道:“其实表弟读书也很用功的。” 夫人只是笑,不置可否。 沈傲偷偷看了春儿一眼,见春儿气色好了不少,心里一宽,朝她眨了眨眼,春儿满腹心事地望了他一眼,两个人目光相对,沈傲能看到她的眼眸中多了一副重重的心事。 平时的春儿可不是这样,沈傲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 大家一起拥蔟着夫人进去,夫人便道:“你们两个孩子走了,我总是心神不宁的,好不容易盼到你们回来,见你们平平安安的,心里就利索了。沈傲,你平时读书若是累,就念几句佛经,这心境自然就好了,知道了吗?” 沈傲连忙正色道:“是啊,我经常看佛经的,有时候一直熬着夜看。” 周恒忍不住地想:他熬夜看的是武媚娘传。不过周恒还不至于到完全没头脑的地步,这句话倒没说出来。 夫人便道:“是了,多念念佛经,于读书是有好处的,能定下性子来。再说了,佛家的至理,与你们读的书也是相通的,你看古来那些大才子,也有不少平时都诵读佛经的呢。” 周恒便道:“娘,你难道叫沈傲将来出家做和尚?” 夫人虎着脸教训他:“我哪里教他做和尚了,只是说多读读佛家的经典罢了。” 周恒心里想:“我敢断言,沈傲这个家伙是绝不会做和尚的,他内心淫念太多,做不得和尚,哈哈……” 说了一会话,夫人笑吟吟地道:“沈傲,听说你这一次初试得了第一?” 沈傲惊讶地道:“夫人也知道了?真是惭愧得很,误打误撞的。” 夫人道:“这种事还会不知道?整个汴京城已经传扬开了,老爷去部堂里公干,到处都听到各部院里提及此事,他虽然装作不闻不问的样子,其实我最清楚他本心了,他其实也很高兴呢。” 等到了内府的亭中,糕点、茶水都已摆齐了,周若坐在亭中,看到周恒和沈傲左右搀扶着母亲过来,先是去看看沈傲,很快又将俏脸别过去,漠不关心的样子。 大家一齐坐下,沈傲故意说:“春儿脸色不好呢,夫人,她想必是累了,就叫她坐下一起说话吧。” 夫人颌首点头,招手让春儿过来,对春儿道:“春儿,你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老是心神不属的,看来你也要念念佛经,把心定下来,就百病不侵了。” 春儿只点了点头,垂着头不敢去看沈傲;沈傲却直勾勾的看着她,口里说:“春儿上次病了,想必现在病根还没有除尽,往后要多注意身体。” 周若寒着脸道:“别人病了,你的身体倒是康健得很。” 这一句话有隐喻,夫人便斥道:“若儿不要胡说,春儿病了和沈傲有什么干系。” 周若抿抿嘴,不说话了;春儿连忙道:“夫人,是我着了风寒,往后会注意的。” 夫人颌首点头,叫沈傲、周恒吃茶点,两个人不客气,周恒先伸出咸猪手去捉桂花糕,沈傲一看,太不卫生了,好,你厉害,我也来,伸手就过去抓,惹得夫人咯咯直笑。 第八十一章:表哥疼你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衫,浑身热腾腾的,沈傲感觉舒服了许多;方才与夫人聊了许多话,沈傲有些倦了,想要午休一下,正要入睡,房外有敲门的笃笃声。 是谁呢? 不像是寻常的下人,若是他们,一定会先叫唤两声的;至于周恒那更是不可能,周恒的性子很急躁,叩门声不会这么轻柔;至于老爷、夫人,那是断无可能的,就算要见沈傲,也是知会一个丫头来叫即是。 莫非是春儿? 沈傲热切起来,匆匆地整了整衣冠,便去开门,一看,有一点点的失望,但还是笑着道:“表妹怎么来了?” 周若神情恍惚,嗯了一声,就闪身进了屋子,显然是怕被人撞见;她的脸色颇有些犹豫,徐徐地坐下,沈傲连忙去为她斟茶,口里问:“表妹有事吗?”沈傲自然不会花痴到认为周小姐是悄悄来**的,心里想:“她一定有什么心事,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周若坐下,便道:“沈……表哥……”她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表哥,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沈傲拍着胸脯道:“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出力的,决不推辞。”周小姐对他的印象有点坏,影响了整个大家庭的和谐,现在也恰是弥补关系的时候。 周若抬眸,看到沈傲义不容辞的样子,那浓眉微抬,双目真挚的透出的光泽;心又化了,想:“看来他也并不是很坏,虽说……” 她不再想了,女孩儿就算再睿智,毕竟也是感性的动物;周若对沈傲的印象也是起起伏伏,几天前或许对他还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过几日,说不定又为他感动了。 周若便道:“前几日洪州陆府的公子来了,这人也和你一般大,这一次来汴京,一是想拜见我父亲,叙叙两家的旧谊;第二嘛,就是想向我父亲提亲。” “提亲?”沈傲顿时明白了什么,口里道:“表妹与陆公子相熟吗?” 周若道:“幼时曾见过两次,这一次来是第三次与他相见。” 这时候讲究的是父母之命,见个三次,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都算多的了,许多人在入洞房之前压根连照面都没有,就如那句台词说的那样,佛曰: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里的人大约在前生都有一千好几百的回眸,所以往往今生一擦肩,进了洞房,红蜡烛一吹,就直接生娃娃了。 周若还算是好的,总算还先验过货,不过看来,这个什么陆公子想必也不算什么质量合格的产品,否则周若也不必六神无主到寻自己来帮忙。 这个忙,怎么帮?或者说,从哪里入手?得先问清楚再说,沈傲微微一笑,便道:“见了三次也不少了,表妹不喜欢吗?” 周若道:“不讨厌,却也不喜欢。陆公子人还是很好的,可是不知怎的,我总是喜欢不起来。” 沈傲便笑:“你表哥人还不是很好吗?你不是也不喜欢。” 周若也笑了起来,愠怒道:“你这人就不能正经一些吗?” 沈傲便虎着脸,道:“好,既然表妹不喜欢陆公子,我那就去搅局,把这姓陆的赶走。” 有意思,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沈傲却好像沾了什么霉气似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往自己粘过来。 不过嘛,既然娇滴滴的表妹开了口,他自然没有摇头的道理;更何况沈傲深信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一个表妹,怎么能让洪州的土老帽给摘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陆公子,哼哼,先去看看再说,找机会阴他几把,他要是识相,自然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识相的话,就狠狠踩死他。 周若见沈傲应承下来,面色一喜,便道:“表……表哥,这一次谢谢你。”她对表哥这个新称呼还是有些不习惯。 沈傲便笑,很真挚地走过去,伸手要去握周若的手,周若吃了一次亏,哪里还肯上当,手立即抽回去。 握不到手,沈傲感觉好悲催,但是表情还是很真挚的,道:“表妹不要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沈傲故意将一家人咬得很重,都是一家人,做表哥的握握手怎么了?何至于这样反应过度? 周若先是愠怒,随即反而低声笑了起来,见沈傲面色不动的样子,倒是多了一些俏皮。 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不正经的样子,处处想占人便宜,可是偏偏却又喜欢立个牌坊,好虚伪,可是与他相处起来,有时候虽然要处处提心吊胆,却又很新鲜。 她咳嗽一声,便恢复了冷着脸的样子:“好啦,这件事你要多多留心,我先回去歇着了。” 沈傲连忙道:“我送表妹。” 沈傲一边抢先去开门,又一边道:“表妹以后经常来窜门,我往后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国子监,我们表兄妹亲近了解的时间不多,往后要经常走动啊。” 周若冷着脸说:“我是不敢来这里,这里有老虎。” “老虎?在哪里?”沈傲摸了摸鼻子,好尴尬,被人比喻成了老虎,会吃了你吗?好歹也是表兄妹好不好,你看别的表哥表妹们卿卿我我的,怎么换作了你我就走样了。 不对,他要慢慢地感化她,要让她知道表哥很疼她的,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的。 周若出了屋子,沈傲还要送,周若便道:“都是在府里,你要送我到哪里去?” 沈傲脸皮厚,口里说:“表妹不要客气,表哥送表妹是应当的,不是有首歌唱的好吗?”沈傲扯起嗓子:“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沈傲的嗓音还不错,就是唱着唱着跑了调子,顿时便引起不远处的园林里鸟兽俱散。 周若忍不住地笑了,随即又虎着脸,口里说:“好粗俗的歌,谁和你恩恩爱爱了,你再胡说,我和娘说去。”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表妹你想的也太歪了,这个恩恩爱爱不是情爱,而是兄妹之恩,手足之爱,这是借喻,用深陷爱河的男女来比喻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周若道:“你就会胡说。” 沈傲很正派地道:“我哪里胡说了,我要是真有居心,真有什么企图,会对你唱这种歌吗?这说明什么?说明君子坦荡荡,为兄对你口无遮拦,说明我的内心很真诚,反而那些满腹龌龊的伪君子,才喜欢装高尚;所以,为兄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往后遇到那些表面上很正经的人,就要小心了,这种人很坏的。” “你就会说歪理。”周若此刻绷不住了,说也奇怪,沈傲对春儿说这些歪理时,她就很生气,很睿智地看透沈傲的居心,恨不得将他的阴谋一下子戳穿;可是沈傲对她讲这些歪理,反倒没了这个心思,倒是觉得很有趣,很好玩,很新鲜。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过来:“周小姐……” 两个人向声源望去,便看到一个公子笑吟吟地过来,这人倒是皮相不错,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很干净。远远地朝周若笑了笑,随即行了个礼:“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周小姐,小生有礼了。”很文质彬彬。 可是他这样彬彬有礼的样子,结合沈傲方才那一句‘表面上很正经的人就要小心了,这种人很坏’这句话就很有趣了;这陆公子恰好撞到了枪口上,沈傲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周若也笑了,看着陆公子的样子很滑稽。 陆公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到周小姐笑,也就讪讪地跟着笑,这样一笑,就更好笑了。 笑了片刻,陆公子才注意到了沈傲,沈傲玉树临风,脸上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让陆公子感觉很碍眼,于是便朝沈傲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沈傲便道:“我叫沈傲,是小若若的表哥。”他刻意把小若若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小若若?”周若哭笑不得,这个人太会来事了,什么都想得出来,什么都说得出口;不过看在陆公子在这里的份上,周若自然不会去和沈傲反目。 陆公子敌意大减,连忙道:“啊,原来是表哥,小生有礼了,在下姓陆,叫陆之章。” 沈傲很虚伪地道:“哦,原来是陆公子,我刚才还听小若若说起过你呢,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陆之章受宠若惊地望了周若一眼,道:“什么?周小姐提起过小生?啊呀,真是惭愧。” 周若便虎着脸道:“你们在这里聊,我去陪我娘了。”说罢,旋身就走,她是完全把正面战场交给了沈傲,让沈傲做他的挡箭牌。 沈傲连忙很关切地道:“小若若走好,表哥就不再送了。” 陆之章却急了,怎么我一来,周小姐就走;想跟上去表白几句心迹,或者谈几句诗书展示下才学,却被沈傲拦住,沈傲勾住他的肩,笑呵呵地道:“不知陆公子能否让我冒昧的叫一句小章章?” “小章章……”陆之章顾不得去追周若了,傻眼地看着沈傲,反应不过来。 沈傲道:“怎么?陆公子不愿意?一般这样的称呼,也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这样叫,你若是不肯,那就算了。” “这个人是周小姐的表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很亲密,要娶周小姐回洪州去,不能把这个表哥得罪了。而且表哥称呼周小姐叫小若若,叫我一声小章章又怎么了?这样最好,一个小若若,一个小章章,天生一对。”陆之章心里想着,连忙正色道:“表哥不要这样说,小生叫你一声表哥,你叫我一声小章章是应该的。” 第八十二章:表哥帮你娶老婆 “小章章,你过来坐。”走到凉亭下,沈傲朝陆之章招手,很热情。 陆之章兴冲冲的地走过去,自来了国公府,除了国公和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余的人都没有给他好眼色看。 洪州陆家富可敌国,这一次来,陆之章带来了几大车的礼物,不但有国公、夫人、少爷、小姐的,府里的下人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小玩意。 按陆之章的心思,就是把国公府阖府上下全部笼络住了,再提亲,这样一来,阻力就少了;下人也是人,不能得罪的,他们能多在国公、夫人、小姐面前为他说说好话,花点小钱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谁知下人们都不敢接这些礼物,见了他也都躲得远远的。 他哪里知道周小姐已经嘱咐过了,谁敢接他的礼物可不依的;所以,陆之章在府里很寂寞。 如今见沈傲对他很热情,心里就火热起来,心里想:“这个表哥人很好,看来可以和他商量商量,说不定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提点。” 陆之章乖乖地坐下,口里道:“表哥,实在很抱歉,我来时还不知道你,所以没有给你备礼物,缓几天,缓几天我叫人采买些礼品过来,保准教表哥满意。” 沈傲虎着脸道:“小章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表哥和你说话,是在乎你的礼物吗?你把表哥想成什么人了?表哥讲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礼物是不看重的。” 陆之章连忙点头,看沈傲的目光不同了,这个表哥很实诚啊,看来要多多亲近,连忙道:“表哥说得很对,不过这是小生的心意,所以请你万勿拒绝。” 沈傲就不再拒绝了,拒绝了才是傻子,洪州来的暴发户要塞东西给自己,这是人家的心意嘛;转开话题,沈傲问:“表哥问你,你这一次来,是不是打算向小若若提亲的?” 陆之章点头道:“是啊,陆家和周家是世交,我爹当年在京城游历时就与公爷订下了交情。这一趟来京城,既是为了拜见世伯,其次就是来为两家结成秦晋之好的;本来嘛,我不太想来的,小的时候是见过周小姐,可也不知长大后是个什么样儿;如今一见,我就倾心了,已经下定了决心,非周小姐不娶;表哥,你说我这事能成吗?” 沈傲颌首点头,鼓励他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努力,肯用心,百折不饶,周小姐嫁入你们陆家是早晚的事。” 这样一说,陆之章的信心就增加了几分,脸色也红润起来,连忙道:“表哥,我陆之章别的没有,就是肯为周小姐努力;不过嘛,我不熟悉国公府,许多事也不懂,就怕闹出什么笑话来,还要表哥帮帮我。” “表哥就是来帮你的。”沈傲心里偷笑,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你放心,国公府我很熟,夫人是我的姨母,她的秉性我也一清二楚。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次提亲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我姨母的态度。这个家,是我姨母说了算的,她只要点了这个头,你的事就成功了一半。” 陆之章踟蹰道:“伯父那边还好说,看在世交的份上应当不成问题,就怕伯母不喜欢我。” 沈傲道:“所以才叫你争取啊,我问你,你从洪州来,都送给我姨母什么礼物?” 陆之章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都是下人采办的,还有些是家里备齐的,多半是一些珠宝什么的。” 沈傲便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啊你,你真是太不会做人了……” 陆之章一听,噢,听表哥的口气好像送错了礼,脸色都变了:“怎么?伯母不喜欢吗?” 沈傲道:“送礼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之章摇头,他还真是蜜汁里泡大的公子哥,一脸的茫然,估计平时连衣服都是下人给他穿上的。 沈傲便道:“重要的是投其所好,我问你,姨母喜欢什么?” 陆之章踟蹰了片刻,摇摇头:“不知道。” 沈傲叹了口气:“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想讨取我姨母的欢心?表哥来告诉你吧,姨母最喜欢的就是礼佛,所以呢,你要送礼,就得从佛上下功夫。” 陆之章明白了,感激的望了沈傲一眼,心里想:“如果不是表哥提点,只怕我现在还蒙在鼓里。表哥人真好。”便道:“这好办,我立即叫人去买些玉佛、檀木佛珠来送过去。” 沈傲又是摇头:“国公府会缺这点东西吗?小章章啊,我是过来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呢,总是忍不住想提点你,可是你不开窍啊,让表哥很失望。”说罢摇头,太失望了,猪都比他聪明。 陆之章急了,连忙道:“表哥,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可一定要教我。” 沈傲叹了口气,道:“姨母要的不是佛,而是心意,你送个玉佛过去,能体现自己的心意吗?玉佛相对于国公府和陆府的家世来说能值几个钱?只怕姨母连瞄都不愿意多瞄一眼;所以呢,你应该自己动手,雕刻一尊佛像过去,这样,姨母才高兴。” “雕刻佛像!”陆之章愣住了,讪讪道:“小生不会雕刻啊。” “那就让我来,你教人拿工具来,我两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帮你雕好。”沈傲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章章,你人不错,表妹嫁给你,我很放心,所以这个忙,表哥要帮到底。” 陆之章来了这汴京,举目无亲,虽说有几个世交,也曾去拜访过,可大多的世伯世叔见了他也只是闲聊几句,问一些起居,也就是了;年龄上有代沟,聊不起来;如今总算遇到表哥这样一个好人,这样无私地帮助自己,让陆之章很感动。 陆之章不好意思地道:“那么就麻烦表哥了。” “不麻烦。”沈傲道:“你快去寻工具来,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陆之章点了点头,连忙跑回客房,叫了两个家人去寻工具,不过他也不是个完全不经世的傻子,对沈傲的热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的,便叫一个陆家的家丁去打听,问清楚这个表哥到底是什么路数。 工具送过去了,消息也总算打听出来了,这个表哥了不得,据说从前还只是个书童,后来和夫人认了亲,是夫人面前的大红人;而且表哥之所以能得到夫人的欢心,据说也和送礼有关,好像是在夫人的诞日,那个时候恰恰要从家丁中选拔出一个书童,表哥打败了竞争对手,还送给了夫人一件礼物,至此之后,夫人就和他很热络了;这个礼物原来也是一尊木佛,是表哥亲手雕刻的。 陆之章心里想,自己没有找错人,表哥果然是很懂夫人的心意,而且表哥也没有骗我,他叫我送一尊木佛,一定能像他一样讨得夫人的欢心。 有了信心,陆之章等了一个时辰,去洗浴了一番,换上了新衣衫,便跑去沈傲的住处。一看,表哥的木佛已经雕刻好了,不过这木佛……怎么说呢,有点惨不忍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陆之章便道:“表哥,就拿这个送给伯母?” 沈傲道:“没有错,送这个最好。你想想看,伯母会希望自己的女婿是木匠吗?” 陆之章摇头。 沈傲便道:“这就是了,好好的一个公子,怎么有这么好的雕功呢?你送的是心意,雕的不好是其次,重要的是你肯用心去做。” 陆之章明白了,连忙说:“表哥的话很有道理,好,就送这个木佛。是不是现在就去?” 沈傲道:“对,就现在去,这个时候姨母恰好刚刚小憩了片刻,精神正好,你送这个过去,她保准很开心。这样吧,反正我也要去陪姨母说说话,我们一起去,说不定我还能给你说些好话。” 陆之章道:“这样最好,我和表哥一起去。”他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怕到时候去见了伯母冷场,有表哥相陪,他的胆量就大了一些。 ……………………………… 汗,支持的人不多啊,大家的推荐票呢? 第八十三章:沈傲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 沈傲陪着陆之章去给夫人请安,陆之章颇有些紧张,手里拿着佛像,心里想:“到时候该和伯母说些什么话呢?若是惹得她不喜欢了,该怎么办?”他毕竟大部分时间是呆在洪州的,陆家在洪州势力极大,往常别人见了他都是去巴结他的,此时教他去正常地社交,讨夫人的欢心,反倒让他胆怯了。 可是有沈傲的陪同,又让他有了点信心,表哥太好了,若不是有这个表哥,他竟还不知道讨好夫人的重要,到时候贸然去提亲,夫人不同意那可就糟了。 一前一后,径直进了佛堂,春儿恰好迎面出来,与沈傲撞了个满怀,沈傲连忙扶住她,也顾不得有人在场,很关心地道:“春儿,你病好了吗?” 春儿挣开他,脸色窘红地垂着头道:“沈大……表少爷,春儿的病已经好了。” 小妮子太自卑了,沈傲板着脸道:“以后不许叫表少爷,就叫沈大哥,春儿,你的病刚刚好,我向夫人去替你请几日假,你好好休息,不要累着了,好吗?” 春儿抬眸,见沈傲那张就算板着却还带着温柔的脸上,那双眼眸直直地看着她,带着许多关切;压在心里许多的阴霾一下子似是爆发出来般,春儿有些失控地扑到了沈傲的怀里,便忍不住哭起来,口里道:“沈大哥,我……你,我以为你做了表少爷,就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不理会陆之章的惊愕,沈傲连忙安慰道:“春儿太傻了,我怎么会不理你呢?在我心目中,春儿很重要的。” 春儿哭了又笑,揩去眼泪道:“你就会胡说。” 小妮子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从沈傲的怀里挣脱出来,胸膛上还留了不少的余温和泪渍,沈傲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其实我有样东西要送你,只不过嘛……”沈傲卖起了关子,见春儿无恙,他的心情又好了:“现在不能给你,有朝一日一定给你一个惊喜。” 春儿总算恢复了矜持,口里道:“小姐说你浑身一无是处,就知道哄女孩儿开心。” 沈傲大叫冤枉,周小姐太不厚道了,自己去哄她的时候她不是也很开心吗?难道周小姐吃醋?虽然这样想,沈傲却不敢确认,周小姐对他的态度很怪,心思太难猜了,所以暂不去管。 春儿望了陆之章一眼,才发现身边有人,顿时窘迫起来,口里期期艾艾地道:“沈大哥和陆公子是要去见夫人吗?” 陆之章连忙道:“是啊,夫人在佛堂吗?”他对春儿很客气,这个丫头和表哥的关系不一般啊!得要给他留个好印象;而且看她的样子,像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这身份虽不高,可是用处却很大,不能得罪。 春儿道:“夫人和小姐就在佛堂呢!沈大哥和陆公子进去吧,我去为夫人拿一本手抄的佛经来。”说着羞红着脸,忙不迭地走了。 陆之章眼睛一亮,小姐也在,好极了,虽然来了周府,可是与周小姐只见了几次面,连话都未曾说上几句,趁着这个机会,和周小姐多亲近亲近。 沈傲和陆之章进去,夫人抬眸,见沈傲和陆之章进来,随即便笑:“沈傲,来,坐下说话。”再看陆之章,夫人对陆之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个世交的洪州来的公子长得相貌堂堂,也很有礼貌,与若儿很般配,听国公的意思,他是来向若儿提亲的。 这也不错,洪州陆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在江南盘根错节,也算是一等一的世家了,能与他们联姻,若儿的婚事也不必再愁了。 夫人朝陆之章招手,道:“陆公子,你也坐过来说话。” 陆公子拘谨地朝夫人行了个礼,口里道:“见过伯母,伯母的身体很硬朗呢,前几日我来府上时送上了洪州的特产藕粉,不知夫人用过吗?洪州藕粉驰名天下,能姿容养眼的。” 夫人便道:“你这孩子……”心里想:“这个孩子似乎不太会说话,哪有一见了人就说这个的。”却没有半点责备陆之章的意思,反而对陆之章的印象又多了几分好感,毕竟钩心斗角久了,遇到一个这样单纯的孩子也不容易,往后应该对若儿会很好的。 陆之章坐下,极力想表现出自己的自信和风度,他望了一旁抿嘴不语的周若一眼,顿时眼睛又亮了,周小姐太美了,恰好那格窗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恰好洒落在她的脸颊上,那炫目之中,羊脂般的肌肤,鹅蛋的脸蛋,略尖的下颌,还有那柳眉、美眸,微微翘起的嘴唇,只看这一眼,陆之章就心猿意马了。 陆之章突然来了勇气,向夫人道:“伯母,国公府很大呢,虽然小生已住了几天,可是许多美景仍然没有看尽。”他先是随口说些奉承话,为下面的送礼做些铺垫。 夫人就笑:“国公府毕竟是在京城,能有多大。我倒是听老爷说洪州陆府占地千亩,琼楼玉宇连绵不尽,那才是真正的宽广。你到这里来,只怕是见了新鲜,所以才觉得大。对了,听说洪州有一座绳金塔,香火很盛吗?” 以为终于有了共同的话题,陆之章神采飞扬地道:“绳金塔素来是水火既济,坐镇江城的洪州镇城之宝。里面的禅师也都是得道高僧,香火很鼎盛的,那塔前时常还会有庙会,也很热闹。” 夫人便道:“既是禅寺,自该是高僧们修佛的场所,在塔前举办庙会,似有不妥。” 陆之章一听,哦,原来伯母不喜欢庙会,明白了,于是讪讪道:“伯母有所不知,绳金塔足有三十丈高,禅师们在塔顶,下头就是再热闹,也是听不见的。” 夫人讶然:“三十丈,竟有这样高。” 两个人说着话,沈傲不去插嘴,却是和周若眉来眼去,周若心知沈傲带这陆公子来,不知又弄什么玄虚,多半是要陷害这个傻公子一把,便笑吟吟地作壁上观,看看沈傲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 而沈傲却是心里想:“我和表妹算是第二次合作了,第一次是害奸商,第二次更厉害,欺负老实的陆公子。看来表妹和我很投缘,她也很坏的,嘿嘿,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两只臭虫在一起,自然就臭味相投。表妹,表哥,两只臭虫,很好,我是公的,她是母的。” 说了一会话,陆之章总算忍不住了,正色道:“听说伯母很爱礼佛,小生这一次来,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伯母。” 夫人就笑,心里想:“这个陆公子还是很乖巧的,也不尽是全不懂世故。好吧,瞧瞧他怎样讨好我这未来岳母。”便喜滋滋地道:“陆公子有心了,不知是什么礼物。” 陆公子掏出怀中的佛像,小心翼翼地送过去,口里道:“伯母,这是我亲自雕刻的佛像,请夫人笑纳。” “咦!又是佛像?”夫人倒是提不起很多的兴致,送礼就是这样,就比如后世,第一个送脑白金的,人家图个新鲜,也很好。可是第二个、第三个都来送脑白金,那只怕收礼的人家也就没有多少兴致了。 不过既是陆公子送来的,还是他亲手雕刻的,夫人还是有一些感动,拿起佛像,笑着道:“我很喜欢呢。”她拿着佛像看了看,心里却发出疑问:“怎么这佛像和沈傲先前送的那个差不多,太像了。” 有了这个疑惑,便去瞧陆公子的手,陆公子的手很干净,皮肤保养得很好,修长而又漂亮。 夫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再去看沈傲的手,这一看,发现沈傲的手上多了几道刻痕。 她心里明白了,这佛像根本就不是陆公子雕的,而是沈傲雕刻的。陆公子拿了沈傲雕刻的佛像却称是自己的心意,还说是他亲手雕刻来赠予自己的,这个陆公子,看来也不是很老实,好滑头啊。 想着,想着,夫人就心疼起来,沈傲这个孩子就是太老实,别人送礼,你张罗什么,弄得手上又是伤痛,又讨不到好。 有了这个念头,夫人看陆公子的眼眸就有点冷漠了。 沈傲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口里还在说:“陆公子的佛像雕得不是很好啊,不过他有这个心意,也是很好的。” 夫人心里更气了,沈傲太实诚了,明明是他在为陆公子出力,却让陆公子来赚这个便宜,到头来还替陆公子说好话,两相比较,沈傲心地太善良,陆公子的心思嘛,只怕就有些坏了;尤其是看他坦然接受的样子,还有点儿自得的模样,很碍眼。 母亲的神色,周若收在眼里,顿时明白了,沈傲这个人实在太狡猾了,这样的馊主意,只有他想得出;一方面让母亲对他的印象更好,让陆公子反而在母亲面前失分;另一方面陆公子蒙在鼓里,却还在感激他为自己挑选礼物,还在母亲面前说他的好话。 想到这里,周若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一转即逝;不过这个笑容,却全部收入陆公子眼中,陆公子心里乐开了,没注意到夫人对他的冷漠,心里却是乐滋滋地想:“周小姐笑了,真是好极了,想必周小姐也喜欢这件礼物;表哥人真好,若不是他给我出主意,只怕要引得美人一笑,比登天还难呢!周小姐是不是已经钟情我了呢?好,我要再接再厉。” 第八十四章:表哥给你出主意 陆之章还在那儿心猿意马,岂不知夫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人便是如此,对一个人有好感时,这人的许多动作、举止都能让人觉得好;但是一旦好感变成了反感,这人的一颦一笑都能挑出个错来。 夫人眼睛一落,看到陆之章直勾勾地看着若儿,若是在方才,她也不过是晒然一笑,年轻的后生看看自家女儿,而且二人极有可能定亲,由此可以见得陆公子将来一定会好好疼惜若儿的;可是现在一看,心里就不悦了,心想:“这个陆公子不但奸猾,只怕品行也不好罢。” 想到此处,脸色就更冷了,对陆之章也冷落起来,故意去和沈傲说话,沈傲从容搭腔,口里又反复夸奖陆公子,一下子说陆公子的品行好,一下子又说陆公子心地善良,又是世家公子云云。 夫人看着沈傲,心里叹息:“这个傻孩子,只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沈傲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从前那个赵主事,背后这样的说他坏话,这样的排挤他,他还懵懂不知,现在对这个陆公子也是这样。” 陆公子不识趣,还未察觉到夫人对他的异样,心想自己送了礼,夫人也说很喜欢,于是这胆气就更壮了;笑着插话道:“夫人,家母在家也喜欢礼佛的,我也曾读过不少佛经,对修身养性很有用处。” “哦?”夫人饶有兴味地看向陆公子,道:“你也懂佛,好吧,你说说看,我听着。” 夫人这样一问,陆之章就支支唔唔起来,其实他方才也不过是随口吹嘘,谁知道夫人竟突然要听,于是便道:“佛祖普度众生……拯救世人……”说了一箩筐不着边际而道听途说的话。 夫人一听,便心里有数了,心里想:“这个陆公子果然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真不知往后会怎样。”只这一转念,那联姻的心思就淡了。 陆之章见状,顿时有些着急了,越着急越说不出话,便被干晾到一边,看着沈傲和夫人说话,有时候小姐也插一句嘴,很融洽,他却成了局外人。 周小姐今日高兴极了,沈傲这个家伙太卑鄙,可是今天这样的卑鄙,她很喜欢;便一口一口地叫着表哥,很亲热。 沈傲自然很享受,心里想:“表哥不容易啊,天天陪着你昧着良心去做缺德事,小若若不要忘恩负义的好,要知恩图报,嗯,用什么报答呢?这是一个难题,表少爷我不缺钱,就差老婆了,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喜欢多娶几个老婆的,他现在是一个都没有,实在不行,小若若以身相许也不错啊!” 越想越歪,沈傲忍不住呵呵地傻笑起来;周若看在眼里,便问:“表哥笑什么?” 沈傲当然不敢把自己的意淫说出来,太淫荡了,说出来怕会吓坏表妹的。连忙说:“我想起了个笑话。” 夫人便问:“沈傲的心思最敏捷了,你说说看,什么笑话,让我们也乐乐。” 沈傲便随口说了个笑话,他肚子里笑话多,毕竟两世为人,见识也广,信手捏来,夫人和周小姐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了;只是陆之章在旁讪讪地笑,很尴尬,心里想:“表哥不但人好,也很会说话,若是我学得了他半成的本事,也不至今日说错话了。”随即又懊恼,本来表哥提点自己,送了礼给夫人,夫人很开心的,谁知竟又去说自己懂佛,结果被夫人拆穿了,若不是表哥和夫人、小姐说着话替我解围,今日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想着,想着,就更感激沈傲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沈傲才告辞,夫人便道:“沈傲是该早些回去了,先歇一歇,说不定老爷夜里回来还要寻你说话呢。”便叫周若送一送,周若见陆公子两眼放光,有些不情愿,但碍于母命,终究还是起身了。 沈傲和周若并肩出来,陆之章灰头土脸地跟在后头,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个婀娜多姿,一个身材修长,倒像是天生的一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些妒意;可是随后又想:“我不能这样想表哥,表哥这么好的人,我怎么能以小人之腹去妄加猜测他;他和周小姐是表兄妹,断不会有什么的。” 沈傲在前面停住,旋身过来朝陆之章招手,周若也停下来,回眸,眨了眨眼;陆之章吸了口气,连呼吸都要屏住了,周小姐实在太美了! 陆之章兴冲冲地跑过去,又生怕亵渎了周小姐,强迫眼睛去看沈傲,乖乖地道:“表哥。” 沈傲朝他摇头叹气:“小章章,你呀你……”说着只顾摇头。 陆之章好悲剧,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口里说:“表哥,怎么了?方才夫人生气了吗?哎呀,我真该死……”说着,他又偷偷地瞥了周小姐一眼,只看到周小姐嘴角微微翘起,吟吟地笑着。 沈傲连忙道:“不怪你,怪我,我没有想到你连一点佛学都不懂,否则我一定会叫你好好先找些佛经看的;现在弄到这步田地,姨母多半以为你这个人口无遮拦,姨母不欢喜的。” 陆之章连忙道:“那怎么办?我……我……”他说不出话了,看那样子,眼泪都快要急得流出来了。 沈傲便道:“小章章,不要急,我们再想办法就是;现在最紧要的,是你赶快研读佛经,要让姨母刮目相看。” 陆之章连忙道:“对,对,我这就叫人去买佛经抄本去,一定要好好地读一读。” 沈傲摇头:“小章章啊,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就算现在去看佛经,有什么用?佛家至理岂是你一两日能参透的,你得另辟他途。” 陆之章扭捏地看了周若一眼,道:“表哥难道又有办法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表哥无私地帮你,难道还会半途而废吗?你看,我表妹其实还是对你有那么一点好感的,所以你更要努力。”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把俏脸别到一边去,心里说:“在我面前,他这是说什么鬼话!”不过看着他逗弄陆之章的样子,确实很好玩儿;便微微一笑,继续作壁上观。 陆之章心里狂喜,望向周若,见她俏脸微红,心里想:“表哥说话太直接了,怎么能当着周小姐的面说这样的话,周小姐会害羞的呢!啊呀,若像表哥所说,周小姐真的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情意,我确实该更努力的。”便道:“表哥,你说,不管什么办法,我都照你的话去做,只要能让伯母开心,小生就是拼了性命也值了。” 沈傲笑道:“好办,你应该去叫人收购诸如真言宗、金刚顶宗之类的佛经来,这是密宗大乘佛法。此宗以密法奥秘,不经灌顶,不经传授不得任意传习及显示别人的,最是玄妙不过。然后你好好研读,就是懂了其中的只言片语,在姨母面前岂不可以炫耀炫耀?寻常的金刚经读了有什么意思,那是拾人牙慧,这天下人谁都可以说出一两个至理来。可是密宗大乘佛法却不同,若是你在夫人面前说出一些密宗的佛理,姨母一听,感觉那都是没有听说过,便会有了兴致去听,是不是?再一听,又很契合佛理,法人深省,是不是?这样一来,她还不看重你吗?” 陆之章连连点头,表哥太聪明了,见多识广啊! 不过,密宗是什么?没有听说过啊!但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很了不得;表哥说得没有错,寻常的佛经看了也没有用,谁都可以说出一两句来,要学就要学高深的,要与人不同的,好,就密宗大乘佛法了。 只是这密宗大乘佛法到哪里去买呢? 沈傲看透了陆之章的心思,道:“这种经文是很难买到的,不过汴京城番人多,只要你多去问问,说不定能到番人那里能求购一两本。” 陆之章点头:“表哥,你放心,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也要买来好好研读。” 沈傲很欣慰,拍着他的肩膀道:“表哥马上又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往后还是靠小章章你自己,要努力,加油!” 陆之章信誓旦旦地道:“表哥,我会努力的;还有……”他鼓起勇气望向周若:“周小姐,我一定会让伯母高兴,一定要将你娶进我们陆家去。” 周若愠怒道:“谁要去陆家?不要胡说。” 陆之章很尴尬,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周小姐只是害羞,当着表哥的面,当然会这样说。” 第八十五章:鉴宝大会 送走了陆之章,沈傲微笑着与周小姐道别,便回去歇息了,谁知路上遇到几个婢女,从前几个婢女见了他还笑话,大多都是和春儿的话题;如今却不敢放肆了,笑吟吟地叫着表少爷行礼,那媚眼儿抛得很勤快。 世态炎凉啊,沈傲总算是明白了,从前那个时候虽是书童,可毕竟是下人,所以自己和春儿有染,大家都在看笑话;可是如今不同了,身份一变,多半这些婢女们巴不得自己成了春儿,和这表少爷有点私情呢! 沈傲两世为人,这种事见得多了,不以为然,笑呵呵地和他们招了招手,便继续往前走。 抬眼往前看,迎面一个公子哥摇着扇过来,沈傲心想,莫不是周恒这小子?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周恒比较肥胖,这人身材修长;再近一些,原来是曾岁安,不知这小子今天为何突然闯进这内府来了。 曾岁安见到沈傲,顿时笑嘻嘻地道:“沈公子,哈哈,好久不见,我在邃雅山房等了你这么久,也不见你来。” 沈傲连忙过去,苦笑道:“曾公子,我刚刚入了国子监读书呢,学业太忙,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再去邃雅山房。” 曾岁安道:“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了,哈哈,沈公子如今已是汴京城最知名的人物了,许多人都谈及你呢。” 沈傲很谦虚很低调地道:“一时侥幸,一时侥幸而已,曾公子怎么来了?” 曾岁安道:“家父与国公有旧,也是刚刚回来,正在商议鉴宝会的事。” “鉴宝会?”沈傲想起来了,曾岁安的老爹也是热爱鉴宝的,那一次国公被那王相公骗了,当时曾岁安的父亲也在。看来两家的交情不浅,否则曾岁安不可能随意能进内府;这个时代的内府,就相当于寝室,那可不是随便让人进来的。 曾岁安继续微笑着道:“这一次鉴宝会有不少名家在场呢,据说大皇子殿下也会来,群英荟萃,这一次要争个高低出来。” 沈傲饶有兴致地看着曾岁安,打探道:“这鉴宝会有什么名堂?又怎么比试法,有彩头吗?” 曾岁安心里便想:“沈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别人说起鉴宝会,谁会去问彩头,他倒好,说到彩头时两眼都放光了。”随和地看着沈傲道:“比试的方法很简单,各人拿出一个古玩来,各自猜出它的真伪和来历,猜不出的则淘汰,如此往复,剩下最后一人,便算是赢了。至于彩头……”他摇了摇扇子,笑道:“鉴宝会是大皇子主持的,大皇子已经放出了风声,谁若是能夺得鉴宝第一,就有一份神秘的大礼。” 汗,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沈傲一脸的失望,口里在想:“到时候这神秘大礼莫不要是只兔子,把大家都耍了。” 曾岁安似乎看出了沈傲的心思,继续道:“这些愿意去参加鉴宝会的,大多都是痴迷其中的鉴宝高手,都不是为了奔着彩头而去的。” 沈傲笑了笑,眼睛一看,曾岁安的脚边还跟着一条很可爱的卷毛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品种,伴随在曾岁安的脚下,很亲昵地舔着他的鞋跟,便笑着道:“想不到曾公子也是爱狗之人,这狗很可爱。” 沈傲说起狗,曾岁安便来劲了,道:“我唤它驴儿,它的秉性很好的,不咬人;沈公子也爱狗吗?” “爱的,爱的,不过我和曾公子不一样,我爱狗的方式和你不同。”沈傲脑子里邪恶的想起了后世的某个广告词,爱它,就吃了它;哈哈,这样一想,肚子里的馋虫就引出来了,好饿,这狗不错,肥嘟嘟的,放到锅里闷,一定很鲜。 曾岁安哪里想到沈傲爱狗的方式如此特殊,顿时大喜,连忙拉着沈傲的手说心得;过了好一会,刘文匆匆过来,惊喜地道:“表少爷和曾公子都在,这好极了,老爷让小的来请两位过去。” 曾岁安便笑:“定是国公教沈公子去商讨鉴宝会的事了,我方才听国公和家父说,沈公子非但诗词作得好,就是鉴宝,也很有心得,是不是?” 沈傲微微一笑:“让曾公子见笑了。” 两个人到了书房,垮槛进去,果然看到周正与一个中年的官员坐着,正说着话;这中年官员很清瘦,倒是长了半脸的落腮胡子,掺杂了些粗犷。 沈傲心里很邪恶地想:“曾岁安真的是此人的儿子吗?不像啊,莫非……” 这个想法很快又打断了,沈傲的三观很正的,这样无耻的事情连想都觉得罪恶,看来自己穿越之后是学坏了。 周正见到沈傲进来,对沈傲招手道:“沈傲,你来,哈哈,来拜见曾世伯。” 沈傲乖巧地过去朝那个中年官员行了个礼,道:“曾世伯好。” 曾岁安的父亲名叫曾文,身居御史中丞的高位,见到沈傲,却满是欣赏,心里想:“此人就是名动京城的沈傲,此人在国子监如此出众,又得到国公的青睐,将来必是不可小觑的人物。”想到这里,对沈傲多了几分看重,连忙道:“世侄免礼,不需要客气的,你和岁安是好友,往后多亲近亲近,有闲暇到敝府来,我那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说到好东西,曾文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口里继续道:“据闻世侄也懂得鉴定之术,这好极了,我这里恰好有一样东西,请你来看看。” 沈傲心知他是要考校了,便笑呵呵地道:“世伯的东西,自然是无价之宝了,就让小侄开开眼界。” 曾文从腰间卸下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个小印章来,道:“你来看。” 沈傲接过这印章,手指之间便感觉到一股滑腻之感,那触感很舒服,仔细地看,这印象并不是玉石铸造,倒像是牙雕,所谓牙雕,就是象牙雕刻出来的印章。 牙雕的工艺痕迹很精细,沈傲已经可以断定,这应当是秦汉时期的产物了。 秦、汉时,由于长时间的大量捕杀以及气候变冷,黄河、长江流域的犀牛、大象,已经不可能在野外生存,其分布范围也迅速减到西南地区。由于原材料逐趋短缺,作品聚减,以至于变成当时达官贵人炫耀财富的一种手段。这样,秦汉时期牙骨雕刻行业的维系与发展,它的方式也从“就地取材”,转换到“外出觅材,精工雕作”上,与春秋、战国时代的自给自足的丰华在势,形成鲜明的对照。 再看印章的底部,上面用的文字看起来很奇特,沈傲默默沉思,看着文字的笔画,与秦时的汉字有很大的区别,便也来了兴致,认真端详起来。 秦时的文字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传统的黄河流域地区,秦、赵、魏、齐等国的文字虽有差异,却不尽相同;不过在更南方的楚国,倒是因为距离中原文明较远,因此在汉字的基础上也有自己的文字,这种文字沈傲曾在某个文献中看过,这个印章的文字许多特征倒是与楚国文字很像。 再看牙雕的纹理,那纹理之中仿佛猛虎隐约可见,猛虎、楚国、牙雕,这三样线索联系起来,沈傲顿时便想起一个宝物来。 猛虎不是寻常人能雕刻上去的,只有将军、司马之类的武官才允许享受这样的规格,牙雕很珍贵,寻常人家也不可能佩戴。不过这牙雕很大,不像是私章,因为私章经常携带很不方便,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公章了。 沈傲笑了笑,道:“先秦楚国的虎符确实很精致,非同凡响,只是不知世伯是哪里淘来的,这样的宝物,只怕世上已经不多了。” 行家一句话,就知有没有。 听完沈傲的话,曾文便揉捏着落腮胡子大笑,道:“果然后生可畏,老夫服了,世侄的眼力实在太毒了。” ………………………………………………………………………… 今天老虎太倒霉了,去见一个朋友,和一个朋友回家,路上骑着电动车直接栽进沟里,钢圈直接歪了,两个人浑身是血的从沟里爬出来,扶着电动车走了七八里路到家,好惨。回来之后擦了点红药水码字,现在已经没有事了,更新还是没问题的,不过骑电动车出车祸,确实很汗颜。 第八十六章:要和谐不要YD 沈傲谦虚地微笑道:“曾世伯过誉,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说着和曾岁安各在下侧欠身坐下,沈傲看了国公周正一眼,见他喜滋滋地捋着胡须,便道:“姨父莫非是遇到喜事了,姨父看起来心情很好。” 周正便笑,道:“沈傲有所不知,这几日确是有喜事临门,一来嘛,是我远在洪州的世交之子前来拜望,二来自是因为鉴宝会,我呢,只有这么一个喜好,鉴宝会那一日所展示的奇珍一定不少,能人更是不计其数,届时必能一饱眼福,哈哈。” 沈傲便笑道:“姨父说的可是陆公子吗?哈,陆公子人不错,我和他相谈甚欢呢。” 周正很欣慰地道:“想当年我和他父亲在汴京相交甚笃,你们做晚辈的,能结为知己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鉴宝会在下月十五举行,沈傲,到时你随我去,就做我的鉴宝人吧,去会会汴京城的高人。” 沈傲答应了,心里想,我和小章章早就是知己了,我知道他,不过他不太清楚我的底细,哈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是? 众人随口说了些话,那曾文对沈傲很欣赏,方才沈傲小小露了一手,就表现出了鉴宝高人的风范;他的牙雕曾给不少人看过,也有如沈傲一样猜测出来历的,可是沈傲的鉴定速度实在太快,只摸摸材质,看看色泽纹理便果断的将它底细说出来,这份眼力,绝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所拥有。 偏偏沈傲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由此可见,这个少年当真如坊间所流传的那样,是个天才了。 况且寻常的鉴宝之人,大多性格较为孤僻,再看这个沈傲,举止从容,谈吐风趣,这样的少年,他是从未遇到过的;他一直为自己的儿子曾岁安而骄傲,这个儿子在汴京城中也算是极潇洒的人物,可是和沈傲一比,便不由得黯淡了些了。 有了这番比较,曾文便有了亲近沈傲的心思,力邀沈傲去曾府游玩,又敦促曾岁安与他多加亲近,一直到了傍晚,才乐呵呵地带着曾岁安告辞。 周正邀沈傲一起用了饭,又谈了片刻,便回到寝室,此时夫人也回来,周正先是说起沈傲,道:“沈傲这个孩子确实非比寻常,将来必有大作为的,夫人,你认了这个外甥也算是福气了。” 夫人欣慰地笑着道:“我哪里想到这个,沈傲将来不管是做官还是为民,都是我的外甥,我认了他做外甥可没有那么多想法的,只是望他能平平安安即是。” 周正连连点头:“夫人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个念头,大皇子要举办鉴宝会,我打算带他去出出风头,不过鉴宝会上强者如云,就算这样,也好让他开开眼界,不是?” 夫人对古玩、鉴定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微笑着道:“老爷你也该收收心了,这古玩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学我吃吃斋,念念佛,给一家老小修个来世。” 周正知道夫人是说不通的,便只笑了笑,不以为然地去净手,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陆世侄到府上也住了不少时候,我几次与他交谈,他的言外之意都有提亲的意思;依我看陆世侄与我们门当户对,也算是个老实的孩子,这门亲事就应下来,如何?” 夫人脸色一冷,不动声色地道:“老爷就这么急着将若儿嫁出去?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哪有这样草率的。这件事还是从长再议吧。” 周正顿时觉得奇怪,前几日他也曾提及过此事,当时夫人还是应承得很好的,对陆之章也很满意;怎么到了今日却又突然改口了,莫非陆之章有什么令她不满意的吗? 想了想,便晒然一笑,陆之章既还没有提亲,自己又操什么心?夫人说得对,先放一放,等陆世侄开了口再商议不迟;净了手,等伺候的丫头出去了,周正脸上突然一笑,一把揽过夫人的腰,笑呵呵地道:“夫人,儿女的事,我们暂不操心,夫君的事也该你操操心了。” 夫人顿时脸色绯红起来,她虽已到了中年,可是容颜不减,肌肤细腻如绸,柳眉大眼,竟是个活脱脱的中年版周若,只是这娇躯上下却是多了几分丰腴端庄的美感,一下子软在周正的怀里。周正平时也是以端庄示人,此刻的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 夫人笑着道:“你这老不正经的东西,都这把年纪了,还这样不正经。” 周正便道:“夫人说我不正经,那么我便不正经给你看。”一只手已探出来,朝那饱满的酥软处摸去。 夫人浑身一颤,低吟一声,浑身更是酥软了。 ……………… …………和谐分割线………… 第二日清早,沈傲和周恒去进学,这次的排场小了许多,只刘文在门口叮嘱了几句,又带了些夫人送来的糕点、瓜果,两个人背着随身换洗的衣衫,便坐上马车去了。 初考第一,沈傲现在在国子监的身份自然大不相同了,非但祭酒、博士们看重,同窗之间也少了许多不谐,偶尔有不少上进的来找沈傲说些闲话,沈傲待他们也很客气,绝没有表现出任何傲色。 这都是人脉啊,将来这些人都是朝堂里的栋梁,现在打好关系,将来还是很有用的。沈傲为人处世圆滑,深得厚黑学的精妙,再加上比之这些监生见识广博,倒是让不少监生对他趋之若鹜。 蔡伦近来也经常去寻沈傲,只不过他心中对沈傲仍然有些不屑,不服气,想先摸摸沈傲的底,好以后再对付沈傲。 沈傲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地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偶尔一鸣惊人,让蔡伦摸不透。 最好笑的便是陆之章了,陆之章对沈傲言听计从,立即教人买了一本金刚顶宗的佛经来;这佛经是编译过来的手抄本,据说是从吐蕃诸部传来的,稀罕啊! 陆之章挑灯夜读,也不需了解经书中的意思,只记那些经文下来,他是真用了心,居然记住了不少经文。 肚子里有了货,胆气就壮了起来,兴冲冲地往佛堂里跑,见了夫人,满口什么今真言行人应知一切有情皆含如来藏性皆堪忍安住无上菩提若离妄想时。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所言安乐者……之类。 夫人开始时一听,咦,这是什么经文,怎么没听说过,不过这些生涩的经文夫人还是略懂得,毕竟佛经看的多了,也能了解个大概意思。 只是,再一听,顿时脸就冷了。 密宗仪轨复杂,所以需设坛、供养、诵咒、灌顶等,规定严格,与禅宗的普度众生有着天囊之别;这倒也罢了,禅宗讲究的是禁欲,而密宗却不然,甚至隐隐鼓励高僧双修,对吃肉也没有苛刻的规定。 说到这份上,就已不是佛经的问题了,而是事关正邪之分了,虽说都是佛教的分支,可是教义却是天囊之别,其差别比之东正教和基督教还要大;虽说夫人有包罗万象的容人之量,可是陆之章说的内容让她感觉太不堪了,而陆之章却还浑然不觉地背出一些双修的经文来,样子看起来甚为洋洋得意。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啊,夫人看在世谊的份上,总算没有发作,一开始时,还只是朝他笑笑,对他说,你能礼佛,这是极好的。到了后来,便爱理不理了。 陆之章感觉到夫人的态度日益变冷,最后甚至到了冰点,可总是寻不到原因。 陆之章不禁心里想,终究不是这佛经出的错,伯母这样礼佛,我背诵的也是佛宗经义,想来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表哥不在啊,如果表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猜测出伯母的心思。 这样一想,心里就胆怯了,再不敢去寻夫人,每日忐忑不安,在府里畏手畏脚,一心一意等着沈傲下次旬休回来指点迷津;就是有时候国公叫他去说话,他也是胆战心惊,总怕说错话,惹得国公也没了兴致,每次只随口问了几句在府里过得如何,便让他回去。 --------------- 浑身多处擦伤,所以码字慢点,但是更新不会少,大家放心,可能会更的晚一点点 第八十七章:翻脸 集贤门下,圣谕亭已铸造起来,鎏金的顶盖,汉白玉的碑石,碑石上是拓上去的朱笔大字,够出众,够醒目。 国子监的烫金匾额之下,是太学是个好学校的御笔石碑,每个监生入校时往这里经过,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监生被太学生压制了几年,这几年来,汴京城只知有太学生而不知有监生,现如今,这石碑,不,沈傲总算为他们出了口气。 在不远处,一乘软轿停了片刻,轿帘之后是一双眼睛,眼睛落在圣谕亭的石碑上,眸光一闪,怒气冲冲。 “回去,立即回去,将学正、学录、博士们都召集起来,我要训话。”这人放下轿帘,气呼呼的嘱咐轿夫。 轿中之人正是太学祭酒成养性,成养性很生气,这块碑石立在国子监门口对于太学来说奇耻大辱,将来必然会成为士林的笑话的。要想办法出了这口恶气,否则太学再也抬不起头了。 回到太学,先去禀告的胥吏已经将太学的学正、学录、博士召集在锡庆院,祭酒大人急匆匆的召集众人议事,但凡有点心眼的,其实都能猜测出缘由来,此时成养性负手进来,大家一起站起,纷纷朝成养性道:“大人……” 成养性摆摆手,脸色好看了一些,坐在首位上沉吟了片刻,道:“诸位,今次初考,国子监一个新监生脱颖而出,此人暂不去管他。只是陛下题字涉及到太学,如今又将这题字立于国子监集贤门下。我左思右想,一个监生,就是再坏,也断不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只怕这背后一定有人教唆,背后之人是要我们太学颜面丧尽啊。” 成养性痛心疾首的将矛头直指国子监祭酒唐严,虽说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番话已经很露骨了。说起来成养性和唐严是同窗也是同年,从前一起读书,后来也一同中试,关系是极好的。只不过自从二人分任两大中央大学祭酒,这关系也就逐渐淡了。国子监和太学,历来是水火不容,别说是同年、同窗,就是亲兄弟也要反目。 众人一想,是啊,一个监生,哪有这么坏。更何况官家题字,监生敢叫官家题这样的字,背后一定有人指点,这个人不用说,多半就是国子监祭酒唐严。倒吸了口凉气,唐大人太坏了,大家都是读书人,何必要做的这么绝? 只是那太学学正却不说话,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神情恍惚,脸色忽明忽暗,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大人,那个叫沈傲的监生我倒是有些印象。” 成养性愕然,道:“哦?这话怎么说?” 学正道:“大人可曾记得一个月前我曾向你提及祈国公吗?” 成养性捏着胡须陷入深思,沉默片刻道:“有些印象,是祈国公要举荐一人入学吗?那一日我拒绝了。” “对!”学正道:“祈国公举荐的人也叫沈傲,只是不知这个沈傲是不是就是那个叫沈傲的监生。莫不是那沈傲入不了太学,国公便只好将他带去了国子监。” 成养性顿时后悔不已,这样一个人才,竟白白失之交臂了。随即又想,国子监与太学曲径分明,一个招收官家子弟,一个是平民的读书场所。祈国公为什么举荐沈傲到太学来,莫不是这个沈傲并非是国公的亲眷? 这样一想,便又嘀咕起来,既然不是国公的亲眷,按理是不能入国子监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合常理啊。成养性顿时抖擞精神,这其中必有隐情,不行,要查出来,于是便道:“沈傲与国公是什么关系?” 学正道:“多半是平民子弟,当时国公提及他的时候,只是说他原是府中的书童,学问却是极好的,所以想抬举他入太学来。” “书童!”成养性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好极了,既是书童,就是平民,是平民,又怎么能入国子监,国家自有法度,这沈傲就算入学,也该是进太学才是。” 众博士纷纷道:“大人说的没有错,此事不能善罢甘休,非要理论个清楚不可。” 太学是个好学校,这句话太刺耳了,现在太学是同仇敌忾,都认为唐严是有意羞辱太学。那么若是将沈傲从国子监抢到太学来,这个风波也就解决了。沈傲说太学是个好学校,若他是监生,听起来自然刺耳,可若他是太学生呢?太学生说太学是个好学校,又有什么不妥? 成养性抖擞精神,道:“既是如此,真相已经大白,我这就去国子监一趟,和唐大人分辨个清楚。这沈傲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太学来。诸位安心教大家读书吧,窗外的事不必管,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早晚要不攻自破,不必理会。” 众人纷纷应诺。 成养性洗浴一番,穿上簇新的官衣,头顶着进德冠,心里便想:“唐严兄啊唐严兄,今日老夫非得和你分个高下不可。” 于是便带着几个胥吏、轿夫前去国子监,有人先送去了拜贴,随即唐严便从崇文阁中出来相迎,唐严近来精神好极了,面色红润,笑吟吟走出来,一看到成养性,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口里道:“养性兄怎么来了?哈哈,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他面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在想:“无事不登三宝殿,成养性今日来国子监做什么?这个同年可不是善茬,要小心应对。” 成养性也笑,把住他的手臂,口里说:“唐大人近来气色不错,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哎,你我同窗多年,如今各忙公务,连聚首的时辰也没有了。” 他口里虽是叙起旧谊,可是称呼却不是唐兄而是唐大人,由此可见,他是来者不善。 唐严更加警惕,将他迎入崇文阁,叫人上了茶水,成养性才慢吞吞的道:“唐大人,今日我来是为了一桩误会,是这样的,国子监有个监生叫沈傲是吗?” “沈傲?”成养性说起这两个字,唐严顿时便警惕起来,沈傲可是他翻身的宝贝,成养性来这里提及他又是为什么?呵呵笑道:“是有这么个人,怎么,养性兄也有耳闻么?” 沈傲的大名早就流传开了,多此一问,其实两个人都在装糊涂。 成养性笑道:“是这样的,我只想问一问,这沈傲是否与祈国公府有些干系。” 沈傲的文牒唐严已经看了不下三次,这个倒是很了如指掌的,便颌首点头:“沈傲是祈国公的外甥,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成养性心想:“没有错,就是这个沈傲了。”心里狂喜,便道:“可是据我所知,这个沈傲却是祈国公府的书童。按道理,沈傲是平民子弟,伪造勋贵子弟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这件事嘛,只怕也算是一件公案了。我也不追究,毕竟毁人前程的事是断不能做的,只是他既是平民子弟,就算读书也该去太学,这一次我来,便是要将他带走。” 平民?沈傲去太学?唐严的脸色大变,霍然而起,也顾不得再装腔作势了,高声道:“成大人请回,沈傲是监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的文牒上也分明写着是祈国公的亲属,成大人这样做,太过份了些。” 若是别人,唐严也就罢了,要沈傲?想都别想,就是撕破了脸,他也绝不把沈傲放走。 成养性也站起来,见唐严满是怒容,顿时也怒了,他一心认定沈傲听从唐严教唆,故意羞辱太学,这个帐还没有和唐严算清楚,现在他居然还发脾气。吓,就你姓唐的有脾气吗?高声道:“唐大人这是什么话,他是伪造勋贵子弟的身份,实则是祈国公府的书童,既是书童,就是平民,理当入太学。今日我一定要将他带走。” 唐严冷笑:“带走,就凭你成大人,休想,你可莫要忘了,当年你读书时家贫,若不是时常接济你,你成养性也有今日。” 好啊,原来要翻旧账了,成养性眼睛都红了,大声道:“当年你唐严莫非没有受过我的恩惠?那时候若不是我为你手抄时文、经义、注解,你能高中?” 唐严道:“好啊,话既说到这份上,你我的交情也就此做个了断,从此之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好极了,莫非唐大人以为我还想沾你的光不成,把沈傲叫来,让我带走。” “休想!” 崇文阁里闹的厉害,几个胥吏在外头探头探脑,不知两个大人好好的却不知怎么的吵起来了,这样大的官员吵架他们可是第一次见,真新鲜。 第八十八章:事情大条了 崇文阁里争吵得厉害,胥吏们都不敢进去,过了不多时,便看到成养性拂袖出来,口里大骂:“唐严,你做的事真以为别人不知道?我绝不会干休的,咱们到礼部公堂上见吧。” 说着,差点与胥吏们撞了个满怀,又是勃然大怒道:“看什么?来,给我备轿,去礼部。” 唐严也追出来,大声冷笑道:“我做了什么事?你成养性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单会血口喷人吗?到了礼部,我也不怕。” 成养性要去礼部告状,唐严又岂是吓大的,现在的事已不再是沈傲的问题了,非但涉及到国子监的未来,更触及唐严的威严。 告状?你会告,莫非我不会? 唐严也对国子监的胥吏道:“备车,我们也去礼部。” 天色渐黑,一辆马车,一乘软轿分别停在礼部衙口,两个祭酒钻出来,都是冷哼一声,便径直步入衙堂;坐堂的是个员外郎,一看这两位大人怒气冲冲地进来,顿时便有些发懵了。 陪笑着过去,请两位祭酒坐下,刚要说话,便听到成养性道:“兄台,这件事你斡旋不了,去请尚书大人来,就说我要告状。” 员外郎更是不知所措了,两个从三品的大员跑来撒气,这种事他还没遇到过啊,看来还真得尚书大人来解决不可;还不等他反应,便听到另外一边的唐严高声道:“告状?我倒也要告告状,告你成养性身为朝廷命官,到国子监来捣乱撒野。” 员外郎一听,顿时最后一点底气也没了,便道:“二位大人先息怒,我去叫尚书大人来。”说着,一溜烟地走了。 过了一会,杨真便虎着脸进来,两个祭酒居然闹起来了,还闹到了部堂里来,成何体统?偏偏这祭酒虽然官衔不高,可是权利却是不小的,执掌着全天下的青年才俊,势力很大。 国子监和太学的矛盾由来已久,可是大多都还在暗中生出些龌龊,像今天这样闹的却是第一次。 见杨真步入部堂,唐严和成养性均站起来,纷纷道:“大人……” 杨真冷哼一声,道:“你们是朝廷命官,统管士林要害之地,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成何体统了?” 他徐徐坐下,脸色才缓和了一下:“坐下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何至于让你们这样有辱斯文。” 成养性率先告状,将沈傲的身份谜底一股脑地说出来,口里道:“大人,沈傲是平民,这断无差错的,既是平民,自该入太学读书,这是国家的法度,可是偏偏唐大人心怀私念,横生阻挠之心,下官气不过,便来部堂请大人做主。” 杨真顿时一愕,想不到这事又涉及到了那个沈傲;沈傲风头不小啊,初试第一不说,还大着胆子向官家要题字,如今竟又惹得两个祭酒失和。 只是,沈傲的身份与祈国公联系紧密,倒是很难作出裁决。 杨真恍神的功夫,唐严便争辩起来:“文牒中白纸黑字,是国公亲自签押的保书,这沈傲乃是国公夫人的外甥,也算是勋贵子侄,莫非成大人以为国公作假吗?” 这一句话切中了要害,成养性顿时明白,唐严这是挖了一个陷阱让自己钻呢;若是承认国公造假,那么等于是得罪了祈国公,祈国公虽说平时只分管一些闲杂的政务,却也不是轻易好惹的。 他咬了咬牙,事情到了地步,还有退路吗?拼了。 成养性慨然道:“是非曲直,一查便知,国法不容情,若是今日有人托了官身进学,异日朝廷的法度谁还遵守?” 杨真便苦笑道:“不过是名监生,二位都是朝廷重臣,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成养性一听,尚书大人在和稀泥呢,这样下去,太学就是有理也讲不清了,不行,既然闹了,就要闹出个明白。 于是成养性便道:“大人若是不查,我只能上疏请官家决断了。” 唐严冷笑:“上达天庭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你胡搅蛮缠有什么用?” 杨真便道:“都不要争,这件事先搁置一边,有什么好争的,国子监和太学都是朝廷的左膀右臂,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做什么?” 成养性道:“事关国法,如何能不争,不弄个水落石出又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这部堂里一搅,顿时也扯不清了;杨真想息事宁人,成养性不依不饶,唐严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讥讽;其实国子监和太学虽然挂名在礼部之下,可是权势却是不小,各自在朝中都是不容小觑的。 杨真一时也弹压不住,念及涉及到国公,满脑子就想着和稀泥,只是态度一软,成养性便更是火了。 他这个人平时别看乖张得很,惹出了性子那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里寻不到公道,自有公道的地方,顾不得上官了,抛下一句此事休想作罢的话,拂袖而去。 杨真又羞又怒,却又毫无办法,太学祭酒要是来个玉石俱焚,他哪里拦得住?于是便对唐严道:“唐兄,这件事你让一步又有何妨?成大人的秉性你是清楚的,真要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吗?” 唐严便苦笑:“杨大人真以为现如今只是因为一个沈傲?” 杨真便住嘴不言了,他早就看出来了,沈傲只是导火线,说到底,还是太学和国子监十几年的恩怨纷争;现在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爆发,谁后退一步,别说整个学堂跟着蒙羞,朝中的不少人只怕也不高兴呢。 这件事,还是装糊涂的好了,要闹,让他们去闹吧,反正他杨真是管不了了。 杨真摇摇头,便捋须道:“好话都说尽了,你们都不听,本大人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唐严心里想:“成养性莫不是真要上疏,这可不妙,要先下手为强,他上疏,我就不会上疏吗?好,这就回去写奏疏去。” 想着想着,便不敢耽误了,连忙告辞出去。 到了第二日,赵佶起了个早,不徐不慢地到了朝会上,心思还放在昨日未完成的花鸟画上;为了和祈国公府的那个神秘画师分出个高下,他连续几夜没有睡好,就是打算作出一副上佳的画作出来。 不动声色地在銮椅上一坐,那内侍杨戬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尖细的声音刚刚落下,赵佶原以为最多只有一两件琐事,随意打发了也便可以走了,谁知今日的气氛很紧张,顿时有许多官员纷纷道:“臣有事要奏……” 赵佶目光一扫,顿时暗暗吃惊,今日是怎么了?竟有这么多人要议事,莫非是出了大事? 不对,若是大事,禁宫应当昨夜就知晓了,怎么朕一点风声也没有,太奇怪了。 赵佶沉默了片刻,一副悠然的样子徐徐道:“所奏何事?” 这一问,赵佶明白了,这些官员臣子要奏的竟都是同一件事,监生沈傲。 一个小小的沈傲,竟惹出这样大的风波,赵佶是断然想不到的;其实这件事已经远远不是沈傲身份的问题了,事关到国子监和太学的争斗,更关系到朝廷中不少官员的利益。 朝廷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从这两大中央学堂里出来的,母校被人踩了,哪里还能坐视不理,这是面子,是身份的问题;所以,两个祭酒一发起,顿时响应者如云,竟是一呼百应,国子监代表的是勋贵,而太学代表的是清流,这两大朝中流党,今日却都卯足了劲,非要分出个高下不可。 于是,赵佶虎着脸抿嘴不语,可是朝堂之上,却是一个个朝臣走出来,这个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沈傲已被国公收为外甥,做监生又有何不可?”那个说:“若是如此,则将来多少外甥、外侄借着这样的名目入学?” 赵佶已经不耐烦了,在喧闹过后,冷声道:“此事从长计议,退朝。”说着,还未等杨戬唱喏,已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觑,无数个奏本递不出,却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呢。 第八十九章:表妹有约 赵佶虎着脸到了**,在花石之间游走了片刻,杨戬就追上来,恭谨地道:“官家息怒,今日不知朝臣们中了什么魔怔,竟为了一丁点的小事儿惹得官家心里头不利索,这些人真是该死。” 赵佶冷笑道:“这只是小事?你这个奴才不懂,他们这是借题发挥,要争个高下出来;朕偏不让他们如愿。” 杨戬是赵佶最亲近的内侍,权势极大,素有内相之称,就是蔡京当年最得势的时候,见了他也需阿谀奉承几句。只不过在赵佶身边,杨戬却又成了一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绝不敢有任何忤逆。 杨戬谄媚地笑道:“官家想得深,奴才原以为只是件小事,这样看来,这些人真是该死,亏他们读的还是圣贤书,不图让官家宽心,却整日给官家添堵。” 赵佶微微一笑,道:“去搬桌案来,拿画笔来。” 杨戬知道,官家是要借画消愁了,便立即给几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应命而去;杨戬呵呵笑着站到一旁去了。 赵佶作画,讲的是随心所欲,所以要作画时,一个吩咐,笔墨纸砚便摆来了,不管是水榭阁楼,还是山川林莽之间,有了灵感,便挥毫泼墨。 画具片刻就搬来了,杨戬捋起袖子为赵佶磨墨,赵佶提起笔,眉头却又是皱起来,那染着重墨的笔尖迟迟不落。 “哎……”赵佶抛下笔,叹息一声,烦躁地道:“心乱如麻,如何作画?撤下去吧。” 他负着手,颇有些恼怒地道:“沈傲……沈傲……,你可知道,你已经惹出了大麻烦……”他目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邃雅山房。 “杨戬,去换一身衣衫来,随朕到邃雅山房去看看。朕倒要看看,这邃雅山房到底是什么地儿,为何这个沈傲要朕为山房题字。” 若是换了旁人,官家微服出巡自然是要阻拦的;可是杨戬却不同,官家说什么,他就怎么做,绝不问为什么,更不发表自己的见解,微微谄笑着颌首:“是。” ……………………………… 朝堂里吵吵嚷嚷,国子监里也不清净,博士、助教们都无影无踪,据说是去联络同年、同窗、同僚了。 文人打仗,讲的就是一个气势,和后世的传销很有一比,拉人入伙,人越多,气势就越足,再统一号令,或联名奏疏,或在朝堂之上一齐发难,总而言之,拉帮结派很重要。 这些博士树大根深,桃李满天下,人脉还是很足的,所以一大清早就不见影了;而助教、胥吏去各府传递信息,也都是马不停蹄。 许多人去沈傲那里打探消息,沈傲好委屈,找我打探消息?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人推到刀口上去呢,太冤枉了。 沈傲从来没有这样地被动过,却暂时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作壁上观。 用过了早饭,便听到楼下的相邀声,原来是蔡伦呼朋喝友,叫人一起去邃雅山房喝茶;今日的课是授不成了,国子监也无人看管,监生们就当放假,不少人游玩去了;蔡伦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前些日子刚刚成为了邃雅山房的会员,是以今日想去山房里显摆显摆。 邃雅山房在国子监已经很流行了,一开始会员还不多,自从沈傲求了一幅邃雅山房是个好地方之后,国子监便以加入邃雅山房为荣。 这些公子哥并不缺钱,那山房恰恰可以满足他们的虚荣。 沈傲打开窗去看,蔡伦并没有来叫自己。 “这个蔡伦,心机很重呢。”沈傲心中想着,蔡伦不叫自己,无非是希望在邃雅山房能够鹤立鸡群罢了,少了他沈傲,蔡伦就是才子,可是他若是也去了,那蔡伦的才气也就黯淡无光了。 沈傲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们,他是巴不得蔡京去的,这个大少爷去了邃雅山房,当然是吃最贵的糕点,喝最好的茶,也算是为自己增加业绩了。 做不成朋友可以做买卖嘛。 过了片刻,周恒便过来,口里道:“表哥,楼下有人找。” 沈傲放下书,哦了一声,问:“是谁?” 周恒似是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还留有汗渍,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说是来送拜贴的。” “拜贴?”沈傲很奇怪,匆匆下楼去,来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胥吏,看着沈傲说道:“沈公子,方才在国子监门口,有人叫我送一份拜贴来。” 沈傲接过来,撕开一看,却是很娟秀的文笔,继续看下去,上面是要自己去邃雅山房一叙,只是落款上并没有署名,很奇怪。 这个笔迹,沈傲似曾相识,他沉吟片刻,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周若。 “周大小姐叫我去邃雅山房做什么?”沈傲唯一摸不透的,就是这个性格有些怪癖的周大小姐,太难琢磨了。 沈傲笑了笑,周大小姐相召,当然要去,于是立即换了一身衣衫,清清爽爽地出门。 如今的邃雅山房已经变了一番模样,门外的精美车马遍地都是,远处开张的书铺也是不少,这些小贩们瞅准了商机,第一时间去抢购印刷出来的诗册,随后再高价卖出,或者请人手抄诗册,再发售出去,也着实赚了一笔钱。 邃雅诗集如今已风靡整个汴京,入会的才子越来越多,诗词的质量也随之提高,许多附庸风雅的文人、商人便忍不住重金订购了。 山房门口,是四个孔武有力的守门人,一个个抱手而立,目光警惕的逡巡着来人。沈傲到了门口,亮出会员锦囊,那门人便立即笑吟吟地道:“相公请进。” 沈傲颌首点头,踏步进去,山房仍是老样子,不过茶室里倒是多了不少清客,沈傲一看,蔡伦和几个国子监的同窗正在一个位置上喝茶闲谈,不过同窗什么的,他才不在意,他是来找可爱的周大小姐滴。 “表妹啊表妹,你在哪儿啊,表哥找你找得好苦啊。”沈傲目光扫过全场,都没发现周大小姐的倩影,恰好吴三儿下楼来,一见到沈傲,眼睛就放光了,那目光好暧昧,好有深意。 “沈大……,沈公子……”吴三儿悄悄地走过来,他显得比从前成熟多了,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只是那眼神很炙热,若是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这小子对沈傲有奸情呢! “啊……是吴老板啊。”沈傲将搜索周若的视线收回,心不在焉地问道:“吴老板可见到一位姓周的公子吗?” 这是隐语,总不能问人家周大小姐在哪,太容易引人瞩目了,想必吴三儿会懂他的暗示的。 吴三儿道:“沈公子随我到楼上来。” 沈傲会意,表妹被吴三儿安排在楼上,楼上好像很冷清啊,好,表哥上来了,孤男寡女地和表妹谈谈理想。 上了楼,除了几个歇息的妙龄女子之外,这里果然没有人,那几个妙龄女子见到沈傲,眼睛顿时亮了,纷纷道:“东……家……” 太不懂事了,沈傲连忙道:“我不是你们东家,吴三儿才是,你们各忙各的去,不要想勾引我,本公子很纯洁的。”一心想着表妹,沈傲对这些妙龄女子当然瞧不上,他的嘴很挑的。 众人便纷纷媚笑,口里道:“东家这是什么话,好似我们是狐狸精似的;我们可都是大家闺秀呢!”说着,一个个真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那一颦一笑,都隐含着端庄的气质。 沈傲想不到她们的学习能力竟这样强,太厉害了,看来吴三儿管教有方,很好。 吴三儿拉着沈傲到了一处厢房门口,朝里面努努嘴,低声道:“周小姐就在里头。” 沈傲点点头,抽出扇子摇了摇,摆出一副翩翩公子的风度,朝吴三儿道:“三儿啊,好久不见,不过叙旧的话暂时就不说了,你去忙吧。” 吴三儿知趣地点了点头,走了。 掀开珠帘子,沈傲跨步进去,周小姐果然欠着身坐在里面,见到沈傲,便站起来,道:“沈……表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傲兴冲冲地抢步过去,笑容满面地道:“我说怎么大清早打喷嚏呢,原来表妹竟是在想我了。” 周若故意冷着脸道:“不要胡说八道,坐下,我有话要说。” 沈傲偏偏不坐,口里道:“哪里胡说八道了?表妹想表哥是天经地义的事;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是表兄妹,难道表妹就一点都没有想过表哥吗?哇,这也太冷血了。” 沈傲脸皮厚,和周若又有一层亲戚关系做掩护,口没遮拦的同时,还偏偏一副伟岸占理的样子。 第九十章:表妹的手很滑 周若抿着薄唇,柳眉蹙起。 沈傲有时候说话太露骨了,周若对付他的办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直接沉默以对。 沈傲见周若那样子,便收起开玩笑的心思,笑眯眯地坐下来道:“表妹找我,一定是有事了,你说,我听着。” 沈傲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一双眼睛却肆无忌惮地在表妹身上搜索。 周若戴着纶巾,身上穿着公子的行头,只是这男扮女装的装扮技巧太低,掩饰不住天生的丽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儿。 不过,周若穿上男装,在沈傲眼中却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尤其是那酥胸,鼓鼓的,仿佛不堪压制,那样子就像一下子要胀开来。 “不行,我的三观很正、很纯洁的,怎么能用这样的眼光去看表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克制啊!”沈傲收拢扇子,看得喉咙有些发干,周若的这一身打扮,颇有些制服诱惑的味道。 周若迎着沈傲的目光,顿时明白了什么,俏脸红彤彤的,脸上却还是故作镇定,连忙道:“表哥,我听到了消息,陆公子打算在鉴宝大会结束之后就向我父亲提亲,那天父亲一定会邀请许多同僚、好友在家中举行宴会;若是陆公子在那个时候提亲,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父亲脑子一热答应下来,只怕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沈傲微微一笑,原来还是小章章的事,小章章好可怜,这么心急着找老婆,未来的老婆还跟着自己表哥一起陷害他,实在是……太……刺激了。 “表妹不必担心,鉴宝大会是在下月中旬,时间多的是,只要让姨父对他生出恶感,他就是在皇帝老子面前向姨父提亲,也保准不管用。” 沈傲安慰她一句,心里又想,现在离鉴宝大会还早,以她的性子,应当不会这样失措才是;那她现在急匆匆地叫本公子到这里来做什么?莫非…… 沈傲已经不敢想了,表妹明明有心理洁癖的啊,怎么最近好像和自己走得很近的样子;从前就是靠近自己时都是一脸的厌恶,现在就是偶尔碰擦在一起似乎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了。 “本公子太伟大了,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心理洁癖治好了。”沈傲忍不住感伏万千,继续想:“表妹这一次来,莫不是寻了陆公子的因头见我?” 他不怀好意地看了周若一眼,只见周若的脸上红晕还未退散,那从前的冰美人儿此刻害羞的样子好看极了。 是了,小妮子思春了,又害羞,所以故意拿陆之章那冤大头来做挡箭牌,幸福来得太快啊。 不过现在不能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少女的心思虽然难以琢磨,沈傲却不是初哥,这一点还是很明白的。 摇摇扇子,见周若皱眉冷起了脸,沈傲便是转移话题问道:“姨父、姨母可好?”这句话是先放松周若的警惕,将她的羞怯之心降到最低。 周若抬眸,口里道:“都很好。”答了一句,又觉得这样下去很不妥,便笑了笑道:“这就是你的邃雅山房?这里倒是很清净,不是有茶和糕点吃吗?” 沈傲苦笑道:“表哥的茶水和糕点很贵的,不过既然表妹提出来,自然好说,我叫人上茶和糕点来。” 周若道:“到这里吃多没意思,到楼下茶室去吃才好。” 沈傲心知周若现在是害羞而跟他呆在一起不自在了,他也不为难周若了,便点头,引着周若下楼。 茶室里的人已走散了不少,正午时分,许多人回家用饭去了;倒是蔡伦几个还在,方才沈傲上楼他们没注意,此时下楼来,蔡伦看到了周若,便是眼前一亮。 蔡伦是认识周若的,连忙故作潇洒地过来,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沈兄,想不到你也到山房来喝茶了;咦,周小姐也在?太好了,啊哈,许久不见,周小姐倒是愈发清新脱俗了。” 蔡伦的眸子肆无忌惮地在周若身上打量,毫不客气。 周若冷笑一声,俏脸别过去,娇软的身躯忍不住往沈傲靠了靠。 沈傲顿时怒了,表妹也是蔡伦这厮能随便看的吗?表哥还没看够呢,沈傲越想越不爽,心里在冷笑,面上却是大笑起来:“蔡兄竟也来了,哈哈,来了这里可作了诗词吗?” 蔡伦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若,对沈傲只支吾几句,他自命风流倜傥,又出身豪门世家,勾搭一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倒是这个沈傲不知和周小姐是什么关系,很碍事,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心里却恨不得沈傲滚得越远越好。 他朝周若微微一笑:“周小姐到我们那里去坐吧,久闻周小姐聪慧得很,能入这邃雅山房,只怕也懂些诗词了,小生还要向周小姐讨教一二。” 他这一句话是完全不把沈傲放在眼里,赤裸裸地追求周若了。 那几个监生见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起哄,他们倒是没有恶意,只是凑这个乐趣罢了。 沈傲和蔡伦,都是国子监里的知名人物,如今这样一个美人儿站在他们身边,肯定有热闹瞧。 周若冷若寒霜地靠得沈傲更紧了,对沈傲道:“表哥,我们坐到那边去。”说着,那芊芊玉手便拉了拉沈傲衣袖,又厌恶地看了蔡伦一眼。 好机会,沈傲最注意的就是细节,反手抓住周若的手,微笑着道:“好,我们到那边去坐。” 周若冷不防被沈傲抓住玉手,在蔡伦面前却不好挣开,小脸更是窘得通红,她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事,可是偏偏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只觉得心儿突然跳得快了,身子也有些酥麻的感觉;可是心里又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这坏家伙牵着手,实在无地自容,这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啊! 这复杂的心绪之下,平时那睿智的模样,能一眼洞悉人心的眼眸顿时茫然起来,不知所措。 沈傲旁若无人,牵着周若,到临桌坐下,只留下那自恃甚高的蔡伦楞楞地站在原地,等回过神,蔡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转身回过头去,便看到几个随来的同窗正望着他笑。 这个笑在蔡伦眼中不啻于火上浇油,蔡伦脸色得更冷了,那娇揉造作地姿态再也装不出,心里冷笑着想道:“好一个沈傲,好,好极了……总有教你吃苦头的时候。” 回到同伴那里去,他又尽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上的纸扇随意摇着,却抿嘴不语。 几个监生见他脸色不好,再不敢笑了,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沈傲和周若坐在远处,周若的手心传来的余温很舒服,缓和和的,让沈傲不舍得放开,可是周若却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表哥,放开我的手好吗?” 声音很小,只有沈傲能听见;语气中隐含着羞急,又带着祈求,完全不像是既骄傲又睿智的周若。 沈傲心软,悄悄地放开周若的手,周若半趴在桌上,脸上染着一层红晕,抿着嘴不说话,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刻,那团在眼眶中打着转的泪珠儿就要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沈傲故意地虎着脸道:“表妹,我要好好的教训你几句了,人家蔡公子好心好意向你讨教,你怎么能对他爱理不理,女孩儿家,要懂礼貌知道吗?若是换了我……”沈傲顿了一句,继续道:“对蔡伦这种混账,至少也要踹他两脚再走不迟。” 这一句话顿时将周若逗笑了,只是这笑容一瞬即逝,周若想起刚才的事又变得气恼起来。 沈傲太坏了,每一次惹到人家,事后总是这样;他才是真正的混账呢,欺负了春儿,又来欺负我。早知……早知今日就不该来寻他。 想到这个,周若脸上更加红润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看到母亲,便想起沈傲在母亲面前乖巧的样子;见到陆公子,又想起他在陆公子面前装神弄鬼的模样;他仿佛有千变万化的能力一样,总是能把所有人都哄得团团转。 这时有小厮送来了茶点,沈傲为周若斟了一杯茶,送至周若跟前,直直地看着她,道:“表妹,有什么女孩儿的心事,能不能先陪我喝了这杯茶再说?” 周若回过神,看到沈傲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他的笑容也变得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眉头因为窗外刺眼的光线而微微皱起,却无碍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散发出逼人的英气;只是那一笑,让英气顿时散了,化出了许多的温柔。 “嗯。”周若颌首点头,连忙接过茶盅,轻轻地喝了一口,脑子里却还是乱极了,只是拼命地喝茶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第九十一章:挑战 周若的心事很复杂,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沈傲闲聊,沈傲说一句,她答一句,很尴尬。 另一边的蔡伦虽然又开始谈笑风生,那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看来。 蔡伦瞧见周若那又羞又窘的样子,如画微蹙的柳眉,水汪汪的美眸,轻轻抿起的薄唇,顿时又是心猿意马。 蔡公子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心痒难耐。再看沈傲摇着扇子与周若笑呵呵的样子,那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怨毒。 这个沈傲,在国子监风头压过了蔡伦,在周小姐面前,也让蔡伦大失颜面。对于蔡伦这样的世家公子,这几乎已是奇耻大辱了。 突然,山房外传出一阵吵闹声,几个伙计立即出去看,等到回来时,吴三儿也从后头的茶房过来,张口问:“怎么了?”他朝沈傲瞥了一眼,见沈傲无动于衷的模样,心知沈大哥是要避嫌,所以这件事得他去处理。 邃雅山房开业以来,是没有人闹事的,毕竟这里的顾客大多是读书人,有辱斯文的事怎么做的出?吴三儿定了定神,终究现在见的世面多了,倒不至于惊慌失措,呵斥一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随我出去看看。” 带着几个小厮出去,过了一会儿,却又带着两个人进来,当先这人穿着寻常的儒衫,摇着一柄纸扇,年纪三旬上下,面色白皙,保养的极好。后面那个面白无须,脸上表情颇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跟在儒衫中年的脚后跟,那背不自觉的弯着。 这两个人正是赵佶和杨戬,赵佶心中烦闷,便带着杨戬微服出来走动,又想起沈傲的那个邃雅山房题字,心中便想:“国子监的沈傲闹出这样的大事,此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这邃雅山房又和他有什么干系?”有了这些疑问,便忍不住想来看看。 谁知到了邃雅山房,门人却将他拦住了。方才吴三儿出去,便是息事宁人。叫他对出一副对子来,赵佶心中暗暗奇怪,这世上哪里有刁难茶客的茶肆。对出了对子,吴三儿便领他进来,赵佶也是个高雅的人,一进这里,便觉得此地非同一般,仿佛连空气中都隐含着书香的气息。 他慢慢踱步,便看到茶室的左右墙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行书挂画,顾不得喝茶,先驻足欣赏起书法来。 “咦,这是什么行书?”在一帖行书之下,赵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眼前的行书笔走龙蛇,行似草书,却又不像。笔法和字形都精妙极了,可是赵佶见过的历代名家行书不计其数,却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书法是哪个先贤的创造。 赵佶爱好书画是人尽皆知的事,此时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书法,顿时来了兴致,浑浑噩噩的观摩了许久,口里忍不住道:“此贴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融合历代书法精粹,只是不知这作书之人是谁?竟是没有题跋,真是奇了。” 杨戬通晓赵佶的心意,低声道:“陛下,是不是叫人将这书贴带回宫里去?” 赵佶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茶肆能挂上如此的行书,可见这里的茶客也是不俗,罢了。” 他突然来了兴致,整个人如痴如醉,忍不住朗声道:“来,给我上笔墨纸砚来。” 这一句话惹得许多茶客都望过来,忍不住想,此人真是放肆,这里是你家吗?说拿笔墨就拿笔墨? 杨戬应命,立即去寻吴三儿,吴三儿倒是不以为意,叫小厮搬来茶桌,放置在赵佶身下,笔墨纸砚也俱都来齐。 赵佶正要下笔,心中却一凛,想:“朕今日是微服出巡,若是用朕的字体,只怕会露出行藏。不过技痒难耐的很,总忍不住要和这书贴的作书人比一比,好,那就学他的书法,看一看朕能模仿几成。” 说着手腕一转,简单布局之后便开始泼墨起来。 赵佶模仿的正是沈傲的笔迹,而沈傲用的却是元代书法家赵孟頫的赵体行书。赵孟頫博学多才,能诗善文,懂经济,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特别是书法和绘画成就最高,开创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他也善篆、隶、真、行、草书,尤以楷、行书著称于世。 赵佶亦算是书法大家,很快就融会贯通,一眼看出赵孟頫行书的精粹之处,等他落笔时,许多好事者也探过头来看,其中一人忍不住赞叹道:“相公好厉害,只粗看几眼,竟能得到此书帖的精髓,此书模的好极了。” 赵佶捋须,望着自己写的行书也忍不住满意的点头,呵呵直笑,这幅行书比起真迹虽然仍有遗憾,可是仓促之间能仿出七八分的神韵只怕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他在宫里待得久了,品鉴他书画的大多还是臣子、内侍,这些人虽然一个个将赵佶捧得高高的,可是赵佶心里也清楚,他们是奉承居多,算不得真。 如今在这里遇到素未蒙面的人赞赏,赵佶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口里谦虚道:“愚作不值一提,比起这真迹还是差得远了,东施效颦罢了。” 众人见他面色温和,又没有骄傲之色,笑吟吟的很可亲,再加上这手行书亦可看出是个高手,有不少人也是喜爱行书的,纷纷道:“相公言轻了,这样的好字,已是极好的了。” 赵佶便笑,连杨戬都觉得面上有光。恰在这时,蔡伦与几个监生也过来,他的心情很坏,此刻看到许多人恭维赵佶,打量了赵佶一眼,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冷笑一声,又去看赵佶的字,接着面色一冷,道:“仿作比起真迹来也不过是形似而已,算不得厉害。” 他摇着扇子,倨傲的继续评说道:“尤其是开笔,真迹的开笔行云流水,似有淙淙小溪湍湍而过的痕迹。再看相公的仿作却生硬的很,依我看,这仿作也不过如此。” 赵佶脸色骤变,随即又是呵呵一笑:“听兄台所说,定也是个行书高手了。” 蔡伦的行书确实得到了蔡京的真传,在青年俊秀之中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了。赵佶虽然厉害,可是仿作毕竟还是仓促写就,又是临摹,在蔡伦看来并不见的有多高明。 蔡伦有意找回面子,更看到不远处的沈傲和周若也被吸引过来,有心要在周若面前卖弄他的行书,便冷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比起相公的仿作来,只怕还是要高明一些的。” 赵佶强压住火气,晒然一笑:“那么就请公子指教。”这话的口气,是要向蔡伦挑衅了。赵佶九五之尊,平日谁敢忤逆他,今日遇到一个狂生,将他的行书贬的一钱不值,顿时怒不可遏,有心要和蔡伦比一比。 蔡伦只是笑,看到沈傲和周若过来,便朝周若道:“周小姐,你说我该和这相公比吗?”他是要效仿风流才子,等美人儿开了口,再将眼前这陌生人击败,到时候既可换来一个美名,说不定还能得到美人儿的青睐,一举两得。 周若又恢复了冰美人的模样,冷声道:“这位相公要向你指教,和我有什么干系?” 沈傲一直不做声,可是脾气却上来了。蔡伦这混账真是不识好歹,明明表妹不理他,他还死命纠缠。表妹已经名花有主了,你还卖弄什么。太可恨了,非得找个机会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不可。 他目光一闪,又落在赵佶身上,赵佶的衣饰很普通,可是隐隐之间,竟流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气息。沈傲看人很准的,顿时感觉出此人很不一般,这人的举止神色,仿佛生来就是别人不许忤逆的。 还有他手上的扇子,乍一看,倒像是寻常之物,可是若是细心一些,便发觉这扇骨很不一般,竟是用紫檀木打造,单这扇骨,只怕就已价值不菲了。 沈傲可以断定,这人的家世不一般,至少不会比蔡伦要差。 再去看他的书法,眼眸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这幅仿作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也许漏洞甚多。可是沈傲这种专靠仿制名作的大盗却能看出门道,此人第一次模仿,就能达到这个境界,说明他的基础非常牢靠,行书的水平绝对可以算跻身名家之列。 ……………………………………………… 首页强推了,推荐两个朋友的书吧。 《帝国养成》:穿越到一个群国林立,英雄辈出的乱世。 为了生存,黄云必须努力建设自己的国度,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且看拥有《帝国养成》游戏系统的主角,如何在乱世里面,打下一片天空。 《锦医卫》现代法医、刑侦高手秦林回到万历年间,阴差阳错拜师李时珍,本想成为一代名医,却万万没有想到穿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解开桩桩奇案…… 左柱国中极殿大学士太师张居正:君有济世之手,必有医国之能。 第九十二章:一亲芳泽 蔡伦冷笑连连,将手中的纸扇一收,既然在周若面前讨了个没趣,那就在赵佶面前找回面子来。 走到茶案前,吸了口气,道:“既然相公要指教,那蔡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捏起笔,也不去看墙壁上的书贴,沉吟片刻之后,便捋起一边的袖子,露出小臂开始行书。 他当然不会去仿作书贴中的字体,在他看来,世上也唯有他的祖父的书法才是当世最好的。 其实他的祖父蔡京,确实是当代最厉害的书法家,时人谈到蔡京的书法时,使用的词汇经常是“冠绝一时”、“无人出其右者”,就连狂傲如书法家米芾都曾经表示,自己的书法不如蔡京。据说,有一次蔡京与米芾聊天,蔡京问米芾:“当今书法什么人最好?”米芾回答说:“从唐朝晚期的柳公权之后,就得算你和你的弟弟蔡卞了。”蔡京问:“其次呢?”米芾说:“当然是我。” 蔡伦耳濡目染,再加上自幼父祖的督促苦练,这一手行书竟也达到了名家之列;粗一下笔,便有不少人发出惊叹,这少年果然有狂傲的资本,单看布局,就可以看出此人确实有几分火候,非同凡响。 蔡伦用的是蔡京体,下笔之后姿媚豪健、痛快沉着,写出第一个字时,便有人忍不住放声赞叹起来;一旁的赵佶也忍不住啧啧称奇,望了蔡伦一眼,心里想:“想不到这狂生真有几分厉害,倒是和蔡太师的行书风格如出一致,莫非……” 他顿时想起了那个致仕的蔡符长了,心中吁了口气,符长致仕之后,已经没有人再和他切磋行书,实在惋惜得很。 沈傲却还是笑吟吟的,当然这笑自然不是为蔡伦发起,蔡伦的字说到底也是仿作,只不过那陌生的相公仿的是自己的字体,而蔡伦仿得是蔡京而已,那相公是第一次模仿赵体,自然有些生疏,漏洞较多;而蔡伦自蹒跚学步起就以父祖为榜样,仿蔡京的字体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了,所以才如此熟稔,不管是布局开始开笔、落笔都深得蔡京的风采,因此漏洞较少罢了。 沈傲的笑,是因为身边可爱的小表妹,这里已围了一圈人,小表妹站在自己身边,又有洁癖,身边几个男人距离她也不过数寸,她是有洁癖的,眉头一簇,便忍不住往沈傲这边靠,沈傲很识趣,哈哈,和表妹心心相惜,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感受着她的呼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这种机会实在不多,太爽了。 “天可怜见,求求你再多来几个臭男人吧!”沈傲望望房梁,默默祈求。 周若蹙着眉,她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四周都是人,又脏又臭,还有几个相公、书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往她这边挤,吓得她花容失色,身子顿时差点软了,只好寻求表哥的保护。 她偷偷看了表哥一眼,有些害羞,不过沈傲的表情很庄重,那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望在蔡伦的下笔处,很正经的样子,身体便忍不住又往沈傲身上挪了挪。 她哪里知道,沈傲是心里乐开了花,之所以表露出一副被蔡伦的行书吸引的样子,不过是为了驱除表妹的尴尬而已;周若要是知道沈傲的心思,只怕此刻已经无地自容了。 蔡伦落下最后一笔,终于搁笔直腰;许多人注目一看,行书所用的笔意很有新意,体态健丽;用笔挥洒自然,而不放纵的高雅格调;结字方面,字字笔划轻重不同,出自天然;起笔落笔呼应,创造出多样统一的字体;分行布白方面,每字每行,无不经过精心安排,做到左顾右盼之中求得前后呼应,达到了气韵生动的境地。 “好字!”有人忍不住高呼。 就连赵佶也忍不住欣赏起来,心里想:“此人倒是颇得符长七分神韵,假以时日,只怕也是个行书大家。” 蔡伦冷冽一笑,先看了周若一眼,随即再去看赵佶,口里道:“相公以为我的字如何?” “尚可,颇有蔡太师的风韵!”赵佶的回答倒是中肯,以他的眼力,当然也看出了蔡伦的错漏处。 蔡伦冷笑道:“虽是尚可,可是比起相公来,只怕要高明一些,相公回去再练一练,或许可以向我讨教一二。”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讥讽了,赵佶的脸色不好看了,原本对蔡伦生出些许的好感在一瞬间里荡然无存,冷声道:“你太放肆了!” 蔡伦呵呵一笑:“放肆又如何?莫非相公不服吗?” 这句话对于赵佶已十分严重了,赵佶脸色青白,身后的杨戬也顿时勃然大怒,只是这二人毕竟是微服,竟一时不能拿蔡伦怎么样,尤其是赵佶,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蔡伦不再去理赵佶,转而潇洒地旋身去看周若,周若几乎与沈傲贴着,这两个人一个英俊,一个清丽,看起来不禁让人想起了天生一对。 蔡伦心中冷哼了一声,朝周若吟吟笑着道:“周小姐以为小生的行书如何?” 周若冷着脸不去答他。 蔡伦心里更怒,身为蔡少爷,有谁敢弗他的面子,祈国公的嫡女又如何?当年蔡家盛极一时的时候,莫说是国公,就是当朝亲王,也不敢这样对他。 他沉默了片刻,颇觉得尴尬,再看沈傲一眼,心里更加恼怒了;呵呵一笑,便对沈傲道:“沈兄呢,依沈兄看,蔡某的行书可入得你的法眼吗?” 这一句话很客气,可是话语中挑衅意味很浓,蔡伦这是吃了沈傲的醋,再加上从前的梁子,今日想一次性找回来。 “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沈傲心里说道,脸上泛出和谐的微笑,道:“蔡公子果然高明,这手行书不错,只不过嘛……”他拉长了声音,不徐不慢地道:“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既然这姓蔡的伸出脸来,沈傲不介意一巴掌煽下去,撞到了枪口上,没有不踩死他的道理。 沈傲负着手,倨傲地瞥了他一眼:“蔡兄这手字看上去倒是很有蔡京老贼的风格,可是牵强附会,差得却是远了。” 这一声蔡京老贼,不啻于是摁住蔡伦的脸,左右开弓,使命的煽打。 蔡伦脸色一变,杀机腾腾,却是强忍住火气,抿嘴不语。 沈傲倒是并不怕姓蔡的打击报复,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与姓蔡反目成仇了;不要忘了,他可是拜了陈济相公为师的,陈济是谁?与蔡京是不共戴天,就算沈傲去讨好姓蔡的,早晚有一日也要和姓蔡的反目。 既然如此,沈傲并不介意叫一声老贼,反正都已经得罪了,那就索性划清界限,狠狠地打蔡伦的脸,这一刻沈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这一刻陈济的灵魂已经附在了沈傲身上,沈傲的嘴脸,像足了陈济。 …………………………………… 汗,摔伤了还被人说更新不给力,虽然伤口好多了,可是还是有点痛的撒,算了,不偷懒了,今天三章吧,票票有没有? 第九十三章:打的就是你的脸 蔡伦狂,沈傲更狂,书画鉴赏,谁还能比沈傲更精通? 沈傲做人的原则就是这样,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那么不妨将他得罪死;既然踩了别人一脚,沈傲不介意多踏上几脚以示对敌人的尊重。 沈傲收起纸扇,将纸扇儿收在腰间,轻狂地一笑后,用着轻蔑的眼色望了蔡伦一眼,才是朝周若道:“表妹,来,为我研磨,今日要让蔡公子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书法;吴三儿,为我再拿一支笔来。” 说着,沈傲便捋起袖子,铺平一张画纸,左右张望了一眼,目光停在赵佶身上,微微一笑,对赵佶道:“相公的行书,沈某人佩服,能将这书贴模仿到这样的地步,已算是非常难得了,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这叫统一战线,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先拉这人入伙,壮大声势。 赵佶也是微微一笑,道:“鄙人姓王,单名一个吉字。” 沈傲颌首点头,笑道:“我倒也认识一个和相公同名的,他叫王老吉。” 汗,王老吉好久没有喝过,沈傲倒是颇有些想念了。 赵佶呵呵一笑,心里在想:“此人倒是颇为有趣,只是姓蔡的行书功力不浅,此人与他斗书法,只怕非败不可啊!”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为沈傲担心了起来。 周若在旁碾着墨,饶有兴致地望着沈傲,心想:“他又不知在说什么鬼话了,世上哪有人叫王老吉,要写行书就快写,真是啰嗦。”虽是有些埋怨,可是看到沈傲对蔡伦那种不屑又狂妄的姿态,倒有些解恨。 吴三儿送了一支笔来,沈傲左右手各执一支笔,众人一看,噢!明白了,这位沈公子只怕是要左右手同时行书;左手行书本就已是很难得的了,除非左撇子,一般人用左手总是不习惯。可是左右手同时行书,已是在挑战人类极限了。 须知一心不能两用,就是再聪慧的人,只怕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沈傲微微一笑,左右手纷纷执笔探向宣白纸上,众人的心也都吊了起来,此人太狂了,不过大家显然很喜欢;当然,蔡伦是例外,他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傲,手中的纸扇也忘了摇动,心里却是对沈傲故弄玄虚鄙夷不已,想道:“左右同时行书,哈哈,不知这姓沈是不是疯了,据闻这个沈傲的行书不错,还曾得到阅卷的尚书大人赏识,可惜没有看到他的初试试卷;不过现在看来,此人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沈傲落笔,左手笔下浓墨先在宣白纸上渲染开,随即右手的毛笔在另一行开局,左手的笔下开始游走,随即,一个‘舞’字渐渐显形。 这舞字用的很常见,众人一看,是王羲之的行草写法,可是字里行间,竟是尽得王羲之的笔法精妙,有一股天质自然,丰神盖代的风采,犹如王右军复生,非但字体分毫不差,就是那笔意,那字风亦无差别。 许多人倒吸了口凉气,要知道,沈傲可是用左手写出来的,这个‘舞’字,虽有邯郸学步之嫌,却足以秒杀场中所有行书大家了;那蔡伦的行书与沈傲一比,顿时珠玉变为了粪土,黯然失色。 沈傲的右手也动了,手腕一转,便有一个‘吟’字写出来,这一看,却又与方才那舞字截然不同,这个吟字不知使用的是什么字体,丰腴圆润,字里行间,有一种飘逸之感,其风韵竟不在王羲之行草之下。 “好字!”赵佶忍不住赞叹一声,他也是极推崇王羲之的,只看沈傲临摹王羲之的行草,心中暗暗吃惊,他自信自己若是发挥最好的状态,亦可以做到沈傲这样的地步,毕竟王羲之的字体,他已不知练过多少次;可是沈傲用的却是左手,一心两用,单这份功力,其书法就已远超自己了。 再看右边的‘吟’字,忍不住咦了一声,这种字体前所未见,但行书之中,却仿佛吸收了历代书法名家的风格。 “这字体莫非是他创造的?”赵佶心中啧啧称奇。 沈傲左右手继续舞动,在一片赞叹声中,显得很专注,左手的第二字,用的写法与之前又有不同,众人都认得出王羲之的字体,只不过行草变成了隶体,风格迥异;欣赏的人中,谁都曾模仿过王羲之的书法,这一看,便都觉得汗颜,同样是临摹,可是比之眼前这个少年,实在自愧不如。 更令人新奇的是右手笔下的字体,第二个字与第一个字也是不同,非但不同,而且风格迥异,可是这种字体,却也是从所未见,如果先前右手那字是飘逸的风格,那么现在这种字体完全用的是缜密细腻的书风,观其书,有一种极强的厚重感。 世上哪里有人的书法竟是风格迥异,而且是前所未见,难道这两种字体竟全都是这个少年所创造出来的?这样的冲击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蔡伦此刻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只从第一个开始,沈傲的行书就已远胜自己,再看沈傲继续写下去,他先前的行书几乎已是不值一提了;他的脑中顿时嗡嗡乱想,失魂落魄地想着:“他不过是祈国公的一个远亲,又算得了什么,本公子名门世家,竟是输给了他,这……这……” 他不敢再想下去,几乎是定住了,想立即转身即走,可是看到那行书,却又忍不住想继续观摩下去,这样的好字,这样的字体,当真是前无古人,蔡伦的脚竟是挪不开了。 周若研着磨,她对行书也只是略懂,看了沈傲的字,只觉得很舒服;有的字豪放,有的字严密细腻,有的字飘逸轻盈,但觉得要比方才蔡伦要好看得多。心中就想:“这个家伙真是怪极了,明明放荡不羁的样子,偏偏却能写出这么多风格的字。”随即又想:“他和蔡伦反目,莫不是因为……”想到这里,周若的俏脸便红了,好在四周的人都将注意力转向沈傲的书法,谁也没有发觉。 看到这些人沉浸在沈傲的书法之中,一个个浑浑噩噩的样子,周若似乎生出了些许的自豪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如她也被人注目一样;心里呸了一声,恼怒着想:“我自豪个什么,他写他的字,和我有什么干系,哼,谁稀罕吗?” …………………………………………………………………………………… 第二章送来了,话说炎炎夏日,老虎轻伤不下火线,想到这里,老虎已经为自己感动了,大家感动了有木有?有木有?有的话怎么不见人支持? 此外,再推荐下朋友的书,也是一个新人作者,运气没有老虎好,成绩有点差,请大家支持一下吧。书名是《我爹是皇帝》,汗,这个名字让人抽搐……晚上还有一更,大家忍耐下,老虎打字有点慢。 第九十四章:男人志在……(和谐) 左右手行云流水地书写下去,转瞬之间,身边的人已经转了无数个心思。 等到沈傲收笔,众人才如痴如醉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两行字分别写着:“舞文弄墨蔡公子自恃清高,吟诗行书装圣贤一钱不值。” 这是打脸啊,赤裸裸的打脸,许多人同情地去看蔡伦,蔡伦的脸已经从白转黑了,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应对? 若现在就走,只怕被人嘲笑;可是不走,那一个个带同情、带嘲弄的眼色,让他无地自容。 沈傲在心里冷嘲一声,这是他自找的,辱人必自辱。 沈傲笑呵呵地揭起行书的纸张,吹着墨迹来到蔡伦的身前,笑得很真挚:“蔡兄,这幅行书,就送给你吧。” “沈傲!你记住今日。”蔡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风采,什么娇揉造作都已忘了,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地冷笑一声,道:“早晚有一日,我教你死无葬身。”说着,不去看那副沾染了墨迹的行书,旋身即走,连几个随他同来的监生也顾不得了。 沈傲晒然一笑,记住?蔡公子还真是大少爷啊,欺负别人时趾高气昂,被人欺了就这副嘴脸。 沈傲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撂下这句话,他就是贼的祖宗,不怕贼惦记。 人群中有人认出沈傲,口里道:“这不是沈公子吗?沈公子名如其人,果然厉害,据说他是陈济陈相公的高徒,那蔡公子是蔡京蔡老贼的玄孙,陈济骂蔡京,沈公子辱蔡伦,哈哈,有意思……” 众人一听,原来这里面竟还有八卦,也是议论纷纷起来;一些敬重陈济的人纷纷过来对沈傲行礼亲近,沈傲抱拳回礼。 沈傲太会装了,周若颇有些看不惯,将俏脸别过去,心里想:“行书写得好就好吗?陈济的高徒就一定是好人吗?这些人真是瞎了眼,竟看不穿这个虚伪之徒。”她虽是这样想,可是内心的深处,却又觉得有些欣喜,可是这样的欣喜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赵佶听到陈济两个字,那笑容顿时有些凝滞,一开始,当看到蔡伦又羞又恼地撒手而去,他觉得很痛快,方才被蔡伦侮辱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只是有人提及陈济,让赵佶想起一些往事,叹了口气,抿嘴看了沈傲一眼,心里想:“他就是沈傲,此人真是天纵之才,如此年纪轻轻,其行书足以与王右之相媲美了。” 之前沈傲出头侮辱蔡伦时,赵佶便对他生出好感,再加上沈傲那一手行书,赵佶对他的好感更浓,等众人纷纷散去,赵佶笑着对沈傲道:“沈公子大才,若是不弃,不妨我们到那边坐一坐。” 沈傲心情大好,嘿嘿笑道:“莫非是王相公请客吗?”沈傲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招揽自己的生意,喝别人的茶,爽。 周若有些忍俊不禁了,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啦,她就知道沈傲装不了多久。 赵佶晒然一笑:“沈公子说笑了,自然是王某会账的。” 沈傲要去拉周若过去,周若手一缩,笑吟吟地道:“表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心里却在想:“哼,他还想故伎重演,偏不能让这个讨厌的家伙如愿。” 沈傲很尴尬,只好道:“表妹走好,要不要叫人送你。” 周若摇头。 沈傲就道:“要不让表哥送你吧,说不定还能增加我们表兄妹之间的感情,不是有首歌唱得好吗……”沈傲四顾了一眼,汗,这首歌很想唱,偏偏这个地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还是算了,将来有机会,天天在被窝里给表妹唱。 周若撇了撇嘴:“你就是这样不正经,记住答应我的事,可要留心。” 沈傲连忙道:“表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敢不留心吗?” 周若不再搭理沈傲,旋身便走了,她是坐马车来的,安全问题不必担心。 见周若的身影渐行渐远,沈傲吁了口气,表妹的态度改变得有点快,不知是什么缘由,莫非是因为自己的王八之气? 赵佶在一旁笑道:“沈公子倒是风流得很啊!” “见笑,见笑……”沈傲笑着应和了一声,心里却在说:“风流?哥风流吗?哥很纯洁啊。” 随赵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茶点,沈傲自然是找最贵的要,照顾生意嘛! 自己的生意不照顾,要天打雷劈的。 他看向赵佶,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中年儒生,这人看起来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虽然只穿着一件寻常的儒衫,却难掩富贵之气,再看那紫檀木打造的纸扇上画的扇画,看来应当是古物,只这一分析,便可以得出王老……不,王吉兄的身份不一般。 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很灼热,沈傲又分析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家伙是个基情四射的死玻璃,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另有所求。 有所好就有所求,沈傲顿时明白了,这王相公是惦记上了方才自己的那幅行书。 沈傲微微一笑,叫吴三儿将那行书取来,很是惋惜地道:“这幅行书本想赠给蔡公子的,谁知道蔡公子这个人……咳咳……他是我同窗,我本来是不愿意说他坏话的,他太客气了,竟是不收;那么今日就赠给王相公吧,王相公不会也不收吧?若是你也不收,沈某人会很不高兴的。” 他看得出来,王吉出身豪门,自尊心一定极强,是绝不能开口向自己讨要行书的,那么自己就先开口,给他一个台阶。 赵佶大喜,连忙道:“沈公子如此说,我自是收下了。” 赵佶喜滋滋地接过行书,左看右看,忍不住赞叹道:“这样的行书,只怕天下少有了。”他心中突然想起一个倩影来,便是在心里念道:“只是不知蓁蓁姑娘见了这行书,会不会喜欢?”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起身道:“沈公子,我们一见如故,今日得了你的行书,来日当涌泉相报。”说着,有要走的意思。 好现实啊,沈傲感觉自己上当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上了别人的当啊!这个王相公看上去这么实诚的人,收了自己的行书就走? 喂,茶点还没上呢,他是不是打算不付账了。 赵佶刚刚是有着要走的意思,还不等沈傲挽留,却又突然坐下,带着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行,我已得罪蓁蓁姑娘了,现在去,只怕要招她奚落。” 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人奚落,自然是受不了的;很迟疑地沉吟了片刻,望了身后的杨戬一眼,随即又是摇头,心想:“杨戬也不行,他是内侍,蓁蓁姑娘最讨厌内侍了,哎,真是为难。” 沈傲人畜无害地看着他,抿嘴不语,这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副模样了,莫非真遇到了什么难处? 哎,沈傲的心地很善良的,最看不得别人有难处的,通常别人有难处的时候,如果对方是男性的话,沈傲都会捶胸顿足的……在一边搬凳子看戏。 赵佶突然抬眸,目光很灼热地望着沈傲,随即笑了,笑得好诡异。 沈傲心里一凉,不是吧,太阴险了,可千万别来求我,我已经送了一幅行书给他了,他还想要我做什么? 赵佶道:“沈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吴三儿亲自递了茶点过来,沈傲接了茶,慢吞吞地吹着茶沫,希望当作没有听见赵佶的话。 赵佶继续道:“能不能请沈公子替在下送一幅画给莳花馆的蓁蓁姑娘如何?” 莳花馆?沈傲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妓院啊,这个王相公太不纯洁了,居然怂恿自己去妓院,蓁蓁姑娘是谁?莫不是他的老相好吧? 这倒是奇了,你会老相好还教我去跑腿,太无耻了。 …………………………………………………………………… 夜深人静,正是舍身喂蚊子的大好时光,老虎浑身是伤,龇牙咧嘴的默默码字,啪,一只万恶的蚊子被老虎拍死,这个时候它不是一只蚊子,它不是一只。(是一群。) 这样的老虎,你们不要支持吗? 顺便剧透一下,很快,一个女主就要被推倒了,是谁呢?大家发挥下想象。 再顺便,我居然好几次更新都忘了,有个书友建了个群,没事的进来扯淡。群号:146645046 第九十五章:表哥要下猛药了 将自己的行书去送给王相公的相好,还是个妓女,莳花馆,这个名字似乎早有耳闻,据说那里是汴京第一烟花之地,名妓如云,俱都是最高档的货色。 一直想去看看呢,可惜又要读书,又有表妹、春儿什么的要呵护,所以找不到机会成行。 王相公既然要沈傲去送行书,沈傲没有不去的道理,虽然他有些过分,可是这个艰巨的任务,沈傲却之不恭。 颌首点头:“王相公放心,这幅行书一定送到,是蓁蓁姑娘吗?好,保准不会教王相公失望。”心里想:“蓁蓁姑娘长的是什么样呢?既是这人的老相好,想必姿色不差,啧啧,为什么会有一种期待感,难道因为助人为乐,精神也得到了升华?” 赵佶微微一笑,便又将行书交还沈傲,脸色颇有些不舍。随即便道:“沈公子是在国子监读书吗?” 沈傲点头,喝了口茶,道:“方才我看你的行书,虽是临摹之作,漏洞甚多,可是真迹的意境却已初具火候了,想必王相公的行书根底很牢固,笔力也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沈傲这一句倒不是故意夸他,蔡伦看不出赵佶的实力,沈傲却看得出。毕竟他是依靠临摹起家的,方才那书贴上的赵字体极难临摹,赵佶能到那种境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想当年沈傲临摹赵字体,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赵佶呵呵一笑,仿佛找到了知音,先是谦虚一句,随即便将自己临摹赵字体的感悟说出来。沈傲微微点头,心想这人果然很有货色,刚刚临摹了一幅帖子,就能看出赵字体的精妙和下笔之处,这人实力应当不在名家大师之下。 二人随口谈了几句,都是事关行书的见解,赵佶说的高兴,便又谈及王羲之,赵佶对王羲之甚是推崇,沈傲却只是笑吟吟的点头,王羲之有书圣之称,可是在沈傲心里,对董其昌的推崇却是多了一些,董其昌的人品太差,以至于后世对他的艺术评价偏低了一些,可是单论行书,董其昌的书法确实融汇了各代精粹。 当然,王羲之的书法也是极好的,沈傲没有狂妄到鄙夷王羲之的地步。 天色渐晚,身后的杨戬不断的朝赵佶使着眼色,赵佶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道:“今日有幸能与沈公子畅谈,倒是很有趣味,往后我还会来邃雅山房喝茶,只是不知那时候能否与沈公子再见。” 沈傲道:“我平时都在国子监上学,只怕在旬休时才能偶尔来坐坐。” 赵佶便笑起来:“那么旬休日的时候我也来,若是能撞见沈公子,再与沈公子促膝长谈。”他对沈傲已很有好感,一方面是沈傲教训了蔡伦,另一方面是沈傲的行书,今日出宫一趟,竟是不虚此行。 “邃雅山房确实是个好地方,朕这个字没有白题。”赵佶笑了笑,心中想着,与沈傲告别,随即又嘱咐沈傲一定要将行书送到莳花馆的蓁蓁姑娘处。沈傲答应下来,才带着杨戬回宫去了。 沈傲看天色不早,也急着回国子监,刚走到门槛,却又回去,找吴三儿拿点钱来用。去莳花馆钱还是要带足的,虽然一时找不到时间,可是身上放些闲钱,总有用处。 吴三儿大方的很,一次性拿出一沓钱引来,足足有三百贯,对沈傲道:“沈大哥,这点钱不必省着花,不够还有,现在邃雅山房生意兴隆,断不会让你缺钱用的。” 沈傲大笑,匆匆的回国子监了。 刚刚在国子监落脚,蔡伦与沈傲在邃雅山房的事就已传开了,有人见了沈傲,便笑呵呵的去打听细节,沈傲胡乱说几句,正要回宿舍去,却又被唐严叫去了。 唐严对待沈傲的态度又好了几分,问了他的起居和学习,便笑呵呵的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便是,不过有一样你须谨记,往后太学若有人来寻你,你切莫去理会。” 沈傲连声说好,唐严满意了,笑呵呵的抚慰一番,才放沈傲走。 有什么难处直接找祭酒?沈傲当然明白其中的曲折,看来自己在唐严心目中还真是一块宝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旬休日,沈傲与周恒回周府去,刚刚去给姨母问了安,却没见到春儿和表妹,心里就有点儿空落落的。还是周恒这样没心没肺的好,一溜烟跑去玩了。 满腹心事的往自己的起居处走,穿过一个月洞,边上有声音低声招呼:“表哥……表哥……” 沈傲侧目,看到陆之章追了过来。原来是小章章啊,怎么十天不见,他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消沉了很多,人也有点鬼鬼祟祟的。沈傲朝他打招呼:“小章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啊,跟表哥说,是谁欺负了你?” 陆之章足足等了许多天,总算听说沈傲回来了,这才过来堵他,此时见沈傲这副样子,忍不住要哭了,口里道:“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沈傲去安慰他:“小章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之章脸色苍白的道:“表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姨母这几日对我态度很坏,昨天我去拜谒她,她竟是拒而不见。表哥,这到底是什么缘由,我可是听了你的吩咐,研读了密宗佛经的啊。” 沈傲决定好好给他上一课,为人排忧解难是沈傲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怎么能放弃?便找了一处假石下坐着,让陆之章过来,道:“这倒是怪了,密宗佛经是一定没有问题的,是不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你再想想看。” 陆之章想了想,道:“我也记不起了,刚开始我给伯母念佛经时,她还笑来着。后来脸色就越来越差了,是不是我念得不对?” 沈傲摇头:“应当不是这个问题,小章章啊,不是表哥说你,你还年轻,许多事不懂,肯定是其他地方得罪了夫人,现在再深究这个也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你既得罪了姨母,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之章连连点头:“对,对,还是表哥想的远,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要先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心里想:“表哥的心思太细腻了,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这几日老是为伯母的事惴惴不安,反倒乱了方寸。” 他望着沈傲,等着沈傲给他出主意。 沈傲沉吟着,显得很为难,只好道:“看来姨母这边是没有指望了,既然如此,只能在姨父这边做功夫。” 陆之章道:“伯父?伯父待我还是很好的,应当不必下功夫吧。” 沈傲叹了口气,看着陆之章摇头道:“哎,小章章啊,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连这点事理都不懂?姨父为什么待你好?是因为你令他满意?不,你想错了,是因为看在你们两家的世交上,你是他的世侄,他能不和你客气?” “可是嘛,说到嫁女儿给你,那就不同了,姨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要挑女婿,当然要慎之又慎,总不成因为你是他的世侄,就把表妹嫁给你吧。” 陆之章一听,表哥说的太有道理了,可不是吗?伯父待自己好,和嫁女儿没有干系啊。 表哥想得深,否则自己只怕又要错失良机。很苦涩的想:“我真是太笨了,如果没有表哥一直指点我,只怕在伯父那边也一点希望都没有。” 于是急匆匆的道:“表哥,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想娶周小姐的,你一定要帮我。” 沈傲笑得很真挚,拉住他的手,很动情的道:“傻孩子,表哥怎么会不帮你呢,表哥和你一见如故,恨不得立即和你烧黄纸做兄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成你的美事。” 陆之章感动的哭了,呜咽道:“表……哥……,你待我太好了,自来了这汴京,我才知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许多人和事都不是从前想的那样,只有表哥对我最好。” 第九十六章:劝君莫做老实人 沈傲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太伟大了,微微一笑,道:“所以,就算是姨母再嫌弃你,小章章就去寻姨父,姨父对你的印象不错,如果你能够表现出那么一点点能力,让他刮目相看,我看你和表妹的事就成了。” 陆之章连连点头,表哥说得对,随即又踟蹰起来:“我该在姨父面前表现些什么?我听说姨父喜欢古玩,可是我对古玩,是一点也不精通啊。” 沈傲心里乐乐地笑了,却是板着脸道:“你若是和姨父谈古玩,就不对了;古玩只是爱好,不是本业,你看,姨父看你如痴如醉地埋头于古玩上头去,会怎样想你?一定会说你这人不务正业;所以,你得从诗词入手。” 陆之章恍然大悟:“表哥说得没有错,会做诗词,才是正业,有了文采,才能让伯父看重。” “对。”沈傲鼓励他:“所以你要从诗词上做文章,要让姨父知道,你陆公子不止是一个名门出身的少爷,更是一个才子,哈哈,叫洪州才子小章章如何?” 陆之章脸都红了,低声道:“才子?表哥,我不是才子啊,我自小就不喜欢读书,别说做诗词了,看到文章诗词就头疼。” 沈傲叹了口气,道:“小章章难道一点优点都没有吗?” 陆之章道:“表哥,这可怎么办?听你这样一说,我心里更没有底气了。” 沈傲道:“还有一个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作假吧。” “作假?”陆之章一听,就有些心虚了。 沈傲道:“不作假不行啊,不如这样,你去抄几首诗来,再去见姨父,到时候脱口而出,姨父平时都在忙公务,要不就是在玩古玩,哪里会猜忌这不是你的诗词?” 陆之章道:“这样似乎不太好吧,若是被伯父看清了,只怕……只怕……” 沈傲道:“不铤而走险行吗?小章章,实话和你说了吧,方才我从姨母那边过来,听姨母的口气,是不愿意将表妹嫁给你的;你要是再不背水一战,只怕唯有黯然回洪州了。” 陆之章一听,勇气就来了,道:“我不能单独回去,要回去,也要带周小姐回去成亲。” “这就对了,所以只能作假,让姨父看重你,到时候你再向姨父提亲,只要姨父答应,这件事就不容更改啦。”沈傲继续带着很和善的笑容道。 陆之章觉得很有道理,便道:“可是到哪里去寻诗词啊。” 太出名的诗词不好,一眼就被人看穿,可是不出名的,大多质量又差,这倒是很让陆之章为难了。 沈傲微微一笑:“这个好说,你去买一本邃雅诗集,从里头挑出几个诗词来就是了;邃雅诗集里收录的诗都不错,而且大多都是新品,保准姨父看不出来,小章章,你自己把握吧,表哥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了,其余的,要看你自己了。” 说着,沈傲便与陆之章道别。 当天夜里,沈傲把刘文叫了来。 表少爷有请,刘文哪有不来的道理,笑容可掬地过来见沈傲,沈傲和他叙了旧情,从衣袖里抽出一本诗集来,笑吟吟地道:“刘主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去办一下。” 刘主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表少爷不要这样说,有什么话,吩咐一声即是。” 沈傲道:“平时姨父在书房都是随手捡书看吗?” 刘主事道:“平时都是下人们采买了书册,便放到案头上,国公随手翻看的;有时候他也想起某本书来,也会叫人去取。” 沈傲点头:“那么就有劳刘主事帮我把这本书册放在姨父的案头上吧。” 刘文不明就里,却清楚不该问的便不问的道理,接过诗集,道:“表少爷,这件事一定办好。” ……………………………… 陆之章当真是求订了一本邃雅诗集来,认真苦读,总算背下了几首诗。 过了几日,国公遣人叫他去书房说话,陆之章有些忐忑不安,硬着头皮过去。 “陆公子,来,坐下吧。”周正微笑着道,鉴宝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心情近来都很好。 陆之章连忙客气一句,欠身坐下。 周正望了陆之章一眼,心情很复杂,这个世侄,他还是喜欢的;可不知是怎么的,夫人近来对他的印象却是越来越差,他看出了陆公子的心思,世侄是想向自己提若儿的亲事,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可是现在这事儿却出了纰漏。 周正是满心欢喜的,陆家是望族,陆公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他向夫人提及此时,夫人起先还只是说缓缓再看,再到后来,连缓缓的余地都没有了,断然拒绝。 周正夹在两头颇有些为难。 按例地先问了陆之章的食宿,陆之章道:“有伯父照料,小侄在这里住得好极了,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周正便笑着捋须颌首,道:“那就再多住一些时日,反正洪州那边也无恙,你好生住着。” 陆之章颇有些迟疑,他太心急了,这样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周小姐那边的事不解决,他这颗心总是悬停着放不下。 周正又问:“据说世侄平时在府里闭门不出,可是在读书吗?” 他这样问,陆之章便连忙道:“是,平时读些书,打发些光阴。” 周正就来了兴致,晚生后辈,能静下心去读书那是极好的,千万莫要像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便带着兴致地继续问道:“都读的是什么书?想必陆公子的学问也不差吧!” 陆之章额头已渗出冷汗了,看伯父的意思,一定会追根问底的深究下去,这一问,早晚要露出马脚的,要是让伯父知道自己不学无术,那可就不妙;便道:“只是读些唐诗罢了,让伯父见笑了。” 周正便道:“陆公子也酷爱诗词吗?好极了,这么说陆公子一定作过诗了,不妨念出来给我听听。” 来了,伯父要考究他了! 陆之章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一方面是因为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害怕被周正看破。 陆之章沉吟了片刻,鼓起勇气站起来,道:“那么就请伯父指正了。”说着徐徐念道:“我现在念得这首诗,是在中秋佳节时妙手偶得的,伯父莫要见笑。” 周正微笑着颌首,心里想,想不到这个世侄竟还有作诗的本领,如此看来,从前是小瞧他了;他若是真的作出诗来,那就好极了,拿他的诗去和夫人说,夫人就算对他的印象再差,见他有学问,家世又好,提亲的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之章喃喃念道:“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念完之后,忐忑不安地看着周正道:“伯父,这首诗说的是某个漂泊外乡的旅客,已经过去了十年,却没有还乡,在中秋佳节那日旅客独自面向着墙角,心里想着嫦娥未必就没有惆怅怨恨……” 周正抚掌道:“好,好诗……” 陆之章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这首诗是他抄袭邃雅诗集中曾岁安的作品的。 周正继续道:“陆公子是大才,好好读书吧,将来会很有作为的。” 陆之章心里喜滋滋的,伯父难得夸他一句,太好了,表哥说得对极了,看来娶表妹还是有希望的。 周正喝了口茶,那淡淡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光芒,与陆之章随口说了几句话,陆之章便告辞出去。 等陆之章走了,周正脸色逐渐变了,他一脸玩味地拾起桌上的一本诗册,随手翻了翻,在一面书页上停住,喃喃念叨:“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陆公子啊陆公子,你能欺人,却能欺天吗?” 他放下诗册,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道:“看来这个陆公子,只怕并不简单,陆家这样好的家教,莫非教出来的子弟就是这样的?” …………………………………………………… 总算把老实人欺负完了,其实欺负老实人,老虎的压力很大啊。下一章开始,就开始进入沈傲推倒女主的情节了,当然,要推倒女主之一是不容易的,要通过重重的考验,今天下雨打雷,老虎头有点痛,赶快把构思想好了,准备迎接真正的高潮吧。 对了,好心的书友建了两个群,大家一起进来闲扯吧,有美女的。群一:92428987群二:146645046 第九十七章:坐着驴车去青楼 这一日清晨曙光初露,国子监的朗朗读书声便传出来,沈傲穿着簇新的儒衫,百宝袋里夹带着三百贯的钱引,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晚课,便一门心思的想去莳花馆了。 答应了王吉相公去给他的相好送字画,沈傲一诺千金,自然要把事情办妥。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如今腰缠百贯,趁着这个机会,去一览汴京城最优雅的风月场所也不错。 摇了扇子,谢绝了周恒叫他一起去用晚饭便直奔崇文阁。国子监的规矩很严的,平时监生不许外出,所以虽然放了学,走出国子监也需得到许可。 沈傲是什么人,找理由还不简单,转瞬之间,就已经有了七八个借口,什么手脖子发酸需要看医;又或者乡下的姑母犯病;最复杂的是有朋友相邀,原本不想去,可是对方却是太学生,欲与自己斗诗。为国子监荣誉,为唐祭酒的威仪,自己慨然应战云云。 门口的胥吏看到沈傲,并没有拦他,沈傲进了崇文阁,唐严正在埋首写字。沈傲慢吞吞的过去,静静的看了一会,唐祭酒的行书还是不错的,很老道,布局合理,字形细腻,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些灵气。 自然,沈傲不会愚蠢到对唐校长的行书指手画脚,笑吟吟的道:“大人的字不错,很有大师风范。” 唐严抬眸,握着的笔还悬在半空,随即便呵呵一笑:“是沈傲啊,下学了吗?我叫你抽空多来坐坐,左等右等,还是等不来,就差叫人去请你。今日总算来了,可是瞧你的样子,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老狐狸还是挺聪明的,沈傲连忙诚惶诚恐的道:“大人这样说,学生真是罪该万死,学生平时不是不愿来,只是不敢罢了。这是大人的办公场所,大人为了国子监日理万机,学生哪里敢来叨扰。” 唐严搁下笔,大笑道:“你不必奉承老夫,过来,看看老夫的字可有什么瑕疵。”他看过沈傲的试卷,知道沈傲的行书是极好的,在沈傲面前,他也不端架子,竟有请教的意思。 沈傲连忙道:“大人的字哪里有瑕疵,下笔老道沉着,有大家的风范,字体细腻,行间间隔细密,是极品佳作,沈傲不敢妄评。” 唐严虎着脸道:“我待你如子侄,你连真话都不愿意对老夫说吗?” 沈傲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大人的字,唯一的遗憾便是缺了一股气,就好像画了龙,却没有点上眼睛,虽然行书优美,可是缺了它,总是少了一些什么。” 唐严叹息道:“我苦练了几十年,还是差了一些,听你这样一说,倒是有些眉目了。” 沈傲生怕他说个没完,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急着去莳花馆嫖……不,代人送礼呢,连忙道:“学生此来,是要告假一晚的。”沈傲看了看唐严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正要继续说出理由,却看到唐严颌首点头道:“既是一晚,倒没有什么,明日记得来上早课便是。” 汗,不是吧,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同意了?不是听别人说监生告假很难的吗?不是还有人说有一次想告假出去采买些用具都被博士训了足足一个时辰,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吗?怎么自己刚刚说明来意,唐祭酒就点头了。 沈傲心里空落落的,很郁闷,下午上课时,他为了找理由,他可是分析出了很久的,以至于连博士授课都没有听进去多少。可是想了这么多完美的借口,结果话到嘴边,唐祭酒却是不给自己说出来。 唐严笑道:“你既是外出,沿途要小心一些,汴京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 沈傲只好很无趣的点头,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有时候目的太容易达到,原来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哎,白白糟蹋了半个下午。 与唐祭酒说了几句话,沈傲起身告辞,唐祭酒亲自给他写了一张开放门禁的条子。带着条子顺利出了国子监,路上雇了一辆驴车,沈傲向车夫道:“往莳花馆去。” 那车夫倒是对汴京城熟稔得很,一听莳花馆三个字,脸色顿时暧昧了,笑吟吟的坐在车辕上驾着驴,一边道:“公子是个雅人啊,莳花馆的姑娘个个非同凡响,色艺双绝啊。” 沈傲来了兴致,原来这老丈也是同道中人,话说大宋淫民真是多啊,上至公侯九卿,下至贩夫走卒都好这一口。便问:“老丈莫非也曾去过?” 车夫连连摇头,满是羡慕的道:“小人这样的身份就是进去人家瞧得上吗?公子就不同了,哈哈,风流倜傥,相貌不凡。瞧这身衣衫,置办起来不下四五贯钱吧,要进去倒是容易。” 沈傲便笑,这车夫很有趣,便和他闲扯,那车夫亦是个消息广泛的,说起莳花馆吐沫满天飞,沈傲就问他:“这莳花馆,哪个姑娘最当红?” 车夫道:“自然是二娘和七娘,这两个姑娘一个弹琴弹得好,容貌自是倾国倾城。另一个最善辩宝,什么样的宝贝古玩,只要被她一看,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据说她的舞技也是极好的,那身段儿,哈哈……”接着便是很暧昧的笑。 果然是初哥看容貌,淫民看身段啊,哈哈,这老丈想必也是内中高手,只怕接触的流莺不少呢,沈傲深有体会的笑了起来,道:“二娘、七娘,好,本公子记住她们了,只是不知老丈知不知道莳花馆里有个叫蓁蓁的姑娘?” 车夫沉吟片刻:“蓁蓁?公子,看你这样子,只怕是第一次去……嘿嘿……,蓁蓁即是七娘啊,这是她的小名儿,寻常人是不这样叫的,我们都叫她七娘。” “噢。”原来如此,七娘是蓁蓁的化名或者艺名。随即一想,心里又泛起了酸醋,王相公太无耻了,原来他的相好就是七娘,这家伙很性福啊。 好,先去见了蓁蓁,看看的身段儿再说,不知盈盈一握是什么感觉。 “哇,我堂堂沈大监生,三观正确,品行优良的文学小青年,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我是去送行书的,去摸蓁蓁的腰不过是副业罢了,怎么能舍本求末。 不行,得先想着把行书送去,再偶尔去摸摸蓁蓁姑娘的细腰。不知道王相公知道了,会怎么想?他这个人很好的,应当不会吃醋,这样讲义气的人,自然是心怀着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衫的理念,他这件衣衫,我这个朋友先替他穿一穿再说。” 沈傲想着,顿时悸动起来,对春儿、周若,他绝不会抱有太多的那种想法,她们是黄花闺女,沈傲那样想太龌龊,虽然有占有欲望,可毕竟想法还是很纯洁的。 可是对名妓不同,名妓本来就是用来满足欲望的,再玩纯洁,那就装的有点大了。 驴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莳花馆门前,沈傲下了车,摸出钱来和车夫会了帐,自然是多给了车夫几文钱,车夫满心欢喜谢道:“公子万福……”随即又很暧昧的笑:“公子今夜要小心了,莫要闪着了腰。” 沈傲双手一叉,豪气干云的道:“本公子金刚不坏,不劳老丈费心。” 车夫赶着车欢天喜地的去了。沈傲旋身,第一次目睹汴京第一青楼,和想象中有些不同,这哪里像是青楼,简直就是翻版的邃雅山房啊。那招牌并不显耀,可是却闪现出古色古香的气息。门面古朴,没有大红大绿,多余的点缀也一个没有。 “看来,本公子的想法和莳花馆东家的思想不谋而合啊,这调调,本公子喜欢。”沈傲笑了笑,昂首阔步,摇着扇子摆出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便进去。 ………………………………………………………………………………………… 推荐一个朋友的书,大家莫怪,老虎是新人,好不容易认识几个朋友,现在老虎的书在强推,总要帮人推荐下,要不然太没义气了。 曲封官场力作:《政道风云》,书号:1716003,在纽约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活放荡不羁的秦子禾意外重生回到了1991年辉河市的抗洪抢险现场,面对前世震惊全国的溃坝事件,他想力挽狂澜,然而历史很难被完全改变 第九十八章:一夜百次娘 万岁山上,轻风拂过,卷得不远处的园林丛木沙沙作响,天色渐晚,溪水的淙淙声入耳,伴随着阵阵鹤唳,那一盏盏的粉红宫灯将山腰上的凉亭照的通亮。 赵佶勾勒完最后一笔,提笔唏嘘一番,认真去看他的刚刚完成的画作,忍不住眉飞色舞地道:“好,好,此画当能与那人一较雌雄,杨戬,来,把画晾了,过两日叫紫蘅送去。” 一旁的杨戬恭敬地笑着道:“陛下,夜了,是不是该回寝宫了?” 赵佶兴致勃勃,微微一笑,道:“你个奴才急什么,朕不愿回宫去,看到那些奏疏就头疼。” 杨戬不再说话了,虽说官家在朝会上没有表态,可是朝中的官员仍不罢休,事关沈傲的奏疏满天飞,官家今日来万岁山,就是来躲清闲的。 可是官家不能不回宫,毕竟几个娘娘都在干等着呢!杨戬不把官家带回去,只怕娘娘们不依。 不过,杨戬只是站着,不再劝了,劝得多了,会讨官家烦的。 赵佶想起奏疏的事,便忍不住道:“那个沈傲倒是有趣,不知他现如今是不是已将那行书送给蓁蓁了。” 杨戬就笑:“陛下,蓁蓁姑娘的性子,只怕沈傲吃不消吧。” 赵佶莞尔一笑,道:“沈傲是个妙人儿,蓁蓁也是个妙人儿,朕就想看看,他二人撞在一起,又是什么光景;蓁蓁为我讨好师师,朕便为蓁蓁送个鉴宝的才子去。” 杨戬恭谨地道:“陛下何以见得那沈傲会鉴宝之术?” 赵佶便笑:“朕与他初次见面时,他不是去打量朕的模样,而是一双眼睛落在朕的扇子上,只这匆匆一眼,想必他已看出这扇子非同凡响了;这样的人,定是对古玩精通熟稔的;杨戬,你想想看周正周爱卿,他与人会面,是不是和沈傲也是一般的模样?” 杨戬就笑:“陛下这样一说,奴才倒是想起了一个笑话,周国公有一日去见个官员,第一眼看,便笑着说好;那官员顿时心花怒放,连忙说下官何德何能,哪里配的上公爷一个好字;谁知周国公如痴如醉,却又是连道了几个好,那眼神儿竟是直勾勾地望着那官员,连眼睛都不眨一眼;那官员顿时发虚了,不知国公到底什么意思;等他回过神,便看到国公一步步过来,那眼神儿,哈哈,官家,奴才也说不出来,用坊间的话就是姘头见了相好,官员连连后退,心里在想,公爷这个样子,下官是不是该叫两声?好歹他是读书人出身,就算是国公,也是不能受辱的;这官员正要叫,谁知国公已经欺身上去了,一只手便去撩官员的衣襟,官员脸都吓白了,心里叫苦,谁知国公从他腰间扯下一块玉儿来,轻抚着那玉,口里不停的说:好,好极了,兄台,这只怕是先秦的古玉吧。” 杨戬说到一半儿,赵佶就已笑喷了,等杨戬说完,赵佶抚掌道:“周爱卿品性是好的,就是太痴了,这也难为他了,为了收集古玩,真是什么都不顾了,过几日到库里去挑点儿宝贝赐给他吧。” …………………………………… 沈傲进了莳花馆,只见里头很冷静,扇子再也摇不下去了,哇,是不是走错了?左右一看,哪里有想象中出来迎客的美人儿,左一口相公,右一口官人地叫;别说粉黛,就连粉笔渣都没有,四壁全部行书名画,瓷瓶儿古玩。 女人没看到一个,楼下的男人倒是不少,一个个正正经经地坐着,不做声。 有这样的青楼吗?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沈傲收起扇子,目光落在一个公子哥身上,这公子哥也举着一柄扇子,风流倜傥的举扇轻摇,五官还不错,就是脸颊上的豆子似乎多了点。 沈傲过去,和善地笑着抱拳道:“公子,请问这是莳花馆吗?” 公子瞥了沈傲一眼,扇子一收,嘲弄地道:“这里不是莳花馆,这汴京城还有哪里是?” 沈傲很尴尬,寻欢寻到被人鄙视,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正要继续问,那公子先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勾勾手指头,道:“兄台莫非是第一次来?” “是啊,是啊……”沈傲堆着笑好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哈哈,第一次嘛,虽然有点儿丢人,可人不都由第一次过来的吗? 一回生,二回熟啊! 公子咳嗽一声,一副老江湖的样子,端起架子道:“这就难怪了,这莳花馆和其他的青楼可是不同的;你先坐下,得排队。” 汗,原来还要排队,这公子恰好是在末座,沈傲坐在他的下头,问道:“看姑娘莫非也要排队的吗?” 公子端着架子道:“也不尽是如此,若是你要见大娘、三娘、四娘什么的,那自然不必;可若是你要见二娘、七娘,就要排队了。” “哦。”原来如此,沈傲明白了! 生意火爆啊!汗,这也太那个了,二娘和七娘不是很惨,每天都要接这么多客,一个进去又来一个,这怎么招架得住啊! 看来这种姑娘若是出了名,也是很劳累的。 沈傲举目过去,坐在椅上等待的客人竟有十几个之多,一次就算是十分钟,连带着穿衣脱衣,那也至少要等一个时辰。顿时就索然无味了,沈傲不是瞧不起这些名妓,人家好歹干的也是体力活,劳动光荣,又没有违反律法。 只不过一个个男人排队进去,那咸猪手汗渍和口水混杂的某种混合物掺杂在一俱诱人的胴体上,汗,沈傲心里有点儿犯恶心,他的三观太正了,接受不了这种太新潮的事物。 公子这回却看不出沈傲的心思了,脸上一副不无得意的样子道:“兄台别看今日才十来个人,在往日,尤其是旬休那一日,来这里排队的,少说也有数百之多,幸运的能有个座位就已不错,其余的管你是王公还是阁员,都得老老实实站着,今日你来得巧,至少不必空等太久。” 哇……沈傲惊呆了,一夜百次娘啊,这蓁蓁也太敬业了吧,母鸡中的战斗鸡,青楼勾栏里的劳动模范啊。 可以想象,那一个个心满意足提着裤头、哼着小曲儿的官人、公子从里头出来,蓁蓁姑娘浑身汗液,仍然孜孜不倦地战斗在第一线…… 沈傲突然打住了他的想象,转念一想,王相公岂不是太冤枉了?这绿帽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没有个几千顶,至少也有几百了,看来王相公口味重,表面上斯斯文文,心里头还是很龌龊的,多半是个喜欢点蜡烛吊绳子的家伙。 原本沈傲还想借王相公的衣衫穿穿的,可是如今一看,这衣衫已经被人转手了上千回,还是算了,不穿也罢,他沈傲不是个滥交的人。 沈傲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柳下惠,直着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三更半夜,堤防花柳……” 过不多时,从楼上走下一个人来,这人懊恼地摇着头,叹了口气,便匆匆地离开;接着最前排一个坐着的客人顿时露出喜色,连忙上楼去了。 看来这些客人还是蛮有默契的,很规矩,果然是高级青楼,和寻常的不一样。 不过为什么那下楼的客人这么懊恼呢?莫非是挺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硬,硬而不久? 汗,这个时代没有老军医啊,这让广大淫民情何以堪。 就这样干等着坐了许久,前面的客人一个个上去,可大多数懊恼地下来,沈傲心里便乐了:“小样,不行还跑来嫖X。” 终于等到了先前的那个公子,那公子笑逐颜开地朝沈傲道:“兄台,本公子先上楼会七娘去了,你再等等,哈哈,一个时辰之后我再下来。” “一个时辰,你以为你是欧美型啊?”沈傲心里大骂,脸上保持笑脸道:“公子真有本事,就是两个时辰,我也心甘情愿在这里等着。” 那公子得意一笑,摇着扇子上楼去了。 结果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公子垂头丧气地走下来,沈傲迎过去,问道:“公子,怎么这么快?” 公子叹着气道:“七娘太厉害了,兄台,你可要小心,在下先走一步了。”说罢,便匆匆地走了。 太厉害?沈傲吸了口气,他很想知道,这七娘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 今天生日,哈哈,更新啦。 第九十九章:黑店 兴冲冲地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只见二楼是许多间隔开的厢房,在每间厢房门前都摆放着盆栽花卉,第一个厢房门前摆着的是一盆新鲜欲滴的牡丹,让沈傲一看,便可以想象出包厢中的人儿一定是个丰腴的美女;至于第二个厢房的门前,却是一盆腊梅,此刻寒冬还没到,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有些萧瑟;沈傲心里想,莫非这第二个包厢中的美人儿是个性格孤僻的冷清美人? 那么七娘门前该摆什么花呢? 迎面一婢女盈盈过来,朝沈傲福了福,口里问:“不知公子要找哪位姑娘?” 沈傲摇着扇子,道:“找蓁蓁小姐。” 那婢女一笑,便旋身道:“公子随我来。” 过了道走廊在一个厢房门前进去,沈傲留意了那门前摆着的是一盆菊花,心里想:“菊花什么意思?莫非是搞基?漫山菊花开,额……这个笑话有点恶心。” 厢房里很典雅,分里间外间,之间用一幕珠帘隔开,桌上的红烛摇曳,将那女婢的脸都映红了。 女婢旋身回头,对沈傲道:“沈公子,要见蓁蓁姑娘可不简单,得需通过两个考验才行。” 这是**还是猜灯谜,居然还要考验? 沈傲虎着脸道:“有什么考验,你说便是。” 婢女瞥了他一眼,说起来,沈傲的卖相还是不错的,这裁剪合身的儒衫,再加上精致的五官,自信的笑容,浑然一个美少年;那婢女被沈傲板着脸一说,便笑了,道:“第一个考验倒是简单,请公子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我姓沈,单名一个傲字,这样行不行?” 这回轮到小婢板着脸了,道:“当然不成,公子得说出自己的优点,是会做诗词呢,还是会作画,至不济,捉棋也是可以的。” 沈傲抬头望房梁,我的妈呀,原来**也得学门手艺,莳花馆到底是不是青楼?太可气了,要把他们的东家拉出来痛殴一顿才能解恨。 他沉吟片刻,伫立着摇扇道:“本公子英俊不凡,面如冠玉算不算优点?” 换作别人,自然是展示他们最好的一面,谦虚自然是要的,毕竟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就是长得再英俊,也不好拿长相出来说;道自己优点的时候,最多说一声略略读过一些书,懂一些诗词之类;谁知沈傲的脸皮太厚,自我感觉太良好,一边说,那胸脯都仿佛挺起了三分,作出一副玉树临风状。 那小婢女又笑了,故意瞪了沈傲一眼,道:“公子的脸皮真厚。”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不是本公子脸皮厚,是你不懂得欣赏。行啦!第一个考验本公子算是通过了,第二个呢。” 小婢女瞪着他:“谁说通过了的?这句话该我说才是。”她又笑起来,低声道:“好吧,就算你是通过了;这第二个考验吧,必须拿出一件古玩来,送给我家小姐欣赏。” “古玩?还欣赏?”沈傲想起来了,自己是来送行书的,不过这行书现在不能拿出来,要当面送给蓁蓁。 有了,沈傲往百宝袋子里一摸,拿出那枚从曹公公那里买来的玛瑙戒指,这枚戒指很值钱的啊,足足花了沈傲十文钱。 沈傲很心痛,很不舍得地将玛瑙戒指交到婢女手心上,趁机楷了一把油,不舍地:“蓁蓁小姐欣赏完了,一定要记得还给本公子啊,这是我的传家宝,将来要留给我夫人,等我夫人给我生了儿子,还要留给我儿媳,再将来……” 小婢女望着沈傲,大叫道:“公子你能不能少说些闲话,这是我家小姐的规矩,把古玩送过去,若是我家小姐猜出了它的来历,这戒指就归我家小姐所有了,公子呢,小姐也不会见;除非你这件古玩来历极其特殊,我家小姐猜不出,这古玩才能物归原主,我家小姐才肯见你。” 沈傲听得糊涂了,噢,自己把戒指给她家小姐,那小姐若是看出了戒指的来历就收了戒指,还得把自己扫地出门! 这是什么规矩?黑店啊,光天化日……不,圆月高悬之下,有这么黑的店吗? 这还是**吗?明显是被人嫖啊。 不过,蓁蓁小姐也会鉴宝,恰好也激起了沈傲的好胜之心,这枚玛瑙戒指的来历也算是不一般的,就让她猜猜看,若是猜出来了,沈傲愿赌服输。 沈傲对着小婢女点点头,笑道:“好吧,你拿去给你家小姐看。” 小婢旋身卷开珠帘进了里屋。 沈傲这才明白,那些公子、相公们为什么大多都懊恼地下楼,这些人也够凄惨的,原以为他们只是不举,合着他们多半连蓁蓁姑娘的面都没见过,真凄凉!真悲剧! 沈傲不显得拘谨,在小厅中翘腿坐下,口里哼着歌儿,:“丁香笑吐娇无限,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云雨未谐,早被东风吹散。瘦煞人,天不管……” 曲调是沈傲套用后世的霸王别姬,至于歌词,则是套了别的,说的是在青楼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妓女吃吃地娇笑着,伸出舌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我还是个未“开苞”的红花女呢,等一会你不要那么疯狂,那样我是消受不了的!好淫荡,虽然不知是谁做的,可是沈傲很喜欢。 等了许久,里屋还不见人出来,沈傲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珠帘边用扇骨去挑珠帘;冷不防那小婢走出来,看到沈傲这样的动作,顿时虎着脸道:“你好大的胆,里屋可不是你随意能进的。”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本公子是来狎妓的,连屋子都不许进吗?你们就是这样打开门做生意的?”反问了一句,看小婢没有把玛瑙戒指带出来,就又问:“我的戒指呢。” 小婢道:“我家小姐已经猜出它的来历了。”说着挑衅的望了沈傲一眼,道:“这枚戒指产自中唐时期,应当是大食商人带来的,是不是?” 小婢说得虽然简陋,却是一字不差,沈傲微微一愣,只好点头道:“这倒没有错。” 小婢便叉手道:“好啦,既然我家小姐已经猜出它的来历,这戒指就归我家小姐所有了,至于公子,请回吧。”她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对沈傲很不客气,变脸比翻书还快。 好无耻,沈傲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太薄,做人太正直了,小婢方才那般理直气壮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拿了人家的宝贝还将人扫地出门,她是属强盗的吗? 不行,戒指是小事,面子太重要了,不能认输。 沈傲便笑着道:“慢着,这样不公平,要鉴宝,就应当两个人一起鉴,你家小姐鉴了我的戒指,我也该鉴鉴你家小姐的宝物。” 小婢便道:“我家小姐没有这闲工夫,你快走,否则我叫人来赶人了。” 沈傲顿时怒了:“赶人?你赶我试试看;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有本事叫你们家小姐出来,我和她比一比,她这三脚猫功夫就敢出来糊弄人,让她见识见识真正的鉴宝专家的厉害。” 小婢便道:“我家小姐没功夫理你。” 沈傲就大叫:“蓁蓁小姐,本鉴宝专家要和你一分高下,你这是耍诈,是无赖……” 话说到一半,里面有人吁了口气,一句格外好听的声音传出来:“环儿,教沈公子进来吧。”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还是小姐的脾气好那么一点点,至于这丫头…… 沈傲瞪了她一眼:“听见没有,你家小姐叫我进去。” 第一百章:和蓁蓁交手 一直以来,沈傲认为自己的邃雅山房已经够黑了,谁知今天遇到更黑的。 李鬼遇到李逵,太悲催了。 不过他是属蟑螂的,脸皮厚,胆子大,非得连本带利地把自己的戒指拿回来不可。 听到屋里蓁蓁姑娘呼唤,沈傲潇洒一笑,摇着扇子昂首阔步进去,就算蓁蓁真是李逵,他也要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宰客宰到他头上,自然是绝不肯轻易罢休的。 里屋很朦胧,轻纱帷幔,四壁挂着的书画琳琅满目、房里铺陈雅洁精致,靠窗的几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墙上伸出个灯架子,搁着一盏油灯,火光摇曳,将靠里面的一张三面栏杆的雕花绣榻都照亮了;红罗幔帐向两边钩起,薄衾竹簟中,一个美人儿依稀可见。 沈傲目光一闪,肆无忌惮地在这美人儿身上看。 话说对名妓,沈傲还是很好奇的;这一看,便有点儿把持不住的倾向;美人儿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见沈傲望向自己,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沈傲微微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霎时之间,整个人仿佛都散发出清雅灵秀的光芒。 看来想象和现实还是颇有差距的,沈傲原料到蓁蓁一定是个妖娆的女子,可是一看,竟比夫人还显得矜持、高贵,这……还是母鸡中的战斗鸡? 再往下看,美人儿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那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崭露出微微一个角落…… 看不下去了,太诱人犯罪啦,上半身是贵妇,下半身是荡妇啊。 寻常的女子再美,沈傲也都能适应,毕竟沈傲也不是初哥,美女也见得多了,可是这女子的身材再配以周边的环境,红烛冉冉之下,一个美人儿坐在竹簟上,那半遮半掩的风情,让沈傲顿时给迷住了。 “公子请坐。”蓁蓁说话了,轻轻一笑,随即站了起来,袅娜的走到桌上去斟茶。 沈傲回过神来,顿时心里大骂:“沈傲啊沈傲,你是个纯洁的有为青年啊,要把持住,不能露出本心。”于是便笑,摇着扇子道:“小姐就是蓁蓁姑娘吗?” “公子叫我蓁蓁就是。”蓁蓁嫣然一笑,缳首倒了茶,小心翼翼地端至沈傲身前。 那雪白如玉的手儿刚要抽离,沈傲的手突然伸过来,一下子握住蓁蓁的手腕;蓁蓁顿时脸上飞红,启开樱桃小嘴道:“公子要做什么?”声音中带有羞怒。 沈傲呵呵一笑,另一只手在蓁蓁的玉腕上一捏,口里道:“好大一只飞虫,看本公子用少林龙抓手掐死它。” 蓁蓁一看,沈傲的手上还真掐着一只飞蛾,只是另一只手却还捏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是道:“你把手放开。” 沈傲委屈极了,好心办坏事,放开蓁蓁的手,沈傲的手心上还留有那淡香的余温。 沈傲泄愤地把飞蛾抛在地上拿脚去踩,口里还道:“踩死你,踩死你,你这只死贱虫,蓁蓁姑娘天仙般的人物,你连做她绿叶都不配,居然还敢附在她身上,该死,真该死。” 这样一说,蓁蓁便掩嘴笑了,道:“它已经死了,公子还要为难它吗?” 沈傲收腿,很不解气的样子道:“我一直在告诫这些死贱虫,做雄虫要风流不要下流,它偏偏不听话,死了活该。”说着,口干舌燥地去喝茶,心里想:“蓁蓁姑娘好啊,看来王相公的衣衫若有机会,沈某人还是借来穿一穿的好!哈哈,正好成全了王相公急公好义的美名,将来行走在江湖,大家一听王相公这三个字,一个个满是憧憬的翘出大拇指:及时雨王相公是条好汉子,哇哈哈……” 沈傲邪恶地胡思乱想,可是脸上还是很正派的,方才不过是个玩笑,先去除对方的尴尬。 蓁蓁嫣然地笑着,上下打量沈傲一眼,低声呢喃道:“公子方才说是会鉴宝吗?” 说到自己的专心,沈傲气势如虹地道:“没有错,在下又名鉴宝专家,江湖人称眼力过人小相公。” 蓁蓁脸上染了一层红晕,眼前这个公子吹起牛来真是面不改色啊!便道:“那好,蓁蓁便和你比一比。” 蓁蓁坐在沈傲的对案,眼中带着几分兴味,道:“我拿出一样宝物来,若是公子能猜出它的来历,这宝物就归公子了,如何?” 沈傲扇子摇了摇,道:“不行,这样没意思,我来莳花馆是寻欢作乐的,带这么多古玩回去做什么;不如这样,我若是猜出了来历,蓁蓁姑娘就喝一杯酒,再为沈傲唱个小曲,哈哈,怎么样?” 蓁蓁脸色微怒,心里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这莳花馆也是你来捣乱的?” 可是方才沈傲那一句带这么多古玩回去做什么,明显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蓁蓁不禁想:“好,今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若是输了,我也甘愿。” 蓁蓁颌首点头,那俏脸一紧,正色道:“环儿,去取一壶酒来。” 沈傲连忙道:“取十壶酒来,一壶怎么够,我要和蓁蓁小姐赌个痛快。” 那环儿小婢过来,左右为难,望着蓁蓁,想听她到底要几壶酒。 蓁蓁脸色布满寒霜,启齿道:“就拿十壶来,倒要见见沈公子何德何能,能让蓁蓁将这些酒都喝尽了。” 环儿应声去了,过不多时,便端了酒来。 蓁蓁率先道:“沈公子,你看这鼎炉如何?” 蓁蓁纤手一扬,指尖点到八仙桌上的一个香炉上。 沈傲一看,这鼎炉里尚在燃烧着香片,发出淡淡的菊花香气;暖炉由青铜打造,样式古朴,不消说,这香炉也是有来历的。 沈傲只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蓁蓁姑娘为什么不出个难题呢?用这样的香炉来试探本公子也太没意思了,一个晚唐时期的宫廷香炉,只怕稍稍通晓些鉴宝的,都能看出来。” 蓁蓁方才不过是试探沈傲的深浅,见沈傲只消看一眼便猜测出香炉的来历,顿时颇为震惊。 正如沈傲所说,这香炉的来历并不难,可是像沈傲这样一眼就能看穿它来历的,只怕就不太容易了。 看来今日真是遇到高手了! 蓁蓁目光一紧,嘴角微微一扬,道:“公子很高明,蓁蓁现在信了!愿赌服输,这一杯酒,蓁蓁先干为敬。”说着摆着兰花指斟起一杯酒,朝沈傲方向微微一拱,一口喝尽。 蓁蓁的酒量不错,虽然一杯酒下肚,脸上沾染了一丝红晕,举止还是如常的。 沈傲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美人儿喝酒的模样,笑着道:“酒喝了,蓁蓁是不是该唱一曲啦!” 蓁蓁去靠窗的几案上取来九弦古琴,指尖儿在琴弦上拨动一下,先试了音,启口道:“请公子不吝赐教。” 波动琴弦,琴音由低转高,樱桃嘴儿启开,随着曲音低声哼唱道:“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负佳人、几许盟言,便忍把……” 唱到一半,沈傲打断道:“不好听,不好听,这是谁写的词,太文青了,本公子不喜欢。” 蓁蓁双眉一蹙,这是柳永的词,柳永仕途坎坷、生活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青楼勾栏,因大多诗词写的都是青楼的生活,因此他的词在青楼中甚受推崇。 沈傲说这词不好,让蓁蓁很是不悦,心里不禁骂道:“这人真没家教。”口里却说:“那么公子以为哪首词更好呢?” 沈傲嘿嘿一笑,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扯着嗓子唱:“丁香笑吐娇无限,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云雨未谐,早被东风吹散。瘦煞人,天不管……” 还是方才低吟的那首小曲,‘妓女吃吃娇笑,在自己耳边低声说:我还是个未开苞的红花女,请公子不要那么疯狂,那样我是消受不了的。’这首词,沈傲太喜欢了。 第一百零一章:摸 第一百零一章:摸 身为名妓,不但要熟知音律,更要对诗词有所精通;蓁蓁听过的词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沈傲唱的词却是从未听过的;再寻味那词意,顿时脸色绯红,俏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怒。 词的意境很优美,可是太过淫秽,仿佛是将蓁蓁比喻成那即将红花女,而沈傲却成了即将亲赴巫山云雨的嫖客。 “这样的好词儿,竟是他做!,这个读书人文采斐然,却偏偏如此下作!” 蓁蓁心里想着,哪里知道,沈傲所谓的逛青楼,其实就是嫖娼;而这莳花馆养的都是艺伎,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亦或是暂不卖身的。 美人儿就好像开春的桃花,越是含苞待放时越是值钱,一旦遭人摧残,就不值一文了;也正因为如此,莳花馆养着这些美人儿,重金请人教她们音律、诗词,怎么可能将她们轻易与人一度春宵。 更确切地说,蓁蓁所受的教养,采用的完全是富家小姐的模式,哪里听得惯这样的淫词,耳根儿都要红了。 沈傲唱完,自得其乐地道:“蓁蓁姑娘以为我这词如何?” 蓁蓁故作从容,不露声色地露齿一笑,低声道:“公子何必羁绊在诗词上,我们还是继续鉴赏古物吧。” 蓁蓁的眼眸中闪露出一丝狡黠,心里想:“此人不简单,不能用常理来猜度。”接着便到床头去,打开一个梳妆盒,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捧过来放在桌上,口里道:“沈公子请看,这小瓷瓶有什么来历?” 沈傲定睛一看,瓷瓶儿的花纹很美,有一种开放的风气,工艺精湛,年代应当是中唐时节;只是大瓷瓶见得多了,这种造型古怪的小瓷瓶却是不多见;它的用途是什么? 首先,这样精致特异的瓷瓶儿,一定是量身定制的,而有这样财势作出这种消遣的人除了王公富户,寻常的百姓就算有这闲钱,也绝不会浪费到这里面去。 再看这花纹的纹理,细腻而精致,一朵牡丹花儿蔓延开,占据了正中的位置,远远看去,新鲜欲滴,工艺很精湛,中唐时期能拥有这样工艺的工匠应该极少。 最大的问题仍然是这瓷瓶的用途,既然是制造出来,一定有它的作用,知道了用途,许多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这小瓷瓶只有巴掌大,造型扁平,颈口处微微弯曲,仿佛天鹅一般。 沈傲依稀记得,曾经在某个博物馆里看过这种相似的瓷瓶,那瓷瓶儿是宋时的古物,专用于当时的修仙练道者用来携带丹药的,这种设计很精巧,丹药放置进去,寻常时就算瓶口向下也不会倾倒出来;可是若拖住瓶底轻轻敲打,弹药则自弯曲的瓶口缓缓流出。 那么,这中唐时的瓷瓶,只怕和宋朝的瓷瓶用途是一样的,虽然造型有了些许的改变,却也还说得通。 唐代皇帝,因为道教尊奉的老子姓李,唐皇室也姓李,所以便尊老子为始祖,自称为老子后裔,特别崇奉道教;尤其在唐朝中叶,修道的风气已经成为了达官贵人的时尚,道家昌盛,炼丹的风气自然而然的鼎盛起来。 沈傲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拿过瓷瓶,口里笑道:“中唐的丹瓶儿是这样的吗?我来闻一闻,百年过后是否还留有药香。”说着揭开瓷瓶儿,用力嗅了嗅,随即黯然地摇头道:“仙药都被人误以为能够延年益寿,可是它的香气却连区区几百年都不能留住,可笑,可笑……” 蓁蓁微微一愕,这瓷瓶儿确实是中唐时期的丹瓶儿,因为丹瓶儿流传下来的极少,因此许多人并不知道它的用途;沈傲能猜测出它的来历,这样的眼力只怕在整个汴京城也是极少的了。 寻常字画、瓷瓶、砚台,其实都极好鉴定的,因为这些物事太多,鉴宝者根本不需去猜测它的用途,只需从材质和纹理、工艺看出它们的年代即可。 反而是一些较为稀有的物件,就算并不珍贵,却足以让那些鉴宝之人束手无策,因为猜测不出宝物的用途,许多疑惑也就解不开了。 愿赌服输,蓁蓁这一次很乖,不需沈傲催促,便自斟自饮了一口酒,那娇俏的脸上的红晕更甚,又抚弄琴弦,正要清唱,沈傲道:“蓁蓁小姐,我能不能为自己点一首歌?” 蓁蓁顿了一下,道:“不知公子要点什么歌?” 沈傲道:“今日是本公子第一次狎妓的大好日子,所以我想请蓁蓁小姐为我唱一曲《冷丁香》如何?” “冷丁香?”蓁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那胸口微微起伏,口中喷薄着些许酒气,混杂着体香,很是诱人。 蓁蓁熟知音律,各种词曲儿都很熟稔的,只是这冷丁香这个曲儿,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沈傲便道:“蓁蓁姑娘不会吗?好吧,我来教你唱。”说着走过去,身子挨近了蓁蓁,鼻尖有迷人的香气盘绕,心神荡漾,他拨了拨琴弦,笑了笑,开始抚弄琴弦,顿时,悦耳的琴音骤起,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蓁蓁抬眸,望了一眼带着淡笑抚琴的沈傲,心里很复杂,心里在想:“他会鉴宝,会作词,原来还会抚琴,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 只是这曲儿却很轻浮,没有隐晦悠扬之美,若是蓁蓁知道沈傲所奏的是后世有名的‘摸’,只怕已经无语问青天了。 古琴,沈傲还是会弹的,尤其是奏起这曲很熟稔的调子,竟是行云流水,一点生涩都没有。 沈傲咳嗽一声,又开始唱,第一句方出口,蓁蓁的眉头就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还是那个曲子,这个公子真是无趣极了,虽有才情,可也太放浪形骸了吧! 蓁蓁打断琴音道:“沈公子!” “嗯?”沈傲停了琴音,侧过脸来看向蓁蓁,差点儿就要贴到蓁蓁的脸颊了,鼻尖甚至能闻到蓁蓁口吐出来的兰香酒气。 蓁蓁一愣,身形连忙微微往后一欠,道:“沈公子,我们继续鉴宝好吗?” 沈傲很失落,随即又笑着道:“好吧,我们继续。” 蓁蓁的梳妆盒中,宝贝倒是不少,沈傲猜出来一次,便教她喝一次酒,开始还唱些曲子,后来蓁蓁不胜酒力,又输红了眼,竟是连曲都不喝了,一个个古玩摆在沈傲身前,沈傲只粗看一下,便又说出来历。 那婢女环儿,眼见蓁蓁已半醉了,在外厅里搁着帘子探头探脑,很为小姐担忧,沈傲对她的印象不好,过去将她赶开,口里道:“出去,出去,我和你家小姐在比鉴宝,你掺和什么,你又不懂,快出去。” 把环儿赶出门,砰地将门关上,回到里屋,蓁蓁已经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了,那酥胸前的抹胸不小心歪了一些,恰好露出晶莹如脂的半个肉团来,毫无所觉春色外露的蓁蓁按着晕晕的额头道:“沈公子,奴家认输了,沈公子请回吧。” 蓁蓁用尽最后一分清明,低声呢喃,几乎变成了祈求。 沈傲笑着坐在蓁蓁对面,不慌不忙地道:“蓁蓁小姐,再来一局,你将你的压箱宝拿来,看看能不能胜我。” 蓁蓁眸光迷离,口里喃喃念道:“什么压箱宝?” 蓁蓁还是存有最后一丝的理智的,沉吟片刻,倒是真的想起某个东西来,东倒西歪地站起来,那百褶裙竟不小心被家什勾住,一下子露出两截晶莹剔透的细嫩长腿。 沈傲带着一点点的醉意,看着蓁蓁那迷人的身影几乎呆住了,这小妮子的酒量太好了,十几杯酒下肚,竟是还能站起来。 蓁蓁从床头取出一柄小匕首,回眸朝着沈傲痴痴地一笑,口里道:“沈公子,有了……” 她拿着匕首一步步走过来,口里呢喃道:“若是沈公子猜出它的来历,蓁……蓁蓁愿将一壶酒都喝下。” 沈傲连忙好心地去扶蓁蓁,口里埋怨道:“蓁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醉得都快走不动路了,还拿个匕首做什么,要是有个闪失,伤了你自己,那可不成的。” 口里说得大义凛然,沈傲的咸猪手趁机在蓁蓁的丰臀上摸了一把。 嗯!手感不错,弹性很好! 蓁蓁掺着醉意,吃笑着道:“沈公子,你来看匕首,快来。” 蓁蓁实在是醉了,身子也变得无力了,一下子失衡,便扑在了沈傲的怀里。 沈傲大义凛然地道:“蓁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沈傲风流而不下流,可不是很随便的人。”说着一把搂着她,手已经不老实了。 手刚刚撩入裙襟,沿着滑嫩的肌肤向上摸索,蓁蓁陡然打了个机灵,清醒了一些,轻轻将沈傲推开,道:“沈……沈公子,你……你干什么,来……来看看这匕首的来历。” 沈傲立即收回手,目光一下子又变得清澈而纯洁,连忙说:“好。” 沈傲一手搂着蓁蓁的腰,一手拿起匕首左右观看,皮鞘很古朴,可是将匕首拉出来,顿时寒芒一闪,发出迫人的光泽。 “好匕首!”沈傲忍不住大喝一声,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这匕首的纹理上。 烛影之下,匕首的纹理很清晰,一条淡淡的小篆文字在若隐若现,沈傲定睛去看,这两个小篆写着鱼胜二字;不消说,匕首的来历应当是在先秦,而在鱼胜,应当就是剑名。 沈傲微微一笑,这也太简单了,几乎不用去看纹理工艺,单这鱼胜二字,便可猜测出它的来历。 正要开口,突然有所察觉地顿住了! 不对! 沈傲的目光落在匕首的柄处,那匕首的柄端镶嵌着一块古玉,其工艺和质地,绝不是秦人所能拥有的。 这是一块汉朝羊脂玉,玉上的纹理是汉朝中后期常见的蒲纹,而且看这玉与匕首的结合处,明显没有添加的痕迹。这就意味着,匕首从锻造那一日起,这块玉便镶嵌在匕首上了。 秦朝的匕身加上汉朝时期的剑柄,偏偏这两样东西却是同时锻造出来,这倒是奇怪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锻造这柄匕首的人是个仿制专家;此人应当是个东汉初年的人,酷爱秦时的古物,才锻造出这匕首,只是在匕首的柄处却生出了疏忽,一不小心,竟用了汉玉来作为装饰。 一个不成功的仿造者同行,竟差点让沈傲看漏了眼,沈傲不由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对蓁蓁道:“蓁蓁姑娘,这初汉时的匕首倒是不错,可惜是效仿先秦的作品,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可惜,可惜……” 第一百零二章:贪欢 第一百零二章:贪欢 “咦?”蓁蓁的眸光中仿佛充满了迷雾,惊叹一声,带着醉意,吃笑着道:“沈公子果然厉害,这……这匕首可不寻常,沈公子竟能猜出它的来历,蓁蓁真的心甘情愿地服了……” 蓁蓁说着从沈傲怀中挣扎出来,脚步踉跄地扑向桌子,端起一壶酒启开樱桃小口便喝起来。 “想不到蓁蓁小姐还是豪放派。”沈傲也带有一些醉意,顿时浑身燥热起来,一下子揽住蓁蓁的蛮腰,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是来逛青楼,自然是寻乐子来的,若是遇到周若或者春儿眼下的情况,或许还能把持得住;可是这轻纱帷幔之中,那口吐酒香的美人儿半遮半掩地在沈傲眼帘,别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给他念一百遍般若经都抑制不住体内的冲动。 那双腿之间的小相公,随着沈傲的手探过蓁蓁的胸腹游走而坚挺起来,浑身燥热起来。 一把将蓁蓁揽过来,望着那迷蒙的眼睛,两对眼眸交错一起,蓁蓁笑出如银铃般好听的笑声,然后低声呢喃道:“沈公子你要做什么啊?” 方才还是一副贵妇模样,此刻一下子抛下了伪装,那笑容中妖娆妩媚得让沈傲怦然心动,沈傲情不自禁地道:“做什么?蓁蓁姑娘,我们一个奸夫,一个淫妇,两只臭虫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说着垂头迎向那红唇,深吻下去。 伊人已疲倦地进入梦乡,那裸露的胴体沾满了细密的汗液,屋内上下,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沈傲精神太好,战斗力太强大,裸露着身子站起来,得意的大笑,门外那个叫环儿的小婢在敲门,口里道:“小姐,小姐……” 沈傲不去理她,却是一下子来了兴致,四处去寻笔,这样好的一副景象,又怎能错过? 好,要将它画出来,名字叫什么?叫征战图? 哈哈,这个名字,好极了。 沈傲脸色泛红,酒气也发作了,到处去寻笔,总算找到了,碾了磨,沾了墨汁,便在雪白的墙壁上镇定心神,提笔舞动…… 那笔尖在墙壁上龙飞凤舞,竟是一下子,就画出了美人儿的轮廓,沈傲采用的是两晋时顾恺之的画风,画面开首以虚空为背景,蓁蓁姑娘则半躺在虚空中,那美丽的胴体与残存的衣物相互协调,浑然一体。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沈傲将笔抛在地上,眼睛望着墙上的美人,顿时大笑,这幅画可谓是他的顶峰之作,那似醉似醒的美人儿半躺着,那睫毛仿佛都在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那美人便要张眸醒来,又似是眷恋地继续做着美梦。 好累!一种强烈的疲倦袭来,沈傲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地,哈哈大笑,心里想:“今天真是痛快,美人儿好,画也好,哈哈……”他身子一倒,便干脆裸着身子睡在地上了。 这一夜睡得很香甜,沈傲在梦中,似乎又看到了蓁蓁,蓁蓁那张时而尊贵,时而妖娆的绝色容颜,一下子对着沈傲吃吃地笑,一下子又恢复了冰冷,不断地在盘旋变幻。 还有春儿,春儿在旷野上,踩着泥泞,手中拿着一束花儿,向自己奔来,沈傲的耳畔依稀还可以听到她在喊:“沈大哥,你要好好读书呵。” 汗,好有罪恶感,读书读到莳花馆来了。 接着,春儿不见了,周若嫣然回眸,那眸光中带有深情,又有冰冷,她启开口,冷哼一声:“沈傲,你又胡作非为吗?” 周若的杀气很重,沈傲哇地一声便惊醒了,坐起来,脑子有些发懵,左右一看,地上仍然很凌乱,可是那桌上的美人儿却不见了,墙壁上的画儿还在;沈傲站起来,发现自己还是赤身裸体的,往下看了小相公一眼,嘿嘿一笑,“欧美型果然不同,就是比别人要茁壮那么一点点。” 再去欣赏墙壁上那画,哈,不错,很好,不过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不急,先穿了衣衫再说。 他低下头,要找寻衣衫,走到八仙桌下,却发现了斑斑的血迹,状若梅花,点缀在地、在桌。 沈傲微微一愣,忍不住挠挠头,有些惊愕地想:“蓁蓁姑娘竟还是个处女?” 不,说错了,应该昨天还是,今天已经不是了。 难怪了,沈傲开始回忆,记得自己进入时,蓁蓁几乎全身都抽搐起来,精神紧绷,那银牙似都要咬碎了。 “罪过,罪过。”沈傲心里高念佛号,心里颇有些遗憾,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对蓁蓁这样粗暴,说不定蓁蓁心里有阴影呢!随即又想:“既然蓁蓁让我开了苞,那往后就不准她再被别人碰了,好,我要为她赎身。” 沈傲的性格一向是只进不出,他的就是他的,谁也不能抢,抢了就亏大了,要拼命的! 打定了主意,顿时又想起了昨夜那词儿,哈哈,那词儿真应景,可惜蓁蓁没有唱出来,否则就完美了。 好,有机会叫她唱。 他心里愉快极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回头又看向那墙壁上的画,画中的蓁蓁很妩媚,很妖娆,那熟睡的样子,很恬然;只是,还是感觉缺少一点什么,究竟缺点什么呢? 沈傲懊恼地皱了一下眉头,终于想起来了,还少一句诗词! 沈傲又兴致勃勃地将昨夜丢弃的笔拾起来,寻了砚台研了磨,微微沉思片刻,便在画的角落上写着:“丁香笑吐娇无限,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云雨未谐,早被东风吹散。瘦煞人,天不管。” 这是沈傲最爱的诗! 沈傲太喜欢了,今日到这里留作纪念! 他题完字,向后退一步,又去欣赏自己的行书,很好,这行书用的是董其昌的写法,很有神韵,与那画很切合。 “不过,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沈傲又皱起了眉头。 想起来了,还想起来了一样国粹,沈傲又笑,继续提笔在诗词之后写下一行小字:‘沈傲在此一游。吾乘兴而来,乘兴而归,乐在温柔乡中。’ 就是它了,这样一来,词、画、题字三合一,放眼望去,看得很舒坦! 搁下了笔,沈傲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去寻衣衫,正要穿上,便有人急促促地进来,拉开珠帘,却是泪眼婆娑的蓁蓁,蓁蓁看见他,惊愕地呢喃:“你还没走?” 沈傲光着屁股,一点也不尴尬,笑道:“蓁蓁姑娘,我才刚起来呢。” 蓁蓁又羞又怒,连忙过来,推着沈傲道:“快,快走……” 看她忙着赶人的样子,沈傲说:“我还没穿衣衫呢。” 蓁蓁低泣道:“你,你……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沈公子,快,能不能请你到床底去避一避。”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避的? 沈傲摇头,口里道:“是不是有人要来?好极了,我和他打个招呼。”他心里生出警惕,看来有对手啊,不行,得去会一会。 蓁蓁哭了,呜呜地流着泪珠儿:“沈公子,就算奴家求求你,你避一避吧……” 蓁蓁望着沈傲,泪眼婆娑,满是祈求,双肩微微颤抖着,仿佛激流中的浮萍儿,弱不禁风。 沈傲心软了,只好道:“好,为了蓁蓁姑娘,我就钻一钻床底。” 沈傲顾不得穿衣衫了,弯腰钻进床底,心里冷冷地想:“哼,倒是要瞧瞧来人是谁?敢调戏我的女人,找机会干掉他。” 从床底往外看,蓁蓁慌乱地在收拾着屋子,那一双玉腿儿似是受伤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那是沈傲昨天太疯狂所致的啊! 过不多时,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蓁蓁,蓁蓁,我来了,下了早课,我偷偷地翻墙溜来的,快看,这是我为你做的词儿。” 这个声音越来越近,随着珠帘掀起的声音,便进了屋内。 “哦,看来此人应当不是监生就是太学生,否则怎么要上早课,还翻墙?死书呆子,原来是来见相好的,一对奸夫淫妇。”沈傲心里暗骂。 蓁蓁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软语道:“是郑公子,郑公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原来这男人来的不是一次两次,太可恶了!”沈傲妒火中烧,心里又是暗骂起来。 “蓁蓁……这是怎么回事?”显然那书生察觉出了屋内的异样,不说别的,就是那墙壁上的画和行书也太显眼了,瞎子都能看得见。 第一百零三章:威武 第一百零三章:威武 那个书生的声音带着质问,饱含着屈辱和怒意。 蓁蓁看着激动起来的书生,泪水迷蒙了眼睛,低泣着道:“郑公子,你不要问,好吗?” 那书生顿了半响,脸上有着不忍,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道:“蓁蓁,你……哎……,这人是谁?他……他竟还在你的闺阁里作这样下流的画作……这是什么?”那书生举步走向墙壁,喃喃念道:“丁香笑吐娇无限,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未谐,早被东风吹散。瘦煞人,天不管……哼,此人太放肆了。” 蓁蓁幽幽地道:“公子不要问好吗?你不是带来了诗词吗?拿我看看。” 书生踟蹰了片刻,讪讪然道:“好,我不多问,蓁蓁,咳咳……这是我近日的诗作,请蓁蓁姑娘不吝赐教。” 沈傲一听,原来是个书呆子,书呆子和名妓?莫非这姓郑的书呆子要追求蓁蓁吗?这倒是稀罕,人家都是腰缠万贯来莳花馆,这个书呆子倒好,带着他诗词来。 不过……沈傲心中一凛,这书生似乎也不简单呢,寻常的公子、相公就是带了宝贝来,也别想一睹蓁蓁芳容,倒是这个书呆子,带着几首酸诗,听蓁蓁的话,似乎还是较为欣赏他的。 看来,这个书生不太简单,此人若不是蠢蛋,那么必定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摸透了蓁蓁的心理。 蓁蓁低声道:“我先为郑公子斟茶吧。” 蓁蓁便一瘸一拐地去给郑诗斟茶,沈傲从床底往外看,瞧见那裙摆摇曳,露出一小截玉腿,很是动人。 郑诗似是喝了口茶,决口不再去提蓁蓁昨夜发生的事,温和地说道:“蓁蓁,你看看我的诗写得好不好?” 蓁蓁低声沉吟了会,道:“好,好得很呢。” 蓁蓁说话时有些迟疑,沈傲听在耳里,顿时感觉出蓁蓁这句话是违心之言,不无得意地想:“蓁蓁看了本公子的诗,再看这郑诗的涂鸦,只怕就觉得他的诗词索然无味了。” 郑诗继续道:“过几日我要和几个同窗一道去城外踏青,程辉公子也会去的,到时候有些学问可以向他讨教,蓁蓁,我可能有几日不能来看你啦。” 蓁蓁便道:“郑公子既是和同窗去游玩,身上可一定要带些钱钞,莫要让同窗耻笑。”她走到床头处去翻梳妆盒,过了一会儿,旋身将一样东西交给郑诗,说道:“这二十贯钱引,郑公子收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莫要被人看轻了。” 郑诗连忙期期艾艾的道:“不,不必的,蓁蓁姑娘,我虽然穷,但是为人重要的是立身,立身正了,身外之物倒是无妨。” 蓁蓁难得地笑了起来,顺着他话的意思道:“对,对,郑公子,你的话原也没错,可是立身正了,再带些身外之物去与同窗们好好游玩也是不错的。” 说着便继续道:“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郑公子不必记挂,好好读书吧。” 沈傲大怒!太无耻了,原来这个叫郑诗的是个小白脸,竟要个女人倒贴钱给他。 郑诗沉默了一会,似是将那钱引笑纳了,道:“蓁蓁姑娘的为人真好,能与蓁蓁姑娘结为莫逆之交,真是郑某人的荣幸。” 郑诗和蓁蓁说了许多话,大多都是谈及郑诗前程的,蓁蓁只是听,偶尔问几句,那郑诗的表现也颇有些寡言少语,偶尔憋了许久又安慰蓁蓁。 过不多时,郑诗站起来,道:“蓁蓁姑娘,郑某今日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就是鉴宝会,说起来我对鉴宝也有一些心得,不知蓁蓁姑娘会不会去?” 好像蓁蓁对郑诗的鉴宝之术颇为推崇,连忙道:“若有机会,蓁蓁自会去的。” 郑诗点了点头,便告辞出去。 等到郑诗走了,屋里如死一般的沉寂,沈傲正要出去,大清早的钻闺阁的床底,呸呸呸……英明尽丧啊。 话说回来,沈傲似乎也没什么英名。 正在沈傲胡思乱想,从外头丢来一堆衣物,沈傲一看,是自己的,听到蓁蓁在床外道:“沈公子快穿了衣衫吧。” 穿衣衫?就在床底下穿?沈傲顿时无语,这床底下的空间这么小,怎么个穿法?莫非用软骨功?可是沈傲不会啊! “看来蓁蓁小姐深谙此道,好,有空叫她来示范下。”沈傲心里邪恶地想,光着膀子从床底钻出来,还是到外头去穿比较清凉一些。 见沈傲钻出来,蓁蓁大窘,连连退开,口里道:“你……你……”连忙把俏脸别过去。 沈傲一边穿衣,一边理直气壮的道:“我怎么了?蓁蓁小姐,我这么大个男人,你叫我怎么在那里穿衣衫?本公子是体面人,是不是?孔夫子曾说过,衣衫如老婆,因此穿衣要格外细心,在床底下,非但亵渎了本公子,更是亵渎了我的衣……,不,妻子。” 哇哈哈,本公子很体面吗?暂时还不觉得,不过嘛,管他呢。 蓁蓁听着他这样胡扯,顿时疑惑道:“孔圣人说过这句话吗?” 沈傲将衣衫穿上,整了整仪容,瞬然之间,整个人从一个登徒子一下子变成了儒雅翩翩的俊公子,可惜手边的扇子不知丢哪里去了,否则那扇子轻摇,更增几分倜傥。 “孔圣人没有说过吗?噢,那我可能忘记了,反正不是孔圣人,就是王圣人,或者沈圣人说过,我这人好读书不求甚解的,所以许多东西记得不牢。” 沈傲满口胡扯,慢慢地欺身上去,笑吟吟地道:“昨夜没有瞧清蓁蓁姑娘的模样,今日清早见了,才发现蓁蓁姑娘这样美。” 蓁蓁连连后退,这个男人,在她眼里仍有许多陌生,想起昨夜的疯狂,她顿时俏脸羞红,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只是沈傲的形象并不坏,只是颇有些无耻,可是这种无耻,又有些恰到好处,嘴里口花花的,可是举止倒还不太过份,没有引起蓁蓁太大的恶感。 蓁蓁微微低下头,喃道:“沈公子自重好吗?” 沈傲咳嗽一声,话说现在的情景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对,一夜夫妻百日恩,蓁蓁似乎没有这么快接受自己。 不过沈傲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便是笑吟吟地退开半步,道:“蓁蓁姑娘,昨夜我们都喝多了,多有得罪,是沈傲的不对,不过请蓁蓁姑娘放心,沈傲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从今日起,我要追求蓁蓁姑娘。” “追求?”蓁蓁呢喃着沈傲的话,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脸上生出些许绯红,她的性格虽说暗弱,可是阅人无数,那些讨取莳花馆艺伎欢喜的公子哥,别看平时殷勤得很,等到滚上了床,第二天便如没事一般地大摇大摆离去,艺伎、艺伎,但凡沾了个妓字,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男人们要风流,要快活时和你浓情蜜意,可是真得到了,谁又愿意多看顾你一眼? 也正是如此,那些公子、相公,官绅王侯,蓁蓁一个都瞧不上,其中不缺风流潇洒之辈,却没有一个是赤诚的。 想到这些,蓁蓁壮起勇气抬眸,看着沈傲认真的模样,那嘴角微微弯起,竟是对着她笑,她毕竟是女儿家,顿时有些慌了,心里想:“他……他真的和别人不同吗?不是刻意为了得到她的身体?” 有了这些疑问,蓁蓁的眼眶中泪水打着转转,她刻意的让自己坚强一些,甚至心里在想:“自己既是命苦,做了妓户,还能强求什么?早晚都有今日,莫非还要一直冰清玉洁吗?” 如今沈傲说出这番话,语出赤诚,让她一时间生出些许的暖意,她毕竟还是少女心性,看多了才子佳人,难免会有憧憬,眼前这个公子,相貌很好,又精通鉴赏,学问自是不差的,至少,至少总比那些一掷千金的无知草包要强千倍万倍。 她低声哭泣起来,沈傲趁机过来,有机可趁,他怎么能放弃,一把将她揽住,另一只手为她擦拭泪珠儿,口里安慰道:“蓁蓁不要哭,你再哭,脸就不好看了,将来怎么嫁出去?” 蓁蓁抽泣道:“我这样的身份,还谈什么嫁人,被哪个公子瞧上,能纳做妾室,就已是心满意足了。”她暗自感怀身世,同样是人,为何有的是闺阁小姐,不需读书,不需懂得诗词和音律,就能做正室夫人,而自己纵然再有才情,却又如何?将来还不是为人驱使奴役? 沈傲板着脸道:“蓁蓁说的是什么话,谁说你不能嫁出去的?不过事先说好,我这个人很吃醋的,你要嫁人,也只有嫁我,否则我吃起醋来,只好上山去做个好汉,带着兄弟回来抢亲了。” 蓁蓁被沈傲的胡说八道逗笑了,旋即想起沈傲竟揽着自己,很不适应的轻轻挣脱开,低声道:“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也作的好汉吗?” 沈傲被刺激了:“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了?做个狗头军师总行吧!实在不行,我还认识个很厉害的小和尚,本公子拿两根棒棒……不,糖葫芦,收买了他来抢亲也是行的。” 沈傲这样一说,倒是突然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小和尚很容易收买的,一根糖葫芦,保准叫他乖乖就范,莫说是抢亲,就是杀人放火,那也是一锤子买卖。 第一百零四章:姐妹 第一百零四章:姐妹 蓁蓁闻言,总算心绪好了一些,只是昨夜有些疯狂,身子有些不适,便对沈傲道:“沈公子坐,蓁蓁为你斟茶。” 沈傲点了点头,打量了这闺阁一眼,有些凌乱,全是自己昨夜做的好事,还来不及收拾呢。 望着那绝美的蓁蓁,心里不无得意地想:“哈,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美人儿,竟被本公子一夜搞定了,好,再努把力,让她对自己死心塌的。” 胡思乱想之间,那婢女环儿又在外头探头探脑,沈傲虎着脸道:“看什么看,想做什么?” 他对环儿的第一印象不好,是以态度自然显得恶劣。 环儿毕竟是个尚未梳头的小女孩,听沈傲这一吼,顿时吓住了,畏畏缩缩地走进来,低声道:“小姐……,哦,公子……我,我是来……” 沈傲见她这幅模样,眼泪儿在眼眶打转,顿时心软了,便道:“以后不许偷窥别人的私事懂不懂,出去。” 环儿一溜烟的跑了,蓁蓁斟茶过来,呢喃道:“公子为何要这样对环儿,环儿人很好的,她……她是担心我呢!” 沈傲虎着脸道:“吓唬吓唬她,小孩子要管教的。” 蓁蓁愁容微微舒展了一些,抿嘴轻笑道:“沈公子就是和人有些不一样。”她话音刚落,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又连忙局促地道:“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奴家的意思是……” 沈傲打断她:“不管蓁蓁什么意思,这句话我笑纳了,哈哈,不同才好,鹤立鸡群是我最喜欢的。对了!方才那个郑公子是什么人?” 蓁蓁打量了沈傲一眼,心里想:“他问郑公子,莫非是吃醋了吗?”想起方才沈傲说吃醋了要上山当好汉,她顿时抿嘴又笑了起来,心里又对自己暗恼道:“这个时候还笑,真要被人看轻了,还以为她没有廉耻呢!” 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好色,一种是极度好色;女人也分两种,一种是装清纯,一种是装不清纯;这倒也不是贬义,不管是装纯还是不装纯,娇揉造作,其实也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的心理罢了。 蓁蓁一下子又矜持起来,收敛笑容,隐隐觉得应该给沈傲留有一个好印象! 女人便是如此,一旦身体交给了别人,便忍不住的有了一种依附心里;再加上沈傲人并不坏,蓁蓁隐隐觉得,他虽然口花花的,其实心里还是很正经的。 蓁蓁启口道:“郑公子吗?郑公子家境不是很好,但人很老实,,好不容易凭着努力进了太学,一直很用心读书呢!他时常来向我讨教些诗词,有时又来与我讨教些鉴宝,说起来,他的眼力很好,鉴宝的能力只怕不在沈公子之下呢!” 沈傲听蓁蓁说郑诗的好话,顿时心里有些发酸,鉴宝能力不在自己之下? 哼,就凭他? 沈傲眼眸一冷,家贫、太学、好读书、鉴宝,这个人只怕不一般吧! 沈傲又随即一笑,暂不去理会这件事,笑着喝了口茶,道:“你这样一说,这个郑公子倒像是对你是没有企图似的;不行!本公子吃醋了,蓁蓁不要拦我,我这就上山去联络三山五岳的好汉,去把这个郑公子干掉。” 这一下,蓁蓁忍住不笑了,愠怒地望了他一眼,道:“郑公子身世和奴家一样不好,也是苦命人,你就狠心去欺负他?” 看来那郑公子在蓁蓁的心目中印象不错,沈傲心里的担心更重,总是觉得这个郑公子非同一般,随即又失笑,摇了一下脑袋道:“也罢,本公子大人大量,暂且放了他,不过下次他再来找你,我可要生气的了。” 正说着,沈傲猛然想起此时已是天光大亮,糟糕,国子监只怕已经开课了,自己答应了祭酒大人开课前赶回的,沈傲忙道:“蓁蓁,我只怕现在就要走了,我是国子监里请假出来的,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祭酒、博士们要好好教训我。” 蓁蓁一听,才知道沈傲是个监生,顿时也为他担心起来,忙道:“是呵,我听说国子监和太学的治学是最严的,你快走吧,莫要迟了。” 沈傲情急,一把去拉蓁蓁的手,蓁蓁条件反射的缩回去,吓了一跳,口里道:“沈公子,你……” 拉不到手,沈傲好尴尬,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比这更令她害羞的事都做了,现在连牵个手反倒不行了,真悲剧! 不过这个时候不宜久留,再三告辞,飞似的走了。 望着沈傲背影消失的门帘,蓁蓁顿时惆怅起来,坐在桌前,托着下巴,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个男人,真不是自己从前想的那样吗?或许方才他所说的,也不过是情场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出了这个门,就将它抛之脑后了吧! 蓁蓁想着,黯然失色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蓁蓁妹妹……” “是师师姐姐!”蓁蓁抬眸,愁容随即一散,连忙起身去迎。 不多时,那珠帘掀开,一个丰腴的美人儿便款款进来,美眸看了看蓁蓁,过来牵住蓁蓁的手,疼惜地道:“蓁蓁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听说昨夜你留人在闺房中宿了一夜,是不是?” 这美人儿和蓁蓁同属绝色,只是蓁蓁纤弱,而这美人儿丰腴,一颦一笑之间,风情万种,仿佛要把别人的魂儿都要勾掉一般。 蓁蓁眼泪婆娑地道:“我……我不知道,姐姐不要问好吗?过几日再和你说。” 美人儿看着蓁蓁这个样子,心疼地将自己的忧心收起来,她比蓁蓁年岁大了一些,很通晓人情世故,便不再说了,随即目光一闪,落在了墙壁上,眉眼儿一荡,便是愕然地道:“这是谁作的画?” 蓁蓁一看,一时竟是膛目结舌,她方才情急,竟是没有注意,这墙壁上,赤身半裸的人不就是自己?原来昨夜她睡了,他趁机将她的睡态画下来。 美人儿走近那壁画,脸色不禁微微绯红起来,不由地骂道:“观其画就能观其人,作画之人很不老实呢。” 可是继续看下去,美人儿却又惊叹一声,望着画口里喃喃道:“虽然这画不堪入目,可是这画风却是极好,竟比官家画的更有风韵。”她提及官家两个字,顿时也有些羞意,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告诉蓁蓁,官家也曾画过她的裸睡图。 只是此刻的蓁蓁恨不得立即寻条地缝钻进去,哪里听得出姐姐的画外音,方才她也只是草草看了画,此时听姐姐一说,也认真打量起来,这一看,便发现了画的异样,还有那下首提的小诗,那行书的风格竟是从未见过,沈傲年纪轻轻,其笔力竟达到了大宗师的地步。 只是那首淫词儿太不堪入目了,尤其是那下角沈傲到此一游几个字,顿时让蓁蓁满面通红,心里说:“这人真是难测,明明有这样好的才学,却偏偏画蛇添足,在后加一句这样的话。” 她的目光又落在画上,墙壁上的自己那种欲睡欲醒的样子太传神了,仿佛画中之人随时会走下墙壁一般,只是那身躯裸露,却很让蓁蓁难堪,她连忙低垂下头,心情更加复杂了。 美人儿看到落款那沈傲到此一游几次字,顿时扑哧笑了,媚态百生的回眸地望了蓁蓁一眼:“作画的人一定是个浪荡子,不过倒也有趣,应该是个大才子呢!只是衣冠楚楚的才子我见得多了,这样厚脸皮的却是第一次见,要画就画,为何偏偏要画在墙壁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蓁蓁被姐姐的话逗笑了,心里想:“沈公子确实是脸皮很厚呢!他的行书、作画也是极好,只怕汴京城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又精通品鉴古玩,真不知世上还有什么他不会的。” 这样一想,反而心里隐隐生出些许期待,他还会来找她吗? 美人儿见蓁蓁脸色有些发窘,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故意道:“过几日就是鉴宝大会了,蓁蓁你不是爱看古玩吗?官家也会去,到时候带你一道儿去瞧瞧热闹。” 蓁蓁抿着嘴,若是在往日,她一定雀跃起来,可是今日,却总是提不起兴致,勉强颌首道:“有劳姐姐费心了。” 沈傲走出莳花馆,才想起王相公的行书还没有送出去,沈傲笑了笑,不急,送行书和借书一样,都是谈情说爱的由头,既然今天没送成,那么下次再来送,一来二去,蓁蓁姑娘就要投怀送抱了。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心里又开始计算,再过三两日就是鉴宝大会,蓁蓁这么喜欢古玩,说不定是会去的,如果能在那里遇见她,那就好极了。 回到国子监,早课都已经下了,沈傲尴尬地跑去崇文阁见唐祭酒,进去一看,唐严也是坐立不安在那里等,见沈傲进来,顿时双眸一亮,迎过来道:“沈傲,你总算回来了,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儿了。” 沈傲很汗颜,原以为唐祭酒会板着脸教训他一顿,谁知却换来唐祭酒的担忧。 唐严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沈傲告假未回,很蹊跷,一开始,唐严还只是想,是不是这孩子贪玩,迟一些也是常事;可是左等右等,日头上了三竿,叫人几次去集贤门问沈傲回来没有,得到的答案都让唐严失望,唐严便觉得事情严重,心里不禁怀疑是不是太学在使什么坏?成养性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会不会叫人将沈傲绑了去? 堂堂祭酒,怎么可能去绑人,这种事唐严原是不会相信的,可是沈傲对于他来说,不啻于翻身的法宝,再加上他也很喜欢沈傲这孩子,因而看得格外的重要。 有了这个想法,唐严就坐卧不安了,急得快要跳脚了,却又不知去哪里寻人,竟是手足无措起来。 如今见沈傲回来,哪里还有责怪的心思,心里叫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心里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心情便格外的好了。 沈傲向唐严告了罪,又听了唐严几句嘱咐,这才急促促地跑去准备上午课,半个上午,犹如做梦一般。 第一百零五章:太岁头上动土 第一百零五章:太岁头上动土 午课下来,沈傲昏昏欲睡,昨夜的激战,让他不禁有些疲惫。 周恒见博士走了,立即笑嘻嘻地凑过来,质问道:“表哥,昨夜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找到你人?” 沈傲勉强打起精神,将周恒拉到一边的角落,沉声道:“有件事要你办。” 周恒第一次听说沈傲要他办事,脸上顿时露出得色,这个表哥一向很聪明的,什么难事落在他手里仿佛都能摆平,今日竟也有求他的时候! 周恒拍着胸脯道:“表哥只管说就是。” 沈傲道:“你认识的朋友多,去帮我查查太学里是否有个叫郑诗的人,查出他的底细来。” 周恒喃喃道:“郑诗?表哥查个太学生做什么?你昨夜是不会去了青楼,恰好和他争风吃醋吧?” 居然被他猜对了,沈傲心虚地笑了笑,随即故意地板着脸道:“绝没有的事,你表哥为人清清白白,你不要胡思乱想!之所以查他,只不过要证明一件事。” 周恒是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不由自主地问:“证明什么事?” 沈傲也不瞒他,道:“这个郑诗,我怀疑他根本不是太学生,是个骗子。” 周恒瞪着表哥,表哥怎么神神秘秘的,好奇怪,人家是不是骗子和他有什么干系?哇,莫非表哥被人骗了?哈哈,他也有今日,还是本公子聪明,谁也骗不倒我。 周恒似笑非笑地道:“好,我这就去打听,保准给表哥寻出答案来。” 正准备离开,周恒又想到一件事,又道:“表哥,我的书,你能不能还我。” 沈傲负着手,虎着脸道:“你太坏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书?好吧,就在我的床底下,到时候你自己去拿。” 反正沈傲对那书是已经倒背如流了,就还给周恒吧!这家伙看他的书,沈傲泡他的美人儿。 若说国子监的消息灵通人士,只怕非周恒莫属了,几经辗转打听,竟真打听出来了消息。 当天夜里,沈傲正要睡了,周恒来叩门,神神秘秘地拉开一条门缝儿钻进来,低声道:“表哥,太学里果真有个叫郑诗的。” 周恒道:“这人是江陵府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说话时有些结结巴巴,据说平时他和人并不接触,在太学中也没几个朋友……” 周恒说了一箩筐,所描绘的郑诗,与沈傲所见的郑诗完全不同。 年过三十的书生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少年?说话结结巴巴的人变成了口舌伶俐之徒? 沈傲微微一笑,道:“只有这个郑诗?” 周恒赌咒发誓道:“我已问过了,太学里只有这一个郑诗,若是有第二个,我周恒全家阖府上下……” 沈傲冲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这家伙太口没遮拦了,拿阖府上下来赌咒? 汗,死光光吗?沈傲可是他的表哥,也算是周府的人,这家伙咒了全家不算,连沈傲都贴了进去。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将堵住周恒的手放开,沈傲转动了会手腕,顿时得意地笑了笑,道:“看来我是没有猜错了。” 周恒道:“表哥没有猜错什么?” 沈傲抬眸,笑道:“那个郑诗是骗子。” 周恒摸不清头脑,问道:“郑诗是骗子?打死我都不信,那人说话结结巴巴的,能骗得了谁?” 沈傲摇头:“此郑诗非彼郑诗也。” 从一开始,沈傲就产生了怀疑,那个郑诗来路太可疑了,他既是太学生,却翻墙出来与蓁蓁相会?按道理,这原本可以证明他对蓁蓁的痴心,可是,太学的院墙高大,岂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爬就能爬得出的? 听蓁蓁与他的对话,那人已经爬出来许多次,以太学的学风,又岂会容忍这样的太学生存在? 这只是疑窦的开始,寻常人自然不会对这些小小的纰漏产生怀疑,沈傲不过是出于职业的敏感,从而生出了第一丝怀疑;有了第一个怀疑,以沈傲的细心,要发现破绽就简单了。 那正经说过几日要与程辉等人踏青,沈傲听在耳里,却忍不住笑了,作为同窗,一道儿去踏青本无不可,可是他却忘了,旬休日刚过,等到下次旬休可不只几日功夫。 以程辉的为人,是不可能逃学去踏青的,有这两个疑窦,沈傲足以产生怀疑了。 细节,重要的是细节,这人机关算计,偏偏在细微的枝节上出了差错。若遇到的不是沈傲,倒也罢了,寻常人也不会起疑,毕竟人性本是如此,谁也不会去在意一些寻常的话。 分析得差不多了,唯一的缺憾就在于这小贼的目标,小贼既要布局,就必有所图,接近蓁蓁,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傲清楚,自己所碰到的这个对手并不简单,经验很丰富,蓁蓁是什么人?莳花馆名妓,这样的人要让她对之一见倾心,除非要有超高的心理分析能力;这种能力就好像沈傲第一眼去看姨母,就能得出姨母的性格、喜好,再根据其喜好作出判断,让姨母对他生出亲近之感! 要接近并且赢得蓁蓁的好感对于艺术大盗来说其实很简单,正如郑诗所做的那样,只需仔细观察,便可看出蓁蓁的喜好,分析出她对事物的评价标准。 蓁蓁若是喜欢贫家公子,他就变成家贫潦倒的太学生。 蓁蓁不喜欢那些风流放荡的书生,他就木若呆鸡,貌似忠良。 蓁蓁不喜爱甜言蜜语,他就多去说一些温馨平淡的话。 只是,这个郑诗接近蓁蓁,到底抱有什么目的? 单纯为了女色? 沈傲觉得不止这么简单,唯一的可能就是蓁蓁的古玩,蓁蓁收藏的古玩不少,只要俘获了蓁蓁的心,那么这个小贼要将它们全部诈取来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沈傲伸了个懒腰,看来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可不简单呢!这个人的水准,只怕说他跨入大盗的行列也不为过,计划缜密,布局清晰,兼之有极强的洞察力,凭这些,就足以成为沈傲的对手。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沈傲轻笑,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喃喃道:“那你就死定了。” 忙活了一天,沈傲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擦洗了脸,倒榻便睡。 等到第二日昏昏沉沉的醒来,一只柔荑仿佛扯住了他的耳朵,轻轻一拧,沈傲顿时警觉,如鹞子翻身,一下子翻起,手的力道也不轻,猛的去推对方的身体。 双手用力一送。 “哎哟……”一声,便听到一句低呼声,一个身影被推倒在地。 沈傲一看,顿时冷汗直流,来人竟是那小郡主赵紫蘅,赵紫蘅眼中噙着泪水,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拧起了眉,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好惊险,沈傲心里一凛,自穿越以来,自己竟连职业本能都疏松了,有人进了屋子,他现在才发觉,若是现在进来的不是小郡主而是一个刺客,只怕自己已经死了。 摇摇脑袋,心里苦笑地想:“或许是昨天太累了,这一睡,竟是死沉死沉的,咦,这小妮子是怎么进来的?” 他正要质问,谁知小郡主恶人先告状,依然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怒视着沈傲道:“沈傲,你……你好大的胆子……” 她不但臀部火辣辣的痛,那含苞待放的酥胸被沈傲一推,此刻也有些胀的难受,只是这两处羞人的地方虽然痛得她咬牙切齿,却偏偏不能说出来,只好赖在地上,快要哭出来了,对沈傲叫骂着:“我被你摔疼了,你赔,你赔。” 沈傲被她蛮不讲理的样子逗笑了,她堂堂一个郡主,溜进自己的卧房来,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看来将来跻身汴京城无耻强人排行榜也是迟早的事,这是天赋啊。 沈傲自顾自地穿着外衫,不去理会她,今天一定要给她点厉害,否则按这小妮子神出鬼没的性子,谁知道下一次她会出现在哪里。 汗,好可怕,这好歹是沈傲的私人领地好不好,她说来就来,简直太过份了。 赵紫蘅见沈傲不理她,委屈极了,又痛又急地威逼道:“沈傲,你要赔我,要赔你师父的画给我,要三……不,要四幅才干休,你不赔我便不起来,我不依,不依!” 沈傲顿时无语,这是威胁吗?自己居然被威胁了,好怕怕啊! 打了个哈欠,微笑地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小萝莉耍赖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这地好像有十天半个月没有擦洗了,哎,老鼠、蟑螂什么的真是可恶,竟把它当作了安乐窝,看来找个空,要好好地把屋子擦洗下,消灭四害,人人有责……” 赵紫蘅在听完沈傲的话后,眼睛立即瞪大了起来,哇哇的大叫,却还坐在地上不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送花的小姑娘 第一百零六章:送花的小姑娘 赵紫蘅坐在地上,此刻已经浑身无力了,听了蟑螂老鼠二字,浑身瑟瑟发抖,偏偏屁股很痛,又全身酸软,甚至忘了要爬起来,只是惊恐地怪叫。 沈傲洋洋得意地抱着手欣赏着小郡主害怕的样子,火候差不多了,才伸出手,道:“来,我拉你起来吧!” 沈傲的这句话犹如救命稻草,赵紫蘅没有犹豫,立即扯住沈傲的手腕,一分一毫也不敢放松,手腕上的骨骼很硬,有那么一点儿安全感,沈傲轻轻往后一拉,小郡主终于站起来。 赵紫蘅站起来,总算定了定神,后怕地拍拍胸脯,怒视着沈傲道:“沈傲,你戏弄我,我要去告诉我父王……” 沈傲板着脸道:“现在就去,要不要我送小郡主一程,告我什么?告我睡觉时被你惊醒推了你一把?那别人会问,为什么我睡觉时,你会出现在边上?你要怎么解释?” 赵紫蘅一下子泄气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地找借口:“我……我说……我说你拉我进来的。” 天昏地暗啊,沈傲的感觉是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世界被黑暗笼罩,正义得不到伸张,妖魔鬼怪横行,否则,有这么理直气壮污蔑人的吗? 沈傲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左右是个死,那么干脆我一不做二不休吧。”他狞笑一声,继续道:“牡丹花吓死,做鬼也风流,虽说小姐比不上牡丹花,沈傲就权当你是牡丹吧。” 赵紫蘅嘤嘤地苦起来脸,不爽地道:“我哪里比不上牡丹了,哪里比不上了?” 沈傲这大尾巴狼装不下去了,遇到这个逻辑混乱的郡主,他明明要吓吓她,偏偏她却纠结到牡丹那里去。 这……这……汗颜啊。 看赵紫蘅如此在意,沈傲就不继续跟她斗了,道:“小姐其实还是堪比牡丹的,在我眼里,小姐就是茉莉花儿,比牡丹少了雍容,多了一分玲珑。” 沈傲说的很真挚,不真挚不行,被这小妮子在这种事里缠下去,沈傲非疯了不可。 赵紫蘅眨着大眼睛,先是有几分疑惑,随即看沈傲很认真很动情的样子,就相信了,愠怒地撇撇嘴:“我才不玲珑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虽是如此说,但被沈傲这个家伙一夸,赵紫蘅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沈傲心里不由地想:“是啊,是啊,小妮子一点都不玲珑,尤其是那酥胸,哇,和身材有点儿不成比例,应该用硕大来形容才是。”脸上却还是保持风度地笑道:“不知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呢?我还得赶着上早课呢!” 点到正事,赵紫蘅板着脸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幅画筒来,现在沈傲才是注意到,她竟是背着画筒来的。 赵紫蘅将画交到沈傲手上,道:“把这幅画交给你师父,知道了吗?限你们师徒十日之内,把画摹出来,看谁的画更好!” 沈傲不去理会她,将画摊在桌上,这幅画仍旧是花鸟图,这是一幅纵鹤图,画中的仙鹤或戏上林,或饮太液,翔凤跃龙之形,擎露舞风之态,引吭唳天,并立而不争,独行而不倚,闲暇之格,清迥之姿,寓于缣素之上,各极其妙。 沈傲不是不识货的人,这幅纵鹤图可谓精妙无比,数只仙鹤神态各异,迥然不同,栩栩如生。画师的用笔几乎细腻到了极致,这幅画比之之前的瑞鹤图,水平明显地提高了不少。 沈傲吸了口气,赵佶果然不愧是画派宗师,领悟能力超凡,许多落笔的方法竟学到了沈傲的几分优点,取长补短,这才是真正的劲敌。 能遇到这样的对手,沈傲亦是兴奋不已,连声赞叹道:“好画,好画……” 赵紫蘅嘟起嘴儿道:“不对,这幅画虽是上乘佳作,不过我相信你师父的画会更好,你快去向你师父禀告,叫他赶快作出一幅画来,将这幅画比下去。” 沈傲皱起了眉头,板着脸道:“我师父这些天不方便。” 鉴宝大会就要开始,沈傲要代表姨父参加,是一定要拿个好成绩的,不能抹了姨父的面子,所以这几日,他有空闲的时间得还要练习眼力,哪有时间去作画? 赵紫蘅道:“怎么?你师父怎么了?他为什么不方便?” 沈傲笑道:“每个月他都有几天不方便的,这种事跟你这种小孩子说什么!” 赵紫蘅很惊讶地脱口而出:“原来他……他的月事来了……” 沈傲顿时呆了,月事? 哇,这小妮子莫非以为男人也和她一样有月事的?她不至于连这点生活常事都不懂吧?难怪她无法无天了,家教不好啊,连这个都不清楚,只怕对男女之间的分别也不甚清楚。 沈傲笑了笑,反正是埋汰他的便宜师父,随口道:“我师父是没有月事的,不过嘛,他的大姨母来了,所以,你懂得。” 赵紫蘅便嘟着嘴道:“大姨母有作画重要吗?我姨母来看我时,我也要抽空作画的。” 沈傲神秘兮兮地道:“我师父的大姨母跟你的不同的。” 赵紫蘅瞪大眼睛,看样子对这种八卦很是上心,道:“有什么不同?” 沈傲抿抿嘴道:“不能说,我不能说,他是我师父,这种私房话不能外传的,否则就是对他老人家不敬了。你不要问了,这件事和你说不清;哎呀!今天天气真是不错……”沈傲走到窗边去推开窗,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伸了个懒腰:“一天之计在于晨,我要好好读书,嗯,上课去了。” 赵紫蘅急了,连忙扯住沈傲的衣袖:“你说说看,我不会往外传的。” 沈傲道:“你就算去帮我办一件要紧的事,我也不会说的。” 赵紫蘅明白了,这是勒索,是要挟,她再不晓事也能听出沈傲的话外音,沈傲的话外音是:你去帮我办两件事我才肯说。 咬咬银牙,似乎陈相公的八卦更重要,赵紫蘅挺着小胸脯道:“我去为你办两件事,你能不能说?” “这个嘛……”沈傲犹豫了,为了自己而去编排自己的师父,似乎有那么点不太讲义气;不过嘛,沈傲自我安慰起自己:“反正陈相公平时也不出门,再加上小郡主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不会外传的,好,编排就编排,反正又不掉师父一块肉,师父就当为我的爱情事业添砖加瓦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你先去把事做了。” 赵紫蘅又是不满地嘟起嘴道:“好吧,什么事。” 沈傲笑得很无耻地道:“很简单的。” …… “这也叫简单?”赵紫蘅心里不忿的想着,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就这花还是沈傲教唆她回自己王府的花园里偷来的。母妃最爱养些花草,那几株玫瑰更是母妃的心肝宝贝,赵紫蘅心里慌慌的,若是被母妃知道了此事,只怕要禁足她一个月了。 好在没有被发现,赵紫蘅也不敢叫长随、车夫,独自从王府里溜出来,走到半路,小郡主才发现走路好痛,脚酸酸麻麻的,呜呜……好像磨破了一样,抬不动腿了。 “这个死沈傲,坏沈傲,以后再也不信他的话了,小事,这是小事吗?呜呜,寻株玫瑰花儿就心惊胆颤的,还要走这么长的路。”小郡主一边抬着麻木的腿,一边心里暗骂,心里却又想:“他让她送花儿去莳花馆给那个叫蓁蓁的做什么?蓁蓁是谁?” 想到这个,小郡主八卦的天性又勾了起来,好,她正好去看看。 日上三竿,才到了莳花馆,赵紫蘅一看,哇,这里倒是清净,埋首要进去。 门口两个门丁见一个小姑娘捧着一束花儿进来,顿时愣住了,他们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差,还没有见哪个女儿家家的往里走呢!一时也下不定主意到底是拦还是不拦,那小姑娘已先一步走进去了。 “老李,这人,不会是来捉奸的吧?”其中一个门丁目瞪口呆地向另一个门丁询问。 “只怕……”那门丁一时还没有回过神,经人提醒,惊道:“是的,就是应该来捉奸的,快,快进去把她请出来。” 谁知二人刚刚进去,便看到这小姑娘将一束花儿放在桌上,叉着手朝着二楼的勾栏大喊:“蓁蓁姑娘,蓁蓁姑娘……” 一时间,二楼的勾栏边探出许多个头来,有个长得俏丽而妩媚的姐儿向下一看,竟是个小姑娘,顿时捂着手绢儿笑了,口里道:“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只怕你是走错了门吧?” 另一个显得端庄一些的女子亦是笑嘻嘻地道:“这小姑娘只怕是来寻她爹的,谁看见她爹了吗?” 众人哄笑,其实这些艺伎在迎客时一个个端庄淑女的模样,平时也是爱打趣的,更何况今日莳花馆里的太阳只怕是从西边出来了,竟是来了个姑娘呢! 赵紫蘅是个不怕事的人,气鼓鼓地叉着手道:“我要寻蓁蓁,蓁蓁在哪里?” 蓁蓁姗姗来迟,从厢房里款款出来,站在二楼看了赵紫蘅一眼,这姑娘她是不认识的,带着心里的一丝疑窦对着赵紫蘅说道:“我便是蓁蓁!” 赵紫蘅仰头去看,这个蓁蓁还真是美极了,方才那些探出头来的美女不少,可是与蓁蓁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赵紫蘅心里有些不平衡了,心里想:“她很美吗?也不见得,母妃说美人儿都是狐狸精,显然她就是狐狸精!” 赵紫蘅对蓁蓁没了好印象,语气不好地道:“我这里有一束花儿要送你,你下来拿吧!” 蓁蓁疑惑地呢喃了一句:“花儿?一个姑娘家送我花儿做什么?”虽满腹疑问,却还是徐徐往楼下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小郡主发飙了 第一百零七章:小郡主发飙了 蓁蓁下了楼,步向赵紫蘅;赵紫蘅望着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个女人脸上虽然很端庄,可是举止投足间都有着妖艳的味道,尤其是那腰肢,每走一步便仿佛要摇曳起来似的。 哼!原来沈傲那小子是要讨好她! 赵紫蘅顿时明白了,看向蓁蓁的眼眸有些敌意,也不知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她身为郡主,本应该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应当宠着她,让着她;偏偏那个沈傲,却拿自己当跑腿的小厮使唤,为的就是讨取这个狐狸精的欢心,伤心死了! 见蓁蓁走过来,赵紫蘅努力地挺挺胸,其实她还是有些自卑的,和蓁蓁饱满的胸脯相比,自己显得青涩得多了,真失败啊! 蓁蓁微微一笑,整个人仿佛多了几分风情,低声道:“姑娘,你是来卖花的吗?” 气死了,本公主将最珍贵的花儿采来,卖你做什么? 蓁蓁望着那束花儿,顿时眼眸中浮现出欢喜,轻轻一闻,清香扑鼻,顿时喜道:“这月季花儿,姑娘打算卖多少?” 在这个时代,后世的玫瑰就叫月季花,赵紫蘅看了眼手中那盛开得娇艳的花,再看向蓁蓁语气不爽地道:“我不卖!是一个坏家伙叫我来将花送给你的。” “嗯?”蓁蓁顿时愣住了,送花?这倒是新鲜,这里虽叫莳花馆,送姑娘礼物的公子也是络绎不绝,有送胭脂的,有送古玩的,有留下字画墨宝的…… 偏偏没见人送过花来的。 其实女孩儿心性,都是喜爱美好事物的,这美丽的花儿却恰恰是最中他们意的;蓁蓁欣喜地道:“不知这坏家伙到底是谁?” “你自己去看吧,花里有他的名帖!”赵紫蘅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旋身走了。 这里她一刻都不愿意多待,太气人了,被沈傲耍了,原来……原来他将自己比作是茉莉花儿,却是给人跑腿送花的。 身为穆王独女,紫蘅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得了别人比她更好,藏了一肚子的气,气呼呼地走了。 蓁蓁在画中寻找名敕,二楼的姐妹纷纷下来,大清早叫个小姑娘送花来,而且这花儿新鲜欲滴,芬香扑鼻,太新奇了,纷纷说:“蓁蓁妹妹,这是谁送来的花儿,呀,这花儿真香真好看。” 也有人痴痴地道:“若有人送这花儿给我,我便愿意让他做入幕之宾了。” 这话引得不少人笑了,有人便道:“送花的公子很有情趣呢!为什么这么多公子哥,独独他想到了送花来呢!蓁蓁,快从实招来,这是哪个公子送的?” 蓁蓁只是轻轻一笑,那心中隐隐期盼起一个人来,手在花丛中终于寻出一个名敕,一张巴掌大的红纸儿,她一手搂着花,一手正要揭开去看,不料边上的一个姐儿过来夺走名敕,口里道:“让我先瞧瞧看。” 众人哄笑,纷纷道:“青青快给我们读来听听。” 蓁蓁满脸嫣红,却又为了证明自己并未有什么私情,故意摆出大方的样子,跟着道:“那就给大家读来听听看。” 那个叫青青的艺伎展开名敕,从容扫过一眼后,却是愣了,众人在旁催促她,她才咯咯笑起来,学着那些风流公子吟诗的模样道:“亲爱的蓁蓁……” “呀……亲爱的蓁蓁?嘻嘻,这是谁想到的词儿,相亲相爱的蓁蓁吗?蓁蓁什么时候寻了个相好了?”有人打趣着道。 蓁蓁顿时感觉到不妙,想把名敕抢回来,那青青连忙退后,口里继续读道:“你是春天枝头上最绚丽的花朵,怎不令人爱慕?最挂念你的沈傲敬上。” 众人反复咀嚼这名敕中的话,这话儿通俗易懂,并没有什么文采,却胜在直白,没有隐晦,换句话说,太赤裸裸了。 蓁蓁顿时面容红扑扑的,虽是莳花馆里,可是这种直白赤裸的求爱词被人念出来,太难为情了,抱着花,立即上楼回房去。 许多人还是在后面追着喊:“蓁蓁别走,沈傲是谁?” 蓁蓁进了厢房立即关上房门,扑哧扑哧喘了两口气,心里七上八下,有些羞涩,还有点儿怦然心动,有些紧张而又有点儿刺激。 余韵未尽,里屋收拾打扫的环儿掀开珠帘过来,惊讶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蓁蓁抱着花,闻了闻,抿嘴不语,方才跑得太急,发鬓有点儿蓬松,自额头垂落下来,更增了几分妖娆。 “沈公子的脸皮真是厚极了,这一次要被他害死了!”蓁蓁心里想着,害羞的同时,又感觉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虽然养尊处优,可是呆在这莳花馆,蓁蓁几无外出的机会,这种异样的刺激感,让她有些忐忑,总觉得自此之后,自己的人生似要发生改变。 门外有人敲门,却是那个青青,青青在外道:“蓁蓁,快开门,沈傲到底是谁?你快从实招供,否则姐妹们不依的。” 蓁蓁心里不由地念道:“就让你们不依,就是不开门。” 环儿听到沈傲两个字,吓得直咋舌尖儿,口里喃喃道:“沈公子来了吗?” 蓁蓁拴住了门,气定神闲地走到里屋去,对环儿轻笑道:“你怕什么,他没有来。”她仍搂着那一束月季花儿,花儿的清香在鼻尖盘绕,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见多了那些抱有目的的公子卖弄风情,也看多了悲欢离合,沈傲那一句承诺,那一番似在说笑的话语,原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出了莳花馆,便会将诺言抛之脑后,可是想不到,他还记得她,他不止是要得到她的身体,那嬉皮笑脸的背后,竟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 “环儿,后日就是鉴宝大会了吗?”蓁蓁突然想到了什么,向环儿问道。 环儿奇怪地道:“方才小姐还说后日要去鉴宝会呢,怎么就一会儿功夫就忘了。” 蓁蓁掐着指头,喃喃道:“后日,嗯,他或许也会在那里,我见了他该怎么说?哼,他这样捉弄我,我到时候去了也不要理他。” 蓁蓁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又蹙眉,心里想,若是不理他,他会不会生气? 环儿心里奇怪,这个他莫非是沈公子吗?啊呀,这可不妙,想到沈公子,环儿就如老鼠想到猫,害怕极了! 环儿抬眸,却看到小姐一下子又抱着花儿坐到梳妆台去照看铜镜了;好奇怪,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平时她也只是清早时才梳妆打扮的,怎么现在又去装扮了。 …… 赵紫蘅出了莳花馆,眼泪都气得快流出来了,沈傲太气人了,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心里这样想着,便气冲冲地回王府去,不再去找沈傲。 可是过了两天,赵紫蘅又坐不住了,不行!她明明已经答应了他帮他办事,他还未说出陈相公的大姨妈到底有多坏呢! 心里又生出好奇,可是又拉不下脸皮,不过她是小孩儿心性,气了两天,也就没有这么多怨气了,咬着牙想:“不行,若是不去问个明白,岂不是要吃亏!他越是不理睬我,我就越要让他头痛,烦死他!” 这样想着,赵紫蘅才是去寻车夫要出门,刚到了王府门口要登车,却看到三皇子逍遥自在地坐着凉轿过来。 赵紫蘅的心事,一直都藏在心底,是不敢和父王、母妃说的,唯有和三皇子赵楷却最是亲近,这时见了他,眼泪便再也耐不住地夺眶而出,故意别过脸去看府门前的石狮子。 三皇子赵楷远远一看,咦,今日紫蘅妹妹怎么了? 下了凉轿,赵楷走到赵紫蘅的跟前道:“紫蘅……” 赵紫蘅哼了一声,道:“殿下,你要为我报仇。” “报仇?”赵楷顿时愣住了,连忙问道:“是谁招惹你了。” 赵紫蘅便将沈傲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为了证明沈傲的罪恶滔天,振振有辞地道:“上一次我去他的房里,还看到了一样很羞人的东西,他太坏了,一定夜夜都在翻开那羞人的书。” 赵楷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紫蘅太不晓事了,女孩儿家家,这种事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对了,她怎么能随意进一个男子的卧房? 哎……惯坏了,惯坏了。 好在这句话不是说给旁人听的,只怕要笑掉人的大牙,赵楷忍俊不禁,顺着赵紫蘅的意道:“如此说来,这个沈傲太不象话了,堂堂郡主,他也敢欺负,好,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赵紫蘅见三皇子帮自己,顿时气焰大张,道:“去把他捉起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赵楷又是大汗,连忙道:“这样不行,这叫仗势欺人,虽然沈傲是坏人,但是我们不能用坏人的办法对付他。” 赵紫蘅急了:“那怎么办,他太坏了,我说话又说不过他。” 赵楷笑道:“我这一次来寻紫蘅妹妹,是请你一起去参加鉴宝会的。” “鉴宝会?”赵紫蘅死命摇头:“不去,我最讨厌坛坛罐罐了。” 赵楷道:“据说有不少古画呢。” 赵紫蘅听到这个颇为心动,却依然提不起多大的兴致,道:“古画我都看腻了,有这空闲,我宁愿去看陈相公的画。” 赵楷没有办法,只好道:“据说这一次那个叫沈傲的也会和祈国公一道去,这次比赛,也算是汴京城一大盛事,就连父皇,也微服去了呢!而且这次还是皇兄亲自主持的呢!你随着我去,我们扮作另一副模样,看沈傲在众多鉴赏名家面前出糗,岂不是很好?” 赵紫蘅嘟了嘟嘴,道:“沈傲行书厉害,作诗也厉害,谁知道他鉴赏厉害不厉害,莫不要看不到他出糗,反倒又看到他那恶心的得意样子。” 赵楷继续劝道:“紫蘅不能这样说,你想想看,沈傲毕竟只是个少年,他又会作诗,又会行书,毕生的经历都花在了这上头,还有空闲去管鉴赏吗?我看他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到时候肯定是要淘汰出局的。” 赵紫蘅心里一想,也觉得赵楷的话有理,这个沈傲实在太可恶了,好极了,就该去看看他被人打败的样子,到时候自己还得站出来,拍掌叫好。 想到这里,小郡主便道:“好,我们这便去鉴赏会,噢,对了,我该去换一身衣衫。” 赵楷笑道:“再过一个时辰鉴宝会就要开始了,你莫要迟了。” 赵紫蘅怒道:“知道啦,知道啦。”说着,飞也似的冲府去。 赵楷望着赵紫蘅的背影,摇摇头,叹气喃喃道:“紫蘅近来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心神不定的。” 第一百零八章:师父的大姨妈 第一百零八章:师父的大姨妈 一大清早,沈傲和周恒一道儿去告假,今日是鉴宝会的日子,国公那边已经派人和学堂里打了招呼,因此唐严只是和沈傲说了会话,便准了假。 周恒今日兴奋极了,大皇子亲自主持鉴宝会,而他也准备作为参赛选手参与比赛。 这场比赛关注的人不少,毕竟大皇子的号召力摆在那里,因而街头巷尾早已议论开了。 只不过敢于参赛的鉴宝人实在不多,要参赛,必须先有人推举,如祈国公周正推举了沈傲。而周恒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对古玩倒也有些兴致,从前手里头缺钱花的时候,总是偷偷从府里顺点儿瓷瓶什么的去卖,若是完全不懂价,那岂不是吃了大亏? 这些时日随着沈傲耳濡目染,眼力也见长了,这一次周恒厚着脸皮鼓足了勇气,决心去试试运气,拿下前三甲那是想都不想的,重在参与。 其实沈傲明白,周恒的心思是想讨周正的欢心,也不知道这些时日是怎么的,周正看他这个儿子总感觉有些不顺眼,见了他竟是连笑都是冷的。 周恒心知早晚大难临头,他这个老子对他的管教之严,那可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的。 因此周恒便想着父亲爱好古玩,自己这些日子总算也摸了鉴赏的边儿,若是能在鉴宝会中小露一手,或许能赢回父亲的好感。 有了这个念头,他便立即行动,这些日子随沈傲恶补眼力,虽说鉴赏这东西需要长时间经验的积累,可是毕竟有这么个好师父教着,总算能连蒙带猜地糊弄过去。 周大少爷意气风发,已经觉得自己可以挑战鉴赏名家了,就偷偷去寻父亲的好友曾文,满口伯父什么的叫得欢天喜地,其目的是希望曾文能举荐他一个名额。 他既然厚着脸皮出马了,曾文也没有不卖这个人情的道理,干脆行了周恒的方便。 一路上,周大少爷的嘴自是不能停的,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一次鉴宝大会的起因后果。原来这鉴宝大会的起因是皇长子赵恒的突发奇想,其实在这背后,也有那么一点儿争宠的因素。 赵恒虽是皇长子,可官家却不怎么看重,直至今日,赵恒空有长子之实,却仍未授予太子之位。 官家是风流皇帝,喜行书、好作画,对鉴赏亦很在行,这么多儿子中,也只有皇三子赵楷继承了他几分本事,因而官家最喜爱的自然是赵楷了。 正因为如此,地位尴尬的赵恒此时若是再不表现出一点儿喜好来吸引官家的注意,这太子之位早晚离他越来越远,行书、作诗,他比不过皇三子,再如何努力也是徒然,最后,赵恒心头一热,便决心在鉴赏上做些文章。 沈傲一边听,一边想:“这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要大皇子给得起彩头,就成了。”只是不知蓁蓁会不会去,周若和春儿没有来,已经很让人伤心了。对了,还有那个郑公子,郑公子啊郑公子,今日你最好不要撞到本公子手里。 二人并肩到了皇长子赵恒的府邸,说是皇子府邸,可是比起国公府来,规模却是显得小了,与各大王府相比,也显得朴素;门口七八个门丁一字排开,几个管事的太监穿着簇新的衣袍在外迎客。 周正的马车恰恰驶过来,沈傲、周恒迎过去,周正下车随即看见他们,微微一笑,先是对沈傲道:“这一次沈傲要为我拔得头筹,让汴京人瞧瞧我家外甥的厉害。” 随即目光又落在周恒身上,见他也来了,那眼眸中的厉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做爹的爱收藏古玩,儿子有些兴致也是好的,便朝周恒道:“恒儿,听说你也要参与鉴宝?” 周恒见了周正,便如老鼠见了猫,心惊胆战地道:“是的,父亲。” 沈傲看在眼里,心里就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少爷,如今却是服服帖帖,真是难得一见。”沈傲向周正道:“姨父,表弟虽说刚刚入行,进步得却是很快,这一次参与鉴宝,倒不是要炫耀他的眼力,不过是寻个机会历练罢了。” 周恒颌首点头,笑道:“都随我进去吧,看看你们的曾伯父是否已经到了。” 步入皇长子府邸,沈傲沿路所见,心里为赵恒惋惜,看来这赵恒还真是悲催得很啊。说他是太子,他又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入主东宫;可要说他不是太子,按照这大宋朝的规矩,该早已被封为亲王、郡王了,现在是左右不靠,既没有东宫,也没有王府,只能暂时在这大宅子里容身。 由一个长随引着进入正厅,许多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有许多认识周正的纷纷站起来对着周正行礼,周正一一还礼,场面显得颇为热闹。 沈傲和周恒是小辈,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站在周正的身边,陪着笑脸儿。 过不多时,人越来越多,好在这大厅不小,倒是容得下这许多人,那仆役们端着茶盏穿梭其间,或为客人斟茶,或递上汗巾。 周恒神神秘秘地对沈傲道:“这一次来的高手不少,表哥小心了;你看那人,便是号称黄金瞳的刘相公,你别小瞧了他,我父亲曾说,这汴京城里,他的眼力是最好的。” 沈傲感兴致地微微一笑,顺着周恒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匪号黄金瞳的刘相公长得很是消瘦,端坐在席上,正与一人垂头细语,时不时抬眸去看外头的天色,显然已是等不及要一试锋芒了。 沈傲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黄金瞳?我今日叫他变成斗鸡眼。”沈傲是最看不得别人取个匪号到处显摆的,真正的奇人异士,根本就不在乎这点虚名,这个刘先生,名利心太重。 不过……沈傲比那黄金瞳也好不到哪去,大哥不说二哥,骂黄金瞳名利心太重的同时,沈傲心里又想:“不太对头啊,名利心重有什么?这不正说明有上进心吗?难道一定要做个隐士,才显得淡泊?本公子还是拥有自己的上进心,让那些装逼的家伙们淡泊去吧。” 周恒听沈傲嚣张的话语,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大意,竟惹来不少目光,连同那周正的冷冽眸光扫过来,周恒顿时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这厅堂之上还有一层阁楼,阁楼上的厢房里小窗儿支开,不需探头,便可一览厅中全貌,这厢房中已备好了瓜果,茶点,大皇子赵恒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在一张太师椅上,赵佶则慵懒地阖目养神。 在赵佶跟前,赵恒是大气都不敢出,相比许多皇子来说,赵恒并没有出彩的地方,就是相貌也不似赵佶那样儒雅潇洒,平庸至极;若不是仗着大皇子的身份,只怕赵佶连和他说话的功夫都不多。 越是如此,赵恒便觉得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给赵佶斟了茶,笑着道:“父皇,这一次汴京城中的鉴宝大师都请来了,父皇只需作壁上观,便有一场好戏可看。” 赵佶张目,问道:“楷儿和紫蘅怎么还未到?” 这一句话瞬间让赵恒的脸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模样,低声道:“三弟和紫蘅妹妹就要来了,有他们陪着父皇在这儿看着,父皇的心里头也舒坦一些。” 赵佶微微一笑道:“这里不必你伺候,你下去主持鉴赏会便是。” 赵恒连忙道:“时候还早着呢,再让他们等等。”将斟好的茶恭送到赵佶身前,赵佶接过了,轻轻喝了一口,突然抬眸:“你泡茶的功夫倒是有了长进,这一手茶是跟谁学的?” 赵恒正要作答,便听到有门房高声唱喏:“郓王殿下、清河郡主到。” 赵佶心情大好地笑了,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快,去把他们接上来。” 赵恒也是很惊喜的样子,道:“儿臣这就下去,好久不见三皇弟,真想和他叙叙兄弟之谊。”说着,便步出厢房。 过不多时,三皇子赵楷和清河郡主赵紫蘅二人一道儿进来,大厅内顿时肃静起来。有几个人与赵楷是认识的,过去对他行礼,赵楷只是微微笑着回敬;倒是他身边的赵紫蘅,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眼睛一扫,便看到沈傲,扯着身边的皇三哥给自己壮胆,走到沈傲面前,怒目道:“快说,你师父的大姨母到底怎么个可怕法?” 原本二人是打算化作其他身份来的,谁知赵紫蘅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就是要让沈傲知道她也来了! 全场哗然!师父的大姨母很可怕吗?许多都弄不明白,一双双眼睛望向沈傲,不少人心里想:“此人莫不是得罪了清河郡主?若是如此,这人只怕要完了,清河郡主甚得官家宠爱,得罪了她,可不是好玩的。” 沈傲哈哈一笑,道:“我师父见了他大姨母,便会失血,足足流个三五日才能止住,你说他大姨母可怕不可怕?” 赵紫蘅顿时惊住了,道:“还有这样的事!陈相公的大姨母会法术吗?” 沈傲不再理她,望向赵楷呵呵笑道:“殿下,请恕沈某放肆,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赵楷正要笑着作答,眼睛一瞥紫蘅,只见她怒目望向自己,那友善的客套话顿时吞进肚子里去了,抿着嘴摇摇头,意思是说他和沈傲并没有见过。 赵紫蘅冷哼一声笑道:“沈傲,这一次你死定了,你精通书画,就一定不擅长鉴宝,我是来看你出丑的,教你轻视我,要我为你跑腿。” 她倒是够直爽,让那些侧耳旁听的人听了个目瞪口呆。沈傲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擅长鉴宝?” 赵紫蘅便道:“你不要装了,这是三皇子殿下说的,他的话你总该信吧?” 我信你才有鬼,沈傲心里暗骂,再看那赵楷,只见赵楷摇头苦笑,摊上这么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妹,看上去压力大的很。 第一百零九章:被人挑衅了 第一百零九章:被人挑衅了 不多时,赵恒走下楼,迎向皇三子赵楷与清河郡主,亲昵地靠近赵楷的手,低声说了些话,又朝赵紫蘅点头;赵紫蘅抿了抿嘴,似是并不太喜欢这个大皇子,赵楷倒是与赵恒显得很亲近,说着,赵恒便引着二人上了楼。 厅内又恢复了平静,周恒在边上充满了怨念,望着小郡主的背影,落寞地道:“哎……多好的一朵花儿不知将来要插到哪陀牛粪上了!”他是自认追求郡主无望了,心里发酸得很。 沈傲正色地看着周恒,纠正他道:“周恒表弟,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未来的清河郡马,用心也太恶毒了,人家是牛粪吗?是牛粪吗?” 周恒撇了撇嘴,委屈着不再说话。 来人越来越多,曾岁安与几个朋友也来了,笑嘻嘻地与沈傲、周恒打招呼。 接着又有门丁唱喏:“礼部尚书杨真、太学祭酒成养性、国子监祭酒唐严到。” 正说着,礼部三巨头一道儿进来,这一下更是热闹,今日有不少告假来参赛观战的监生、太学生,顿时纷纷涌过去;两拨人竟是曲径分明,比如国公,曾文去向唐严问好,也有不少大人,去招呼成养性的。 至于年轻的,那更是一个个局促不安地去向二人执师礼。 沈傲、周恒、曾岁安等人也都过去,皆向唐严行了礼,沈傲微笑着道:“大人怎么也来了?” 唐严是最看重沈傲的,也回以笑容道:“如此盛会,又有杨大人相邀,自然要来的,沈傲,听说你也要参加鉴宝?” 其实唐严并不喜爱鉴赏,只是听说成养性偷偷安排了不少太学生来,还亲自来给他们打气,心里头就不爽了;这个成养性好奸诈啊,只怕为了这鉴赏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今日是要指使太学生出出风头,把上一次的面子寻回来。 这样一想,他哪里能不来,不但要来,而且绝不能让太学压国子监一头;宫里头已经传出消息,说是官家极有可能微服来观战,所以,这一次只能赢,不能输。 他准备得很仓促,几乎是空手来的,举目望去,厅里的太学生倒是有八九个,心里一松,国子监虽然学问上比太学要低那么一点,可是论鉴赏,只怕却要高他们一头。 监生都是官员子弟,这些人见宝物的机会也多,再加上追随父辈耳濡目染,大多数都是有些眼力的;而太学大多是穷书生,别说鉴赏,只怕那价值千金的古玩连摸都没有摸过,就算再有天份,经验上也略显不足。 唐严总算笃定了,看来不至于完全处于被动。 沈傲对着唐严继续笑道:“大人能来观战,我们监生的动力就足了。” 沈傲很明白这个中央校长的心思,这家伙最近和成养性不太对盘,之所以前来,是给监生们鼓劲的,输人不输阵,国子监不能在鉴宝会里落于太学生的下风。 唐严更高兴地笑起来,按住沈傲的肩膀拍了拍以示鼓励,随即目光落在周正身上,朝周正微微欠身:“公爷,你这个外甥前途无量啊。” 周正捋须微微一笑道:“承蒙唐大人美言。” 周正心里却是非常高兴而自豪的,沈傲是他的外甥,也算半个儿子,能得到国子监祭酒的夸奖,脸上有光啊。 恰在这时,一个大皇子府的管事太监对着众人道:“请诸位大人、老爷们到二楼高坐。” 一些不准备参与鉴宝的权柄人物,纷纷上楼,成养性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几个太学生低声耳语什么,最后才是匆匆地上了二楼。 这些人上了二楼的厢房,一看,官家竟然也在这里,先是一愣,纷纷准备行礼;却见赵佶笑着朝他们摆手:“诸位大人各支开身前的小窗观战吧,礼就免了,没有看到朕今日是微服吗?” 众人唯唯诺诺,各搬了小凳子,支开窗户,去看厅里的风景;这厢房几乎是为了观战特制的一般,从这里看下去,竟是一览无余,能将厅中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些身份较低的官员、富户,自然是没有坐的,只能站在公爷、侯爷、大人们后头,翘首从余缝里看。 唐严和成养性二人恰好连坐在一起,两个人如今算是反目成仇了,心里都很重视这次鉴宝会的比试,这种感觉不亚于上一次初试。 这一次鉴宝,可是官家坐镇的,谁好谁坏,官家能看个一清二楚;再说了,官家也是个爱鉴赏的人,若是有太学生或监生大放异彩,国子监或太学与有荣焉。 成养性今日倒是作出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微微笑着捋须,口里徐徐道:“今日来的监生可不少啊,唐大人想必是胜券在握了吧。” 成养性虽是这样说,可是面容中却显出些许讥讽之色,这一对老友如今梁子已经是越结越大,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成养性话音刚落,有不少太学出身的官员纷纷微微笑起来,要听唐严这家伙怎么应对。 唐严呵呵一笑,道:“成大人应当是早有准备了,唐某怎么敢有胜券。”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丫的太不厚道,居然不动声色地去暗中准备,他唐严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反应迟钝了一些,就算败了,那也是被你偷袭之故。 太学出身的官员们纷纷皱眉,唐严的话太刺耳,好像是太学胜了,也不是因为太学鉴赏之士多,而是因为准备得当之故,其中一个大人终于忍不住地道:“唐大人这是什么话,如此盛会,太学自该参与的,莫非准备一二,也不行吗?” 唐严一看,他是认识这人的,是太学出身的一个工部主事;他这句话有点儿是把话挑明的意思,要把火药桶点燃起来,正想讽刺他几句,身边落座的一个人却冷笑道:“这样说,好似太学已经夺了鉴赏会的头筹一样,胜负还未揭晓,太学莫非以为已经赢了吗?” 这人捋着须,悠悠然的看着厅里的动静,冷笑连连,在京兆府里公干的,想来也是从国子监里出身的官员。 唐严便符合着笑道:“这话说得没错,胜负未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们作壁上观,等到胜负揭晓再显耀不迟。” 毕竟官家在这里,成养性也不想闹得太僵,也是笑着道:“试目以待吧。” 皇长子先到赵佶那里请示了一句,便下楼去主持鉴宝。 这硕大的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翘首以盼。 赵恒想不到今日如此热闹,汴京城中的达官显贵都来了,就是父皇也亲自来观战,心里略有些激动;他平庸了半辈子,还真未受过这样的瞩目,吸了口气,开始朗声对厅中的鉴师说话,开场白无非是当今吾皇圣明,百姓安居乐业云云,话锋一转,朝那管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便有许多仆役托着许多蒙着红盖的古玩进来,之后宣布鉴宝会开始。 沈傲与周恒、曾岁安连坐在一起,几个监生也纷纷往这边聚坐;在另一边,那穿着太学生儒衫的十几个太学生不怀好意地朝沈傲望来,冷笑连连。 其实从一开始,当这些太学生得知了沈傲的身份,看他的眼眸便炙热起来,沈傲这个人甚至这个名字,对于整个太学本身就是奇耻大辱,夺了初试第一,之后又教官家题字羞辱太学在后,哪个太学生若是能够胜他一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太学中的英雄。 这些人心中纷纷想:“这个沈傲据说行书极好,这是自己比不上的,作诗词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论鉴赏,不信这姓沈的还能这么厉害。” 一定要好好教训沈傲,让沈傲知道太学生也不是好欺的! 皇长子的话音刚落,还未有人宣布比赛的规矩,其中一个太学生已摇着扇子站起来,他生得平庸,可是身上的衣衫倒是价格不菲,一看便是富家公子,笃定地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沈傲身上:“兄台就是沈傲?” 众人一看,哇,这么快就有人找梁子了,这算不算借鉴宝会公报私仇? 好,有热闹看了。 沈傲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在暗骂起来,比赛还没有开始就来挑衅,有你这么性急的吗? 不过沈傲脸上还是带着笑容道:“没错,我就是沈傲。” 这公子文质彬彬地收拢扇子朝沈傲行了个礼,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恭敬,冷笑道:“在下王之臣,据闻沈公子诗书双绝,早想请教,只是不知沈公子可会鉴宝吗?” 那上首的皇长子脸色顿时黑了,比赛的规矩是他制定的,到时候拿出宝物来,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让他们将摆上去的古玩写在纸上,然后再将猜错来历的鉴师淘汰下去。 谁知这些人太不懂规矩了!还未开始,就已经有人要寻人单挑了! “无理太甚!”赵恒心里骂了一句,正要叫人把这捣乱的太学生轰下去。 谁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立即又有个太学生站起来,挑衅地看着沈傲道:“沈公子盛名之下,一定是不敢和王兄比试的,若说诗书,学生自认王兄不是沈公子的对手,可是说到鉴赏,哈哈……”接着大笑,后面的话就不说了,摆明了是帮衬着王之臣逼沈傲出手。 此人这么一说,那些太学生纷纷放肆大笑起来,好像这一次鉴宝会,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似的。 第一百一十章:就是这么嚣张 第一百一十章:就是这么嚣张 沈傲从容不迫地看着这几个挑衅的太学生,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理会。 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动怒,他的情绪若越是有波动,就越会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些人明显是来挑梁子的,或者说是想趁机扬名的。 沈傲知道,自己已成了众人热议的人物,这些人纷纷向自己挑战,一来是为太学、国子监之争,二来是希望在鉴赏上打败自己,从而能一举成名罢了。 他偏不如他们的愿! “怎么?沈兄不敢来吗?”先前说话的王之臣看着沈傲冷笑一声,他出身钱塘豪门,家中虽然没有官员,家境却是极殷实;再加上自小对古玩有兴趣,从而练就了一双慧眼,这个沈傲之前趁机侮辱了太学,今日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沈傲挑战的。 更何况祭酒成大人已经暗示过,只要他们能在鉴宝会技压监生一头,就是过份一些也无不可。 此时,他见沈傲并不搭理,以为沈傲怕了,更是张狂地笑道:“盛名之下,原来竟是个懦夫!哈,看来这国子监,当真是无人了。”他摇着扇子显得格外得意,回眸望了身后的伙伴一眼,打了个哈哈道:“如此看来,这鉴宝会真是无趣极了……” 沈傲继续保持着从容,轻描淡写地道:“本公子从来不和阿猫阿狗过手的,令王兄失望,实在抱歉得很。” 这么明显的言下之意,王之臣怎么听不出来,王之臣怒道:“沈兄这么说,是看不起我王之臣吗?” 沈傲一脸真挚地看着王之臣,笑容可掬地道:“王兄有令沈某人看得起的地方吗?” 王之臣冷冷地看着根本不将他放在眼力的沈傲,摇着扇子嘲讽地道:“和你打嘴仗有什么意思,王某只知道,这国子监当真是人才凋零,本公子想比试个鉴赏,也无人敢奉陪,哈哈……” 这一句出口,顿时让在场的监生们大怒,曾岁安终于忍俊不住地站起来,脸上却带着尔雅的笑意道:“王兄如此说,曾某人少不得要和王兄比一比了。” 王之臣看了曾岁安一眼,便问:“你是谁?” 曾岁安道:“在下也曾是监生,如今考了个小功名,正等着吏部授官外放,你叫我曾公子即是。” 王之臣将扇子合拢,笑道:“好极了,曾兄既敢来自取其辱,我也由得你;只是既是要比,总要有个彩头是不是?不如这样吧,若是谁输了,便在这大堂之上,叫一声国子监是个好学堂如何?” 王之臣倒是聪明,沈傲不是用皇帝的题字来羞辱太学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曾岁安不以为然地道:“曾某悉听尊便。” 王之臣便对那端着古玩的侍者道:“随便捡一样古玩来。” 二楼的厢房里,赵佶微笑着,不徐不慢地喝着茶,眼角一扫,余光落在唐严、成养性二人身上。 唐严恰好与官家的目光相对,心下一凛,连忙到赵佶的身侧去,低声道:“官家,监生们不懂事……” 赵佶摇摇头道:“少年就该如此,你不必惶恐,好好看热闹吧!” “是。”唐严又小心翼翼地回到落座上,他心里颇有些忐忑的,官家就在这里看着,曾公子一定要争气啊,若是输了,这可大大不妙了。 赵佶招来一个内侍,吩咐道:“去把大皇子叫上来吧,就说不必再在下面主持了,依朕看,这样的比试之法,好得很。” …… 过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侍者各托着一件古玩到了曾岁安和王之臣之间,将红盖儿一掀,一个瓷壶儿便展现在二人眼前。 所有人都屏息不动,就等二人谁先鉴出这瓷壶儿的来历,曾岁安一看这瓷壶,目光便凝重起来,仔细地打量了它的质地、工艺,心里便在想:“这瓷壶儿工艺应当并不久远,最多不过是两晋时的产物,只是这瓷壶儿的花纹粗糙,莫不是仿品的吧?只怕也未必,西晋朝初期,百废待兴,就是皇帝也一切从简,车撵大多都以牛车为主,流传下来的精细古玩少之极少,莫非……” 他俯下身子,认真的去看那瓷壶的纹路,纹路上的斑驳之处极多,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只粗略可以看到些许的白底青色的染料。 曾岁安一时难以决断,竟是一下子痴了。 正在他聚精会神的时候,王之臣却摇着纸扇,得意洋洋地道:“这羊首壶倒是仿得不错,可惜了,可惜了。”接着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似的摇着头。 边上便有人问道:“王公子何以见得它是仿品?” 王之臣手指着那壶盖道:“诸位请看,这壶盖的底部染了一层青栗,羊首壶只在两晋时才开始流行,而这壶表面的纹路,绝无前唐开放之风,反而有一种飘逸之感,也唯有两晋时期,这种纹路最为常见。可是诸位想一想,两晋时壶的内壁会染上青栗吗?” 许多人顿然恍然大悟,有人道:“王公子说得不错,晋人尚白,上至王公,下至走卒,都以饰白为荣,这内壁明明是白色,为什么还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将它染上青栗?”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本公子以为,这羊首壶必是伪作。”王之臣得意地笑了,这时的样子看起来更是胸有成竹。 只一个细微处,再根据所读的古籍知识,便可以分出某样东西的真假,以曾岁安的实力,若是多给他时间,他一样可以寻出这个破绽;可惜的是,王之臣太快了,既是比试,慢了一分既是输,人家既已说出它是仿品,除非你能证明它是真品,否则只有认输的份儿。 曾岁安脸色先是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起来,沮丧地道:“王兄,曾某输了。” 王之臣冷笑道:“那么就请曾公子信守诺言吧。” 曾岁安更是大窘,鼓足了气,那句话却如何也出不了口,太学生们纷纷催促,这个道:“曾公子快喊,我等洗耳恭听。” 另一个道:“曾公子怎么比女人还要害羞,不就是一句话吗?莫非还说不出口?” 太学生们不断地在奚落,监生们却是怒了,一个监生站出来道:“让我来会会王兄,若是我输了,曾公子那句话我来替他喊,可我若是赢了,又该如何?” 王之臣轻蔑一笑,道:“不知阁下是谁?” 监生正色道:“在下梁成。” 王之臣笑道:“好极了,若是你输了,便要将方才那句话喊两遍,可若是我输了,便两相抵消,如何?” 梁成道:“可以!” 王之臣笑着颌首点头道:“既然你们监生不怕死,王某只有继续奉陪了。”口气显得无比嚣张。 身边一个太学生道:“且慢。”这人徐徐站起来,对王之臣道:“王兄既已过了瘾,就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梁公子吧。”这人也穿着锦衣,想必家中也是很殷实的,一张脸长的颇为端正,只是那双眼睛细了一些,破坏了面相,他嘿嘿一笑,朝梁成道:“梁公子,在下周仲斌,我们现在开始吧!” 又叫侍者拿了古玩来,红盖揭开,这一次的古玩是个镶金白玉镯,玉镯用三段弧长相等的白玉衔接而成,衔接处镶金质兽首,用金质活栓铰连,抽出后玉镯可自由开合,制作十分的精巧。 梁成正要细看,那叫周仲斌的太学生却已哈哈笑起来:“这白玉镯确实精巧得很,可惜也是伪作。”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望向周仲斌,此人若是真说对了,眼力只怕还在王之臣之上,只扫过一眼,便能看出破绽,这样的能力,已经可以用神奇来形容了。 只有沈傲,却只是含着笑,仿佛对眼前的事漠不关心。 周仲斌微微笑道:“既是白玉镯,这白玉就已经是假的了,白玉又称软玉、和田玉,质地细腻紧密且韧性极好,具油脂光泽;只是这白玉镯上的白玉虽然用料上没有错,可古时开采的白玉大多杂质较多,哪里会有如今这样光滑细腻,仿制者千算万算,竟是没有料到这一点,在选材上就已出了错,其他各处就算再用心,也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周仲斌拿起白玉镯给众人细看,看了的人纷纷点头,周仲斌确实没有说错! 梁成瞬时脸色大变,还未等他认输,又有一个监生站出来;到了这个份上,所有监生都怀着同仇敌忾的心理,他们想不到,这几个太学生竟如此厉害,国子监连输了两阵,若是再不掰回败局,往后就不必出去见人了。 倒是周恒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细腻起来,看着沈傲心神不属,低声道:“表哥,你今日是怎么了?” 沈傲抿抿嘴,道:“我在等人。” 周恒疑惑地道:“等人?莫非会有美人儿来吗?哇,表哥,你到底有什么内幕?” 沈傲白了他一眼,道:“我在等那个姓郑的来。” 周恒顿时想起来了,表哥曾叫他去打听一个姓郑的太学生,好像叫什么郑诗,不是已经打听出这姓郑的身份是假的吗?为什么还要等他?这个问题让周恒一时摸不着头脑。 而在这个时候,场中太学生和监生的比试已经越来越激烈,双方走马换灯似的自告奋勇出场,只是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连续赛了七场,监生们竟是输了七场;这些太学生尤其以周仲斌、王之臣还有一个叫桓空的人最为突出,眼力极好,一下子便将监生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二楼的厢房里,成养性已经捋须直笑起来,这几个太学生,都是他从数千学生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尤其是周仲斌、王之臣二人,这二人家中本就是一个开着古玩店铺一个开着当铺的,自小便跟着长辈去分辨古玩,早已练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眼力,凭这些公子哥儿似的业余监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而唐严的心却是沉了下去,连战连败,竟是连输七场,这不但丢人,而且是丢大人了;将来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又会成为笑谈,国子监好不容易挽回了些许声势,只怕今日要彻底葬送了。 “早知如此,今日还是不来的好!哎,真是颜面丧尽,可羞可耻……”唐严的心头冒出了这个念头,见成养性故意瞥过来看自己,真恨不得寻一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的看客也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沮丧失颜,在场之人,大多不是国子监便是太学出身,太学的官员见后起之秀们连战连捷,自然是喜不可遏。而国子监的官员一看,哇,输得太惨了,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顿时黯然不语。 赵佶只微微一笑,将三皇子叫到身边,低声道:“朕乏了,哎,原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现在看来,却是猫戏老鼠,无趣,无趣,你和紫蘅随朕摆驾回宫吧!” 赵楷笑道:“父皇何不多看一会,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赵佶抿了抿嘴,似在犹豫。 这个时候,楼下的厅堂里的太学生个个欣喜若狂,他们从未这么痛快过,一个个催逼那落败的监生实现承诺,整个场面竟是乱哄哄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而监生们恰恰相反,个个黯然低头,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平时这些人都是被人奉承惯了的,如今却被太学生们踩得死死的,比又比不过,退又无路可退。 王之臣站出来故意地冷声笑道:“这鉴宝会上,国子监也敢和太学斗,就凭几个三脚猫吗?哈哈,诸位兄台还是愿赌服输吧!” 曾岁安想要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恰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一阵微叹,只听沈傲苦笑道:“三脚猫吗?愿赌服输是自然的,不过嘛,王兄是否忘了,金刚无敌小郎君沈傲还未出场呢!” 沈傲豁然站起来,方才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不过此刻,他的脑海已经空明起来,国子监与沈傲一荣俱荣,如今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他没有不挺身而出的道理。 轻蔑地扫了这几个太学生一眼,沈傲指着王之臣道:“你……”手指的方向又落在周仲斌身上道:“你……”最后指向恒空道:“还有你。你们三个,一块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让你们开开眼界 第一百一十一章:让你们开开眼界 沈傲话音刚落,厅中顿时肃静下来,针落有声。 一挑三,这个沈公子,竟要和三个太学鉴宝高手对决! 这样的自信,这样的狂妄,非但将王之臣、恒空、周仲斌三人惹怒了,更让所有的宾客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反倒是监生们隐隐有些担心,沈傲在国子监虽然名声很大,可是并没有人听说过他会鉴宝,更何况是一人单挑三个高手? 二楼的厢房里,正觉得无趣的赵佶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起来,阖着眼远眺沈傲,兴味地道:“有点意思了,这个沈傲倒是狂妄得很,朕倒想看看,他是否有真能耐。” 赵紫蘅不以为然地道:“沈傲就会吹牛,他一定会输的。” 赵佶笑道:“何以见得?” 赵紫蘅没有半点迟疑地道:“三皇子殿下说的。” 赵楷顿时汗颜! 另一边的成养性嘲弄一笑,捋须道:“沈傲他是疯了吗?他是早有准备,还只是空口说大话?” 成养性隐隐有些担心,不过随即又释然了,一个后生少年,要对付三个鉴宝高手?想赢?绝无可能! 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瞥了身侧的唐严一眼, 意犹所指地道:“唐大人,国子监果然藏龙卧虎,竟有以一敌三的人才。” 唐严咀嚼着成养性的话,心里不由地想:“哼,他这根本就是在讥讽沈傲的不知好歹!” 唐严其实也是担心的,若是沈傲寻一个人出来比试,他或许还生出希望,也许这样,沈傲是能为国子监挽回一些面子的;可是以一敌三? 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 曾岁安轻轻地扯了扯沈傲的袖摆,低声道:“沈公子……”他是想好心提醒沈傲,叫他要小心的,可是刚刚唤道沈傲的名字,沈傲便先将他的话打断了。 沈傲笑得从容地对面露担忧之色的曾岁安道:“曾公子放心,对付这三个黄毛小子,我还是绰绰有余的,别说是他们三个,就是这里的太学生一起上来我也不怕;只不过嘛……” 沈傲若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扫了那些太学生一眼,然后才是道:“太学生中也只有这三个还算得上初窥鉴宝的门径,至于其他人,再多也只是摆设。” 这一句话算是狂傲到极点了,立即有不满沈傲的太学生叫骂道:“好大的口气,哼,看你狂到几时,就怕你要输个彻底!” 沈傲不理他,对着旁侧的侍者道:“拿古玩来!” 王之臣、恒空、周仲斌三人相视一笑,既然沈傲口出狂言要和他们三人一起比,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们今天来就是要让沈傲一败涂地的! 王之臣看着沈傲冷笑道:“沈兄莫要后悔了!” 沈傲头微微抬高一些,用着倨傲的眼色看着王之臣,道:“我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还要向王兄赐教了!” 周仲斌瞪了沈傲一眼,道:“待会你便会知道!” 说着,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有内侍托着古玩来,揭开红盖,是一幅行书,小心翼翼地将这古色古香的行书展开,内侍便退到了一边。 周仲斌恨透了沈傲,一心要给沈傲难堪,立即俯身去看行书,只看这行书上的落款写着《荐季直表》四字,周仲斌倒吸了口凉气,《荐季直表》?这可是不可多见的宝物,《荐季直表》的作者乃是钟繇,钟繇的行书与王羲之媲美,尤其是小楷,据说便是钟繇首创出来的字体。 而《荐季直表》更是钟繇不可多得的一幅巅峰之作,据说当年还被前唐的宫廷收藏,眼前的这幅《荐季直表》倒是不知是真是假。 周仲斌继续细看,这王之臣和恒空也凑过来,开始去看行书的条幅、边角,希翼找出破绽。 沈傲微微一笑,道:“不用看了,这钟繇的行书是假的。” 监生们的精神一振,沈傲只微微扫过一眼,就能断定出这行书的真伪? 除了震惊之外,许多人自然是难以相信。 周仲斌抬眸冷笑道:“不知沈兄因何缘故说它是假的。” 沈傲的鉴定速度也太快了,周仲斌心里根本不信,就算是再厉害的鉴宝大家,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沈傲自信满满地道:“伪作行书,分高明和低劣两种,一种是神伪,既寻找原作的意境,采用原作者的笔法,直接书写。这种伪造方法很难得,需要伪造者有极高的艺术造诣。不过嘛,这幅行书明显是用低劣的填充伪作法制造而出的,作伪者先用纸或细笔双勾措下线条轮廓。随即在空心中填墨;这种伪作乍看还有些相似,可若是有心人,只需看一看,便会发现整幅作品气韵滞钝,笔锋呆板无神,墨色缺少浓淡,有的伪作虽然先描后临,但终因心虚笔怯,难免其神韵,只要细察即能看出破绽。你们看看,这行书中的着墨,是否发现这行书的着墨不均?再仔细看这行书的神韵,哈哈……就这样的低劣临摹之作,也配的上钟繇那种大小错落有致,空灵洒脱的感觉吗?太呆滞了。” 伪作书画是沈傲吃饭的家伙,若说鉴定别的古玩倒也罢了,遇到了古画,以沈傲的水平只需轻轻扫一眼,分出真假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根本不必费多少功夫。 周仲斌听罢,立即去看行书中的着墨,这一看,脸色顿然地变了,果然如沈傲所说,这伪作真的是用填充法着墨的;寻常人鉴行书,大多先从纸张开始,因为纸张其实是最难伪的,毕竟经过了数百年,纸张很容易发旧,甚至破损;而这三个太学生高手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先从这里入手。 谁知沈傲更厉害,只看行书,便能感受到它的神韵,直接辨出真伪。 看客们纷纷哗然,沈傲这一手实在太绝了,须知瞥眼只是匆匆而过的事,就算是懂行的书法大家,要鉴定古行书的真伪,至少也需一些时间,沈傲倒是好,略略一看,答案就揭晓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傲所知的伪造古董方法至少有上百种,经手伪造的行书更是数以百计;伪造得多了,便对各种方法制造出来的效果了如指掌,若是连同行的伪作都看不出来,哪里还能混下去,早就另谋生路了! 王之臣不服输地道:“据闻沈公子的书法极好,王某佩服得很。” 王之臣的这句话意思再明白不过,沈傲这一次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他的行书这么厉害,要辨明行书的真伪自然比别人要高明得多。 所以,他们不服。 不服?沈傲专治的就是不服,治疗不服,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地击溃他们的自信,让他们无地自容! 要玩?他沈傲奉陪到底! 沈傲不在意地微笑道:“王兄说得不错,那么我们继续鉴赏便是,这一次,就当作热身好了,我们继续来。” 他倒是大方,不过这种大度,倒像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 沈傲摇着扇子坐下,全然不将他们三人放在眼里,故意地抬头望向房梁! 汗,大皇子就是大皇子,厅堂的房梁竟都是用上好的紫杉木滚了红漆加起来的,可惜,可惜,这么好的木料…… 有点儿走神了,不能骄傲!要矜持!先把这三个讨厌的家伙踩死再考虑木料的问题! 这时又有侍者端来一样古玩,这次是一个瓷瓶,这瓷瓶样式倒是不错,也不知是不是保养得好的缘故,竟看不出太多的古意。 王之臣三人又聚精会神地去看,沈傲也不敢怠慢,认真端详起来。 这瓷瓶儿的工艺倒是不错,胎骨较厚,胎色稍深,呈深灰色;釉层厚而均匀,呈青灰色。 沈傲立即认定,这应当是两晋时期的工艺,因为在此之前的两汉三国时期,瓷器的制造工艺较为简陋,是绝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瓷瓶的。 再看这瓷瓶上的纹理,沈傲几乎可以断定这应当是西晋时期越窑的古物了,越窑的纹理一向有自身的特点,而这种特点是其他瓷窑所不具备的。 至于瓷瓶的真伪,沈傲已经了然于胸,笑道:“西晋越窑的瓷瓶儿果然耐用,历经数百年,竟还未有流釉或釉层剥落,真难得啊!” 看客们又是大吃一惊,还是只用须臾的功夫,片刻之间,这个沈傲就已断定了这瓷瓶的真伪和来历,其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王之臣三人顿然收回神来,其实他们也曾怀疑这是西晋时期的瓷瓶,只是一时难以断定真伪,而且也正在从细节中寻找这瓷瓶到底是哪个窑里烧出来的;此刻见沈傲已经将它的来历脱口而出,三人皆是大惊失色,方才的自信,一下子给打击得无影无踪。 他们还是不甘心的,继续看了看瓷瓶,有了沈傲方才的指点,他们的鉴定速度也快了不少,王之臣先是直起腰来,深望了沈傲一眼,颇有些苦涩地道:“沈兄果然独具慧眼,这一次,沈兄赢了。” 沈傲冷笑道:“你们可是服气了吗?” 王之臣尚在犹豫,周仲斌抢先道:“这一次是你幸运罢了,我们为什么要服气?” 他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甘心,总想着找回机会击败沈傲。 沈傲大笑道:“好,来,把那些古玩全部拿来,今日就教你们开开眼界,直到你们服气为止。” 看客们不知沈傲到底又要故弄什么玄虚,只是此刻看向沈傲的眼神儿,自此有些不同了。这个沈傲到底有多少本事,行书据说堪称宗师,初试是国子监、太学两院第一,如今又会鉴宝,这样的本领,常人只要精通一样,就已十分了不起了,偏偏沈傲却样样精通! 只是……看客们眼见侍者们将许多古玩儿端过去,心里想,这个沈傲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就是这么嚣张 第一百一十二章:就是这么嚣张 七八样古玩被侍者端了上来,放置在沈傲身前的桌案上! 沈傲微微一笑,揭开第一样古玩的红布看,这是一个以兽首为盖的彩陶,工艺看起来较为粗糙。 沈傲将彩陶举起,对着王之臣问道:“请问王兄,这彩陶出自哪里,是真作还是伪作?” 王之臣的额头顿然渗出冷汗,随即道:“一时情急,如何分辨?” 沈傲大笑道:“怎么就分辨不出,这明明是先秦的彩陶,你看这釉层,虽不均匀,却有旷达之美;先秦时的古物大多以实用为主,而这彩陶恰是达到了实用主义的巅峰。” 沈傲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实用主义说出来! 王之臣一时间默默无语,沈傲已将那彩陶塞到他的身前,道:“王兄若是不信,大可以细细地看,我若是说错了,任由王兄处置。” 王之臣迟疑地接过彩陶,表面上虽然已经恢复了从容的样子,但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须知鉴宝并不简单,需要看它材质,看它的工艺,看它的特点,看它的破绽,将这些信息揉搓到了一起,融汇起来,再根据古籍中的知识分辨出它的年代、产地;而这些,都是需要花费时间的,他鉴定的古玩不少,因此熟能生巧,鉴定的速度也还过得去,可是和沈傲一比,却是差得远了。 沈傲冷笑一声,又揭开另一件古玩上的红盖,这是一块玉器,沈傲将玉器放在手里颠了颠,把玩了几下,随即又笑道:“此玉玉质老旧、手感沉重、外表柔滑、沁色自然、刀工利落、包浆滋润。当是真品了,看它的纹理、色泽,工艺,倒是有商周时期单纯、突出的风格;诸位请看,这双勾隐起的阳线装饰细部极为精致,若我猜得不错,这应当是东周时期的诸侯玉。” “诸侯玉?” 众人听罢,震惊之余,又有些大惑不解,在座之人对古玩多少有些见识的,可是诸侯玉这个名称却是闻所未闻。 沈傲将古玉放下,他对古玉的鉴赏,主要参考的是汉朝一个无名官员的《辩玉考》这本书册,这本古书对先秦时期的玉器写的极为详尽,甚至是工艺、锻造、由来都有大篇幅的描写。 不过嘛……宋人是不可能看到这本书的,因为这本书还未流传,就已经连同著书人一道下葬了,直到两千之年后,才被盗墓贼发觉,从而重见天日。 古籍出土之后,盗宝贼并不懂行,几乎是以令人发指的价格销了赃,最终,辗转到了沈傲的手里。 沈傲视若珍宝,有了这本古籍,再加上他本身对古玉的熟知,鉴别先秦时期的古玉几乎是手到擒来。 沈傲见众人满是疑惑,哈哈一笑,道:“所谓诸侯玉,便是当时东周末期,王室势微,而各方诸侯狼子野心,纷纷效仿东周王室,享用本不该属于他们爵位所能享用的器物;如这块玉,阳线清晰,按周礼,只有天子才能佩戴这样的玉器;可是偏偏这块古玉却又与王室的玉器不同,有着很明显的吴越工艺风格!” 沈傲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么唯有一点可能,那就是这块玉本身就是以王室玉器为样板进行仿制的,佩戴它的人应当是吴越地区的诸侯,他们只是诸侯,可是已经野心勃勃,不再满足诸侯的待遇,开始效仿天子,所以这块玉的工艺应该属于王玉,却又不是真正的王玉,因此,先秦两汉时期的鉴宝人便称呼它们为诸侯玉。” 每一件古董的背后,都暗藏着一个故事,或喜或悲;而这块玉,通过抚摩,用心品味,仿佛可以感受到东周时期暗弱王室的无奈哀叹,和各地诸侯胸中熊熊燃起的勃勃野心。 孔夫子所说的礼崩乐坏,恰恰就可以通过这块古玉来得以印证。 众人恍然大悟,不无痴醉其中,恍然回神后,有人忍不住高声道:“今日见了沈公子,才知道鉴宝的乐趣所在,沈公子大才。” 沈傲抿抿嘴,朝王之臣等人笑道:“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比下去?这下你们可是心服口服了?” 王之臣三人皆是愣住了,面对这样的对手,压力太大;方才在沈傲面前还张狂得不可一世,可是现在再看沈傲,只看着他笑吟吟地站着,却仿佛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穷的气势! 三人土着脸,抿嘴不语,其实从心理上,他们已经彻底地失去了自信,服输了。 只是这些话怎么能当众说得出口,只能这样的僵着,脸色皆是又青又红。 沈傲气焰不减地笑道:“看你们还是不服了;好吧……”他捡起一样古玩,向他们三人问道:“这是什么?是赝品还是真迹?答得出来吗?既然你们答不出,那么我就来说了。” 他顿了顿,泰然自得地道:“这是两晋时期的牙雕,宫廷之物,看这花纹和雕功,再看底座的纹饰,若我猜的没错,收藏这牙雕的,应当是个王侯……” 在所有人的钦慕之中,沈傲如数家珍,轻描淡写的连续拿起几样古玩,一件件的说出它们的来历。 二楼的包厢里也是轰动起来了,赵佶豁然站起来,现出激动之色,连连道:“这个少年好厉害!沈傲,哈哈,真是深不可测!又令人叹为观止!” 小郡主也一时呆了,远远看着沈傲潇洒自若的样子,对面的三个太学鉴宝高手却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竟是连眼都不敢抬起,完全如斗败的公鸡。 那样子看起来,沈傲倒像是学堂中的博士,在学堂里挥斥八极,嚣张至极。 唐严也忍不住站起来,击掌道:“好,好,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太痛快了,唐严憋了一口气,如今总算一下子吐出来了;太爽了,方才这三个太学生狂妄之极,将监生打了个落花流水,唐严心中惴惴不安,一股浓重的阴霾压在心头,竟是吐不出来,吞不下去,如鲠在喉。 可是沈傲一人单挑三人,竟打得他们连还手之力也没有,谈笑之间,便扭转了时局,方才还是国子监黯淡无光,可是现在,太学已是一败涂地。 唐严不禁在想:“好一个沈傲,哈哈,老夫能得你一人,就足以吐气扬眉了;哼,这个成养性,竟敢阴老夫一把,现在看看他如何得意?” 唐严笑吟吟地望向成养性,成养性一脸的铁青,心中却又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婉拒国公的推举,如今白白便宜了国子监,白白便宜了唐严。 曾文也是赞赏地微笑着,先是朝周正道:“公爷,你这外甥真是后生可畏啊!” 曾伟这话颇有打趣的意味,沈傲年纪轻轻,就已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他们玩了半辈子的古玩,比起沈傲来还真该无地自容了。 周正板着脸道:“曾兄言过了,沈傲这个孩子,才情是有的,却年少轻狂了一些,曾兄不必夸他,别滋养了他的傲气。” 周正说出这番话,倒是用了苦心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傲今日扬名,必然会遭人嫉恨,给他降降火是为他好。 曾文岂能不明白周正的意思,立即正色道:“公爷说得不错。”便不再说话了。 厅中的沈傲将最后一件古玩放下,咄咄逼人地盯着王之臣三人,步步紧逼,几乎就要触及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哼!你们不是很嚣张吗?不是自我觉得很了不起吗?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嚣张! 沈傲心中想着,冷笑连连,他做人的原则就是这样,要嘛忍气吞声,可是一旦站出来,就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他们既然伸脸过来,沈傲没有不打的道理,非但要打,而且要穷追猛打。 他叹了口气,嘲讽地道:“太学果然是个好学校,三位的脸皮之厚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不认输吗?” 这一句话恶毒极了,许多太学生瞬即色变,可是偏偏又发作不得;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谁还会白痴到站出来和他继续比试?那不就等于是自取其辱吗? 王之臣期期艾艾地想了想,心头鼓足了勇气,沮丧地朝沈傲拱了拱手,道:“王某服了,沈公子大才。” 有了王之臣先开口,其余二人也都一一向沈傲认输! 沈傲哈哈一笑,倨傲地问道:“是你们认输,还是太学认输?”他冷然一笑:“方才你们是怎么说的,国子监无人是吗?现在我倒要看看,太学还有没有人站出来!有吗?有吗?”连续问了几遍。 这一句话嚣张极了,玩嚣张,太学生还嫩了一点,沈傲摇着纸扇子,目光咄咄逼人,在人群中逡巡,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哪个人有种来跟老子单挑! 全场顿然鸦雀无声。 沈傲这样做,正是他心机深重的地方;踩了几个太学生,必然会遭到太学的仇视;太学屹立百年,根基庞大,朝野之中的权势者数不胜数,今天欺负了他们,异日说不定走在大街上要被人打黑棍呢! 沈傲怕挨打啊,文攻他不怕,就怕哪个脑子充血的太学愤青要跟他武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与太学生的斗争放大到挑战整个太学去,反正人都得罪了,不在乎多得罪一些;对于向太学挑战,沈傲所做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他代表的是整个国子监,挑战太学的同时,国子监在冥冥之中,已经绑上了沈傲的战车。 有了国子监在自己的身后,一切都不同了,太学牛叉,国子监不牛吗? 太学敢动他,国子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很老实很忠厚的沈傲 第一百一十三章:很老实很忠厚的沈傲 沈傲的话音刚落,厅中传来一道冷笑声,接着便见一人徐徐地站起来,道:“好狂妄的小子,鄙人倒要见识见识你的鉴赏功夫。”说罢,捋须走过来。 沈傲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是谁?” 这人笑道:“工部侍郎邓文昌。” 工部侍郎? 这可相当于副部长级别的高官了,看来太学是小得不行,实在没有办法,老头子们便站出来压压阵。 这算不算是以大欺小? 不过是大欺小,还是以小欺大还说不准呢! 沈傲朝邓文昌拱拱手道::“学生见过邓大人。” 狂妄归狂妄,敬老是必须的,这是传统美德;否则外头传扬出去,说的还是祈国公府家教不好呢! 邓文昌虎着脸道:“礼就免了吧,你方才说太学无人,今日老夫就要和你比一比,如何?” 邓文昌已从太学肄业二十余年,早已养成了风淡云清的性子,若不是沈傲方才的话太狂,也断不会挺身而出! 这事关着太学的名节,邓文昌虽已高居工部侍郎之职,可是有一样却是不容否认的,他出身太学,太学被人欺了,邓文昌也要遭人小看。 沈傲直起身子摇扇道:“大人既要比,学生哪里敢拒绝,为示学生对大人的尊敬,不如学生先让邓大人鉴赏吧。” 邓文昌也是极好古玩的,玩了半辈子,在同僚中也略有薄名,因而才有胆识站出来,此时听沈傲说要相让,心里顿时怒了,这小子是看不起自己吗? 哼,好!今日倒要见识见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厉害。 邓文昌在官场里莫打滚爬,既然站出来,自然也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气冲冲地去撞枪口的,趟地雷的活也轮不到他去做;既然向沈傲挑战,他也自然有几分把握,微微一笑,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道:“沈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我们既然要比,何不换一种更有意思的方法?” 邓文昌顿了一下,道:“老夫今天正好带来了一样宝物,请沈公子看看,若是沈公子能猜出它的来历,老夫便认输,如何?”他堆起笑脸,倒是一副很忠厚的样子。 人不奸诈枉老年,若是连这点腹黑都没有,这么多岁数岂不是活到狗身上了? 邓文昌心里不无洋洋得意地想:“老夫折节下士,还怕这个小子不入瓮吗?到时候我拿出宝物来,保准要让他为难。” 沈傲心下一凛,这是要玩阴的了,怡然一笑,这一转眼间,也变成了很忠厚的样子,很热诚地道:“不知大人带来的是什么宝物?” 看客们见邓文昌一脸笃定,不少人都暗暗为沈傲担心,也有一些与太学有干系的,心中却是一喜,想看看邓文昌所说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邓文昌不徐不慢地往袖子里一掏,便摸出一块玉来,微微一笑道:“请沈公子品鉴。” 众人一看,心中顿时大呼邓大人果然不负阴险之名,哇,太无耻了! 不过邓大人脑子也厉害,竟能想出这种下流的办法! 原来邓文昌拿出来的,是一件不起眼的佩玉,这佩玉之所以不同,重在它的不起眼,这佩玉也不知是哪个没屁眼的东西从坟里刨来的,从而辗转到邓文昌手里;整块佩玉,由于常年埋于地下,多遭泥土的侵蚀,带着各种色沁,色泽晦暗,若是不细看,只怕许多人还以为只是块寻常的石头。 大家都知道,大凡刚出土的旧玉,在数百上千年的时间里,多遭泥土或者墓葬品的侵蚀,带有各种色沁,但是这些沁从色彩上看,并不完美,反而使古玉显得很晦暗粗糙。所以,这种古玉出土之后,被许多杂质和皮壳包裹后,很难分辨出它的材质和年代的。 也有些人低价购买了这种古玉之后,常年的盘养,等这旧玉恢复了从前的温润纯厚,晶鉴光洁时,才可从中得出它的来历。 古玉纵然具有最美的色沁,如不加盘养,沁色就会隐而不彰,玉理之色更不易见,玉性不还复,就会如普通的顽石一样,从表面上看,色彩黝黑发黄,没有一丝光泽,这样的古玉,如何能用肉眼去鉴别? 邓文昌是给沈傲出了一个超级难题,这块玉佩,确实算是古玩,可是这样的旧玉,要人鉴定出材质、来历,只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所谓的鉴赏,无非是三种办法,一种是触摸,其次是视察,最次是舌舔;而这旧玉蒙了一层皮壳,不管是触摸、视察、舌舔,面对这种旧玉都毫无办法。 因此,要鉴定这种旧玉,对于这个时代的鉴赏者,几乎没有任何可行的办法。 邓文昌笑嘻嘻地拿出旧玉的那一刻,许多人都忍不住摇头,暗暗在想,这次沈傲是只有认输的份儿了。 厢房里观看的唐严大怒,邓文昌实在太无耻了,竟厚颜无耻到拿旧玉出来请沈傲鉴赏,沈公子这个孩子也太实诚了,竟是上了他的当。 众目睽睽之下,沈傲接过旧玉,微微一笑道:“邓大人是个雅人,这旧玉不知是从哪里淘来的?” 邓文昌当然不会说,生怕沈傲从蛛丝马迹中去猜测旧玉的来历,连忙摇头道:“只是一个朋友送的,正打算盘养个几年,沈公子大才,必是知道它的真伪来历的,是吧?” 沈傲颌首点头:“好吧,我就来鉴赏一二。” 沈傲这一点头,就有不少人捶胸顿足,太实在了,太忠厚了,怎么沈公子方才还是气焰嚣张的样子,一下子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邓文昌的诡计,沈傲精通古玩鉴赏,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也有一些冷眼旁观的人,心里发出冷笑,后生就是后生,邓大人出马,还不是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到时候看他如何收场。 众人的表情各异,反倒是厢房里支着窗户往下看的赵佶一时竟是痴了,探出些头来,官家的威仪一时也顾不上了。 今日的鉴宝实在太精彩了,让他目不暇接;此时见邓文昌给沈傲出了难题,沈傲却是一口答应,心里不由地想:“莫非这个沈傲,竟真的能鉴别出这块旧玉?” 勾起了兴趣,就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赵佶此刻已经沉醉其中,就想看一看,世上是不是真有人能鉴出旧玉来。 就在所有人各怀鬼胎的时候,沈傲尔雅一笑,将那旧玉在手上把玩片刻,随即向人道:“谁能为我打盆水来。” 众人皆是一愣,鉴赏玉器,要水做什么? 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不过沈傲既开了口,所有人都想看看他到底使用什么方法来鉴定这块旧玉,因此立即有几个人对一旁的侍者催促道:“快去为沈公子打水来。” 这个时候,国子监和太学之间的争斗反而一下子缓和下来,就连那邓文昌心中也在想:“他莫非真的能鉴别这旧玉?就看看他能用什么办法!” 只这转念之间,邓文昌想要教训沈傲的心思渐渐淡下去,一门心思要看沈傲准备故弄什么玄虚。 过不多时,就有皇长子的管事太监打了一盆水来,沈傲将旧玉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浸了些水,随即将手指放在旧玉的上方,那水滴顺着指尖滴落,恰好就落在旧玉上。 沈傲一双眼睛仔细地开始观察旧玉上的水滴,随即松了口气,抬眸道:“旧玉不是赝品。” 邓文昌顿然愣了一下,才是不由自主地问道:“何以见得?” 沈傲道:“要鉴别旧玉真伪很简单,我用的是水滴法,将水滴在旧玉上,如成露珠状久不散开者是真玉,水滴很快消失的则为赝品;邓大人请看,这水滴至今仍然呈露珠状久散不去,那么绝不可能是伪造的。” 水滴法?许多人都探过头去,观看这旧玉上的水滴,心里却都生出了疑惑,他们听说过的鉴定法不少,可是水滴法却是闻所未闻,只是不知这沈傲如何得知这种办法! 沈傲泰然一笑道:“若是诸位不信,大可以去找一块旧玉赝品来,一试便知。” 众人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鉴定术,顿时都抖擞精神,真如沈傲所说的那样,今日这鉴宝会,倒是真能学到一手,便纷纷去寻了个赝品来,滴水上去,果然,那水滴很快消散,许多人惊叹起来,道:“水滴果然散了。” 厅中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二楼的厢房里却也是一阵窃窃私语,许多人恨不能立即下楼去,一探究竟。 只是官家不开口,谁敢随意下去,因此大家心里虽是痒痒的,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继续呆在二楼。 就在众人惊叹连连的时候,沈傲又拿起那块旧玉,放在手中轻轻掂量,口里喃喃说了几句怪话,什么质量、约莫三百克之类,突然,沈傲又是从容地笑了起来,道:“拿刀来!” 沈傲这句话中气十足,倒是很有好汉的气概,抬眸一看,见众人都是呆了,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似乎有么点儿犯罪倾向。 汗,本公子拿个刀而已,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怕本公子杀人吗? 沈傲轻蔑地望了他们一眼,这群战斗力只有五的渣,真要杀他们,还需要用刀? “去寻一柄一尺见方的利刃也行。”沈傲和他们解释不清,只好作出一副绝没有暴力企图的模样。 “拿刀?” 众人又是一怔,莫非是拿刀来鉴定这旧玉? 这可怪了,世上哪里有动刀去鉴定古玩的? 不过沈傲方才的举动倒是让不少人信服了,立即有人拿来一个小匕首,交在沈傲手里,沈傲摸了摸匕锋,很锋利,随即将古玉按在桌上,拿匕首对古玉轻轻劈砍。 邓文昌连忙道:“沈公子,若是损坏了古玉,那还鉴赏个什么?” 沈傲切的差不多了,抬眸对邓文昌道:“我说过会损坏古玉吗?”他拿起古玉,朝邓文昌道:“你自己看看,这翡翠岂是能轻易损坏的。” 这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提了口气;噢!原来这玉的材质是翡翠玉! 只是,这个沈傲又是如何得知的? 须知若它是软玉,只需要匕首一割,那玉身必定破损;沈傲敢拿匕首切割旧玉,就一定料定了这旧玉是翡翠玉,翡翠玉有一别名,叫硬玉,极为坚硬,就是用刀剑劈砍,也不能在玉身上留下些许刻痕。 第一百一十四章:这就叫腹黑 第一百一十四章:这就叫腹黑 邓文昌暗暗吃惊,忍不住道:“沈公子,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旧玉是硬玉呢?” 旧玉的外层有一层皮壳,肉眼是无法分辨它的质地的,而沈傲敢用匕首去切割旧玉,那么邓文昌估计沈傲在此之前已经知道那是块硬玉。 沈傲笑得很诚恳地道:“我猜的。” 猜?众人愕然,邓文昌捏着胡子一下子定格住了。 许多人也是愣了一下,却是很快地释然了,既然沈傲能用水滴法出其不意地测出旧玉的真伪,那么鉴定出它的质地一定也有其方法,只是他不肯说罢了。 沈傲当然不是胡猜的,方才将旧玉放在手中掂量,便是粗略估算旧玉的体积和质量,从而计算出它的大致密度,硬玉与软玉的区别就在于密度,若是质量较重而体积较小,那么这块就一定是硬玉,也就是翡翠无疑了。 当然,这种办法是不能向外人道出的,这涉及到数学的问题,古时的数学虽然屡有突破,可是在场之人,只怕数学家不多,文青、老文青什么的倒是不少,和他们研究质量、体积之类的学问,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浪费口舌。 为了向他们证明这是硬玉,沈傲只好拿出一把刀来,切一切,翡翠最大特征就是坚硬,寻常的匕首,自然不能在它的表面留下丝毫的痕迹。 沈傲继续捏起玉来,仔细地看着玉的形状、纹理,虽然被皮壳包裹,色芯杂质较多,可是依稀之间,那残存的人工开凿痕迹还是有的。这块玉,有一种郑重的风格,又有一种实用的美感,沈傲喃喃道:“秦玉并不讲求华美,而以郑重、庄肃为风尚,我若是所料不差,这应当是秦玉了。不过……” 他突然迟疑起来,寻常的秦玉,都会在玉身雕刻小篆,以示主人的身份,可是看这旧玉,就算被皮壳包裹,也断不会连一点点字痕都没有。那么…… 沈傲顿时想起了一个典故,秦简公时期,倒是有一个典故,据说是秦简公为抵御北边异族的进攻,在宫廷中佩戴宝剑,穿着武服召见僚属,又令官吏带剑以防身,允许百姓佩戴刀剑。 这种做法,其实就是养成尚武的风气,而正是那个时期,秦国许多武人纷纷开始执政,不少大字不识的将军,竟可以到位极人臣的地步。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武人当政之后,自然而然的对文人生出排斥之心,据说他们的宅邸之中是不允许有书籍存在的,甚至排斥识文断字的客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不少年,直到简公逝世之后才得以矫枉。 那么这块玉,会不会与这些武人有关? 沈傲叹了口气,道:“秦简公时的旧玉,果然与寻常的旧玉不同;邓大人,这块玉,你是多少钱购来的?” 沈傲说出秦简公三字,顿时许多人明白了,沈傲已经大致猜出了它的来历,顿时不少人皆露出钦佩之色。 邓文昌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了,答道:“只用了三十贯。” 沈傲大笑,道:“邓大人这一次赚大了,这块先秦古玉出自简公时期,佩戴之人当是一名位极人臣的武人,天下间,也难以再寻出第二块来了;若我猜得不错,单这块玉,价值至少千贯以上!” 邓文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原本还想拿块旧玉去刁难沈傲,谁知沈傲竟一口气就将这旧玉鉴了出来;不过自己现在才是知道自己淘来的这块旧玉竟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总算心里多了几分安慰,又徐徐向沈傲问道:“何以见得这是秦简公时期的旧玉呢?” 沈傲便将简公时期的时代特点说出来,随即道:“大家看这旧玉,虽是历经千年,仍可看出其工艺精湛,若非大富之家,绝不可能拥有;而秦时佩玉的最大特征就在于玉上雕刻主人的姓名、官职,这块玉却找不到丝毫字迹,那么唯一的可能,佩戴这块旧玉的就只有那些行事乖张的武人了。” 邓文昌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旧玉收起,露出惭愧之色,朝沈傲拱拱手,道:“老夫服了,公子高明。” 邓文昌说罢,便灰溜溜地坐回去,再不敢说什么。 周恒在旁看得眉飞色舞,顿时鼓起掌来高声叫好,鼓掌是沈傲教他的,此时情绪激动,见表哥一下子镇住所有人,心道表哥果然厉害,又想这个表哥还是自己看上的,周恒感觉自己真是慧眼识炬,太厉害了! 第一个掌声响起,监生们也纷纷鼓掌! 爽啊,一个监生挑整个太学,连工部侍郎都为他折服,有沈傲在,谁还敢小觑国子监? 接着更多的掌声也陆续响起,当然,太学生和邓文昌这些人自然是不会鼓掌的,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闷不做声,如丧考妣。 沈傲连忙显出几分谦虚,向大家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承蒙诸位抬爱,在下一介书生,连猜带蒙,才误打误撞地侥幸胜了那么几场……” 沈傲一口气说了很多谦虚的话,可是这些话听在太学人的耳里,却总感觉有那么一点儿刺耳,这小子若果真是连猜带蒙、误打误撞都能连败太学这么多鉴宝高手,那不是说太学连误打误撞的人都比不过? 沈傲越是谦虚,太学生们就越是脸红。 立即有人道:“沈公子实在太谦虚了。” 谦虚吗?本公子这叫矜持,叫高尚,叫强者风范! 过不多时,又有人道:“请沈公子看看,我这件小木雕儿价值几何。” 那个又道:“沈公子为老夫鉴赏鉴赏这玉佩好吗?” 来这鉴赏大会的,多少身上都带了几件得意的宝贝,此时见了沈傲的厉害,许多人闻风而动,纷纷将压箱的宝物拿出来,请沈傲鉴定。 却又有几个不服输的人站出来,故意道:“请沈公子指教。”这些人中有大理寺卿,有刑部主事,不一而足,都是要为太学找回场子的。 沈傲一个个应对,又是连败几个不服输的家伙,眼看这鉴宝会被太学和国子监搅局,已到了尾声,沈傲自然是最大的收获者,为人鉴定了几样古玩,随即就不再接单了! 也太无耻了点吧!不少家伙更像是趁机揩油呢! 其中一个家伙,故意摆出一副要和沈傲决斗的模样,拿出自己的宝物来,要和沈傲一决死战;结果沈傲将这宝物鉴定出来,说出了价值,这家伙马上面色一喜,收起宝贝便藏到人群中去了。 太可恶了,这是打着切磋的名号来叫沈傲给他鉴定,而且还是免费的那种,须知这个时代,宝物的鉴定可是价值不菲的,尤其是一些远古时期的古玩,非要鉴宝的名家才能看出它的价值,而要请动这些名家,费用自然不低。 沈傲感觉上当了,居然白白给那家伙占了便宜。 招架不住,却又盛情难却,沈傲眼珠子一转,很感动的道:“诸位要鉴宝,沈某人来日再为大家免费鉴定吧,今日举办的是鉴宝大会,皇长子殿下亲自主持,总不能坏了殿下的规矩;不如这样,过些时日我会去邃雅山房喝茶,若是诸位有闲暇,也可到邃雅山房去,到时候我为大家免费鉴赏,不收取任何费用!” 众人一听,皆是乐了,沈公子人品真不错,无偿鉴宝,太好了,这些人大多是王公显贵,最不济的也是富商巨贾,又爱好古玩,家里头的宝贝多了去了,也有不少一时难以鉴定真伪的古玩,沈傲这样一说,大家心里都不由地想:“看来若有空闲,真该去那个什么邃雅山房恭候沈公子了,请他鉴鉴宝贝,还可以讨教些心得,好极了。” 沈傲的人品好啊,免费为群众服务,立即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赞赏,就连那些抿着嘴的太学生,也忍不住佩服沈傲的为人。 不过沈傲的心思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现在觉得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及时知会吴三儿,叫他立即腾出一层楼来,建立高级会员包厢。 哈哈,这些王公巨富学问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要到邃雅山房喝茶,那自然没有问题的。 鉴宝当然是免费的,可是沈傲如果只去高级会员包厢喝茶,这些人自然得到高级会员包厢中等候,高级会员一个月十贯钱会费,一壶茶一贯,一盘糕点五百钱,你们慢慢等,等个十天半个月,单茶点的钱按人头至少也赚你们个五六十贯,黑死你们。 当然,黑归黑,沈傲还是要名声的,虽然很多人都在流传沈傲与邃雅山房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这件事只是坊间流传,谁也不知道沈傲才是邃雅山房背后最大的股东,这样一来,钱沈傲赚了,邃雅山房的名气又打了出去,顾客不再只是一些公子哥,一下子多了不少王公巨富,档次还可以再上一步。 而且沈傲是真的免费为他们鉴赏古玩,谁还敢说什么? 有人已经开始暗暗打听,这邃雅山房是个什么东西;立即有人不屑道:“邃雅山房,你都不知道?老兄,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邃雅山房是才子的聚会之所,官家亲自题过字的,没听说过邃雅山房,那邃雅诗集你总不会没听说过吧?哇,这都没听说过,老兄,往后见了别人,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强大的对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强大的对手 气氛高昂起来,厅堂中的比试气氛转淡,不少人藏着讨教的心思。 厢房里的看客也看得过瘾极了,沈傲先是连败三个太学生,随即又揭开一块旧玉的来历、质地,不但将工部侍郎的阴谋戳破,还让他也为之折服,接着又连败几个太学中的老油条,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尤其是鉴定那块旧玉的时候,许多新奇的鉴定法展露出来,大家都看得如痴如醉。他们现在才明白,原来旧玉并不是完全不能鉴定的,只要有实力,再难的鉴定也可以实践,实力到了沈傲这个地步,就是一块顽石,他也能分出个子丑寅卯来。 最激动的当然是周正、唐严二人,这二人一个是沈傲的姨父,一个是沈傲的师长,对他都寄予着厚望;沈傲露出这几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周正,他亦是爱好古玩之人,那滴水法他是闻所未闻的,想不到一两滴水,也可用来鉴定古玩,实在太出人意表了! 赵佶和三皇子二人也都看得痴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佶微微一笑,不由地呢喃道:“这个沈傲是妖怪所化吗?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学识。” 不管是行书还是鉴宝,没有丰富的经验和满腹的学识是不可能成为高手的,行书讲的是勤学苦练,而鉴宝则需要极为丰富的历史知识。 在这个时代,络的发展,只要肯静下心来,任何书籍都可以看到。 知识大爆炸,当然不是个简单做到的名词,沈傲能懂各种典故,能通晓各种古董的工艺、质地,来源于后世泛滥的印刷书籍,其掌握的知识量,自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拥有的。 天色渐渐黯淡,仆役点上了许多灯火,摇曳的火光中,许多人已经显出疲惫之色;今日的鉴宝会虽然不合常规,从一开始就被人搅局,可是作为看客,却也感觉这场鉴宝会精彩极了。 此时无人再敢向沈傲挑衅,眼看着鉴宝会已到了尾声,已经有几个人先行告辞出场。 沈傲悄悄地拉了拉周恒,对周恒道:“今夜我们就不回国子监里去了,既然告了假,明早再想办法回去。” 周恒顿时来了兴致,笑嘻嘻地道:“表哥,那你说我们夜里往哪里去?” 周恒的眼眸流露出些许暧昧的光泽,很是期待沈傲的答案,大半夜的,两个公子哥夜不归宿,嘿嘿,以周恒的为人,自然能猜测些什么。 如果表哥说出一个生为监生不该去的地方,身为表弟,是不是该拒绝一下?好,就拒绝一下,如果表哥再坚持,本公子就舍命陪表哥了。 只不过等沈傲说话时,周恒顿感失望,沈傲道:“当然是去邃雅山房,周董,我们总要去看看生意,不能完全做甩手掌柜吧!” 周恒很失望很尴尬地点头道:“好,就去邃雅山房,许久没看吴三儿了,不知他近来怎么样。” 一些准备离去的人走到沈傲面前来拱手告辞,沈傲连忙回礼,笑吟吟地请大家到邃雅山房切磋鉴宝,说是切磋,可是这些人都明白,他们只有向沈傲讨教的份。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发出冷笑,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又能让所有人听见。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笑!可叹!” 说话之人是个戴着纶巾的青年,穿着件朴素的儒衫,负着手,那面如冠玉的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沈傲,挑衅意味极浓。 沈傲已经够狂了,这个人却更显狂妄,一句话,就将沈傲比作了猴子,至于其他人,自然连猴子都不如了。 顿时有人羞怒道:“好大的胆子,你是谁?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这人萧瑟一笑,瞥了叫骂的人一眼,随即冷笑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青年说罢,走到沈傲身前,打量了沈傲一眼,道:“方才沈兄鉴宝的功夫令人大开眼界,只不过在下却不以为然,今日既恰逢盛会,少不得要和沈兄较技了。” 咦,又有人向沈傲挑战了,许多原本要走的看客脚步挪不动了,纷纷驻足围观。 沈傲微微一笑,道:“敢问兄台是谁?” 这人道:“鄙人姓郑,单名一个诗字。” 终于来了,他就是郑诗? 沈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郑诗,他隐隐觉得,这个人此刻出现,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看来真正的好戏,这才开场。 沈傲怡然一笑,道:“你就是太学生郑诗?” 郑诗脸上浮出些许的诧异之色,随即又消失不见,笑道:“沈兄又怎么知道我是太学生?” 众人一听郑诗是太学生,更是兴奋,尤其是那些太学出来的生员,虽然觉得此人面生,可他既自称是太学生,那也好极了,看此人笃定的模样,或许是有把握与沈傲平分秋色的。 沈傲高深莫测地微笑着,道:“我就是知道,不过……”他故意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冷了,道:“恰好我也认识一个叫郑诗的太学生,可惜这个人不是兄台。” 郑诗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张,反而更显镇定,从容不迫地道:“天下人同名同姓的不知凡几,这是常有的事,在下有一样宝物想要沈兄验一验,不知沈兄敢应战吗?” 沈傲心里想:“这人的脸皮太厚了,心理素质倒是不错。” 在沈傲心里,脸皮厚也算是个特长,一个人的脸皮能厚到某种地步,那更是不容小觑了。 沈傲更加打起精神,道:“那就请郑兄赐教了。” 郑诗点点头,取下背后的包袱,将包袱打开,一个瓷瓶儿顿时落入众人眼帘。 竟只是一个普通的瓷瓶,许多人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心里不禁想:“看来此人并不见得高明,以沈公子的手段,要鉴定它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沈傲却是淡淡一笑,这个郑诗,是个真正懂行的人。 在后世的鉴宝界,有人认为鉴定陶瓷最易,也有人认为鉴定陶瓷最难,这种争议确实不少;可是沈傲却明白,瓷瓶是最难鉴定的。 许多人往往刚入行时认为鉴定陶瓷最简单,鉴定字画、印章、雕刻最难,因为鉴定字画需记住许多画家的名头和各个时代的艺术风格后才能入门,而陶瓷却似乎有捷径。 但若是真正成为了鉴宝界的名家,这种观念就会变了,渐渐会明白鉴定陶瓷是最难的。 因为,字画虽然名家众多,但每个人的风格还是比较单一,而陶瓷窑口众多,每个时代特征也不统一,并且真假难辨,所以真是应了那句“雾里看花”。 而且仿造陶瓷,比之仿造书画要容易得多,鉴宝人很容易会看走眼。 郑诗朗声一笑,道:“沈兄若是能断出这瓷瓶的真伪,在下任由沈公子处置。只不过嘛……”他顿了顿,脸上浮出嘲笑之意:“若是沈公子断不出,又当如何?” 沈傲道:“郑公子的意思是要沈某人任由你处置吗?” 郑诗摇头,目光却落在周恒身上:“这倒不必,只需让沈公子的表弟—周公子任由在下处置便是。” 周恒好憋屈,自己怎么一下子竟成了别人的赌注,他自信根本就没有见过这郑诗,姓郑的找自己麻烦做什么? 沈傲望了周恒一眼,满是期望周恒能为艺术牺牲,周恒连忙道:“表哥,你有没有把握?” 沈傲凝望着那瓷瓶,苦笑道:“有那么一点点。” “才只有一点点啊!”周恒大感不妙,连忙道:“不行,这姓郑的有古怪,我们还是不要理他了;我看他的模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哇,你要是输给了他,他要折辱本公子怎么办?” 折辱这个词用得好啊!沈傲突然感觉,表弟还是很有学问的。 郑诗看沈傲迟迟未答应下来,在旁道:“怎么?沈公子怕了吗?若是沈公子不敢来比,那么不妨认输即是。至于周公子,哈哈,周公子也太有自信了吧,郑某就是真有这样的嗜好,也绝看不上周公子这样的死胖子的。” 周恒最恨别人叫他胖子,更何况前面还加了个死字,大怒道:“小子,你张狂个什么?” 见郑诗没有再理他,周恒便又改变了主意,对沈傲道:“表哥,你和他去赌吧,若是输了,大不了我任他处置就是。” 周恒紧紧地握了握表哥的手,生出破釜沉舟的决心,道:“表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小心应战,不要让表弟我落入虎口知道吗?” 沈傲很动情地反握周恒的手,道:“放心,表哥一定会尽力而为的;不过事先说好,如果输了,你也不要怨恨表哥。” 周恒要哭了,看沈傲的模样,把握不是很大啊,若不是被郑诗激将,他也不至于拿自己去做赌注,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只能拼了! 定下了赌注,许多人却生出疑问,这个郑诗,似乎对周恒恨得咬牙切齿,这又是怎么回事? 真是奇怪,众人却一时寻不出答案,只能抖擞起精神继续看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李师师 第一百一十六章:李师师 有人挑战,沈傲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赌注不是他,而是表弟,心里也没有多大压力。 如果是要自己去任由郑诗处置,说不定沈傲还会分神,换作是别人,就不同了。 表弟也很惨,竟被郑诗盯上了,这样也好,吓吓他。 沈傲拿起那块瓷瓶儿,左右端详,这才发现这瓷瓶的厉害之处。 这口瓷瓶,看色泽、工艺,倒是与西周有瓜葛;要知道,瓷器不比陶器,陶器的制作较为简便,而瓷器的发明是在陶器技术不断发展和提高的基础上产生的。 原始瓷器虽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出现,可是极少,几乎绝迹,在这种情况之下,要辨别远古瓷瓶的真伪,难度相当大。 许多人将鉴定古陶瓷,看成是十分神秘和高不可攀的学问,其实这个认识是错误的,要鉴定陶瓷,重要的还是一个熟字,熟能生巧,看的陶瓷多了,自然而然对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窑口的风格,各种复制品与作伪的表现,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观察、分析、比较,掌握其演变规律,就可逐步地获得鉴定的入门知识。 不同时代、不同窑口所生产的陶瓷的原料、火侯、造型、纹饰都有所不同;而沈傲的优势也就在于此,他一辈子都在和各种珍奇古玩打交道,见多识广,每一样古玩的质地、时代风格、艺术水平,只需一看,就能猜出个大概,之后再去看中釉、胎质,断定真伪即是。 鉴定远古瓷器最大的问题还是在经验上,由于当时的瓷器产量少之又少,再加上这种瓷器并不精美,质地较差,没有过高的收藏价值,因此历经数千年之后,能够留存下来的远古瓷器少之又少。 没有样本,就没有鉴定的经验,在鉴定远古瓷器的领域,沈傲几乎是一片空白;因此,要鉴定出眼前这口瓷瓶的真伪、质地,难度极大;只能依靠一些古籍中的只言片语,或者从商周时期的风格上进行臆测、推断。 沈傲不禁在心里想道:“难怪他敢说大话,这瓷瓶不知是姓郑的从哪里寻来的?好,今日就断一断这远古瓷瓶。” 沈傲属于挑战难度越强,越有战力的那种;举起手指抚摸着瓷瓶的纹理,观察着瓷瓶各处细节。 众人认真地看着这瓷瓶,也发现了它的古怪,这种瓷瓶,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管是样式、造型、纹饰几乎与历代的瓷瓶都有不同。 看来,在沈公子面前,又多了一个难题,这个瓷瓶的鉴定难度,只怕不比那旧玉要低。 恰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门人唱喏的声音,道“师师小姐、蓁蓁小姐到……” 沈傲顿了一下,蓁蓁来了! 就连对面的郑公子,目光也一时变得热切起来,仿佛早已预料到此时会有人来一般,带着笑容,目光落在门厅处。 许多人亦回过神来,有不少看客心中不禁生出期待之心,今日见识了沈公子神奇的鉴宝实力,居然还能见到莳花馆两大花魁,真是没有白来,赚大了。 这个时候,门厅处传来碎步的声音,仔细看去,一对美妙的身影步步生莲,徐徐从黑暗中显现出婀娜身形。 沈傲也分出了心,握着瓷瓶,放眼去看蓁蓁。 蓁蓁今日青丝高盘,虽是一袭素衣,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弱柳扶风,顾盼间美目盈盈,端地是个美貌无比的女子;尤其是那腰肢,纤弱的似乎一手便可将其搂住,每走一步,那腰肢便微微一颤,仿佛一阵风儿就要将她吹倒,让人隐隐生出护花之心。 蓁蓁的目光亦在厅中逡巡,俏脸绷得紧紧的,等到目光来到沈傲的身在,便抿嘴一笑,似是走路都变得轻快了一些。 这一嫣然的风情,还没有迷倒沈傲,倒是将许多人迷倒了,除了几个自恃身份的,不少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对姐妹花,一时挪不动步。 沈傲连忙收摄心神;太淫荡了,不过本公子喜欢,随即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刻意直勾勾地盯着蓁蓁,这叫眼奸,用一双眼睛去亵渎她。 蓁蓁刻意收回眸光,余光一瞥,沈傲的眼神太赤裸裸了,顿时俏脸儿又是嫣红一片,咬着贝齿,往师师身边靠了靠。 那师师与蓁蓁同样都是绝色,只是师师有丰腴成熟之美,而蓁蓁略显青涩。 师师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尤其是美眸,只见她面露微笑,美目四顾,眼中似乎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看她一眼,便忍不住看第二眼,第一眼看过去,先是生出惭愧之心,第二眼看过去,就只剩下爱慕了,若是再多看几眼,便能感觉到这美人儿深入骨髓的风骚劲儿;给人感觉,仿佛这美人儿天生便有一种骨子里的妩媚,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不由得催生出一丝欲望。 “她就是李师师?”沈傲玩味地看了师师一眼,便不再注意她了,这种女人不好惹,不是因为她是传说中皇帝的小情人;沈傲有一种感觉,这种女人永远都不会痴心情长的,既然不能占有,又何必浪费自己心力。 师师挽着蓁蓁的手,目光也在厅中逡巡,俏脸上似笑非笑,樱桃口儿一张,轻柔地对着众人问道:“不知谁是沈公子?” 这句话一出来,蓁蓁顿然有点儿失措了,连连给师师使眼色。 “沈公子?”沈傲心里不由地想:“她莫非在说我?娘的,这狐媚子太害人了,进了这厅堂里,迫不及待地寻本公子,这不是要把本公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吗?我和你是清白的啊,可是被你这么一叫,就不清白了,不知要遭受多少人的嫉恨啊!”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皇帝的小情人,若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皇帝的耳边去,哇,惨了,说不定会被强行送去做太监呢! 师师见无人回答,轻轻一笑,那勾人的眸儿往四周看了看,又道:“谁是沈傲沈公子。” 这一句话够直白了,直接点了沈傲的名字,这下子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不少目光直接从师师和蓁蓁身上抽离,一齐落到沈傲身上;仿佛都在说:“向师师小姐报告,他就是沈傲。” 这种万人瞩目的目光,沈傲虽然已经习惯,可是面对现在这种状况,让他顿然冷汗直流。 风口浪尖啊,李师师和蓁蓁,这两个都是汴京城最有名的人物,尤其是师师,还有着另一样隐秘的身份,被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关注,可不算是好事。 危险啊!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她们的爱慕者来寻衅生事的啊! 没有用的,沈傲已经变成了萤火虫和金龟子,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藏不住,想到这里,沈傲横下心,娘的,不就是受美人儿看重吗?人家都不怕,他沈傲怕什么,豁出去了。 先将瓷瓶儿放下,在无数嫉恨、惊叹的目光中走到师师、蓁蓁的身前,先向蓁蓁道:“蓁蓁姑娘好,几日不见,蓁蓁姑娘愈发漂亮了。” 蓁蓁嗯了一声,她是个聪明体贴的人,知道沈傲被师师推到了刀山火海上,为了证明沈傲与师师没有私情,便道:“我姐姐叫你,是想看看你是否像我说的那样。”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是足够让厅中之人都听到了。 这一听,噢,明白了,原来师师和沈傲没有私情,有私情的是那个蓁蓁。 沈傲松了口气,蓁蓁这句话算是替自己解了围,心里不由地想,蓁蓁真是善解人意,为了不让人误会自己和师师有染,宁愿当众说出她与自己不清楚的干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句话,只怕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 太感动了,看来那玫瑰花儿送的一点也不冤枉。 这时,师师莞尔一笑,这媚笑对着沈傲,仿佛有无穷的吸引力,尤其是那眼睛,配合着笑容微微一转,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向沈傲嗔怒道:“沈公子好雅兴,竟来这鉴宝会了,上一次你欺负了蓁蓁,今日教我怎么和你算账?” “算账?我好冤枉啊,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蓁蓁在那一晚可比我主动得多了。”沈傲在心里叫冤,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师师姑娘此言差矣,两情相悦的事谈不上谁欺负谁。” 这句话回答得很得体,不过有心人听了,那羡慕加嫉恨的心思就更重了,欺负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到底是怎么个欺负法? 师师掩嘴一笑,嗔怒转化为调笑:“蓁蓁说得没有错,沈公子的脸皮真的很厚。”顿了一下,随即又道:“沈公子作的那幅画儿,奴家有幸目睹,画得很传神呢,若是有闲,沈公子可为我画一幅画吗?” 这一次她的声音低了许多,只有沈傲能听见! 画?沈傲想起来了,她所指的应当是蓁蓁闺房里的那副美人春睡图,想起那幅画,沈傲的笑意加深了一些,连忙道:“作画讲的是灵感,灵光一乍,一时性起,画儿也就一气呵成了;若是教我刻意去为人作画,只怕会玷污了师师姐姐的美貌。” 他当然要拒绝,去画李师师?汗,很危险的。 沈傲不是怕,而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将自己卷入危险的境地,他和李师师非亲非故,没拉小手儿没亲嘴,凭什么去给她做画? 师师微微一愕,显然是她向男人提出的要求极少被人断然拒绝的,随即又释然地笑道:“你这人倒是有意思。”,转而又换上幽幽的眼色道:“蓁蓁不要你作画,你倒是作得勤快;奴家请公子作画,却遭了拒绝,公子是瞧不起师师吗?是了,师师比不上蓁蓁漂亮,更比不上她的风情万种,是吗?” 她看上去幽怨极了,那一双多情的眸子忽然变得黯然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搂着她安慰。 沈傲吸了口气,这个女人太厉害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狐媚的美感,难怪能将天下的男人玩弄于鼓掌。 沈傲苦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各有所好罢了;师师姐姐何必在意。” 不敢再和师师说话了,再说下去,非得着了她的道不可,沈傲望向蓁蓁,笑着道:“蓁蓁收到我的花儿了吗?” 蓁蓁眼中先是露出一丝欣喜,接着又黯然下来道:“收到了,蓁蓁很喜欢,只是……过不了几日,花儿就谢了。” 蓁蓁说罢,轻轻叹了口气,言语之中带着伤感。 沈傲很有深意地道:“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凋零,所以历代看透了人世的大贤者都在劝说世人及时行乐。蓁蓁姑娘,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有空,我们再谋一醉如何?” 这话好暧昧,不过既然被人看出了他与蓁蓁的私情,管它暧昧不暧昧了,谁能把他怎么样啊? 蓁蓁缳首不语。 那郑诗却不知什么走了过来,朝蓁蓁道:“蓁蓁姑娘你好。” 蓁蓁抬眸,见是郑诗,嫣然一笑,客客气气的道:“原来郑公子也在,郑公子也是来鉴宝的吗?” 沈傲最讨厌蓁蓁和别人胡乱说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连忙抢答道:“郑公子是个老实人,鉴宝这样的火药味浓重的盛会郑公子怎么肯去和人争斗,他这一趟来,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的。” 郑诗顿时脸都变了,正要答蓁蓁的话,沈傲竟冒出这一句没有头脑的话,正要开口解释。沈傲又喋喋不休的道:“郑公子人太好了,维护世界和平只是他的副业,除此之外,他还送了我个远古瓷瓶,这瓷瓶非同一般啊,郑公子为了寻了他赠予我,不知刨了多少人家的坟呢,本公子太感动了,郑公子厚恩大德,往后沈傲一定涌泉相报。” 说着拉起郑诗的手,很真挚的道:“只是……郑公子往后不要再刨别人的坟好吗?这样做是有违道德的。” 郑诗忍不住了,大怒道:“你胡说什么?” 哈哈,你的本来面目露出来了吧。沈傲放开郑诗的手,露出笑容,这个郑公子不是在蓁蓁面前一直装老实人吗?今日就要他显露原形。 蓁蓁见郑诗那可怖的样子,仿佛一下子不认识了他。郑诗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了一副温柔的模样,想要辩解,沈傲的嘴更快,语速极快的道:“郑公子,我胡说了吗?难道这瓷瓶儿不是古物?是你拿个赝品来蒙我的?啊呀呀,郑公子,你的品行实在太坏了,赝品就赝品,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就是送我一块石头,我也很欢喜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说他是真品呢?为什么还说为了赠一样宝物给我,你大半夜去刨坟呢?骗人是很不对的,我深深的鄙视你。” 露出中指,朝着郑诗狠狠的比了比。 第一百一十七章:踩死你个姓郑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踩死你个姓郑的 郑诗屡屡要辩解,却都被沈傲阻住,那师师和蓁蓁二人却只是含笑,尤其是蓁蓁,偶尔向郑诗投来目光,竟是一片茫然。 郑诗心中一凛,不由地想:“这个沈傲在这里胡说八道,莫非是故意要我动怒,好让蓁蓁看清我的面目?” 有了这个疑问,郑诗连忙暗暗压住怒火,任由沈傲胡说。 偏偏沈傲实在恶毒得很,话锋一转,又说到郑诗讨好自己的目的,他感人至深地对蓁蓁道:“虽然郑公子骗了我,可是我并不怪他,郑公子是个好人,虽然他喜欢骗朋友,却是情有可原的。蓁蓁你知道吗?郑公子的姐姐病了,急需医治,恰好本公子略懂一些医术,因此他才将那瓷瓶儿来送我,教我给他姐姐看病。” 蓁蓁心知他是胡说,心里在想:“他这人为什么胡说八道起来这样熟练,哎,但愿他对我说过的那一番话不是胡说八道。” 随即又想起郑诗方才那可怖的脸色,心里一紧,郑诗从前在她面前,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大喜大怒的,可是方才那看向沈傲的眼眸,竟是杀气腾腾,蓁蓁相信,若是在那一刻,郑诗手中有一把利刃,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往沈傲身上送上去。 蓁蓁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所见的各色人等不胜凡几,心中顿然一凛:“看来郑公子也不是从前所表现的那样老实木讷,难道他一直在我的面前做戏的吗?” 师师却并不想太多,仿佛成了沈傲最好的倾听者,听到沈傲说郑公子的姐姐病了,薄唇划起一道完美的半弧,柔声道:“不知郑公子的姐姐得了什么病?” 沈傲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连忙道:“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傲一副摇头晃脑的拽着文,一副要为兄弟保守秘密的样子。 师师又笑道:“沈公子快说,否则奴家可不依的。” 看来师师也不错,至少善解人意,沈傲心里很感激她,以师师的聪明,当然知道他在胡说,可是这样与沈傲一问一答,就明显有帮助沈傲的嫌疑了。 沈傲沉吟片刻,板着脸道:“师师小姐不要追问了,好不好,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事关郑公子姐姐的名节,是最紧要不过的东西,我沈傲义薄云天,待朋友便如兄弟手足,这件事我已答应了郑公子,决不告诉别人。”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意思是说郑公子的姐姐得了病,这种病不能说,那么这是什么病呢?你们自己猜啊,有什么病是不能说的呢,大家都懂得,无外乎痛经什么的,各自发挥自己的想象就是。 师师是个女人,听沈傲这样一说,顿时扑哧一笑,连那蓁蓁回过神来,也被逗笑了,愠怒含嗔的望了沈傲一眼,口里道:“沈公子不要这样胡说别人的不好了,好不好?” 郑诗此刻压抑着火气,可是毕竟沈傲这回说得太过火,那眼眸中的杀机自然流露,被师师和蓁蓁瞧见,却都抿着嘴,对他的印象坏了几分。 蓁蓁心里清楚,沈傲一向爱胡说八道的,因此也不指望他能转眼间变成个正人君子;反倒是郑诗,在蓁蓁面前朴实惯了,突然现出这样的脸色,让蓁蓁吓了一跳,竟是一下子,仿佛再找不到那个朴实、刻苦的少年。 沈傲继续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在说郑公子的不好,我一直都在维护他啊,蓁蓁冤枉我了,郑公子和我,相交莫逆,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我哪里会说郑公子的不好?郑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傲笑吟吟地望着郑诗;郑诗迟疑片刻,似在犹豫,随即道:“是啊,我和沈公子关系很好的。” 郑诗压着心底的怒火,看起来又恢复了朴实的本性,微微地笑着,表现得很得体。 殊不知沈傲却在暗笑,这个郑诗被自己气糊涂了,竟是连演技都差了许多。方才那一抹杀机腾腾已经被蓁蓁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又娇揉造作的表现出与沈傲亲近的模样,换作了蓁蓁会怎样想? “我家的蓁蓁可不傻,若是那傻乎乎的小郡主或是单纯的春儿并不觉得有异。可是蓁蓁能在莳花馆立足,将男人玩弄于鼓掌,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早被人吃了,还轮得到金刚不坏沈郎君吗?”沈傲心里暗喜,郑诗的形象,只怕全毁了。 郑诗生怕沈傲继续胡搅蛮缠,便催促沈傲道:“沈公子,那瓷瓶儿到底还鉴定不鉴定了。” 这一催促,师师就问:“鉴定什么瓷瓶,噢,沈公子,原来你还会鉴宝,这倒有趣,我要看看。” 沈傲微微一笑,道:“师师姐姐来得巧了,恰好我要鉴定一个远古瓷瓶,今日就在姐姐面前献丑,不过嘛……” 说罢,沈傲咬着唇,若有所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师师也不知沈傲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姐姐的,只知道沈傲这个人胆子极大,寻常人见了她,大多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力求在她心目中留下完美形象,反倒是这个沈傲,竟是口没遮拦、胡言乱语,万般的风情,竟是惑他不住;便觉得此人太有意思了,挽住蓁蓁看着沈傲道:“只不过什么?” 沈傲道:“只不过没有彩头,学生鉴起宝来太没意思了。” 他自称学生起来,一点都不惭愧。 蓁蓁心里想着,若是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都是他这个样子,那可就遭了,不过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扑哧地笑出来。 郑诗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警惕。 为了讨好蓁蓁,他已花了半年时光,眼看马到成功,谁知突然跳出一个沈傲要坏他的好事,他看得出,蓁蓁看沈傲的眼神,是和看着别人的时候不同的,这种不同对他来说是大大的不妙。 蓁蓁道:“不知沈公子要什么彩头?” 沈傲精神一振,大言不惭地道:“若是沈傲胜了,师师姐姐能给我跳一支舞,蓁蓁能为我唱个小曲儿,那就好极了。” 师师嗔怒道:“你这人倒是很懂顺杆子往上爬,连师师都不放过吗?” 这一句不放过用得暧昧极了,师师果然是情场高手,一句话,就让人浮想联翩。 沈傲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道:“师师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歌舞、鉴宝都是艺术,我们来自五湖四海,都是艺术青年,师师姐姐欣赏了我的鉴宝,我难道请姐姐跳支舞也求而不得吗?” 蓁蓁生怕他再胡说八道,什么五湖四海,什么艺术青年,真是听了都令人脸红,可是偏偏,他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连忙道:“师师姐姐更擅唱曲的。” 这句话是提醒沈傲,她才擅长跳舞,沈傲却连连摇头:“我就要蓁蓁唱曲儿。” 蓁蓁顿时想起沈傲上一次要教他唱那种奇怪的淫词,便绯红着脸,不由地沉默了。 师师道:“好,若是沈公子赢了,奴家便为沈公子跳一支舞吧。” 沈傲精神振奋,连忙道:“一言为定。” 沈傲径直走回去,拿起那远古瓷瓶,却是使劲一摔,砰的一声,瓷瓶碎裂,散落的到处都是。 郑诗大惊,连忙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要你鉴宝,你为何要将它摔了。” 看客们也都暗暗奇怪,这个沈公子,怎么突然将这宝物给摔了。 沈傲连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冷笑道:“一个高明的赝品罢了,留着又有什么用?” 郑诗眉头一皱,冷笑道:“沈兄何以见得它就是赝品?” 沈傲胸有成竹地看着郑诗道:“这件赝品仿得太真切,更何况年代久远,没有实物比较,寻常人当然辩不出真伪。不过……”沈傲冷笑一声:“这瓷瓶伪的虽然高明,却难免有画蛇添足之嫌,试问,一个历经千年的瓷瓶,怎么只会有轴彩脱落?通体上下,竟连一丝瑕疵都没有?” 郑诗一愣,想不到做得完美,竟也成了沈傲说它的赝品的理由 郑诗却高深莫测地看着沈傲大笑:“沈公子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没有瑕疵,那又如何?若这也是赝品的佐证,沈公子也未免太武断了些。” 沈傲微微一笑:“郑兄一定要我说出它的缺憾吗?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直说了吧。”他捡起一块碎片,慢吞吞的道:“诸位请看,这瓷瓶的样式有极浓的江南风格,那么,沈傲可以肯定,这应当是西周时期的吴城原始瓷,吴城地处江南,在那个时期又大量产出瓷土矿,那么我想问一问郑兄,既然如此,为什么明明是吴城原始瓷,却偏偏用的是较为青白的北方瓷土?” 这一句话道出来,众人恍然大悟。这个西周瓷瓶既是在吴城制造,用的料却错了,须知南北的瓷土略有区别,仿制者虽然高明,只怕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没有想到这个漏洞。 商周时期交通本就不便,吴城本就自产瓷土,谁会千里迢迢的将北方瓷土运到吴城去制造瓷瓶?若真是如此,那么要制造这么一个瓷瓶,所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惊人的,若这瓷瓶极为精美,是王室、诸侯所用的器具,那倒也罢了,偏偏这瓷瓶并不起眼,用它的人,最多也不过是个小官吏罢了,这样的人,肯花费巨额的资金叫几个人往返数年,运来北方瓷土,制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瓷瓶? 第一百一十八章:彩头呢?奖励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彩头呢?奖励呢? 百密一疏,再高明的伪造者也有破绽,就是沈傲也有,只不过这些细微的破绽,也只有同等级的高手才能破解。 瓷土分布各地,各产地的瓷土也略有不同,譬如北方的瓷土往往较为青白,而南方瓷土则偏红,只要一看这瓷瓶,就能得出所用的材质。 伪造者明显是急于要将这瓷瓶用于鉴宝大会,身在汴京,哪里有时间去取南方瓷土,因此,才留下了这一条线索;换作是别人,当然很难察觉出这极细微的差别,可惜他的对手,却是以伪造混饭吃的沈傲。 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这瓷瓶绝不可能是真的。 沈傲拿着瓷片,冷笑道:“郑公子要不要看看,这瓷土是从哪里来的?” 郑诗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原本料定沈傲绝是鉴不出这瓷瓶,好给沈傲制造难堪;谁知只须臾功夫,沈傲就已经就道出了瓷瓶的真伪! 郑诗偷偷地瞥了蓁蓁一眼,见蓁蓁全心全意地望着沈傲,那美眸竟是一下子呆了;此刻的沈傲,确实有一种自信的魅力,眼前这个男人,平时嘻嘻哈哈,可是一旦认真起来,那种自信和认真,具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郑诗心里冷哼一声,这一趟来,处处落在沈傲的下风,这个时候也不再娇揉造作,冷笑道:“那么沈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郑诗的心里并不惧怕,在座的看客俱都是读书人,沈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做的就是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哼,输了就输了,大不了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图谋再起,下一次,沈傲还会有现在这样的运气吗? 沈傲呵呵一笑,真挚地走过去握住郑诗的手,道:“郑兄怎么能这样说,你我只是切磋较技,至于那些什么赌注,不过是一句玩笑。凭着你我交情,我怎么会处置你呢?” 哈哈……郑诗心里大笑,果然,这个卑鄙小人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斤斤计较的。 这就好极了!可惜,可惜没有将周恒带走。不过,以他现在的处境,能全身而退就已不错了,也不好再奢求其他。 “那么,郑某便告辞了。”郑诗朝沈傲拱了拱手,恶狠狠地瞪了沈傲一眼,心里道:“异日若有机会,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祈国公府,你们等着瞧吧。” 郑诗旋身要走,却被沈傲挽住,沈傲笑嘻嘻地道:“郑兄请留步。” 沈傲很客气地继续道:“郑兄这么急着来,又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走?我们不是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楚吗?” 郑诗愕然了一下,才是冷声道:“沈兄莫非要反悔?” 沈傲一下子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微微摇着头道:“沈傲说过的话,掷地有声,一诺千金,绝不食言,绝不会追究方才的赌约;不过嘛,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才行,虽然沈某人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但是有一件事,还要郑兄说个清楚。” 郑诗心里一冷,问道:“请沈兄赐教。” 沈傲道:“郑兄真的是太学生吗?” 郑诗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干系!”沈傲撕下伪装,朗声一笑,朝蓁蓁点了点头,才道:“郑兄在蓁蓁面前自称是太学生,对不对?” 看到蓁蓁一脸疑惑地看过来,郑诗冷笑道:“就算我骗了蓁蓁小姐,那又如何?” 他的心已经有些虚了。 沈傲摇着扇子,慢慢地在郑诗面前踱步,不徐不慢,悠哉游哉,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沉吟许久,才笑道:“那么,郑兄伪作是太学生接近蓁蓁小姐,到底是为了骗财呢还是骗色呢?” 那一句骗色很刺耳,蓁蓁脸上绯红,却很快被师师挽着,师师在蓁蓁耳畔低语道:“看来这个郑公子不简单,沈傲也不简单呢!” 郑诗保持着镇定,冷道:“这与你又有何干?” 沈傲摇头,可惜地道:“郑兄的话太不客气了吧,方才我们还是朋友,怎么一转眼,又和我没有干系了?”转而阴测测地微微笑道:“既然你不认我这个朋友,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快说吧!你师父在哪里?” 郑诗一愕,语调变得重了几分,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傲摇着扇骨大声道:“大家快来抓住这小贼,此人就是在祈国公府盗宝主谋的徒儿!” 沈傲大叫一声,众人尽都愣住了,二楼厢房中的周正听沈傲这一喊,立即从小窗探出,朗声叫道:“快将他拿了。” 上次给那个王相公跑了,周正懊恼不已,此时听沈傲说这是抓捕王相公的线索,一时也顾不得了。 周正开了口,大皇子连忙道:“快,拿人。” 今日官家微服来访,赵恒早已布置了大量的警戒,他这话一出口,顿时许多武士、护卫冲进来,将郑诗拿住。 郑诗此刻也聪明,心知事情败露,激烈的反抗只会换来拳打脚踢,被几个护卫按着,一双眼眸死死地盯住沈傲,冷声道:“我竟看错了沈兄,只是要请教一句,沈兄凭什么诬我是盗贼。” 沈傲怡然一笑,高深莫测地道:“猜的!” 众人无语,不少人面面相觑。 郑诗冷笑道:“沈兄不是太武断了吗?” “不,不!”沈傲连连摇头:“一点都不武断,严刑拷打之下,你就会招供了,对付你这种盗贼,这是最好的办法!” 沈傲当然不是全然没有证据,只是证据不充分而已,这个人假扮太学生去骗蓁蓁,又对周恒怀恨,此外,还有这商周时期的瓷瓶,种种迹象表明,这人绝对是大盗无疑,因为瓷瓶的伪造时间根据沈傲的推断绝不会超过一个月,而一个月前,正是汴京城传出鉴宝大会消息的时候,是什么人能够在短短时间内伪造出个瓷瓶来,沈傲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被唆使赵主事盗宝的王相公。 有了这个怀疑,许多事就好解释了,王相公不能再露面,被朝廷通缉,自是对祈国公怀恨在心,因而这一次叫上郑诗,前来复仇。 除此之外,还有蓁蓁那里,只怕这个郑诗也是被王相公唆使的,蓁蓁的古玩奇珍不少,只要骗取了她的信任,到了那个时候,宝贝奇珍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而且,骗取蓁蓁的手段看似简单,却很高超,先是对对手全面分析,再采取应对之法,布局得很是周密。 说郑诗是清白的,沈傲宁愿相信自己是很纯很暧昧的小正太。 为了以防万一,先捉了他再慢慢地审,总有他开口的一日。 周正下了楼来,看了郑诗一眼,低声对沈傲问道:“这人当真是那盗贼的同党?” 沈傲笃定地道:“姨父放心,这人就算不是,也与那人有关联,而且此人要骗蓁蓁小姐,将他拿了也无人有话说,到时细细地审问,一定会有结果。” 周正点点头,冷声道:“把他押到京兆府去,请京兆府的诸位大人审问。” 护卫们应诺一声,揪着郑诗出去。 众人吁了口气,只觉得今日就像做梦一般,看到了精彩绝伦的鉴宝,也看到了美貌无双的两大名妓,连同这护卫捉捕盗贼也没有落下。 这一回想,便觉得不管是鉴宝、名妓还是盗贼,似乎都和沈傲有关,整个鉴宝会,从太学生出了些许风头开始,几乎都是沈傲一人演独角戏一般,偏偏他们看得是如痴如醉,从正午到了半夜,根本没有人用过饭,那时候竟也不觉得饿,可是现在,却发觉饥肠辘辘了。 许多人已纷纷告辞,走出这里的人,都记起了一个名字——沈傲。 门庭许多灯火点起,在星夜之中,点亮了一丝光明;那灯火渐远,逐渐消失在各条街巷。 沈傲却没有走的意思,抱着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越来越多的宾客渐渐散去,疲倦的唐严下了楼来,哈欠连连地抚慰沈傲一番;国公自也是拉着他说了许多话,连自己的儿子也差些冷落了,不过周公子巴不得父亲冷落他,以免挨揍;倒是那成养性,路过沈傲时,虎着脸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再后来就是小郡主和那三皇子下来,小郡主早就昏昏欲睡了,大眼睛朦胧胧的,看到沈傲,顿时精神一振,撇着嘴对沈傲道:“沈傲,你不要得意。” 沈傲连忙很谦虚地说:“不得意,不得意…… ……”这是在敷衍这个丫头。 周紫蘅见他说得还算谦虚,便又打了个哈哈,那小嘴儿一张,喷出如兰气息,美眸儿似阖似张的半睡之态,让人怦然心动;她眼睛一瞥,看到沈傲身后的蓁蓁,又生气了,冷哼了一声道:“哼,你还不走吗,留在这里做什么?” “噢……这个嘛……”沈傲抬头去看房梁,觉得不妥,连忙又去望门庭的黑暗处,笑呵呵地道:“今日的夜色很好,不急着回去,倒是你,看起来是困了,快回去歇了吧。” 沈傲越是这样说,小郡主就越挪不动步了,心里不由地想:“这个家伙在等什么?莫非要等我走了,和那个叫蓁蓁的女人……” 仿佛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的,周紫蘅气呼呼地道:“我偏不走,今日就住在大皇兄这里。” 沈傲不去理他,焦急地等待了许久,有些忍不住了,去问小郡主:“大皇子呢?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大皇子下来?” 周紫蘅道:“你找他做什么?他又不认识你。” 沈傲怒道:“我管他认识不认识我,不是说这是鉴宝大会吗?不是说好了有彩头,有奖励的吗?奖励呢?彩头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美女陪着写书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美女陪着写书法 太悲剧了,明明鉴宝会都要散场了,可是这彩头却还不见发下来,那皇长子也不见露面,沈傲等得心焦啊。 他并不是爱占人便宜,可该是他的东西,他绝不会放弃。 为了独占鳌头,击败了这么多对手,他容易吗? 结果冠军拿了,奖金却没有,太打击积极性了。 赵紫蘅听完沈傲所说的话,扑哧一笑,瞬即又勉强自己虎起脸,道:“你这个人……真坏。” 见三皇子在那边等着自己,赵紫蘅白了沈傲一眼,碎步往三皇子那边走去;临末了却又想起什么,回眸一笑,道:“沈傲,你过来,我有句话要问你。” 沈傲走过去,赵紫蘅咬着唇,低声道:“我只问你,蓁蓁美还是我美一些?” 这个问题好有深度,看着小妮子期盼的眼神儿,沈傲心里想,莫不是这小妮子受了蓁蓁的美貌刺激吧? 沈傲思索了一下,道:“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紫蘅眼眸一闪,想杀人了,道:“当然是真话。” 她已经有种有不好的预感! 沈傲正色道:“蓁蓁姑娘嘛,很美,至于小姐你……其实也还是很美的,平分秋色吧!” 小郡主一听,生气了,怒气冲冲地道:“你在胡说,本郡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青楼女子?” 沈傲连忙道:“你这样说,那我只能说假话了。” 小郡主气极了,却又忍不住想听听沈傲的假话,便问:“假话是什么。” 沈傲很真挚地道:“小姐在郡主中是最美的,蓁蓁姑娘在莳花馆是最美的。” 这句话倒是很中听,小郡主想了想,便也觉得沈傲的假话颇有道理,便带着满意的笑容道:“这句话总算切合我的心意。”说着,却又嗔怒地道:“今次放过你,本来今日是要看你笑话的,谁知又让你出了风头,下一次你记得带你师父的画儿来。”说着,便随三皇子走了。 另一边的师师微微地伸了个懒腰,如猫一般眨着狐媚的眼睛,对蓁蓁道:“我们也回去吧。” 沈傲连忙拦住,道:“师师姐姐且慢,方才你们不是答应了给我唱曲跳舞吗?总不能食言,是不是?” 蓁蓁抿着嘴不说话,倒是师师咯咯低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地道:“喂,你这人倒是总记得别人欠你什么似的,好罢,你要看什么舞,听什么曲儿?” 沈傲想了想,看到有几个晚走的宾客听说师师和蓁蓁要唱歌跳舞,立即驻足,饶有兴趣的将眼角的余光瞥过来。 看什么看,人家又不是给你们跳舞唱曲,沈傲心里暗暗不爽,便笑着对他们道:“我们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吧!”目光一转,却看到二楼有人探出头来,沈傲神色愣了一下,那不是王吉相公吗? 沈傲的心里顿时生出愧意,太不好意思了,接受了他的使命,行书没有送到,倒是把他的妞给泡了。 不过沈傲又想,他和王吉相公一见如故,他一定不会怪自己的,朋友如手足,老婆如衣衫嘛,更何况蓁蓁还不是他的老婆呢! 这女人还没有成为别人的之前,谁都有追求的权利,不是? 这样一想,那一点残存的愧疚之心顿时化为乌有;厚着脸皮朝二楼打起招呼道:“王相公,哈……几日不见,原来你也在这里……” 赵佶探出头,带着微笑所看的人不是沈傲,而是越过沈傲目光穿梭在师师和蓁蓁身上,那眼神儿颇有些暧昧,又好像很有深意地在眨眼睛,直到最后,才落到沈傲的身上,道:“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何不上来坐坐。” 这个王吉的身份果真不一般啊!想必是大皇子的座上宾,说不定还是个皇亲国戚呢! 沈傲哈哈一笑,也不扭捏,对蓁蓁、师师道:“二位小姐先走吧,下一次我去莳花馆听你们的曲儿,看你们的歌舞。” 得赶快把她们赶走,尤其是蓁蓁,别让她上了楼,否则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蓁蓁鼓足勇气,道:“沈公子不是要听我唱曲儿吗?这时候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蓁蓁的表情幽幽的,颇有些不舍。 周恒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一听,噢,明白了,蓁蓁姑娘要唱曲,表哥却拦着,表哥也太坐怀不乱了吧,不行,肯定是表哥不好意思,要拒绝两下,表现自己的高尚。 这个坏人,还是由他周少爷来做吧,表哥也很辛苦的,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亲历亲为。 周恒大义凛然地站出来,道:“表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蓁蓁姑娘望眼欲穿的要想在你面前唱支曲儿,要和你切磋歌舞,你怎么能拒绝呢?这事我做主了,蓁蓁姑娘不能走。” 周恒跟着沈傲久了,也学会了那么一点沈傲的无耻,可惜这家伙会错了意,以为沈傲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让身为表哥的沈傲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个时候,赵佶笑着下了楼来,对沈傲拱手道:“沈公子为何迟迟不上楼?” 沈傲大感惭愧,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师师幽怨地道:“沈公子正要赶我们走呢!想起来真是气人,我们姐妹俩就这样讨人嫌吗?王相公,你来评评理,他这样做,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王吉尔雅一笑,道:“正好,正好,我们一道上去落座,我和沈公子是好朋友,和两位小姐……咳咳……也有数面之缘,这大皇子与我相交甚笃,他不会见怪的,沈公子,请吧。” 沈傲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我也正想和王相公好好谈谈。” 众人上了楼,在厢房中落座,师师便道:“奴家愿赌服输,愿为沈公子舞上一曲,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脸皮厚,被王相公戳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傲恢复了从前的神态,高声道:“不,我要先听蓁蓁唱曲。” 蓁蓁面色绯红,嗔怒道:“师师姐姐的曲儿唱得更好。” 沈傲摇头晃脑地道:“蓁蓁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擅舞蹈,那么唱曲儿一定略显不足,叫你来唱,是让你取长补短,弥补自身不足,这样才有进步的空间;你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才是!” 沈傲胡乱的瞎扯几句,瞄了王吉一眼,王吉顿时也叫好起来,道:“沈公子说的不错,师师的曲儿,蓁蓁的舞蹈都是最好的,却都没有看师师跳舞,蓁蓁唱曲儿有意思。” 见王吉支持沈傲,蓁蓁面色又是一红,便问:“沈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沈傲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要听《罗江怨》。” 蓁蓁愕然了一下,她精通的曲目何止千万,可是叫罗江怨的曲儿却从未听说,不由地问道:“恕奴家孤陋寡闻,不知这罗江怨是什么曲目?” 沈傲曾听过一些古代曲目,尤其是明曲,倒是颇有些意思,便吊起嗓子唱了起来:“临行时扯着衣衫,问冤家几时回还?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一杯酒递于心肝……那时方称奴心、奴心愿。” 他的嗓音还好,只是调子有些走形了,众人聚精会神的一听,顿时明白了曲中的意思。 曲中的妻子,首先扯着老公的衣衫,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这是无限留恋和不舍地询问。然而,一个温柔的妻子是不会到此为止的,她还端过来一杯酒,然后,双膝儿跪在丈夫的身前,她在嘱咐,千百次的嘱咐:过桥的时候,要从马上下来,防止马失前蹄出现意外;坐船摆渡的时候,一定不要争先,安全最重要;要对自己忠诚,不要做荒唐事;事情办好了,赶快回家,我思念你,是在煎熬中度日如年。只有丈夫平平安安地回家了,妻子才是了了心愿。 蓁蓁和师师情不自禁地听得呆了,眼眸仿佛穿过了虚空,只见出现了一幕的情景,那妻子递过的酒是热的,跪在身边无限温存,行路平安,都是细节小事,还要千百次反复嘱咐,反复叮咛,此情此境,此言此语,此酒此心,哪个男人的心不会被融化掉? 这词儿虽然直白,没有太多的隐晦,可是这些直白的词凑在一起,便充满了感染力,华丽的词藻虽然优美,如此直白的词,却比充满了情感的词更震撼人的心灵。 蓁蓁目光一亮,心里便想:“这词儿是沈公子做的吗?看来他并不只会唱淫词呢!”便是带着兴致地对沈傲道:“沈公子能否再唱一遍,让蓁蓁记住。” 沈傲道:“不如我将它写出来吧,就当是送给蓁蓁的礼物。” 王吉听说沈傲要写行书,顿时来了兴致,道:“我叫人去拿笔墨来。” 一旁的周恒心里颇有些不太乐意,好好的听曲儿、看跳舞就是,表哥非要把词儿写下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写着,写着,许多事就耽误了。 笔墨送过来,沈傲屏住呼吸,手提着笔,朝王相公努嘴,道:“王相公,麻烦一下。”他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那意思就是麻烦王相公帮忙来研下磨。 师师见沈傲这般颐指气使的模样,赵佶又发作不得,顿时掩嘴偷笑,一双狐媚的眼眸抛向赵佶:“王相公,还不快给沈大才子研磨!” 赵佶略略浮出一丝尴尬,顿时又烟消云散,慨然笑道:“好,好……”捋起袖子动手了。 沈傲一看,王相公的姿势不太对啊,这是研磨吗?磨研他还差不多,看来这个家伙也是个吃货,和表弟差不多。 沈傲的心里顿然不由地感叹起来,哎,世上像他这样全能的才子已经不多了,便道:“还是让蓁蓁来吧,蓁蓁的手巧,研出来的墨汁饱满。” 沈傲带着一点好意,不忘教训赵佶一顿,道:“王相公啊,做男人的,怎么能四体不勤呢,往后要向我多多学习,多一门手艺就多口饭吃。” 赵佶哭笑不得,换上了蓁蓁;沈傲吸了口气,今日确实有些倦了,行书之前,得先提起一些精神,想了想,便选定了董其昌的书法,蘸了墨,便提笔书写,董其昌的书法集各家所长,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既有飘逸之美,又细腻圆润,方方落笔,赵佶神采飞扬,高声叫了好字,道:“看沈公子行书,笔舞龙蛇,不看字,只看下笔的姿态,就已沉醉了。” 赵佶说的话,沈傲是一句也没有听见,他但凡做起事来,周遭的事物仿佛一下子都会静止,那种专注、认真,却是将蓁蓁吸引了。 等到词儿一笔呵成,蓁蓁率先道:“沈公子的字写的真好。”这一句由衷的赞叹,倒是颇得大家的赞同,除了昏昏欲睡的周恒之外。 第一百二十章:小尼姑年方二八 第一百二十章:小尼姑年方二八 赵佶为沈傲的行书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爱不释手地道:“沈公子,不知这是什么字体,王某还真的是见所未见。” 随即,赵佶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相较他的瘦金体,明显这手行书显得更高了一个档次。 若说赵佶的瘦金体开创了行书的一种鹤体风格,那么董其昌的书法则是汇聚了历代名家的特点,几乎挑剔不出任何的瑕疵。 赵佶一边看着行书,另一边却是在想,这个少年,明明不过十七八岁,可是偏偏不管在鉴宝还是行书之上,总有一股大家风范,莫非他蹒跚学步时就开始学习行书、鉴宝了? 否则,又如何会有这样的纯熟? 越是想,越是觉得奇怪,让人百思不解,赵佶在心里苦笑一声,只怕这只能用天纵之才来解释了。 倒是师师和蓁蓁,看到沈傲写的《罗江怨》的词儿,竟是有些痴了,词中所表达的情人分离之情,跃然纸上,千叮万嘱之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 按着沈傲的曲儿,蓁蓁开始唱起来,连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周恒也被这好听的歌调惊醒,而大饱耳福。 蓁蓁的嗓音清丽,曲声婉转缠绵,罗江怨在她樱桃口中唱出来,竟是多了几分愁离,众人听得痴了,沈傲指节敲击着节拍,一时间也被这曲声惑住,思绪不由地飘得很远,两世为人的许多景象历历在目,叹声连连。 蓁蓁唱完了曲儿,亦被自己所唱的触动,元明的曲调比之两宋又有了新的突破,最重要的是抛弃了繁复的辞藻,多了几分悲欢离愁,女孩儿家多愁善感,那俏脸上顿时生出些许幽怨之色。 望向沈傲,蓁蓁道:“沈公子作的曲儿真好。” 蓁蓁口上这样说,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夜沈傲嘻嘻哈哈地做淫词的模样,同样是作词,为什么总觉得那个沈公子和现在的沈公子是有那么大的不同呢? 周恒在旁大煞风景地道:“词中的意思是不是丈夫要去远游,妻子依依不舍?哎,好曲儿啊好曲儿,最妙的就是那一句‘在外休把闲花恋’,哈哈……”。 周恒说罢,笑得很暧昧,很有深意! 沈傲顿时无语,他先是一听,以为周恒近来学问见长了,跟着自己,连内涵都得到了升华。可听了后半句,顿时愕然,禀性难移啊! 师师却是笑道:“周公子这一句说得真好,在外休把闲花恋,嘿嘿……王相公,你觉得如何?” 赵佶一听,师师这是意犹所指啊,师师不就是闲花吗?她是在调笑自己呢!这意思不就是说他有了三宫六院尚不知足,偏偏要来寻她! 做皇帝的脸皮都比较厚,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坐定,无欲无求的模样,道:“是,是,师师小姐说得对极了。” 蓁蓁咬着唇,沉默片刻,道:“沈公子若是肯,这首词儿便赠给蓁蓁吧。” 沈傲哪有不肯的道理,道:“这本就是要送给蓁蓁的,蓁蓁若要,就是十首八首都是肯的。” 蓁蓁一喜,连忙将那词儿收了。师师嗔怒道:“沈公子太偏心了,送了蓁蓁,奴家怎么办?” 沈傲道:“好,我也为你作一首曲儿。”想了想,吊着嗓子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沈傲唱起来很纯真,完全是以艺术的角度放声高唱! 只是这一唱,赵佶、蓁蓁都笑了,周恒来了劲,拍手道:“这首曲子好,好极了,表哥,你这样一唱,我就忍不住想去白衣阁外闲转了。” 白衣阁便是开封城外的尼姑庵,周恒这一叫,沈傲也兴致勃勃起来,高声道:“同去,同去!”赵佶笑得连手中的扇骨儿都拿捏不住了,捶胸顿足的道:“算我一个,我也随你们去,哈哈。” 蓁蓁和师师俱都嗔怒道:“你们敢!” 喜笑怒骂了一阵,又看了师师跳舞,师师的身段极好,那一颦一笑之间花枝招展,美臀儿一扭,几乎将人都看得酥了,沈傲连连暗叫罪过,罪过,很纯洁地用手去挡眼睛,他太单纯了,别说是看这样美艳无双的舞蹈,就是想一想,都觉得罪过;不过,那妙曼的舞姿最终还是穿过指缝,映入沈傲眼帘。 到了子夜,蓁蓁和师师俱都疲了,便要告辞,赵佶余兴未尽,却也知道她们的辛苦,叫了马车送他们回去;少了两个绝色美女一解风情,三个大男人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沈傲心里想,这个王相公非同一般,能叫皇长子府里的人送蓁蓁、师师回去,一定和皇长子是关系极好的了;想起心头那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厚着脸皮问:“王相公,你和皇长子殿下是不是很熟?” 赵佶微微一愣,问道:“沈公子有何见教?” 沈傲道:“不知这皇长子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还未现身,若是你撞见他,一定记得知会他一声,那个……这个……鉴宝会的奖励,可莫要忘了。” 赵佶连忙道:“这件事好说,过两日我撞见他,一定提醒,沈公子鉴宝鉴得那么辛苦,怎么能没有奖励?想是殿下忘了。” “这就好,这就好。”沈傲心情大好,道:“这里坐得太闷,我们去邃雅山房喝茶吧,哈哈,今日我请客。” 他总算是大方了一回,顿时连那脸色都变得神圣起来,拍着赵佶的肩道:“王相公要吃什么喝什么,我来买单,不要客气。” 赵佶便笑道:“这可是沈公子说的,今夜索性不睡了,和沈公子到邃雅山房去坐待天明。” 三人走出厢房,出了皇长子府邸,便看到几个护卫直勾勾地看着赵佶,随即一愣,跟随过来,赵佶虎着脸回眸:“回去告诉皇长子殿下,就说我走了,你们不用送,各司其职即是。” 护卫们皆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沈傲却已揽住了赵佶的肩,顶着稀疏的月色,哈哈大笑:“和他们有什么说的,我们走。” “对,走!”赵佶笑着附和道。 周恒却颇有些遗憾地道:“可惜白衣阁距这里太远,否则咱们……嘿嘿……” 沈傲虎着脸教训他:“表弟,你的思想太龌龊了,小尼姑就招你惹你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骗他们的清白?” 赵佶也道:“是啊,是啊,要骗,也要骗金慧寺的尼姑!” 沈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看来王相公很有心得,莫非金慧寺的尼姑比白衣阁的姿色要好?” 赵佶正色道:“沈公子莫要胡说,我是有妻室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相公的牌坊好大,好无耻,不过沈傲喜欢,沈傲朗笑道:“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喝茶去。” 就在这暗夜笼罩的街巷,三人晃晃悠悠的闲走。 每到夜里,禁军便会宵禁,不过沈傲不怕,怕他个鸟,大不了把周恒拿去给禁军们做抵押,明天就通知姨父去保人出来。 到了邃雅山房,大门紧闭,沈傲去拍门,里面有个门子惺忪地揉着眼睛,将大门开出一条缝隙,口里骂骂咧咧道:“哪个鸟人半夜来喝茶,快走,快走。” 等看清了是沈傲,微微一愣,又换了个脸色:“原来……原来是沈公子,快,请,我去知会东家一声。” 门子掌了灯,厅堂里顿时通亮起来,沈傲止住那门子道:“不必叫三儿了,明日我再和他说话,让他睡吧。” 门子颌首点头:“是啊,是啊,其实东家很辛苦的,尤其是这几日,哎……”抿嘴不说话了。 沈傲追问:“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门子欲言又止,沈傲再三催促,那门子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件事,原本东家是叫我们不准和沈公子泄露的,只是……只是……,沈公子,你万万不要向东家说是我说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是这样的,前些时日,就在咱们邃雅山房的临街开起了一个酒肆,原本开酒肆本也没有什么,只是咱们邃雅山房都是才子们喝茶的所在,那酒肆离我们山房近,过往的客人又大多是些粗人,喧闹个不停,撒泼、发酒疯的,从清早闹到夜里去。这样一来,有不少才子便不愿意到我们这儿来喝茶了。” “东家心急如焚,便想着去和那酒肆的东家交涉,谁知那东家竟是城里的泼皮,聚拢了不少伴当,前几年欺负四邻,倒是赚了些钱财,如今起了做生意的主意,便开了那家酒肆,又召集了不少泼皮去喝酒,那酒肆的东家听了我们东家的话,自然不肯,说是打开门做生意,各家顾各家,邃雅山房生意下落了,和他们没有干系。东家还想继续和他理论,谁知他……” 门子抿嘴不语了,秀才遇上兵,自是吴三儿挨了揍。 沈傲大怒,铁青着脸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那泼皮敢打人?好,好极了,你去把吴三儿叫来。” 沈傲方才还不忍叫醒吴三儿,这一下怒火攻心,便不顾这些了,吴三儿挨了打,这个仇一定要报,而且非报不可。 第一百二十一章:报仇 第一百二十一章:报仇 吴三儿下了楼来,见到沈傲,有些躲躲闪闪,沈傲走过去,一看,在灯火映射下,他的左颊处多了一块显眼的淤青,眉头一皱,凝重地看着吴三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个清楚。” 吴三儿陪着笑脸道:“沈大哥,你好好读你的书,生意的事,我来处置便是。”说着又叫门子去把人叫起来,为沈傲几个斟茶、做些糕点。 四人找了个桌子坐下,赵佶之前一直默然不语,此时见吴三儿凄惨的样子,心有不忍,忍不住地道:“吴东家,那人竟在光天化日下打你,你为何不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岂不是更好?”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都是奇怪地望着赵佶,周恒的心是最藏不住事的,大声道:“王相公,你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那几个泼皮若是在官府中不认识人,只怕早就被人法办了,否则能在汴京横行这么多年吗?” 周恒简直把沈傲心里话说出来,沈傲心里想,表弟还是懂点事的,虽然不爱读书,却也不是个蠢蛋;这个王相公嘛,风雅倒是有的,就是有点儿书呆子了。 随即又想,书呆子好啊,书呆子纯洁,好糊弄,和他交朋友不用太担心会被他耍阴的。 赵佶被周恒一说,顿时面带惭色,道:“你是国公世子,他们就算官府里有人,也不必怕他们吧!” 周恒苦笑道:“我倒是不怕他们,可是他们也不怕我啊,我要是和他们去闹了个满城风雨,明日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沈傲很理解周恒的苦衷,这个国公世子虽然有时候有点小小的嚣张,可是做人却不过份,家教太严,想做个衙内而不可得,悲催。 沈傲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们去找他们,先礼后兵。” 周恒怒了:“还和他们礼个什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看,他们还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沈傲摇头:“表弟,你不要冲动,先礼,是先去摸清他们的路数,不打无准备的仗,看来今夜是不能坐待天明了,大家都去睡觉,养足精神,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随即又向赵佶道:“王相公,实在抱歉,今日不能再作陪了,明日清早,你就请回吧,下次再请你喝茶。” 赵佶觉得此事有趣,心里想:“不知这个沈傲又要用什么办法去对付那些泼皮,朕且看看。” 想着,赵佶正色道:“沈公子既然有麻烦,我岂能袖手旁观,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 话音刚落,赵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发虚,往日他到哪里,扈从禁卫便拥蔟过去,别说犯险,自出生起,他从不知畏惧为何物。 只是想到明日要与沈傲去会几个泼皮,再去看吴三儿脸颊上的伤痕、淤青,心中既觉得刺激,又生出一丝难以莫名的畏惧。 沈傲颌首点头:“王相公是个好汉子,够义气。”说罢拍了拍赵佶的肩道:“那么都早些去睡吧,有了精神,再和他们周旋。” 邃雅山房的客房不少,倒是不担心三人的寝卧问题,当夜,在这里睡了充足,清早起来,漱口、洗脸之后,周恒来叫门,沈傲先吩咐他,去寻了可靠的人去国子监里告假,又去叫赵佶一起去吃了早点喝了早茶。 看时候差不多了,沈傲便站起来道:“到了那里,你们既不要慌,也不必动怒,一切听我的安排。” 吴三儿过来,担忧地道:“沈大哥,我已安排了七八个店伙,这些人个个都很精壮的,让他们陪着你去,可好?” 沈傲摇头道:“你安心在这儿待客,放心吧。” 对方是泼皮,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凶恶人物,带这些店伙去摆摆架势还可以,真要他们动手,只怕早就给吓得屁股尿流了。 安慰了吴三儿几句,便领着周恒、赵佶二人出去,那酒楼离邃雅山房只有几步之遥,前几次来时,沈傲并没有注意,这时从邃雅山房出来一看,便看到半空中飘扬的酒旗招展,再走近一些,便听到嘈杂的酒令、吵闹声。 这里显然是低档酒肆,招待的都是贩夫走卒,吵闹得很,而邃雅山房就在不远,这边一闹,那边想要清净喝茶的客人自然就坐不住了。 原本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大家打开门来做生意,沈傲也绝不会跋扈到不许别人开业,只是吴三儿好意去交涉,却换来一顿拳脚,那么这件事就不容易干休了。 进了酒肆,便闻到一股浓重的汗馊劣酒的气味,厅堂中摆了十几张桌子,已有三桌客满了,现在只是清晨,酒客不多,却也吵闹得不行,一个醉酒的酒客醉醺醺地将脚架在凳子上,喷吐着酒气大声咧咧,旁若无人。 有店小伙笑吟吟地迎过来,高声道:“客官要点什么?” 沈傲摇着扇子,笑嘻嘻地道:“叫你们掌柜来,我有笔生意要和你们掌柜的谈。” 那店小伙一愣,打量了沈傲三人一眼,这三人都穿着儒衫,身份似是不低,一身行头竟不下几贯钱,看来也不像是来这种地方光顾的酒客,便笑嘻嘻地道:“不知公子要谈什么生意。” 沈傲虎着脸,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谈什么生意也要说与你听吗?叫你们掌柜的来说话。” 沈傲摆得架子越大,这店小伙反而越没底气,店小伙的心里不由地在想:“此人来头不小,还是叫掌柜来吧!”告了一声饶,便急匆匆去后院叫人了。 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沈傲对周恒道:“表弟,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周恒凑过去,沈傲对他耳语几句,随即拍拍他的背道:“去吧,把这件事办成了,就算大功一件。” 周恒笑着道:“好,我这就去。”说罢,一溜烟地走了。 赵佶暗暗奇怪,问道:“沈兄,周公子是去做什么?” 沈傲卖了个关子:“等下赵相公就知道了。” 过不多时,那掌柜来了,这掌柜倒也生得白净,不像泼皮,更像是个书生,斯斯文文地走过来朝沈傲拱了拱手,随即落座,道:“不知公子要谈什么生意。” 沈傲伸腰摇着扇子,望都不望他一眼,很是倨傲地道:“本公子今日要在这里请客,只是这里的桌子太少,就怕摆不下,楼上可有厢房吗?” 沈傲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一副富家公子眼角朝天的模样;心里却是一凛,看来这泼皮不简单,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难怪这人能从街上厮混到如今开起家酒肆来,生意也是出奇的好,只怕这人的智商也不低,属于有文化的那种泼皮! 不可小视,不可小视啊! 这掌柜的听说沈傲要请客,眼眸顿时放出光来,忙道:“公子要请客,只是不知有多少人,只要公子愿意,酒肆里腾出些地方来总是有的。” 沈傲摇着扇子不耐烦地道:“少说也有几百吧,你若是摆不下位置,就算了,我寻另一家去。” 这样一说,这掌柜哪里肯让沈傲走,咬咬唇,心里计算起来,道:“摆得下,这里一共是三层,我叫伙计多添置一些桌椅来,一定叫公子满意。” 说着叫来一个店伙,嘱咐几句,又掏出一些钱,让那店伙去了。 沈傲又道:“只是不知你这里的酒菜是个什么价钱,能否拿我看看?” 掌柜堆笑道:“酒钱好说,寻常的黄酒也不过一文一碗,至于菜嘛,则要看公子要点什么菜了。” 掌柜倒是没有蒙沈傲,一般的酒肆都会提供些价格极低的劣酒吸引顾客,等顾客来了,自然还要上菜,所以酒肆的赢利大多都在菜上,至于酒,是几乎没有赢利的。 沈傲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挥了挥扇子道:“不必看了,等我朋友来了再说,掌柜的,你去准备吧。” 等掌柜走了,赵佶心中更加奇怪了,疑惑地看着沈傲问道:“沈公子,这些泼皮欺负了你的朋友,你为何还给生意他们做呢?” 沈傲冷笑道:“赵相公试目以待,等着瞧吧,总教他们吃些苦头的。” 赵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锦衣玉食,哪里到过这样的酒肆喝酒,有店伙端了一碗黄酒上来,只闻那气味,便觉得有些作呕,若是平时,早就拂袖去了;偏偏心里有万般的好奇,想看看沈傲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过不多时,果然有店伙带着许多人搬来了不少桌椅,想来那掌柜不想失了这笔大买卖,特意叫人去买的。 有几个酒客要进来,也被店伙拦住,很抱歉地说已经客满,叫他们到别处去喝酒;那客人一听,往里面一看,顿时就火冒三丈,口里说哪里客满了?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空位,大爷们有钱,连酒水都没的喝吗? 这些店伙想必就是那掌柜的伴当,平时迎客时笑嘻嘻的,可是赶客时,却又是一番嘴脸,恶狠狠地道:“快滚,快滚,再来胡闹,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酒客一听,噢,原来是黑店,灰溜溜地跑了。 沈傲在旁看得心里爽极了,笑着继续摇手上的扇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事情就要闹大 第一百二十二章:事情就要闹大 等了许久,酒肆里的客人倒是零星了,可是沈傲的客人,却是左等右等,总是不来。 添置的座椅带着新漆和木香,混杂着劣酒的气息,渐渐混成了一阵难闻的臭气。 那掌柜又返身回来,这时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叫张章,原来家里也是有些薄财的,虽长得斯文,却只爱枪棒不爱读书,后来家里落败了,更是和一些泼皮厮混。 张章有头脑,再加上好勇斗狠,很快便聚集了不少城中泼皮,在汴京城中也算横行一时。 这些年攒了一些钱财,他的脑子又活络,知道这样厮混下去也没有办法,便带着伴当在这儿开了家酒肆,平日招呼一些泼皮和贩夫走卒来喝酒,生意竟也红火。 今日为了这笔大买卖,张章可是下了本钱的,他看沈傲的模样像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口气也大,要包下全场;张章在心里计算过,若是赚得好了,怎么也有几十贯的赢利。 想到这个,张章自然心热起来,这时见沈傲的客人迟迟不来,便有些着急了,他是不肯吃亏的,若是沈傲敢糊弄他,必不肯罢休。 张章走到沈傲身边,勉强扯出了些笑容,道:“公子,你的客人怎么还没来?是否先点菜,好叫厨房那边预作准备。” 沈傲摇头:“不必,我自有主张。” 张章暂时拿他没办法,未到最后,他也不能轻易得罪了沈傲,只好讪笑着走开了。 一直等到晌午,日头越来越大,张章忍不住了,从后堂过来,这一次不再客气,冷声道:“沈公子,你的客人呢,你耽误了我半晌的生意,若是你朋友不来,咱们的帐怎么算?” 沈傲不以为然地笑道:“急什么,就快来了。” 张章冷笑道:“你可莫要欺人,否则管你是相公、公子,进了我的店,今日便休想糊弄完我之后安然走出去。” 恰在这个时候,门外人声鼎沸,竟是有许多人来了,最先进来的是周恒,周恒大笑着朝门外道:“都进来,进来,沈公子请你们喝酒。” 张章心中一喜,瞧这架势,这客人没有几百,也不会少于三位数,朝门外一看,顿时怒了。 只看到呼啦啦的竟是人头攒动,冲进来的人竟是连绵不绝,再看这些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提着破碗的,有拿着木棍的,有拄着拐杖的,全是乞丐。 这些乞丐听说有人请酒,自然一呼百应,顷刻之间,门槛都要踏破了,进来之后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心虚腼腆的,周恒在边上一煽动,这些人便像疯了一样,整个酒肆竟是一下子被这些人爆满了。 沈傲将纸扇儿一收,中气十足地道:“掌柜的,拿酒来,本公子请客,在座的兄台,每人一碗酒水,快教人上来,不可怠慢了我的客人。” 张章脸色青白,怒道:“你好大的胆儿,竟敢来我这里撒泼?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汴京城,我张某人是好欺的吗?” 沈傲嘲弄地笑道:“这倒是奇了,你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我要在这里请客,你非但不好好招待,却恶言相向,你不是好欺的,本公子又是好欺负的吗?” 只说话间,那些乞丐已等不及了,有些人肚中空空,一日都没有食物果腹,拍着桌子大叫道:“店家,上酒,上酒。”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些乞丐足有数百人,乌压压的到处都是,别看平时他们畏畏缩缩,如过街老鼠,可是此刻人多势众,再加上沈傲又要请酒,胆气也上来了,纷纷鼓噪,可惜这酒肆的桌子上,一下子不知多了多少黑印、污渍。 张章见过的场面多,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事,顿时气急败坏地摆出泼皮颐指气使的模样,高声大吼:“都滚出去,这里不招待你们这些狗东西。” 乞丐们顿时气短了一截,走又舍不得,不走又有些畏惧。 沈傲站起来大声道:“走什么,本公子请客,今日教你们在这里吃饱,你们是客人,怕个什么,谁也动不了你们一根毫毛。” 沈傲这样一说,乞丐们的馋虫便出来,纷纷呼应道:“公子说得对,我们是客人,店家,不要啰嗦,上酒来。” 张章沉着脸,心知这些乞丐是不会走了,冷笑着对沈傲道:“公子既然敢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旋身回到后堂去,过不多时,竟气势汹汹地带了四五个伴当出来,人人提着棍棒,恶狠狠地朝沈傲道:“狗东西,今日你惹上了我,算你瞎了眼!” 沈傲摇着扇子连忙闪到一旁,笑嘻嘻地道:“怎么?要动手?啊呀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嘛,大家有话好说;诸位丐帮的兄台,你看看,我好心请你们喝酒,这店家竟是拿了棍棒来赶你们,这是什么道理,这酒,还要不要喝?” 丐帮?没听说过,不过这个公子对他们挺尊重,一口兄台,叫得好舒服;立时一群人轰然应道:“要!” “古有孔明借东风,今有沈傲借乞丐,哈哈……”沈傲得意一想,仿佛两军交阵之前的大将军,高声道:“可是店家要打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有沈傲煽动,再加上乞丐们受了店家的侮辱,平时没钱的时候没有底气,自是不敢进这店铺,今日聚了这么多人,而且是人家公子出钱,店家竟这么嚣张,乞丐们虽然没有钱财,却也不是好欺的。 顿时便有人大呼:“打!” 不知是谁第一声叫出来,乞丐们便呼啦啦地冲过去,不过抢劫的居多,打人的却少,乞丐嘛,肚子饿得极了,什么事作不出?更何况是罪不责众,顿时整个酒肆已是混乱起来。 张章和几个伴当瞬间便被乞丐淹没,许多乞丐搬桌子的搬桌子,砸瓷瓶的砸瓷瓶,寻酒缸的寻酒缸,犹如狂风儿一卷,顷刻间这酒肆便空空如也。 “喂喂喂……诸位兄台,不要乱抢嘛,你把人家的凳子都带走了,教人家以后还怎么打开门做生意?这是违法的知道吗?哎,哎,还有你,笨啊,连搬东西都不会搬,人家拿桌子椅子抱着酒坛子,你拿一个酒盅做什么?太没出息了。”沈傲灵巧得很,那些乞丐一冲动,便拉着周恒、赵佶出了酒肆,在门口一边看,一边说着风凉话! 哈哈,管他什么泼皮,遇见了这些光脚的乞丐,又能如何? “哇,王八蛋,你搬东西就是了,居然还烧人房子,你的火石从哪里拿来的,喂喂,快灭火啊。”沈傲张口大喊,看到有火苗在蹿,连忙将手卷成喇叭,高声大喊:“失火了,失火了,救火,快来救火啊!” 这一声叫,便将更多的人引来,里三圈外三圈,救火的没有,看火苗蹿起的倒是大有人在。 周恒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捂住肚子,忍不住地道:“表哥,你看,那里有个兄台竟拿了一个夜壶,哈哈……” 沈傲一看,果然一个小乞丐,抱着夜壶冲出来,很是兴奋地撒丫子跑了。 赵佶心里既觉得有些后怕,又有点儿刺激,好在他还矜持得住,捋着须,只是冷眼旁观。 沈傲朝围观的人群大喊:“街坊邻居们,不要看着,快救火啊。” 人群顿时后退三尺。 沈傲不断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人心隔肚皮啊,掌柜这么好的人,平时这些人没少到这儿喝酒,你们就舍得见死不救,太坏了。” 这时,人群有了松动,一个捕头带着不少差役过来,那捕头沉着脸,看到许多乞丐胡作非为,正要叫差役们拿人。 沈傲在那边眼尖,已经大叫起来:“喂,官差来了,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东西,官老爷一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捉起来,送到衙门去,刺配岭南。” 这一声大吼,正好给乞丐们起了通风报信的作用,那乞丐们一听,顿时各自逃开。 差役们想去拿人,可是逃的人多,且又是乞丐,混入人群,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好做做样子,把人全部驱走。 只是那火却是越烧越旺,沈傲走到那捕头跟前,朝捕头抱拳:“不知大人怎么称呼,哇,学生是这次劫掠事件的第一目击人,身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亲眼目睹坏人行凶的大宋良好子民,学生不能袖手旁观,要为这家店的主人讨回个公道。” 这捕头冷哼一声,火光映入他的眼眸,仿佛也熊熊燃烧起来,冷声道:“滚开,官差办案。” 办案,办你个头啊,站在这里瞧热闹,连第一目击证人都不理,你也太拽了! 不过,这个捕头倒是有点不同,仿佛这家店烧了,烧的是他家似的,至于吗? 沈傲这样一想,顿时明白了什么,便笑道:“大人好威风,学生很佩服,有大人这样的干吏保我们汴京城的安全,学生感到很安心。” 说罢,沈傲便退到一边,摇着扇子继续看热闹了。 良好市民不是这么好做的,看来以后要记住这个教训了。 过不多时,张章带着几个伴当从客栈里冲出来,满脸狰狞,一眼看到沈傲,便举起手中枪棒要冲过来,口里还哇哇地大叫着:“狗贼,今日不杀你,我张章誓不为人。” “大人,大人,掌柜糊涂了,要行凶啊!”沈傲一躲,便钻到公差们后头。 张章一看到捕头,顿时不敢这样嚣张了,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些笑容,过去给那捕头行礼:“刘捕头原来也在……”他顿了顿,便道:“刘捕头来得正好,今日这几个小贼怂恿人砸了我的店铺,请大人主持公道。” 那刘捕头眉头一锁,沉声道:“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三个小贼拿了。” 沈傲一看,不对劲,心里便想:“看这个刘捕头果然和店主是一伙的,想来着店主的幕后之人,就是他了。” 其实只要略略一想,就能猜出个大概,平时官府遇到事,一般都是姗姗来迟,可是这家店出了事,只两柱香功夫就有官差来了,再加上方才姓刘的捕头看到店铺被砸后肉痛的表情,若说这二人之间一点奸情也没有,沈傲被打死都不信。 几个差役要来拿沈傲三人,沈傲顿时冷笑道:“我是监生,没有证据,谁敢拿我。” 这一句话倒是起了作用,刘捕头冷眼看了沈傲一眼:“监生?哼!国法不容情,你犯了国法,是监生又如何?” 说是这样说,这一次却是没有叫人来拿了,读书人非比寻常,大宋朝立国以来,一直将读书人当作熊猫来养的,所谓刑不上大夫,在没有证据之前,李捕头还真不敢把沈傲如何。 沈傲高声道:“大人,其实我这一次,是来告状的。” 李捕头与张章对望一眼,张章眼眸中闪出一丝怒火,攥着枪棒随时准备动手;李捕头朝他微微摇头,像是在无声地告诉着张章,先看看这人说什么,再做决定。 说着,沈傲高声道:“我要告这酒肆的掌柜,无故殴打邃雅山房东家吴三儿,请大人为学生做主,还吴三儿一个公道。” 张章冷笑不语,李捕头哼了一声,道:“先将你鼓噪人掠张掌柜店铺的事说清楚再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进京兆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进京兆府 官商但凡勾结起来,许多看似复杂的事情就显得简单多了。 譬如李捕头,其实他与张章并没有多少交情,可是张章是地头蛇,岂不知勾结官府好处多的道理;为了这个,酒楼一成的赢利,都要按时孝敬上去的。 李捕头在京兆府虽只是个鬼卒,权利却是极大,汴京城地面上的风吹草动,第一道经手的人就是他。 沈傲砸了店,不啻于砸了李捕头的饭碗,所以沈傲不管怎么说,李捕头要追究的,就是砸店之罪。 若不是沈傲有个监生的名头,李捕头早就将他们五花大绑直接押走。监生、监生,这个身份对于李捕头来说,还是挺骇人的。 不过李捕头也不至于害怕,汴京城里官比狗多,有实权的都在两府三省六个部堂里,其余的虽然看上去显贵,其实连狗都不如,一年的薪俸或许还比不上李捕头一个月的油水。 这些人看上去三品、四品,官大得吓人,其实也只是唬唬那些草头百姓,李捕头门儿清,这些官若是有门路,有人脉,早就钻营的进部堂或外放了。 所以就算是个监生,李捕头也不怕,只要张章死命攀咬,自己作出秉公办理的模样,谁又能说什么? 如此一想,李捕头便在心里冷笑起来,今日有人敢砸他护着的酒肆,往后谁还孝敬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沈傲一听,原来这李捕头是死死地咬住砸店的事,摆明了是要为张章出头。从容一笑:“邃雅山房的东家先被张章打伤,大人不过问,却过问砸店的事,未免有些厚此薄彼了吧!” 赵佶之前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也是微微一笑道:“沈公子说得不错,为示公平,两案并审才能水落石出。” 李捕头横瞪了赵佶一眼:“滚开,这里是你插嘴的地方吗?”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却只是笑笑,便抿嘴不语了。 李捕头继续道:“邃雅山房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今日查办的就是这酒肆的事。” 沈傲连忙道:“邃雅山房不是东西,是一座茶肆。” 李捕头冷笑道:“哼,茶肆又如何?本捕头不管它好坏,张章,你来说,是不是这人教唆人砸了你的酒肆。” 还不等张章说话,沈傲却差点跳了起来,高声道:“李捕头,你这句话就不对了,邃雅山房是个好茶肆,你不能冤枉了它。” 李捕头想不到沈傲拼命纠结这个无伤大雅的问题上,顿时脸色更冷了:“它好它坏,与我何干?” 沈傲道:“李捕头,这里面的关系可是大大的,事关您的前程呢!” 张章忍不住了,道:“李大人,和他说这些做什么,此人带了许多乞丐来砸我店铺,酒肆现在变成这幅模样,都是这个小贼唆使的,请大人为我做主。” 李捕头听张章催促,抱着手对沈傲道:“听见了吗?人证物证俱在,你想抵赖也不行,顾左右而言他,是想脱罪吗?随我到衙门走一趟吧。” 沈傲嘲弄一笑道:“也好,恰好我也要去告状,不妨就跟着捕头走一趟吧。” 沈傲说着,负着手,一副很清闲自在的样子,他是监生,是读书人,见官不拜,不受折辱,在定罪之前,谁也不能将他如何,所以,那对付寻常人犯的枷锁是对他无用的。 李捕头见他这样说,心里暗暗奇怪:“此人倒是气定神闲,莫非这背后……”心里这样想,便有些惴惴不安了,却虎着脸道:“你又要告什么状?” 沈傲道:“当然是告李捕头了。” 李捕头气得直笑起来,手指着沈傲道:“你这满口胡言的家伙,告本捕头?哼……” 沈傲微微笑道:“李捕头身为朝廷干吏,吃的是皇粮,喝的是君禄,可是对皇上很不忠心啊!” 身后的赵佶脸色一变,望着沈傲,心里不由地想:“啊呀,原来这沈傲早已发现了朕的身份!” 谁知沈傲继续道:“你方才说邃雅山房不是个东西是不是?学生是亲耳听见的,你抵赖不得。有你这句话,我不但要去京兆府告状,还要去告上疏告御状,让朝廷知道,李捕头欺君罔上。” 欺君罔上?好大的帽子! 李捕头见沈傲笑吟吟的,那一双眼睛望向自己寓意很深,心里有一点点发虚了:“这话怎么说?” 沈傲从袖子里一掏,便拿出一张装裱起来的纸儿,冷笑道:“李捕头请看。” 李捕头这一看,顿时愣住了,只看这纸儿上头写着‘邃雅山房是个好茶肆’九个大字,落款竟有印玺,有一行蝇头小字写着:钦赐御宝。 李捕头突然有了些印象,好像是有那么个邃雅山房,官家曾题过字的。 这样一想,李捕头顿时颇有些汗颜,原来竟着了沈傲的道了。 赵佶一看,原来竟是自己的亲笔题字,心里不由莞尔一笑,这个沈傲,倒是有些意思,每一次说话,都好像挖了一个坑,就等别人钻进去,真不知他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沈傲收起笑脸,正色道:“我问你,邃雅山房到底是不是好茶肆?” 被沈傲来了这么一下突然奇袭,李捕头顿时额头冒出冷汗,正色道:“是,是……” 沈傲怒目一张,道:“是个什么,你说清楚。” 李捕头换了一副脸色:“邃雅山房是个好茶肆。” 他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说出来,就真有欺君的嫌疑了。 沈傲又笑了,心情舒畅地将那题字收起来,悠悠闲闲地道:“这就是了,看来李捕头还是忠于皇上的,咱们皇帝很圣明,明察秋毫,火眼金睛,你能够迷途知返,皇上一听,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你。” 这番话很有教训的意味,李捕头的眼眸中闪出一丝怒火,却又心下一凛:“这个人只怕非同一般,哼,想来自己是小瞧他了。现在先让他一阵,等下有他好瞧的。” 李捕头对着沈傲道:“现在,公子能不能随我到衙门走一趟?” 只要秉承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张章再死命的攀咬,李捕头倒也不必怕他,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然沈傲有万般的手段,进了京兆府衙门,也教他好看。 那一边赵佶的心里却在想:“明察秋毫倒是好说,火眼金睛是什么?今日这事不是一般的有趣,看看沈傲如何脱身。” 沈傲连忙道:“好,走一趟,总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嘛,请李捕头带路。” 京兆府,太熟了,不知那里的几个老相好在不在,呵呵,到时候看你李捕头怎么收场。 李捕头被沈傲闹了一下,气势也转弱了几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走吧。” 一行十几人迤逦着往京兆府去,李捕头在前,几个差役居两侧监视,沈傲三人居中,张章和几个伴当则尾随在后头,看着沈傲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本来这种事,张章是没打算经过官府的,只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闹大,官府插了手,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有李捕头撑腰,倒也不必怕什么。 到了京兆府衙门,恰好一个捕头带着几个差役要出去公干,沈傲一看,是张万年张捕头,他和张捕头是老熟识,笑嘻嘻地朝张万年招手道:“张捕头!” 张万年一看,立即堆笑过来:“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今日怎么有闲……”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气氛不对了,对着沈傲低声问道:“沈公子这是怎么了?” 沈傲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又犯了一件案子,李捕头秉公办理,要我来走一遭,哈哈,张捕头,不打扰你了,改日请你喝茶。” 李捕头也是暗暗奇怪,怎么张捕头好似和人犯有旧的样子,他和张万年是同行,算是半个冤家,二人分管地方,也是卯足了劲的竞争对手。 张万年一听,眼睛便落到李捕头身上来,很有深意地笑了笑,朝沈傲道:“哦,原来是这样,改日当是小的请沈公子才是,总不能总教沈公子破费,我还有公干,先告辞了。” 沈傲顿时明白,张万年和李捕头是不对盘的,呵呵,张万年真是个万年的泥鳅,只怕现在在等着看李捕头的笑话呢。 这时张万年就在心里想,当日沈傲面对的是曹公公,还不是一样把他们耍弄得团团转,今日也一定能安全无虞,这种事,轮不到他插手,坐等好戏就是。 李捕头是个聪明人,等张万年带着手下的差役走远,心里突然生出那么一点儿忐忑,张万年也是老资格的捕头,平时待人没有这般客气的啊,莫非这姓沈的真有大背景? 随即又想,自己又怕个什么,自己秉公办事,把人犯和苦主交给判官,其余的事,自己不必操心。 于是咳嗽一声,带着沈傲、张章一干人等进了宅门,自己先去寻判官,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再说。 过不多时,判官坐堂,一声惊堂木响,便听到有人唱喏:“带人犯沈某、周某、王某,会同苦主张某等人。” 来了,沈傲微微一笑,望了张章一眼,恰好张章那杀人的目光逼过来,目光一对,谁也奈何不了谁。 打架斗狠,沈傲不擅长,可是若说到公堂里去被人状告,他的经验很丰富,告着告着,经验值就增长了,轻车熟路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冤枉你一句不行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冤枉你一句不行吗 明镜高悬之下,判官铁青着脸,手中拿着惊堂木,眼眸中迸出阴冷,看着带到的人犯。 只这一看,那眼眸中陡然一愕,随即又是一惊,再之后便只剩下六神无主了。 先是看到穿着一件儒衫的沈傲,沈傲摇着扇子,戴着纶巾,微微一笑,看到了判官,接着便是带着几分恭谨地道:“今日又是大人坐堂吗?惭愧,惭愧,学生又要叨扰了。” 这判官就是上次曹公公一案的主审官,看到又是这个沈傲,哪里还绷得住脸,这个小子太厉害,伶牙俐齿,上一次让他颜面大失,如今这小子居然还来,是当京兆府是客栈了。 三天两头就要来那么一两次,偏偏是这判官不幸运,每次都轮到他坐堂。 这……这……这小子不好对付啊,不知他这次又犯了什么罪,看来要小心为上,别再着了他的道儿。 沈傲倒也罢了,判官再去看其他两个人犯,这一看,又是一惊,沈傲左侧的一个胖子,这人很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噢,想起来了,这小子似乎和自己的儿子厮混过,是祈国公的公子。 大宋朝立国以来,封爵者寥寥无几,而祈国公却是少有的异姓公爵,其权势之大,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判官能够轻易惹的。 判官心里大呼倒霉,可是再去看沈傲右侧的那个中年相公,一下子,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人……这人也……也好面善啊! 想起来了,他……他是皇上啊! 这……这是什么状况啊? 判官立即站起来,在皇上面前,他哪里敢坐,心虚啊! 一双眼睛瞥了一眼李捕头,心里顿时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汴京城最不该惹的人全给他带来了,这李捕头不想要脑袋了,他还有妻室儿女呢,闹个不好,说不定他得陪着李捕头给满门抄斩呢! 判官离座,先迎向沈傲,他不敢去看赵佶,官家今日穿着微服,想必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嘛,自个儿得装糊涂,装作不认识。 胆战心惊地朝沈傲拱拱手,熙和地笑道:“噢,是沈公子,沈公子来京兆府,为何不事先知会一声,哎呀呀,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还有失远迎?我是被押来的! 来了这京兆府本就是触了霉头,瞧这判官说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以后要常来是不是? 沈傲在心里很邪恶地腹诽一番,才是带着笑容道:“想不到又是大人,大人近来可好?” “好,好……”判官心里却是对沈傲无声地说着:“好什么好!遇到了你,还有个什么好?” “沈公子和几位兄台请坐吧。”判官客气极了,笑容满脸地让差役搬来凳子,一丝都不敢怠慢。 李捕头一看,倒吸了口凉气,这是什么状况,这还是审判吗? 怎么看着,倒像是判官大人要请客吃酒? 看到这幅状况,李捕头的心里头已经有些发虚了,莫非这监生,真是惹不起的人物? 看来今日这事,最好不了了之的好。 那张章也一时吓住了,他是个聪明人,眼看着判官胆战心惊的模样,心里大叫不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愣着不说话。 谁知身后的一个伴当道:“大人,这姓沈唆使人砸我们店铺,请大人公断明察。” 这一句话说出来,瞬间将原本很和谐的气氛破坏了;判官一听,便不得不摆些官威出来,冷眼看着那伴当道:“砸人店铺?沈公子砸你店铺做什么?” 沈傲连忙道:“是这样的,昨日夜里不是鉴宝大会吗?呵呵,鄙人不小心拔了个头筹,大人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这人爱出风头,又太有爱心。因而便想着,街道上这么多流离失所的乞丐食不果腹,倒不如请他们一道儿喝点酒。” 判官一听,翘起大拇指:“沈公子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圣人教诲没有忘,仁者爱人,就是这个道理。” 沈傲继续道:“谁知我到了他们的酒肆,将乞丐请了来,他们却突然拿出枪棒来,说学生要闹事。对乞丐们更是穷凶极恶,要将我们统统赶出去。” 判官怒道:“乞丐就不是人吗?更何况公子出资,又不少他们酒钱,如此做,实在太过份了。” 沈傲连忙趁机道:“是啊,大人,你知道的,学生一见到枪棒就害怕,心里头发虚,当时就傻住了。好在这位王相公还有周公子将我扶出来;不过变故却出来了,店家拿出枪棒来赶客,乞丐们却是勃然大怒了,于是便闹将起来了。” “活该!”判官冷笑道:“乞丐虽然不法,可是这店家也是刁民。” 沈傲道:“是啊,是啊,学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呢,李捕头和这位张掌柜,却和学生想的不同,他们非把我和两位仁兄拿来京兆府,要治我们的罪不可。大人知道,我这人最怕吃官司的,想到要进衙门,心里就害怕极了,心肝儿颤得慌。” “我的心肝儿才颤得慌呢。”判官心里叫屈。冷扫了李捕头和张章还有那几个伴当一眼,冷笑道:“这京兆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岂容这种恶吏和刁民放肆!” 李捕头一看风向不对,连忙道:“大人,小的一时不察,差点得罪了沈公子,请大人恕罪。” 张章看李捕头一下子像换了个人,顿时大怒,心里不由地想,李捕头这番话,岂不是将这罪责全部担在他张某身上?哼,他倒是推了个干净! 判官冷哼一声,道:“张章的店铺被砸,全是因他自己而起,既是生意人,就该和气生财,他倒是好……哼哼,如此慢待客人,岂不是咎由自取?” 李捕头道:“是,是,大人说的对。”说着横瞪了张章一眼:“张掌柜,还不快向大人和沈公子请罪!” 店铺被人砸了,几年的心血一下子白费了,每月花费这么多钱去喂饱这李捕头,到头来这李捕头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张章再也隐忍不住,大怒道:“请罪?要请罪也可以,请李捕头将每月的孝敬钱还来,这几年你吃我的喝我的只怕是不少吧!” 泼皮的性子上来,张章什么都不顾了,冷哼一声继续道:“要请罪,也该是你李捕头请罪才是。” 李捕头大惊,慌忙地:“你胡说八道,张章,莫以为别人不知你的底细,你这几年在汴京城惹是生非,欺凌百姓,恶贯满盈,你可要想好了,莫要胡乱攀咬。” 李捕头话语中夹带着威胁,意思是告诉张章,若是现在认罪,也不过是个诬告,可你要是不识相,老子把你的老底翻出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偏偏这个张章此刻气得什么也不多想了,看到沈傲跟那判官的关系不浅,心头亦万念俱灰。他却又是个绝不肯吃亏的泼皮,此刻翻起脸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冷笑道:“我的事自会有人处置,只是李捕头的事,今日却要说个清楚,你收了我的孝敬,前前后后相加起来只怕不止百贯吧,还有前年,你看上那杨家的闺女,不就是叫我们去绑人?最后那杨家闺女上吊死了,还不是你假惺惺的说要追办凶人吗?” 李捕头顿时满头冷汗,心里急得跳脚,这个张章,实在太不识趣了,现在认罪,最多只是个小错,等风头过去,自己再提携他一把,将来还不是继续吃香喝辣的吗? 偏偏他不肯吃亏,竟攀咬到了自己,自己的许多事,和这个张章都有关联,如今他抖落出来,自己这件公服是别想再穿了。 李捕头也怒了,口里冷冷地道:“你手里的命案少吗?若不是我为你兜着,你这狗东西也有今日?哼哼,你今日要死,谁也拦不住,不要拉我下水。” 二人开始胡乱攀咬,竟是一下子抖落了不少命案。 沈傲一听,顿时大笑,对判官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只一两句,就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其实沈傲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只是这些说辞到了京兆府竟是用不上了,谁能知道他说什么,这判官就信什么,更没有想到李捕头和张章竟相互攀咬起来,还不等沈傲出手,就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判官也是又惊又喜,顿时摆出一副威严,道:“来,将这二人拿下,择日再审,他们是重犯,要小心看管。” 众差役应诺,周恒却大叫起来:“且慢!” 这周大少冷笑着走到张章身前,左右开弓,啪的一声往张章的两边脸各煽了一个巴掌,怒道:“叫你打吴三儿。” 接着又是一巴掌过去:“叫你做泼皮。” 周大少爷和吴三儿也算是老相识,吴三儿现在就是周恒的衣食父母,他的月钱都是从邃雅山房支用的;此刻满怀着私怨,几巴掌下去,打的极重,张章被几个差役反剪着手,动弹不得,脸颊上很快肿了起来。 “啪!” “叫你在邃雅山房边上开酒肆!” “啪!” “叫你偷看你娘洗澡!” 张章肿着脸凄声争辩道:“我没有偷看我娘洗澡。” “哇!”周大少爷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又是一巴掌煽过去:“本少爷冤枉你一句难道不行?“ “啪!” “叫你不让本少爷冤枉!” 欲加之罪,何患无! 众人无语! 十几巴掌下去,张章已被打得晕死过去,别看周恒平时笑嘻嘻的,发起怒来,下手可一点都不轻,呸了一声道:“混账东西,看你还敢欺负人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投其所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投其所好 李捕头和张章二人牵涉的命案太多,干系重大,直接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只可怜那张章,被周恒左右开弓,打得死去活来,押下去时,竟已是奄奄一息。 张章带来的几个伴当见张章陷入牢狱,连忙磕头求饶,纷纷自辩说自己不过是受张章胁迫,又说出张章的许多劣迹,反咬了张章一口。 至于那判官,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在微服的官家面前,竟是破了许多桩旧案,心中忍不住庆幸:“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好在自己处置得当,否则今日就难以收场了。” 沈傲三人出了衙门,看了看日头,太阳已经偏西了,夕阳余晖洒落下来,好似一位即将离去的艳丽少妇,凄惨又散发着最后的余晖。 沈傲摇着扇子,肚子已经饿了,为了这桩官司,耽误了太多功夫,眼看天色黯淡,国子监又不想回去,便想着回趟国公府。 恰好这时候赵佶告辞,陪着沈傲疯了整整一日,这样的生活,却是赵佶从未体验的,只是他的身份特殊,一路上并没有跟着沈傲发疯,大多时间里保持着沉默,只是沈傲这种出奇制胜的性格,却是令他大开眼界,原来人没有权势,同样可以借用外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些,赵佶便若有所思,陡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似乎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一时间迟疑不决。 沈傲对赵佶的印象一下子好转起来,王相公还是蛮义气的,别看是个书呆子,却挺有勇气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邀请他去国公府玩,赵佶却只是微微一笑,婉转地拒绝了。 至于周恒,是不想回国公府的,他倒是宁愿去邃雅山房待着,不过沈傲坚持,他也只好跟着。 有一件事却让沈傲吓了一跳,原来今早沈傲叫周恒去国子监请假,周恒倒是干脆,直接叫了个人,给两个人请了五天的假期。 无语,这个表弟居然趁机拿着表哥的信用去随意挥霍,太无耻了,不知唐大人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个,沈傲心里有点发虚。 暂不管这些了,既然已经请了五天假,就好好享受享受。 沈傲打定主意,与周恒回到祈国公府,恰好看到许多门子在这里等候,连同春儿也提着一盏灯笼,脸色颇有些焦急,蹙着眉,在隐晦的月色中,那大眼睛多了几分黯淡。 这是做什么?莫非是等自己和周恒? 不对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请了假? 沈傲迎过去,众人看到是沈傲和周恒,顿时围拢过来,纷纷行礼,临到春儿时,春儿的眼眸中恢复了几分神采,忙不迭的提着灯笼要给沈傲行礼,沈傲连忙拦住:“春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春儿见到许多暧昧的目光投过来,偏偏沈傲这个人不怕被人看,再加上府里的许多传言,春儿面色一窘,期期艾艾地道:“今日公爷传了口信回来,说是官家突然不见了,现在禁军已经开始在城内搜寻,各府的主仆也不能闲看着,都准备去寻人呢!我们在这里候着,就等公爷回来,吩咐一声,各自去找找。” 沈傲心情颇有些失落,还以为他们是等自己呢!原来是寻皇帝老儿,皇帝老儿也真是的,好好的在宫里头享受三千佳丽的侍候不好,偏偏四处乱跑,不要让本公子撞见他,撞见了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 话说回来,真要碰到了皇帝,沈傲也绝不敢去教育的,他教育沈傲差不多。 心里腹诽一番,沈傲便道:“夫人呢,夫人在府上吗?” 周恒听说老爹不在,顿时眉飞色舞,道:“我们刚回来,先去见我娘去。”拉扯着沈傲,便要进府。 沈傲深望了春儿一眼,只好进府去了。 到了内府,谁知今日夫人竟是有客人在,这人乃是开国卫郡公的夫人。卫郡公虽然在爵位上相较祈国公差了一些,却也是大宋朝异性中的名门,其先祖石守信更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随他征战厮杀,战功赫赫,死后还被追赠为威武郡王。 自此,石家更受恩宠,传至现在,已有四任公主下嫁,可谓汴京第一名门,就是祈国公也比之黯然失色一些。 更何况这郡公夫人是个下嫁到石家的郡主,门第显赫。 沈傲初见这位郡公夫人就感觉此人举止之间,有一种高贵大方的气质。 郡公夫人显得比姨母要小一些,生得倒是和蔼,与夫人坐着唠家常。 夫人今日的心情好极了,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恰好这郡公夫人也是礼佛的,二人离不开个佛字。 见到沈傲和周恒进来,夫人大喜,朝二人招手:“你们不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吗?怎么回来了,来,坐下,沈傲,石夫人方才正提起你,你过来,让石夫人瞧瞧你。” 沈傲微微一愣,便很乖巧地走过去,给石夫人行礼道:“夫人好。” 石夫人面露欢喜之色,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番,喃喃道:“果真是一表人才,难怪郡公昨夜回去,将你夸了一通,只可怜我家的保蛛儿,少不了又挨了一顿训斥。” 原来沈傲昨夜出尽了风头,在场的不少达官贵人,略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沈傲就是当时初试第一的沈监生。 这样的少年郎,却有丰富博学的知识,又有那么好的眼力,还是祈国公的亲戚,这样一来,倒是令不少贵人们忍不住念叨几句了,只怕昨天夜里,不少府里头的公子,难免要挨一顿训斥,人家少年郎这样的厉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那也是常理的。 这石夫人原本与夫人一向是不走动的,夫人出身较为低微,虽说如今已是诰命夫人,可是在汴京城的太太圈子里,却不太受人青睐。 如今夫人的娘家人里出了个这样的俊杰,据官家跟前的杨戬杨公公透出来的消息,连官家也极欢喜这个沈傲的。 如此一来,这夫人娘家的这个外甥,倒是一时间前程看好了。 天下间的事,家族间的兴衰荣辱,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圣眷两个字,有了圣眷,田舍郎可以入阁拜相,没了圣眷,就是家族再有权柄,终究也有没落的一日。 石夫人来,便是看重了这个,先和夫人套套交情,再寻个机会看看这沈公子是否当真是个风流人物;女人家,总是喜欢看看那些少年郎的,尤其是汴京第一才子,说不定还可为这少年郎寻一门好姻缘呢。 妇道人家最热衷的莫过于这种事,此时看到沈傲,见他眉目朗朗,双唇微翘,未曾言而笑逸,英姿飒飒,虽无风而衣飘。心里已经活络开了:“这样的好少年,倒是少见得很。” 石夫人想着随即又在心里盘桓,想着认识的少女之中,有哪一个与他门第相对的,沈傲的门第说好不好,说不好,却也是不差的,再加上学问在汴京城中极好,这门当户对的少女竟也不少。 心念一动,便有了考校的意思,笑吟吟地道:“沈傲,你坐到我边上来。” 沈傲被石夫盯着,有些渗得慌,怎么总觉得石夫人的眼神儿有那么一点点怪异,不好,她不会想给自己介绍老婆吧? 这眼神太熟悉了,完全是街道大妈的翻版,唯独多了几分贵气而已,看来女人都是一样的,管她是贵是贱,那本性都是如此。 呆呆地欠身坐下,眼睛落在石夫人的腰间,腰间悬挂着一袋香囊,散发出兰花的香气,沈傲心里一想,便明白了,石夫人爱兰花的,性格应当是坚毅、从容、不惊荣辱那一类。 这样的女人倒是少之又少,便忍不住多看了石夫人一眼;略略一看,非但那香囊飘着兰花的香气,就是连她的百褶裙上,也都是以兰花瓣的图形为边。 很有意思,看来这个石夫人,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在沈傲的印象中,这样的女人很少,石夫人在郡公府里,一定是个主心骨似的人物,只可怜那个郡公,好悲剧,八成已经养成了跪搓衣板的习惯,古代版老婆奴啊! 石夫人启口道:“沈傲,听说你在国子监里,初试考了第一是吗?” 沈傲心知石夫人是要试探了,感受到姨母射来鼓励的笑容,心里不由地想,平时也没见这石夫人来与姨母走动,多半是嫌弃姨母的家世,如今来了,可能与自己有很大干系,既然如此,我更要为姨母争口气,不能让姨母被人小看了。 沈傲就是周夫人的娘家人,他要是有才学,周夫人也是跟着争光的,至少也不会让人小觑了,更没人敢说周夫人是小户人家出身,就算是小户人家,那又如何,她有个学富五车的外甥,也足以将这家世弥补上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有学问并不比有个好家世要差。 沈傲正了正色,很矜持很谦虚地道:“学生初试时侥幸做了几首小诗,不曾想却得了个第一,其实国子监和太学,佼佼者不计其数,这一次,只是学生侥幸而已。” 石夫人微笑着颌首点头,心里想:“周家的这个外甥倒是很会说话,少年郎能够做到荣辱不惊,家教想必是极好的。”只一刹那间,便瞥了周夫人一眼,以往对周夫人的轻视一扫而空,带着欣赏之色继续对着沈傲道:“那么不妨请沈公子再作一首诗吧,让我和周夫人听听,也当是考校你的学问。” 周夫人见石夫人这样说,也来了兴致,她掌管着一个大家子,哪里会糊涂,今儿一早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来见她,到了下午石夫人又来了,这一切,与往日大有不同,一下子,仿佛那些太太们都想着来与周夫人交好了。 周夫人也是个好强的人,谁希望自个儿孤家寡人,各府的夫人来拜望,让她生出些许满足感,这些,当然是拜沈傲这个娘家人所赐;因此看着沈傲的目光不但有着慈爱,还带着自豪的光芒,欣喜地对着沈傲道:“沈傲,石夫人想听你作诗,我也想听听,你一时作得出来吗?” 其实周夫人心里还有点儿忐忑的,生怕沈傲找不到灵感,会被石夫人看轻了。 只见沈傲微微一笑,道:“姨母和石夫人有命,就是想破脑袋,也要酝酿出一首的,待我想一想,作的这一首诗,就献给石夫人吧。” 石夫人抿嘴笑了笑,沈傲很会说话呢! 沈傲踟蹰了片刻,突然抬眸,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徐徐道:“幽兰奕奕吐奇芳,风度深大泛远香。大似清真古君子,闭门高誉不能藏……” 这句诗描写的是兰花的芬香气息,和那状若君子、高誉不藏的气质。 沈傲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投人所好,石夫人若是喜欢兰花,对这诗,也一定喜欢的很。 果然,沈傲的诗吟完,石夫人微微一笑,咀嚼着诗中的深意,吟吟笑道:“沈公子也爱兰花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装病 第一百二十五章:装病 如沈傲所想的,石夫人最爱兰花,郡公府的花园里,更是各品种的兰花相互斗艳,芳香迷人,此时听沈傲所作的诗句,那一句‘幽兰奕奕吐奇芳,风度深大泛远香。’恰好将兰花的特点道出来。 之后那句‘大似清真古君子,闭门高誉不能藏’将兰花喻人,将它比作了古君子;给人以极高洁、清雅的优美形象,这不正是兰花的特质吗? 这首诗已算是中上,偏偏是沈傲脱口而出,由此,便可看出沈傲的才学了;再加上这诗恰中了石夫人的喜好,石夫人对沈傲的学识还怎么再会有半点的怀疑? 石夫人面露微笑,看着沈傲的目光,自然多了几分不同。 沈傲欠身答道:“兰花素来是花中君子,学生自然是喜欢的。” 他只是顺着石夫人的话往下说,对花卉,他懂得还真不多,生怕石夫人继续纠缠花卉的问题,晒然一笑继续道:“只可惜学生虽喜爱兰花的高洁,自身却是个俗人,逃不开这俗世的羁绊,心中杂念太多,却不能静下心去品味这高洁的花儿。” 石夫人连连点头道:“对,不止是沈公子,就是我,岂不也是俗世中人吗?府里头大小的俗物,哪一样不要亲历亲为的,虽是喜爱,每日却只能抽出小半会到花圃里去看看。” 沈傲不由地在心里想:“果不其然,这石夫人一定是个性格坚毅的人,郡公府的大小事物都是她署理的,只怕连郡公也不能过问吧!”脸上带着笑道:“夫人过谦了。” 石夫人朝周夫人道:“周夫人,你家这少年郎,当真有趣得很,只是不知他可曾婚配吗?” 哪有人来做客,见了人便问婚配的,周夫人微微一笑,心知石夫人对沈傲的印象极好,是以才冒昧这样问,便如实道:“不曾婚配。” “这就好极了。”石夫人喝了口茶,笑吟吟地道:“这汴京城各家的小姐,我倒是认得几个的,抽些空,我去为你家少年郎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夫人笑道:“沈傲这个人年纪虽已不小,平时倒也还懂事儿,就是有些时候贪玩了一些,若是能成就一桩姻缘,有了妻子看顾着,或许能收收心。” 沈傲无语,念一句诗出来,石夫人就惦记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本公子还没有心理准备呢!人家很纯洁的! 不过他也并不拒绝,他没这么矫情,石夫人现在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何必跳出来反对。 这个年代本就是婚姻包办的年代,沈傲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自主,可要是寻死寻活的去反对,那是有病了! 沈傲笑着站在一旁,给周恒使了使眼色;一对堂兄弟还是很有默契的,周恒连忙道:“娘,我和表哥只吃了一些早茶,至今还没有进食呢!” 此时,周夫人的脸上容光焕发,沈傲很争气,给她挣了不少的脸面,听到周恒如此说,便连忙道:“为什么不早说,快,去厨房叫厨子们弄些吃食,不要饿着了。” 沈傲和周恒心里大喜,忙不迭的告辞,石夫人叫住沈傲,道:“沈公子,你来,我有样东西送你。” 石夫人微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手帕来,这手帕带着一股兰花的香气,白净柔软,正中却是绣着几朵艳美的兰花儿,接着看着沈傲道:“这是我闲来无事亲自绣的,今日送了你吧,权当是我的见面礼,往日若是有闲,便和周世侄一道儿去卫郡公府玩,卫郡公也很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儿呢。” 香帕…… 沈傲有些郁闷,这还是他第一遭接受这样的礼物,不过石夫人要送,他没有不接的道理,连忙收了,笑呵呵地道:“谢夫人。” 和周恒出了小厅,去寻了些吃食,随即各自回房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春儿来叫,沈傲迷迷蒙蒙地起床,穿上衣衫! 春儿今日的心情好多了,絮絮叨叨地说起昨天的事。 原来前日夜里,皇上微服出去,竟是一个侍卫都没有带,结果到了皇长子府,离去时亦是孤零零的一人,宫中的侍卫自以为有皇长子的侍卫护驾,皇长子府的侍卫却又以为有宫中的禁卫高手在暗中护驾,闹到后来,见皇上还未回宫,一查之下,皆都冒出了一身冷汗,没有一个人知道皇上的行踪啊! 正要四处搜寻,好在皇上又及时回宫,这事儿才总算告一段落。 沈傲呵呵笑道:“前日皇帝去了鉴宝大会吗?我怎么不知道,噢,他是微服去的。” 说着,沈傲也不再理会这些琐事,皇帝如何,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这时,沈傲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随即拿出了石夫人送的兰帕,递到春儿的跟前道:“这香帕送给春儿吧,这是石夫人送的,我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 春儿脸色有些发窘,略有迟疑,道:“沈大哥,春儿也用不上的。” 沈傲塞给她,板着脸道:“收好,不许丢了,过几日我要检查的。” 春儿攥住了兰帕,便不再拒绝了,陡然想起自己的使命,道:“沈大哥,公爷叫你去呢,说是有事和你说。” 沈傲哦了一声,公爷大清早要见他,不知有什么事! 春儿又在边上道:“昨夜公爷回来,颇有些心神不属,似是满腹的心事,沈大哥见了公爷,要注意一些。” 沈傲点点头,道:“春儿,你在府上辛苦吗?我有个主意,你先赎身出去,到邃雅山房去帮帮忙。” 春儿摇头道:“我伺候夫人已经惯了,留在这里很好;沈大哥快去见公爷吧,不要耽误了。” 沈傲点点头,匆匆地去了。 书房里,周正显得有些精神恍惚,虽是手中捧着卷书册,却又是心不在焉,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昨日官家失踪,宫内大乱,连带着皇长子那边也是吓得冷汗直流,后来查问起来,才知道官家原来是和两个人一道出去,这两个人却和他干系重大,一个是沈傲,一个是周恒。 原本,宫中禁卫是要到国公府直接来寻人的,若不是官家及时回去,沈傲和周恒这两个孩子只怕难脱干系了。 按理说官家回了宫,众人本是松了口气,有人去问官家的行藏,官家却只是微笑不语,只说了句京兆府今日当值的判官办事得力,当然,这件事也没有往深里说去,可是只这一句,暗示意味却很浓,众人心里想,这个判官,只怕要平步青云了。 至于沈傲和周恒,官家却只是笑,却又颁布了严令,任何人不许将他的身份告知沈傲。 这倒是奇了,不准告知,对于沈傲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周正忧心的就是这个,现在看来,官家对沈傲的印象倒是颇好,可是沈傲若是蒙在鼓里的,说不定哪一日触怒了天颜,就大事不妙啊。 正恍惚间,沈傲却是来了。 周正抖擞起精神,叫沈傲坐下,只字不提心中的事,只是问他今日为何不在国子监读书。 沈傲只好说前日鉴宝,有些疲倦,请了几天假回来歇一歇。 周正就板起脸来,说了几句读书不可懈怠的话,到了后来,口气便是松了,意思是说歇息几日也好。 沈傲发觉,今日姨父有那么点儿精神恍惚,许多次说着话却是突然中断,前言不搭后语,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莫非姨父有什么心事?这件事或许和我有关的?”虽是这样想,却没有对周正问出来。 周正笑了笑,道:“这次的鉴宝,你出尽了风头,各府的大人都想见见你,若是有空闲,我带你去拜谒吧。” 沈傲点点头;恰在这个时候,刘文拿着名帖前来禀告道:“公爷,唐严唐大人来了。” 唐大人? 周正捋须苦笑:“不知他来做什么?” 他与唐严平时见了虽然客客气气,可是在私下里却是没有交情的。 这个国子监祭酒突然到访,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刘文道:“唐大人听说表少爷病了,因而今日清早便赶了来,说是要来探表少爷的病。” 刘文偷偷瞧了沈傲一眼,妈呀,这表少爷龙精虎猛得哪里像个病人啊,看来这事儿另有蹊跷! “病了?”周正狐疑地看着沈傲。 沈傲只好苦笑着招供道:“是这样的,告假时怕唐大人不肯,只好寻了个借口!” 表弟办事不力啊,现在唐大人来探病,这下傻逼了吧,对于这件事,沈傲唯有苦笑的份。 周正今日却没有苛责的意思,只哦了一声,没有再深究,他的心事太重,没有太多心神再顾及这个。 沈傲看着周正脸色,有点儿心虚的道:“要不然,我这就回房了。” 言外之意,是说小甥现在是不是该回房装病去,莫要被唐大人看穿了。 “嗯,去吧。”周正站起来,又对刘文道:“随我去迎客。” 沈傲如蒙大赦,连忙出去,真是惨了,校长大人亲自来探病,得赶快做好准备,还要去通知表弟,千万不能露馅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坏人比狗多 第一百二十六章:坏人比狗多 唐严听到沈傲病了,昨天一夜都没有睡好,辗转难眠,想着想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将唐夫人惊醒了,唐夫人亦是不好惹的,口里大骂:“老东西,又咋呼个什么!” 唐严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怕老婆,听夫人发怒,连忙又躺下,用手枕着头,哀叹连连。 今日一早,到国子监转了转,便急促促地赶来国公府,要来探探病。 国公将他迎进来,二人在书房里说了会话,唐严才道出来意,祭酒有求,周正没有不应的道理,带着唐严到了沈傲的卧房,唐严一进去,便看到沈傲躺在病榻上,气色看起来倒还算正常,总算放了心,走到榻前,道:“沈傲,病好了些吗?” 沈傲支着身子起来,在国公面前,装病得难度太大,脸皮太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悻悻然地道:“好多了,唐大人怎么来了?” 唐严便按着他的肩,叫他不要坐起来,口里道:“听说你病了,恰好路过,顺道儿来看看。” 唐严当然不好说是特意来的,堂堂中央大学的校长,特意来看一个监生,总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沈傲连忙感谢,二人说了会话,唐严便拿出一沓书来,道:“这些书,全是这几日博士们要授课的内容,你若是病好了些,有空闲便看看,不要拉下了功课,你好好歇养,读书的事暂不必挂念,什么时候病好了,再去寻我销假。” 说起来,唐严待沈傲真的很不错,虽说其中有功利因素,可是沈傲还是很感激的,将书放置在床头,心里不由地想:“还说是顺道儿来看看,顺道儿会把书也一起带在身上的吗?” 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没多久,唐严便告辞了。 看着唐严离开的背影,沈傲吁了口气,只是临末了,注意到周正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心里头有点儿发虚。 坐起身来看了会唐严送来的书,心里不禁笑了,这个唐校长倒是很关心自己的。 下了床,冷不防见到又有人进来,沈傲本是以为唐严回来,急促促地往床榻上跑,当看清楚来人是周若时,不由地松了口气,便笑道:“表妹,你怎么不知会一声便进来了。” 说着,沈傲顿了一下,又故意地板起脸来教训她:“表哥很纯洁的,你随意进来,若是看到表哥在换衣衫,往后你表哥还要不要做人?还要不要娶老婆?” 周若忍不住笑了,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恢复了冷若寒霜的样子,淡淡地道:“这话该我说才是,你这人真是,病了也不说一声,你是哪里病了?” 沈傲顿时心虚了,连忙道:“只是小病,当不得真的,想不到表妹这样关心我,表哥心里一激动,病就好了一半。”胡扯了几句,又问道:“小章章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周若听到沈傲问这个,神色显出一丝欣喜,道:“他自然是回洪州去了,前几日他向我爹提亲,我爹以我年纪尚小为由婉拒了,他失望极了,接着就告辞回家去了。”说着说着,周若叹了口气,颇为不忍地道:“其实小章……”她顿时觉得不妙,怎么自己也学着沈傲的样子去叫人家的小名了,改口道:“陆公子也挺可怜的,只可惜我并不喜欢他。” 沈傲摸了摸鼻子,怎么每一次坏事都是周若叫自己去做,做完了又总是她为人家说好话,好像从头到尾,坏人只有自己一个似的。 他这也太吃亏了吧!不过看在表妹的份上,吃点亏好像也没什么! 见沈傲沉默不语,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若好奇地道:“表哥,你在想什么?” 沈傲很认真地道:“想到小章章,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此刻,唯有一首歌能抒发我的情感。” 周若一听,表哥又不正经了,捂着耳朵,道:“不许唱。” 沈傲失望地道:“不唱就不唱。” 看来表妹最近的免疫力比较高,挖了坑也难以让她跳下去。 沈傲悻悻然地继续道:“哎……生了病,小章章又不告而别,满腹的心事埋藏在心里,又不许唱歌,我看我早晚有一日要憋坏的。” 周若鄙视地看了沈傲一眼,不由地在心里骂了沈傲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时,周若似是又想起一件事情,神情又冷了几分,冷若寒霜地道:“我听府上人说,石夫人要给你寻个亲事呢,恭喜你,不知要做哪一家的乘龙快婿了!” 她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连带着那话语中也多了几分酸味。 沈傲走到书案旁,展开画纸,一边自顾自地碾磨,一边道:“好极了,石夫人的眼光不错,到时候请表妹喝喜酒。” 话语刚罢,沈傲提起笔,蘸了一点墨,却是阖目沉思。 周若冷笑道:“就怕等八抬大轿把新娘子抬来,卷开珠儿一看,原来却是个无盐女,到时候只怕你消受不起呢!” 沈傲提着笔,却落不下去了,忍不住地道:“表妹,你也太恶毒了吧,这样诅咒你的表哥,表哥要娶的老婆,一定是要有西施的美貌,貂蝉那样的身段儿的。” 周若抿着嘴,走到案旁,看沈傲又打算书画什么,口里却是不依不饶地说着:“你的心气儿这样高,这样的妻子到哪儿找去?” 沈傲不再分心,凝神,落笔,笔走龙蛇,在画纸上游走,片刻功夫,底色就渲染出来了,原来是一座峻峭的高山,山下是一条河流,河流上几点重墨点下一艘小舟儿,舟儿依山落在水面中,舟头的一个墨点恰如一个人儿,负手伫立,遥望大山。 沈傲收起笔,吁了口气,这幅画只完成了一小半,却已是大汗淋漓,抬眸问道:“表妹方才说什么?” 周若佯怒道:“我说以你的心气儿,只怕一辈子都娶不到妻子。” 沈傲笑了,道:“表妹岂不是一个中意的人选,嗯,西施的美貌,貂蝉的身段儿,可惜,可惜,脾气却是坏了些,脸上略有雀斑,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怒道:“不要胡说,我哪里有雀斑了?” 很快,周若就意识到自己中了沈傲的奸计,沈傲挖了两个坑,一个坑是雀斑,一个坑是中意的人选,女人天生爱美,沈傲话及出口,周若便抓住了雀斑,却将那人选的事忘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默认自己是这可恶家伙的妻子人选? 想到这里,周若咬了咬唇,这个家伙,满脑子装的到底是什么? 正要出言讥讽他几句,眼眸一转,却看到沈傲又屏息画画去了,神情显得格外的认真,让周若不忍心去打扰,她注视着画纸,只看到那笔尖儿游走之间,那水墨落在画纸上,落笔之处,清奇又细腻。 目光微微上移,却看到沈傲皱着眉,时而默默不语,时而喃喃念叨,那一双璀璨的眸子似是连眨都不肯眨一下,屏住呼吸,或凝眉,或突而站起来,咬着笔杆子看画。 周若不由地想:这个人真是的,方才还不正经的样子,一下子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了。 周若想要争辩,却又不忍心打扰,只好咬着唇,许多念头纷沓而来。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沈傲的画作到一半,便听到外头传出一阵吵闹,沈傲回过神,抬眸第一眼看到周若,忍不住地道:“表妹,原来你还在这里。” 周若嗔怒道:“你作起画来连人都不理了,不过,这画儿倒是很好。” 周若的星眸落在画上,不由啧啧称赞,沈傲的性格有些放荡,可是画的画,却是细腻、缜密极了。 沈傲又是带出笑容,道:“过几日我画一幅给表妹,这幅画嘛,是用去交差的。” “交差?”周若想了一下,道:“是给那小郡主的吧!” 沈傲不置可否;外头的叫嚷声却是越来越大了,竟是有许多人来敲门,一个个道:“沈兄,我来看你了。”那个道:“沈监生,刘严前来拜望。” 沈傲和周若面面相觑,原先只是声音嘈杂,二人以为只是一些家丁在胡闹,谁知却是有人来寻沈傲的。 周若大窘,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走还是继续留下。 现在要走,也已是晚了,人就在外头,打开门,他们就看到了。 可是不走,似乎也很是不妥;虽说是表兄妹,可是谁知道别人在心里是如何想的。 沈傲倒是坦然,将画收起来,然后打开门,门外头,却是黑压压的监生们,或提着瓜果,或包着蜜饯、零碎吃食蜂拥进来,为首的那个哇的一声,哈哈大笑道:“沈兄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嘛,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他们一点都不客气,蜂拥而入,或坐或站,有的举着扇子打量着屋子,有的将瓜果、蜜饯儿放下,闹哄哄的。 等许多人看到周若时,便又一个个正经起来,这个道:“小姐好。”那个说:“这莫非是周家小姐吗?失敬失敬。”那笑容中,很暧昧,很有深意。 周若咬着唇,故意对沈傲大声道:“表哥,记着了,要按时服药,否则这病根除不尽的,我娘很担心你哩,你的病快些好了,娘正好去寺里给你还愿。” 周若说罢,窘红着脸,不敢再多说,提着裙裾快步走了。 众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周若的倩影在门口出消失,一个个恍若做梦一样,随即又拿沈傲取笑。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十个人里,沈傲只认识两个,他们倒是显得热络得很,一个个沈兄的,叫得欢快极了。 一问之下,他们都个个声言是来探望的,沈学弟病了,大家读书都没了心思,不来看望,心里空落落的。 倒是有个老实点的监生道出了实情,原来有人发现,只要打着去给沈监生探病的名义去向博士们告假,博士们没有一个不准的。如此一来,这些在国子监里憋了太久的监生哪里还站得住,竟是三五成群,纷纷在博士们面前作出与沈傲相交敦厚状,凄凄惨惨切切的要来看望沈‘兄’。 只半天功夫,告假的竟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虽然打着探望沈傲的幌子,总算还是来了;还有一些没天良的,口口声声不探望沈傲心中难安,一出了集贤门,就往勾栏、酒肆里去了,至于什么相交敦厚的沈兄,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七章:贤妃娘娘 第一百二十七章:贤妃娘娘 沈傲现在才是知道,自己在国子监竟有这么多的‘朋友’,‘朋友’们闲闹了一会,便纷纷告辞了,告了半天的假,总不能完全耗在沈傲的身上,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去寻个地方散散心,喝点儿小酒了。 将他们送走,沈傲抹了一把冷汗,‘朋友’多也是罪过,‘生病’都不安宁。 至于那些同窗们送来的礼物,倒也不少,可是值钱的不多,沈傲翻了翻,竟没有一个是超过十文的,忍不住心里大骂:“小气,本公子好歹也给你们找了个告半天假的理由,你们就这样对待本公子的?” 这一番腹诽之后,又将那未完工的画寻出来,继续泼墨。 这一幅画,仍然是临摹皇帝的手迹,是小郡主送来的纵鹤图,画中的精粹,便是在那几只欲要引吭唳天的仙鹤上。 底色和景物都已完成,唯独这几只鹤,却是一时下不了笔。 徽宗皇帝的花鸟图确实非同凡响,不容小觑,原作中那显赫的神态灵动之极,可谓是这徽宗的巅峰之作,沈傲下笔自然需要谨慎,可是一谨慎,那一气呵成的美态就失去了,反倒要增添一些生硬。 所以他得好好地想想,去想象那仙鹤振翅欲飞的感觉,还有那体态中的高雅气质。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沈傲喃喃念着,渐渐融入其中,手中的笔尖一振,正要落笔,却又突然提了起来。 不行,还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沈傲苦笑一声,只好将作画的主意暂时搁浅,等过几日邀上几个人去看看鹤再来动笔。 用过了午饭,又有一拨探病的人前来,这一次来得更多,想来上午有人尝到了甜头,更多的监生坐不住了,原来这些和沈傲几乎素不相识的人,一下子和沈同窗有了交情,而且交情匪浅,在博士面前说到沈同窗时,只怕不少人眼睛都红了呢! 沈傲也已习惯了他们的无耻,换个位置想想,若是自己是他们,这个便宜自然也绝不会错过的,在他看来,做监生和坐监的犯人区别不大,十天里只有一日的假期,就是再用功的人,也经受不住,只不过监生的生活质量要比犯人好上许多罢了,这些监生闷在一个空间里的时间太久,寻个空子溜出来也是人之常情的。 和他们唧唧哼哼了几句,如第一拨监生一样,嘘寒问暖了一番,留下了价值几文的礼物,又纷纷告辞。 到了夜里,倒是有几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来了,曾文父子过来探了病,也带来了不少补药,曾岁安陪坐在沈傲的床头说了一会话,又说自己月内极有可能要出汴京,原来是吏部的批文已经下来,授了他永州通判的职位,不日就要赴任去了。 沈傲自然要恭贺一番,通判州事这个官职看上去只有从八品,几乎是官员品级中的最末端;可是在大宋朝,实权却是大得惊人。 宋朝自开国以来,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作大,宋太祖创设“通判”一职。 通判由皇帝直接委派,辅佐郡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知州向下属发布的命令必须要通判一起署名方能生效。 除此之外,一州的官员,都在通判的监视之下,谁若是出了差错,通判可以随时上疏弹劾。 这样的权利,几乎可以和知州平起平坐,同分秋色了。 因此,虽然通判的品级不高,这个职务却是升迁最快的渠道,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通判在地方拥有实权,且有监督之责;另一个则是拥有上疏,能够上达天听的权利。 至于永州,虽然偏僻了一些,比不上江南鱼米之乡,却也不算太差。 这个通判做下来,有了政绩,凭着曾文在朝廷里的影响力,过几年便可平步青云,对曾岁安来说,可以算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曾岁安对沈傲颇有些不舍,道:“原本在赴任时请沈兄喝几杯离别酒,谁知沈兄却遭了病,哎,我这一去,不知我们几时才能重逢。” 古时重离别,有些时候,一旦离别,或许一辈子再难遇见,所凭的全是一些寥寥几句书信来往,这种惆怅却是从前的沈傲不能体验的。 “太伤感了,本公子居然还弹出点儿泪花来了,不知是这世道变了,还是本公子的人变了,曾岁安,你还欠着几次茶没请我呢,真伤感啊!”沈傲心里闷闷地想着,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安慰曾岁安道:“曾兄到了永州公干,过了几年就可调回京城来,到那个时候,就怕曾兄已经身居高位,不认识我了。” 曾岁安知道他只是玩笑话,收起惆怅之心,笑道:“换作是别人,或许曾某人还真作出这等事来,不过沈兄嘛……哈哈……”说着,很暧昧地看着沈傲。 沈傲不依不饶道:“沈兄怎么了?” 曾岁安笑道:“依着沈兄的性子,我若是装作不认识,沈兄岂不是第二日就背着行囊搬到曾府来?我如今是朝廷命官,可消受不起。” 沈傲无语,原来自己在曾岁安的印象中是个脸皮极厚,做事不计较后果的家伙。 一直将曾岁安送出去,月夜笼罩,雾霭渐渐消散了,银色的月光好象一身自得耀眼的寡妇的丧服,覆盖着幽深的宅子里。 一片月光洒落下来,借着月光望着曾岁安远去的背影,沈傲不由得吁了口气。 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却看到屋檐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那儿等候多时。 沈傲快步走过去,才看清来。 是春儿! 幽暗之中,春儿瘦弱的身子显得有些无助,见到沈傲,却是一副张口欲言却似又如鲠在喉的表情,夜色挡住了俏脸上的羞涩,可是那双手却不断的揉捏着袖摆子,显得紧张极了。 “春儿。”沈傲放低了声音,迎了过去。 “嗯……沈大哥,你的病未好,怎么能四处乱走。”春儿不敢靠沈傲太近,见沈傲过来,不由地碎步后退了一些,后脊几乎贴住了墙壁。 沈傲看着春儿的举动,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过从春儿的话语之中,还是听出了几分埋怨,沈傲从这些埋怨里读懂了一些让他感觉舒心的意味,那就是春儿对他是关心、在意的。 沈傲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说吧。” 春儿摇摇头,咬着唇道:“会被人说闲话的,沈大哥,就在这里说吧,你的病……” 沈傲笑了笑,心里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低声道:“好,就在这里说。” 春儿缳首咬唇道:“听府里的人说沈大哥病了,我来看看你,原来以为沈大哥病得很重,现在见你这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嗯?只是这些?”沈傲笑了笑,道:“春儿,我没有病。” 春儿道:“沈大哥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你病了,许多人来探望你呢,我白日不敢过来,只是去叫人打听,后来怕你病得很重,所以来看看。”她抬起眸,眼眸中有晶莹的泪珠儿打着转转,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继续道:“沈大哥这样好的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是不是?” 沈傲心中一暖,原来自己病了,还有这样牵挂自己的人,看来春儿对他的关心不只是他所以为的那么点呢! 沈傲连忙道:“我真的没有病,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说着便将叫周恒去告假,周恒寻了生病的理由出来说了一遍,最后道:“要怪,你得去怪周大少爷,我也是无辜的,还害你担心,周大少爷真是罪该万死。” 春儿破涕为笑,道:“我可不敢去怪少爷。”说着看着沈傲呢喃道:“沈大哥,我要走了,明日还要早起,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沈傲拉住她,春儿的手有点儿冰冷,低声道:“我见你这几日很憔悴,在府里做事不必这么累的。” 春儿摇头,小手儿被沈傲包围着,很暖和,脸儿不由地红了,慌乱地抽回手,道:“再过一个月,就要到除夕了,府里都在为那一日准备呢,别说是我,就是夫人近几日也忙的脚不沾地,今年的除夕与往年不同,贤妃娘娘今年要到府上来省亲,届时凤驾到了,府上岂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贤妃娘娘?沈傲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知她与祈国公有什么关联,心里暗暗吃惊,若没有干系,为什么贤妃在除夕要来省亲,可若是有关联,自己在这里待了也有不少时候,为什么却从没听人提起过。 “贤妃娘娘莫非与姨父有关系吗?” 春儿点了一下头,低声道:“贤妃娘娘是公爷的嫡亲妹妹。” “哦,原来这样,不过这倒是奇怪,既然是公爷的嫡亲妹妹,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就连周大少爷也是只字不提。”沈傲心中满腹疑惑。 春儿似是看出了沈傲的心思,便道:“就这些,我也是刚刚听人提起,府上人一般是不敢说起贤妃的,因为……因为贤妃与公爷虽是兄妹,可是在很早以前,关系就很不和睦。贤妃嫁入了宫中,每年都有嫔妃按宫中的规矩出去省亲,贤妃入宫十年却从未回来过。这一次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贤妃破天荒地要回来一趟。” 沈傲颌首点头,这个传言倒是颇为合理,只是公爷这个人倒不难相处,怎么与自己的嫡亲妹妹关系却这么紧张,真是奇怪! 心中虽然疑惑,可是毕竟这事儿和他的关系不大,笑了笑,沈傲转开话题道:“如此说来,府上一定忙得很,你这样一说,倒是让我惭愧了,只能干看着你们做事。” 春儿微微一笑:“沈大哥是富贵命,不需要操持家事的,听……听说……”春儿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道:“听说郡国府石夫人要为沈大哥寻一门亲事呢,将来……将来……”她勉强装着笑脸儿,可是说到最后,却是忍不住地哽咽了。 沈傲看着春儿强颜欢笑的样子,心头不由地有些心痛,连忙道:“春儿不要听人胡说,石夫人是什么人?她无心之言,谁会当真。” 说着,沈傲轻轻地拉住春儿的小手儿,郑重道:“就是石夫人给我介绍十个八个小姐,我也是誓死不从的。”这口气,倒像是良家妇女面对凶恶歹徒一样,态度十分的坚决。 第一百二十八章:表哥讲义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表哥讲义气 春儿破涕为笑,带着几分羞意道:“谁敢相信你的鬼话。” 说是这样说,可是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还是多了几分喜悦。 沈傲见春儿笑了,心里一暖,温和地笑道:“春儿,你近来为什么不开心,嗯,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想嫁人了。或者是……”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是不是来了天癸?’。 汗,怎么会有这么淫荡的想法,学坏了,学坏了,想必是从表弟那里学来的。 周恒好悲催,若是知道沈傲这样腹诽他,只怕假病要成真了。 春儿听到嫁人两个字,头便抬不起来了,娇羞地道:“沈大哥你胡说,我要走了!” 话虽如此说,腿儿却有些迈不动,明明知道沈傲是胡说八道却觉得很有趣味,也明明在这个男人身边儿,被他温柔又带了点儿坏意的眼眸儿盯着似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偏偏理智告诉她,快点儿逃,再不逃要后悔终身。 可是明明要逃,却仿佛又隐隐希望时间静止,让那温柔的眼眸儿和坏笑变成永恒。 春儿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那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眸的沈傲,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红晕,红晕在月色的照耀下,犹如玫瑰花儿一样妖艳,口里呢喃道:“沈大哥,我真的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吧。” 带着几分复杂,几分忐忑,几分悸动,春儿终于拿出最后的勇气,在沈傲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转身往另一边的黑暗之处走去,再不敢回眸,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沈傲看着春儿离开的方向,心里久久地浮现着春儿那张娇羞的脸,心头的暖意更浓几分! 在公府的这几日,公爷、夫人那边也为了迎凤驾的事团团转;就是刘文,见了沈傲也只是远远打声招呼,又去忙了。而沈傲,因为要应付那些来探他的病的人,也并没有太过清闲。 唯一清闲的人,就只有周大少爷了;偏偏周大少爷觉得很是不公平,同样都是‘病’,偏偏探望沈傲的人不少,探望他的却是寥寥无几,平时的狐朋狗友,一下子全不见了踪影。 沈傲将他寻来,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教他下五子棋,两个人无事,就用五子棋来打发时光。 陈济来过一趟,对沈傲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可是当他拿出一沓读书笔记出来时,却出卖了他死板的脸。陈济对四书的经义理解,往往比寻常人更加深刻,毕竟是考过状元的,这笔记的价值极高。 天下人都知道沈傲成了他的徒弟,两个人的名望已经绑在了一起,沈傲不管是政治抱负还是未来的仕途,都可以算是陈济的延续,因而他倒是很舍得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搬出来。 只是对沈傲却仍然那副爱理不理,只说了句:“闲暇时就看吧,能不能看懂,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若是不想看,就把这些都烧了。” 沈傲当时心里想,若是自己真的将它们烧了,陈师父一定会把我掐死。 打开这些笔记,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沓下来,竟有数十万字之多,四书五经的每一句话,都有注解,释义,以及陈济个人独到的见解,这样的笔记,若是在科举之前卖个百贯、千贯,只怕也没有问题。 沈傲奉若珍宝,自然时时拿出来看看,再将国子监博士的注解拿出来对照,总是觉得陈济的笔记更加高明一些。 说一句难听的话,博士们或许还本着让学生们学习知识的抱负,因而这四书五经,大多还是以教学为目的;可是陈济的笔记,却几乎是用来应付科举的,每一个注解,每一个释义,枯燥而乏味,可对于考试,用途却是极大。 考试就是敲门砖,沈傲自然也不是完全抱着求知的目的,四书五经已经背了个滚瓜烂熟,还求个屁知,考试才是硬道理。 偶尔看看书,或找周恒捉捉棋,抽空时去完善那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日子倒也过的惬意。 周若曾来过几次,沈傲便扯着她问贤妃的事,他这个人好八卦,总是觉得贤妃和国公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周恒这小子一定是蒙在鼓里的,倒是周若似是知道些什么,被沈傲反复追问下,才抖落出了些实情。 原来这贤妃与国公是嫡亲的兄妹,关系原本是极好的,后来有一次,那时还是周小姐的贤妃出门去踏青,邂逅了一个穷书生;身为国公,又是兄长,周正自然不肯将嫡亲妹妹下嫁,好说歹说地拆散了这桩姻缘,恰巧宫中选妃,为了断绝贤妃的心思,便将她送进宫里头去了。 就为了这个,贤妃怀恨了十年。 沈傲立即察觉出两件事,第一就是这贤妃必然与那穷书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这其二嘛,贤妃这人太小家子气,气量有那么一点点狭隘。 看来除夕那一日自己要小心一些,少和这个贤妃有什么交集,若是遭了她的恨,很容易吃亏啊。 沈傲心中一凛,暗暗告诫自己。 眼看五天的假期就要结束,夫人总算得了空,将沈傲和周恒叫了去,她这几日略略有些憔悴,想来对这从宫里头回来探亲的小姑子有那么一点点儿畏惧,是以府里上下的事,她都亲历亲为,生怕有什么疏漏。 看到沈傲、周恒进去,夫人总算情绪好了一些,叫他们坐下,先是嗔怒地道:“好好的学不上,竟是装病逃学,你们这两个孩子,若是不管教,将来不知还要撒什么野呢!” 夫人将目光落在了周恒身上,语带责备地道:“不消说,这一定是你的主意,沈傲没这么不规矩的。” 周恒冤死了,明明是表哥叫自己告假的,虽说自己自作主张,一口气请了五天的假,可这不全是他的主意啊! 周恒心里很不忿,却总算没将沈傲抖落出来。 沈傲露出些自责之色,道:“姨母,其实这事儿倒是怪不了表弟,主意是我拿的。” 咦?周恒望了沈傲一眼,什么时候表哥也这么讲义气了,今日太阳是往西边出来了吗? 夫人却只微微一笑,心里想:“恒儿是什么样子,莫非我会不知道?沈傲偏偏要出头为他做这个坏人,这个孩子,心地儿太善了。” 沈傲很腹黑地偷笑,夫人的心思,他太明白了,自己越是将责任揽上来,夫人就越认定是周大少爷做的! 哈哈,太坏了,又讲了义气,又卖了乖,便宜两头占着。 夫人在心头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往装病请假这事继续说下去,笑了笑,便说起石夫人的事,其实这些时日,石夫人也来过几趟,和夫人的关系倒是紧密起来,夫人平时没什么人作伴,对自己的出身也颇有些耿耿于怀,如今沈傲争气,倒是让她这里热闹起来。 “这个石夫人,还真是对沈傲的事上了心呢,每次来,都选了合意的小姐,不过都被我婉拒了。”夫人轻轻笑着道。 沈傲连忙道:“是啊,这么早成亲,影响我发育的。” 发育是什么,夫人不懂,不过她口口声声要给沈傲寻一门亲事,让沈傲收收心,其实心底里,却是不希望沈傲这么早结亲的! 这么好的外甥,人品、学问都出众,亲事不能轻易答应了。 接着,一转话风,问起二人读书的事;沈傲和周恒一一答了;恰好周小姐进来,看到沈傲,抿了抿嘴,便坐到周母身边去。 夫人似是还有什么心事,叹了口气道:“你们明日去了国子监读书,再过些日子就是腊月了,除夕将至,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沈傲心念一动,道:“姨母担心的莫非是贤妃的事?” 夫人颌首点头:“我这个小姑子,如今已贵为宫中四夫人,平时连个音信也没有,今年却突然说要回家省亲了,她和公爷都是耿直的脾气,就怕等省亲那几日,二人闹将起来,这汴京城只有这么大,可别让人笑话;而且还不知道这小姑子到底怀着什么心思,若是要重归于好,倒也罢了;可若是怀着其他的念想,和公爷一言不合,可就遭了。” 沈傲倒是理解夫人的感受,一个十年未见的小姑子,突然要来,谁知道是来翻旧账还是叙旧的,有身份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闹出笑话来。 夫人沉吟道:“若是叫人进宫去打听打听倒是挺好,若儿,上一次清河郡主不是来寻你玩儿吗?她是时常进宫的,可传出什么口风吗?” 周若那本是冷若冰霜的脸儿顿时舒展开,从清河郡主口里探口风?这话只怕也只有她娘想得出来,她的脾气比自家的女儿都要怪呢,满心就是画画画画画,哪里指望得上她。 沈傲也跟着笑起来,夫人看他们两个的反应,觉得奇怪,问道:“你们笑什么?” 沈傲连忙正色道:“这个郡主脾气有点儿怪,只怕探也探不出什么,与其如此,不如去叫个公公在宫里问问。” 夫人又是叹气:“我倒也是想呢!可是公爷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他是绝不会去问的;我们在这里为他担心,他倒是没事人一样。” 周若怂恿夫人道:“倒不如这样,表哥和清河郡主关系很紧密呢!叫表哥去打探打探,总会有回音的。” 沈傲顿时怔住了,表妹,你别害我啊!去拜托清河郡主,这不是叫我上贼船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抢花魁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抢花魁啦 掐指算了算,除夕还早,要去寻郡主,一时也找不到,得等她来找沈傲才行。 沈傲告别了夫人,与周恒一道儿出了佛堂,相互打了趣,沈傲打算回去看书,突然见刘文远远地往沈傲这边小跑过来,边走还边高声道:“表少爷,表少爷留步。” 沈傲回眸,摇着扇子等刘文来到跟前,才是问道:“哦,是刘管事啊,不知有什么见教。” 刘管事喘着气,捂着接不上气的胸口,道:“表少爷,有……有人找;是……是吴三儿,说要见你,有……有急事。” 周恒惊道:“吴三儿怎么来了?不会又被人欺负了吧?” 沈傲笑了笑道:“你这乌鸦嘴,若是吴三儿真被人欺负了,第一个就寻你。” 两个人口里说个不停,急匆匆地往外府赶去,刘管事将他安置在外府的小厅里,叫人奉上了茶水。 吴三儿以前是府里的下人,但是现在府上的人都知道吴三儿赎身出去后有出息了,而且府上的人都深知吴三儿跟沈傲关系很好,便是刘文也不敢再小看了吴三儿。 此时,吴三儿坐在小厅里坐立不安地喝着茶,等到沈傲、周恒进来了,差点儿要跳起来,道:“沈大哥,周少爷……” 沈傲对吴三儿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和周恒一同坐下,才是问吴三儿:“怎么了?这样心急火燎的。” 吴三儿这个时候倒是先不忙着说事了,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便笑呵呵地道:“上一次你们一闹,对面的酒肆如今已经倒闭了,沈大哥真有办法。” 周恒怒道:“本少爷也有一份的,是我亲自为你报的仇,给了那姓张的几十个耳光,他打你一巴掌,本少爷给你十倍百倍的赢回来了,你就不先谢我吗?” 沈傲板着脸道:“先听三儿说下去。” 周恒这段时间是给沈傲驯服了,沈傲此话一出,周恒只好闭嘴,吴三儿才是皱着眉头道:“这一次虽然报了仇,可也为我们买了个教训,单纯的做邃雅山房的生意只怕很难……”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吴三儿确实比从前要成熟多了,既多了几分生意人的市侩,又多了几分头脑,那一双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沉稳,只是这沉稳中却又有些躁动,沈傲分明看到了那眼眸深处的勃勃野心! 商场如战场,做生意确实能够磨练人的各项能力和心思,只几个月不到,吴三儿已经脱胎换骨了! 沈傲鼓励似的道:“三儿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你继续说。” 吴三儿颌首点头,道:“所以我打算将四周的一些店铺能盘的都盘下来,还有那个酒肆,如今已经荒废了,第一步先从酒肆入手,将它盘下之后,再建一座茶坊,就叫邃雅山坊如何?修葺一下,装饰得幽静一些,不采用邃雅山房的会员制,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进去歇歇脚;我算了下,这样的茶坊一年的盈余虽然比不得邃雅山房,可是胜在客人多,多少也能赚个一千来贯钱。” 吴三儿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当然,能赚钱倒还是其次的,能盘下地来,先预留着,将来做点别的生意也行,最重要的是防止有人再来开酒肆,闹哄哄的打扰了邃雅山房的清净。” 沈傲颌首点头,吴三儿的想法不错,这样做能有两个好处,一个是能够将生意扩大,现在高端路线已经被邃雅山房完全垄断,那么不妨开始向中低端继续扩张,生意嘛,自然是越大越好,在市场的份额越高,知名度就越大。 至于第二个好处就在于盘下了这酒肆,将来总还可以做点别的生意,就算再不济,也可以防止有人开赌坊、妓院、酒肆这些较为喧闹的店铺吵到了邃雅山房。 “这个构思好,只是要盘下这店铺,我们的钱够不够?” 吴三儿搓着手,有些为难地苦笑道:“难处就在这里,我已与那酒肆的东主商量了,他的意思是这店铺只租不卖,除非我们拿出四千贯钱。” “四千贯!”周恒大怒:“他不如去抢!” 沈傲也不由地皱起了眉,道:“那里处于汴河河边,位置得天独厚,按道理,若是开价三千贯倒还算合理,四千确实贵了些;谈价钱的事可以慢慢来,问题还是我们手上要有足够的钱,单盘下土地和店铺还是不够的,我们要重新修葺,要准备开张,要招募人手,只怕手里头没有五千的节余是断然不成的;而且邃雅山房这边也不能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还得要留一部分流转。三儿,现在我们能动用的钱到底有多少?” 吴三儿道:“最多只有两千贯,再多,就不成了。” 沈傲心头多了丝烦躁地摇起扇子,这倒是为难了,时间越拖下去,对他们的收购越不利。 现在趁着那酒楼还没有转租出去,得赶快下手买了;若是店主租了出去,到时候有了依仗,只怕还要抬高价钱。 可是能到哪里去弄几千贯来呢? 吴三儿道:“沈大哥,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沈傲心知吴三儿一定有了办法,道:“你说。” 吴三儿道:“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大勾栏青楼都已在准备,若是想参加,则要缴纳五百贯钱做参赛费,若是能够在花魁大赛中夺魁,就有一万贯的彩头,沈大哥,你是最有办法的,我们邃雅山房,是不是可以去试试?” 哇,三儿果然是敢想啊,茶肆也去参加花魁大赛? 沈傲有些陌生地打量了吴三儿一眼,心里不由地想,吴三儿是不是把他的沈大哥想成了无所不能的超人了? 就这样,他居然也想着去夺冠? 不过,那可以有一万贯的奖金啊! 想到这个,沈傲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起来,真能拿到这笔奖金,别说是一个酒肆,就是那酒肆隔壁的店铺也可一并买来,修葺一下,可以做一个超级大茶坊。 而且邃雅山房中,也不是没有女人,茶肆的前身就是妓院,还有不少青楼女在茶肆里工作呢! 只是不知道这花魁大赛的规则怎么样的? 吴三儿仿佛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徐徐说道:“花魁大赛的规则很简单,参赛的勾栏青楼各派出一个美人儿,在台上吹拉弹唱即可;而看客们每人手上都有一个绣球儿,若是觉得哪个姑娘色艺双绝,便可将绣球抛到贴上了姑娘们名字的箩筐里,谁得的绣球最多,谁便是本年的花魁。” 沈傲目光一闪,道:“这么简单?那岂不是我们买通一些人进场,到时候为我们投绣球就成了?” 周恒对历年的花魁大赛是了解的,抢在吴三儿前面道:“表哥,你倒是想得简单,要想进花魁大赛的会场,每人需出十贯的引路钱才行;届时入场的看客人山人海,表哥就是花费一万贯为他们出引路钱,只怕绣球也没有人家的多。” 好黑啊,十贯钱,寻常人的月钱也不过三四贯而已! 不过想了想,沈傲还是释然了,汴京的达官贵人多的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当然能吸引到这些人目光,说穿了,这大赛本就不是为了工薪阶层准备的。 沈傲沉吟着想了想,感觉这花魁大赛和后世的选秀差不多;猛地用扇骨去拍了拍脑袋,忍不住道:“这就是选秀啊!早说嘛!娘的!春哥都能夺魁,本公子为什么不能找个人去抱着奖金回来。” 这样一想,主意就定下了,沈傲用着笃定的口吻道:“三儿,我们现在就去邃雅山房,先挑出一个花魁的后备人选来,挑出来之后,你立即去缴纳参赛费。” 听到沈傲如此说,吴三儿的眼睛瞬即亮了起来,惊喜道:“沈大哥,你决定参赛了?” 一直以来,吴三儿对沈傲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见沈傲同意,顿时欢欣鼓舞,大呼一声,情不自禁地道:“只要沈大哥出马,这花魁大赛的奖金,我们邃雅山房是志在必得了。” 周恒也对花魁大赛的事也显得兴致勃勃,道:“我从来都是在台下选花魁的,今次想不到要送个花魁去参选,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本少爷喜欢。表哥,你有多少把握。” 沈傲下决心要做的事,当然是用最大的信心去做,哈哈大笑道:“表哥出马,一定能赢。” 说是如此说,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不说别的勾栏青楼,单那个莳花馆的实力,沈傲是见识过的,师师和蓁蓁哪一个站出来,其影响力都足以让整个汴京城轰动,更何况蓁蓁和自己的关系不清不楚,想到两个人突然之间成了对手,心头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不太舒服。 沈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从现在开始,表哥正式宣布,汴京花魁筹备三人组正式成立,我们的口号是,推出最好的女人,让名妓们帮我们数钱去吧。” 周恒兴奋得脸都红了:“本公子的钱,自己数就可以了,让名妓们为本公子吹箫唱曲儿还差不多。” 吴三儿倒是显得很矜持,不过见这两个少爷人来疯,却也陪着笑,口里道:“我们这就去选人,其他的事,都听沈大哥的吩咐。” 第一百三十章:炒作 第一百三十章:炒作 三人兴致勃勃地回到了邃雅山房,已经到了傍晚,茶客们大多都已走了。 周恒在山房里大叫:“所有的小姐们都到厅里来,选花魁了。” 沈傲汗颜地白了周恒一眼,叫吴三儿去掌了灯,让厅里亮堂一些,又吩咐小厮们各自去叫人,但凡是这里的侍女,都要叫上。 不多时,劳累了一天的侍女们便纷纷从二楼下来,这一次见她们,比之从前要端庄得多,举止之间,竟隐隐有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看来沈傲的口水没有白费,吴三儿也确实用了心,从妓女到小姐,这其中的变化可想而知。 想必这与工作的性质也有关系,从前她们声色犬马,靠着卖笑为生,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妖娆妩媚,如今却只是端茶倒水,所遇到的茶客,虽然也有自命风流的,但大多却还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很矜持的,往往有色心没贼胆,这气质一沾染,让她们也多了几分书卷气。 沈傲心里得意地想着“善哉,善哉,能挽救这么多失足少女,本公子也算是积了善德了,等哪年翘了辫子多半是要去见上帝的,对了,或许会是去见如来佛祖也说不定!” 其实这些侍女,若不是被逼迫,谁愿意任人践踏,如今在这茶肆里做活,工作不累,月钱也不少,忙时虽然脚不沾地,却也有足够多的闲暇,这样的生活,她们也慢慢地习惯了。 “沈公子好……”这一次侍女们不再对沈傲调笑了,十一个人一溜儿站成一排,一齐朝沈傲福了福,那甜美的腻音齐声叫出来,很是悦耳。 沈傲心里笑着想,在大宋朝像我这样温和矜持的好男人太少了,这么多美人儿在自己身边,哥们仍然能坐怀不乱,柳下惠见了我,只怕也要汗颜。 沈傲故意板起脸,作出一副老板的姿态,颌首点了点头,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这件事关乎着我们邃雅山房的存亡。” 领导讲话一定要高调,不高调没人听啊。 侍女们一听到存亡两个字,花容瞬时失色了,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恬静的生活,断不能再回到从前去的。若是邃雅山房亡了,她们只有自谋出路,想到这个,许多人眼眸中都闪出了泪花。 周恒怜香惜玉地在旁道:“姐姐们先别哭,表哥是跟你们开玩笑的。表哥,虽然你比我年长,但是本少爷看不下去了,你吓唬她们做什么?这样的美人儿,你就狠得下心?美人儿们别生气,本少爷疼你们。” 无耻!沈傲和吴三儿一齐望向他,露出鄙视的眼神。 沈傲不理周恒,继续道:“现在,邃雅山房缺乏资金周转,为了邃雅山房的生存,所以……我们准备参加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对于这些侍女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众人一听,便有几个主动请缨道:“若是公子觉得为难,不嫌弃我们,我们愿意参加花魁大赛。” 沈傲心头一喜,这就好办了,只要她们肯,其余的事,沈傲来解决,他在侍女们面前来回逡巡,最终目光落在一个娇小的侍女身上,走到那侍女的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娇小的侍女算是中上之姿,在人堆中并不是很起眼,唯独胜在身段极好,远远看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的冲动。 小侍女抬眸看着沈傲,脸上升出一丝红霞,道:“奴家叫腊梅。” 沈傲不由地皱起眉头,道:“腊梅这个名儿不好,要取一个好听的艺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万千男人的梦中情人,令汴京大少名妓黯然失色的小美人,取什么好呢?”沈傲沉吟了很久,突然眉眼儿一亮,道:“有了,就叫颦儿,颦笑的颦,令人一想到这名儿,便能想象到那梦中的美人儿莞尔一笑,万种风情,哈哈……就这样决定了。” 沈傲一下子信心百倍,眼前这个小颦儿,比起春哥、曾哥自然是更胜一筹的,春哥都能成神,颦儿为什么不能? 他一下子牵住颦儿的手,眉开眼笑地道:“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着,又嘱咐目瞪口呆的周恒:“你,去买些布料来,我们要准备裁剪些衣衫,在花魁大赛中用。”说罢,又看向吴三儿,道:“吴三儿,你在这里等着,待会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沈傲的一番话交代下来,很有大将的风范,交代完事情,便拉着颦儿的手,一路上了二楼;留下那背影让周恒看的目瞪口呆! 表哥太不仗义了,拉着美人儿上了楼,却叫他去买布料,这算是个什么回事? 周恒心里不平衡,却只能有苦难言,懊恼地摇摇头,伸手向吴三儿道:“三儿,支点钱来,我去买布料。” 众侍女一听,噢,原来这周少爷竟是囊中空空,一个个窃笑起来。 等沈傲拉着颦儿下来时,已过了一个时辰,颦儿羞红着脸,徐步下楼,谁也不知沈傲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她走路的身姿,似是多了几分怪异。 沈傲板着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颦儿耳边又嘱咐了几句,拍着她的香肩儿,低声道:“你记住了,往后就这样走步,至于其他的,你不必理会,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出来做活了,就在房里呆着,除了邃雅山房的人,谁也不要见。” 颦儿嫣红着脸蛋道:“知道了,公子,颦儿一定听公子的话。” 沈傲很满意地点点头,邃雅山房的侍女素质还是不错的,很听话,沈傲教起来也轻松,有了这个,他的信心更足了,教侍女们各自回去先歇息,将吴三儿拉到一边,道:“三儿,花魁大会距离现在还有几天?” 吴三儿道:“快了,还有四天。” 看来时间有点紧凑啊,沈傲掐着指头算了算,花魁大会恰好是在旬休日,这倒是正好方便了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旬休日是监生们的假期,也是官员们的假期,花魁大会既然举办,自然是离不开达官贵人们捧场的,若是将会期放在其他的时候,筹办者肯定是吃亏多了,这种事,自然是越热闹热好,当官的都在当值,你这花魁大会举办的下去吗? 沈傲道:“好极了,那我干脆就再告假两天吧,反正唐大人开了口,说是什么时候病好了再去进学,现在不是病还没完全好吗?” 沈傲患的是穷病,人一穷,什么病都来了,所以得把这病治好了,再去上学。 沈傲微笑着看着吴三儿,眼眸中闪出诡异之色,低声道:“从明日开始,生意上的事暂时交给吴六儿来做,他不是一直在后院里帮工,负责茶房和厨房吗?明日叫他到前堂来;我们现在主要做的,就是炒作。” “炒作?”吴三儿不理解。 沈傲笑着道:“意思就是把颦儿的大名散布出去,要让她家喻户晓,汴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要对她生出印象;而且要让人产生颦儿是绝世美女的印象。” 吴三儿知道沈大哥的点子多,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连连点头:“沈大哥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 沈傲笑道:“容易得很,最新一期的邃雅诗册什么时候出?” 吴三儿道:“就是这几日,不过要等雕刻成册发卖的时候,只怕还要再等十天左右。” 沈傲收敛起笑容,板着脸摇头道:“来不及了,我现在加上几首诗上去,你尽快让他们连夜印个几十本出来,明日就发卖。” “明日就卖?只卖几十本?”吴三儿不解地望着沈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几十册有个什么用?只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卖完了。 沈傲别有深意地道:“这几十册只是个噱头,就说是珍藏vip版,把这几个月的精选诗集都加进去,我想个办法,今天多写几首进去,明日一清早就卖,不要耽误了。” 吴三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便是道:“我为沈大哥研磨吧!” 笔墨纸砚送了过来,宣纸一摊,沈傲蘸墨,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吴三儿一边碾磨,一边屏息在边上看着,上面的字他倒是认得,这一看,顿时便了解沈傲的心思了。 沈傲的第一首诗叫《邂逅颦儿有感》下面的诗句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吴三儿这些时日印制诗册,对诗词的格律倒是有那么点儿了解,忍不住道:“公子,这词儿倒是写得极好,只是既不像是诗,又是似词牌,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傲哈哈一笑,道:“就是要惹起争议才好,有了争议,才叫炒作。大家在争这诗时,就不由得将颦儿的音容相貌记住了,这就叫潜移默化。” 吴三儿听罢,似懂非懂的样子,但是他对沈傲是有信心的,想着便随着沈傲一块笑了起来。 随后,沈傲又作了几首诗,全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摘抄的明清时期作品,写的仍然是颦儿,什么一笑解千愁,什么美人姗姗来诸如此类。 写完诗,搁下笔,沈傲伸了伸懒腰,道:“这只是炒作的第一步,只是要叫大家对颦儿有个初步的印象,等印象有了,我们再下猛药。” “猛药!”吴三儿眼皮儿跳了跳,沈大哥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说是猛药,那一定是极猛的了,只是不知沈大哥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不过,这个时候,吴三儿倒想起一件事来,便道:“沈大哥,我们只卖几十本诗册,如何能引起许多人争议,是不是赶着多印几本?” 沈傲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再多印,又能有多少。别忘了,我们的vip珍藏版诗册一出来,那些小贩必然会大肆抄录,不用两个时辰,就会有数千上万本这样的盗版诗册出来,这些人虽然可恶,不过这一次却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盗版确实很给力,正版一出,无数手抄本、盗印本就会出来,不出一日,文人墨客们便都悉数能收到诗册,管它是正版还是盗版,最终这些人会看到沈傲的诗词。 眼下一时情急,沈傲也顾不了许多了,炒作的第一步必须迅速的完成,至少在文人之中,要产生一点儿印象,等他们由诗词产生了印象,才是沈傲真正大炒特炒的时刻。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杀器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杀器 一大清早,薄雾还未散去,万物尚未苏醒,邃雅山房已经打开门。 两盏红灯笼一挂,门丁们抱拳站着,接着那大门之上,一张红纸告示贴出,顿时引得一两个卖炊饼的小贩过来看。 “高级会员vip珍藏绝版诗册?” 这名字倒是够响亮的,居然还是限量的三十册,让人顿然萌发出一种抢购的冲动。 小贩的消息最是灵通,半时辰不到,书商便将三十册诗册抢购一空。 再过一个时辰,各种的手抄本便流传开来,这种消息传得本来就快,再冠之以vip、绝版、珍藏这样的字眼,自然让附庸风雅之人来了兴致,可惜正版已经抢购不到,唯有四处搜寻手抄或盗印版,纸质虽然差了些,可是热情却还是有的。 到了中午,由于街头巷尾的议论,手抄本的价格竟也高达一贯之多,买涨不买跌原本就是人的心态,更何况茶肆、酒楼里已经议论纷纷;皆是热议这本绝版的诗册,若是再不入手,出门还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吗? 这还只是第一波,最大的争议,还是在沈傲的那首邂逅颦儿有感的诗上,这首诗很奇怪,既没有诗的格律,又不参照词牌,可是乍一看,这不知是诗还是词的东西写得真不错。 于是在街头巷尾,文人们分为两派,一派捉住这诗的阵脚,大肆贬低,将这诗说成狗屁不通;而另一派却是坚决力挺,从歌赋讲到唐诗,从唐诗讲到今日的各种词牌,争辩不休。 要争辩,沈傲的诗词是一定得要记住的,否则又争个什么?所以只半日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沈傲的那首诗,自然而然,会有人发出疑问,这个颦儿是谁?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世上真有这样惹人怜爱、娇媚百态的美人儿么? 这倒是奇了! 沈公子又是在哪里邂逅了这位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女子? 大家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宋朝,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纯爷们、铁血真汉子什么的在这里绝没有市场,大众情人仍然是那种我见尤怜的小美人儿,因此,这首诗里所描述的颦儿,让不少人怦然心动。 沈公子好艳福啊!只是不知他的言辞是否有些夸张? 起了这个念头,争议的焦点又转到了颦儿身上,这个叫颦儿的美人儿,是否确有其人,沈公子据说与蓁蓁有染,都没见他为蓁蓁作一首诗词,为何见了这颦儿,反而将颦儿化作了天仙,落在笔下。 这种八卦,非但是文人之间泛起争论,就是那些寻常的贩夫走卒,也津津乐道极了;诗词他们不懂,但是美女却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讨论的,只一天的时间,这个颦儿,便藏入许多人的记忆之中,反倒将近来花魁大赛参赛的各家名妓一时忘了。 所谓潮流,其实就是如此,有心人推波助澜,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你若是不识趣,在大家口沫星子满天飞的谈论颦儿时,大呼一声烟雨楼的春娘也很美艳,只怕非得被人青眼相看,然后被人淬一口吐沫,很是高雅地骂一句:‘俗不可耐’。 炭盆里火光跃跃,将铜盆儿炙的通红,天气已经转冷了不少,就是穿着冬衣,靠着炭盆儿也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汴京的寒冬有一种干燥的寒气,沈傲有点不太习惯。 他盘膝坐在火盆旁,随手捡起几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而这期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邃雅山房的小厮出去打探消息再回来向沈傲汇报,现在沈傲已经可以确认,他的炒作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 沈傲将手中的书重重放下,坐在一边昏昏欲睡的周恒惺忪地抬眼,看到沈傲胜券在握的样子,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道:“表哥,到了什么时辰?” 沈傲道:“快到正午了。” 周恒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大半夜的叫我去买布料,害得我跑了七八家店,不知拍了多少门,累死了,诗册卖出去了吗?表哥的计划如何?” 沈傲呵呵笑着抿嘴不语;第一步已经成功,第二个大杀器该放出来了,不过,这大杀器太凶残,不知效果如何? 恰巧吴三儿端着几样小菜进来,笑着道:“正午了,吃点饭菜吧。沈大哥,你吩咐的事我已经都预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吴三儿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心里想着这个沈大哥,做事从不按常规出牌的! 沈傲无心享用美食,拨弄着火盆儿里的木炭,随意地道:“跟京兆府的张捕头打好招呼了吗?” 吴三儿点头笑道:“打好了,遵沈大哥的吩咐,叫人以沈大哥的名义传了话。” “这就好。”沈傲眉宇一簇,大义凛然地道:“这出戏唱好了,我保准颦儿红遍大江南北,下午是茶客最多的时候,就这个时间段开始吧。” 吴三儿颇有些心虚地道:“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会不会太过了些?” 沈傲义正言辞地道:“太过?我的三儿,我们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的就是利润,有好处,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下,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吴三儿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也会有人相信吗?” 沈傲清朗地笑了起来,放下拨弄炭盆的杵子,起身道:“炒作,讲的就是真真假假,就是要夸张,狗咬人的事,谁有兴趣讨论?可若换成是人咬狗呢?越是离奇,就越能勾起大家的兴致。至于真假,就不是我们关心的事了,越是难分真假的事,争议就越多,争议越多,我们的炒作就越成功了。三儿,你学着点,往后很有用处的。” 吴三儿终究还是信任沈傲的,点点头道:“沈大哥在这儿用点饭,我去嘱咐几句,叫大家不要露了马脚。” …… 内城寡妇坊不知是何时开始叫起的,若要追溯,只怕要说到百年之前,那个时候,这天下的还姓着柴,据说因为天下大乱,当时的汴州城四处征募军士,男子们都从了军,北征之后,寡妇坊竟没有一个男人回来,如此一来,凭空多出了无数寡妇,因而这条街的名字也一直沿用下来。 这里属于内左一厢二十坊之一,内左一厢是汴京最繁华的所在,就在这儿不远,便有一座土地庙,寻常遇到节庆,是再热闹不过的。 越是繁华的所在,泼皮和油子聚集的就越多,这些人游手好闲,总是伺机在这里寻一些外乡人哄骗;文人墨客也不少,临街的酒蟠、茶旗、还有那艳红色的灯笼高高悬起,只要腰间能有几十个钱,总是能寻到作乐的地方。 只不过今日,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是让出了一条道儿来,行人甘愿站到一边去,惊奇的看着那徐徐过来的一支队伍。 噢,原来是有人过世了,你看,那三四个女儿家穿着孝服,披着麻衣,哭哭啼啼地扶着棺材几乎要昏死过去,路上遇到这种事,当真是晦气得很。 不过等众人看得仔细了,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咦,竟是三口棺材? 除了抬棺的脚夫之外,剩余的竟全是女眷,这倒是奇了,莫非是一夜之间,家里的男人都…… 竟连个送葬的男人都没了。 寡妇坊里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怪事了,只见为首的、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妪,已是下气不接下气,后头两个披麻戴孝的女儿家,倒是生得很别致,莫非这两个是老妪的儿媳? 三口棺材,三个女人,其中两个年轻的寡妇哭得梨花满面,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不过也有些全没心肝的东西,一心一意地只往那两个年轻的寡妇的姣好的身段上看,眉眼儿啧啧放光,好像是巴不得人家的男人死了似的。 很快,许多人的疑问又来了,汴京城的坟场应在远郊,就算家里死了男人,也当是将这棺木赶紧的送到远郊下葬啊。 入土为安的事可不是说耽误就耽误的,而往这里走,明明是通往二厢十六坊的路,那里也是内城繁华所在;莫非,她们要围着这汴京城绕一圈,再去安葬? 这可真是奇了,死了男人又不是高中了状元,没听说过还要游街的,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倒真要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动了这个心思,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尾随着那送葬的队伍走,哪一朝哪一代,闲人都是有的,有了热闹就有看热闹的人。 这抬着棺材披麻戴孝的三个寡妇哭哭停停,声音都哑了,不一会功夫,便转出了寡妇坊,顷刻之间,尾随而来的人竟是越来越多,乍一看去,不知道人只怕还以为今日又是赶庙会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看一眼就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看一眼就死 望了望天色,午时都要过了。沈傲支开窗,倚着窗沿,看到山房前的道路上人来人往。 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怎么还没有来啊,本公子都等急了。 就在这个时候,抬眼眺望到街角处,呼啦啦的一堆人往邃雅山房涌来。 周恒从沈傲的后面探出头来,吓了一跳,惊道:“这么多人?表哥,你这一次玩得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沈傲反倒露出满意一笑,道:“玩的就是心跳,人越多越好。” 远远望去,越来越多的人从街角出来,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竟是将整条街巷都堵住了。 接着那隐约的哭啼声传出,撕心裂肺极了。 周恒一看,哇,表哥太凶残了,这还是炒作吗?这是玩火啊。 沈傲的心头也渐渐有些发虚起来,人还真多了那么一点点,本公子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心里yy一番,沈傲顿时又笑了,对周恒道:“表弟在这里压阵,我下去看看。” 沈傲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只见邃雅山房的大门大张,三口棺椁稳稳地摆在大门口处,往外看,黑压压的全是人,扶着棺椁的三个寡妇哭得死去活来,其中那老妪看似背部抽动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看客们相互推搡着,一双双眼睛望向山房,心里就在想,原来是要来邃雅山房! 只是不知这三个寡妇抬着棺椁到这儿来做什么? 奇哉,怪哉! 越是奇怪,好奇的心理就勾了起来,看客们的眼珠子都舍不得动了,后头看不到的,便不断地问:“前面的兄台,现在如何了?” 站在前面的踮脚去看,一边还在回答:“邃雅山房的大门开了,开了。”声音激动极了。 那老妪哭了一阵,等所有的看客的好奇心勾起得差不多了,浑浊的眼眸子一抬,便是直射进邃雅山房,杀机腾腾。 好戏开场了,离得近的看客心儿噗通噗通直跳,这老妪,瞧面相,就是刻薄不肯吃亏的主儿,瞧这架势,接下来必然要高潮迭起了。 这时,吴三儿提着袖子徐徐过来,微笑着朝老妪一望,那脸色有那么点儿尴尬,又有那么点儿紧张,可是生意人总是挂着笑脸,这笑容却是没有打折扣的。 “邃雅山房的掌柜出来了,吓,吴掌柜的脾气倒是真好,竟还笑得出,厉害,厉害。”有人兴奋得不能自己了,攥着手,脸色激动的通红。 泪流满面啊,汴京城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热闹了,平时瞧着别人说起坊间的趣事儿星沫子满天飞,如今,自己总算也遇到了一件了不得的! 吴三儿朝老妪行了个礼,尽量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道:“夫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吴三儿的目光露出狐疑之色,落在那棺椁上,接下来的声音有点儿冷了:“怎么将这不吉利的东西扶来我们山房的门前?夫人,在下打开门做生意,平时并不惹是生非,就是夫人,在下也面生得很呢。” 那老妪又是痛哭起来,一下子扯住吴三儿的衣襟,脑袋往吴三儿的怀里去撞,接着从口里说出来的话让看客们倒是听清了:“你还我丈夫,还我两个孩儿,挨千刀的东西,今日老身与你拼了!” 人群顿时骚动了! 噢,瞧老妪这幅模样,原来是这个玲珑剔透的吴掌柜,害死了这老娘们的丈夫和两个孩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掌柜这样面善的人,莫非原来是凶恶的好汉?太凶残了吧! 吴三儿被老妪拉扯着,顿时脸色不好看了,用手要将老妪的手推开,可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那老妪的脑袋成心要往他的心窝里顶! 吴三儿无奈,只好大叫:“夫人,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扭打了一阵,吴三儿显然自恃身份,分明不是老妪的对手,脸颊上布满抓痕,身子的衣衫也碎落了不少,那袖摆子被老妪生生扯下来,竟露出手臂。 看客们的气氛顿时高潮起来了,兴致勃勃地大声叫好,有的说:“打死这丧尽天良的杀人凶手。”还有的说:“吴掌柜连个老妪都不是对手,如何杀人?” 正是闹得纷纷扬扬的,突然见吴三儿不知从哪里使出了劲,一下子将老妪推开了,口里还喘着气儿。 老妪不再死死缠着吴三儿了,屁股突地落地,便又嘶声大哭起来,两个小寡妇连忙莲步过来,将婆婆扶起,也是梨花如雨的哭着。 吴三儿狼狈极了,略略镇定一下,道:“夫人,你莫要在这里蛮缠,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耽误了我的生意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打人?” 老妪倚在一个媳妇儿的怀里,哭得几欲昏死,口里嘶哑地叫道:“去,把颦儿那个狐媚子叫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躲得掉的吗?” 颦儿? 许多人突然之间有了印象,不就是沈公子诗里写的那个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娇弱美人儿吗?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可能害死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原本大家还只以为是个命案,现在一听,又觉得不太对头,似乎另有隐情。 今日这场好戏实在刺激了,一波三折啊,只是不知这谜底,什么时候能揭开,众人屏住呼吸,擦亮眼睛继续观看。 吴三儿冷笑道:“颦儿,和颦儿有什么干系,你莫要胡说,颦儿一直呆在邃雅山房,从未出过山房一步,跟你丈夫和儿子又有什么干系?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了,这是有王法的地方。” 老妪突然一下子不哭了,浑浊的眼珠子似是冒出了火,推开两个扶着她的儿媳,朝着吴三儿冷笑连连,狰狞道:“叫她出来,自然有个分晓,你不叫,我们说什么也要闯进去。” 吴三儿自然不肯,双方在门口处僵持着,说来说去,却让看客们糊涂了,吴三儿说了,颦儿一直未出门半步,怎么和老妪家里头的男人有干系?这倒是奇了。 吴三儿不按老妪说的去做,便不肯罢休,顶着脑袋要往邃雅山房里冲,却被吴三儿死死地拦住,两个人又是扭打起来,这时候两个小寡妇似也不肯婆婆吃亏,一口一个道:“打死那个狐媚子”,说着便一起冲上去撕扯吴三儿。 一边是一个人,一边却是三个,一边畏手畏脚,另一边却是不要命的架势,顷刻之间,吴三儿被掀翻在地,竟被老妪骑着,又是一阵抓挠,那两个小寡妇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两个人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死死按住吴三儿,也是一阵捶打。 看客们看得呆了,尤其是那两个小寡妇,小蛮腰儿一扭,雪白的小臂在厮打时露出来,香艳极了。 老妪、掌柜、小寡妇,棺材、凶杀、传说中的美女颦儿、如日中天的邃雅山房,这一桩桩事牵连起来,岂不正是一幕绝佳的戏码? 看客们看得如痴如醉,一时间竟是痴了。 恰在这个时候,山房里一声厉喝:“光天化日之下,三个健壮如牛的妇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真是荒唐!” 这句话出来,便看到一个俊秀公子摇着扇子从山房里出来,剑眉微皱,很有威严。 看客们里有眼尖的,便认出了这公子,忍不住道:“这位是沈公子,沈公子是邃雅山房的常客,对了,就是他作诗,赞美了颦儿姑娘美貌的。” 众人更是抖擞起精神,沈傲好歹也算是闻达人物,从他身上流传出来的趣闻可是不少,如今这场不可思议的好戏中又加了个声望不小的公子,更是引来许多人的好奇。 沈傲收起扇子,将吴三儿和三个寡妇分开,义正言辞地道:“这等泼妇好大的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再说不出个理来,我立即将你扭送到衙门里去。” 他这一声大喝,倒是颇有威势,再加上山房里不少伙计冲出来,虽然仍是袖手旁观,却是将那老妪吓唬住了。 老妪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沈傲,道:“公子莫想要吓老身,老身一家老小死绝,就是见了官也不怕。” 她虽这样说,却是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沈傲道:“你要颦儿小姐出来做什么?还有,人家在这里做生意,你为何把棺材抬来堵着人家的店门?” 似是给说到了最伤心的事儿,老妪顿然又是哭了一会,道:“我一家老小都是给那个叫颦儿的狐狸精害的……我丈夫和我两个孩儿都是送碳为生,上一次他们推着车儿来为邃雅山房的后厨送碳,偏偏就遇见了那挨千刀的狐媚子,等到他们回了家,竟是茶不思饭不想,越渐消瘦,只几天不到,竟都一名呜呼了。公子,这狐媚子有妖法,是害人精,今日,老身一定要讨这个公道!” 老妪的声音不小,虽然声线嘶哑,可是看客们却都听了个清楚,这一番话下来,让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她一家三口,竟只一见过那颦儿一面,就茶饭不思,死了? 世上哪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是今日却偏偏就撞见了,瞧那老妪的神态,还有这三口棺材,倒似不像作假。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只看人一眼,就死了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一百三十四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头顶着暖和和的太阳,人山人海中,纵是汴京的寒冬再冷,也有人丝丝地冒着热气了。 只是看客们不以为意,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从古至今,看美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有,可是父子三人悉数而亡的却是闻所未闻啊! 偏偏,这样的事发生了,还给他们遇着了! 那老妪又哭又闹,还有那棺椁,那凄凄惨惨的小寡妇,让看客们不由得揉起眼睛,仿佛做梦一样。 沈傲心里偷着笑了,噢!这个老妪不知是吴三儿从哪里找来的,问鼎最佳寡妇奖绝无问题,这炉火纯青的演技,新现实主义的演绎方法,实在是太逼真了。 沈傲心里高兴,却不理虎着一张脸,道:“夫人说的话真是好笑,你丈夫和儿子死了,和颦儿有什么干系?只是看了一眼,就茶饭不思得死了,谁会相信这种事情,我看你这模样,倒是像来讹钱的,你们还是快走吧,否则我要报官了。” 老妪抽泣着道:“我若是没有证据,又岂敢胡说,他们回来之后,每日每夜念叨颦儿的名字,这两个字,我足足听了千遍,万遍,岂能有假?” 看客们一听,又抽了口凉气,如此看,这件事还真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这种事却也太滑稽了些,看了别人一眼,死了,又和人家颦儿有什么干系?你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不争气,莫非也怪得了别人? 这时,许多人对老妪的同情淡了,反倒对颦儿多了几分同情,颦儿只是被人看了,莫非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红颜薄命啊,只被人看一眼,便惹来这样的麻烦! 可是再往深里想一想,这颦儿到底会有多美?一家三个壮丁,看了这个颦儿居然念念不忘得死了? 莫非她的美貌,真的堪若天仙吗? 带着这个疑问,颦儿在众人的印象里更加深刻了。 沈傲含笑伫立,那眉眼儿似是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采,薄嘴一抿,摇着扇子道:“你死了男人和儿子,悲恸伤人也是难免的,可是这件事如何怪得到颦儿姑娘身上?你也是女人,若是别人看你一眼,死了,难道别人也要寻你偿命吗?这种事,分不出对错,这样吧,我就做个和事老,不如教吴三儿掌柜拿出点钱来,为你们赶快把丧事办了,这件事也就两清了,如何?毕竟你丈夫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入土为安,俗话说死者为大嘛!” 沈傲这番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看客们纷纷颌首,别看沈公子年纪小,人情世故倒是懂不少的,这样处置,再好不过了。 既不能让这老妪伤害了颦儿姑娘,可是这孤儿寡母的,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若是吴掌柜肯给她们点儿钱接济一下,倒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吴三儿忙不迭地掏出百贯钱引来,塞进那老妪的手中,道:“这点钱儿不算什么,除了给他们下葬,剩余的你们拿去补贴家用也是可以的。请夫人快把棺材抬走吧!我这儿总要做生意的,若是你还是不依,就只能报官了,你想想看,官府来了,会听你胡说八道吗?到时候说不准还要治你扰民呢!” 那老妪犹豫了起来,看了看手上那一百贯钱引,那表情看起来似是不甘却又有些后怕的样子,不少看客纷纷趁机劝道:“拿了银子,快走吧,真的打起官司来,谁会听你说的这些话,闹得吴掌柜面子上不好看,你能讨到什么好?” 也有几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原本还想怂恿这老妪闹下去,可是见这么多人劝说,便不敢开口了,怕惹起众怒啊! 老妪似乎将大家的话听了进去,跺了跺脚,将钱引收了,悄悄地给了吴三儿一个意会的眼神儿,便道:“既如此,就罢了吧!只是可怜了我们一门三个寡妇,也只能倚着这点钱过以后的日子了。”她带着无尽的悲伤,旋过身,拉着两个人儿媳,带着几分哭腔幽幽地道:“走,回去。” 沈傲看到最后,比起这个老妪这么尽善尽美的演技,在心里直感自叹不如啊! 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只用了两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比之先前的作诗,更加轰动,但凡是认识不认识的,只要说了话,便忍不住提起此事,接着发表一番议论,品头论足。 这种事自然也是有争议的,流传的人自然是一口咬定,是那一家子的男丁看到了颦儿,接着茶饭不思,死了。 可是毕竟过于耸人听闻,听了的人,自然觉得不可思议,接着便摇头,提出种种疑问,结果很多时候,许多人为这里面的争议吵得不欢而散。 不过整个汴京的人,却都记住了颦儿这个名字,提起这个颦儿,自然而然的,许多人便会借用自己的想象,去猜测这个美人儿有多美,记忆中最完美的女人是什么模样,颦儿就化身成了什么模样,一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倒也懂得借势的道理,见颦儿的知名度蹿升,便开始画各种版本的颦儿画像,或为她写诗作词,倒是为自己抬了不少身价。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是饭桌前狼吞虎咽,捋着袖子,吃饱喝足! 等到只剩下一桌子狼狈的时候,沈傲摸着肚子,心情大好地呵呵直笑。 这个时代的炒作效果太给力了,哥们一出手,就足以让整个汴京城轰动,看来别说是颦儿,就是春哥,沈傲也有捧起来的自信。 心里虽然欢乐地想着,却是作出一副君子的矜持,对周恒道:“表弟,今夜你就睡在这里,监督大家把衣裳赶工出来,要按着我的设计来,莫要耽误了。” 周恒啃着一只鸡腿,嘴里支支唔唔地应了,看到表哥今日与平时不同,飞快地狼吞虎咽一番,将鸡骨丢开,问道:“表哥,为什么教我在这里看着?你夜里有事?” 沈傲板着脸道:“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十全的准备,但是许多事却是难以预料的,要想做到百战百胜,就必须知己知彼,所以表哥今夜打算牺牲一下,去打探打探消息。” 周恒噢了一声,却又觉得不对头,下意识地问道:“去哪里打探?” 沈傲语重深长地扶着桌子道:“表弟啊,你真是榆木脑袋,我问你,这汴京城,哪一个勾栏的实力最强?” 说到这个,周恒便眉飞色舞地道:“自然是莳花馆,莳花馆的艺伎名冠汴京,往年,都是她们屡屡夺魁的。” 沈傲一拍大腿,道:“是了,所以表哥打算今夜潜入莳花馆,将莳花馆的全盘计划打探出来,这个打算很大胆,也很有危险,但是想到那赏金,表哥就下定了决心,就是再危险,也不能阻挡我们夺魁的脚步,表弟……” 见周恒还想继续说话,沈傲连忙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坚定地道:“你不要劝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是表哥,危险的事自然由我来承担。” 周恒很认真地道:“表哥,这么危险的事,我想我也可以承担的,至不济,我们可以一起承担吧!” 靠,表弟装得也太像了,好无耻。 沈傲断然拒绝,虎着脸道:“君子不立危墙,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说着,沈傲便站起身来,去寻自己的纸扇。 和表弟一起去莳花馆,压力有点大,沈傲虽然已经被玷污了,却还是希望表弟能够卓尔不群的,保住表弟的纯洁要紧。 好不容易磨到天黑,汴京城的夜晚喧闹极了,万家灯火点缀在夜空之下,与星辰连接成线,那熙熙攘攘的游客接踵而过,卖瓜果、糖葫芦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吆喝,声音都嘶哑了。 沈傲步行在人群中,在人群中推挤,感觉有点儿吃不消,第一次逛夜市,感觉不太好,有好几个泼皮见他衣料华贵,迎面推挤过来,手上的功夫不慢,探入他的囊中,谁知却摸了个空,那手腕恰好被沈傲抓住,沈傲摇着扇子嘻嘻笑道:“小子,就这身手也敢来做贼?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那小贼吓住了,一边的几个同伴要过来,沈傲放开他,冷笑一声:“偷盗,也是手艺活,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班门弄斧。” 说着,笑着慨然混入人群,只是他的手上,却多了一个钱袋子,从那小贼身上摸来的。 在手上颠了颠,沈傲便心里清楚,那小贼今日的收获不小,可惜撞到了自己,没办法,哥们只好拿这钱袋子当学费了,让他们买一个教训。 吹了吹口哨,心情也渐好起来,沿着汴河折了个弯,便到了莳花馆,夜里的莳花馆,更添一份温馨,那小楼中,有唱曲儿的声音传出,宛如夜莺夜啼,很舒畅。 莳花馆的门口,占地倒是不小,停驻的精美马车竟是看不到尽头,踱步过去,迎客的小厮打恭抱拳,见人便是一句公子、大人,殷勤极了。 沈傲雄赳赳地过去,这个时辰是买醉作乐的最佳时段,客人真不少啊! 这小厅里数十盏包裹着红纸儿的宫灯燃起,厅中之人,仿佛连带着肌肤都变的鲜红了。 沈傲如今已算是熟客,倒是并不急,目光一转,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咦?他怎么在这里? 走过去看了个真切,忍不住对那桌上半醉之人道:“小章章,你不是回洪州去了吗?怎么还留在汴京?” 这个埋头喝着酒,打着酒嗝,半醉半醒的人不正是陆之章吗? 那以往英俊的脸庞,此刻多了几分颓废,抬眸看到沈傲,先是一愕,随即惊喜地笑道:“原来是表哥啊!表哥,来,坐下,陪我一块喝酒。” 原来小章章也是同道之人啊,真没有想到! 沈傲不客气地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便听到陆之章醉醺醺地道:“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我……”他的声音有点儿呜咽了,又喝了一口酒,才期期艾艾地道:“周小姐瞧不上我,夫人让我得罪了,就是国公,我的世伯,他也看我不起,自来了这汴京,我才知道,自己真是个废物,武不能骑马射箭,文不能作诗作画,哈哈……没用,我真是没用……” 说着,他突然大笑起来,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全然不顾许多向这边好奇地看过来的目光。 若是小章章要求亲的人,换了是别家的小姐,沈傲说不定会真心帮助他,最多,收小章章一点儿辛苦费就是。 可是小章章看上的人是周若啊!沈傲是绝对不会肯让他得逞的! 现在看他这样颓废可怜,沈傲猛地把桌子一拍,厉声道:“小章章!” 这一句话骇人极了,不但是陆之章抬眸看着沈傲,厅中的其他人,俱都向这边望来,欢笑声和曲声戛然而止。 冲动了,冲动过头了,一不小心,居然打扰了这么多同好者的雅兴,汗颜啊! 好在沈傲脸皮厚,不去顾及那些投来的异样目光,虎着脸道:“小章章,我问你,你是不是男人?” “男人?”陆之章一时愣住了,犹豫片刻,才是点了点头道:“是。” 就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还犹豫,太失败了! 沈傲心里摇头,继续道:“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不就是个女子吗?明天找个更好的来,要比周小姐聪慧十倍,比周小姐美丽十倍的!” 沈傲说完,心里却是有些发虚,若是这小子知道自己和表妹有那么一点暧昧,会不会掐死自己。 陆之章听罢,眼中顿然露出茫然之色,过了半响,脸颊抽搐一下,猛地,也去拍起了桌子:“表哥说得太对了,周小姐算什么?她瞧不上我陆之章,我陆之章还瞧不上她呢!她有什么好?脸上还生了几个雀斑呢,哼,我陆之章将来的妻子,要比她好上十倍百倍。” 沈傲汗颜,拍着桌子怒吼:“小章章,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你这样说我表妹,我会很难堪的。” 陆之章清醒了一些,没错啊!沈傲是周小姐的表哥,他这样在沈傲的跟前说她,是有点过份了,连忙抱歉地道:“表哥,我知错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中华儿女多奇志 第一百三十五章:中华儿女多奇志 “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表哥和你喝一杯,喝完这一杯酒,你打起精神,去寻个如意妻子来!”沈傲斟酒,率先仰脖子一饮而尽。 陆之章颌首点头,拍着桌子大叫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妻子的事不急,不过这杯酒,我是一定得要和表哥喝的。” 一杯酒下肚,话题就多了,沈傲又问:“小章章为什么还在汴京?不是说回洪州了吗?” 陆之章黯然地道:“我不想再做个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大少爷了,留在汴京,希望能寻点事做,至不济,读读书也好。” 沈傲心里不由地想,读书读到了莳花馆,小章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脸上却是一副很支持的样子道:“小章章有这样的决心,那就好极了,你的天资不错,真要肯用心,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的。” 安慰了他几句,又问他住在哪里,沈傲便道:“表哥现在有点事要做,你先在这里喝点酒,我去去就来。” 心里却是想着,这一去,或许不到明天清晨也不会来找他了。 见沈傲要走,陆之章突然一把拉住沈傲的手,醉醺醺地道:“表哥,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他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沈傲,嘴角微微抽搐,似在犹豫,片刻过后,终于鼓起勇气道:“表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周小姐?” 这一句问得很有深度,看来小章章近来智力见长了。 沈傲颇有些为难,正在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陆之章晒然一笑,讪讪然道:“我本就不该问的,哎,表哥的学问比我好,人比我聪明,我比不上表哥的。” 说罢,陆之章松开了拉扯沈傲的手,苦笑着道:“反正我已经放弃了,表哥,若是你娶了周小姐,或许能给她幸福吧!我只是一个富家公子哥,离了父母什么都不是,又怎么能保护她。” 两个人一口一个周小姐,便惹来不少人的鄙夷,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笑呵呵地踱步过来对他们道:“两位兄台似乎有些孤陋寡闻了吧,在下不知周小姐是谁,须知这汴京城能令人朝思暮想的,也不过堪堪两个人而已。” 沈傲抬眼,倒是来了兴致,感情这位胖胖兄是要给自己上课来了,便朝他拱拱手道:“哦?不知兄台说的是哪两个人?” 富商正色道:“其中一个,就在这小楼之中,自然非蓁蓁姑娘莫属了。”说着,神色渐渐有些黯然,一副差点要捶胸顿足的样子,很是遗憾地道:“只不过听说蓁蓁姑娘和一个叫沈傲的家伙眉来眼去,现在,就是见她一面也是千难万难。” 沈傲笑道:“另一个莫非是师师姑娘?” 富商一听,额头上霎时渗出冷汗,连忙噤声道:“兄台不要胡说,这个师……师姑娘嘛,是断然不能朝思暮想的,我说的另一个,是邃雅山房的颦儿姑娘!” “颦儿姑娘!”沈傲摇摇扇子,道:“蓁蓁我听说过,颦儿,她是谁?比之蓁蓁如何?” 富商露出鄙夷之色,低声道:“公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蓁蓁姑娘是嫡贬下凡的仙子,清新脱俗,却仍有几分烟火之气。而颦儿姑娘嘛,则是天上的仙女,虽无人与她谋面,可是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死了!”沈傲骇然地看着富商道:“老兄,这种事你也相信,世上哪有人见了美人儿,就死了的,你不要胡说,我是读书人,圣人曾云,君子敬鬼神而远之,这种事,你要说找别人说去。” 见沈傲不信,富商继续道:“公子竟不知颦儿姑娘的事迹?你可知道不知道,她自出生开始,便有多少男人一眼看了她,茶不思饭不想,暴毙而亡?这不是因为她是鬼怪,实在是她美若天仙,让人一看之下,心神恍惚,不能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几日之后,死了也不稀奇。” 沈傲嘲弄地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想听听,这什么颦儿小姐,克死了多少人。” 富商掐着指头算,心头有些心虚了,却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沈傲还是不信,摇头道:“这种坊间流言,不能尽信的,兄台言过了。”说罢,沈傲便抬腿要走。 富商见沈傲满是不屑的样子,心知他不信,连忙拉住他,道:“兄台留步,这件事千真万确,实不相瞒,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被这颦儿克死的,那一日在邃雅山房喝茶,只看了颦儿一眼,回来之后便失魂落魄,口里只喃喃念,颦儿姑娘,颦儿姑娘,过几日就死了;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 “哦?”沈傲来了兴致,心里想,泱泱大中华果然人才荟萃,造谣的本事渊源流传,造个谣而已,居然还有鼻子有眼儿了,且听他还怎么说?想着便问道:“不知这朋友是兄台的谁?你是不是亲眼看他死了。” 富商正色道:“千真万确,他是我大姨的嫡亲弟弟的同窗好友,发丧那一日,我是亲自去了的。”说着,掏出一本质量极差的小册子来,往沈傲手里塞:“公子看了这本书,自然就明白了。” 接过书,沈傲随手翻阅,顿时汗颜,这写的是什么? 颦儿姑娘的前生今世?哇,好离奇啊!出生的时候居然室内芳香扑鼻,还有金光乍现,连老道士都出来了!咦?竟是洛神下凡,这也太离奇了吧! 还有更夸张的,小颦儿还只是蹒跚学步,却有国色天姿,她的四叔见了她,竟不明不白地死了。等到小颦儿长到十三岁,族中男丁,竟纷纷暴毙,这哪里是洛神下凡啊,太凶残了,简直是天煞孤星,极品妖孽嘛! 至于小颦儿又如何魂断乡里,蒙着脸儿被父母卖到邃雅山房,邃雅山房又死了多少人,一路下去,还真是看得让人心惊胆颤,简直可以拿它来做恐怖小说了。 中华儿女多奇志,这句话果然没有错;短短几个时辰,居然就有人编了这么长的段子,还将此印刷出版了,人才,了不得的人才! 富商见沈傲聚精会神地去看书,得意洋洋地道:“兄台,现在可相信了吧。” 沈傲把书收好,笑呵呵地道:“这本书,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这颦儿嘛,我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过在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拍了拍醉醺醺的陆之章,道:“过几日再和小章章喝酒。” 沈傲没有在耽误,一口气走到楼梯处去,向一个莳花馆小厮道:“我要见蓁蓁姑娘,蓁蓁姑娘在不在?” 那小厮想来一天回答这样的问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客客气气地道:“公子,蓁蓁姑娘已经闭门谢客,再不见外人了。” 沈傲心里不由地想,这是什么规矩?蓁蓁想见客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吗? 沈傲连忙摸出一个钱袋子,这钱袋子还是从那个小贼身上摸来的,将钱袋子带到小厮的跟前,笑呵呵地道:“小兄弟,去给我报个信如何,就说沈傲求见。” 小厮不为所动,将钱袋子推回去,正色道:“非是小人不肯给公子报信,只是小人身份低微,这二楼,也是不许上去的。” 沈傲无语,抬头望了望二楼的走廊,眼睛一亮,朝着那倚着长廊的丫头招手,欢喜地叫道:“环儿,环儿……” 环儿丫头向下回眸一看,顿时骇的脸都变了,可是已经躲不过去了,期期艾艾地道:“沈……沈公子你好。” 沈傲朝她勾手,笑吟吟地道:“环儿,你下来,我有事请你办。” 环儿却不敢下去,抓着勾栏道:“沈公子你在这里说吧!” 这里说? 沈傲脸皮有点薄啊,下面的客人不少呢!可是又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去和蓁蓁姑娘说,就说我要见她。” 这一句话说的声音不小,顿时引来更多人的注视,不少人翘着腿儿乐呵呵地想,这公子当真是不识趣,蓁蓁姑娘已经闭门谢客了,莫说是你这小白脸儿,就是我们,也再难一睹天颜的。 环儿颌首点头,飞快地去了;那些坐客们却都盯着沈傲,心里都急盼看到沈傲吃闭门羹的样子。 过不多时,环儿便下楼来了,对守着楼梯口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点了点头,朝沈傲抱了个拳道:“请沈公子上楼。” 沈傲拿出扇子摇了摇,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呵呵一笑,道:“环儿,给本公子引路。” 那些看客们眼睛都直了,原来还想看这小白脸的笑话,谁知蓁蓁姑娘竟真的肯见他。 沈傲兴冲冲的上了楼,前面的环儿时不时回眸看他一眼,心里却是复杂的很,心里对他又惧怕,又觉得这个沈公子,于蓁蓁小姐来说却也是最可以依靠的人。沈公子面冠如玉,风流倜傥,看的很顺眼。这倒是其次的,除此之外,这莳花馆毕竟是风月场所,所谈及的自然也是才子佳人,环儿听得多了,也听过不少人吹捧沈公子,说他文采好的,说他书画好的,这些话听得多了,自然而然的生出几分仰慕之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还未步入蓁蓁的厢房,悦耳的琴声便传进沈傲的耳中,悠扬的琴声,仿佛能洗涤人心一般,让人不忍打扰。 沈傲轻声进去,只见蓁蓁坐在几案前,倩指轻轻拨动琴弦,宛若仙子。 阁楼的闺房里,夜风顺着小窗的缝隙吹拂进来,缕缕琴音藕断丝连,绵绵不绝,曲意翻新出奇,认真细听,不正是沈傲教给蓁蓁的那首明曲儿吗? 沈傲坐在几案的对面,脸带微笑地侧耳旁听;蓁蓁抬眸,似是受了曲中的忧伤感动,眸中水雾腾腾,浑然忘我地继续弹琴,琴音陡然低了下去,似乎缈不可闻,但深涧幽咽,细听可辨,突然,却又宛若彩虹飞跨,琴音陡然拔高,夭矫凌空,盘旋飞舞,最终安然无恙地平缓下来,似有幽怨,恰似曲中那跪坐在地的妻子,拉住了丈夫的衣襟,凄婉感伤,嘱咐丈夫远行切要小心在意,那离别之情,夫妻之间的窃窃私语,跃然琴上。 弹着,弹着,蓁蓁陡然泪花婆娑,那俏脸上划出两道泪痕,那样子似是仙子落下凡尘。 琴音戛然而止,余音似还在缭绕,沈傲笑着拍掌道:“这曲儿到了蓁蓁手里,竟又有一番味道。” 沈傲这话倒是没有错,他给蓁蓁唱得是明曲,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潮流,蓁蓁略略改动,却将整个曲儿融进了北宋的风格,多了几分市井之气,看似落入了俗套,却更加悲切动听。 蓁蓁用手绢儿去拭泪,微微一笑道:“这是为花魁大赛准备的曲目,让公子见笑了。” 沈傲心里不由地想,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看来莳花馆是真正出赛了。 沈傲道:“花魁大赛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啊。” 这句话就好像沈傲对着蓁蓁说本公子还是处男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偏偏他是面不改色的。 蓁蓁掩嘴笑道:“沈公子真会说笑,你是邃雅山房的常客,又为颦儿写了一首诗,颦儿已经参赛,这花魁大赛你会不知?” 沈傲噢了一声,心里却想,蓁蓁怎么也知道这个消息?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连诗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他抬眸一看,只见蓁蓁脸颊上生出一片绯红,眼眸中似有幽怨之意,心中一凛,莫不是蓁蓁小姐吃醋了? 沈傲连忙道:“蓁蓁也看了那首邂逅颦儿的诗吗?” 蓁蓁别过脸去,音色柔和地道:“这种诗,奴家看来做什么。” 看来真的是吃醋了! 沈傲正色道:“实不相瞒,那一日我见了颦儿姑娘,当真是惊为天人,是以才写下那首诗。” 看了看蓁蓁的脸色,有些苍白了,沈傲心里顿然生出怜惜,继续道:“不过这个颦儿倒是有趣,竟和蓁蓁生的极为相似,差一点儿,我就将她当作了蓁蓁呢,只不过虽然相貌相似,可是那眉宇之间,却比不得蓁蓁这样有韵味,更没有蓁蓁这样多才多艺。我写的诗虽然是赠颦儿的,可是心里,却总是觉得蓁蓁的倩影挥之不去,这句话你不要告诉别人,若是颦儿的粉丝知道我写诗时想到的人是蓁蓁小姐,我会很不安全的,说不定走在大街上会挨闷棍,打黑砖呢!” 沈傲说起谎来真的是真挚极了,就差点儿落下两行清泪出来。 蓁蓁莞尔一笑,嗔怒着想说:“谁教你为颦儿姑娘写诗的时候想着奴家了。”却又觉得话儿说重了,又改口道:“公子,粉丝是什么?” 沈傲笑呵呵地道:“粉丝嘛,就是脑残。” “脑残又是什么。” 蓁蓁姑娘很好学啊,竟要追问到底了。 沈傲摸了摸鼻子,道:“这两个字眼出自一部医书,上面说:脑残者无药医也。是脑子有了病。” 蓁蓁抿嘴窃笑,深知沈傲这话又是胡说八道了,却故意板着脸道:“公子且坐,奴家还要练琴,花魁大赛已近在咫尺,不能耽误的。” 沈傲这一次来,就是冒死来打乱莳花馆花魁大赛部署,心里奸笑着对蓁蓁无声道:就是要耽误你。 想着,沈傲一下子凑到蓁蓁边上去,低声附在她耳边道:“蓁蓁小姐,不如我们一起练吧。” 说着不等蓁蓁颌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往琴上凑,口里正经无比地道:“我来教蓁蓁姑娘弹一首曲子;纯做艺术交流。” 蓁蓁又嗔又羞,低声道:“莫不又是那淫曲儿,奴家才不上你的当。” 沈傲忙道:“蓁蓁就这样看我的?好,我非要露一手给蓁蓁看不可。” 贴着蓁蓁那香暖的胴体,沈傲坐怀不乱,鼻尖环绕着蓁蓁如兰的气息,满心要和蓁蓁切磋琴艺。 他拨弄了下琴弦,真的开始弹了,蓁蓁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侧耳倾听。 沈傲一边奏曲儿,一边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的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 听到一半,蓁蓁便恼了,这个男人真是,一下子唱淫曲儿,一下子倒是正正经经地做了个极好的曲子,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可是第三次听他唱曲,却又是换了如此幼稚的曲儿,亏他这样大的人唱得出口。 想着,蓁蓁的粉拳忍不住捶打了沈傲的胸膛几下,羞红着脸道:“公子不要唱了,奴家不要听。” 在这香阁之中,挨着美人儿的粉拳,沈傲惬意极了,连忙作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捂住胸口皱眉道:“蓁蓁姑娘力大如牛,这几下七伤拳下来,威势十足,石破天惊,沈某人佩服,佩服。” 伴着笑,沈傲接着又去抚琴,又换了个曲调,边弹边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当当咚咚当当……” 蓁蓁听不下去了,咬着唇只是笑,口里道:“这是什么曲儿,公子不要弹了,奴家被你一搅,今夜只怕练不了琴了。” 沈傲嘻嘻呵呵地一下子将她揽在怀里,道:“练不了琴,我们练些别的吧!” 说罢,俯身下去,凑到那香喷喷的樱唇前,却恰好被蓁蓁的手拦住,蓁蓁嗔怒道:“公子,不要好吗,我今日有些累。” 沈傲吻在蓁蓁的手腕上,呵呵笑道:“你这小妖精。” 他今日清醒得很,虽是风流,却不会下流,蓁蓁现在不愿意,他就不强迫,不过心头还是怀着一点坏心思,故意在蓁蓁晶莹如玉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刺眼的吻痕。 蓁蓁一看,啊呀一声,道:“留下这样的印记,叫奴家怎么见人。” 沈傲心里很阴险地想:就是叫你见不了人。却一副正经无比的样子道:“蓁蓁不用手挡着,自然就见得了人了,再说了,蓁蓁美若天仙,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美玉微瑕才真正令人心动,你看那和氏璧,就是有了个缺口,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蓁蓁扭捏着要从沈傲的手中挣脱出去,忍不住笑道:“奴家哪里比得上那和氏璧,公子别拿蓁蓁开这种玩笑儿了。” 沈傲却依然紧紧地抱着蓁蓁,道:“和氏璧算什么,和蓁蓁一比就注定要黯然失色了。” 蓁蓁咬了咬唇,不再挣扎了:“在沈公子心里,颦儿姑娘比之和氏璧如何?” 好大一个坑啊,一不小心答错,说不定这一次冒死来打探消息还真有性命之虞了! 沈傲继续维持着笑脸道:“颦儿?颦儿虽然长得像蓁蓁,终究还是赝品,就好像和氏璧的赝品一样,虽可观赏,亵玩却是索然无味。” 他的动作很利索,当真亵玩起来,不知不觉中,手已朝着蓁蓁的酥胸袭去。 蓁蓁娇喘一声,将沈傲的手打开,正色道:“公子,正经一些好吗,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沈傲很想做禽兽,可是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做个君子,连忙将手移开,道:“嗯,蓁蓁要说什么?” 蓁蓁的眼眸中似是闪烁了一下,樱唇一张,低声呢喃道:“自那一夜……”说到此处,俏脸已经红透了,扭捏地继续道:“奴家和公子有了肌肤之亲,那一日刚醒来,我见到公子,真恨不得将公子杀了。” 汗,杀人就不好了嘛!本公子还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风流鬼的觉悟呢。 沈傲眼见蓁蓁坚毅的模样,心里一凛,蓁蓁的性子外柔内刚,以后要注意! 蓁蓁喟叹一声,道:“只可惜当日下不了决心,可是当时,奴家却是恨极了公子的,后来,公子说要一心一意对奴家,奴家心里头的恨意才稍稍消减了几分。” 我说过吗?有吗?有吗?有吗?沈傲心里疑问,却绝不敢说出来!拍着蓁蓁的蛮腰,感受那股火热,道:“能遭美人恨也是一件快意的事,不知多少人想美人儿恨他一恨,都求之不得呢。不过,蓁蓁千万不要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我们又不是江湖儿女,舞刀弄枪,会遭人歧视的。” 蓁蓁不理会沈傲的胡说八道,又道:“只是那一日,你送来那一束花儿,却让我转了念头,难得你总算还能记得奴家,奴家沦落红尘,也别无所求,只求有个人能将奴家放在心上。” 蓁蓁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呢,奴家便打定了主意,这一生一世,都寄托在公子身上了,公子,你呢?” 又是一个大坑,沈傲心里有点儿后怕了,若是糊里糊涂的人,脑子一热,肯定会说,蓁蓁这样待我,我一生一世也只对蓁蓁一个人好。 可是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给自己戴了个紧箍咒,蓁蓁先是喊打喊杀,话语中暗藏了某种威胁,之后语气一柔,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怕说来说去,就在引自己表态呢。 沈傲道:“蓁蓁这样待我,我自然对你好的,一生一世。”好险,好险,还好本公子机灵,没有着道。 蓁蓁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嗔怒道:“公子这个人,真是滑头。” 沈傲哈哈地笑了起来,差点上当了,将她搂紧一些,贴在自己胸膛里,道:“蓁蓁的醋意似乎有点大,这个脾气一定得改。” “不改,就不改。”怀中的蓁蓁呢喃一声,恢复了小女人的模样,粉拳轻轻砸在沈傲的手臂上。 沈傲只是继续笑着,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蓁蓁看来也不简单,阅历太丰富,话里话外都藏着玄机,好在方才没有分神,否则一句话抛出去,大大不妙。 诺言这种东西,要有分寸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人品好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人品好啊 和蓁蓁说了一会话,沈傲目光一转,便看到了那堵墙壁,墙壁上多了一层帘子,他走过去,掀开那布帘,上一次在这儿题的画竟还没有抹去,那美人卧醉的神态,再想起方才蓁蓁的一颦一笑,仿佛作画的时候就在昨天。 “哈哈,好书、好画,尤其这一句金刚不坏小郎君沈傲到此一游,真是玄妙极了。”沈傲朗笑起来,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惬意极了。 蓁蓁走过来,一只手挽住他的手臂,另一只粉拳化作了小钳子,往沈傲胸膛上轻轻一拧,那蛮腰都要酥醉了,愠怒道:“你就不能正经一些吗?这画太羞人了,奴家明日就将它抹了去。” 从前没有抹去,明日还下得了手吗?要抹,只怕早就抹了。 沈傲微笑着道:“若有机会,我再为蓁蓁画一幅,用抽象派的画法,哈哈,等我寻了颜料来就动手。” 蓁蓁自然不懂什么抽象派,见他轻佻着眉,只当他又是想了什么坏主意,身躯贴着他的手臂,呢喃道:“你就会欺负奴家。” 这一句话酥软极了,沈傲搂住她,抿嘴不语,目光却又落在案前,那案上摆着一个花瓶儿,只可惜瓶中的玫瑰花已是凋零,干瘪瘪的垂在瓶沿上,沈傲摆弄着凋谢的花儿,道:“这花已经枯了,还留着做什么?” 蓁蓁俏脸窘红,有一种被沈傲猜中心事的无措,呢喃道:“这……奴家是忘了将它丢掉了。” 沈傲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道:“我送给蓁蓁的,只是一份心意,至于这花,却只是身外之物,不必看重的。” “心意?你的心意是什么?”蓁蓁终于寻了个反击的机会,一双狡黠的眼眸儿落在沈傲的下巴上,仰着头,可爱极了。 沈傲轻轻掐了她的脸颊一把,笑道:“蓁蓁想听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蓁蓁面色一红,本还想听听沈傲怎么回答的,谁知沈傲竟又将皮球踢给了自己。 蓁蓁抿着嘴不说话了;沈傲实在太狡猾了,几乎找不到任何蓁蓁能够转败为胜的机会,蓁蓁心里略有不服,却也不得不佩服沈傲的急智,明明好几次就要叫他就范,偏偏到了最后,却总是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二人依偎着说了些话,倒真是似成了一对小情人,推开窗栏,夜景怡人,那嘈杂的市井之声传扬过来,蓁蓁眼眸中露出一丝惧怕,紧紧挽着沈傲的手臂,露出一些痛楚和害怕之色,低声问道:“公子,奴家这样的人,你真的不会抛弃吗?” 沈傲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即道:“蓁蓁是什么样的人?” 蓁蓁凄婉道:“公子难道不知吗?” 又是一个哑谜,沈傲正色道:“我只知道,蓁蓁是沈傲的小情人,是沈傲的私物,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蓁蓁嫣然一笑,眼眸中却浮现出点点泪光,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啊呀一声,道:“沈公子,我差些忘了,今夜还要练琴,花魁大赛之期就要到了。” 说罢,蓁蓁旋身要回琴案,沈傲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挽住她,笑得很奸诈地道:“夜深人静,抚琴给谁听呢?还是陪我坐坐吧,抚琴要的是心境,你心都乱了,再练,也徒劳无益。” 蓁蓁白了他一眼,娇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说着,又旋身回来。 这一夜过得不快也不慢,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夜,沈傲倒是有非分之想,却没有得逞,只是他的奸计却是得逞了,耽误了蓁蓁练琴,倒也算为邃雅山房出了力。 清晨的曙光落下来,环儿便来叫门,沈傲告辞出去,下了楼,看到有个人醉醺醺地趴伏在其中一张桌案上打着酣,那不是小章章是谁? 沈傲走过去将陆之章叫醒,陆之章才是擦拭着迷蒙的眼睛,头晕脑胀地道:“噢,是表哥,表哥,实在抱歉,我失态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来了莳花馆,就这样坐一夜,有个什么意思,快回去睡吧。” 陆之章苦笑道:“回去?回哪里去?” 原来这家伙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沈傲对他实在无语,这家伙,当真是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便问他:“你带来的仆人呢?” 陆之章道:“我已让他们回洪州了。” 汗,沈傲对这公子实在无语,只好道:“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寻个住处。” 陆之章感激地看着沈傲,道:“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沈傲心里咬牙切齿,上当了,这是苦肉计啊。 沈傲带着陆之章回到邃雅山房,叫吴三儿给他安排了个住处,周恒带着一脸不满地过来问道:“表哥,你去莳花馆打探得如何?” 沈傲打着哈哈:“好极了,我已经得到了重要的情报。” 周恒道:“什么情报?” 沈傲干笑两声,道:“比如这一次莳花馆参赛的姑娘是蓁蓁。” 周恒瞪大着眼睛,道:“就只是这些吗?” 沈傲不以为然地道:“表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情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样大的消息难道还不重要吗?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是不是?” 周恒翻了个白眼,道:“大街之上随便拉个人来问一问,都知道莳花馆参赛的姑娘是蓁蓁,表哥居然还不知道参赛姑娘的榜单已经贴出来了?” “啊?是吗?”沈傲听罢,很是尴尬,只好笑着掩饰自己的心虚,道:“我累了,先去睡觉了。” …… 掐着指头算了算,再过一天就是旬休,也是花魁大赛的日子;沈傲和周恒去了国子监,先是去唐严那里销了假,唐严见沈傲安然无恙,已是乐不可支,笑着拍了拍沈傲的肩膀教沈傲好好将拉下的功课补上,却又话锋一转,让沈傲好好注意身体。 既要补课,又要注意身体,好话都叫他说尽了! 沈傲却是苦笑,心里想,祭酒大人到底是教自己刻苦读书呢,还是好好养养身体呢?好矛盾啊! 上了一堂课下来,今日国子监的气氛显得非比寻常,博士们前脚刚走,那些监生们便三五成群的聚拢成一团热切讨论,说的原来都是花魁大赛的事,沈傲不动声色地听着,才知道监生原来也分为了两派,一派自然是力挺蓁蓁姑娘的,说是蓁蓁姑娘美貌无双,必然夺魁;另一派却是为颦儿叫好的,说颦儿有天仙之貌,定能一举问鼎。 双方吵闹不休,面红耳赤,沈傲趁机笑吟吟地掺和进去,道:“诸位,诸位,听我说句话。” 沈傲如今也算是名人了,至少监生们都是认识他的,好歹也都借着他的幌子告过假,顿时都沉默下来,想听听沈傲怎么说。 沈傲道:“明日花魁大赛,我有一个内幕消息,诸位想知道吗?” 监生们纷纷鼓噪,都说:“沈兄不要卖关子,快快说来。” 沈傲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是道:“这一次,太学生已经放出了风声,说要大力支持蓁蓁姑娘,说蓁蓁姑娘国色天香,必然大获全胜,咳咳……这个消息我也只是旁听来的,做不得准,还有一样,就是不少太学生跑到赌坊去,买了蓁蓁姑娘问鼎花魁。哎呀呀,诸位想想看,太学生大多手头拮据,这一次他们肯去赌这一把,必然是认为蓁蓁姑娘稳赢的了,赢了钱回来,他们的手头活络了,便可以补贴一下平日的用度,所以依我说呢,还是蓁蓁姑娘赢了的好,太学生们也是很可怜的,总不能教他们输了吧。” 这一句话出来,顿时有人义愤填膺地道:“如此说来,蓁蓁姑娘是断不能赢了,太学的狗才们若是赢了,不知又有多得意了,沈兄,你这是妇人之仁啊,对太学生,不必有什么同情之心,到时候花魁大赛,我一定支持颦儿姑娘。” 说话这人方才还在为了维护蓁蓁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等沈傲开了口,竟顿然矛头一转,要支持颦儿了。 大家纷纷颌首称是,都道:“对,支持颦儿姑娘,花魁倒是次要,总是不能让太学生好过。” 沈傲很遗憾地道:“诸位怎么能如此,太学生生活拮据,我们虽然各为其主,总不能教他们饿肚皮吧,他们若是输了,只怕要勒紧裤腰带苦熬到年关去。诸位于心何忍?圣人曾说,仁者爱人,门第之见不过是过眼云烟的事,诸君千万莫要为一时的仇恨蒙住了眼睛,要有宽容大度之心。” 沈傲说得冠冕堂皇,就差点儿头上顶个小太阳做天使了,悲天怜悯,劝人为善的拳拳之心溢出来,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的一番话感动起来。 “沈兄此言差矣,监生与太学生绝不是门第之见,而是生死之争,不但事关着脸面,更关乎我等将来的前程,太学生步入朝殿的越多,监生为官的就越少,我们与太学生誓不两立,绝不能姑息罔纵。” 一干人七嘴八舌,大肆抨击沈傲的观点,有人龇牙裂目地道:“沈兄的心太软,大家不必和沈兄多言了,明日去了花魁大赛,决不支持蓁蓁即是。” “好!”这回答的声浪,竟是久久不绝。 沈傲从人群中脱身而出,摇头苦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中央大学的学生,竟一个个睚眦必报,哎,书读了这么多,却没有宽容仁爱之心。 还是本公子好啊,本公子就有一笑泯恩仇的宽容,宰相肚子能撑船,本公子的肚子只怕航空母舰都能撑下,和他们一比,这人品就高下立判了。 沈傲躲到一边去孤芳自赏了一阵,等到下午上了一堂课,假期也就到了,同窗们各自拜别,纷纷约好一道去看明日的花魁大赛,许多人来相约沈傲,沈傲只是婉拒。 回到国公府,心里糊涂过了一夜,清早起来时,总是觉得昨夜做了个梦,似乎是和春儿有关,可是努力去想,却如何也想不出来。晒然一笑,周恒便兴冲冲的来了,同来的竟还有周若,周若穿着一件束腰的儒衫,发鬓挽起,头上戴着一顶纶巾,却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亭亭玉立的站着,那眉眼儿闪露出一丝讥讽之色,手里摇着扇子,却兀自到一边去煽风,对沈傲爱理不理。 沈傲将周恒拉到一边:“表弟,表妹今日做什么?怎么扮成个男人,莫非……” 周恒很通晓沈傲的心意,干脆的点头:“没错,就是女扮男装,要去花魁大赛。” “不是吧,这样也行!”沈傲愕然。 第一百三十八章:老树开新芽 第一百三十八章:老树开新芽 周若伫立一站,眉宇微微蹙起,手中的扇子收拢起来,一双星眸却是故意向远处眺望去看风景。对一旁嘀咕的沈傲、周恒漠不关心。那嘴角微微翘起,却是颇有些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表妹的脾气千变万化,几天前还和沈傲谈笑风生,今日却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沈傲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心里就不由地笑了,周大小姐也要去看花魁大赛?这倒是奇了,不过,去就去,本公子奉陪到底。 心里这样想,却总觉得表妹今日的态度有那么点儿不同,不会又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吧? 随即又是心思一转,还是不管这么多了,她脾气这么古怪,不搭理她就是。 正要叫周恒先去邃雅山房做好准备,却听到周若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鼻音,随即樱口一张,扇骨遥指远方,那风范有着说不出的俊俏倜傥;低声吟道:“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咦,念得不是本公子的诗吗? 这是什么意思? 沈傲突然醒悟了,噢,表妹是来讽刺他吗? 周若吟完,却是鼓掌笑了起来,这一笑,虽被纶巾、儒衫掩饰,却似是生出了万般的妖媚。 “好诗,好诗……”周若学着酸秀才模样摇头晃脑,星眸一瞥,最终落在沈傲身上:“沈公子以为此诗如何?” 得,连表哥都不叫了,直接叫沈公子;那俏丽的脸蛋上冰冷的很,银牙轻咬,似是对沈傲恨极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好诗,好诗。”便不说话了,这首诗还真为他惹来不少的麻烦,先是蓁蓁,今日又是表妹,看来往后作这种诗词,还是佚名的好。 周若冷笑,却是抿嘴不再说话。 三人一块儿成行,门口处停的却是两辆马车,周若先进第一辆,沈傲厚颜无耻地跟着过去,也要从车辕那里钻进去,周若在车厢内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傲道:“自然是和表妹同车了。” 周若厉声道:“谁说要和你同车,否则我叫两辆车来做什么的?” “哦。”沈傲很遗憾地颌首点头,口里却笑着道:“我还以为表妹叫两辆车是我们坐一辆,表弟坐一辆呢,表弟这么结实,这样大的吨位,表哥吃不消啊。” 周若被沈傲悻悻然的样子逗笑了,却很快收敛,那一双柳眉儿微微蹙起,举着扇骨儿挡在沈傲的胸膛:“男女同车,多有不便,就请沈公子去和周大少爷挤一挤吧。” 沈傲呵呵一笑,只好跑到后一辆马车去和周恒挤在一起了。 今日一早,邃雅山房的气氛就紧张起来,茶客不少,通往二楼的楼梯却被人守得死死的。 到了邃雅山房,沈傲三人从后门进去,恰好撞见了吴六儿,今日是吴六儿主持生意,还是显得有些拘谨生疏;见到沈傲,有些慌乱。 沈傲对他晒然一笑,便问吴六儿:“三儿呢?” 吴六儿道:“就在楼上,为花魁的事做准备。” 上了二楼,迎面吴三儿过来,他看到男扮女装的周若,微微一愣,连忙对周若道:“大小姐好。” 这是条件反射,在周府当久了差,再看周若那冷面凝眉的模样,便条件反射的行礼了。 周若咬着唇道:“颦儿姑娘在哪里?本小……公子要去看看。” 沈傲略显尴尬,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天仙般的美人儿总是要最后出场的。” 周恒抱着手,在旁瞧着这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心里不由地想:“表哥惨了,哼哼,这句话说出口,当着家姐的面赞别人是天仙,依着家姐的性子,只怕非要生气不可。” 周若却只是摇着扇子,风淡云清的样子,只是那盈盈如水的眼眸中,却是闪着点点的寒光。 吴三儿哪里知道这些,也是笑呵呵地道:“沈大哥说得对,颦儿姑娘还在试衣、演练,沈大哥和少爷、小姐,先到厢房中坐一坐吧。” 坐了一会,周恒沉不住气了,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不断去看天色,沈傲只是喝茶,周若却蹙着眉,似有心事。 三个人谁也没有吭声,气氛有些尴尬,干等了许久,吴三儿才过来道:“沈大哥,颦儿姑娘已经准备得当了,比赛还有三个时辰,现在是不是该去会场了?” 沈傲起身道:“走。” 三人出了门,周若摇着扇子似要张望什么,只是这过廊处却是孤零零的,略略有些失望,便随着沈傲等人下了楼,车马是现成的,除了周府的两辆,还有三辆停在汴河河畔的垂柳之下,其中一辆花车儿,更是精致极了,车身上的新涂的彩绘被轻纱帷幔遮掩,若隐若现,犹如欲拒还迎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奢华之感。 周若扁了扁嘴,望了那花车出了会神,俏脸一红,却是啐了一下。 过不多时,在许多侍女、小厮的拱卫之下,一个身段姣好,头上戴着轻纱遮面的美人儿袅袅踱步过来,由两个侍女轻轻扶着,谁也看不清她的面貌,就是衣衫,也并不华贵,任谁也猜不出,这个盈盈而来的女人竟是汴京城最为轰动的人物。 走至沈傲身前,颦儿微微一福,道:“公子……” 沈傲轻轻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什么名堂都看不出,意味深长地道:“上车吧,我的花魁小姐。” 颦儿在众人的拥蔟下上了花车,沈傲这才将目光移开,眼眸一瞥,却看到周若皱着鼻子,冷笑连连。 沈傲凑过去,故意道:“表妹,皱鼻子很不好的,笑口常开,才会更加艳丽。” 周若跺跺脚,带着些许温怒道:“谁要你管!哼!” 周若冷哼一声,便旋身上马车去了,剩下沈傲在哪里呆愣了半响才是回神! 看来周大小姐今日的气焰不小啊!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车轱辘徐徐转动,车厢内微颤起来,周若坐在车厢里,眉宇微皱,胸口微微起伏,实在是被气坏了。 那个沈傲,以往见了自己便像苍蝇见了血一样,如今见了那颦儿,却又是对自己爱理不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说得真没有错。 想到方才沈傲去看颦儿的眼神儿,周若心酸极了。 花魁大赛的赛场,位于阙城繁台,所谓繁台,相传为春秋时师旷吹台,汉朝的梁孝王增筑,大殿占地极广,可容上千人;外围则是一堵围墙,连绵数里,占据着阙城之内最繁华的地段。 繁台一侧,则有不少庙台楼宇,若是赶在庙会之时,必然是人山人海。 马车停在繁台的围墙外,一行人护着颦儿正要进殿;不远处却也有花车停下来,数十个男女扶着一人盈盈落地,沈傲眺目望去,下地之人不是蓁蓁是谁? 冤家路窄啊! 沈傲脖子一缩,尽量往周恒背后去躲,若是被蓁蓁看到自己跟着颦儿来参赛,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还是小心为妙,最近命犯桃花,少惹麻烦为妙。 仓皇地进了殿,这旷达的大殿中却是冷冷清清,时候还早,看客们还没有来,先让颦儿到耳室里去坐坐,沈傲陪着吴三儿去给颦儿点卯。 主持大会的人来头却是不小,乃是致仕的前礼部侍郎,在这个时代,狎妓也算是风流韵事,主持这场盛会,非但不会令这前侍郎丢脸,说不定还能在士林之中增添一条风流韵事。 所谓枯藤老树新芽!哈哈,沈傲望着这前侍郎,心里想到这句古话,便忍不住乐了。 前侍郎姓徐,单名一个谓字,徐大人两年前致仕,如今已到了七十高龄,人到七十古来稀,这白发苍颜、齿落舌钝、老态龙钟的徐大人,原来还有这样的雅好,难得,难得啊,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后浪已经过了一波又一波,前浪却还战斗在第一线,实在令沈傲这个后辈不得不汗颜! 朝徐大人拱拱手,套个近乎,徐谓捋着皓须,那浑浊的眼眸子却只是打量沈傲片刻,板着老脸,坚决不受沈傲的诱惑,摆摆袖子道:“点完了卯,就快去耳室坐着,不要闲逛,更不要生事。” 沈傲讨了个没趣,心里不禁地想:“就徐大人这样的眼神儿,也能做主持?真是奇了,徐大人的眼睛好使吗?” 沈傲在心头腹诽了一番,拉着吴三儿又回到耳室,这里倒是布置得较为周全,沈傲他们刚到,瞬时便有人端来了茶点,众人围着桌子吃饱喝足,周恒在旁道:“表哥,你可知道这花魁大赛的典故吗?” 花魁大赛还有典故?沈傲是第一次听说。 周恒看沈傲那疑惑不解的样子,便心领神会地解释道:“这花魁大赛第一次承办,却是大皇子殿下筹办的,大皇子殿下性子敦厚,又不爱理朝务,平时除了看书,便是微服出来闲逛,有一日他去了莳花馆,突然生出灵感,便筹办了花魁大赛,那时候,恰恰是莳花馆的师师姑娘拔了头筹。自此之后,虽然大皇子不再参与,可是市井却都自发的筹办,如今这花魁大赛,已经进行了第四届了。” 又是大皇子,大皇子好清闲自在啊,又是鉴宝大会,又是花魁大赛! 沈傲微微一笑,眼眸中闪出不可琢磨的亮光,皇帝、师师、皇长子、花魁、夺魁,这个皇长子,哪里是不理朝务,是不敢去理!哪里是生性敦厚,是不敢不敦厚!至于所谓的灵感,只怕是拍他爹的马屁居多吧。 皇子果然是皇子,连拍马屁,都别具一格! 第一百三十九章:花魁大赛 第一百三十九章:花魁大赛 这个大皇子,看来并不简单,城府很深呢。 沈傲突然感觉到,历史中的那个钦宗赵恒,并不是个懦弱无为之人,从他一系列的手段,可以看出他的大智若愚。 那些自以为聪明而洋洋得意的皇子并不缺乏,结果大多数都被历史的车轮碾成了渣滓,而这个赵恒,既不招官家的喜欢,在后宫之中又没有势力,背了一个皇长子的名头,犹如坐在火山之上炙烤,一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 要争皇位,首先就要会装孙子,明明对那至高的权位眼红耳热,却要装作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不但要装,还要装得让人相信;让人相信的同时,还要会讨好卖乖! 很明显,这位赵老兄很擅长玩这一手! 不过这种事,和沈傲没有干系,沈傲低头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轻纱遮面的颦儿身上,笑呵呵地对颦儿道:“颦儿不要紧张,等到时上了台,只管按我的办法唱曲儿就是。” 颦儿颌首,低声道:“公子,我晓得的,一定按你的吩咐去做。” 乖啊!沈傲对颦儿的印象大好,目光偷偷一瞥,却看到周若摇着扇子将俏脸别过去,恰好看到她的耳朵上有着若隐若现的耳洞儿,沈傲嘿嘿一笑,道:“表妹,你女扮男装很不成功啊,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小姐了,这扇子就不要摇了,再摇,也还是个美人儿。” 周若冷哼一声,瞥了沈傲一眼,无声地在心里道:“我怎么样,要你管吗?”,却是不跟沈傲说话,只微微蹙眉。 沈傲碰了钉子,只好阖目呆坐,养养精神。 过了晌午,日头渐渐偏西,天色黯淡下来,那隐晦的光线不足以照亮耳室,好在小厮们想得周到,点起了几颗蜡烛,耳室里又逐而亮堂起来。 那大殿中已有不少看客落座,沈傲推开耳室的窗台,从这里往下看,大殿里人头攒动,在摇曳光线中此起彼伏的发出各种嘈杂声响。 从这里往右看,大殿的上首处已搭建了一个台子,拾阶而上,是一层红布铺就的高台。 沈傲从人群中看,发现了不少身穿监生儒衫的青年,此起彼伏的吆喝着同伴、同窗,倒是那太学服饰的太学生却是少极了,沈傲心里偷笑,监生家境大多都不差,十贯钱的入场费算得了什么,至于太学生,那就不同了,除了几个大富之家,其余的大多出身清贫,别说进场,就是连猫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监生可都是支持颦儿的生力军啊,有了他们,沈傲的把握更大一些。 过不多时,吴三儿急匆匆地小步过来,对沈傲道:“沈大哥,方才我去代颦儿姑娘抽了签,颦儿姑娘的出场是在最后。” 沈傲哦了一声,问他:“出场是在最后好,还是在前好?” 吴三儿方才跑前跑后,倒是打听了不少规则出来,便是道:“自然是靠前些好的,沈大哥你想,每个看客进场时都只能领取一个绣球,靠前演艺的姑娘们若是出色,他们脑子一热,这绣球不就抛出去了吗?等到最后,就算颦儿再如何惊艳,他们就算想支持颦儿,只怕手中也无绣球可抛了。” 沈傲猛拍窗沿,笃定地道:“不要沮丧,逆境中求取胜利才有意思,放心,这一次我们赢定了。”他生怕吴三儿的话影响到了颦儿,颦儿毕竟是第一次登台,比不得其他勾栏的老油条。 周恒不明就里,颇有些忐忑不安地道:“表哥,我们真的能赢吗?据说这一次蓁蓁小姐要在这里唱一首新曲儿,以她的实力,或许……只怕我们要赢并不容易!” 沈傲只是白了他一眼,便抿嘴不语了。 到了申时,看客们已经各自落座,乌压压的竟有千人之多,挂落在墙壁和梁柱的壁灯和灯笼将会场照的一片通白,不少看客已不耐烦地开始发出嘘声,催促姑娘们快些登台。 沈傲此刻心里也有些焦急,虽然放了大话,可是在没有决出胜负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监生虽然是颦儿的铁票,可是谁也不知这些精虫上脑的家伙会不会脑子一热,将绣球先丢出去。 虽然心急,脸上却是一副镇定之色,总算给身边的几个人带来些许的欣慰! 沈傲回眸,恰好发现周若的眼眸不经意的落在自己的身上,灯光下的周小姐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那冷意略略少了一些,仿如冰山上融下的雪水,虽然冷冽,却多了几分柔和。 随着一声锣响,沈傲来不及去猜度周若的心思,便听到有人扯高嗓子道:“诸位安静,花魁大赛,现在开始。” 这人话音刚落,全场肃穆,就是耳室中的沈傲几个人也都凑到窗沿来,看着那高台,急欲等着即将出现的美貌女子款款出来。 冉冉灯火之中,殿中落针可闻,无数人伸长了脖子,一个人影儿逐渐出现,一步步,不徐不慢,扬起的尘埃还未落地,第二步还未落下,此刻,所有人的心跳都逐渐加速了,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在众目睽睽之中,一个人影从幕后走到前台。 靠!沈傲心里大骂一声,那高台之上出现的不是个天仙般的美人,而是那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徐谓,徐前礼部侍郎。 看台上嘘声一片,众人上吊的心都有,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徐谓板着个脸,对台下的嘘声充耳不闻,按部就班地拱拱手,拼命咳嗽了几声,仿佛要咳出血来;其实他咳出血来倒也罢了,赶快叫人抬下去,叫美人儿们上台,花了十贯钱进来看美人,谁愿意看这张老脸。 咳完了,徐谓却一下子精神奕奕起来,憋了许久才道:“请清风阁的壁君小姐上台。” 徐谓说完,终于走了,众人吐出一口气,老爷子的腿脚太不利索,这一来一走,不知耽误了多少美好时刻。 随即,一个女人袅袅而来,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左右顾盼之间,许多人就已经酥了。 壁君姑娘欠身坐在高台上矮凳上,在众人睽睽目光之下,略显羞涩,只听她轻轻道:“奴家为诸位大人、公子献曲一首,请诸位大人、公子不吝赐教。”声音甜腻极了,随即便有人搬上琴来,为她弹奏。 壁君眉眼儿一挑,便启开樱口开始唱起来,她所唱的,只是市井之中最为常见的曲儿,说的是一个书生爱上了一个青楼的小姐,二人欢爱厮磨的故事,这故事暧昧极了,许多人听了不止百遍,可是自壁君口中唱出,却别有一番风味,看客们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书生,壁君成了书生的相好,在眉目传情之中,相互挑逗示爱。 吴三儿眼尖,对沈傲低声道:“沈大哥,这个壁君小姐,乃是清风阁最出众的姑娘,在汴京城中亦是很有名望的,比之蓁蓁姑娘自然差得远了,可是实力却不容小觑。” 沈傲颌首点头,抿嘴一笑,继续去听那壁君小姐的曲儿。 一曲唱完,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叫好,那壁君站起来盈盈一福,音质甜腻地道:“谢诸位大人、公子抬爱。” 霎时间,许多绣球便向高台抛去,竟有上百之多,想来壁君亦是很受欢迎的人物,初一上台,便博得了不少人的青睐。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较为理智的,捏着绣球,却没有抛出,其实最后一个人出场虽然有劣势,可是第一个出场的,也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大赛刚刚开始,许多人尚在犹豫,自然不肯轻易将绣球抛出去。 等壁君步步生烟的袅娜而去,台上台下便有不少身手敏捷的小厮收拾地上的绣球,过了半柱香功夫,统计的结果出来了,壁君所得的绣球竟有一百二十个之多,这样的成绩,已是极为了不得了。 沈傲心中略略估算,所有的看客加起来,只怕也不过一千余人,一百二十个绣球,至少有两成问鼎的希望。不过现在的变数仍然很大,各个勾栏青楼的红牌姑娘都不容小觑,不到最后,只怕这花魁称号落入谁家,现在还不好断定下来。 接着,又有几个小姐上台,或妖娆的,或文静大方的,或羞涩的,有的唱曲儿,有的弹琴,有的献舞,顿时将气氛推到了高潮,不过之后的几个小姐虽然声色俱都是上佳,绣球却得的不多,方才那壁君先登场,已让看客们期望值升高,此时再不肯轻易抛出绣球了。 沈傲心里预计,看客们现在呼声最高的,只怕就是蓁蓁和颦儿两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蓁蓁先声夺人,率先将绣球全部吸走! 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唱诺道:“有请蓁蓁姑娘献艺。”,沈傲的手心顿然捏了一把冷汗。 第一百四十章:满堂喝彩 第一百四十章:满堂喝彩 听到蓁蓁两个字,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一齐望向高台,不多时,一个倩影盈盈而出,脚步轻柔。 众人注目望去,嗓子眼都要冒出来了,那高台上的清丽身影,却不是蓁蓁是谁? 蓁蓁缳首一福,道:“诸位大人,诸位公子,蓁蓁今日要为大家所唱的,乃是沈傲沈公子的一首新曲……” 这句话道出,自然是许多人略略不爽了,据闻沈公子和蓁蓁二人有私情,甚至还有传言,沈傲那伤风败俗的家伙已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许多人都不信,或者说心中隐隐期盼着不去相信。 只是这一次蓁蓁亲口道出即将要唱的曲儿是沈公子所做,不少人的心思便动摇了。 沈傲和蓁蓁莫非真有私情? 有了这个心思,在座的不少人心如死灰,神色黯然,须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座的哪个不承认自己是君子,蓁蓁这样的美人儿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了,可惜,可惜,好好的一朵花儿,被猪拱了。 沈傲自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腹诽他,眼眸落在蓁蓁身上,隐约灯火中,只见她披着一件霞衣,纯白丝织抹胸掩住胸前的丰盈,隐隐透着淡淡的水蓝。下罩水蓝色丝绸百褶裙,华而朴实,素净淡雅而又不失大气。裙摆巧然绣着朵朵素净白莲,透明色纱衣轻飘,如梦似幻,隐隐透现女子白皙光滑、吹弹可破的凝脂之肤。 比之方才的壁君,虽然衣裙比之朴素,亦没有画过多的胭脂、红唇,可是此刻,只看到她,那壁君小姐的天颜却在沈傲的脑海中慢慢淡忘,六宫粉黛无颜色,看来白大酒鬼的诗果然不是虚言,直到现在,沈傲才不得不相信。 那盈盈可握的腰肢虽是微微颤颤,可是浑身上下,却出了脱俗的仙子之气,再无其他了。 蓁蓁似是轻轻吸了口气,美目顾盼,波光流转之间风情自现;颊旁透着红晕,淡淡散开;软嫩诱人的粉唇微启,珠玉落盘之声仿若天籁传出,先是一声清唱,随即盘膝坐下,抚弄身前长琴,叮咚乐声作起,配着那天籁之音,所有人神情恍惚,竟一下子沉浸下去,陷入这美乐之中。 蓁蓁的声线出奇的宛转悠扬,仿佛真的变成了那拉住了丈夫的妻子,星眸落向虚空,却似是在低声呢喃诉说,那为丈夫的担忧的神情似是感染开来。 一曲终罢,众人如梦方醒,霎时欢声雷动,就是沈傲,也不得不佩服蓁蓁的表演,远眺过去,只看到场中无数的绣球飞舞,铺天盖地。 吴三儿脸色都变了,心里有些发虚,抬眸望了沈傲一眼,却看到沈傲只是含笑,似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才渐渐放下心,心里想:“沈大哥说能赢,就一定能赢的。” 不妨周若冷声道:“蓁蓁姑娘一曲惊动四座,这花魁非蓁蓁莫属了。” 沈傲笑道:“表妹不相信我吗?表哥说颦儿能赢,就一定能赢。” 周若白了他一眼:“沈公子的话,我可不敢信。” 靠,居然不相信我,须知诚信是我的立身之本,看来表妹对表哥没信心啊。 沈傲心里一想,其实他也有些发虚,不过不到最后,他是绝对不会轻易言败的。 蓁蓁盈盈而去,绣球的数量也统计出来了,竟有三百四十二个,比之方才成绩不俗的壁君竟是足足多了三倍,这样的成绩,已是独占鳌头,先前的几个勾栏的头牌,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沈傲心里清楚,若不是许多看客心中隐隐还有几分期待,只怕这绣球也早已抛出了,若不是还有一个号称看死人不偿命的颦儿的存在,蓁蓁夺冠,只怕是毫无悬念的。 晃眼之间,又有七八个姑娘上台,唱歌跳舞不一而足,已经有人来通报颦儿准备上场了,耳室中的气氛紧张起来,沈傲走到颦儿身边,低声道:“颦儿,这一次看你的了。” 颦儿颌首点头,虽被轻纱挡着,仍可看到她那脸颊上飞上一抹红艳,福了福身子,由几个侍女引着先去更衣。 沈傲朝吴三儿使了个眼神,吴三儿会意,也飞快地跟着去了,当然不是去看颦儿更衣,而是先去布置高台。 终于轮到了颦儿,等到有人唱喏着请颦儿姑娘入场时,全场又是一阵窒息,传说谁看了颦儿一眼,便立即茶不思饭不想,吃不好睡不香,毅力好的保准消瘦个几圈,把持不住的,非魂飞魄散不可。 这样的美人儿,却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眼看就要一睹颦儿风采,所有人都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比之蓁蓁,颦儿更令人期待。 只是先走上高台的,却不是颦儿,而是吴三儿,吴三儿呵呵笑着朝大家拱手道:“诸位,应颦儿姑娘之邀,我们需将这里布置、布置,请诸位放心,并不会担心诸位太多时间。” 吴三儿说罢,指挥着两个随来的小厮,在高台上挂上六七盏粉红灯笼,又在这高台上洒下不少花瓣,那些看客,这个时候却没有鼓噪,饶有兴趣地在等待,要看看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粉红灯笼一悬,整个高台之上霎时之间变得朦胧起来,那粉色的光泽照耀着,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吴三儿等人退散,便看到一个绰绰的身影,轻轻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步走上高台。 “是颦儿姑娘,颦儿姑娘来了!”有人忍不住发出喊声,眼珠子一动不动,却似有些看不清,擦擦眼睛,只看到朦胧光线中,一个羸弱的身躯,身穿着粉红玫瑰花紧身泡泡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却又弱不禁风。 这件衣裙,恰恰是沈傲为之设计的,既用了一些北宋的衣裙特征,又融汇了后世的大胆设计,尤其是那紧身的束腰裙,恰好将颦儿的身材勾勒的诱人妙曼。至于那胸前系着的大蝴蝶结,却又多了几分让人忍不住呵护的可爱俏皮。 颦儿盈盈徐步过来,她睁着大眼空无一物,似乎对眼前的事物漠不关心,那从所未见的步伐大幅度扭胯着,竟是懒猫摇晃一般,生出丝丝倦意来,远远望去,既动人又生出不可亵渎之感。 这样的衣裙和步态极具诱惑,也十分新颖,配合着那朦胧的光线,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不断的去擦亮眼睛,要去看清颦儿的真容。 只是越是认真看,却仍然只是看到那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眼眶中似是泪光点点,除了一副羸弱之态,其他的细节,就再看不清楚了。 “果然是人间绝色,不可方物啊。”有人忍不住大发议论,虽看不颦儿的全貌,可是只觊觎一角,在那朦胧之中,便已砰然心中了。 许多人纷纷依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一双泪光点点的美眸,都有一种要冲上去搂住她的腰肢,悉心呵护颦儿的冲动。 这种心理暗示越来越强烈,竟是有人忍不住先将绣球抛上去了。 再美好的事物看得仔细了,也不过产生好感,可是那若隐若的朦胧美感,却让人悸动不已。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其实也属于这种心理。 只看颦儿微微一福,看客们忍不住吸气,倒是生怕她这弱不禁风的娇弱身躯不小心摔倒,心都揪了起来,便听到颦儿带着楚楚可怜的声音道:“贱妾见过诸位大人、公子,今日颦儿在诸位面前献丑,就唱一首曲儿吧。” 她的声音并没有蓁蓁动听,更没有师师的妖艳,甚至还略有瑕疵,可是那楚楚可怜的声音,却是令人如痴如醉,让人更添呵护之感。 颦儿双手垂着,既没有妖娆,没有刻意的去卖弄风骚,更没有蓁蓁的仙子之气,却只是这样一站,好像随时要被风儿吹倒一样,那弱柳扶风的腰肢,正如纤细柔弱的杨柳在风中摇曳一般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颦儿樱口一张,便开始唱了:“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 这首词儿倒是并不新奇,乃是柳永的《雨霖铃》,大意是说:秋后的蝉叫得是那样地凄凉而急促,面对着长亭,正是傍晚时分,一阵急雨刚停住。在京都城外设帐饯 别,却没有畅饮的心绪,正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船上的人已催着出发。握着手互相瞧着对方泪光闪闪的眼睛,直到最后也无言相对,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想到这回去南方,这一程又一程,千里迢迢,一片烟波,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一望无边。 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伤心的是离别,更何况又逢这萧瑟冷落的秋季,这离愁哪能经受得了!谁知我今夜酒醒时身在何处?怕是只有杨柳岸边,面对凄厉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了。这一去长年相别,相爱的人不在一起,我料想即使遇到好天气、好风景,也如同虚设。即使有满腹的情意,又再同谁去诉说去? 这首词在勾栏中流传最广,也最为悲切,一个书生与青楼女互道别离,那即将千里相隔,或许一生再不能相见的酸楚跃然词上,绵绵的哀愁之意,让人不忍去听。 颦儿的声音并不美,可是唱出这首词儿来,却多了几分悲恸之意,没有琴音伴奏,只是伫立在高台上,纤弱的身躯犹如一叶扁舟,随时要被风雨吹打,唱着唱着,那泪光更是几欲出来,连声音也渐渐嘶哑了起来,却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听的真是教人心碎啊。”沈傲全没有心碎的样子,喜上眉梢,原本他还怕颦儿作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可是谁知,这颦儿却天生是林妹妹的料子。 周恒亦是沉眉,陷入迷醉之色,道:“表哥,颦儿这曲儿唱得虽不动听,可是我听了,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一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哎……我见尤怜啊。” 他摇头晃脑的拽着文,脸色却是难得的庄重。 周若亦是陷入深思,仿佛也被那动听的曲儿感染了,星眸中落出点点泪花,被那词儿中的故事感动。 再去看看客们的模样,那颦儿的曲儿落下,看客们却并没有反应,仿佛在回味着余音,许久之后,才纷纷鼓噪,大声叫好,无数的绣球抛向看台。 颦儿的角色,更像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仿佛随时都有不幸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这种不幸流露出来的悲戚,感人至深,看客们霎时间都抛去了淫念,一时大受感动,手中有绣球亟不可待的抛出去,就是没有绣球的,也为之倾倒的大声喝彩。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的蓁蓁我做主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的蓁蓁我做主 颦儿嫣然地退出高台,只留下一道令人悸动的倩影和无数个飞跃而起的绣球。 等到统计出来时,数量不多不少,竟同样也是三百四十二个,与蓁蓁相当。 沈傲预计,现在手中还有绣球的看客,最多不会超过百人,这最后持着绣球观望的家伙,才是真正决定花魁人选的人。 从本心上,颦儿一定要赢,就算颦儿不赢,也绝不能让蓁蓁夺魁,这是沈傲的底线! 沈傲可以不要那一万贯的奖金,却不能容忍蓁蓁去夺这个劳什子的花魁;小情人做了花魁,或许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可是对于沈傲来说,自己亏欠蓁蓁太多,现在蓁蓁更是将一颗心放在他的身上,若是只将她当作情人,实在太没良心了。 虽然他和蓁蓁发生关系是出于酒后乱性,可是既然自己对蓁蓁下了承诺,就绝不会负蓁蓁!那种温柔可人的滋味,沈傲只愿意一个人独享,只想给蓁蓁一个更好的未来! 让蓁蓁去做花魁,这是何等凶残的事,得便宜的只怕唯有莳花馆的东家;若是蓁蓁成了花魁,只怕莳花馆的东家更加不愿意放过蓁蓁这棵闪闪发光的摇钱树了吧! 他的女人,不该是一个为自己身世而默默自卑的女人,也不该是一个为了别人利益而存在的女人,她该在他的保护之下过得快乐起来! 正在所有看客如梦初醒的一刻,十几个箩筐摆出来,每个箩筐上贴着一张红条儿,上面书写着各个红牌的名儿。 在座之人都知道规矩,这是最后一次投绣球了,有些看客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正在思索,手中捏着绣球,徐徐踱步过去,随即便有人高唱:“蓁蓁姑娘得绣球一枚。” 不多时又喊:“颦儿姑娘得绣球一枚。” 蓁蓁和颦儿,二人仍在相持不下,周恒看得手心也捏出了冷汗,忧心忡忡地道:“颦儿又落后一个绣球了,表哥,快想办法啊。” 敢情周大少爷把沈傲当作神仙了,真是神仙,还参与个屁花魁大赛,直接点石成金,娇妻如云好不好? 一旁的周若若有所思,沉吟道:“这一次蓁蓁小姐只怕胜券在握了。” 这一次,周若的俏脸上并没有讥讽,柳眉蹙起,道:“颦儿的优势在于朦胧和短时间制造出来的凄婉之感,一旦这种感觉流逝,当有人回想起蓁蓁时,必然会清醒过来,所以时间越拖,越对颦儿越不利。” 她的分析倒是很契合心理学的理论,人的感动时间并不长,或者说,脑子发热得快,可是冷静得也快;尤其是这些持着绣球一直观望的看客,若是没有一份冷静,这绣球早已不知抛给了哪个姑娘,所以,表妹说得没有错,若是照这样下去,颦儿必败。 沈傲偷偷地叹息了一声,微微一笑道:“看来本公子要亲自出马了。” 他把玩着扇柄,陷入思索,随即嘱咐吴三儿一番,跨出耳室。 蓁蓁与颦儿的绣球数量已经变成了三百五十一和三百四十五,很明显,颦儿已经落于下风,此刻场中的绣球已经不多,不少拿着绣球的看客在箩筐前沉吟不语。 沈傲快步过去,走至箩筐前,笑呵呵地四顾张望,倒是有人认出了他,朝沈傲拱拱手道:“这位莫非就是沈傲沈公子?” 众人一听,噢,原来他就是沈傲,皆是好奇地望过来,上下打量,这位沈公子倒还真有那么点儿才子的气质,乍看之下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尤其那双清澈的眸光,有一种锥入囊中的锐气。 据说沈傲与蓁蓁有染,又为颦儿姑娘作过诗,这两大花魁的最大热门人选,竟都和他产生联系,这艳福,真是羡煞旁人了。 沈傲点点头:“在下正是沈傲,咦,兄台的绣球为什么还没有抛?” 那人攥着绣球,满是犹豫之色,道:“不知沈兄有什么见教?” 沈傲断然道:“在下建议兄台投蓁蓁姑娘,呵呵,这蓁蓁姑娘和沈某人……哈哈……,兄台帮个忙,来日定当重谢。”他摇着扇子,满是暧昧的样子。 那人奇道:“沈公子不是还为颦儿姑娘提过诗吗?说颦儿姑娘有西施般的美貌,我见尤怜,却又为何教我投蓁蓁?” 沈傲哈哈笑道:“这个嘛,兄台,实不相瞒,颦儿只是在下的红颜知己,蓁蓁姑娘才是我的目标,我看到颦儿时,便看到了蓁蓁的影子,是以才写下那首诗儿,虽说写的是颦儿,其实心中想的却是蓁蓁。” 好复杂,才子的花花肠子果然不简单;这一番话让人目瞪口呆,瞧着沈傲得瑟的模样,还真是令人生妒。 那人点点头道:“好,在下就成全沈公子了。”说着将绣球抛入蓁蓁的框中。 沈傲连忙谢过,站到一边去,抱手观看。 只是后来前来投绣球的十几人,眼见沈傲的模样,却都将绣球投给了颦儿,沈傲方才那一句话,不就是提醒他和蓁蓁有私情吗?现在想来,还是颦儿更纯洁一些,若是花魁让沈傲这厮给揽了去,这还了得? 沈傲的一番话果然起了极大的作用,颦儿的绣球数却是扶摇直上,一下子追平,后来更是瞬间多出蓁蓁十几个之多。 其实沈傲方才所采用的,只是一种很简单的心理战术,在隐隐中,他已成了全民情敌,他说要支持蓁蓁,投绣球之人瞬时产生逆反心理,偏不让这个专美于前的家伙如愿。 颦儿一举夺魁已成了定数,沈傲心中带着奸笑地回到耳室,耳室内,一股淡香传来,却是颦儿已经回来了,非但是她,就是蓁蓁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颦儿的对面。 颦儿还是蒙着轻纱,朝沈傲福身行礼,蓁蓁却是咬着唇,看着沈傲,眼眶中似有水雾。 以她的聪明,到了现在,哪里还不知道这颦儿就是沈傲制造出来的花魁,只是方才沈傲为了令颦儿夺冠,竟亲自跑去明褒暗贬,实在令她伤心极了。 沈傲这样做,莫不是为了讨好这个颦儿? 蓁蓁心酸极了,泪花点点,看到沈傲的目光过来,连忙将俏脸别过去,只是那泪痕儿却顺着脸颊落下来。 一旁的周若,却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沈傲的眼神儿,更是不屑。 沈傲坐下,镇定自若地道:“蓁蓁怎么也来了?” 蓁蓁突然鼓起勇气望着沈傲,道:“你若是不喜欢,奴家这就走。”她的语气坚决极了,似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沈傲苦笑一声,对颦儿道:“颦儿,把你的轻纱摘下来。” 颦儿连忙道:“是,公子。” 花影刚落,轻纱轻轻掀开一角,蓁蓁和周若忍不住去看,这一看,却都是大吃一惊。 这个传说中有着绝色容颜的女子,那朦胧中令人悸动的美人儿,此刻现出真容,却让人大失所望。 颦儿的相貌并不出色,只能用姣好来形容,除了眉眼儿令人生出些许怜爱之心外,再没有任何出众之处,那鼻子略显低了一些,破坏了脸部的美感,嘴唇却又嫌略厚,那脸庞虽然尖细,可是整体的五官凑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瑕疵。 这样的人,竟是要即将成为汴京城色艺双绝的花魁,蓁蓁一时愕然,周若手中摇着的扇子也差点跌落下地。 沈傲呵呵一笑,道:“蓁蓁,你明白了吗?” 蓁蓁窘红着脸,道:“奴家不明白。” 沈傲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拉住蓁蓁的小手,只是沈傲感觉到表妹那异样的眸光自脑后传来,却依然很真挚地看着蓁蓁道:“在我心里,颦儿是一定要做这个花魁的,不只是因为一万贯的奖金,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蓁蓁夺冠。” 周若冷哼一声,咬了咬唇,捏着扇子道:“这里热得很,我出去转转。” 周若尽量使自己装出一副公子的大度,心里却是酸得很,不愿意再看这浓情的场面。 吴三儿、颦儿也都是乖巧人,纷纷道:“是啊,是啊,好热,我们也出去散散心。” 唯有周恒还在看着,瞅瞅沈傲,又瞅瞅蓁蓁,心里悲愤得想,表哥什么时候勾搭上蓁蓁了,一朵好花又插在了牛粪上,本公子也是此道中人,为什么就没有姑娘瞧上本公子呢? 吴三儿临走前忍不住扯了扯不怎么知趣的周恒的衣角,低声道:“周少爷,你热不热,要不要随我们出去转一转。” 周恒反应过来,噢,敢情大家都走了,留在这里似乎不太好意思,本少爷最受不得这种场面,连忙说:“热,热死本公子了,这就走,这就走!” 一干人走了个干净,耳室里瞬时静谧下来,沈傲与蓁蓁相对,两对眼眸儿交差在一起。 蓁蓁似是猜出了什么,却是故意呢喃道:“沈公子这番道理似乎并不能服人呢,蓁蓁好伤心,眼看着沈公子去为别人鞍前马后,要算计的却是蓁蓁这个弱女子。” 你是弱女子,那我就是武大郎啊! 沈傲心里明白,蓁蓁又在试探自己了,好大的一个坑,不过此刻他却出奇的认真,很真挚地道出了心里话:“我不希望我的蓁蓁去做艳绝天下的花魁,更不希望我的蓁蓁去做别人的谈资,否则我会吃醋的。” 这也算是沈傲第一次向蓁蓁明明白白地表明心迹了,其实还有一样东西沈傲没有说,说来说去,他还在计算他的利益成本,要赎出蓁蓁,按照沈傲的预计,没有几万贯也是想都不能想的事,一旦她夺得花魁,其身价只会倍增,到时候花的可都是冤枉钱啊,沈傲赚点钱不容易,将来要养这么一个大美人儿,花费也是不小的,从现在开始,就要有开源节流的打算了。 蓁蓁面上飞出一抹绯红,小巧的粉拳一下子打在了沈傲的胸口上,却又咬着唇似觉得有些舍不得下重手,低声道:“蓁蓁不能夺得花魁,还怕沈公子将蓁蓁看轻了呢!” 沈傲轻抚着蓁蓁的秀发,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柔情,认真地道:“在我的心里,我的蓁蓁永远都是花魁,至于这汴京城的花魁……”沈傲随即神情一转,笑着道:“哈哈……我既能让颦儿当这花魁,明日就是阿猫阿狗,岂不也可以令它们夺魁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中试 第一百四十二章:中试 寒冬腊月,鹅毛大雪飘然而下,扑簌大雪中的万岁山,仿佛凝结了一层银装素裹,那奇树异石上,仿佛蒙了一层冰霜,放眼望去,远处白皑皑的一片。 赵佶披着蓑衣,站在凉亭外,负手看着雪景,内侍将热茶递来,赵佶回到亭中喝了口茶,却似是想起什么,又展开一副画卷在案上观摩。 这幅画,正是那幅自己所作的纵鹤图,可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赵佶所画的纵鹤图,有一股特立独行的清瘦之姿,可是这幅纵鹤图,却又是不同,那清奇的风格大减,多了几分巧赡精致的画风。 赵佶是识货之人,自是看得出这幅画的价值,抖了抖蓑衣上的积雪,凝眉自念道:“同是纵鹤图,却有李昭道的风采,天下间善画花鸟的,也唯有李昭道最令人敬服了。” 他阖目陷入深思,古往今来,善画花鸟的画师一只手指都可以数过来,赵佶的花鸟画亦是首屈一指,不过单论画风,世人倒是更加推崇李昭道一些。 李昭道乃是前唐朝宗室,彭国公李思训之子,长平王李叔良曾孙。擅长写画青绿山水,世称小李将军。兼善花鸟、楼台、人物等等。赵佶对李昭道甚为推崇,甚至时而发出不能与李昭道同生的感慨,此时见到李昭道的画风,这纵鹤图的画师竟是将其风格一丝不拉的淋漓表现出来,令赵佶一时之间有着良多的感触。 “观此人作画,真是惊为天人啊!”赵佶叹了口气,这幅画是小郡主前几日送来的,送来时,紫蘅似是有些不高兴,不过看了这画,赵佶便将这些琐事抛之脑后了! 这几日时时拿出来观摩,同是纵鹤图,画风迥异,相差就有千里之遥了,偏偏赵佶爱煞了这神秘画师的李昭道风格,一时忍不住发出感叹。 赵佶也曾临摹过李昭道的画,可是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那巧赡精致的笔锋,越是极力要去模仿,越是表现不出那种韵味。 可是那神秘的画师,却将李昭道的画风表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偶有瑕疵,那底色背景略有偏颇,却也算是自李昭道以来,最为出众的巧赡画法。 赵佶深知,临摹要做到弄假成真的地步,所需的画技极高,就是他,也绝难做到这个程度,而这个神秘画师,先是模仿自己的风格,随即又模仿李昭道,拥有这样画技水平的人,天下间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真是奇了! 赵佶沉默片刻,对身后的杨戬道:“将这画儿装裱了,悬挂到朕的寝卧去。” 杨戬颌首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画,正要遵照赵佶的旨意行事;赵佶却又是想起什么,道:“回来,朕有话问你。” 杨戬笑呵呵地道:“陛下吩咐即是。” 赵佶阖目道:“年关就要到了,国子监和太学,是不是已经开始筹备中试了?” 杨戬颌首点头道:“已经开始着手了,礼部那边正在探讨考题,两个祭酒,为了过个好年,也都卯足了劲头,听礼部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太学那边不少太学生要立军令状,不拿到今次中试的头名,誓不罢休呢。” 赵佶莞尔一笑:“少年就当如此,有这个决心,才会发奋努力。”随即又道:“那个叫沈傲的监生,为什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这一次中试,不知他还能不能保持第一。” 赵佶回到宫城,却只是说了一句沈傲这个人颇有意思,这话传入杨戬的耳中,立即就会意了,因而对沈傲的动静格外的上心。 想到这个沈傲,杨戬便眉开眼笑了,道:“陛下,沈傲前些日子参与了花魁大赛,借着邃雅山房的名头竟真的夺了第一,后来又买下了一个铺面开起了一座茶肆,叫邃雅山坊,名字与山房是谐音,经营却是不同;最可笑的是此人竟将天下人都骗了,他捧出一个叫颦儿的姑娘来,汴京城四下都在传颦儿姑娘美艳无双,后来奴才叫人暗查,才知道这颦儿姑娘,原来……原来……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时的杨戬都是规规矩矩得很,难得有这样的放肆。 赵佶追问道:“原来什么?” 杨戬道:“后来奴才才知道,原来这个颦儿姑娘,比起任何一个勾栏的红牌姑娘来差得远了;沈傲这个人手段油滑得很,竟将天下人都糊弄了过去。” 赵佶莞尔,想起那一日随沈傲在京兆府胡闹的事,便知道杨戬并没有虚言,换作别人,他或许不信,可若是沈傲,他不得不信,这个人,一向喜欢出奇制胜的。 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赵佶微微笑道:“随他胡闹去,不过若是耽误了学业,中试名落孙山,朕就好好收拾他。” 杨戬正色道:“不过说起来沈公子虽爱胡闹,可是到了国子监里,读书却是很刻苦的,几个授业的博士都对他赞不绝口,就是唐祭酒考校他的经义,虽然有些生涩,却往往有一鸣惊人之举。” 赵佶颌首点头,露出些许欣慰道:“这才像话,若是一味胡闹,将来怎么堪当重任?” 杨戬却从赵佶的话语中捕捉了些许的深意,心里想,沈傲的圣眷不轻啊,将来此人只怕要一飞冲天了;口里却笑道:“陛下说得没错,那奴才是不是该去给唐大人通通气,让他好生……” 赵佶打断他,摇了摇头道:“不必大张旗鼓,朕作壁上观就好了。” 大雪飞扬,国子监集贤门口,却是不少人提着食盒,打着油伞伫立等候,门前的牌坊已经被这轻柔的雪花轻轻的覆盖了一层。每一片雪花都轻柔地盘旋着落下,洒落下来,纷纷扬扬。 踩着雪地泥泞,不少监生从监舍里出来,与集贤门下等待的人汇聚到了一起。 明日即是中试,中试之后就可以放假了,各府的夫人或亲自披着裘皮狐衣,或差遣了信得过的贴身长随,提着食盒,瓜果来探望。 沈傲和周恒都穿着蓑衣,在集贤门下张望,心里略有失落,周恒显然对蓑衣很是不满,瞧瞧别的监生,大多数都是举着油伞的,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自己被蓑衣包裹着,倒像变成了个粽子,很不自在。 花魁大赛之后,这一对表兄弟就做了甩手掌柜,将其他的事都交给吴三儿处置,入了国子监,苦读的苦读,瞎混的瞎混,倒是互不干扰,想到明日就要中试,两个人的心境又都不同。 沈傲这些时间读起书来废寝忘食,白日听博士授课,到了夜里,又将陈济的笔记出来研读,如今对经义总算有了些掌握,因而对中试,隐隐有了些许的期盼。 可是周恒,却显得愁眉苦脸,厮混了这么久,明日一考,回到府里去自然免不得一顿揍骂了。 “表哥,来了!”周恒的声音颇有惊喜的意味。 沈傲抬眸远眺,看到街角处,一辆打着祈国公府的马车车轱辘碾碎两道积雪徐徐而来,为首赶车的,正是刘文! 沈傲笑道:“只怕是夫人来了,若是遣人来,何须刘大主事亲自赶车?” 周恒悻悻然道:“只要我爹不来,其余的都不要紧的。” 沈傲心知他怕极了自己的老子,便只是笑,心里倒是巴不得周正来一趟,吓一吓他。 两个人迎了过去,马车堪堪停住,珠帘儿一卷,周恒的脸色顿时变了,来的人竟真的是他爹周正。 “父亲!”“姨父!”两个人匆忙行礼。 周正从马车里钻出来,刘文匆忙地给周正打起了油伞,口里呵呵笑道:“少爷,表少爷,夫人今日身体不飒爽,没有来,却教我带来不少糕点瓜果,你们多吃一些,明日好好考一场。” 沈傲朝刘文笑了笑,随即望向周正,周正平日忙得很,想不到今日却有这般的闲工夫,偷偷去看周恒,见他已是脸色苍白,而且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心里便暗暗地笑了。 周正手指一点,遥指不远处的一处屋檐,道:“我们到那边去走一走吧!” 三人深深浅浅地用靴子踩着积雪泥泞,到了屋檐下,周正问二人的功课,二人自然答了,周正看到周恒言语闪烁,今日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叹口气道:“你文不成武不就,真要靠着为父的荫庇过一辈子吗?哎,这么大了,竟还是这么不晓事。” 不知怎么的,周正今日竟似转了性子,对周恒并没有苛责,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沈傲,你的学业,我是不必问的,你比恒儿懂事,知道轻重,这一趟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傲道:“请姨父训示。” 周正微微一笑:“训示做什么?只是闲谈而已,昨日我上朝,官家却将我留住了,问起了你的学业。” 沈傲微微一愣:“官家怎么会知道我?” 周正却只是一笑,并不回答沈傲的问题。 沈傲心里不由地想,莫不是上次考了初试第一,又请他老人家题了字,这皇帝老儿记恨上自己了吧? 汗啊,那字虽然有点儿小小的过份,可是身为皇帝的,怎么就这么小心眼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泥婆罗王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泥婆罗王子 若说沈傲不震惊,那是假的,皇帝指名道姓地问他学业,这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玄机,是简在帝心还是君威难测?这里头就不得而知了。 沈傲苦笑道:“姨父,不知官家问起我的学业,为的是什么?” 周正深望沈傲一眼,道:“你真的不知道?” “好冤枉啊,我又不是赵boss肚子里的蛔虫,又哪里知道为什么!”沈傲冤枉地想着,对着周正摇了摇头。 周正吁了口气,道:“你好好考试吧,考得好了自然极好,若是不好,官家说了,要好好整治你。” 沈傲愣了半响,世上哪有这样的规矩,考得不好就要整人?这也太蛮横了吧! 沈傲心里有些不放心了,皇帝是不是真的为了上次赐字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对他才是苛刻起来,好找到借口为难他? 随即,沈傲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人家是皇帝啊,有必要这样吗? 可是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了什么? 沈傲还真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了! 周正拍了一下沈傲的肩,道:“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官家多半也只是说笑而已。” 说笑?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沈傲心里如此想,随即又释然了,大宋朝还是优待知识分子的,要相信朝廷,相信官家,官家再怎么坏,也不至于拿一个监生为难。 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沈傲对着周正道:“姨父倒是吓了我一跳。”说着哈哈一笑,作出一副悠悠然的样子,安慰周正。 周正始终沉着眉,仿佛似有心事,又说了几句话,便道:“你们进书院读书吧,我也该回去了。” 二人告辞,乖张地进了集贤门;周正负手站在国子监门外,天上的雪花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落在进德冠和他的肩上,他却恍若未觉,遥看着沈傲和周恒的身影在雪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两行靴印,不由地叹息一声,苦笑道:“福祸相依,沈傲,全看你自己了。” 他清楚地记得,今日清早朝会时,官家将他留住,问起沈傲的近况,看官家的模样,对沈傲似是没有恶感,只不过身为国公,他却并不希望此刻的沈傲简在帝心,沈傲还太年轻,有些时候做事仍有欠缺,官家就算青睐他,可是伴君如伴虎,谁又知道,在下一刻,会不会迎来的是天子之怒。 活到他这样的岁数,许多事都看得透彻了,沈傲还是太年轻了啊,若是再长个几岁,更加成熟稳健,那个时候获得帝心,得到圣眷,才是最理想的。 刘文悄悄地举着油伞过来为周正遮雪,口里道:“公爷,这里凉得很,还是到车里去暖和暖和吧。” “好!”周正若有所思的颌首点头,上了马车,对刘文道:“到熟瓜坊去。” 坐在车辕上的刘文一愣,熟瓜坊?这个地名儿虽然通俗,在汴京城中却是人尽皆知,那里整整一条街,都是宫里杨戬杨公公的宅邸,杨公公虽大多时候都在宫里,可是这个时候,却都会出宫休憩一两个时辰! 那熟瓜坊,距离宫城是最近的,坐着轿子也不过半个时辰即到;杨公公声望卓著,在这朝廷里却是一言九鼎的重要人物,如今已经官拜至彰化军节度使,手握重权,更是权势滔天;平时国公与杨戬并没有来往的,怎么今日,国公却要去杨府呢? 刘文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敢多问,忙应了一声,驾驭马车缓缓前行。 周正独坐车厢里,却是阖目深思,是不是简在帝心,他没有把握,天下之大,能猜测官家心思之人,也不过两个,一个是已经致仕的蔡太师,另一个唯有杨戬了。 为了这沈傲,周正只好厚着脸皮去问一问了,这官家待沈傲,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是欣赏?还是另有意图? 周正微微吁了口气,若是官家对沈傲单纯地欣赏倒也罢了,可他最为担心的是,或者……皇上要借用沈傲,来借机给自己什么暗示吗? 车厢里暖和和的,四壁都贴上了皮裘,靠壁处还悬着一个暖炉儿,吱吱地冒着香料的热气,周正叹了口气,倚在后壁,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天气寒冷,雪花儿又是纷纷扬扬地往地上飘落,大地白得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连续下了三天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攒了一尺多厚,监生们读书之余,挡不住这寒彻,便喜欢跑到国子监东北角那梅林里去喝点儿水酒暖胃;对这种事,博士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恰巧那腊梅盛开,花香扑鼻,很受监生们的青睐。 沈傲今日应邀去喝酒,在监生里,他认识的人可是不少,认识他的人却是更多,明日便是中试,不少监生的心底儿却是没有底气了,因此应邀沈傲去看腊梅。 七八个人笑呵呵地在绽放中的腊梅海的凉亭中坐定,一边两个监生堆砌起砖石却是在引火热酒,显然他们的经验丰富,很熟练。 沈傲坐着,坐与他对面之人叫吴笔,在监生之中,也是极有名望的。 在沈傲没有进监读书之前,此人的才学,只排在蔡伦之后,如今蔡伦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是挂名而去,再不来国子监了;这吴笔对沈傲倒是倾服,慢慢地与沈傲关系亲密起来。 其余的几个都是沈傲的同窗,都是很相熟的,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忌讳,经常相互之间打着哈哈。 吴笔这个人倒是风趣得很,大冷天里摇着扇子,满心想要作出高雅的姿态,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沈兄,这里腊梅盛开,大雪纷飞,何不如请沈兄先作一首诗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沈傲给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笑道:“吴兄倒是机灵,却只怂恿我来作诗,你倒能落个自在!” 话虽如此说,既然人家开了口,也没有不应的道理,想了想道:“东风才有又西风,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 话音刚落,其他人纷纷叫好,诗还未品味出来,可是这份急智却已令人大开眼界,吴笔眸光一亮,道:“沈兄果然厉害,以沈兄的才智,只怕遇到了那骄横的泥婆罗国王子,也非教他叹服不可。” 一个同窗好奇地看着吴笔,忍不住地问道:“泥婆罗王子是谁?这名字儿倒是稀罕。” 吴笔晒然一笑,道:“泥婆罗乃是吐蕃以南的小国,国内多商贾,近几日他们的王子随我大宋朝的商船前来晋见官家,说是要永修同好,可是这王子,却着实是狡诈得很,我父亲在礼部公干,便是专门负责接待此人的,这人口里虽然要称臣,可是出言却是极为不逊,寻了些边陲之国的稀罕物,四处要给咱们天朝难堪,据说就是官家,也头疼得很呢。” 沈傲也来了好奇之心,微微一笑道:“官家也头疼?这倒是稀奇,一个小国王子,也敢这样放肆吗?” 吴笔的父亲是主客郎中,说白了,放在后世,就相当于外交部下属的礼宾司司长差不多,专门用来接待各国使臣的。耳濡目染之下,吴笔倒是颇有些国际视野,朝沈傲微微一笑道:“这泥婆罗国与吐蕃接壤,又与大理、蒲甘互有疆界,吐蕃实力最强,而吐蕃诸部又与我朝共同应付西夏这一强敌,泥婆罗国虽然地寡民困,国中却有兵马七千余人,吐蕃国甚为忌惮,因而屡屡与我朝共御西夏时,往往不敢出尽全力,以备腹背受敌。这一次泥婆罗国若是能向我大宋称臣,则吐蕃腹背之患不复存在,他们与西夏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恰好可成我们的左右臂膀。” 几个同窗愣住了,顿时听得有点儿反应不及,读书人对国事虽然有兴致,可是这种详细的外交却兴趣缺缺,泥婆罗,鬼知道他们在哪里,和他们的干系不大。 沈傲却是听明白了,原来官家的意思是想整合西南诸藩,好缓解西北部西夏人的威胁,泥婆罗虽小,若是能拉拢,自然还是尽量采取拉拢的手段,这泥婆罗王子就是再狂傲,就是身为九五之尊,也得忍着。 沈傲笑了笑,继续问道:“泥婆罗地处吐蕃之南,莫非就是那佛邦?” 沈傲依稀记得,佛教便是从这里传入的,这个小国曾经做过吐蕃的属国,后来吐蕃分裂,分为诸部,随即又遭受了西夏人的侵略,因此逐而摆脱了宗主国的地位,想不到这国家虽小,胆气倒是不小,这王子兴冲冲地跑过来膈应了,只是单纯地为了来耍聪明的吗? 沈傲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别看人家现在还是蛮荒小国,可是沈傲却相信,人家的智商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一次来,多半是有半推半就的意思,一方面有向大宋称臣的意思,另一方面呢,却又不甘心,想教天朝多拿出点好处来收买它,因此才千里迢迢跑来,却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有太多的诚意。 吴笔眼眸一亮,想不到沈傲连泥婆罗都知道,便道:“此国虽是不起眼,据说却是佛家祖源之地,与这个王子随来的,正是一个泥婆罗高僧,说自己有什么大智慧,把咱们宋人都不放在眼里呢!其实依我看,我大宋人才济济,一个高僧,又有什么稀罕,官家之所以忍着,便是不愿去触怒这小王子,想安安稳稳地教他们称臣罢了!” 沈傲不以为然,晒然一笑地道:“这世上从没有怯弱让人臣服的,对付这样的人,就该让他们瞧一瞧大宋的国力,该打棒子的时候打棒子,该给甜枣的时候给甜枣,你若是一味退让,他只会当你是好欺负的。” 吴笔这个时候却显得老成持重起来,不认同地道:“沈兄这话就岔了,大宋乃是礼仪之邦,蛮荒小国可以无礼,可我大宋又岂能以无礼待之,来者即是客,哪有为难客人的道理。” 沈傲摸摸鼻子,却只是笑笑,这种大道理就是争个一万年都争不清楚,至于什么王子,关他屁事,便无趣地转移话题道:“好了,就算是吴兄说得有道理,喂,王兄,我的酒还没有暖好吗?快上热酒来,本公子喝了酒,要回去早些歇了,明日就要进考场,不能耽误了休息。” 那王兄高声道:“就来了,就来了,沈兄吵个什么,王某人的煮酒绝技哪有这般轻易完成的,你再等等。” 众人一听沈傲高喊,便都鼓噪,纷纷道:“王兄这般的轻慢,还是退位让贤的好,你的煮酒绝技不成,我们自可代劳。” 雪花纷纷,淡黄色的腊梅在凛冽寒风中绽放,笑声随着风儿传开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文章偶得之 第一百四十四章:文章偶得之 热酒终于上来,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那温润的酒气入腹,沈傲顿时感觉肚中多了几分暖意,呵呵笑着与众同窗闲谈,大家说起明日的中试,便有人开始胡乱猜测中试的试题。 其实中试的试题仍是以诗词为主,毕竟不同于科举,科举考经义文章,是为了更有效地择取人才,而对于中央大学来说,经义文章在这个时代仍然是被风流才子所轻视的。王安石变法,把科举的规矩一改,顿时招来骂声一片,其中很大的原因,便在这科举改革上。 做个酸文章才能做官,和从前写出诗词歌赋来,孰优孰劣不好判断,做文章唯一的好处只怕也只有公平二字,可要论及高雅和才学,却非得首推诗词不可。 对王安石,监生是最痛恨的,最大的原因也在于此,他们的家境大多良好,耳濡目染之下,诗词一向不差。可是经义文章讲的却全是勤学苦读,要想作出好文章,就非得将那四书五经背个滚瓜烂熟,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论起刻苦,监生又如何能和太学生相比,因此王相公一变法,国子监顿然便远远落后于太学,直到近来,才有所改观。 几个醉醺醺的同窗说到经义、论策,顿时就勃然大怒,自然免不得腹诽几句,就连那吴笔也未能免俗,倒是道出了一个笑话,说是那位害人不浅的王相公也读四书五经,只是怎么读呢?却是将这四书五经塞在茅坑的墙缝里,每次要如厕了,便拿出来读一读,顺道儿擦擦屁股也是常有的事,结果有一日那四书五经全部化作了厕纸,王相公提着裤子冲出茅坑,捶胸顿地的哀嚎:“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众人大笑,这个笑话,讽刺的只怕是王安石只以区区几本书取士,自然也有其荒谬之处。 沈傲对什么新党、旧党,自然是不感兴趣的,这些关他屁事,不过王相公确实有那么点儿对不住他,若是按从前科举的规矩,自己随便作出几个小诗儿,哪里还要每天去苦记四书五经,去揣摩那几本书每一个词的经义和注释。 他随口笑笑,心里却是一凛:“太学和国子监的争斗,会不会和新党、旧党之争也有干系?国子监是新党的牺牲品,而对于太学来说,岂不恰好让太学生成了即得利益者?原来如此……” 沈傲并不是笨人,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实所谓的党争,根本没有谁忠谁奸,说到底,还是一个位置问题,站在哪个位置,就为谁说话罢了。 譬如新党中的得力干将蔡京,就是出生贫寒,还有曾布等旧党,大多出身并不好。反观旧党的司马光、苏东坡等人,却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 沈傲悟了,原来按他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竟是个旧党。 联想到那轰动的朝议,导火线却只是因为自己监生还是太学生的身份,惹得无数朝臣上疏,沈傲绝不相信,他一个监生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可是现在回想,却突然明白了,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幌子,是暂时鸣金休战的两党死掐的一个触发点而已。 看来政治不太好玩,眼瞧着同窗们一个个悲愤莫名的模样,沈傲心里不由地发出感慨。 可是转念一想,冷汗就忍不住流出来了,现在的他,他妈的就是旧党的储备干部啊,可是这朝廷,前几年还是以蔡京为首的新党当权,旧党折损惨重,这两年因为蔡京致仕让旧党勉强喘了口气。若真是按照历史的发展,不久之后,蔡京之党又要起复,对于蔡京,沈傲这个风头正劲的旧党储备先锋,岂不是上台之后的第一个打击对象? 沈傲才发觉,自认了周正为姨父,踏入了这国子监,自己早已卷入了政治的漩涡,而这个坑,好像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与同窗们心不在焉地闲聊几句,回到寝室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时,他又精神奕奕起来,管他什么新党旧党,谁也别惹到本公子,否则就和他玉石俱焚。 有了两世为人的经验,沈傲对许多事都看得开了,当年受国际刑警追捕了好些年,什么环境没有忍受过?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没有杞人忧天的必要! 推开窗,一股冷风灌进来,目力所及,雪却是停了,只是那树梢、屋檐上的白雪却是皑皑不消,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 沈傲伸了个懒腰,感受着这股刺骨的清凉,微微一笑,忙去洗漱、擦脸。 中试的考场仍是在考棚进行,只是大雪皑皑,那考棚中渗入消融的雪水,冰冷刺骨。考生纷纷进入考场,据说这一次监考的,仍是礼部尚书杨真。 这倒也罢了,有人传言,就是宫里头也来了人,说是官家很看重这场考试,特意遣了内侍在这儿等诸位大人阅了卷,挑出头名将试卷送入宫中去。 这场考试不管是国子监还是太学,又暗暗起了较劲的意味;是以不但是官家,就是朝臣,亦瞩目这场考试;现在就是等考生们答了卷,待成绩揭晓之后,再有人弹冠相庆了。 沈傲被分在甲丑号考棚,这里靠着考场边缘,近处就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倒是恰好挡住了凛冽寒风,只是那考棚的檐上,却是结着不少冰凌,冰凌融化,吱吱地往下滴水,沈傲将冰凌全部去除了,坐在凳上等待试题发下。不多时,几个监考的官员过来,为首的那个博士沈傲却是相熟的,正是自己的授课老师秦博士。 秦博士看到沈傲,只朝他笑了笑,抛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儿;为了避嫌,又快步地离开。 等到试题发下来,沈傲略略一看,中试比之初试显然有了些难度,作诗自然是有的,除此之外,还要求考生作出一篇‘经义’来。 诗词的事倒是好说,沈傲真正的弱点还是在经义上,此时的经义比之后世的八股文虽然更加自由,只要求文辞优美,能够按着题目阐述其学术思想,发抒政治理想即可。 八股文最讲究结构的严整刻板,如破题、承题等基本部分是断不能缺的。好在此时的经义结构上还没有这样严格的限制,但已略具八股雏形。 沈傲这数月来将四书五经背了个滚瓜烂熟,总算有了点底子,但做经义文章,却还显得生疏,好在陈济的笔记为他指点了迷津,让他学到了一些精髓,总不至于无从下笔。 看了经义的题目,题目是《非礼之礼》,沈傲沉吟片刻,顿时便想起了这个题目出自论语,原文是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大意是说:礼也要有度,过分的礼难免被误为谗,有时候也会陷入谗。做人要站得直、行得正,礼到为止。为礼而礼,其礼非礼。 这个题目倒是颇有些难度,沈傲苦笑,所谓的经义,单这试题,就考验了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若是不能熟读,不能达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只怕寻不到原句,不解其意,别说作文章,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四书五经算是没有白读啊,沈傲在这方面的进步倒是神速,毕竟从前有较好的古文底子,又遍览古籍,学起经义来比之寻常人更容易上手,再加上有名师指点,此刻虽是第一次正式作经义,乍看之下,倒是有了几分信心。 “为礼而礼,其礼非礼?该用什么办法破题呢?” 沈傲深深地皱着眉头,一时竟是呆了,破题对于整个经义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篇文章好不好就取决于破题能否高明一些,若是破了个好题,接下来的文章就容易写了。 他提笔不语,努力沉吟,脑中开始搜索着陈济所写的一些破题经验。 一炷香之后,沈傲眸光突然一亮,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感,沉吟几句,又似在喃喃自语,口里不时念叨:这样是否过于直白?接着摇了摇头。无声地念道:还是不妥。 不由自主地,沈傲又是双目茫然地去咬笔杆子。终于,半响后,他突然抖动手腕,又将笔尖对准了试卷,写道: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待这一句写完,沈傲满意地站直身体,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他选择了时间的角度,从礼、义的古今之别入手,指出古人认为合于礼、义的事,今人仍遵循照搬,那就未必合乎礼、义,就可能成为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以这一段话破题,让沈傲心中一喜,连自己都觉得甚是满意了。须知像非礼之礼这样的“截下题”,破题时最忌犯下只能说题中的“礼”,不能涉及到“义”的忌讳。沈傲在破题时却照顾到了礼、义两方面,如此破题,绝对算是极好的开篇,非但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妙用,同时也能让人眼前一亮,颇有出奇制胜的意味。 “哈,好在陈师父的笔记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老油条师父别的没有教,做的笔记大多都是教人破题、承题的。”沈傲此刻忍不住佩服起陈济了,从前没有设计到经义,所以并不觉得陈济这个相公有多少含金量,可是现在做起文章,再想起他的笔记,当真是妙用无穷。 第一百四十五章:考试考出了心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考试考出了心得 破题之后,承题、起讲就显得简单多了,短短的一句‘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虽然短小精悍,却点明了宗旨,接下来的文章该怎么做,只需围绕着礼义就成了。 沈傲绝没有想到,传说中的经义竟这样容易,从前他也曾试作过几篇,却都并不理想,现在却发现许多障碍一下子却是捋平了。 其实做八股,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有的人下笔千言,一气呵成;有的人却是搔首踟蹰,迟迟落不下笔。 说穿了,做八股,重在平时的积累,四书五经是底子,熟读了四书五经,才知道如何下笔,如何破题承题。 此外,一些四书五经之外的知识也必须要有充分的了解,这个时代的八股不比后世,后世只要格式不出岔子,能自圆其说,再加上辞藻华丽,便算得上一篇成功之作。 说到底,其实就是空洞无物,用无数辞藻去堆砌出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来。 可是此时的经义,由于格式还不规范,自主的权利不小,因此,文章的好坏,看的不止是能否自圆其说,能否堆砌辞藻,还是言之有物。 要言之有物,就必须有自己的观点,而观点,是需要大量的杂学来支撑的,眼界越大,写的文章越是开阔。 沈傲的优势就在这里,礼义,礼义,一千年来,关于这二字的文章成千上万,要写出自己的风格,阐述自己的观点,就必须肚子里有货。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下去,却是断章取义,在四书五经中寻找礼义相互依仗阐述出来,所谓知礼而有义,有义则礼自知。 只片刻功夫,便将礼义相互捆绑在一起,密不透风,让人寻不到瑕疵。 等到一篇经义作完,沈傲直起腰,一边吹着墨迹,心中生出些许得意之感。 自穿越以来,他所谓的才学,大多数是摘抄后世的诗词,沈傲脸皮厚,并不觉的有什么,抄袭也是一门技术嘛,哥们抄得还是颇有水平的。 不过这篇经义,却是沈傲第一次亲手作出来的,其结构还算缜密,破题、承题都密不透风,也算上上之作了,半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前几日更是临时抱佛脚,熬夜看陈师父的笔记一直到天亮,如今突然发觉,经义并不太难。 “本公子将来若是做不了官,还是可以去开个考秀才补习班嘛!嘿嘿,看来这做经义的技巧,本公子是已经掌握了。”沈傲心里不无得意地想着,将经义放置到一边,翻开第二张试卷。 第二张试卷是作诗词,题目却令沈傲吃了一惊,竟是相思两个字。 沈傲微微一愣,心里不由自主地想,选题的哥们脑子发烧了还是怎么的?这可是品德高尚的读书人考试啊,取相思为题,也太教坏小孩子了吧! 太学生和监生,年纪有大有小,大的足有二十余岁,家小也都有了。小的却不过十岁左右,发育还没有完全,礼部这些选题的人居然选了个相思为题,真是稀奇。 其实沈傲真的冤枉了这些选题的官员,他们也冤得很,要出题,得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题材要偏,说白了,就是要出奇制胜,不能让别人轻易猜中选题,否则人家早就做好了诗词,进了考场,直接挥笔而就,这试还考个什么? 至于第二条嘛,自然是不能重复,唐宋以来,开科以及各种考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以往的试题,自然是不能再取了,否则有重复之嫌。 可是能选的试题都选了,到了如今,要选出一个诗词题来,真是难上加难,早在一个月前,选题的礼部官员就开始讨论,一直在昨日,才好不容易选了这么一个还可以接受的题目,相思,相思,谁曾会想到礼部会想到以相思为题,这叫出奇制胜,打得考生一个措手不及。 沈傲凝神,相思,相思……这些混账好阴险,不过倒是难不倒哥们,哥们爱情生活还是蛮丰富的,不至于手足无措,不过嘛,得好好想想。 就这样陷入沉思,沈傲时而凝眉,时而摇头,时而苦笑,愣愣望着考棚外的皑皑白雪…… 在集贤门下,却是搭起了一个暖棚,门口两个威风凛凛的禁军站在棚外的雪中,悬挂着腰刀,虎背熊腰,双眸如电,威武极了。 棚内生出一个炭盆儿,一杯热酒捧在杨戬的手心上,杨戬穿着簇新的袄子,外披着一件圆领裘衣,一双眼睛似张似阖,另一只手则托住了光洁的下巴。 杨戬两旁坐着的,则是唐严和成养性,两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却都默然无语,尤其是唐严,时不时去为那炭盆加点儿碳,用铜拨儿去拨弄拨弄炭火,只是不做声。 今儿一早,先是礼部尚书前来监考,随即,连宫里头的内相也来了,这杨戬在官家面前是个十足的奴才,可是出了宫城,却是权势滔天的内相;这一次奉了官家的旨意,也是来督考的。 杨公公来了,谁敢不给面子?除了杨真坐镇监考去了,这两个祭酒,却都陪着他坐在这儿,偏偏这位杨公公今日也是心事重重,见杨公公不说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杨戬简在帝心,是宫中最得宠的宦官,对官家的心思摸得通透,往年的中试,也不见官家有多上心,今年,却又为什么叫自个儿来? 杨戬想起了昨日前来拜访的周正来,周国公和他暂时并没有利益冲突,可是关系一直都不热络,可是昨日却亲自来拜访,所为的,不就是那个沈傲吗? 至于官家,却又是什么心思?杨戬心里觉得,或许与沈傲也不无干系。 想不到一个小小监生,竟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杨戬又岂是一个白痴,官家是望沈傲成龙,好好考出个成绩来;所以这官家的心情,眼下全寄托在这沈傲头上了,沈傲考得好,龙颜大悦,也没什么说的;若是考得不好,那雷霆之怒,谁知道会朝谁发去? 他左思右想,心里不由地想,官家如此看重沈傲,却又有什么玄机?莫非只是单纯的欣赏? 依着他对官家的了解,杨戬不信,欣赏是有的,可是如此看重,却是有些过了。 除非官家另有打算,莫非…… 杨戬凝重起来,不发一言,随即表情又是一松,喝了口热酒,左右顾盼,那光洁的下巴微微一抬,却是对唐严道:“唐大人,杂家有些话儿想问问你。” 唐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正色道:“请公公训示。” 杨戬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地道:“训示不敢当,只是随意问问,这读书的事,杂家也不懂,只是听说国子监里有个叫沈傲的监生,上一次初试考了第一,不知道他的学问如何呢?” 唐严心里暗暗奇怪,朝臣们看重沈傲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是混在文艺圈子里的,沈傲会行书、会鉴宝,会作诗,能引来不少人的青睐,可你一个公公,怎么也问起这沈傲?有些捞过界了啊! 心里虽是万般的腹诽,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轻视,陪笑道:“公公,这学问嘛,有许多种,若论诗词,沈公子冠绝汴京,青年才俊中无人能项背,不是下官夸下海口,这样的少年天才,就是百年也难得一遇。” “不过……”唐严话锋一转:“若是伦经义,沈傲倒是颇有天资,只是现在恰如未雕磨的璞玉,还需一些时日,方能有所成就。” 一旁的成养性目光一闪,掠过一丝喜色。 这一次中试,考得可不止是诗词,还有经义;沈傲的经义,成养性猜不出他的火候,现在听唐严所说,似乎这正是沈傲的短处,这倒有意思了,太学生一向是擅长经义的,尤其是程辉,其经义文章就是成养性见了,都为之汗颜。 就算程辉的诗词及不上沈傲,若是能在经义上占住上风,这鹿死谁手,还是没准儿的事。 杨戬听了,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地想:“这么说,沈傲的经义文章是短板了,看来连唐祭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哎,真是令人心焦啊。” 唐严的一席话让杨戬的心不由地多了些烦恼,抿着嘴,却不再说话了。 这时,突然从外头传来一个禁军的大喝声:“是谁这样大胆,竟敢擅闯国子监!” 这一句话问得突然,教杨戬皱了皱眉,今日国子监、太学中试,可是极庄严的时刻,是什么人要闯进来,这可不是好玩的。 见杨戬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唐严见状,连忙起身道:“下官去看看。”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个清脆的声音道:“我要进便进,跟你有什么干系,快让开,我要寻沈傲!” 唐严一时愕然,又是寻沈傲的,上一次沈傲提前交卷,便是被人寻去了,今次绝不能重蹈覆辙,想着便急匆匆地冲出棚子。 只是这个时候,杨戬的脸色却又是一变,默不做声起来,那怒意也随之冰释。 第一百四十六章:又提前交卷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又提前交卷了 唐严步出棚子,自有一副威严,心说是谁这样大胆,敢来国子监喧哗,踩着雪往前走,眼睛一扫,却看到那白雪堆砌的集贤门下,来的却是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打着油伞儿,伞下显露出秀雅绝俗的脸庞,隐含着一股轻灵之气。 发鬓未梳,披在后肩上,显然还未到及笄之时,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温婉如玉,晶莹剔透;尤其是那双一泓清水的眼眸儿,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不过这女孩儿却是胆子不小,正与两个带刀禁军对峙,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绣眉儿一蹙,怒道:“放肆,你们竟敢拦我?万岁山我都想去就去,更遑论是这国子监,快让开。” 这女孩儿身后,跟着一个车夫一个丫头,那车夫生得魁梧,丫头亦是伶俐,不过丫头显然没有怂恿女孩儿闯国子监的意思,那丫头只是拉着女孩儿的袖子,劝解小姐打道回府不要生事。 倒是那车夫却是抱手冷笑,一双眼眸如锥入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两个禁军。 其中一个禁军怒道:“这里是考场重地,快快闪开,再往前一步,莫怪我们不客气。” 女孩儿正要说话,身后的车夫却是冷冷地道:“好大的胆子,不认得清河郡主吗?”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两个禁军顿时愕然,一时间倒是分不出真假,便看到那女孩儿要往前走,其中一个禁军情急,他们奉了杨公公之命,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考场,便一手往女孩儿肩上抓去。 其实此刻这禁军的心思,却没有丝毫冒犯之意,只不过反应不当罢了。 谁知手刚刚要搭上那香肩儿,那车夫却是突然动了,如电抓来,恰好抓住禁军的手腕,轻轻一扭,那禁军吃痛,便感觉整只手腕都已断裂,大叫一声,扑倒在雪地上。 唐严是个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刚刚要呵斥一句,此时那截话便吞回了肚子里,气得连话儿都说不出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堂堂国子监,竟任人行凶,殴打禁军,这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何在? 唐严气得脸色发白,却一时茫然了,竟忘了该如何是好;等他回过神来,那女孩儿已过了集贤门,带着车夫、丫头进了监内。 另一个禁军拉起受伤的同伴,查验了伤势,才知道方才那车夫还是留了手的,手腕只是被他掰歪了,虽然疼得厉害,却并不碍,只要正正骨,过些时日就能安然无恙了! “来!”唐严大呼一声,等了半响,这一对禁军却没有回音,倒是不远处跑来一个虞侯,恭谨地朝唐严拱手:“大人。” 唐严怒道:“将那家的小姐追回来,不许她造次。” 虞侯领命,回去叫了几个禁军来,进去追人了。 唐严气的直直摇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嘴唇抖动,却再说不出话来。 这女孩儿冲到了考场,便是放声大叫:“沈傲……沈傲在哪里?” 路经几个考棚,去问考棚里做题的监生;那些监生目瞪口呆,谁在这里大声喧哗,人家在考试好不好,喂,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女孩儿倒是生得不错,啧啧…… 一时间,考棚里发生些许的骚动,倒是让几个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博士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个场面怎么有那么一点点相熟啊! 沈傲刚刚做完了诗词,危襟正坐着正准备检查错别字,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叫他,微微一愕,随即怒了,这个死郡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你就不能换个时候吗? 沈傲故意去不理赵紫蘅,反正这里的考棚连绵不绝,足有上千之多,她一时半刻也寻不来的。 沈傲的心里刚刚打定了主意,却听到赵紫蘅传来的声音:“沈傲……沈傲……快给我出来,周小姐托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傲心里哈笑着,翘着二郎腿在心里想:“连周小姐都搬出来了,还是很重要的事,哼,看你耍什么花样!” 那声音又叫了几遍,便生气了:“你不要听就算了,周小姐说,春儿的家里人已经来了,要接她回去嫁人,周小姐说,你不来,要后悔的。” 这一句说出来,沈傲一时愣住了! 是谁?谁敢娶春儿?老子和他没完! 沈傲毫不犹豫地抛下笔,大叫道:“我在这里!” 今日的考场倒是开了眼界,有人竟是将考场当作庙会了,当真是稀罕啊,考生们纷纷打起精神,有一个考棚里传出声音道:“沈兄,春儿姑娘是谁?快快如实招来。” 那个考棚里传出声音道:“沈兄的红颜知己当真不少啊,可惜沈兄还要考试,哈,只怕这红颜知己,就要嫁人了。” 博士们愣住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的情况啊,上一次也有个丫头来叫沈傲的,可人家毕竟是在考场外头,今次却是闯进来了。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几个博士急匆匆的大叫肃静,那一边又有考生调侃喧闹。 那清河郡主,循着沈傲的声音,却是飞快地往沈傲的考棚里跑,后头两个博士却是追之不及。 沈傲拿着试卷走出考棚,便看到赵紫蘅一深一浅地踩着积雪泥泞,飞奔而来,小脸儿都被冻红了,樱桃口儿芳香如兰,喘着粗气。 “沈傲……沈傲……周小姐说,你若是还挂念着春儿,就……就快去,再迟,人就走了……”赵紫蘅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方才那一阵急跑,摔了她一跤,脚裸都擦破了,雪水灌进了小靴子里,好冷! 沈傲心中一沉,突然感觉那浮现在自己心底的娇羞人儿似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地阴沉着脸,道:“好,我们走!” 考试算什么,未来老婆都要跟着人跑了! 秦博士迎面过来,沉着眉,却是满脸怒容,道:“沈傲,你放肆!” 秦博士虎着个脸,一手扯着胡须,这句话说出来,胡子都要扯断了,显然给气得不轻。 沈傲是中试的希望,秦博士算是他的恩师,他对沈傲寄予厚望,可是这个时候沈傲若是退出考场,自己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沈傲恭恭敬敬地朝秦博士行了个礼:“秦博士,学生有些私事需要处置,这试卷,我已经作出了,学生这就交卷,告辞。” 沈傲顾不得和秦博士纠缠,虽然心有愧疚,可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这一刻,沈傲感觉什么事情都比不上留住春儿来得重要,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对自己好的女孩,他是不会让她就这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 沈傲毫不迟疑地将试卷塞到秦博士手里,飞也似的走了。 “喂喂……沈傲,等等我!”赵紫蘅脚痛,提着裙裾,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秦博士接过试卷,真是气急了,连沈傲的试卷也没看,就扯着胡子道:“放肆,放肆!中试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你就把试题做完了,你不要前程了是不是?” 秦博士对着沈傲的背影大喊了一句,没想到沈傲竟还真的在百忙中回过头来,高声道:“老婆都跑了,要前程有什么用!” 这一句话道出来,考棚内顿时一阵喧嚣,这样大胆的人,他们是从所未见的,敢说这样话的人也闻所未闻,今日算是见识了,沈傲果然是沈傲啊,老婆都没了,还要前程做什么? 这句话够风骚,够倜傥! 秦博士为之气结,懊恼地攥着沈傲的试卷,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傲,你等等我啊!”沈傲在前面跑得飞快,赵紫蘅又气又急,这个沈傲太没有良心了,自己听了周小姐的话前来报信,他竟独自丢下自己不管,倒是身后的丫头口里叫着:“小姐,小姐慢点儿。”那丫头跑得更慢。 而那车夫健步如飞,只可惜赵紫蘅是女儿身,他虽然想上前搀扶,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时沈傲回过眸来,转身飞跑回来,挽住赵紫蘅的手臂,道:“喂,你还能跑吗?” 赵紫蘅龇牙道:“疼……” 沈傲二话不说,将赵紫蘅抱起,这一举动让周遭几个考棚的监生的眼睛都看呆了,什么文章、什么诗词,一时间都作不下去了,只看着沈傲,然后揉揉眼睛。 “走!”沈傲急促促地又开始发足狂奔,片刻功夫,便冲出了考场,随即又向东跑去。 赵紫蘅被沈傲抱着,开始还不觉得有异,等感受沈傲那胸膛中的温暖,顿然醒悟! 本郡主被这家伙非礼了! 赵紫蘅感觉心儿狂跳了起来,口里却清晰地叫道:“往西是出国子监的,你往这边跑做什么?” 她在国子监几进几出,已是熟门熟路,见沈傲背道而驰,顿时大叫沈傲真是笨蛋,不但笨,而且坏极了。 沈傲喘着气,勉强挤出几个字道:“你要我抱着你跑回周府去?我现在是去寻一匹马来。” 赵紫蘅便叫:“我有马车的,就停在外头。” “马车太慢!”沈傲回了一句,脚步却是不敢停,那车夫也飞奔追上来,望着沈傲,那浑浊的眼神却是要杀人,厉声道:“快放下郡主!” 沈傲不去理他,却是跑到了国子监的马厩里,这马厩是为胥吏准备的,一般用于传递公文,采买物品,今次中试,因而胥吏们都到考场里去了,沈傲冲进去,将赵紫蘅放下,寻了一匹马,解下缰绳,翻身上去。 赵紫蘅在马下跳脚:“我也要去看,我也要去看,沈傲,扶我上马。” 沈傲无语,伸出手去将赵紫蘅拽上来,将赵紫蘅置在前面,怒道:“你自己不会骑马吗?” 赵紫蘅理直气壮的大呼小叫:“本郡主怎么能学骑马?喂,你是在污蔑本郡主的清白吗?” “清白?”沈傲这才发现,自己和赵紫蘅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不清白,自己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那发丝的皂香,还有那清晰的体香混入鼻尖,久久不散。 汗,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沈傲真的急了,他承诺过要让春儿幸福的,所以一定要阻止春儿离开周府。 拉着缰绳,双手恰巧夹住了小郡主,策马狂奔。 那车夫也寻了一匹马追上来,倒是那小丫头,却是不敢骑马,却又不肯离开郡主,提着裙裾跟着马跑了一阵,直到那沈傲和紫蘅同乘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白雪皑皑之中,这才大口喘着粗气,停下来茫然张望。 现在还未到午时,因此街上的人并不多,骑着马在街坊中狂奔,呼呼的寒风迎面扑过来,赵紫蘅的脸儿像是被刀刮一样,连忙缩入沈傲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出了。 祈国公府门前的一对狮子已被大雪覆盖,门前的雪倒是扫干净了,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这里,春儿挎着一个小包袱,在舅舅、舅母的带领下出来,这马车边,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却是一个肥胖的中年汉子,这汉子穿着件簇新的圆领员外衫,脸上笑呵呵的,见到春儿,眼睛顿然一亮,连忙迎过去,对春儿的舅母道:“她便是春儿?” 春儿的舅母刘氏顿时谄媚地笑道:“邓老爷,她便是我外甥女儿,春儿,快叫一声邓老爷。” 春儿却是恍若未觉,望着街角的尽头出着神,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周府上悬挂的漆金匾额上,目光中露出酸楚。 刘氏便在一旁埋怨:“春儿,你好歹也在这大户人家待了这么久,一点规矩也没有学会吗?往后你要仰仗邓老爷的地方还不知多少呢,快叫人。” 刘氏拼命催促,似是感觉在邓老爷面前丢了脸面;倒是刘氏的丈夫,也就是春儿的舅舅却是木着个脸,这时发话道:“不叫就不叫,邓老爷不会见怪的,你催逼着她做什么?” 邓老爷连忙道:“对,对,不见怪,不见怪,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叫的。”他很宽容地笑了笑,那脸上的一堆横肉也跟着抖动起来。 刘氏白了丈夫一眼,笑吟吟地对邓老爷道:“邓老爷,你先和朱尺到一边去等等,我有话要和春儿说。” 朱迟便是春儿舅舅的名字,邓老爷会意,连忙道:“好说,好说,你们先说说话,说说话好。” 说着,邓老爷便和朱尺到马车边上去假意闲聊了,那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闪着欢喜的目光,却是时不时地飞过来,落在春儿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一百四十七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刘氏挽着春儿的手,那眼角儿却是有着说不出的严厉。 春儿自小没了爹娘,一直都寄养在舅父、舅母家里,舅父对她倒还尚可,家里有一口饭,总不至让她饿了,只是舅父平时寡言少语,寻常和她也并不亲近。而舅母刘氏待春儿却是另一番嘴脸,春儿还没有卖到周府的时候,自然整天满口咒骂些赔钱货的话儿。 后来春儿到了周府,这舅母自然与她没了联系,今日却是大大咧咧地带着许多人来赎人,那夫人倒是好心的,虽有些舍不得,却没有强留,只说一个女孩子家,总是为奴为婢也不是办法,若是乡下有一门好亲事,也总比在府里好,因此便放春儿出来了。 与春儿数年不见,刘氏那股子尖酸劲儿却是一丝没有变,阴测测地看了春儿一眼,低声道:“春儿,你怎的这般不懂事,这一趟是邓老爷亲自驾着车带我和你舅舅来的,为你赎身的钱也是邓老爷出的,亏得你还在这国公府里头服侍过夫人的,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吗?” 这一声埋怨下来只是为了先吓住这丫头,刘氏是明白的,这丫头心里花着呢,眼眸儿只落在那周府的院墙上,一定不愿意随自己回乡下去!嘿嘿,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只是厉声埋怨一句之后,语气却又转暖了些许,道:“你是个姑娘家,有些话你不说,我也清楚,你是不是觉得邓老爷有点儿老了?比不上那些年轻俊俏的少爷?啧啧,春儿,你有这样的命吗?就是给人去做陪床的丫头,人家瞧不瞧得上还说不准的,你年纪不小了,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总要为我和你舅舅打算吧,你几个表哥都是不争气的吃货,你舅舅年岁也大了,往后还能做几年活?我们一家子老小,就指望着你寻个好人家,高攀一门亲事,好寻些接济呢!” 许是刘氏说久了,有些累了,顿了一下,才又道:“这邓老爷呢,想必你也应当清楚,中牟邓家也算是大户了;他家是做布坊生意的,那可是要漂洋过海卖到万里之外的,家里的金子可以用簸箕来装;这样的好人家,就是打着灯笼也是寻不到的;邓老爷年前死了婆娘,一直想续娶一个,可是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中牟城里的那些个姑娘虽对他有意,他却是连眼角儿都不瞧得。倒是你有这样的好福气,邓老爷听说你在国公府做丫头,且是陪在夫人身前儿的,便也不嫌弃你,愿让你攀个高枝。你只要点个头,过了这个年关便可从丫头变成正牌儿的夫人,专门有人伺候着了。” 刘氏说了一大通,满心以为春儿会欢天喜地地应承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春儿的神色,却只见春儿的俏脸儿却依然带着茫然之色,一双眸子打量着街角的尽头,那眼眶里却是一团秋波打着转转。 刘氏心中大怒,这丫头当真是了不得了,以为做了周府的丫头就连邓老爷也瞧不上了吗? 其实这个邓老爷在她口里吹得天花乱坠,却连一成可信都没有。中牟邓家确实是个大户,可眼前的这个邓老爷却只是邓家的旁支,连远亲都算不上,至于那什么十万家财,那更是笑话,薄财倒是有些,否则怎么会驾着这样朴素的马车来? 不过邓老爷的聘礼却是十足十的,足足有二百贯之多,春儿只要点头,这二百贯就是刘氏的了。 见春儿凄凄切切地只顾着别处,将她的话当作耳边风,刘氏怒了,往春儿的小臂上拧了拧,冷笑道:“死丫头,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吗?作出这种死样子给谁看?实话和你说了,这聘礼我已代你收下了,就是你的生辰八字,邓老爷也都已看过,这门亲事你不应也得应。” 说着强拉春儿到马车边上去,摆出一副笑脸儿对邓老爷道:“邓老爷莫怪,春儿她是害羞了,这门亲事,她已答应啦。” 邓老爷顿时大喜,打量春儿一眼,连忙道:“好极,好极,春儿姑娘先上车,上车再说。” 说着,邓老爷要过去扶春儿上车,那刘氏一看,顿时喜笑颜开,打趣道:“邓老爷,春儿还未过门呢,你猴急个什么。” 眼看着那邓老爷要过来扶她,春儿突然回神,连连后退,这一下,倒是教邓老爷尴尬了,只听春儿道:“我自己会走。” 春儿凄楚地回望那通向国子监的街角,残雪延伸至薄雾腾腾的远方,薄雾之中孤零零的矗立着冰冷的楼宇、商铺,还有那熟识的店旗,再无一人。 “沈大哥现在应当在国子监里考试,不知他考得如何了!”春儿叹了口气,吐出一口雾气,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花儿忍不住流了出来,滚烫烫的,将她那被冷风吹得几要冻僵的脸庞融化了。 她旋身回去,一步步走向马车,看到邓老爷朝她投来的灼灼目光,还有舅母得逞的尖酸冷笑,那角落里,舅舅却蹲在车辕下,没有抬头,那佝偻的背影儿似有愧疚。 她绕过车辕登上车,车厢里还散发出一股新漆的味道,很不好受,将包袱放下,随即舅母也钻进了车厢,外头两个男人,舅舅赶着车,那邓老爷却是步行。 刘氏挨着她坐下,却是得意洋洋地道:“春儿,你瞧瞧这车儿,寻常的家境能置办得起吗?你是富贵命,往后嫁给了邓老爷,出门都不用抬腿了,教人赶车迎送就是。” 刘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春儿却是卷开车厢的帘儿,望着那飞快滚过的屋檐下冰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一行清泪滚落下来,心中似有不甘,却又隐隐之中觉得,自己这样做,似乎是对的。 恰在这时,马蹄声从后传来,春儿眼眸一亮,探出车窗,远远看到两匹健马踏碎积雪飞驰而来,她听到了沈傲的声音,在寒风中传过来的那声音却是既熟悉又亲切:“春儿……” 这一声呼唤,让春儿的泪珠儿掉得更急了,她咬着唇,死死地用指甲去抠自己的手心,一时间,不知如何选择。 刘氏面色一紧,似也听到了那声音,再看春儿娇羞的模样,心里已经了然了,冷笑道:“春儿,想不到你到了周府规矩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偷汉子。” 这一句话狠毒极了,春儿羞愤交加,唯有落泪以对,心里默默地道:“沈大哥,你快走吧,春儿没有这样的福分,春儿配不上你的,你该好好地读书,以后做了相公,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沈傲带着赵紫蘅,飞快地骑马越过马车,缰绳一拉,那马头前蹄扬起碎雪,旋身掉头,希律律的马嘶声中,沈傲已与马车相对在一起。 “春儿在不在?”沈傲望着车厢,翻身下马,又将冷的瑟瑟发抖的赵紫蘅搀下来,他的表情有点阴冷,眼睛落在那随车步行的邓老爷处。 过不多时,又一匹马奔来,这人正是小郡主的车夫,冷眼看了看,却并不下马,拨马到了道边,作壁上观。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倩影露出来,却不是春儿是谁?沈傲走过去,一下子扶住探出半个身子的春儿,道:“春儿,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要走,就急急地赶来了。” “沈大哥!”春儿泪水磅礴而出,却总算心底还存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敢与沈傲过份靠近,轻轻一让,让搀扶她的手扑了个空。 车厢里又是钻出一个妇人来,此人正是刘氏,刘氏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哼道:“你是谁?竟敢与邓夫人在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快让开,否则我要报官了。” 这句话恰是提醒了一旁目瞪口呆的邓老爷,邓老爷岂是个好欺负的,聘礼都已经送了,说得难听一些,这春儿他已花钱买下了,眼前这个少年竟敢触碰他的新妇,实在可恨! 冷笑一声,邓老爷踏前一步道:“兄台这是做什么?须知男女有别,春儿已是我的未婚妻子,你勾搭我的未婚妻乃是私通之罪,快走,否则我立即叫官差来拿你。” 春儿惊住了,连忙道:“邓老爷,邓老爷……沈大哥他……” 春儿急得一时语无伦次,想着要为沈傲求情,沈傲却是冷笑一声,打断春儿的话,道:“春儿,你好好地坐着便是,这里,一切有我。” 最后一句一切有我道出时,沈傲显得格外的笃定,负着手,上下打量那邓老爷,笑道:“你说春儿是你的未婚妻,可有凭证?” 还不等邓老爷回话,车厢里的刘氏先是嘶声道:“邓老爷聘礼已送来了,这便是凭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春儿没有父母,我是她的舅母,便是她的长辈,我既将春儿许给了邓老爷,还要什么凭证?” 刘氏钻出车来,将春儿挡在身后,又朝着沈傲嘶哑咧嘴地道:“倒是你这乳臭未干的狗才,在这里啰嗦什么。” 沈傲却只是笑,冷笑连连地看着他们。 哼!想将他的女人从他眼前抢走? 门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春儿是个好姑娘 第一百四十八章:春儿是个好姑娘 沈傲的目光落在刘氏身上,嘴边浮现出一丝嘲弄的淡笑,心中却已明白了,春儿的这个舅母,只怕是贪了这邓老爷的财物,将自己的外甥女,卖给了邓老爷了。 对付这样的人,自然不必客气,沈傲不徐不慢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从何说起,父母在哪里,媒妁又在哪里?” 刘氏大怒,道:“她父母死了,是我将她养大的,这父母自该是我,你生个什么事,我们家的事还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吗?” 那邓老爷亦是冷笑道:“兄台太过份了吧,我娶了这春儿,已是让她高攀了,这聘礼、生辰该送的也送了,该问的也没有拉下,八字吻合,春儿与我择日就要完婚的。” 春儿缳首,滴答滴答地掉着眼泪儿,却是不敢说话。 沈傲哈一笑,嘲讽地道:“这倒是奇了,春儿的终身大事,怎么就轮到你们做主,高攀?这位邓老爷,这句话该是你说的吗?” 沈傲目光灼灼,盯住这邓老爷垂询。 邓老爷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哼了一声道:“我邓家也是大户,她一个婢女,自然是高攀了!” 沈傲又笑道:“那么我想问问,邓老爷有何功名在身?” 邓老爷冷哼一声道:“我要功名做什么?我是中牟大姓,家世本就不低。” “噢。”沈傲恍然大悟的颌首点头,似是很犹豫的样子道:“这么说你不过是个平民咯,一个平民,也敢妄言高攀二字,你的胆子很大啊。” 邓老爷一时愣了,不知沈傲所指的是什么,扶住车辕,强自镇定地道:“我就算是个平民,她是个婢女,又怎么不是高攀?”说着,显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你拦住我们的去路,又是胡搅蛮缠,瞧你这家世想必也不简单,可是我有言在先,管你是何人,我却不怕你,天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快快走开,否则我不与你干休。” 沈傲咦了一声:“你这口气,倒像是我仗势欺人了?” 邓老爷上下打量沈傲,见沈傲穿着儒衫、戴着纶巾,想必一定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样的人,却是不好惹的,须知朝廷以士为尊,自己不过是个小商人,真要和他硬碰硬,只怕要吃亏的。 不过邓老爷心里却也有算盘,一个读书人,若是胡搅蛮缠,他也不必怕,这春儿生得这样水灵,自己已交了聘礼,不日就要成亲,一亲芳泽! 为了这个,邓老爷打定了主意,咬着牙也要和这读书人斗一斗,只要自己占住了一个理字,就是去了官府那里,也不必惊慌! 心中主意已定,邓老爷挺起腰杆,笃定起来,怒道:“你不是仗势欺人又是什么,你与我的未婚妻厮磨,或许有奸情也不一定,你现在快走,我不与你纠缠,可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上告到衙门里,到时革了你的功名,你莫要后悔。” 这一句话软中带硬,语中含刺,颇有威胁之意。 这邓老爷做惯了生意,却也不是个糊涂人,面对这种读书人,若是真要闹将起来,自己只要死死咬住通奸二字,谁也奈何不了他,反倒是眼前这个碍着自己好事的少年,只怕非得身败名裂不可。 原以为能一举击中沈傲的要害,谁知沈傲却是挑眉一笑! 上告到衙门?哈,沈傲最喜欢去衙门了,连忙道:“好极了,我们这就去衙门里说话,邓老爷有这雅兴,我奉陪到底,恰好,我正要状告你欺君罔上,诽谤官家呢,走,我们这就走,谁不走,谁就是孙子。” 沈傲扯住邓老爷,一副要拖他去京兆府衙门,生怕邓老爷反悔的样子。 欺君罔上,诽谤官家? 这是什么意思,邓老爷糊涂了,却见沈傲气定神闲地拉扯自己,那模样倒是巴不得大家到衙门里去坐坐。 邓老爷气势一弱,却又努力故作镇定地哼道:“欺君罔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吾皇圣明,我中牟邓家仰仗皇恩,才有的今日,我诽谤官家,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信口开河。” 他故意将中牟邓家抬出来,虽说是远亲,可是这邓家确实是一棵大树,族中为官的不少,家财更是百万之巨,在中牟,乃是一等一的名门。 沈傲冷笑道:“你还敢说没有?方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春儿高攀了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让春儿高攀!” 沈傲笑得更是奸诈了,又是高声大喝道:“你既无功名,一介草民,也敢说出这种话来,可见你对朝廷早就心怀不满,对官家的话更是当作耳边风,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个,要说到了衙门里再说。” 赵紫蘅在一旁看着,见这沈大诗人竟将官家也抬了出来,吓了一跳,这坏人还真敢说得出口,人家一句话,他就说人家诽谤皇上,信口胡扯,偏还理直气壮,想起方才受不过寒风,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脸色窘红,啐了一声,心里不由地想:“难怪他的怀里这般的暖和,只怕是皮太厚了。” 春儿见这边起了争执,想到沈傲这般维护着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便想着扑到沈傲怀中去,却被刘氏死死的扯住,刘氏的眸子比这寒冬还要冷冽,让她勇气顿失。 邓老爷原还想吓吓沈傲,谁知人家不怕吓,反倒说要告他欺君,这个大帽子戴下来,岂是他能承受的,便勃然大怒道:“我是正正当当的商人,哪里欺君了?” 沈傲往怀中一掏,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儿来,这字条儿用红纸儿封住,折叠的很整齐,想是一直贴身藏在怀里,只见他呵呵一笑,将那红纸儿撕了,恶狠狠地道:“你若是没有瞎眼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字,看看这字下面是什么?” 邓老爷倒是识字的,定睛一看,只见这长约两尺的字幅上,却是写着‘春儿是个好姑娘’七个大字! 春儿是个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又和欺君有什么干系? 邓老爷一时间糊涂了,继续往下看,却一下子目瞪口呆起来,只看那题跋上却写着一个天字,天字倒是不稀奇,写字之人以天为题跋倒是颇有新意,可是在那题跋上头,却是盖着一方如血般鲜艳的红印,那红印中依稀可见‘大宋受命之宝’六个鲜红字迹。 这六个字在坊间流言中出现的频率不少,那些市井中说书之人赞美太祖皇帝威严之时,便少不得将这件圣物反反复复的诉说。当年太祖皇帝受禅之初,从后周得到的玉玺只有两枚,即刻制的“皇帝承天受命之宝”和“皇帝神宝”,而其他玉玺均已在战乱中丢失。于是,太祖皇帝自制了“大宋受命之宝”昭示天下,并以此为传国玉玺,代表皇权的无上权威。 邓老爷再不济,也绝不可能不认识这六个字的含义,盖上这字幅的印玺若是没有差错,只怕唯有传国玉玺了。 “看到了吗?这是什么?这是皇帝老……咳咳……皇帝老大亲笔题字,仔细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写着什么?”沈傲冷笑连连。 上一次初试第一,他总共要了三幅字,第一幅是是太学是个好学堂,第二幅事关着邃雅山房,唯有这第三幅,沈傲却一直没有抖落出来,平时贴身藏着,便是打算利用这幅字为春儿洗清身世的污浊,如今事急从权,却是不得不拿出来。 “你方才说什么?说是春儿高攀了你?吓,高攀两个字也是你能用的,春儿很受官家器重,为了这个,还亲自为她提了字,你敢说她是个奴婢?你方才既说她是奴婢,是高攀,就是和官家唱反调,是图谋不轨,阴谋要行谋反之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咱们大宋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官家更是殚精竭力,为国为民,你不思图报,却是故意逆官家的定调胡言乱语,鼓惑人心,快说,你和歙县贼有什么关系,看来你一定是不会说的了,那就跟我到衙门里去走一趟,去和京兆府的判官大人们解释去吧。” 这一番话夸张至极,竟连谋反都说出来了,又胡扯说邓老爷与歙县贼有关,这歙县贼乃是宣和年造反的方腊,声势极大,不久之后失败斩首,把方腊都和邓老爷扯上关系了,这罪名就是抄家灭族也够了。 邓老爷虽然自信自己不会被人诬为反逆,可是这题字上明明写着的是‘春儿是个好姑娘’,官家说春儿是好姑娘,谁敢说她是奴婢,又有谁敢说她高攀了谁?若真要纠缠起来,这种事就是有口也说不清,看来事态很严重啊! “这……这……”邓老爷一时说不出话来,后退两步,脸色晦暗不明,终是叹了口气,垂首道:“方才我只是无心之言,再者说,在下也不知官家有此墨宝,春儿,我不要便是了!” 为了一个女人,纠缠进这么深的漩涡之中,邓老爷再蠢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哪里还敢娶春儿,目光一瞥,却是落在刘氏身上,气呼呼地道:“这春儿,我不娶了,你还我聘礼来。” 刘氏也是一时目瞪口呆起来,一听邓老爷要她退聘礼,牙根儿一咬道:“邓老爷,邓老爷,你这是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先前就已经说定了的,你现在反悔,这聘礼……” 邓老爷为之气结,被沈傲摆了一道,老婆没娶成,却遇到一个贪他聘礼的疯婆子,怒道:“你到底退不退,这件事你不和先说个清楚,害我险些被你骗了,你还纠缠什么,若是不退,这也好办,我只好去寻本家来要了。” 刘氏便是中牟人士,邓老爷去寻本家,岂是她能惹的,一时唬住了,却又是不甘心,一时间倒是噤声不语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春儿真的是个好姑娘 第一百四十九章:春儿真的是个好姑娘 邓老爷驾着车走了,说起来他也不算什么老爷,驾车的技术倒也尚可,带着遗憾,沿街而去。 至于春儿的舅父舅母,却都是傻了眼,心知回到中牟,邓老爷一定要索聘礼的,煮熟的鸭子刚刚到了嘴边就这样飞了,刘氏又是懊恼又积攒着满肚子的气,可是看到伫立在雪地中的沈傲,眼眸中怒气冲冲。 可是她这样的人,也是懂得趋炎附势的,方才沈傲一下子吓走邓老爷,那本事儿却是实打实的,再仔细打量他,见他衣衫华贵,腰间系着锦绣香囊,头戴着纶巾,顿然醒悟过来,此人的家世,只怕比之中牟邓家还不低呢! 因为相通了这一点,便胆战心惊起来,哪里还敢再说话。 春儿一下子扑入沈傲的怀里,眼眸中的眼泪扑簌出来,压抑了很久的,那内心里积攒的幽怨、苦衷却是在寒风彻骨下,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又是哭又是笑,随后捶打了一下沈傲的胸膛,道:“沈大哥,你还在考试,来这里做什么,你若是考得不好,不但公爷不喜欢,授课的博士也会不悦的。”一会儿又是温柔地贴在沈傲身上,哭哭啼啼地道:“方才我怕极了,那马车儿的轱辘转动起来,我心里便想,或许春儿一生一世再也见不着沈大哥了,沈大哥,你不要取笑我好吗?我当时在想,若是再不见你,人生也没有什么乐趣了,我…… 我……”声音哽咽,又羞又娇,再也说不下去了。 平时的春儿,矜持却又总是心事重重,今日却仿佛挣开了枷锁,什么也不再顾及了;那俏脸儿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颤动,粘住了泪珠儿滴滴答答地落下。 沈傲这一刻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了,习惯了从前那个畏手畏脚的春儿,那个暗藏着各种心事的小妮子,如今除了心中暖暖的,反而觉得春儿有种不可亵渎的美丽。 抚着春儿的秀发,那发梢在指尖轻快划过,沈傲难得正经一回,心里不由地想:“到了这个时候,傻丫头竟还担心着我考试的事。” 一旁的赵紫蘅撇了撇嘴,心里在想:“原来这个春儿,是个狐狸精。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这坏家伙的女人也没一个好的。” 心里这样想,却是忘了,她自己似乎和沈傲接触的时间也不少。 哭过,笑过,那寒意瞬时也不在乎了,春儿的身体略略颤抖,离开沈傲的胸膛,擦拭着眼泪,目光却是落在舅父身上。 沈傲这才看清春儿的舅父,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搓着手,显得举足无措。 春儿低声呢喃道:“舅父,春儿这里有些平时攒下的钱,你收下吧,至于中牟,春儿不回了。” 春儿抬起眸,却是显得很坚定,或许从前她从未有过这样大胆的举止,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春儿舅父正要说话,那刘氏便道:“你不回去也好,省得耽误了你,咱们是小门小户,自然留不住你这凤凰的。” 刘氏说罢,一把抢过春儿从包袱里拿出的荷包钱袋,接着用着满是讥讽的语调对春儿的舅父道:“没用的东西,你没听到你外甥的话吗?这汴京哪是我们这种低贱人待的地方,走,走,回去,往后再也不要来了。” 刘氏语带着愤恨,当先走了;春儿的舅父带着满脸的歉意,走到春儿跟前,半天才吐露出一句话来:“春儿,你舅母的事不要记挂在心上,在这汴京,好好照顾自己吧!”叹了口气,往刘氏的身后追上去。 春儿的眼眸儿望着那一对夫妇的身影,二人一深一浅留下的雪印,眼眸中含着泪花,咬着贝齿无声哽咽。 春儿是不能再回国公府了,沈傲倒是为她寻了个落脚处,叫她暂且先住在邃雅山房里,再专门寻了个丫头伴着。 春儿的心情低落,沈傲呆坐着干陪了一会,却听到楼下人声鼎沸,却都是在呼唤沈傲的名字。 原来是中试结束,监生们下了学,不少人来邃雅山房,听说沈公子也来了,顿时兴致勃勃,要叫沈傲下来喝茶。 春儿抿嘴道:“沈大哥,你考试考得如何了?” 沈傲这才想起中试的事,呵呵一笑道:“还不错,反正试卷做完了,听见那个赵紫蘅在叫,便出来了。” 沈傲生怕春儿担心,所以没有把方才的惊心动魄说出来,春儿现在已经再没有退路了,能依赖的也只有他,他不能让春儿再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 他一直都知道春儿对他的好的,这份情,他记在心里,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春儿幸福起来! “哦!”春儿眨了眨眼,却是想起方才沈傲身边的赵紫蘅,那赵姑娘似乎对沈大哥并不太好呢!后来独自回去了,还横瞪了沈大哥一眼。 春儿又是道:“楼下叫你的都是你的同窗吗?” 见沈傲颌首点头;春儿便道:“沈大哥,你不用管我,下去和同窗们聚一聚吧,你的正事要紧。” 沈傲道:“陪着春儿就不是正事吗?” 这一句话落在春儿心里甜蜜极了,脸上飞出一片绯红,却又恢复理智,找着各种理由催促沈傲下楼。 沈傲无奈,只好下楼去,不过是该下去看看了,总让那些人在楼下叫,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他和春儿的未来还长着呢! 到了楼下,一看,人还真不少,这些监生们考完试了,心情大好,纷纷相约来喝茶,见到沈傲,又喧闹起来,这个道:“沈兄果然异于常人,秦博士听了你的话都要气死了。”另一个道:“沈兄的所作所为,真是令在下佩服得很,来,来,到这里坐,这顿茶我请了。” 他们平时读书倒也上心,可是一旦休假便开始疯疯癫癫,恢复了官二代的本性,拉着沈傲过来落座,问东问西。 沈傲苦笑道:“提前交卷的事,诸位以为我想吗?若不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我何苦要作出这等事来;诸位不要再取笑了,你们越是抬爱,我心里越是不安。” 接着,沈傲便问起考完之后的状况,谁看到了唐大人,他的脸色如何,博士们又说了些什么。 其实沈傲还是有点心虚的,初试已经提前交卷了一次,如今中试又故伎重演,这算个什么事,沈傲将心比心,若自己成了秦博士,非气死不可;心里便在想:“等到了除夕,我须准备些礼物,去拜谒唐大人和几个博士,一来感谢他们的授业之恩,其次陪个礼,诚恳地道个歉。” 众人七嘴八舌,热闹极了,沈傲在人群中一望,便想起了吴笔来,问道:“吴笔兄怎么今日没来?往日这邃雅山房,他是跑得最勤的啊,好不容易放了假,也不见他来凑这个热闹。” 一个同窗笑道:“吴兄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哪里肯和我们这些闲人厮混。” 这句话奇怪极了,这人后来才道出原委,原来是那个什么泥婆罗王子要去吴府拜访,这位吴笔兄先回去招待了,说是与这泥婆罗王子建立交情,也算是外交重任,当然是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了。 沈傲只是笑,却不知此刻,阅卷官们却在为他的事争论个不休。 原来沈傲提前交卷,原本这种事也有,历年少不得会有几个狂生,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先将卷子交上去。 可是今次却不同了,考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来却是清河郡主要找这个沈傲,以至于整个考场的次序都乱了。 如今要追究起来,清河郡主自然是不能惩治的,谁敢跑到王府去治郡主?人家老王爷只这一个女儿,你有这个胆惩治吗? 不过礼部一向是欺软怕硬的,硬的不能碰,那这个沈傲总该惩戒了吧?因而,不少人提议,要取消沈傲今次的考试成绩。 提出这个建议的,自然是太学博士居多,也有不少礼部官员附和;唐严等人自然据理力争,一时间吵个不休。 倒是那杨戬杨公公却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相看,慢吞吞地喝着茶,他虽是内相,单这种事不到必要时,自然不便插手。 那杨真却被吵得烦了,便向杨戬道:“杨公公,沈傲的事,您怎么看?” “噢!”等杨真问起,杨戬才慢悠悠地道:“依杂家看来,这本是礼部的事,杂家自是不便插手的,不过官家有口谕,说是将成绩优秀者的试卷全部送过去由他来分个高下。这沈傲乃是国子监的佼佼者,若是官家在试卷中找不到沈傲的那一份,官家会怎样想?”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杨真,连忙笑道:“还是杨公公一言惊醒梦中人,如此看来,这取消沈傲的成绩还得由官家来定夺,先把试卷送过去,至于其他的,便不是下官们该多管的了。” 杨戬如沐春风地笑道:“杂家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体会吧,我只是个奴才,专为官家跑腿的,诸位大人才是国之栋梁,如何应对是你们的事。” 他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这场争论背后的意义不同,说不定要卷入是非窝中,虽说权势滔天,可是不必要的麻烦却是决不沾染的,便又把皮球儿踢回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杨真心领神会,便叫成养性、唐严到身前,道:“官家既要阅卷,这沈傲的事就暂且放一放,若是他的诗词文章做得好,也送进宫里去,至于考场的事,你们谁要弹劾便弹劾,都由官家定夺吧。” 唐严连忙道:“杨大人说得不错,现在官家等着试卷送过去,我们还是加紧挑选出几份好的出来吧!” 成养性无话可说,杨戬的话,他也听到了,这杨公公虽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是听话音,却是帮了沈傲一个大忙,只好无奈地道:“杨大人既已定夺,下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便教人阅卷,连饭都顾不上吃,十几个礼部的属员和博士熬着眼睛跳出十几份极好的试卷出来,唐严眼睛都显得通红了,看到那试卷中沈傲的也在其中,心里也就放了心,苦笑地喃喃自言道:“沈傲啊沈傲,你好糊涂,若不是今次有杨公公在,或许这中试便没你的份了。” 唐严心里暗暗庆幸,捧着试卷到厢房里歇息的杨公公那里去了。 杨戬等了足足一夜,眼睛冒着血丝,见试卷都挑好了,呵呵笑道:“诸位大人辛苦了,杂家这就进宫。” 用锦盒将试卷封存,带着从人出了崇文阁,马车早已候了一夜,直接钻入马车,向着那琉璃瓦的宫城驶去。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今日的文景阁静得吓人,这里是赵佶的书房,是官家闲暇时休憩的场所;阁中放着一张花梨长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纵鹤图》,如是仔细观看,有心人便可看出这绝非官家的画作。不过画的题跋上,却是官家的提的一行短诗,云:烟霞闲骨格,纵鹤野生涯。 案上设着香炉,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若不是那阁中红柱雕刻着五爪金龙腾云而起,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是大宋朝最核心的所在,平时官家批阅奏疏,接受近臣奏对,都在这里进行。 赵佶盘膝坐在拔步床上,一双眸子似张似阖,那床前的轻纱帷幔之外,是两个惶恐不安的坐影。 御案上香炉袅袅生出青烟,弥漫在文景阁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赵佶阴沉着脸,隔着青纱帐,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这出奇的沉默,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 坐在案下的,是两个欠身坐在锦墩上的官员,这二人此刻并不起眼,可若是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二人并不简单。 其中一个,便是声名赫赫的中书省尚书右丞王韬;王韬哭丧着脸,抿嘴不语,眼眸不敢去看那轻纱之后的尊贵人影,只是垂头,脸上却带着悲戚。 至于另一个,却是刑部尚书王之臣,王之臣须发皆白,鲐背苍耈,佝偻着个腰,浑身无精打采,只那一对眸子却是精神奕奕,锐气十足。 这样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从轻纱之后传出赵佶的声音:“花石纲的事先压一压吧,朕自问治国殚精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有愧列祖列宗。至多也只是喜好奇石、书画罢了,臣子们要反对,朕难道还要治他们的罪?哎……”他吁了口气,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话语中却颇有怨意。 王之臣欠身道:“官家所言甚是,人皆有喜好,臣子们也是有的。往年苏州应奉局对官家一向不敢违逆,可是今年却以花石船队所过之处,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的名义迟迟不肯矫命,小小几个应奉局的官吏,会有天大的胆子?依老臣看,这其后,朝中必有人给他们撑腰,只是撑腰的是谁?指使的又是谁?官家绝不能轻视啊。” 王韬也跟着附和道:“此事我已着大理寺彻查,大理寺那边也只是敷衍,花石纲是天大的事,这些食君之禄的官吏却只是一味的袒护、阻挠,这是大不恭之罪。” 这二人说得悲愤,原来说的却是花石纲的事,赵佶的喜好不少,书画、山石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特意筹建苏杭供奉局,专署花石纲事务。 偏偏这花石纲却是出了岔子,那运送花石的船队沿路所过,竟是群起反对,非但是各州的通判纷纷上疏弹劾运送花石纲的官员不法,就是苏州供奉局,似也对官家的事不太热心了。 案子发到中书省,王韬大怒,叫王之臣彻查,王之臣是刑部尚书,可是这样的大案又涉及到不少官员,便又将案子发到大理寺,只是到了大理寺,却又横生了枝节,那大理寺只是一味的推诿,似是对这案子并不上心,二人屡屡去过问此案,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连涉及到官家的事都敢懈怠,苏州供奉局,各州通判、知事,还有大理寺的背后却又是谁? 赵佶却只是呵呵笑,似是对二人的悲愤之词不置可否,打了个哈:“这件事罢了吧,至于花石纲的事,暂时也不必供奉了。” 他似是对平时最热衷的喜好一点都不热衷了,半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突然道:“蔡太师近来身子骨可还好吗?” 王韬忙道:“太师的身子骨好得很呢,微臣前日去探望他,他平时只是含饴弄孙、作些书画,好不自在。官家,自太师致仕,官家的许多旨意,便不能贯彻如一了。”他这一句喟叹别有深意,脸上浮出一丝喜色。 赵佶似是陷入沉思,咀嚼着王韬的话,随即道:“许久不见太师,朕还真有些想他了,说起来,前几日他还送来几幅字帖呢,朕还没有时间去看。” 赵佶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下去吧,花石纲的事,不必再查了。” 王之臣、王韬二人道:“遵旨。”徐徐退了出去。 赵佶目送他们离开,眼眸却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冷声道:“杨戬,你来。” 在这案旁的屏风之后,杨戬笑呵呵地出来,朝赵佶行礼道:“官家。” 赵佶冷声道:“过几日,你代朕去太师那里看看吧。” 杨戬顿时明白赵佶的心意,官家这是怀念从前的时光了。 蔡太师尚在的时候,总揽三省,权势滔天;可是另一方面,他为官家的办差却极为得力,官家想要的,他极力去办,譬如那花石纲,若是太师还在,哪里会有这么多波折。 听官家的口气,似乎又是想起复蔡太师了。 杨戬通晓赵佶的心意,呵呵笑道:“是,奴才过两日就去;官家,方才的话,奴才听在耳中,也极为愤慨,官家只这一小小的嗜好,那些官员竟敢阳奉阴违,若是蔡太师还在,他们何至于如此轻慢。” 赵佶若有所思地道:“是啊,蔡太师还在,何至于如此。”接着又很是疲倦地道:“不过现在还不急,不能急的。” 杨戬心中奇怪,他是赵佶跟前一等一的心腹,忍不住问道:“官家似有疑虑吗?” 赵佶阖着眼,倒是并不避讳杨戬,道:“太师在的时候,总揽三省,钳制百官,前几年门生故吏充斥朝野,朕虽然敬重他,却也不能不堤防。” 说着,赵佶突然微微一笑:“太师可用,可是新党的权势已是滔天,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能为朕劈去荆棘的利刃。” 杨戬明白了,心中嘀咕道:“难怪太师几起几复,官家既需要他,却又不得不堤防他,总揽三省,是历代都没有的权势,官家又岂能不防?” 至于官家所要的利刃,莫不是要先铲除朝中的新党?除去新党,再用新党的魁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在杨戬看来,却觉得合情合理。蔡太师一旦当政,若是朝中遍布他的党羽,官家又如何放心。所以要起复蔡太师,当务之急,却是将新党尽速铲除,连根拔起。 新党魁首总揽朝政,而各部却遍布旧党,相互钳制,互相制衡,才能让官家安心的放权。 只是官家等的这柄利刃却又是谁?这个人最好是旧党人物,可是旧党有如此魄力之人却又是谁? 杨戬想不明白了,他只知道,方才那提起蔡太师的王之臣和王韬,只怕是要倒霉了,这两个新党的骨干人物,急匆匆地跑来为蔡太师请命,哪里知道,蔡太师起复的那一日,便是他们玉碎之时。 火光电石之间,杨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来…… 沈傲,莫非官家所谓的利刃,便是他吗? 这个人行事无常,做事不计后果,却偏偏足智多谋,汴京之中,不知多少人吃了他的暗亏,而官家这几日也屡屡在念叨此人。 杨戬明白了,却是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呵呵一笑道:“朝政的事,奴才也不甚懂,只是见官家操劳,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官家,奴才方从考场那边过来,礼部选的一些试卷,也一并带来了。” 赵佶脸上的多云转晴,喜道:“哦?是吗?朕竟差点忘了这件事,快把试卷拿来,朕要看看。” 杨戬颌首点头,将锦盒取来,轻轻打开,将十几份试卷摊在御案上,赵佶掀开轻纱,从拔牙床里踱步过来,抖擞着精神在御案前落座。 阁中虽然亮堂,杨戬还是为赵佶点了一盏宫灯,好令他看得更清晰一些,随即笑道:“说起来,这次考场上,却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呢!” 赵佶笑道:“匪夷所思?你说来听听,莫不是又和那沈傲有关?” 杨戬冷峻不禁地想:“官家倒是明察秋毫,一说起匪夷所思,便想起那个沈傲了。” 不过除了沈傲,还真没有人隔三岔五的闹出个乱子;杨戬定了定神,将郡主闯国子监,沈傲说了什么话,如何提前交卷的事一一道出,赵佶听了,眉头微微皱起,道:“清河郡主太放肆了,国家选材,她却是硬闯胡闹,这还了得,朕要寻个机会惩治她。”接而又道:“倒是沈傲,全然不将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倒是颇有意思,不过朕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还要追究,不能轻饶了他,若他的成绩尚可倒也罢了,若是这一次考得不好,两罪并罚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赵佶阅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赵佶阅卷 赵佶刚捡起第一份试卷正准备看,恰在这时,有内侍来报,道:“三皇子求见。” 赵佶微微一笑,抬眸,笑道:“楷儿来了正好,教他进来。” 过不多时,赵楷踱步进来,穿着一袭胜雪白衫,不浓不淡的剑眉下,那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赵楷进了文景阁,既没有过份的拘谨,也没有显出太多的傲色,只朝赵佶拱拱手,道了一句父皇,便走至御案前,笑道:“儿臣似是来得并不晚,哈,想不到杨公公这就将试卷送来了。” 杨戬连忙笑吟吟地道:“三皇子谬赞,奴才愧不敢当。” 赵佶呵呵一笑,他的儿子诸多,可是亲近的却少,其余的皇子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一个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就是答话,也都瑟瑟发抖,满是谄媚之词。唯有这个赵楷,文采斐然,书画亦是堪称一绝,很有自己的风格,见了自己,对答如流,既没有对父亲的不恭,也没有太多的谨慎甚微。 赵佶的脸庞上浮出亲切之色,招呼赵楷道:“楷儿,坐下说话,你我一道儿阅卷,在这太学和国子监中寻出个三甲头名来。” 杨戬连忙为赵楷搬来了个锦墩,赵楷落座,朝杨戬到了一声谢,他的目光违和,随时挂着一种矜持的淡笑,令杨戬受宠若惊,连忙道:“皇三子太客气了,奴才哪里当得起。” 赵楷坐下,便直截了当的道:“父皇,孩儿来看这试卷,却是奔着那个沈傲来的,不知沈傲的试卷带来了吗?” 杨戬呵呵笑道:“带来了,就是最底那份。” 赵佶就笑:“楷儿倒是识货之人,好吧,你先来看沈傲的卷子。” 赵佶从最底拿出沈傲封存的试卷来,交给赵楷,便捡起第一份卷子看下去。 赵佶蹙眉,第一份卷子乃是吴笔的,他突然抬眸:“那个吴笔,莫非就是礼部主客郎中的少子?” 赵佶淡然一问,杨戬连忙道:“正是,前几日官家还召见过他呢。” 赵佶叹了口气,道:“虎父无犬子,这个吴笔,文章和诗词作得很好。他的父亲也很好,近来难为了他。” 杨戬便默不做声了,去为赵佶和赵楷斟了茶,小心翼翼地陪侍一旁。 赵佶继续看卷,几次忍不住说了好字,一会儿说:“程辉此人果然不负朕的期望,他的这篇经义堪称绝顶之作,只怕就是介甫在世,也要巍然叹服。” 介甫乃是王安石的小名,王安石倡议经义取士,他的一手经义自然是作得极好的,以至于后世许多学子四处摘抄他的范文揣摩其中的精妙。赵佶将程辉的经义与王安石相媲美,就连一旁看沈傲试卷的赵楷也不由意动。 随即,赵佶颇有些失落地道:“可惜程辉的诗文仍不见长进,欠缺推敲之处,否则此人稳坐头名了。” 杨戬在一旁笑道:“说来也奇怪,这国子监作诗的厉害,太学里做经义的厉害,奴才在坊间还听了一个段子,说是某个书生,因资质不济,被他的妻子责骂,他妻子是这样说的:你这贼厮读的什么书,作出太学的诗,国子监的经义,也敢戴着纶巾招摇……” 赵佶、赵楷二人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赵佶道:“你这奴才,就剩下伶牙俐齿了。” 杨戬笑道:“官家这样说倒是冤枉了奴才,奴才侍候着官家,既无需会做诗词,更不需要去读什么经义文章,只要让官家舒畅一些,奴才就满足了。” 这一句话倒是回答得极为得体,既为自己表了忠心,又生生地将赵佶那笑责挡了回去。 赵楷笑道:“杨公公能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了。” 二人继续看卷,赵佶看得极快,一下子,十几份卷子便品评得差不多了,捋须道:“我大宋清俊果然不同凡响,这几份试卷,都是上佳之作。” 瞥眼看见赵楷却是一脸痴痴地看沈傲卷子,便道:“楷儿,沈傲的诗词经义如何?” 连续叫了几遍,赵楷才回过神,一脸茫然地嗯了一声,抬起眸,眼角却有泪渍。 赵佶暗暗奇怪,道:“楷儿,拿试卷来给朕看看。” 赵楷精神一振,将试卷交给赵佶,赵佶心中倒是颇为期待,能让楷儿失态的试卷,这倒是奇了,聚精会神地先看经义。 ‘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看到这个开题,赵佶忍不住扶案道:“如此开题,倒是颇有意思,有独匠之心。” 接着继续往下看,整篇经义中规中距,全文紧紧围绕开题展开,格式亦无瑕疵,赵佶便忍不住笑:“沈傲这个人倒是滑头,经义是他的弱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办法,弄出个这样的文章来。” 要说这经义,当真是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寻不到丝毫的差错,可是一篇文读下来,赵佶总觉得沈傲写了这么多,除了这开题,其余全是废话。 最奇怪的是明明知道他是废话,却又揪不出错漏来,道理上讲得通,虽有些许惊世骇俗之语,却又点到为止,文风一转,又跑去仁义礼智信上了。 这样的经义,若说他不滑头,真是没有天理了。 赵楷道:“据说沈傲入国子监之前,甚至连四书五经都未熟读过,只半年时间,能作出这样的经义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赵佶颌首点头,心里不由地想:“楷儿似是对这沈傲也颇有兴致,只怕是专门遣了博士来询问沈傲学业的。”便是笑道:“想起这个滑头,朕也便联想到惊世骇俗四个字,这样的经义,也只有他能作得出。” 继续埋头去看那诗文,诗文的题为相思二字,这一个开题,倒是难倒了不少太学生,尤其是程辉这样的士子,整日埋头苦读,学问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是偏偏只记得读书,却对男欢女爱这等事疏漏了。 没有男欢女爱,又谈何相思?所以程辉这一次阵前失蹄,经义作得极好,就连赵佶也为之意动,偏偏那诗文却不入赵佶的法眼。 礼部这些选题官倒是精明得很,这一次开题,难倒了一片人,刻苦的穷书生不知相思为何物,就是国子监的监生,虽是感情丰富,情商颇高,可是作起诗文来却是碍手碍脚。他们平时作些暧昧之词那是手到擒来,偏偏这是中试,是考场,阅卷的都是官员,平时博士、官员们板着个脸,谁敢在他们面前写的过于暧昧? 因此,这十几分卷子中诗词经义都是作得极好,却没有一首诗词,能够做到打动人心,辞藻虽然堆砌的繁华如织,偏偏少了那么一点点让人悸动的东西。 赵佶颇有些兴致阑珊,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沈傲的试卷上,这一看,果然愣住了,喃喃念叨:“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好,好……”这样的开头,虽然浅显,却是朗朗上口,一口道破了相思之意,直斥人的心怀。 再往下看,全词写着:“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赵佶默然地盯着试卷,心思不可捉摸。 词的开篇,便陡发奇问,破空而来。这首词的词名叫《雁邱词》, 原以为既是以雁为题,开篇本是咏雁,可是词却是先从“世间”落笔,以人拟雁,赋予雁情以超越自然的意义,想象极为新奇。也为下文写雁预做张本。 情至极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相许”是何等极致的深情! 接着到了第二句,笔锋一转,却是描写双雁了,“天南地北”冬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归,“几回寒暑”中双宿双飞,相依为命,一往情深。既有欢乐的团聚,又有离别的辛酸,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它们分开。而“网罗惊破双栖梦”后,爱侣已逝,安能独活!于是“脱网者”痛下决心追随于九泉之下,“自投地死”。 这是一个极小的故事,故事的背后,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情怀。 随后诗词又开始一变,借助周围景物衬托大雁殉情后的凄苦。在孤雁长眠之处,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祀汾阴的时候,箫鼓喧闹,棹歌四起;而今平林漠漠,荒烟如织,箫鼓声绝,一派萧索。古与今,人与雁,更加感到鸿雁殉情的凄烈。但是死者不能复生,招魂无济于事,山鬼也枉自悲鸣,在这里,写景与写情融为一体,更增加了悲剧气氛。 词的最后,是对殉情鸿雁的礼赞,说的是鸿雁之死,其境界之高,上天也会嫉妒,虽不能说重于泰山,也不能跟莺儿燕子之死一样同归黄土了事。它的美名将“千秋万古”,被后来的骚人歌咏传颂。 这样的诗词,辞藻华丽,同时指斥人心,让人在朗读之时,情不自禁地为之感伤,仿佛耳边有着雁鸣的回荡,那雁鸣声声泣血,诉说惆怅相思情怀,不说是赵楷,就是那赵佶,品味了那词句里的情思,眼眸也顿然模糊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圣旨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圣旨了 赵佶是风流皇帝,赵楷是风流皇子,又都是喜欢对月吟诗,满怀着诗情画意之人;其情感之丰富,际遇之风流,又岂是常人所及! 越是这样的人物,对风花雪月,对刻骨相思都是极致敏感的。 拿着同样的诗词,去问田间耕作的农户,农户只怕听到的只是云里雾里,若是去问用功苦读的太学生,只怕太学生除了为辞藻和寓意拍案之外并无过多的荡气回肠。 可是这皇帝和皇子乍看之下,那隐藏在诗词中的感伤情怀,以及对相思的刻骨之情,用雁喻人,生死别离的痛楚,却是直入二人的肺腑。 赵佶吁了口气,却是迟迟不愿将目光移开,患得患失地道:“明明是个浪荡子,却能作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诗词,真是怪哉,这个沈傲,连朕也猜不透啊。” 赵楷强笑道:“父皇,这样的诗词,儿臣看了,只怕今夜要辗转难眠了,心里总是想着那孤独的雁儿,食不甘味啊。” 赵佶沉眉,道:“朕发一道中旨出去,严禁各州捕雁吧。” 说着,赵佶的目光继续落在沈傲的试卷上,却又突然露出疑窦之色道:“沈傲的字又是变了!” 方才一心去看诗词,就连行书都来不及品味,此时凝神去看,赵佶又发出感叹,一时恍然。 赵佶看过沈傲不少行书,为之叹服,可是这一次,沈傲的行书风格又变得迥异起来,行书之间简捷凝练,运笔坚实峻健,点画顾盼生情,结字俊秀而骨力遒劲,使字字结体生动明快,清爽不落俗套。 赵佶看得痴了,忍不住地叹道:“越是看他,越是令人难以捉摸,罢罢罢,把这份试卷装裱起来,贴在文景阁里吧。至于这中试头名……” 赵佶所说的他,不知是这行书,还是那个沈傲,只是他要将试卷装裱,显然是对这诗词和行书喜爱之极。 赵佶沉吟片刻,道:“沈傲这个人放荡不羁,玉不琢不成器,原本朕是打算将他放置在三甲之外,打打他的傲气的。只是这经义寻不到瑕疵,诗词更是荡气回肠,仍然取他为头名吧。杨戬,你来,我再发一道中旨,你带着旨意到祈国公府去,朕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这倒是奇了,夺了头名,官家还要发旨整饬,这是什么道理? 杨戬呵呵笑着,顺着赵佶的话道:“奴才为官家研磨。” 赵佶走至案前,举笔蘸墨,心中一想,便下笔了。 赵楷在旁观看,却忍不住心中暗暗吃惊,只看父皇下笔之后,那行书的风格竟颇有些改变,似乎……似乎……有一点点模仿沈傲试卷上的风格。 须知行书之人,一旦见到好的行书,心中自然会生出好感,而这种好感,也渐渐的会转变自己的行书风格,潜移默化之下,逐渐融汇到自己的风格上去。 但是这个前提是那人的书法一定要极为高绝,使人顿生挫顿之感,默默地产生临摹之心。 现在的父皇莫非对沈傲的行书推崇有加了吗? 赵楷心中转了许多个念头,恍神之间,中旨便已经写好了,落了笔,先叫人去吹干墨迹,随即装裱,遣杨戬立即前往祈国公府。 文景阁里的事,沈傲是一概不知的,此刻的他安顿了春儿,便又将吴三儿拉到一旁,嘱他好生照顾,不能出现差错,若是春儿无聊,也可寻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她做一些。 吴三儿自然领命,沈傲回到祈国公府已到了半夜,一觉醒来,便去佛堂里寻夫人闲谈。 夫人这些时日倒是忙得很,不止是为迎贤妃夫人的事,那石夫人,还有京中不少太太来拜访的次数也不少,夫人心情顿时愉悦极了,往常被人默默看不起,如今却终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沈傲放了假,夫人自然是要问中试的事的,沈傲哪里敢说提前交卷的事,敷衍了几句,便将话题移开。 夫人又说到春儿,颇有些遗憾地道:“春儿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她的性子好,现在身边没有了春儿,许多事都不便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沈傲笑道:“姨母,有件事我得说,春儿并没有回乡下去。” 夫人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傲心知瞒不住,便将昨日的事说了。 夫人唏嘘不已:“我原道她的舅父舅母是担心她的亲事,因而也怕耽误了她,不敢留她在府上。谁知那刘氏竟这样刻薄,你这样做得对。”随即又道:“你若是喜欢春儿,我这个姨母也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 沈傲颌首点头,道:“我知道的,姨母,看你这几日精神似是有些不太好,贤妃娘娘的事让你操心了,迎凤驾自是没有错,可也不必这么操劳,一些事该让下人们去做的,还是让他们去做,不必事事躬亲的。” 说到那贤妃,夫人顿时黯然道:“你这孩子是不知道,这贤妃与公爷有隔,我这样做,为的还不是他们能消了从前的嫉恨?兄妹毕竟是兄妹,又能有什么仇?咱们体体面面地迎了这凤驾,就是希望这贤妃知道这份兄妹之情。” 沈傲附和着道:“姨母说得对。”说着,便不再劝了,这种污七八糟的事,他是不敢碰的,虽说他也曾向郡主打听了贤妃的消息,这贤妃在宫中地位尚可,生了一个小公主,年纪只有六七岁,至于其他的,就语焉不详了。 夫人笑道:“等这事忙完了,你就陪我到寺里去烧烧香吧,许久没有听高僧们诞讲佛经了,这心里头总是教人放不下。” 沈傲一听,不由地在心里想:“不知那小和尚释小虎如何了,下一次去,得给他带些新奇的玩意。”,随即便笑着道:“姨母抽出空,我随时相陪的。” 正说着,那一边香儿急促促地过来道:“夫人、表少爷,宫中来了旨意,教表少爷去接旨,现在公公已在门外了。” 这一句话倒是吓了夫人一跳,连忙站起来,道:“接旨意?为何事先没有消息?” 须知一般朝廷的旨意,都要先经过中书省,有一套极复杂的章程,以国公的权势,那旨意未到,就已经事先有通知的;偏偏这一次却是赵佶心血来潮发来的中旨,所谓中旨,便是宫廷发出亲笔命令或以诏令不通过中书门下,直接交付接旨的人或者机构,这样一来,倒是令夫人一时仓促起来。 夫人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没半响,便是镇定地道:“将府中的仆役都召集起来,开中门,设香案,随沈傲去接旨意,对了,快去将我的诰命礼服取来,不可失礼了。” 周公府中门大开,随着一声炮仗声响起,香案上也燃起沉香,杨戬还未进去,周府上上下下上百人已恭候多时,为首的沈傲,由夫人作陪,夫人穿戴着抹金轴的三品诰命礼服,雍容华贵,眼眸中,自有一副端庄之色。 其实在心里头,夫人还是颇有些忐忑的,沈傲这个孩子怎么会上达天听,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官家要降罪下来? 随即却又是释然,若真是降罪,只怕有司早就来拿问了,瞧这公公身边只有两个禁卫,倒不像是来拿人的样子。 沈傲却也是奇怪,皇帝?下旨意? 他自问自己和皇帝什么的没什么交集啊,这个时候下什么旨意?莫非有官做?这可太好了,省得天天去看什么经义文章。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还不至于到白日做梦的地步,心里腹诽一番,这皇帝看来很清闲嘛,天天闲着没事,吃饱了撑到了。 杨戬正色步入府内,那一边已黑压压地跪下一片,就是夫人,也是蹲身行着福礼,一动不动。沈傲一看,噢,接圣旨要下跪的。他倒没有这么矫情,就当是跪自己另一世早已过世的父母吧,想着便屈身跪下。 杨戬唱喏道:“制曰:国子监监生沈傲。朕兴学校,崇选举,以网罗天下之士,授以官庸以激励于文学之士也。尔入监学,朕观尔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虽有心向学,却四处惹是生非,学子可为乎?尔有才学,却德行浅薄,当诫之,慎之,切莫虚骄恃气……” 沈傲一听,不太对劲,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这……这好像是在骂人啊。再往下听下去,又加了个惹是生非,冤枉啊,皇上,都是事来惹我的啊。至于到了后面,就更严重了,什么德行浅薄,这一句话几乎已到了诛心的地步。须知古人最尚德行,先得有德,才能有才。德行不好,尤其是皇帝说你德行不好,这……这他娘的做人也失败了。 不过这棒子高高地扬起,许多人一听,正是惶恐不安,以为后一句是命有司羁押拿问了,可又话锋一转,却是个诫之,慎之,意思是说,自己赶快把从前的坏毛病改了,至于降罪的事,却是一字不提,后面虽说了句虚骄恃气,看上去很严重,却只是加重告诫之意。 夫人听了,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这只是口头警告,谈不上降罪。 沈傲却冤得慌,他自认自己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份的事,虽然有时候嚣张了点,借着皇帝的名号去糊弄过人,可这也不算大错吧? 只是,皇帝突然下一道这种没头没脑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倒是奇了,但凡圣旨,大多不是恩赏就是问罪,可是这个圣旨,倒有点儿像老师教训弟子,乱骂一通,最后却以劝慰收尾,说不通啊,若说沈傲是宗室,是勋贵,甚得官家宠爱,官家拿他做子侄,发一道这样的旨意倒也罢了,偏偏沈傲和这个皇帝连照面都没有打过。 正是沈傲在心底里乱七八糟猜测的时候,杨戬的圣旨念完了,他笑呵呵地将圣旨一卷,先是将夫人扶起来,道:“夫人万安。” 随即又走向沈傲,正要搀扶他,谁知沈傲爬起来比谁都快,让杨戬讪讪不已:“呵呵,沈傲,你接旨意吧。”说着,便将圣旨送到沈傲的手里。 沈傲觉得杨戬有点儿眼熟,却是想不起是谁来,上一次在邃雅山房,杨戬换了装束,相貌也变了一些,再加上只是不起眼的跟班,沈傲也没有多看,可是此刻的杨戬,却是雍容华贵,脸上如沐春风,笑吟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摆出来,对沈傲道:“沈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这旨意,你已听明白了吗?” 沈傲哪里不明白,这是骂人呢,偏偏人家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沈傲还不能不爽,非得要作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满腹无奈地道:“听明白了,咳咳……这个,这个…学生虚心接受了。” 杨戬满意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咦,沈公子还让杂家在这里站着吗?为何不请杂家去坐坐?” 咦,这太监的脸皮倒是很厚,沈傲呵呵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太监很上道啊,笑得很灿烂。忙道:“请公公厅里就坐。” 第一百五十三章:这个太监有意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这个太监有意思 余人尽皆散开,夫人是女眷,国公不在府上,自然由沈傲来做主,迎着杨戬到前院正厅安坐,杨戬在沈傲面前却不摆任何架子,呵呵笑着喝了口茶,道:“杂家这人除了给人端茶递水,还有一样手段却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沈公子要不要听听?” 沈傲心里直笑,杨公公这样说,不就是等自己顺杆子往上爬吗?便故意疑惑道:“请公公示下。” 杨戬哈一笑,道:“杂家会最擅长的就是相面,说起这相面,说高深也不高深,不过嘛,杂家相中的人,将来是一定会发迹的。沈公子要不要试试。” 你都开了口,我还敢能说个不吗? 沈傲危襟正坐道:“杨公公只管来看,我的脸皮厚,就怕杨公公看不出。” 他心里却是想,这个杨公公比之上次遇到的曹公公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曹公公那点儿道行碰到了杨戬手上,那真是连提鞋都不配。 看看人家,三言两语,就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对自己似有暗示,这样的本事,那个曹公公若是学会了,只怕也不会被发配到教坊司里公干,至少也是在宫中行走的。 杨戬道:“沈公子真会说笑。”心里却是不由地嘀咕起来,这沈公子脸皮确实厚,比杂家还厚,难怪能招人喜欢。 杨戬定定神,装模作样地看了沈傲几眼,才笑呵呵地道:“沈公子是大福大贵之相啊,依杂家看,将来入阁拜相亦是迟早的事。” 杨戬似乎是在向沈傲传递某种信息,沈傲心中了然,却是道:“入阁拜相?我可担当不起,倒是想教公公看看,我这一辈子能娶几个老婆。” 他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杨戬一时无语,这是什么人啊,堂堂监生,大大的才子,好好的不想着自己的前程,却去问老婆,这……这……太不像话了,不过倒是很有意思,好,杂家给他算一算。 他继续看了看沈傲的面相,咿呀一声,惊奇的道:“沈公子骨骼惊奇,必是花丛高手,印堂泛红,只怕是命犯桃花,将来必定妻妾成群。” 哦?本公子居然印象泛红?还真是天生异象啊,找机会照照镜子去,沈傲闻言大喜,喜滋滋地道:“公公可不要诳我,若是将来沈某人讨不到老婆,将来卷了铺盖,可是要到公公府上吃喝拉撒的。” 杨戬大笑,这小子上道啊,是个人才,牙尖嘴利,还是个自来熟,和杂家倒是很像,这样的人有前途。 想着,杨戬随即拍着胸脯道:“只要沈公子看得起,就是现在卷铺盖到杂家的府上去,杂家也负责你的吃喝如何?” 沈傲反倒不好意思了,开玩笑而已,这杨公公还来真的了,表现得还这样的诚挚,好像自己不去他家吃拿很不过意似的。 这一番话下来,更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脸皮厚的碰到一个脸皮更厚的,自来熟得遇到一个自来的更熟的,三言两语之间,若是还有什么拘谨,那真是见鬼了。 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杨戬已起身坐到沈傲的身前了,那伸出来的兰花指儿搭在沈傲身上,呵呵笑道:“沈傲小弟,实话和你说了吧,宫里头的那位……嘿嘿,对你很看重呢,非但是官家,就是三皇子也对你赞誉有加,有了圣眷,你还愁个什么?你看那太尉高俅,从前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小书童,却因蹴鞠踢得好,得了圣眷,如今已获三公,实授开府仪同三司,统管禁军,端的是威风八面,位极人臣。以沈傲小弟的本事,依我看,只怕比之高太尉更加了得呢。” 咦,原来高俅也是书童出身?居然是本公子的同行? 不过什么开府仪同三司,沈傲却不知道是什么官,听这口音,倒像是国防部长级别的,看来这高俅倒是并没有后世那样不堪,倒成了沈傲的楷模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莫非本公子就是给高太尉更新换代的替代品? 沈傲心里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却是苦笑道:“杨老哥这话差了,方才官家还特意宣了一道旨意来骂我呢,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还有德行浅薄,这些话真是令人振聋发聩,学生一听,很是惭愧,别说做官发迹,整日胆战心惊的,哪里还敢有这心思。” 杨戬道:“沈傲小弟这就不懂了,官家日理万机,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有几个?这世上能让官家咬牙切齿痛骂的又有几人?官家这是在敦促你,是对你抱有期望,否则,发一道中旨来骂你做什么?” 噢,被皇帝骂还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敢情沈傲应当谢主隆骂了,这个逻辑真是太强大了,沈傲哭笑不得,只好讪讪然地道:“多谢杨老哥提点。” 杨戬亲昵地拍着沈傲的肩:“时候不早了,杂家还要回去交差呢,今日与沈傲小弟一见如故,有空闲可去杂家府上坐坐,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杨戬的脸上浮出一丝狞笑:“就和杂家说,杂家倒要看看,谁有这样的胆子。” 这年头还是太监横啊,这种话就是国公都不敢说,可是杨戬却是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沈傲心里乐呵呵的,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往后是该找机会寻这个杨公公帮帮忙,比如上次遇到曹公公的事,若是现在遇到还哪需要这样麻烦,直接请杨公公摆平就是。 将杨戬送走,回来的路上便看到许多惊诧的目光,显然方才那道圣旨令府里的一干人等为这表少爷提心吊胆,几个平时和沈傲走得近的,都来相问,那刘文擦着额上的冷汗道:“表少爷,方才真真是吓死我了,我原先还以为,这官家是要拿问表少爷呢,没事就好,往后往表少爷收收心,好好读书,遵照着官家的话去做。” 沈傲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道:“怕什么,打是亲,骂是爱懂不懂……”他神神秘秘地附在刘文的耳畔道:“官家多半是爱上我了。” “啊……”刘文惊叫,表少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连忙道:“表少爷去歇一歇,刘某还有事要做,告辞,告辞。” 过了两日,中试的榜单贴出来了,沈傲却没有去看,大有一副一切都是浮云的心态。 到了下午,便有许多同窗成群来拜访,都是恭喜沈傲夺得头名的,这些家伙闹哄哄的,搅得人不得安生,倒是夫人脾气好,教沈傲和周恒好好接待,又是留饭,又是教人上好茶、做些新奇的糕点招待,同窗们也不客气,脸皮厚的让沈傲都自惭形秽,该吃的吃,该拿的拿,临走时还一个个亲热的挽着沈傲的手说:“过几日我们再来拜访,沈兄就不必送了,来日方长嘛。” 沈傲无语,他哪里是想送他们,巴不得赶紧将他们赶走。 为了这圣旨的事,夫人担心极了,四处向人打听宫中的消息,又督促沈傲往后不许胡闹,闹得都上达天听了,这还了得,因而隔三岔五叫他去佛堂,并不是想教沈傲去礼佛,而是怕他去惹是生非,教他收收心。 倒是国公对圣旨的事却是没说什么,有时带着沈傲去拜访几个京中的朋友,这些朋友大多都是喜好古玩的,早已盼着沈傲去赐教了。 抽了空,沈傲去了陈济那里几次,陈济对他的态度却是软了下来,教他做经义,将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做文章时如何破题,如何承题,如何开讲,如何收尾,这些都需要许多技巧的,他拿了沈傲中试的那篇经义去看,随即指出了不少不足之处。 沈傲这时候才发现,陈济确有非凡之处,这个状元公行书尚可,诗词是他的弱项,可是唯有一样却是出类拔萃,便是这经义,其水平别说是沈傲,就是国子监中的诸位博士都差之千里。 沈傲人聪明,又有基础,因此学起来也快,此后每天写一篇经义,第二日清早去向陈济请教,陈济看了他的经义之后,再指出缺点,举出他的不足,加以矫正。 如此反复过了几天,沈傲的水平倒是见长了,仿佛这几天所学的东西,比从前在学堂里所学的要多得多。 其实这也难怪,在国子监里,博士们授课,往往并不讲技巧,只要求学生死记硬背,在他们看来,要想下笔千言,只须背就是了,不但要背四书五经,更要背一些经典的范文,反反复复的背,一直要到倒背如流的地步。 偏偏沈傲将四书五经背了个滚瓜烂熟,一些经典的经义也记下了不少,这思维非但没有开阔,反而僵化了。每次写经义,脑海中便出现了经典的范文,不管如何下笔,却总是脱不开这些范文的影响。 可是陈济的办法却不同,陈济讲的是一个练字,不断的鼓励沈傲自己去写经义,写完了再让他指正,告诉他哪里出了错误,需要改正的地方在哪里,若是用另一种思维来破题是否会更好,这种一对一的教学方式,再加上陈济的高绝水平,让沈傲一时茅塞顿开。 第一百五十四章:周刊 第一百五十四章:周刊 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三,年关越来越近,近几日的天空却总是阴沉沉的,阴霾阵阵。 这天,一大清早,天空便洒落了一丝雨线,淫雨霏霏,大冬天里竟是下起了毛毛细雨,夹带着彻骨的寒意。 沈傲昨日去邃雅山房转了转,山坊已经开业了,由吴六儿主持,生意倒是红火得很,这种大众型的茶肆吸引的顾客颇多,不过利润却少。 这只是一个开始,沈傲倒是并不太在意这新店的利润,只要有赚头就行。 春儿是闲不住的,住在邃雅山房,偶尔帮着算算帐,她进了国公府,学了一些算数,因而算账的事倒是力所能及。 沈傲正打着一个主意,由于邃雅诗册的畅销,吴三儿已将多余的钱购下了一件濒临倒闭的印刷坊,招聘工匠,更新了活字工具,倒是忙得不亦乐呼。 沈傲的意思是,除了出版邃雅诗册,似乎还可以印刷些别的东西,以赚取更多的利润。 沈傲曾教周恒做过调查,在汴京城中,识字率还是相当高的,不过许多人虽然识字,可是文化水平却大多也只是识字而已。 这批人可以算是汴京城中的中产阶级,有些生计,略有家财,手头却并不充裕,因此主要的消遣自然及不上腰缠万贯的巨贾和官人,既不可能去勾栏青楼里一掷千金,也没有附庸风雅的本钱;有空寻个茶肆、酒肆坐一两个时辰,听人说说书,和人闲扯几句,就已是极为难得了。 沈傲打算办一种类似于报纸的刊物,每周发一版,当然不是议论时政,而是以讲故事为主,版面他已想好了,报纸设定为后世报纸大小,每版三张,共设立四个专栏,一个叫猎奇鬼话,自是写一些鬼怪的故事,还有一个叫才子佳人版,什么某生邂逅某富家小姐之类的情话故事,这种故事主要是迎合闺阁中少女的需要,故事情节一定要够yy,最后一定要有团圆圆满的结局,什么长相思守,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求的就是一个爽字。 至于第三个专栏,则是一些八卦故事,当然这种所谓的八卦其实大部分是胡编乱造,如汴京城某地某人偷蒙拐骗,十恶不赦,勇气与机智并重的官差们如何寻凶,又如何索取物证,最后将其捉捕归案之类。这种故事有一定的纪实性,又添加了不少煽情的内容,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最后的第四专栏,则是长篇连载的专栏,连载的故事有一定的好处,在于一旦前篇吸引到了读者,这些读者很乐意掏钱看后面的故事,所谓欲罢不能,便是这个道理。 有了构思,要施行起来倒也容易,技术和发售的事自然是交给吴三儿,沈傲则专心去编些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往后还可以让一些人投稿,每周的故事不需要太多,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不过教沈傲亲自提笔去写故事,时间和精力都消耗的太多,沈傲的主意,打在了小章章身上,小章章在邃雅山房里白吃白喝白睡,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有了空暇,还可以和茶客们讨教些文学上的问题,平时看看书,和侍女们发生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倒是颇有乐不思蜀的意思。 沈傲悔恨啊,早知道不该引狼入室,现如今这家伙被自己养着,倒是一点儿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叫了几声表哥差点儿要把沈傲当亲哥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能让小章章继续堕落下去,要诈取他的剩余价值……哦,不对,要教会他自食其力,让他振作起来。 其实小章章的文化水平还是不低的,虽然距离作出好诗好词还差得有点远,其他的倒都还不至于难住他;毕竟出身世家,底子摆在那里,就是像周恒那样天天游手好闲,也不至变成大老粗。 沈傲摸着小章章的背,很亲切地说,小章章啊,你想不想一鸣惊人,想不想作出一番事业,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句话正中陆之章的心怀,自然是点头如捣蒜,哪里会说个不字。 这就好办,沈傲需要的就是有为青年,有胆魄,有决心,有毅力。 最后,小章章成为了周刊的第一个专栏作家,第一版周刊的故事,几乎全部由陆之章主笔写出。当然,灵感全部来自于沈傲,沈傲先列好大纲,设计好人物和大致的剧情,其余的事就不劳他操心了,由陆之章来将故事填充的饱满曲折。 故事写出来后,倒还真不错,尤其是那几部小短篇,虽然都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小段子,可是经由陆之章润笔,竟还玩出了点儿小花样,沈傲大为赞赏,公子就是公子啊,心里头的鬼主意不少,不呆板,有创意,很有前途。 今日,沈傲清早醒来,作的第一件事,便是穿了衣衫上街去买一份隧雅文萃,今日是隧雅文萃开刊的第一日,效果到底如何,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虚的,不亲眼看看,放心不下。 吃了送来的早餐,沈傲端起一方铜镜,左右照了照,呵呵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杨公公一张嘴太会唬人了,竟说我印堂是粉红色的,我看着怎么白得很,做小白脸都够了。” 心里yy一番,掩门出去,到了马房,原想借一匹马出去闲逛的,谁知这马厩里,却看到周若带着丫头正在挑选马车。 周若见了沈傲,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只见她撑着一柄油伞,细雨如线飘洒下来。她本来就纤巧削细,在油伞之下,更显得动人了。尤其是那俏丽的脸庞,在雨雾蒙蒙之中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细腻动人。一身翠绿的裙子,在这浑浊的雨中更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空灵清逸极了;虽只是板着脸,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这样的小雨,沈傲自是不带伞的,雨线飘洒至他的头上,脸上都浸湿了,好在他皮糙肉厚,倒不觉的什么。 看了沈傲这模样,周若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寒冬里淋着雨,这个表哥也太不知珍惜自己了,要是病了,只怕要害得她娘担心了。 “哈,表妹,你也要出门?这倒是巧了。”沈傲笑呵呵地浑不在意,他心里知道,这个表妹是面冷心热,越是冷淡,就越热心。 周若瞥了他一眼,道:“春儿如何了?你将她安置起来了吗?” 说起来春儿的事还真是需要感谢表妹,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叫小郡主去报信,只怕沈傲要遗憾终身了,沈傲正色道:“已经将她安置起来了,无妨的,我还得谢过表妹呢!” 周若冷哼了一声,嗔怒道:“你的风流债还不少呢,又是蓁蓁姑娘,又是春儿,将来还不知继续会祸害多少姑娘。” 有吗?很多吗?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多啊,哥们也只是响应优生优育的号召与时具进而已。 沈傲觉得有些委屈,苦着脸道:“表妹的话似乎说重了一些吧,其实表哥也没有这么不堪的。” 雨水滴答落在他的身上,周若见他喋喋不休的自辩,心里颇有些不忍:“你为什么不到马厩里去躲躲雨,在雨中站着,莫非觉得自己很英雄吗?” 沈傲撇撇嘴:“我要出门了,马厩就不去了,表妹若是拿那油伞为我遮雨,这才差不多。”他向马夫道:“给我寻匹马来,要帅一点的。” 马夫和沈傲是熟识的,也知道帅是怎么个回事,笑呵呵地道:“表少爷,俊俏的马儿是没有了,今日要采买不少年关的杂物,都被人挑走了,倒是有两头驴儿,模样儿也是很周正的,可谓驴中极品,不知表少爷要不要?” “驴?”沈傲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马厩中一匹马,不消说,这马已被表妹预定了,驴就驴吧,驴子好,走路不快,安全环保,好表哥配好驴,咦,本少爷居然连想事的时候都押韵了,看来文化水平见长啊,这经义没有白学。 沈傲道:“好吧,就替我牵一匹来,事先说好,不要母的。” 周若听到沈傲在这边胡说八道,心里不由地想:“不要母的,这又是什么典故?”俏脸一红,啐了一句:“不正经,难怪圣旨都下来训斥你。” 马夫牵了驴来,这驴儿懒洋洋的,上了鞍,也没有为它添加几分矫健;沈傲无语,却也不嫌弃,翻身上去,晃悠悠的夹着驴腹,朝周若笑道:“表哥今日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周若见他淋着雨,有心叫他一起坐马车,可是话儿哽在喉头,却是没有开口,冷言道:“哼,你自走你的。” 沈傲不再多说,急促促地骑驴践踏着泥泞而去。 出了周府,远处便是一个酒肆,按照沈傲对吴三儿的吩咐,周刊发售时,需找一些无所事事的童子,让他们带着周刊四处叫卖,尤其是人流较多的地方,一定不能错过。只可惜今日下了雨,出师不利,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酒肆、茶肆等一些人群密集的地方发售了。 所以要看周刊的销量,只需找家酒肆落座,看看效果如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子之怒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子之怒 进了一间酒肆,只见这酒肆的规模倒是不小,分为上下两层,刚刚踏入门槛,黄酒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酒客倒是不少,今日下雨,许多人没有出来营生,天气又冷得很,恰是喝酒的最好时机。 七八盆炭火摆放在各处炙烧,酒肆内温暖如春,沈傲捡了个靠炭盆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菜,便开始等待了。 过了片刻,仍没有报童来,沈傲颇有些心焦了,耳边到处是一些酒客的闲言闲语,有些酒客被几杯酒下肚,话头便多了,胆子也大得很,连宫中的绯闻也敢传。 沈傲阖着眼,默不做声,正是急不可耐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童背着油布包着的包袱进来。 这小童左右张望,显得有些生涩,就连店家看了他,都颇有些不悦,准备打发人将他驱走。 小童的脸蛋儿冻得有点儿发红,终于大着胆子放声出来:“邃雅周刊今日发售,五文一份,内容精彩至极,邃雅山房神秘才子编写的奇闻雅事,诸位客官,不可错过……” 这些话多半是吴三儿教他们说的,一句话出来,倒是引来不少酒客的注目。 邃雅周刊? 没有听说过,不过既沾上了邃雅二字,想来也不知是邃雅山房又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须知这几个月来,邃雅山房屡屡出彩,早已在汴京城变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只是,这周刊,又是什么东西? 听那报童一喊,许多人已经意动了,五文钱不多,几个炊饼钱,尝尝鲜,看看这邃雅山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倒也不必过于犹豫;只是一时无人出来购买,许多人抱着决不当头的心思,却只是热切地看着,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耐心,只要有第一个吃了螃蟹的人,那些心动者自然会纷纷响应;就看谁愿意吃着第一只螃蟹了。 那报童叫了几次,却是无人来买,顿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道:“来,给我来一份。”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纶巾的书生,看他的模样,家境只怕好不到哪里去,想来是从外地来访友寻师的。 捏出五枚铜钱,在众目睽睽中交在报童手上,那报童连忙掀开油布包,取出一份周刊来,口里道:“客官,你拿好。”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书生身上,屏住呼吸,满带着好奇的张望,一看只有三张叠起的大纸,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周刊啊,只这几份纸就值五文钱? 许多人不以为然了;连那书生也略略有些失望,摊开报纸去看上面的内容,这一看,便被吸引了。 “董生字遐思,青州西鄙人。冬月薄暮,展被于榻而炽炭焉。方将篝灯,适友人招饮,遂扃户去。至友人所,坐有医人,善太素脉,遍诊诸客……” 书生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董生,这倒是颇有意思,只是不知这故事写的是什么? 粗略地介绍了董生的生平,再下来便是说这个董生遇到个医生要给他诊脉,诊过后大夫说:“我见的人也多了,但脉象奇特的没有超过你的。富贵但又有贫贱的征兆,长寿却又有短命的征兆,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当天夜里,董生回到家中,却是遇到了一个美女突然在自己屋里。这之后的故事既新奇,又曲折,看到最后,书生忍不住摇头:“原来这天仙般的女子竟是狐狸精,咦,狐狸所化的妖怪,这倒是奇了。” 他这喃喃一念,倒让人怦然心动了,一个终于坐不住的酒客,便朝报童道:“我也来一份周刊。” 沈傲则继续装作认真地喝酒,几杯酒下肚,身子也暖和起来,心里想,这周刊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却全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故事,若是吸引不到人,哥们往后上街骑母驴。 他喜滋滋地端详着那看周刊的书生,却见那书生聚精会神,又带有意犹未尽,翻了一页去看下一个故事,心知自己的周刊应当得到了一定的认可,销量是不成问题的,心中又不由地想:“不知这朝廷禁止不禁止人生淫家们更喜闻乐见的内容,本公子是不是该急人之所需,再开个第五专栏,哈……。” 想是如此想,不过这也只是沈傲的胡思乱想罢了,沈傲还是很看重这份报纸的质量的!… 雨中的宫室犹如置身于仙境一般,那蒙蒙细雨浇落在琉璃瓦上,在白玉长廊勾栏上丝丝作响。 今日的赵佶显得颇有些萧索,原本是要去万岁山观山作画,谁知天意弄人,却只能呆在文景阁默默观看着雨景。 前几日敲打了沈傲一番,祈国公府那边果然消停多了,邃雅山房也没有传出什么骇人的消息,看来这个沈傲还真是吓住了,只是这一吓,却令赵佶显得有些落寂,习惯了隔三岔五听杨戬传些沈傲的雅事来,现在一下子没了音讯,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呆坐在御案前看着墙壁上悬着的诗文,那细腻的笔锋中,一字字一句句令他更加惆怅,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这一句问得好,好极了,一句反诘,却是画龙点睛,直击人心。 赵佶叹了口气,想去提笔写些什么,却又将笔搁下,眉宇凝重起来。 突然,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来的乃是杨戬,杨戬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亲近之感。 见到杨戬,赵佶松了口气,杨戬陪了他二十年,二十年里,主奴相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 赵佶微微一笑道:“你这奴才,至今才能人,听人说你出宫去了?” 杨戬登时诚惶诚恐地道:“官家恕罪,今日不是奴才当值,奴才擅自主张出宫了一趟。” 赵佶也知道自己的话似是说重了些,道:“你能出宫,朕却要整日呆在这里,哎,等雨停了,你随我出去走走吧。” 自那一次微服出访,久久未归,不但是宫廷,就是朝野一时也乱了套,自此之后,赵佶便不再贸然行事了;今日又提出微服出去,实在是在这宫中憋得狠了。 杨戬微微颌首,笑道:“奴才知道官家闷得慌,因而特意带来了一样新奇的东西,请官家过目。” 赵佶定睛一看,却见杨戬手上似乎捧着一个长条锦盒,心念微动,道:“拿来,给朕看看。” 杨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长盒打开,里面却是一卷儿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赵佶一看那字便是雕刻印刷的产物,这纸儿既不是古物,上面写的又不是书法,有什么好看的? 随意地将那纸儿摊开,这一看,便不动了。 遂雅周刊? 这又是什么?赵佶想起了邃雅山房,他是知道的,那邃雅山房的幕后之人一定是沈傲,那么这邃雅周刊是不是和沈傲也有干系?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方正的字上写的却是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石头上,蹦住了一只猴子,咦,石头上生猴子?这倒是奇了。再往下看,便是这猴子如何拜师,如何学业,又如何剿了混世魔王,逐日教小猴操演武艺,又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安营下寨。 到了这里,足足看了小半时辰,却留下一句话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赵佶意犹未尽,却是忍不住地晒然一笑:“真是胡言乱语,猴子如何会学人语,又如何能千变万化,这个主意,多半是那沈傲想出来的。” 杨戬站在一旁,却并不说话,赵佶虽然在责骂,却没有动怒的意思。 赵佶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故事却也精彩之极,坊间流传出的故事不少,却没有他这样的思维开阔,朕这几日倒是清闲的很,看看这周刊,倒也能打发下些时间。” 他想了想,又是问道:“这周刊还有吗?” 杨戬道:“这周刊是新发售的,每七日一刊,官家要看,只怕要再等等。” 赵佶叹了口气,道:“这个沈傲,却又不知在弄什么名堂,朕是降他不住了,一道中旨下去,只让他安生了片刻,又固态萌发了。” 唏嘘之间,有内侍来禀告道:“官家,礼部主客郎中吴文彩求见。” “他来做什么?”赵佶皱了皱眉,将周刊放置在御案上。 “回禀官家,说是泥婆罗国王子已经送来了国书,要先请官家过目,再与泥婆罗王子斡旋。” 赵佶阖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漠然,这样凶悍之色,在杨戬眼中却是极少见的,杨戬心下一凛,道:“那泥婆罗王子傲慢之极,如此弹丸之国,竟敢不将天朝放在眼里,官家,何不如将那王子驱走,倒也安生些。” 赵佶却是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泥婆罗虽是小国,用处却是极大,他们只怕是知道了大宋的底线,知道朕的难处,才敢如此。哼,那王子的傲慢,只怕是用以触探朕的底线的。”,接着,他摆了摆手道:“去宣吴郎中吧。” 过不多时,吴文彩徐步进阁,他年逾四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副雍容,那一双眼眸布满血丝,却也锐利逼人,只是此刻,那锐利之色顿减少,换上的是些许惶恐;乍看之下,便可看出他是个干练之人。 赵佶坐在御案之后,方才那雷霆之怒早已烟消云散,倒是换上了可亲可敬的脸色,朝吴文彩微微一笑,对杨戬道:“赐坐。” 杨戬去给吴文彩搬来了锦墩,吴文彩欠身坐下,拿出一份硬木外裹着红色绢布的国书,双手将其高拱起来,道:“陛下,泥婆罗国献来国书,请陛下参详御览。” 杨戬将那国书拿起,放置在御案上,赵佶呵呵一笑:“吴爱卿辛苦了。” 这一句话说罢,便将国书翻开,国书中的文字是汉泥两国文字同书而成,汉字为主,尼国文字为副,只稍稍一览,便可知悉其意。 赵佶乍眼一看,那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眸中杀过重重杀机,咬牙切齿的将国书推下御案,起身负手,却是心事重重的在阁中来回踱步。每走一步,那怒意便增加一分,脸色难看极了。 以往他的性子带着恬然,今日却不知是那王子触摸了他的逆鳞,天子之怒,有一种排山倒海的压迫,让杨戬和吴文彩顿时色变,屏息不敢言。 “陛下,微臣交涉不力,有辱国尊,愿引颈受戮。”吴文彩一下子从锦墩上滑下来,跪倒在地,趴伏请罪。 赵佶冷笑回眸,冷哼一声道:“和你没有干系,哼哼,这泥婆罗弹丸小国,竟敢来要挟于朕,还敢大言不惭要我大宋与他泥婆罗尊西夏例,哈,夜郎自大…无耻之尤…” 杨戬一听,顿时明白了,心里暗暗咋舌,这泥婆罗国疯了吗?尊西夏例?就凭泥婆罗这样的弹丸之国? 所谓西夏例,便是仁宗年间,西夏与宋国在三大战役之后缔结的盟约。西夏向宋称臣,国主接受宋的封号;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匹,茶2万斤;另外,每年还要在各种节日赐给西夏银22万两,绢23万匹,茶1万斤。当时的宋仁宗同意了西夏国主所提出的要求,于是宋夏正式达成和议,史称“庆历和议”。 这个合约表面上是西夏向大宋称臣,可是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每年要赠予西夏的白银便可多达十万之多,还有绢、茶,以及各种珍玩,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宋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问题是,西夏能得到这个待遇,在于他们的实力,尤其是这三大战役,双方征战数年,而大宋屡战屡败,才不得不已为求和而出此下策,说得不好听些,西夏现在所受的优渥,完全是凭着十几万夏军流血挣来的,这个泥婆罗王子竟是狮子大开口,真是什么条件都敢开啊。 赵佶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那眼眸中杀机毕现,陡然道:“吴爱卿,若是朕现在立即驱逐泥婆罗王子,令他终身不得踏入大宋之滨,是否合乎国礼?” 他虽然大怒,却终是存留了些许的理智,到了这个时候,却仍然还在顾及外事礼仪。 吴文彩趴伏在地,一动不敢动,声音却是铿锵道:“微臣以为万万不可,此次与泥婆罗缔结盟约,已不再事关大宋,而关乎了吐蕃国的国策,吐蕃使者屡屡来问盟约之事,便是希望陛下能尽快与泥婆罗缔结盟约,如此,吐蕃国抵抗西夏才可无后顾之忧。” 第一百五十六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一百五十六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份国书,在常人眼里或许只是笑话,可是对于赵佶来说,不啻是战书,是羞辱。 可是偏偏,跪地的吴文彩却是既悲愤又理智地道:“陛下不可不察,吐蕃国与西夏的战争中屡战屡败,皆是后方忧患未除之故。若是与泥婆罗交恶,吐蕃腹背受敌,西夏早晚将吐蕃吞入囊中,到了那时,若是夏人南侵,我大宋当如何?依微臣看,泥婆罗王子立下这份国书,只是漫天要价;若继续商议,或有回旋的余地。” 吴文彩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身为主客郎中,此刻他的脑中无比的清明,小小的泥婆罗国,已不再是简单的邦交问题,而是大宋数十年来捭阖纵横的国策,一旦动摇,则数十年辛苦付诸东流。 他磕头如捣蒜地继续道:“西夏乃是我大宋心腹之患,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泥婆罗国何足挂齿,可是事关西夏,望陛下息怒。” 赵佶胸膛起伏不定,撑住御案,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一双阴狠的眸子望向吴文彩,咬牙切齿地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们就是这样替君分忧的?” 这句话诛心至极,吴文彩双眸含泪,仿佛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起来,不断地磕头道:“臣万死难辞,万死难辞……” 赵佶一屁股坐在御椅上,双手紧紧攥着一笔朱笔,冷笑连连,那宽宏的作态消失的一干二净。 身为天子,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若说面对的是辽人倒也罢了,可是一个弹丸小国,却也敢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良久之后,赵佶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望了额头已经磕出血的吴文彩一眼,却是出奇地冷静道:“罢了,吴爱卿,起来说话吧。” 杨戬连忙去搀扶吴文彩,此刻的吴文彩,那而头上已满是淤青,几处伤口流出泊泊鲜血,诚惶诚恐地复又坐在锦墩上,道:“这份国书,我大宋断不能接受,可也不能拒绝,当今之计,唯有一个拖字,只要泥婆罗王子滞留在汴京,微臣慢慢的和他谈,总有一日能挽回一些余地。” 赵佶恍然,心里却是在想:“就连沈傲都可以快意恩仇,朕身为天子,却处处都是掣肘,做人难,为君更不易啊。” 他倒是隐隐期盼,自己此刻化身成那个天不管地不理的沈疯子,不计后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心里存留的那点儿理智,却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吴文彩道:“吴爱卿所言甚是,斡旋的事你们继续进行吧,朕过几日要举行国宴,招待泥婆罗王子,化外之民可以无礼,朕岂能做禽兽?朕有些乏了,你退下去吧。” 吴文彩连忙道:“微臣告退。”说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赵佶坐在御椅上,却是直愣愣地发呆,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杀机腾腾,一下子却又增添了几分萧索,眼眸落寂极了。 杨戬心中明白,此刻的官家不宜打扰,是以抿嘴不语。 过了半响,赵佶突然抬眸,眸光落在杨戬身上,满是伤感地道:“朕问你,若沈傲是朕,他会如何?” 杨戬一时愕然,连忙道:“官家何出此言,官家是天子至尊,受命于天……” 赵佶摆手:“你不必忌讳,直接说吧。” 杨戬咬着牙不说,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今日官家不怪罪,谁能保证日后官家想起来了不责罚?伴君如伴虎,不该说的话,他是断不会吐露半字的。 赵佶叹了口气,唏嘘道:“沈傲连中旨都不怕,朕叫他往后不要胡闹,他又开始出馊主意了。”赵佶指了指那周刊,苦笑道:“若他是朕,莫说是泥婆罗王子,就是辽国国主,只怕也不会有畏色吧!” 说罢,赵佶疲倦地缩在御椅上,眼睛半张半阖,似是要睡着了,却突然道:“过几日的国宴,叫沈傲也来赴宴吧!” “是。”杨戬应了一声。 沈傲出了酒肆,心情好极了,外头的细雨逐渐停了,天空落下万丈红霞,连人的心境也随着天穹处的耀眼光芒好转起来,第一版周刊印了三千份。照这样的趋势,只怕全部发售不成问题,日后还可以追加刊印的数量。 除此之外,在打响了名头之后,还可以拉拢些广告商,七七八八算下来,一个月的赢利至少可以上千贯以上。 手里头有了钱,才可以去干大事,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沈傲笑呵呵地骑上驴,那驴儿倒是乖巧,步伐稳健的带着沈傲在城中闲逛。 正准备回祈国公府,不料一辆马车迎面徐徐过来,沈傲认得,这是公府的马车。 马车在沈傲旁边停住,帘儿掀开,便看到周若的绝世容颜,周若望着沈傲,似笑非笑地道:“表哥的事忙完了吗?” 沈傲微微一笑,不过骑在驴上,似乎有点儿不太雅观,笑道:“忙完了,不知表妹有什么吩咐。” 周若俏脸上嫣然一红,道:“谁要吩咐你,你若是有空,陪我去买几匹布料吧。” 沈傲笑道:“我这驴子怎么办?驴是一头好驴,总不能抛在路边吧,表哥上了马车,它会不高兴的。” 周若蹙眉道:“谁叫你上马车,你骑着驴跟来即是。” 汗,还以为来了艳遇,原来是空欢喜了一场;不过表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陪她逛逛街就逛逛吧,反正现在也无事。 随着马车走过了一条街巷,前面的马车停下,沈傲下驴,看到这街面上却是一间丝绸店,将驴子栓在路旁的树桩上;陪着周若一道入内。 这丝绸店倒是装饰得极为雅致,各色丝绸绢布摆放整齐,供人挑选,掌柜见来了客人,顿时笑脸迎人地道:“周小姐,您又来了,恰好本店刚从苏州进来的新货,请周小姐过目。” 他返身从货架上拿出一匹绢布来,放置在柜台上,笑呵呵地道:“这是最上等的横罗丝绸,花色也是最新的……” 这掌柜很会做生意,周若想必又是熟客,因而热络极了。 周若摸了摸那丝绸,脸上浮出满意之色,问了价钱,掌柜笑道:“这种丝绸价钱略贵了一些,七贯一匹,周小姐以为如何?” 沈傲在一旁心里冷笑,七贯一匹的丝绸,掌柜真的够心黑啊,这样的价钱,就是买两匹上好丝绸也足够了;不过这种事,他却并不插嘴,一个愿宰,一个愿挨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表妹不差钱。 会了帐,二人正要出店,却看到店外竟是布满了禁卫、差役,迎面两个人并肩过来,其中一个儒生见到了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道:“沈兄,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来人恰是吴笔,吴笔今日精神奕奕,见了沈傲自然掩饰不住欣喜,只是没多久恍然想起身边的人,眼中的欣喜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一丝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沈傲哈一笑,道:“老吴怎么也逛绸缎店,莫非有了红颜知己吗?” 吴笔讪讪道:“沈兄不要说笑,我是陪苏尔亚殿下前来闲逛的,殿下久居南国,对丝绸之物很是好奇,是以想来看看。” 沈傲目光一转,却是看清了吴笔身侧的‘殿下’,这‘殿下’年逾三十,皮肤黝黑半暗,鼻梁低矮,嘴唇略厚,唯有那一双眸子,却是显得咄咄逼人,又有一种深不见底难以琢磨之感。 他头顶着纶巾,也是穿着儒衫,想来是入乡随俗,可是这些汉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极了;他的一双眸子先与沈傲的目光一错,最后却是落在了周若身上,闪露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周若被这‘殿下’看着,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了。鼻翼轻微地翕动着,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脸色嫣红,却是不自觉的向沈傲的身前贴近,寻求沈傲的保护。 沈傲冷冷一笑,不屑地望了那‘殿下’一眼,专注地对吴笔道:“吴兄既然是在代父公干,在下就不打扰了。”拱了拱手,却难得地享受着表妹贴身而来的感觉,那种如受惊小鹿的羞涩和畏色,却是沈傲从所未见的。 这‘殿下’直勾勾地打量着周若,微微一笑道:“小姐,你好,我叫苏尔亚……” 他话音未落,周若已一下子躲在了沈傲身后,沈傲冷笑地望着这什么苏尔亚,道:“我表妹很不好。” “这又是为什么?”苏尔亚见沈傲不怀好意,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却是不徐不疾,倒是并没有发怒。 沈傲晒然一笑:“谁若见了殿下,又好的到哪儿去,让开,我们要回府了。”牵住表妹的手,表妹的手有些冰冷,慨然道:“表妹,走吧。” 这个苏尔亚王子,沈傲在从前曾听吴笔说过,只不过他才不管什么外交事务,泥婆罗什么的关他个屁事,这南亚猴子居然这样看表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表哥近水楼台都还没得手呢! 带着表妹上了马车,连驴子都不顾了,沈傲也一并进去,大喇喇地掀开车帘对吴笔道:“吴兄,后会有期。” 吴笔略显尴尬地道:“沈兄好走。”他瞥了一眼苏尔亚殿下一眼,却见他灰暗的肤色上显出青白之色,双眉紧锁,眼眸中闪露出冲天怒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宫中来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宫中来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淡香扑鼻,挨着周若,沈傲有一种得逞的感觉,那温热的小臂,因为空间施展不开,不得不和沈傲的挨着一起,此刻的周若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虽然表妹平日总喜欢冷着一张脸,单终究还是个女人,方才一番心境动魄,终是让她显出女儿姿态,原先那似笑非笑,与人始终保持距离的矜持似被一下子撕破。 上了马车,周若渐渐镇定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是对沈傲道:“你,不会笑话我吧,方才那个王子真是无礼极了,我心中害怕才是那样……” 沈傲从容一笑,道:“我笑话表妹做什么,那个王子确实长得非人类了一点,莫说是你,就是表哥我见了他,心里也发虚呢!” 他三言两语就消除了周若的紧张,随即又道:“我看那王子估计是看上表妹了,哎……看到这个王子,表哥突然感觉自己既温文尔雅,又清新俊逸,哈,美如冠玉,翩翩少年,胜似掷果潘安。” 一番大言不惭的话道出来,周若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不过唇边禁不住地泛出一丝笑意,语调却是带着嗔怒道:“就你会胡说。” 沈傲不以为然,继续笑道:“表哥只是和这王子相比而已,不过这王子若是提出和亲,要表妹下嫁到他的泥婆罗国去这可就不好玩了。据说大宋朝对这次合议十分看重……” 周若愣了一下,顿然色变:“不会吧?若是那样,那该……怎么办?” 沈傲原只是吓吓他,可是想起方才那王子的眼神,仿佛魂儿都被周若勾走一样,提出和亲,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沈傲见周若的双肩微微颤抖,便知道周若一定是想到这个可能性了,以她的聪慧,也绝不可能将此事当作玩笑,为了不让周若太担忧,沈傲故意地板着脸道:“表妹放心,表哥一定不会让你去泥婆罗和那些猴子同居的。” 接着,沈傲沉吟了片刻,看着周若的目光突然变得闪亮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山人倒是有一妙计,可以打消这王子的主意。” 周若知道沈傲智计百出,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点子,此时看着沈傲,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依赖,明明这个家伙喜欢胡说八道,可是遇到了正事,还是靠得住的。 沈傲嘻嘻哈地笑着道:“不如表妹生立即与表哥闪电完婚,今天夜里就入洞房,到了那个时候,生米已成熟饭,我和表妹已是恩爱夫妻,那个王子就是脸皮再厚,也无计可施了。” 周若一听他的主意,俏脸不禁嫣红了起来,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啐了一口道:“无耻之徒!” 沈傲很委屈地将身体往周若身上挪了挪,大义凛然地道:“表妹这话是说我吗?不会吧,明明表哥为了表妹的幸福,委身下娶,将宝贵的贞操献上,怎么表妹反倒不识好歹了。”他胡说八道了一阵,却又突然正经起来:“方才我是故意想激怒这个王子的,他倒是表现得极为克制,这个人看来并不简单呢!” 周若微微一愣,在颠簸的马车中,心神恍惚起来。 到了周府,便有门丁向沈傲道:“表少爷,宫里来人了,要见表少爷。” 沈傲道:“他在哪里?” 门丁回禀道:“安排在了正厅,就等表少爷过去。” 沈傲听罢,只好先向周若告辞,心里不由地想,莫不是那杨公公又来了吧?这杨公公很会做人,和他狼狈为奸倒是很有意思。 等到了正厅,却看到了个生脸的太监久侯多时,见到沈傲来,顿时谄媚笑起来,碎步过来朝沈傲行礼,道:“沈公子,杂家叫王含,奉杨公公之命,请公子参加后日的国宴。” “国宴?”沈傲一时愣了,惊讶地道:“什么国宴?我只是个监生,去那种场合不太好吧,公公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直都比较低调的。”说着,他郑重地面东拱拱手:“况且官家发了旨意,教我闭门思过,要谨慎甚微,这国宴这样的场合,还是免了吧。而且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很内向,见了生人就脸红。请公公回去转告杨公公,就说沈傲谢谢他的美意,无奈学生脸皮浅薄,见不得那种大场面。” 王含无语,他才说了一句话,沈傲就连还珠似的放出炮嘴来,就这样还内向?还脸红? 王含笑着道:“沈公子,杨公公也只是传话罢了,让你参加国宴,其实是官家的意思,沈公子就是再如何抽不开身,如何也需走一趟的。” 沈傲听罢,顿然满脸敬仰之色,道:“噢,原来是官家要学生赴宴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官家日理万机,殚精竭力,操劳国事,竟还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过问学生,学生感激涕零,喜不自禁,仿佛滔天碧海中望到海岸,孤烟大漠中遭遇绿洲,又如甘泉入口滋润心田,夜黑风高眺望星辰。不过,学生倒是想问问,大皇子举办鉴宝大会,为何大会的奖励迟迟未到,公公莫怪,我绝没有诽谤大皇子的意思,大皇子品行高尚,德配天地,孚尹明达,实乃我等楷模,可是是人都有忘事的时候,公公回去,能否向官家说一说,请官家过问一下,小小奖励,对于官家和大皇子自然算不得什么,所谓九牛一毛,不足挂齿,可是对学生,却是很重要的。” 王含汗颜,这七拐八弯的,先从官家,之后说到大皇子,最后又说到鉴宝大会,这个沈公子一张嘴还真是厉害。 王含虽然如此想,却是谄笑道:“是,是,奴才一定回禀杨公公,至于这国宴之事嘛……” “去,当然要去,官家开了口,学生敢不去吗?”沈傲慎重其事地样子,然后继续道:“有劳公公这么远来知会,公公先喝一口茶,我还要和你说说鉴宝大会的事,这件事说来话长,学生至今回想那大皇子的风采仍是挥之不去,那一日……” 王含哪里还敢喝他的茶,这小子是在给人挖坑呢,向大皇子要奖励,还要杂家去说,杂家在宫里连个屁都不是,敢向谁说去,连忙道:“杂家还有公务,下次再聆听沈公子教诲,告辞,告辞,沈公子不必送,不必送了,来日方长嘛。” 沈傲还是将他送出了门外,在往回走的路上,心里却是在奇怪,国宴?哪门子的国宴?为什么叫本公子参加?居然还是皇帝老儿亲自开口的?莫不是鸿门宴吧? 随即,沈傲却是晒然一笑,鸿门宴未必,皇帝真要整他,还需要摆个鸿门宴吗?捏捏手指头就够了。 接下来的这两日,沈傲心无旁骛,继续研习经义;经义的技巧,还是在于练,不断地做题,而后不断地修正,现在恰好是放假,可以多和陈济学习,光阴似箭,沈傲的时间耽搁不起。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靠小聪明永远只是点缀,若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仍然只有科举一途。 陈济这一次出的题是《女与回也孰愈》,这句话摘自论语,原话是: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意思是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比,谁好些?”子贡说:“我怎能和他比!他能闻一知十,我只能闻一知二。”孔子说:“是不如,我和你都不如颜回啊!”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要围绕这句话作出一副文章,说出一番大道理出来,还要讲究格式,填充辞藻,其难度可想而知。这一道题目,比之沈傲中试所作的经义显然要难了几分,中试时的题目尚且还有主旨,可是这个试题,却是模棱两可,让人抓不住关键点。 沈傲对着题想了几个时辰,才咬着笔杆子寻到了个开题,下笔写的是: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夫子贡与颜渊,果孰俞耶,夫子岂不知之?乃以问之子贡,非欲其自省乎? 沈傲从题中抓住的重点是“孰愈”、“自省”两个关键点。前者是题中的实词,后者是朱注中的意思,即“观其自知之如何”?“孰愈”是比较子贡与颜渊,“自省”是启发子贡的认识,为什么要启发他等。 有了这个破题,便可以从这里展开议论,也就是说,承题时抓住如何学习,如何启发就可以了。 这个破题虽然俗套,却也不会失分,算是中规中距,至于后面的承题、起讲、领题、出题、过接、收结就相较而言简单多了,有了开头,之后的文章只需按着这个主旨不断的填充即可。 等这篇经义写完,沈傲发现,天竟是亮了,一篇经义,竟是琢磨了一个通宵,在浑然忘我的情况之下,沈傲既是疲倦,又显得有些兴奋。每一点的进步都让他有一种充实感,而这篇经义几乎发挥了他最好的水平,相较于这种难题来说,若是换作一个月前,他只有两眼一抹黑的份,可是有了陈济的指点,不但思路开阔,而且做起文章来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所谓熟能生巧,再加上陈济这个名师,这样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沈傲吹干了墨迹,却一点也不觉得困顿,兴冲冲地将文章折起,便直往陈济的住处了。 如今他与陈济熟识,那芸奴也和他熟了,不再板着个脸,更不再拦他,见了沈傲只是颌首一笑,便安静地去做杂活了。 陈济显是刚刚醒来,见沈傲匆匆前来拜访,顿时打起精神,那脸色中虽仍带有那倨傲之色,却也温和多了,伸手道:“莫非那文章已经作出来了?” 沈傲连忙道:“做出来了,老师请看。” 沈傲说罢,拿出那文章,摊在陈济身前,陈济颌首点头,目露欣赏之色,沈傲这个学生很不错,肯用功,资质也是极好的,这个难题,还是陈济花费了不少时日苦思出来的,沈傲能一夜将文章作出,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垂头去看沈傲的答卷,陈济咦了一声,道:“你能以熟愈、自省破题,倒也中规中距,若是老夫,则宁愿选择以一知二,以一知十开题。” 沈傲眼眸一亮,以一知二,以一知十,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破题太难,最后选择了放弃,莫非陈老师又有什么新奇的思维,便道:“只是这样开题,承题时只怕不容易。” 陈济摇头:“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重在这个知字,何以有人能以一知十,而有人却只能以一知二,承题若以这里展开,岂不是更能让人眼前一亮?又可免入俗套。” 经由陈济一提醒,沈傲顿时明白了,喜道:“老师这样一说,学生倒是豁然开朗了,有了这个知字,反而破题更容易了,哎,学生想了一夜,竟是没有想到。” 陈济正色道:“你日夜做题,虽然进步很大,可是读书却不能死读,需用心去体会,如此,思维才不致凝固,好好体会吧。” 沈傲点头,陈济继续去看文章,随后又指出几个不足,训斥道:“这篇文章本是不错,可是在科举之中,却最多只能列入三等,尤其是承题的几处错漏,致使过接时过于生硬,哎,拿回去,重新写过吧。” 沈傲无语,心里有些失望,只好讪讪地收起自己答卷,道:“那过几日学生再来交题。明日国宴在即,学生要去赴宴,只怕不能再来了。” 陈济听罢,凝眉道:“国宴?你只是一个学生,不用心苦读,去参加国宴做什么?” 沈傲苦笑道:“这是官家的意思,学生也是无可奈何。” 陈济突然唏嘘起来,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随即微微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伴君如虎,但愿你能记住这个道理,回去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国宴 第一百五十八章:国宴 一大清早,又见天空中雪花飞扬,那雪花儿起先还只是零零落落,小小的,又轻又柔,仿佛那白鹤轻轻抖动展翅,一片片绒毛飘飘悠悠地落至屋瓦、长街。接着小雪花慢慢变大,变厚了,变得密密麻麻。 雪越下越大了,一团团,一簇簇,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絮从天空翻滚而下;整个汴京,顿时被这雪白包裹,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待到雪停,金色的阳光普照在雪地上,映出一道道七彩的光芒。路旁的树上挂满了透明的“银条儿”。 沈傲所坐的马车在雪地中转动着轱辘,留下两道深可见底的车痕,望着窗外的雪景,沈傲的眼眸惺忪,显然是睡意未过。 国宴是在宫中举行,马车停到开仪门,沈傲踩雪下车,向禁卫报了姓名,又送上请柬,禁卫搜查了沈傲一番,这才请他入内,过了开仪门,眼前豁然开朗,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坐落在花团丛影中的阁楼宫院,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由内侍引着,转眼便到了华清宫,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可是赴宴之人却已不少了,来客大多是一些礼部官员,还有诸殿学士,以及一些设计外事的官员,据说连吐蕃国的使者也受了邀请,除此之外,还有诸位皇子,和不少亲王、郡王。 沈傲入殿,殿中的百张桌案分列旁侧,遥遥相对,正中则是铺了红毯的过道,香炉生烟,温暖极了。 落座的宾客不少,沈傲由内侍引着,寻了一个案子跪地坐下,在他身侧的,则是一个如沐春风的中年官员。 时候还早,非但是官家和皇子,就连各国的使节都未赴会,沈傲与邻座的官员寒暄起来,才得知此人是述古殿直学士边让,述古殿直学士是枢密直学士,直到今年才改了官职名,与文明殿学士并掌待从,备顾问应对,地位次于翰林学士。 这个官儿不小,至少算是省部级的高级干部了,沈傲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边让听罢,随即显出一丝讶然,而后却是冷笑道:“你便是沈傲?哼,放荡不羁,恃才傲物,不过如此。” 靠,什么玩意,沈傲白了他一眼,顿时颇觉得尴尬,这人太不文明了,居然还是学士。 恰在这个时候,对面一个桌案却有人朝沈傲招手:“原来是沈公子,来,来,到这里来坐。” 沈傲换了个位置坐下,与这脸上带笑的人互报了姓名,这人眼眸中掩饰不住欣赏之色,笑着道:“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沈公子果然与人不同。老夫常洛,乃是观文殿学士。” 沈傲心里颇觉得奇怪,这反差太大了,笑呵呵的说了一声久仰。 常洛便道:“老夫也曾是国子监出身,呵呵,倚老卖老的说,还算是你的师长呢,那边让边大人,你也不必理会他。”低声道:“此人脾气古怪,七年前,曾任太学博士。” 沈傲明白了,原来又是国子监和太学之争,不,更确切的说,国子监和太学只是朝廷之内两党之争的延续,晒然一笑,便与常洛闲扯起来。 过不多时,便有不少外使进殿,常洛给沈傲指点道:“那人乃是大理国使节,那位想必沈公子也认识,是礼部侍郎朱大人,哎,也不知泥婆罗国王子什么时候到,按常理,也该来了。” 沈傲心念一动,不由地道:“泥婆罗王子也会来?” 常洛捋须笑道:“这一次国宴,本就是为宴请泥婆罗王子而备的,我等皆是作陪,沈公子难道不知道?” 沈傲还真是不知道,却是笑得很灿烂,道:“学生哪里会不知,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虽是如此说,却是在心里暗暗骂着,赴宴就赴宴,通知的时候也不说个清楚,那个泥婆罗王子,老子见了他就生气,早知就不来了。 转眼工夫,宾客便来了个七七八八,就是那穿着三角形大翻领白色大袍的吐蕃使节也来了,那使节左右张望,似在寻觅泥婆罗王子的踪迹,半响后,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脸色阴郁地带着从人寻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久,鼓声传出,连接三通鼓毕,便有内侍高声唱喏道:“皇上驾到,诸卿免礼。” 人还没到,还要先通知一声,通知之前,礼还没有行,就说免礼;沈傲觉得这大宋朝的规矩有那么一点点的怪异。 过不多时,有一支队伍迤逦自后殿进来,当先一人气度如虹,头戴通天冠,穿着大红冕服,在皇子和内侍的拥蔟下步于上首御案之后。 沈傲朝那皇帝去看,御案前的轻纱帷幔之后,那通天冠前垂着数串珠帘,皇帝的气息带着一种庄肃,却又看不清面貌,令人不由地生出一股神秘感。 装神弄鬼!沈傲心里腹诽一番。 不过,殿中的气氛颇有些怪异,皇帝来了,方才那喜气洋洋的气氛却一下子戛然而止,沈傲起先还以为是皇帝驾临,大臣们生出畏惧之心;可是很快,他才知道错了,不止是畏惧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尴尬,一种上至皇子,下至朝臣的普遍尴尬之感。 沈傲发现,皇帝已经来了,可是泥婆罗王子却仍没有来,这…… 见过狂的,没有见过这么狂的,沈傲不知道此时皇帝的心情如此复杂,想必龙颜大怒只怕是少不得了。 偏偏那通天冠的珠帘之后的脸色却是不可捉摸,看不出喜怒。 一旁的常洛低声道:“这个王子,实在太大胆了,陛下设宴,銮驾都已到了,竟还不见他来,哎,为何事先无人去催促。” 沈傲想了想,低声道:“大人,这种事若是催促就不好了,咱们继续等吧。” 常洛颌首点头,忍不住又道:“此人狂傲之极,若是陛下震怒,看他又能笑到几时,哼,夜郎之国竟不知有汉,真是万死。” 沈傲冷笑一声,道:“大人只怕要料差了,那王子姗姗未来,绝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而是故意的。” 常洛顿时也捕捉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微有些不好,道:“你是说这王子本就是要给陛下难堪?他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沈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个王子不简单呢!又岂能猜不出陛下绝对会忍气吞声,他在汴京城中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在触犯陛下的底线,按理泥婆罗是来修好称臣的,可是大人见过这样称臣的使节吗?” 常洛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言语了。 殿中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的咳嗽声,那御案之后的皇帝却是屹然不动的跪坐于地,却也是静谧极了,仿佛眼前的事都与他并不相干。 只是越是如此,殿中的压抑之气却是更重,所有人都垂下头,屏住呼吸。 唯有沈傲,却是左右张望,不以为意。 过了许久,鼓声又起,却是申时到了,前来赴宴之人都是留着肚子来的,现在已到了下午三点,却还没有开饭的迹象,在座之人一个个难受极了,饥肠辘辘的继续煎熬。不少人在心中将那泥婆罗王子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就是沈傲,此刻也差点要忍不住了,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皇帝忍得住,他沈傲也忍不住,耽误了本公子的饭点,会导致胃部不适,胃部不适,容易引起慢性胃炎,尤其是本公子还处在第二次发育的节骨眼上,这个泥婆罗王子,实在太混账了。 殿中却是继续沉寂,仿佛所有人都与即将到来的宴会无关,一些老臣,甚至干脆将跪坐改为盘膝,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去了。 足足一个时辰,官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默着,谁也看不清那珠帘之后的表情。 恰在这个时候,终于有内侍碎步进殿,声音中带着惊喜地道:“泥婆罗王子殿下到。” 脚步骤近,只见泥婆罗王子带着两个随人慨然入殿,那黝黑的脸庞上却是挂着一副从容自若的笑容;进殿之后,朝御案之后的皇帝行了个礼,道:“小王久居南方,从未见过雪景,今日汴京下雪,令小王大开眼界。谁知却流连忘返,耽误了陛下的酒宴,实在该死。” 这一番话半生半硬,他的汉话倒也不错,不过用一种古怪的口音说出来,听在耳中却很是不爽。 不过没有人去纠结他的口音,更多的人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是脸色骤变,只为了欣赏雪景,便敢放官家鸽子,这不是在请罪,反而像是在挑衅了。 好大的胆子,大宋皇帝亲自设宴,他竟敢等闲视之,这样的人,不但胆子够大,其心机只怕也够深,沈傲此刻对这黑不溜秋的王子,倒是心里生出些许佩服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书生斗蛮夷 第一百五十九章:书生斗蛮夷 御案之后的赵佶,那冕珠之后的脸却只是显出似笑非笑之色,一双眼眸透过冕珠射向泥婆罗王子,最后目光一转,又落在殿中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沈傲撑着脑袋,对殿中的情形充耳不闻,对眼前的事务莫不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恬然气质。 赵佶微微一笑,却没有动怒,从容不迫地道:“汴京的雪景确实不多见,贵国生僻,更该好好看看大宋的江山美景,才能不虚此行。” 这话的言外之意似是在说泥婆罗是边陲小国,没见过世面是常理,赵佶并不怪罪。 以赵佶的性子,再加上泥婆罗国对于国策的重要,这种绵里藏针的话自是不会出口的,来者是客,岂可怠慢之?不过这泥婆罗国王子轻慢在先,反唇相讥一句已是很客气了。 王子似是不以为然,笑得更是诡异,连忙道:“陛下说得没错,大宋的江山美景目不暇接,小王置身其境,见大宋富饶至此,心中感佩不已。”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泥婆罗既小又穷,若能沾染大宋恩泽雨露,则泥婆罗国上下都感念陛下恩德,愿世世代代臣服天朝,永不违誓。” 这大殿上无数轻蔑的目光落在那王子身上,尤其是沈傲,一下子被王子的王八之气吸引,为他的风采所慑服。 王子的话就好像是沈傲跑到皇帝那里去说,皇帝老子啊,你家真是太富了,陛下能不能每年送点金银珠宝、粮食古玩什么的给学生,权当济贫,只要皇上送了,学生就世世代代认你做老大,好不好? 这种话,就算是沈傲这么脸皮厚的,也绝是说不出口的,要钱不要脸,至于吗? 只是这王子却不以为然,似还有几分自得之意,显然对自己的汉话十分满意,得意非凡。 赵佶为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张口欲言,不料那王子呵呵一笑,继续道:“陛下宴请小王,小王感激不尽,在小王的家乡,有一样瓜果,却是南疆独有,因而特意带来,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品尝。” 对方既是送了礼物,赵佶倒是不再计较王子方才的嚣张了,微笑道:“噢?朕最爱珍奇之物,爱卿献来看看。” 那王子身后一个漆黑的壮汉便引着几个内侍出去,过不多时,又领着一连串的内侍端着覆盖着红绸的托盘小心翼翼进来,先是有人送上御案,随即便在每个桌案上放置一个。 掀开红绸,众人一看,竟是个三四个拳头大小的大圆果子,显橙黄色,竟还真是一件稀奇之物,从所未见。 赵佶好奇地将那圆果捡起,认真地打量了片刻,道:“只是不知这是什么瓜果?” 泥婆罗国的苏尔亚王子道:“敝国称它为石果,其汁肉最为鲜美,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品尝。” 赵佶点点头:“石果,这名字倒是古怪。” 只不过很快,他的脸色顿然变了。 说了这么多,这个王子却一直没有说这石果该如何个吃法,看他的模样,只怕也不会说。这石果的外壳确实比石头更加坚硬,说是置于口中,只怕连牙齿都要咬断不可。 原来这苏尔亚王子是不安好心啊,诚心要皇帝当他的面出丑了。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却不得不保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手捋着长须,默不做声。 殿下的群臣也猜透了王子的意图,心中又怒又急,官家若是被这王子羞辱,必然龙颜大怒。君忧臣辱,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寻出品尝这石果的办法出来,只要有人先吃了,官家便可有样学样,消弭这场尴尬。 于是有的大臣不顾体面去用牙咬的,有双手将石果放置在手中用力掰动的,还有内侍拿来了小匕首,往那石果身上切割的,手段各异,可是无论使用什么方法,不管是牙咬,是掰动,还是切割,那石果却巍然不动。 反倒是宾客们滑稽狼狈的模样,引得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两个从人哈大笑起来,笑声肆无忌惮中隐含着不屑。 赵佶脸色铁青下来,身侧的杨戬低声道:“官家……是否叫奴才下去问一问泥婆罗王子,这石果的食用方法。” 赵佶却是巍然不动,眼眸落在那石果上,一个小小的石国,却令整个朝廷颜面大失,这要是传出去,天子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他的眼眸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对杨戬道:“不许问,朕就不信我堂堂天朝上国,竟连小小石果都对付不了。” 杨戬默然,退至一边。他对官家太了解了,官家的脾气若是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这一次官家动了真怒,非要和王子争个高低不可。 官家和王子的奏对,虽然一直在和谐中进行,可是在暗地里,却隐含着不知多少钩心斗角。 下头的群臣,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竟仍不得其法。 苏尔亚王子站在殿中,从容伫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他自导自演的好戏,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闪动着轻蔑之色。 只是谁也没有听到苏尔亚王子心底那带着嘲弄讽刺的话:“天朝上国又如何?本王子略施小计,便教他们狼狈不堪,哈,天朝上国,也不过如此。” 殿外飘荡着鹅毛大雪,殿中香炉冉冉,许多人的额头上已渗出冷汗,面对这坚硬如石的石果,竟是没有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大笑起来:“椰子岂是这样吃的?只有蛮夷才只抱着一颗椰子张嘴便吃,来人…去帮我寻根苇杆和一些冰块来。” 赵佶被这声音惊动,抬眸一看,透过冕珠却也将说话之人看了个清晰,赵佶随即大喜,这个在殿中大呼小叫的人不是沈傲是谁? 只见沈傲哈欠连连,很是慵懒地冷笑道:“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终于有内侍回过神来,片刻功夫,便立即飞也似的去了。 沈傲趴在案上,心里却是在笑,这个王子真好笑,居然拿个椰子来糊弄人,还说什么石果。不过这满殿的大臣也实在有点不争气,这椰子在海南岛也有,没错,现在应该叫琼州府,明明那里是出产椰子的,偏偏满殿的大臣竟连这椰子都未曾见过。 只是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在座的都是京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琼州又是边陲孤岛,说得不好听点,只有犯了事的官员贬谪或流放才送到那里去的,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椰子,得先犯点事才行。 沈傲微微一笑,眼见那苏尔亚王子冷眼望向自己,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没见过中土帅哥?冷笑一声道:“哎,这明明是琼州的椰果,怎么到了泥婆罗却取了个石果这样没有品味的名字。名字粗俗倒也罢了,王子殿下既然进献椰果给陛下食用,却又为何不备餐具?莫非贵国食用椰果时只是用手吗?啊呀,罪过,罪过,学生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一说,却又难免要得罪国际友人,若是不说,却又难免不显真诚。好吧,既然诸位大人如此抬爱,纷纷给予学生鼓励的目光,那么学生就放胆一言了。泥婆罗国这样食用椰果的方法,实在是野蛮之极,哎,野蛮也没什么不好,昔有匈奴人茹毛饮血,今有泥婆罗国王子教唆人手吃椰果,噢,对了,不知泥婆罗国在哪里?学生好歹也算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的饱学人士,听说过于阗国、回鹘国、黑汗诸部,却从未听说泥婆罗这三个字,真是奇哉,怪哉。” 这一番话道出来,真是让人痛快极了,沈傲一口气说出来殿中之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虽然放肆,却深得人心。 先是将泥婆罗将突厥类比,突厥是什么?但凡对汉史有些许了解的,都知道突厥是蛮夷,是禽兽之国,是未开化且被汉军追打千里的野蛮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泥婆罗国与突厥一样是化外之民,狄夷之国吗? 再后来沈傲更是说出不少小国出来,却独独未听说过泥婆罗,这意思很明显,不啻是对泥婆罗的轻蔑。 偏偏沈傲虽然满口恶毒之词,却是装作一副很真挚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故意轻视之心,仿佛他现在正在和人进行学术讨论,至于侮辱什么的,哇,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污蔑,是诽谤沈大才子的人品。 帷幔之后的赵佶,顿时忍俊不禁,这个沈傲,既诙谐有趣,又替他解了围,更是一句话将赵佶方才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痛快,痛快;他抚着御案,努力憋住,使自己千万莫要笑出来。 苏尔亚王子眼中冒火,勉强压住怒意,作出一副晒然的样子,道:“公子如此说,想必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那么不妨请公子食用吧。” 沈傲笑道:“当然要吃,不过大宋有大宋的吃法,比不得蛮夷,吃椰果,也是有讲究的。” 恰在这个时候,内侍寻来了一盆冰块和一根苇杆,小心翼翼地捧至沈傲案前。 第一百六十章:王子很风骚 第一百六十章:王子很风骚 沈傲将椰果放入铜盆,却是不疾不徐地道:“椰果的肉汁,若是冰镇是最可口的,只可惜天公不美,此刻天寒地冻的,只需冰镇一刻,便可食用了。” 他风淡云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稍等片刻,随即从铜盆中取出椰果,手指在椰果上摸索片刻,微微一笑,轻轻一按,椰果便陡然露出一个洞来,将苇杆探入洞中,轻轻一吸,那椰果中的汁水入口带来一股浓浓的清凉和椰子清香。 众人看得呆了,怪哉,真怪哉,这椰果明明刀枪不入,众人使了许多办法都不能将它打开,为何沈傲轻轻一按,反而轻易将它打开了? 在座的大臣中,之前有表现出一副风淡云清的模样高坐的,也有眼见官家受辱,有辱斯文狼狈不堪的。此时见状,纷纷有样学样,手指在椰果上抚摸,细细触摸之下,果然发现有几个薄弱处,于是用拇指重重一按,那椰果便破出一个洞来。 内侍们纷纷送上苇杆,殿中之人将苇杆探入,轻轻吸吮,说不出的高雅、自然。 赵佶大喜,尝了口椰汁,笑着对苏尔亚王子道:“爱卿,这石果……不,椰果果然别有一番风味,请爱卿入座吧。” 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眼眸落在沈傲不远处的一个酒案上,施施然过去盘膝坐下,他的两个扈从则乖乖地分列在他的身后,两对眼眸落在沈傲身上,闪露出憎恨之色。 沈傲才懒得管他们,他只是个国子监监生,什么外交和他没关系,别人不敢得罪这王子,沈傲怕什么,皇帝老儿总不能说自己有辱国体吧,只要皇帝不降罪,至于什么狗屁王子,他不屑于故。 这种大山深处的王子多的去了,别人稀罕,沈傲却知道,这个时代的南疆,小国林立,王子比狗还多,谁怕谁来着? 喝了几口椰汁,沈傲皱眉,便不再吃了,大冬天的,这群混账请人吃椰汁,这个主意也太有创意了。 酒宴正式开始,乐声骤然响起,方才的尴尬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其乐融融的景象,就是那苏尔亚王子,亦是笑吟吟的,举杯先是恭祝皇帝千秋,其后,斟满了一杯酒,走至沈傲的案前,深望沈傲一眼,便笑脸迎人地道:“沈兄,你我似有一面之缘,是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学生好像确实是在一家丝绸店见过殿下。” 苏尔亚王子热络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小王觉得沈兄似曾相识,来,小王先干为敬。” 说罢,苏尔亚王子果真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干,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傲。 沈傲晒然一笑,也是举杯喝尽。 苏尔亚王子又道:“沈兄的智慧令小王佩服,酒量也是极好,哈,比之泥婆罗的勇士们不遑多让,小王对沈兄,实在佩服,佩服。”他如沐春风地显得很真挚,若是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忘年好友,今日在这里重聚呢! 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一人突然抱着手上前,嘴边带着几分冷笑,叽里咕噜地对苏尔亚王子说了几句番邦话。 沈傲望着跟苏尔亚王子说悄悄话的这人,见此人身材干瘦,也是面色黝黑,那双翻起的嘴唇,对着沈傲却是一副不屑之色,微微一笑道:“王子殿下,不知你这侍从说的是什么?” 苏尔亚王子显得一副很尴尬的样子道:“我这侍从只是胡说八道,沈兄不要见怪。” 今日苏尔亚王子是酒宴中的主角,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见他在沈傲这边驻留,因此不少人也留心起来。 沈傲从容不迫地继续道:“学生最喜欢听人胡说八道了,王子殿下何不为学生翻译一二。” 话音刚落,苏尔亚的扈从又是一阵叽里呱啦,仿佛在与人争吵一般。 苏尔亚王子显得很为难地看着沈傲道:“沈兄,我的这个仆人名叫克哈,他方才说,宋人织布还是尚可的,不过若说到喝酒,却及不上泥婆罗的汉子了。沈兄莫怪,他是无心之言,只是性子鲁直了一些。” 莫怪?这摆明是来挑衅的! 十有八九还是这个王子授意,亏得这苏尔亚王子还作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须知这样的虚情假意,任人都能看明白。 这种事只是心照不宣,至少双方在面子上仍然还是维持着友谊的。 沈傲晒然一笑,道:“咦?泥婆罗人也爱喝酒吗?好极,好极!只是论及喝酒,宋人别说是泥婆罗人,就是什么突厥人,什么匈奴人,什么乌丸人都是比不过的。” 这番话出来,殿中顿时传出窃笑,沈傲这家伙真是太坏了,拐弯抹角地总是将泥婆罗人和突厥、匈奴这些公认的蛮夷联系在一起,那泥婆罗王子几次要出拳,可是奋力一击下去,却仿佛是锤在了棉花上,发不得力,收不回来。 只是仍有不少大臣危襟正坐,顿觉有些不妥,堂堂天朝讲的是一个礼字,苏尔亚王子远来是客,身为上国,自该以礼待之,宾客无礼,主人就该争锋相对吗?如此一来,大宋与禽兽又有何异?沈傲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两国邦交靠的却是大智慧,这岂是一个监生能参透的? 至于赵佶,此刻的心情自是复杂极了,沈傲与王子争锋相对,令他看得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在理智上,他却明白,这样做并不符合礼仪,就算泥婆罗人失礼在先,大宋又岂能与他为伍。 沉默片刻,赵佶却又释然了,沈傲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又不是官员,更代表不了朝廷,一个大宋子民与泥婆罗国使节说些不该说的话,亦无不可,又没有代表朝廷的态度,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沈傲要胡闹,就任他闹去吧。 打定主意,冕珠之后的脸上,却是显出些许冷峻不禁。 沈傲方才那一番话,自是令泥婆罗王子脸色一窘,好在他的脸黑,不细看也看不出失态,深望沈傲一眼,却觉得眼前这人像个刺猬,油盐不进,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这人口无遮拦,指东说西,谁知道下一刻他又说出什么来。 这苏尔亚王子之所以屡屡在汴京占据上风,皆是因为与他相处的官员唯唯诺诺,生怕因为言语上触怒了两国的邦交,因而苏尔亚进一步,他们便退一寸,苏尔亚进一尺,他们退一丈,如今遇到了沈傲这个专靠耍嘴皮子的家伙,苏尔亚也理智地暂时不继续跟沈傲纠缠了,想着便回到座位上去,再不和沈傲说话了。 酒酣耳热之际,宴会逐而推向高潮,教坊司的官妓也纷纷入殿,曼舞轻歌,热闹极了;尤其是一名官妓,唱得竟是沈傲上次教蓁蓁的那首明曲,众人一时抛开争斗,专注的去欣赏这美妙动听的歌喉。 带着几分醉意,气氛也逐渐融洽,待那官妓们退避,吐蕃使节端着一杯酒,在众人注目下,徐徐走到苏尔亚王子的桌前,用夹生的汉话道:“王子殿下,达拉吉仰慕已久,今日我代表吐蕃诸部的首领,敬你一杯,愿吐蕃与泥婆罗世代友好,共御强敌。” 泥婆罗就在三十年前,还是吐蕃的藩国,被吐蕃索以各种财物,卑躬屈膝。可是现如今,随着时势逆转,吐蕃遭受西夏屡屡侵犯,丢失了大片肥沃土地,诸部之间的矛盾也随之爆发,相互征战,荣光不再。现如今在大宋的支持下,诸部终于达成了和解,联合抵御西夏的进攻,无奈何国势一落千丈,不得不向这原先的藩国抛出橄榄枝了。 苏尔亚王子微笑着,却并不端起酒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 那吐蕃使节顿然尴尬极了,手中举起的酒杯不知是该落下还是继续举起。 苏尔亚王子的目光最后却是落在那御案之后,那双眼眸炯炯有神,似是要一眼看穿冕珠之后的赵佶;接着徐徐道:“大宋皇帝陛下,请问,这杯酒,小王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呢?” 苏尔亚王子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地不断加重口气,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悠悠然的仿佛闲云野鹤一般有一股晋人的潇洒。 殿中顿时噤声,落针可闻,许多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朝向御案之后的赵佶望去。 苏尔亚王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喝下这杯酒,就意味着宋尼两国定下了盟约,泥国向大宋称臣,自然而然的与吐蕃诸部成了兄弟之邦。但是有一个前提,大宋必须答应泥婆罗国递交的国书,否则称臣盟誓的事还得拖下去;既然和议还未达成,这杯酒,自然还是不喝的好。 表面上虽然只是一杯酒,可是暗地里,却是一种威胁,苏尔亚硬生生地将这皮球,踢到了赵佶的脚下;若是赵佶点了这个头,那么就意味着大宋承认泥婆罗国书中的条件;可若是不点这个头,吐蕃国的使节就算要怪,就去怪大宋吧,这是大宋皇帝不许小王喝的。 赵佶才放下些许的心,此时见苏尔亚又借机生事,面色已经铁青,若不是顾及着吐蕃、大理等国的使节在场,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低声冷哼一声,却是风淡云清地道:“酒在爱卿的手中,该不该喝,自该是爱卿自己掂量。”这句话语气沉重,又将皮球给踢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际友人,友邦人士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际友人,友邦人士 泥婆罗的国书,实在苛刻得难以接受,赵佶绝不会在此事上松口的。 此时,赵佶的脸色凛然,心里不由地想:“这泥婆罗王子闹也闹了,如此跋扈,是欺我大宋无人吗?” 自参加这次宴会,苏尔亚王子屡屡生事,已达到了赵佶容忍的底线。 赵佶的话音刚落,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似是混不在意的样子,道:“既如此,这杯酒,还是不喝罢。” 吐蕃使节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旋身而去。 酒宴到了这个份上,尴尬是自然的,虽有歌舞相伴,可是在座之人似也感觉到了官家的不满,更是对苏尔亚王子心生憎恶,因而整个大殿复又安静下来。 苏尔亚王子倒是显得并不在意,频频自斟自饮,一双眼眸全神贯注地落在妙曼舞姿的官妓身上,到了浑然忘我的地步。 恰在这个时候,苏尔亚王子清朗一笑,道:“宋人喜歌舞,而我泥婆罗重勇士,看了这舞蹈,我倒是想起贵国前朝的一句诗词来。”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知这苏尔亚王子到底故弄什么玄虚了,不过大家都没再指望狗嘴能长出象牙。 只听苏尔亚王子吟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首诗念出,已是群情激奋,若只是拿椰果来戏弄倒也罢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念出这句诗,便是大逆不道之举了。 这首诗的作者人所皆知,乃是大名鼎鼎的陈后主,诗名:玉树后庭花,“后庭花”本是一种花的名,这种花生长在江南,因多是在庭院中栽培,故称“后庭花”。后庭花花朵有红白两色,其中开白花的,盛开之时使树冠如玉一样美丽,故又有“玉树后庭花”之称。 《玉树后庭花》以花为曲名,本来是乐府民歌中一种情歌的曲子。陈国后主陈叔宝却为它填上了新词,诗的开头概括了宫中环境,并化用汉朝李延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诗句,来映衬美人美丽。华丽的殿宇,花木繁盛的花园,没人居住的高阁就在这殿宇的对面,在花丛的环绕之中。美人生就的美丽,在经刻意妆点,姿色更加艳丽无比。 原本这确实是一首好诗,偏偏错在这诗的作者。陈后主不久后亡国,而这首诗,也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亡国之音,历朝历代,都是严禁咏唱的。 苏尔亚王子念出这首诗,以他的心思,只怕只是拿来讽刺,可是对于殿中之人来说,意义却是不同。 冕珠后的官家虽然不置可否,却已有一个大臣拍案而起,怒道:“大胆,尔身为王子,岂可如此无礼,你……你……你这无君无父之徒,难道不怕官家治你大不敬之罪?” 这些饱学诗书的官员大臣,若是说起道理来,那自是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出口成章。可是要他们去骂街,水平却是欠缺得多。 苏尔亚冷眼看着那大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道:“噢?小王又非贵国子民,又何来大不敬之说。小王熟读汉人经书,适才一时感慨,念出这句诗文,莫非这诗词又什么忌讳吗?” “你……你……无耻之尤!”那官员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咬牙骂了一句当时的国骂。 苏尔亚微微眯起了眼睛,淡淡地道“这倒是怪了,堂堂大宋朝的官员,竟如此评价小王,小王不知道,这是否合乎礼仪吗?大宋自称是礼仪之邦,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赵佶在沉默,那一双眼眸如刀锋一般划过一丝厉色,可是整个人,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并未动怒;站在御案身前的杨戬看着这样的赵佶,更加不安,但是了解赵佶的他,更加清楚苏尔亚王子的挑衅已经过了赵佶的底线,便是对赵佶低声道:“陛下,这番邦王子如此狂妄,不可再姑息纵容了。奴才跟随陛下多年,也未见谁敢如此放肆……” “你不必再说了,朕心里有数。”赵佶却只是笑了笑,低声道:“这王子心机深沉,你这奴才以为他只是故意挑衅,哼,他这是要激怒于朕,是要朕失态,他心里清楚,朕是绝对不会拿他如何的,大宋朝立国以来没有囚禁、处死使臣的规矩,就是再无礼的西夏、辽人使节,大宋也以礼待之。可是只要朕被激怒,则失了礼,他便有了借口,借以在国书的条件上讨价还价,朕偏不让他如愿。” 赵佶一番话,却似在为自己鼓气,又似在讽刺苏尔亚王子的把戏为自己看穿,冷然一笑,抚案不语。 杨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又觉得不甘,低声道:“陛下不能动怒,可是奴才以为,有人却可以令这王子安份下来。” 赵佶眸光一转,落在低头夹菜吃的不亦乐呼的沈傲身上,不置可否。 “官家,要不要奴才这就去知会他一声,要他为君效忠?” 赵佶却只是微微地笑了,抿嘴不语,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 杨戬心里明白了,官家沉默,便是默许了,这种话,官家自然不能说,得是他这个奴才自作主张。 悄悄的,趁着无人,杨戬退下殿去,向沈傲的桌案走过去。 来之前,还未用过膳,此刻的沈傲,实在是饿得很了,自上了菜来,他便不再顾及殿中的情景,一心要填饱肚子再说,虽说对那王子满是不爽,但肚子饿得也一时顾及不上了,他这吃相,被常洛见了,顿时噤声无语,沈傲却还在一边笑呵呵地说:“常大人怎么专顾饮酒却不吃菜?哎呀呀,大人不必客气,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凡人,以学生的预计,现在官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官家拂袖而去了,这顿饭就吃不着了,要抓紧时间,一鼓作气,否则悔之莫及了。” 常洛差点翻白眼,心里大骂起来:“先别说你不顾此时状况,就是看你这吃相,老夫还吃得下吗?”可是,终究还是看在沈傲后辈的份上,常洛没有将太难听的话说出口,只是板着脸,正气凛然地道:“官家受辱,身为人臣,哪里还有吃喝的心思。” “常大人高风亮节,忠君之事,实乃学生的楷模,往后学生要向大人多多学习。”沈傲拍了一句马屁,继续对着眼前的美食风卷残云。 宫中的食物确实样样都是真品,虽然每桌只有六盘下酒菜,可是味道却是好极了,沈傲本身就饿,又更觉得鲜美异常,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了,又有心思去在意殿中的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杨戬突然出现在沈傲的身后,轻轻地搭着沈傲的肩,笑吟吟地低声轻唤:“沈公子,沈公子……” 沈傲回眸,一见是杨戬,顿然眼眸一亮,笑道:“是杨老哥,哈,几日不见,杨老哥竟是瘦了,来,来,坐下咱们喝酒。” 杨戬哪里有坐的心思,他来此找沈傲可是带着任务而来的,脸上却仍是带着笑脸道:“沈公子不必客气,呵呵,你倒是惬意得很啊,只是,你看这殿中,泥婆罗王子蛮横无礼,沈公子莫非就不想为君分忧吗?” 沈傲搓着手,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学生倒是很想为官家效力,不过嘛,官家上次还将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学生太爱出风头,学生冷静想想,便觉得官家骂得太对了,简直是字字珠玑,正确无比。学生如今已经知道了错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地改掉这个毛病,重新做人,要让官家刮目相看。所以嘛……” 杨戬无语,这家伙居然找这个借口,杨戬转变成一张微苦的脸,道:“这是为官家分忧,并不是出风头,沈公子是我大宋子民,为了捍卫官家尊严,与那王子斗嘴,又何罪之有?你放心大胆的去,不必有什么疑虑。再说了,那苏尔亚王子实在太嚣张过份了,沈公子也是大宋臣民,怎能让那小国蛮夷如此对待大宋朝呢?” “噢。”沈傲若有所思的点头,这算不算奉旨骂街?可是骂街本公子不太擅长啊,讨论学问倒还差不多对本公子的胃口;不过杨戬后面的话也挺对的啊,那苏尔亚王子实在过份,他也很讨厌的! 沈傲顿了一下,脸上生出一丝腼腆,道:“杨老哥,学生倒是有心效力,无奈何口齿愚钝,就怕出师不利,非但没有为官家争光添彩,反倒弱了我大宋的威风。” 沈傲是很谨慎的,怎么能就随意在皇宫大殿里出去跟人斗嘴呢?就算是,也得是皇帝御准的! 杨戬听完沈傲的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就他还口齿愚钝?那这殿中的文武官员都要羞愧死了,杨戬只好笑吟吟地道:“沈公子不必谦虚,杂家对你有信心,而且不但是杂家,很多人对沈公子也很有信心的!” 这很多人的里面,是不是也包括官家? “既然杨公公都说有信心,学生就豁出去了。为了官家,为了朝廷,学生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洞也在所不惜。杨公公,这句话你要记下,待会向官家如实禀告,学生为了官家舍身取义的决心,是至死不渝的。”沈傲大义凛然地接下差事,却不急于冲出去做这愣头青,继续笑呵呵地继续对杨戬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杨公公帮个忙。” 杨戬脸上的肌肉抽搐的更厉害,这一次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好,沈公子你说。” 沈傲道:“是这样的,上次鉴宝大会学生得见大皇子的翩翩风采,回到家后,更是感慨万千,大皇子果然不愧是凤子龙孙。其气质之儒雅,斯之大方当真是世所罕见,令人侧目。所谓风流儒雅亦吾师,在学生心里,早已将大皇子比作自己的楷模,一想到他的翩翩身影,学生便忍不住心向往之……” 杨戬这一次不笑了,眼见那大殿中几个大臣败下阵来,那王子却是一张利嘴,令许多人哑口无言,看来等不得了,连忙打断道:“沈公子,你就捡重要的说吧!” 沈傲很欣赏地看了杨戬一眼,小小地拍了个马屁道:“杨公公果然知我,好吧,学生就直说了吧,上一次鉴宝大会为什么没有彩头?学生这个人淡泊名利,自然是不屑这点奖赏的,可是鉴宝大会夺魁对于学生的意义非同一般,若是大皇子能够随便赏赐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啊,鸡蛋般的玉石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傲对这件事可没忘记过的,别的便宜,他倒不在乎,但是怎么说那是他的劳动成果,就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杨戬无语,还鸡蛋大的玉石和拳头大的夜明珠,你小子还真开得了这个口啊,杨戬只好敷衍道:“这件事杂家会向官家和大皇子禀报的,沈公子,不能再耽误了。” 沈傲见状,顿时勇气倍增,奉旨骂街,还有什么怕的? 往殿中一看,只见方才与自己同桌的那个大学士边让气的脸色铁青,指着苏尔亚道:“你……你……你……”连续说着一个你字,后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显然边让是气急了,可是毕竟口齿比不过苏尔亚王子,却是一时之间寻不到攻讦的言辞。 须知在座的大人若是论风度,论忠心,论才华那都是大宋朝一等一的,可是涉及到这种明朝暗讽,让他们拽几句诗文去小小的讥讽一下还可以,真强实干起来,却全都是绣花枕头。 沈傲自桌案上出来,对边让道:“边大人,你……你……你个什么?官家设宴,招待敬爱的泥婆罗王子,你却在这里手指着王子殿下出言不逊,你身为臣子,身为饱学诗书的大儒,你好意思吗?国际友人,王子殿下,不远万里,远涉千山万水来到汴京,为的就是两国邦交之事,带着友情和微笑而来,你用这样的态度对人家,友邦诧异了怎么办?” 任谁都没有想到,沈傲这个愣头青甫一冲出,非但不是针对泥婆罗王子,而是将矛头直指边让,一时哗然,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沈傲是疯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胡说八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胡说八道 边让讶然,好端端的这沈傲骂自己做什么?真是奇了,这沈傲到底是宋人还是泥婆罗人啊,虽说二人之间有龌龊,可是外敌当前,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了? 他张口欲言,沈傲却毫不容情地打断他的话:“怎么?边大人还不服气?你身为大学士,殿前行走,代表的是大宋朝廷的威仪,可是你这是什么样子,直如泼妇骂街,辱骂国际友人,真是斯文扫地,你这个样子,像是什么话?” 他手指苏尔亚王子,继续道:“王子殿下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仰慕我大宋文化,更是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居然还会吟诗放对,如此雅士,你就狠心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指斥他?学生虽然只是一介读书人,并无一官半职,却是看不下去了,不管如何,也要为王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你……你……”边让顿时无言以对,无语得很,沈傲的一张嘴实在过于伶俐,他还没说一句,便有十句、八句话等着他,哪里是沈傲的对手。 沈傲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边大人一定是要摆出官威来吓唬学生了,噢,学生险些忘了,大人还曾是太学的博士。著名诗人有句诗作的好,恰好可以形容大人:朗朗乾坤正气常春,明辨是非德高望重。蝇营狗苟何种桃李,悔人不倦难断劣根……” 咦,本公子居然又出口成章了,连沈傲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惊奇! 边让哑口无言,顿时心中一凛,心想:“他是个疯子,我堂堂大学士和他计较什么,传扬出去,没得坏了老夫的体面。”抿了抿嘴,冷哼了一声,便回座去了。 沈傲见状,亦不追击,旋身去看苏尔亚王子,笑呵呵地道:“国际友……啊,不,王子殿下,适才边大人出言不逊,请殿下不要见怪。” 苏尔亚王子警惕道:“小王怪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罢了,都说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君子之国,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傲微微一笑:“是啊,是啊,不过呢,学生可以向王子殿下保证,除非极少数一小戳的份子,其实大多数还是称得上君子的。就比如区区在下……”沈傲笑得很灿烂,很诡异,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苏尔亚王子,谁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苏尔亚王子冷笑一声,却并不搭腔。 沈傲继续道:“就比如区区在下,还是很知礼的,诸位有目共睹,都可以做个见证。” 偌大的殿堂,却无人吱声,唯有那个常洛,很是惭愧地应付了一句:“不错,沈公子……还是很知礼的。”赶紧垂下头,老脸一红,这么大年纪还要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假话,有点儿后悔了,无地自容啊! 沈傲继续道:“我们宋人的礼,分为两种,一种是君子之礼,另一种呢,是禽兽之礼。比如君子之礼,就好像学生见到了常洛常大人,常大人德高望重、淡泊明志、勤劳朴实、玉树临风、慈眉善目、古道热肠、高风亮节、德才兼备、沉鱼落雁……咳咳,这个沉鱼落雁不算,总之天下万般的美德,齐集于常大人一身,这样的老先生,学生自然行的是君子之礼。” 常洛老脸更红,见无数目光落过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尔亚王子只是继续冷笑着,心知沈傲在故弄玄虚,正要开口,这时沈傲却又道:“至于禽兽之礼嘛,主要是对某些胡乱说话的蛮夷,比如突厥啊,匈奴啊什么的,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道理也是如此。因此这禽兽之礼,难免会态度恶劣一些,请禽……哦,不,王子殿下勿怪。” 苏尔亚王子眼眸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反唇相讥,沈傲再次打断他,又惊讶又恐惧地道:“王子殿下,学生有言在先,这禽兽之礼绝不是针对殿下的。学生向天发誓,虽说泥婆罗也是蛮夷……哦,不对,不对,泥婆罗绝不是蛮夷,学生断没有这样的心思,泥婆罗怎么是蛮夷呢?明明他们很讲礼的嘛,比如他们居然会吃椰果,还会……还会……还会……”连续说了几个还会,沈傲脸色有些紧张了,心虚的问:“殿下,不知贵国人还会什么?” 苏尔亚王子冷哼一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对,还会胡说八道,咦,胡说八道也是贵国的特长吗?啊呀呀,胡说八道好啊,会胡说八道,已经说明贵国已经步入文明的第一阶了。就比如王子殿下,胡说八道得就很有水平,舌战群儒,大宋腐儒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苏尔亚王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是颠倒黑白!” 沈傲呵呵笑道:“王子殿下这就太冤枉学生了,孰黑孰白学生还是分得清的,就比如王子殿下,黑得发亮,黑得有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说起这个黑字,学生便有满腹的疑惑,斗胆要问,王子殿下若是走夜路,压力会不会很大?” 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沈傲比他更胡搅蛮缠,斗嘴这种东西,沈傲深有心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要自己掌握主动,抠住一个字眼使命发挥,占住主动权。 苏尔亚王子大怒,道:“你在这里从中作梗,是要破坏泥宋两国的邦交吗?” 沈傲讶然:“邦交?这从何说起,殿下原来是来谈邦交的?哎,为何殿下不早说,方才我见殿下的模样,为什么觉得殿下却是来斗嘴皮子,是来比谁更会胡说八道;原来殿下竟负有重任,失敬,失敬。” 殿中哄然大笑,不少官员已是毫无顾忌了,除了几个礼部官员脸色略略有些难看之外,大多数人心中恨透了这苏尔亚,尤其是那一句玉树后庭花吟出,更是对他憎恶之极。 苏尔亚见状,心知再不能和沈傲说下去了,抿着唇,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 沈傲呵呵一笑,不再计较,也回到位置上;口里却兀自不停,道:“说起这邦交,学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似乎泥婆罗国与天竺国的邦交倒是很深啊,王子殿下不去天竺邦交,却为什么偏偏跑到汴京来与我大宋邦交了呢?哎,真是令人费解。” 众人晒然一笑,倒是有几个礼部的官员心里却是暗暗奇怪,这个沈傲,只是一个监生,却也知道天竺国?竟还知道天竺国与泥婆罗接壤,这倒是奇了。 苏尔亚又是冷哼一声,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沈傲,他很清楚,若是接了沈傲的话,沈傲后面又会有更加可恶的话。 沈傲微笑地看着继续不说话的苏尔亚,若有所思地道:“莫不是天竺国自身难保?不会吧,苏丹居然如此厉害,天竺国行将不保了吗?” 这番话说出来,苏尔亚王子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是一丝厉色。 沈傲继续道:“想不到苏丹人如此厉害,不知天竺国已遭受苏丹人几次侵略了,哎,屡战屡败,说起来这天竺人还真是凄惨得很,只是若有朝一日苏丹人击败了天竺,泥婆罗这弹丸之地,最终却是什么下场,倒是令人期待了。”莞尔一笑,摇头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苏丹人打仗,最擅长的便是屠城,我若是泥婆罗国王子,一定要死乞白赖地赖在这汴京,无论如何也绝不回泥婆罗去,若是一不小心被苏丹人俘获了,阉了去做苏丹的阉侍,那可就太悲惨了。” 众人听沈傲念念有词,却又不知到底什么意思,满腹疑惑。偏偏这个时候,苏尔亚却是仿佛触动了心事一般,冷哼道:“苏丹人又有什么可怕,莫说天竺有十万大军,就是泥婆罗,亦有七千勇士,苏丹军马不来便罢,若是敢来,便教他们有去无回。” 沈傲呵呵一笑,连忙道:“是啊,是啊,泥婆罗勇士乃是威武之师,雄壮之师,保家卫国,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天竺国只怕是指望不上了,空有大军十万,在苏丹面前却是屡战屡败,这样的打法,迟早那天竺王要唱玉树后庭花了。” 沈傲感慨一番:“做人,还是为自己留一条生路的好,若是有一日某人国破家亡,却又能到哪里去?” 苏尔亚却是愣住了,咀嚼着沈傲的话,一时默然。 那几个礼部的老油条却是精神一振,似是听出了些什么,沈傲这是话里有话啊,再看那苏尔亚一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莫非…… 酒酣正热,这宴会已是到了尾声,就在散席的最后一刻,苏尔亚却突然走至沈傲案前,深望沈傲一眼,冷声道:“不知沈公子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天竺,又知道苏丹?” 许多人又将注意力转过来,沈傲微微一笑道:“怎么,王子怕了?” “怕?”苏尔亚不屑道:“苏丹军的活动范围距离泥婆罗国尚在数百里之外,泥婆罗有何惧之?” 沈傲作出一副敬佩的样子道:“区区一弹丸小国,兵不满万,强邻环伺之下,我若是该国王子,一定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倒是王子殿下的胆魄惊人,竟是不为所动,学生佩服,佩服之至。”那话里的意思在苏尔亚听来却是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第一百六十三章:赛马 第一百六十三章:赛马 大宋被辽人牵制,为了堤防西夏人,又不得不扶助吐蕃人牵制西夏,偏偏吐蕃诸部又被泥婆罗牵制,按道理,这本是一个死局,要拉拢泥婆罗,大宋就必须许诺于足够的好处。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苏尔亚王子的到来,不过是讨论好处的多少而已,为了得到最大的好处,苏尔亚王子自以为捉住了大宋的七寸,是以屡屡使出手段以求激怒赵佶,摆出最强硬的姿态,逼迫大宋就范。 朝廷的内部,原本也早已列出了底线,这个底线,虽然不至于尊西夏那样过于令人难以接受,可是每年赠予的金银、帛布亦是不少。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双方明争暗斗,都是希望能在正式交换国书前能占住上风。 偏偏苏尔亚王子念出的那句诗文,却只想着嘲讽,竟不知道这首诗对于皇帝来说,不啻于是最恶毒的诅咒。 若不是赵佶尚存有几分理智,换上一个脾气暴躁之人,就是现在就将他拉下去砍头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沈傲却突然提到了吐蕃和苏丹,却是令所有人大惑不解,唯有苏尔亚王子,却是变了脸色。 泥婆罗国地处南亚,能对之产生影响更大的是天竺,对于天竺,礼部并非全然不了解,可是对苏丹,他们却知之不详;偏偏沈傲提及苏丹,令苏尔亚王子心中一凛,苏丹恰恰是泥婆罗的软肋,有苏丹大军陈兵压境,泥婆罗莫说是去招惹吐蕃,就是自保尚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从一开始,泥婆罗人就在虚张声势,一语道破出来,泥婆罗的本钱就没了。 沈傲人畜无害地笑着,一双眸子,却是直愣愣地望着苏尔亚王子,仿佛一眼洞悉了他的弱点,似笑非笑之中,却隐含着智慧的光泽。 苏尔亚王子冷哼一声,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表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可是内心之中,却是骇然。 沉吟片刻,突然走至殿中,朝赵佶行了个礼,朗声道:“大宋皇帝陛下,泥婆罗国愿向大宋朝称臣纳贡……” 这一半话说出,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国书尚未定稿,便急不可耐地要称臣纳贡? 苏尔亚王子继续道:“不过小王递交的国书,还要请陛下斟酌一二,不如这样,小王愿与陛下来一场赌约,若是小王胜了,则大宋需按泥婆罗国国书的条件订立盟誓。可若是小王败了,国书可任由陛下删减。” 这一句道出,更是令人大惑不解,不过这赌局,倒也公平,值得一试,就是赵佶,此刻也不由心动,便道:“爱卿要赌什么?” 沈傲心里却明白了苏尔亚的意思,泥婆罗国的底牌被自己翻了出来,若是再耽搁拖延,对泥婆罗越是不利,与其如此,不如一赌定乾坤。 说到这个赌字,沈傲当之无愧的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翘楚的人物,因而也不说破,笑吟吟地等着听苏尔亚怎么说。 只听苏尔亚道:“赌骑马。” “骑马?”群臣又是一阵议论,若说比作诗、作画,这大宋是稳赢的了,至于骑马,却也不见输,大宋虽是已儒立国,可是武进士也是不少,宫苑之中良马宝驹更是不计其数,这王子又是故弄什么玄虚。 赵佶一时沉默,踟蹰不下,泥婆罗王子既已提出,他若是否决,则会被人看作是畏惧,不敢应这赌约。可是若点了这个头,这赌约却又是泥婆罗人提出,定有必胜的把握。 左思右想之下,赵佶终是颌首点头道:“好,朕便和你赌一赌。” 许是方才过于压抑,赵佶猛地拍案而起,那冕珠之后的脸上,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神采。 皇宫禁苑中,自有跑马的场所,不过那里属于后宫,外臣是绝不能进去的,因此,这赛马地便改在了前殿,沿着一条幽幽苑河,恰好有一条宽阔的走道,这一场赛马,赌注实在太大,更是事关大宋朝廷的脸面,因而赵佶极为慎重。 比赛的规矩已经商定,三局两胜,谁若是能在沿着这苑河跑一圈,最先抵达者为胜。 为了保险起见,赵佶派出的赛马之人乃是殿前指挥使胡愤,殿前指挥使统管禁军骑军,是久习马战的,更通晓战马的习性,派他出马,最为稳妥。 至于苏尔亚王子,派出的却是身后的一个人扈从,就是方才那个对沈傲叽里咕噜的那个,此人眼眸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与王子低声用泥婆罗语交谈,那王子时不时笑吟吟地抬眸去看胡愤,冷笑连连,扈从似是听了他的授意,不断点头称是。 官家被一大群人拥蔟着,沈傲身份低微,自然是站在外围,倒是那杨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侧,微笑着道:“沈公子方才痛快得很哪。” 沈傲正色道:“骂人不是学生的本行,学生还是喜欢以理服人,不过既然是为皇上效忠,学生只有咬着牙,不顾自己的清白名节,也得上了。杨公公,你看那泥婆罗人的马……” 杨戬顺着沈傲的指尖看着王子扈从牵着的一匹马,这马体形优美,体格中等,各处肌肉匀称的很,杨戬纵是对马一窍不通,却也忍不住道了个好字,接着对沈傲问道:“沈公子也懂马?” 若是杨戬知道沈傲在前世曾用价值数万的马去骗了一匹二百万美金的宝马,只怕就不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在后世,骑术逐渐演化成了一项贵族运动,与之相对的,一匹好马的价值也是不菲;若是一匹血统纯正的神驹,刚刚出生,就可卖到千万美元。有了利润,就有艺术大盗操作的空间,而这个前提就是,操作者必须对马极为精通。 沈傲微微一笑:“这是阿拉伯马,阿拉伯马以美丽、聪颖、勇敢、坚毅和浪漫而闻名于世。它最大的特点是有着旺盛的精力特别适合于耐力赛。苏尔亚王子以阿拉伯马进行短途赛马,嘿嘿,若是学生所料不差的话,他们一定还有后着,否则必败无疑。” 杨戬听沈傲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道:“他们能有什么后着?莫非耍诈?” 沈傲苦笑道:“学生哪里知道,我们试目以待就是。” 杨戬若有所思地点头,却是感觉沈傲更不简单了,一个文人,竟然对马也有研究?这能简单吗? 过了片刻,苏尔亚王子突然向人群这边走来,朗声道:“大宋皇帝陛下,既然已经立下赌约,小王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等赵佶有所反应,苏尔亚王子就继续道:“若是此战得胜,陛下能否将祈国公府的小姐嫁给小王,小王曾与周小姐有一面之缘,甚为钦慕,愿与大宋结为秦晋之好。” 他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一开始只提出一个诱饵,先教赵佶同意比赛,随后又层层追加筹码,既然比赛已是定局,筹码的问题,身为大宋皇帝,却也不好拒绝。 赵佶果然一时沉默,正在犹豫之际,王子又道:“若是大宋以为这一场赌局必败无疑,陛下就当小王方才的话没有说过好了,我泥婆罗的勇士人人都会骑马,小王的这个扈从,在泥婆罗国骑术是最劣等的,这一次派他出赛,便是怕引起陛下的不快,说我泥婆罗国倚强凌弱。” 这激将计实在太明显了,王子的脸上,仿佛就写着激将两个字,偏偏虽然大家都知道,在这种场合,赵佶却是断不能示弱的,赵佶冷哼一声,再也没有犹豫地道:“朕准了,爱卿切记信守诺言的好。” 王子呵呵一笑,又旋身去和那扈从低声说话。 沈傲看着苏尔亚王子,唇边带出一抹难以让人看穿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却不及眼底,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机! 王八蛋,什么便宜都想得,嚣张的人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想叫表妹跟着你去泥婆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休想! 心里虽是骂了这王子祖宗十八代,可是脸上却仍是一副恬然的样子,他平时很少动怒,可是真正到了怒不可遏的时候,却会表现出异常的冷静,这是一个大盗的基本素质,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傲才是一名出色的艺术大盗。 而沈傲无论面对多大的敌人,都会笑着看着那人,越是笑得灿烂,越是对那人痛恨。 那扈从已经开始牵马入场,殿前指挥使胡愤也是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良驹,徐徐入场,胡愤乃是老将,曾多次参加对西夏和辽国的冲突,年轻时更是中过武举,其中骑射功夫极为出色。此后上任为殿前指挥使,统管骑军,更是整日与马为伴,骑术功夫了得。他个子不高,脸上平淡无奇,甚至脸色略有泛黄,只是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浓重的彪悍,一双眸子打量了他的对手一眼,冷哼一声,便拉住缰绳,人如鹞子翻身一般轻巧的跃上马背。 众人见他上马的样子,顿时传出一声欢呼,他上马虽然平淡无奇,可是身体没有一丝的凝滞,浑然天成,这一刻还在马下,下一刻就顺理成章的出现在马背上了。 至于那王子扈从,却也是从容得很,抓住马鬓发出一声怪叫,轻巧地跃上马背去。 两个人拉着缰绳,都在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坐骑,只等着一声令下,绝尘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驾!”随着一声令下,两匹马开始徐徐跑起来,越跑越快,如箭飞驰般向前跑。 胡愤经验丰富,矫健矮小的身躯死死贴住马背,全身随着马的奔跑而不断的调整着坐姿,他坐下的马乃是宫苑中圈养的宝马,神骏异常,甫一飞驰,便迅速地比王子扈从领先了一个马位。 众人见状,除了几个老成持重的,都纷纷为之喝彩起来;大家顿然觉得扬眉吐气,方才那王子口出狂言,许多人心中尚且有些疑惑,以为泥婆罗人定有必胜把握;可是只这一看,只百丈不到,胡愤已是领先,大宋已是胜券在握。 沈傲此刻全神贯注着赛事,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最坏的结果来了。” 杨戬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正是随之兴奋的时候,却是见沈傲嘘声感叹,便忍不住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傲道:“若是泥婆罗人占据了优势,有必胜的把握,倒也罢了。现在看来,泥婆罗人的马匹和马术如此不堪,却敢以邦交来立下赌约,杨公公认为,他们会就此认输吗?” 杨戬心中一凛,这种阴谋手段他见得多了,说得不好听些,他便是用阴谋的老祖宗,这宫中多少人想得到圣眷,将他排挤下去,可是结果如何?他这个内相非但在宫苑中稳如泰山,就是在宫外,那些文武大臣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略略一想,杨戬立即明白了,若是泥婆罗人能够规规矩矩地取胜,提出这个赌约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他们明明实力不济,却拿出这样的重注去赌,若是不使些手段,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跟? 杨戬低呼一声,脸色凝重地道:“杂家这就去知会官家一声。” 话音刚落,沈傲吸了口气,呼道:“晚了。” 杨戬举目过去,只看见那落后一个马位的王子扈从却突然伸出了手,坐在马上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着胡愤探手攻去。 胡愤被这意外的偷袭弄得举足无措,身形一顿,连带着坐下的宝马也减慢了速度。恰在这个时候,那扈从却又改变姿势,脚勾着缰绳,全身竟是斜站在马背上,又是一拳,直向胡愤的腰腹砸去。 众人已发出一声惊呼,纵是胡愤这样眼明手快的老将,此刻突遭大变,已是来不及应变了,怒吼一声,腹部中拳,便如风筝一般摔落下马。 “无耻!” “快救胡指挥使!” 无数人顾不得斯文,顿时咒骂起来,那王子扈从得意一笑,坐回马上,绝尘而去。 此刻赵佶已站了起来,冕珠之后的眼眸射出一丝怒火,放肆,太放肆了,简直是胆大妄为,明明是赛马,对方却突然攻击! 唯有沈傲,此刻却表现得出奇的镇定,他的目光一闪,忍不住道:“这是瑜伽?不对,又有些不像,不过方才那个动作,还真是像极了。” 要知道那扈从与胡愤全力驾马狂奔时,相隔有半丈之远,那个扈从突然作出一种奇怪的动作,全身的肌肉和骨骼,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扭转,只需用腿勾住缰绳,全身就可以全神贯注的对胡愤偷袭,这样的本事,和后世的瑜伽有些相同,可是又有些不同。 如果猜得没有错的话,这应当是瑜伽的变种,或者说是与瑜伽结合起来的某种武术,从一开始,那王子便根本就没有打算公平的比赛,这一切,应当都是早有预谋的。 “无耻,比老子还无耻!”沈傲心里也忍不住大骂,他虽然无耻,但是总还顾及点颜面,总还知耻,至少为去替自己找万般的理由;可是苏尔亚王子的无耻,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一点掩饰都不需要,说赛马,他能教人去打拳。 此刻,那扈从已是绕着苑河跑完了一圈,悠悠然地奔回了原点,得意洋洋地下了马,朝苏尔亚王子行了个礼,站至王子的身后。 苏尔亚王子笑呵呵地道:“这一局,泥婆罗国赢了。” “哼,偷袭胡指挥所,竟还敢言胜?果然是蛮子,恬不知耻,无耻之尤。”此时众人议论纷纷,能令群臣直呼为无耻、蛮子,这个王子,倒也算是够贱的了,脸反正已经撕破了,什么友好、礼仪都是虚言。 苏尔亚王子大笑,朝远处的赵佶行礼道:“皇帝陛下,方才我们是不是曾说过,只要谁能从始点跑到终点,便算谁胜是不是?为什么此刻大宋却反悔了。” 几个侍卫将胡愤抬起来,胡愤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如纸,赵佶亲自步过去探视,脸色阴郁得可怕,却不去理会苏尔亚王子,高声道:“传太医,快,扶胡爱卿去养伤。” 等他回过头来,苏尔亚王子继续道:“规矩既是这样定的,那么中途泥婆罗的勇士不小心触碰了大宋骑师,又有何不可?堂堂大宋,既然自称是君子之国,天朝上邦,却又为什么不敢不认输?莫非大宋是输不起吗?” “哼!”赵佶冷哼一声,仍是不说话。 谁都知道,这第一局确是输了;泥婆罗人虽然无耻,却没有破坏规矩。 只是摆在赵佶面前的,却是第二场马赛的人选,胡愤已经重伤,自然不能再出场,至于其他人,还有谁的马术比胡愤更好?就算更好,谁又能躲得过那泥婆罗人的怪异身法。 一片沉默声中,沈傲怡然一笑,对身侧的杨戬道:“杨公公,一般情况下,为君分忧会有什么奖励?” “奖励?”杨戬愣了愣,才是明白过来,连忙道:“沈公子要上场与泥婆罗人赛马?” 沈傲冷笑道:“你看,大家都不上,那泥婆罗人见了,岂不是笑我们大宋无人?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有一腔忠君报国的沸腾热血,怎么能不挺身而出?” 杨戬微微皱着眉头道:“沈公子也会骑术?” 沈傲很谦虚地道:“会那么一点点。” 沈傲一个文人,对马有所研究已经不简单了,难道骑术也会很好吗? 杨戬担心地道:“那么沈公子要小心了,泥婆罗人可恶得很。” 沈傲笑道:“其实学生的心里还是很怕怕的,不过要是陛下随便赏学生一匹宝马什么的,学生脑中想起圣人的教诲,便什么都不怕了。” 噢,原来这沈公子是想要匹马,杨戬心里偷偷地笑了;看着沈傲洒然地步出去,高声道:“这第二场赛马,就让学生来吧。” 众人愕然,皆是望向沈傲,只看到沈傲那瘦弱的身躯,此刻却突然显得高大起来,方才不少人还觉得此人口无遮拦,可是这一刻,却觉得这个小子其实并不是太坏,要知道,和泥婆罗人赛马可不是玩闹的,若是在骑马的过程中遭他们的偷袭,那绝对是非死即伤,这个时候能够主动请缨,胆量不小啊。 沈傲旁若无人的朝远处的赵佶行了个礼道:“陛下,请准许学生出赛,学生只是区区一书生,骑驴的本事倒还不错,至于骑马嘛……”摇头叹了口气:“马车学生倒是坐过不少次,骑术精湛,却只限于骑驴,而非骑马,那么就让大宋朝一个骑术最低劣的书生,来和泥婆罗国的勇士比一比,看看谁的骑术更高!” 骑驴……众人无语,这骑驴和骑马虽同有一个骑字,可是这差异也太大了吧。 倒是有几个有心人,却似是听懂了沈傲的话,这叫先抑后扬,先说自己只会骑驴,这样一来,就是输了也不丢脸了。可若是赢了,那自是证明大宋一个骑驴的书生,也比之泥婆罗王子身边的勇士还要厉害,这个沈傲,真是无时不在挖陷阱啊,说一句话,不定在下一刻就把人绕进去了。 赵佶见沈傲请缨,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今日被这苏尔亚王子气得狠了,心中早已不快,而这场赛马干系不小,若是输了,非但要遭人笑柄,且损失巨大,此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道:“沈爱卿,小心。” 这一句嘱咐倒是真心实意,甚至还添加了赵佶几分情感。 沈傲呵呵一笑,先是叫来了一个禁卫,与那禁卫耳语几句,那禁卫连连点头,不过神色中却多了几分怪异。 叫人将胡愤的马牵来,沈傲一手扯住马的缰绳,一手抚摸马的鬓毛,随即向苏尔亚王子走去。 “王子殿下,下一局,仍是你那扈从出赛吗?” 沈傲的笑容灿烂极了,绝对没有一丝的刻意和造作,真挚地望着苏尔亚王子。 苏尔亚王子冷笑道:“是又如何?沈公子还是小心吧!” 沈傲从容一笑道:“请转告你的扈从,叫他小心一些,在下骑驴……哦,不骑马的时候难免会作出一些有辱斯文的事来。不过……学生倒是很期待第三场王子殿下能够上场,若是能与王子殿下一较高下,那就好极了。” 苏尔亚王子冷哼了一声道:“我看还是得等沈公子有能耐先击败我的扈从再说这些话吧!” 沈傲和王子扈从各自翻身上马,已做好了准备,有内侍高声唱喏一声,二人如箭一般勒马冲出,沈傲骑着马,马术却也不是吃素的,实力绝不在胡愤之下,再加上他坐下的这匹马,岂是阿拉伯马所能媲美,阿拉伯马的品种虽然优异,却哪里比得上血统纯正的神驹;顷刻工夫,沈傲便迅速地将对手甩落在后。 寒风刮面,带来丝丝生痛,束起的长发,迎风飘起,此刻的沈傲,冷静得出奇,耳边传出嗡嗡作响的风声,仿佛连耳膜都快要给刺穿。 “有种你这王八蛋就故技重施!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沈傲在心里骂道,却没有回眸,全身紧绷着,那王子扈从,随时都可能展开偷袭,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砸下马去。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沈公子小心。”这一声警告是因为沈傲身后的对手,又是故伎重演,仍是对付胡愤的动作,全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开始扭曲,尤其是那手臂,向前一伸,越过马头,动作怪异之极。 一拳已经开始砸向沈傲的后心,冷风不断的吹拂,那拳头距离沈傲的身体已不过尺寸之间。 看客们都焦急起来,有些人甚至将眼睛别过去,不敢再去看沈傲的后果;就是赵佶,此刻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里,脸色青白起来,低吼道:“若是要沈傲有事,朕宁愿不要这邦交,也……” 后面一句话却说不出来了,所有人都愕然了,因为沈傲的手心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棒子,不错,是一根棒子,只有拇指般粗细,黑黝黝、反射着雪色,显是生铁铸造的。 “这棒子,倒像是禁军的枪杆。”说话的人是工部的一个官员,专门负责督造器械的,一见那棒子的粗细、长短,顿时便认出来了。 禁军的武器品种多样,其中有一种武器叫短枪,这种枪的枪杆不是木质,而是生铁铸成,枪身虽短,重量却是不轻。 就在所有人恍惚的刹那,一声怒吼传出:“哼!龟儿子不学好,学人偷袭,偷尼玛啊偷!” 这莫名其妙的怒吼刚落,便听到金属撞击筋骨的声音,啪……随之是骨头碎裂的微响传出。 众人胆战心惊地再去看,只见那铁棒不偏不倚地砸中探过来的手臂,王子扈从吃痛地叫了一声,连忙回身落马,那铁棒在半空划过半弧,却又是狠狠砸落,这一次不是手臂了,而是那扈从的肩窝。 啪…… 啪…… 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饱读经书的大儒,再次的,那也是整日在宫中行走的内侍,此时听到那金属与骨肉的撞击声,看到那凶残的行凶场面,都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王子扈从自马上摔落,浑身淤青,脸色扭曲,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低落,显然身上骨折的地方不只一处。 倒是沈傲,却是回眸一笑,让人一下子忘记了他的凶残,慢悠悠地骑着马,还真有几分骑驴的悠然,慢慢地围着苑河转悠了一圈,回到原点,落马后笑吟吟地道:“敢问王子殿下,这第二局,是谁赢了?” 苏尔亚王子先是目瞪口呆,到了后来几乎是恨不得将沈傲整个撕开! 至于沈傲的这个问题不知道苏尔亚王子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太狠沈傲了,却是回答不出,按规矩,沈傲确实是第一个回到了终点,可是他居然赛马的时候带了根铁棍……不过,这只是小节,既然赛马的过程中可以互殴,带一根铁棒,又有什么打紧?这话,可是苏尔亚王子自己说的,他要的只是结果,沈傲就给他这样的结果。 沈傲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心里想着,本来还是很想和这个王子讲讲道理的,可是竟然要动拳头,无奈何,既然身为王子的都这么下贱,本公子只好大棒伺候了,这叫什么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客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客气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管你是什么瑜伽神功,还是什么马上风,遇到沈大爷的铁棒,也只有歇菜的份。 沈傲笑吟吟的挥舞着手中的铁棒,越看越是觉得喜爱。 望着苏尔亚王子,王子冷笑,却是被沈傲方才的凶态吓住了,再去看自己的扈从,此刻已是奄奄一息,浑身抽搐,尤其是手臂处,更是瘀伤骨折,痛的哇哇的大叫。 对此,沈傲无动于衷,他信奉的准则只有一个,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泥婆罗的王八蛋与胡愤指挥使无怨无仇,却是毫不犹豫的下了重手,胡愤摔下马去亦是身受重伤,也不见他们露出些许怜悯,既然要玩,就要输得起,所以对这种人,根本没有滥用同情的必要。 沈傲把铁棍收好,插在腰间,亦步亦趋的朝皇帝那边走近一些,拱手行礼道:“官家,这第二局,学生幸不辱命,侥幸胜了。”他叹了口气:“学生最擅骑驴,这骑马却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好在国际友人客气的很,多多承让,否则以学生的斤两,只怕早已一败涂地了。” 还多多承让,沈公子实在太谦虚了,那个什么国际友人倒是承让的很,想不承让也不行,至今爬不起来呢。 赵佶冷峻不禁的颌首点头,只嗯了一声,对沈傲的做法既不鼓励,也不批评,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自然有沈傲去为他说,为他做。 沈傲那一棒下去,确实解了他的心头之恨,苏尔亚王子嚣张在前,赵佶亦没有留存什么怜悯,撮尔小邦,是该教训一下。 至于这宫中的禁卫,看沈傲的眼光自然不同了,方才被打倒的胡愤胡大人,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胡大人受辱,他们感同深受,此时沈傲这一出手,行事风格很契合他们的心意,又为他们报了一箭之仇,做了他们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沈傲微微笑着,这一棒的效用还是很大的,尤其是铁棒插在腰间,连走路都带了一阵风似的,爽极了。旋身回去对苏尔亚王子道:“王子殿下,这第三场马赛,是不是该殿下出马了。” 苏尔亚王子怒气冲冲的望了沈傲一眼,方才是他咄咄逼人,如今这咄咄逼人的却换成了沈傲,以沈傲的行事作风,王子相信,下一场比赛,这铁棒是一定会往自己身上招呼的,这家伙不会留情。 可是这第三场马赛若是放弃,非但泥婆罗国输了赌约,眼看就要到手的美人儿不翼而飞,就是他也要遭人耻笑。 他沉吟片刻,冷笑道:“好,小王和你比一比。”对身后另一个扈从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泥国话,那扈从点点头,却是将腰间的弯刀抽出来,双手恭恭敬敬的交在苏尔亚手上。 众人一看,倒吸了口凉气,这王子是要动刀了,不得了,马赛先是变成了拳赛,拳赛又变成了殴斗,如今却连刀子都派上了用场,倒像是要厮杀比武一样。 苏尔亚狞笑道:“沈公子,请吧。” 沈傲警惕起来,想不到这个时候苏尔亚王子居然玩起了搏命的勾当,那扈从会瑜伽之类的武术,这王子多半也会,而且还带着弯刀,凶多吉少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份上,沈傲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眼眸朝向众臣和侍卫们望去,看到许多人流露出同情和不舍之意,忍不住想,喂,喂,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说话,人家连刀子都动了啊,不是真教我一个书生去拼命吧? 哎,看来这年头人心也不太可靠,沈傲只好抽出棒子,重新跃上马去。苏尔亚王子却是叫扈从又牵了一匹马来,气势汹汹的望着沈傲,满是杀机腾腾,狞笑不止。 “小王的刀可是不会容情的,沈公子不必客气。”这一句话挑衅的意味明显,显然苏尔亚王子胜券在握,本身的瑜伽功夫高明的很。手中有了弯刀,心中不慌,不再将沈傲放在眼里。 沈傲讪讪一笑:“殿下放心,学生一定不会客气的。”客气个屁,谁客气谁完蛋,那弯刀可是不长眼睛的。 二人并肩乘马,在众目睽睽之下,等待一声令下。 那唱喏的内侍略显得有些紧张,声音颤抖的道:“开……” 赛字还未出口,苏尔亚王子已经驱动坐马开始奔驰,握紧手中弯刀,心中想:“待那沈傲冲在前时,我一刀劈下去,看他如何抵挡。”心中正是暗暗得意,冷不防沈傲已从后劈头盖脸的扬棒过来,便是一通乱砸。 “无耻小人!”苏尔亚王子大怒,比赛刚刚开始,战马还未飞驰起来,沈傲竟已动手了,苏尔亚全然没有准备,以为沈傲会像先前那样,先是跑出百丈再行动手,谁知沈傲还真是一点客气都没有,那赛字刚刚落下,铁棍便横扫过来,打的他措手不及。 啪……棒身砸中苏尔亚王子的肩窝,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苏尔亚王子险些晕了过去,咬咬牙,另一手提刀正要砍过去,谁料他还是慢了一步,打架这种事,看的就是谁占先机,那铁棒用力一杵,又中了苏尔亚的胸口,只听沈傲呵呵笑道:“殿下,快看,学生要砸你脑袋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苏尔亚王子顿时心中一惊,若是真砸中了脑袋,自己哪里还有命在,连忙横刀举起要进行格挡。谁知沈傲却是呵呵一笑,手中铁棒却是横扫过去,一下子狠狠砸在苏尔亚王子的背上。 这三棒砸下来,苏尔亚王子一下子失去重心,仆然落马,弯刀早已丢的不知去了哪里。 就如先前一般,沈傲悠悠然的勒马围着苑河转了一圈,回到原点。这第三局,胜得既突然又轻松。 苏尔亚王子从雪地中爬起来,已是浑身疼痛无比,被扈从扶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的,颜面丧尽。 卑鄙、无耻,苏尔亚心中咒骂,颤抖着嘴唇,目露凶光。偏偏那沈傲却是勒马过来,笑呵呵的道:“王子殿下,三局两胜,殿下好像是输了。” 苏尔亚咬牙切齿的道:“你敢殴打本王,这大宋朝全无礼义,轻慢使臣自不必说,竟还殴打使节,哼,这和议不必再谈了。待我回到国中,一定向父王请命,率军攻打吐蕃诸部。” 群臣一时群情激奋,这个王子,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比赛是他提出,打人也是他先指使,如今赛马赛不过,打人打不赢,却又是耍赖。 沈傲哈大笑:“殿下要攻打吐蕃便攻打就是了。”转而下马,朗声道:“大宋朝只需修书一封,许诺与苏丹通商贸易,请苏丹打通与我大宋通商的通道,不需花费一文铜钱,一匹锦帛,便可教你国破家亡。” 他呵呵一笑,转而远远朝着赵佶行礼道:“陛下,学生听说,泥婆罗国国境数百里处有一国,此国有大军十万,国人最爱通商贸易。 请陛下修书一封,许诺与其陆路通商,此国苏丹必然欢欣鼓舞,不出三年,定然率军打通陆路与大宋通商贸易的通道。到了那时,泥婆罗国已荡然无存,吐蕃国的心腹之患,自然而然也就冰释了。” 沈傲一番话,却是令苏尔亚顿时愕然,随即大惊失色,沈傲所说的国家,乃是位于天竺北部的塞尔柱突厥人,他们不断蚕食北部天竺的土地,所控制的疆域,距离与泥婆罗并不太远,若是大宋当真修书,这可大大不妙。 这时那浑身的疼痛又传了出来,咬了咬牙,恨然的望了沈傲一眼,道:“泥婆罗国久慕天朝恩德,愿纳贡称臣,与吐蕃诸部结为兄弟之邦。” 众臣哗然,谁也不曾想到,沈傲的一番话,却有这样的效果。赵佶微微皱眉,随即便明白了,西夏人对吐蕃是威胁,泥婆罗对吐蕃也是威胁,可是这泥婆罗国难道就没有威胁?沈傲的办法,无非是连横之策罢了,拉拢敌人的敌人来打击敌人。 想通了这一节,赵佶呵呵一笑:“来人,快扶王子去治伤吧,和议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变成了斗嘴,随即斗嘴又成了赛马,赛马之后,却又是斗殴,演化之快,令人膛目结舌,此时这场宴会已到了尾声,邦交之事亦见到曙光,不少人已是告辞散去。 沈傲也不多滞留,满是感慨的牵着马出了这宫苑,这匹良驹如今已归沈傲所有了,官家亲口赐予的,一场宴会,赚了一匹马,倒是不吃亏。 至于殴斗王子留下的恶名,他一点都不在乎,人家既然动了刀,他没有不先发制人的道理,那王子也是蠢得很,居然认为他沈傲会客气,还以为沈傲会在半途动手,却不知沈傲是最不客气的人,开赛就是一通痛扁,他纵有万般的本事,遇到这种处境也只有挨打的份。 沈傲骑着马,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这匹马确实是难得的好马,神骏极了,仿佛能通晓人的心意,不待沈傲催动,便能掌控快慢的节奏。 回到祈国公府,时候已经不早,门人远远见到沈傲回来,连忙迎过来,笑呵呵的道:“表少爷,这是什么马,好像不是马厩里的那匹吧。杨哥儿不是赶着车带你去宫里赴宴吗?为何不见他随表少爷一道儿回来。” 沈傲呵呵笑,跃下马去,将缰绳交给门人,笑道:“这马儿是我赢回来的,至于杨哥儿,已被我甩在后头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贴身保镖 第一百六十六章:贴身保镖 沈傲虽然是表少爷,可是对府里上下的人都极尽和蔼,因而这门子一听,喜滋滋地拉着马绳,抚摸着马鬓道:“这马儿倒是稀罕物,依我看,马厩里没有一匹马比它好,表少爷能将它赢回来,一定费了一番功夫。” 当然费了功夫,差点儿把自家的性命都搭上去了,沈傲只是微微一笑,道:“就你周弼温多嘴,快去把马儿带到马厩里去,叫马房的人好生照料。” 门子嘻嘻一笑,拉着马去了。 进了府里,回到自己住处,却看到周若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沈傲看见了她,朝她招手:“表妹,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只在外头闲逛却不进来坐坐?” 周若一时颇觉尴尬,走也不是,不走又有些羞人,犹豫片刻,才是故作镇定地挺起胸脯,心里在想:“怕他做什么,光天化日的,莫非还怕被人吃了”,接着莞尔一笑,盈盈走过去,凑近沈傲时,见沈傲的衣衫有些凌乱,几处地方的有雪水浸湿了,便蹙眉道:“表哥,你是去赴宴的,怎么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回来?” 今日还算安生,总算还叫了一句表哥,也不枉他之前为她所做的! 沈傲请周若进了房里的小厅,笑呵呵地道:“自然是为了那英俊潇洒的泥婆罗王子的事。” 一听到泥婆罗王子,周若的脸儿霎时变了,眉头皱得深深的,期期艾艾地道:“这泥婆罗王子也赴宴了吗?” 沈傲道:“岂止是赴宴,这场国宴,他便是主角。恰好,他还要向表妹求亲呢!” 周若惊得心儿都揪了起来,一双美眸儿瞪大地望着沈傲:“官家应承了吗?” 沈傲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泥婆罗国王子不远万里来求亲,你说官家能反对吗?” 周若眼眸随即黯然下来,幽幽地道:“我……我,表……表哥……”她一时慌了手脚,官家要是金口一开,这就成了定局,若真是要嫁给那泥婆罗王子,周若宁愿死了! 这一抬眸,沈傲便看见她的眼眸中一团泪水汪汪打转,平时的周若,是冷峭的,却极少表现出女子柔弱的一面,此刻这幅盈盈弱弱的模样,是沈傲从所未见的。 沈傲连忙道:“表妹别急,先听表哥说完。那泥婆罗王子要娶表妹,表哥既然在场,能答应吗?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于是表哥生气了,寻了个铁棒子,抽了这死王子一顿,现在这王子只怕还在床上唧唧哼哼呢,至于和亲的事,官家听表哥直陈厉害,一番直言之后,便也打消了主意。” 周若一听,便以为沈傲是故意吓她,眼泪儿还没有擦干,便嗔怒道:“太可恶里,你原来是在胡说的!”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还想继续说,却让别的声音打断了! 便听到外头有人喊:“表少爷,表少爷,宫里的禁军来寻你了。” 周若一听,便道:“表哥,你莫不是触怒了天颜,禁军来拿人吧?” 正说着,便有一个戴着红缨范阳帽,穿着犀牛皮甲的壮汉破门而入,这人生得魁梧极了,范阳帽压住了前脸,只露出落腮胡须;望了沈傲一眼,立即叉手行礼道:“在下禁军将虞侯邓龙,见过沈公子。” 邓龙抬眸一看,屋里还有人,咦,竟是个美人儿,怎么眼帘上还挂着泪?这个……这个……他明白了,这丘八方才还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这一刻顿然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道:“原来沈公子在办事,哎,叨扰,叨扰,在下是个粗人,就这样闯进来,竟是坏了公子的好事。”旋身要走,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 周若哪里听不出来邓龙的意思,啐了一口,急促促地走了。 邓龙打量了周若的倩影一眼,笑呵呵地看着沈傲道:“沈公子骑术精湛,对女人倒也很精通嘛,真是羡煞人了。” 沈傲板着脸道:“胡说什么!这是我表妹,邓虞侯,你唐突地冲进我屋子里来做什么?” 邓龙深吸一口气,带着意思尴尬地道:“原来是表妹,抱歉,抱歉,在下还以为……”笑了笑,继续道:“公子骑术精湛,让那泥婆罗王子颜面大失,这王子乃是睚眦必报之人,说不定会对公子不利,在下奉了杨公公之命,前来贴身护卫公子。” 保镖?沈傲打量了邓龙的身板,果然英武雄壮,脸上虽是如沐春风,可是那‘和蔼’的眼眸里却时不时闪现出精悍之色。 沈傲很感动地道:“还是杨公公的心思细腻,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那么一点不安全的感觉,请问一下,你在我这里吃住,是杨公公报销吗?” 这一句话倒是把邓龙问住了,道:“这个嘛,在下也不知道,杨公公倒是没有提及。其实这杨公公的意思,就是官家的意思,官家既然要在下来随身保护公子,这吃住的事或许可以到三衙去领取。” “哦。”沈傲放心了,不是他舍不得,实在是这邓龙太魁梧,一看就是个吃货,消耗实在太大,有点吃不消。沈傲听到官家两个字,面色又是一紧,很认真地道:“原来是官家的意思,啊呀呀,学生何德何能,又不是什么金贵之躯,侥幸会骑骑毛驴,竟让官家挂念,实在是令人感动。” 做了下样子,沈傲请邓龙坐下,邓龙却不坐,道:“在下站惯了的,请公子自便,我是个粗人,规矩虽是不懂,不过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接着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接了这个差事,不知多少兄弟羡慕我呢,都说公子快意恩仇,是咱们殿前都指挥使司的好朋友,指挥使司的弟兄们是极佩服公子的。”他呵呵一笑,继续道:“胡大人伤势倒是稳固了,他叫人捎句话给公子,胡大人欠公子一个人情。” 沈傲明白了,难怪这邓龙如此热络,不但是官家和杨公公的嘱咐,他的顶头上司,殿前都指挥使胡愤只怕也安嘱了几句,便是对邓龙笑道:“客气,客气,大家相互关照。” 邓龙正色道:“沈公子不必说什么客气话,相互关照什么的话就显得太生分了,往后沈公子去哪儿,在下就跟在哪里,总不教公子遇险。” 沈傲道:“若是我上茅厕呢?” 邓龙毫不犹豫地道:“我就在茅厕门口等着。” 好敬业啊,沈傲继续道:“要是我去莳花馆呢?” 邓龙一愣,随即呵呵笑道:“这就更好了,公子在里头会姑娘,我嘛,在外头也会个姑娘,咱们共赴巫山。” 汗,共赴巫山,怎么这话有那么点儿不太对头,沈傲随即一想,这家伙不是个玻璃吧? 沈傲连忙移开话题,不敢再深入讨论下去,便道:“邓大哥既是将虞侯,想必官衔不小吧,我问你,你善使什么武器?” 邓龙先是露出骄傲之色,接着却又带着一些惭愧,对沈傲道:“论起官职嘛……”他伸出一小截拇指,苦笑道:“我是这个。”意思是说官儿小得有点说不出口:“可要说武器,在下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不是在下吹牛,这殿前都指挥使司衙门之中,在下的武艺也是排得上号的,尤其是一柄朴刀,耍出来那自是密不透风,就是诸位都头、袛候也不是在下的对手,兄弟们抬爱,送了个绰号,叫痴痴大虫。” 吃吃大虫?这名字好,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还好他是去报销的。沈傲心里庆幸,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大虫兄,失敬,失敬。” 邓龙哈笑道:“公子客气客气,在下还要向公子多多学习,今日公子那几棒下去,当真是声势骇人,力道不轻啊。” 沈傲得意地呵呵一笑,却也为自己马赛上的超常发挥感到满意。 一番谈话,邓龙倒是和沈傲慢慢熟稔了,当日他便自营中取了铺盖过来,在沈傲的小厅里睡下。沈傲一夜未睡,却是点灯起来修缮文章,这一次破题是按着陈济所教的以一知二、以一知十破题,有了陈济的引导,思维顿时开阔起来,提笔泼墨,一气呵成,又规矩了上一次陈济指出来的几处缺点,等到文章作成,却已到了子夜。 邓龙的呼噜声有愈演愈烈的声势,沈傲兴致盎然,却也一时睡不下去,推开窗,看着雪夜的景色,在黯淡无光的夜晚里默默沉思,不禁在想:不知蓁蓁如何了?春儿是否在邃雅山房住得惯? 脑中浮现出两个人儿的俏脸,那或嗔怒、或羞涩、或含情的眼眸,心中生出些许的暖意。 心中随即一想,现在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好好作好文章的好,肚子里有了货色,才有晋身的阶梯,才能给她们带来幸福,至于现在的自己,虽然薄有家财,且有国公作为庇护,可是这些东西,却终究还不是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万般皆下品啊,谁能作出最花团锦簇的文章,谁才是真正的人上之人,官民,官民,这二者之间只是一字之差,相距却是极远。 关了窗,回身去挑了挑灯芯,不由自主地拿出几篇范文来,又拿出自己方才作出的文章,与范文相互对照起来。 这又是一个勤奋的不眠夜! 第一百六十七章:汴京大火 第一百六十七章:汴京大火 这一夜过得很快,沈傲看了会范文,又对经义有了几分掌握,最后才是晕沉沉地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却听到一阵阵呼喊声传出,沈傲迷蒙地睁开眼线,屋中已是漆黑一片,那冉冉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便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公子,公子……” 沈傲抬眸,黑暗中看不清人,却能感受到扶住他小臂的一张大手,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邓龙,心里顿然地松了口气。 远处的呼喊声不绝,邓龙去取了火石点了火,屋子瞬时亮堂起来,沈傲看了看自己的袖摆,不由苦笑,这袖摆已沾了不知多少墨汁了。 邓龙警惕地将小窗推开一个缝隙,惊呼一声:“失火了。” 失火?沈傲凑过去,眼见数里之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就是连天上稀疏的星月也渲染的黯然失色。 此时恰是黎明,日月交替之时,这一场大火,似是将天空都映红了,惊叫声呼救声刺耳传来,震荡耳膜。 “那里倒像是粮仓,不好,粮仓失火了!”邓龙吓得脸色青白,掰着窗沿道:“看这模样,绝不是偶然失了火,只怕是有人夜间放火,公子,这城中潜伏了乱党,只怕现在殿前指挥使司的弟兄立即要上街戒严了。” 邓龙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一炷香之后,街上马蹄声轰然骤响,自沈傲的阁楼越过公府的围墙往外看,借着那清晨的曙光照亮了一丝光线,无数个手持着枪戟的禁军出现在街面上。 就是国公府外,亦有一队禁军四处巡逻,拱卫重要府邸、衙门的安全。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邓龙身份特殊,出府去打听一番消息,便沮丧地回来。 原来昨天夜里,粮仓外突然出现数十个黑衣人夜袭粮仓,击溃了守库的小吏,而后四处浇泼桐油,开始放火。 出事的时候恰是卯时一刻,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刻;事情发生之后,三衙立即调出兵符,派军搜索贼踪,只是这些贼却似是人间灭绝一般,一下子了无音讯,再不见踪影,就是些许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邓龙愤愤然地道:“大理寺的推官和刑部的捕头如今已是炸开了锅,什么样的推测都有,不过依我看,这些贼人训练有素,应当早有预谋,或许是方腊余党也未可知,靠大理寺和刑部,嘿嘿……不是我瞧不起这些推官、差役,要查出这件惊天的大案,只怕比登天还难。” 年关将至,凶人却烧了粮仓,太可恶了,果然不是和谐社会,沈傲对这种八卦倒是留了心;只听邓龙继续絮絮叨叨地道:“哎,这粮库乃是汴京四大粮库之一,收储的江南赋米,这一把火却是烧了个干净,这朝廷的粮食只怕要吃紧了,公子,若是现在去市集收粮,几日之后,粮价必然上涨。” 沈傲听了邓龙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明年汴京必然会出现粮食短缺,就是朝廷急调粮食入京,要统筹,要输送,只怕也需几个月的时间,这一段时间之内,粮价是要大涨了,只怕会有些人想趁此机会赚上一笔大财! 沈傲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道:“这种事我们不要参与,历朝历代,囤积粮食都是杀头的大罪,况且做这种事很损阴德的,赚钱的去处多了,这种钱还是不赚的好。” 邓龙颌首点头,笑呵呵地道:“这是自然。”讪讪地噤声了。 禁军在街道上四处搜索,沈傲原来想去拜访唐祭酒和博士的事落了空,只好拿着昨夜写就的文章去寻陈济。 陈济倒是颇有些闲云野鹤的风采,对外界的事物充耳不闻,教沈傲坐下,却是对随来的邓龙很是不客气,将他扫地出门,才拿出沈傲的卷子,细细看了起来。 陈济治学,还是极为严谨的,对沈傲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看了沈傲的以一知二、以一知十,竟是一时也找不到错漏出来;笑道:“今次这篇文章做的不错,几处地方再修饰一二,也算的上是上乘经义文章了。” 沈傲熟知陈济的意思,陈老师说话,最擅长的是先扬后抑,先小夸一下,再将自己骂个一文不值,狗血淋头。因此绝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惊喜和骄傲出来,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色道:“老师谬赞。” “你知道就好!”沈傲这一屈服,让陈济准备好的拳头还未打出,便遇到了一堆棉花,只好懊恼地将几句训斥他不可骄傲自满的话收回腹中,道:“若论经义,讲的还是勤练二字,能作出这道题,可是下一道,若无人指点,还能作得这样精彩?我再出一道题,你这两日作出来吧。” 沈傲哪里敢说个不字,在国子监,他倒是并不怕人,唯独这个陈济,面对他时总是有点儿心虚。 陈济沉吟片刻,道:“就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为题吧,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破题。” 沈傲听到这句话,顿时便明白,该题出自《颜渊》中的一段话,原话也是如此,说出此话的人乃是孔子的弟子有若,有若是孔子晚年的弟子。他强记好古,在与鲁哀公论政时,提出“百姓富足了,国君怎么会不够?百姓贫穷,用度不够,国君又怎么会够”的“贵民”观点。 陈济道出这个题,倒是令沈傲暗暗奇怪,须知这种贵民思想的题目如过江之鲫,大唐太宗皇帝的民为贵、社稷轻之的观念,一直是历代君王的效仿对象,就算不效仿,也要将这招牌打出来,所以类似于这样的题目,可谓是数不胜数,沈傲看过这样的范文也足有数十篇之多。 如此大众的题目,陈济拿出来,莫非是要考校? 沈傲脸上露出些许疑窦,博士们考校经义,都是捡难的去说,却从来没有拿这种普遍的题目去考校人的,因为破这种题的人已经太多,就是再不成器的学生,作这样的题也轻而易举。 陈济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冷笑道:“你道是这道题容易?须知这种题已被无数人破过,越是如此,要想选出一个新的破题点,却是难上加难,沈傲,你想想看,用什么方法来破题最为适合。” 沈傲心中一凛,突然明白了,这就好像写作文一样,那种泛滥的《我的父亲》之类的试题虽然简单,可是要想写出心意,突破无数前人,却要比其他试题难上十倍百倍,试题越是普通,要写出优秀的文章来反而越难。 他陷入沉思,心中将自己所看到的范文都过了一遍,却是苦笑,要想突破别人的思维,想出一个独特的切入点来破题,还真是不容易。 陈济见沈傲陷入思索,也不打扰,阖目坐定,似是入定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傲突然抬眸,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陈相公,用这句来破题,如何?” 沈傲借用的还是藏富于民的观点,虽说这句话口号的性质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做文章,本来就是空对空,因而这样破题,倒是较为新颖。 陈济咀嚼了一句,颌首点头:“不错,承题又该如何?” 既然破了题,承题就轻巧多了,沈傲略略思索,道:“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这句话仍是围着藏富于民的破题切入点,将论题展开扩大,格式规规矩矩,却又多了几分新意。 陈济抚案点头:“不错,你便按着这个想法就作吧,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过这几日你的长进倒是不少,待过了年关到了国子监里,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沈傲心里明白,陈济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说明最近自己进步确实神速,心里虽然喜滋滋的,在陈济面前却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学海无涯,学生还生嫩得很。”对付陈济这种老师,就该用大道理去堵他,让他想要训斥几句,却是寻不到漏洞。 陈济微微一笑,摆摆手:“你去吧。” 沈傲便领着邓龙回去做题,他并不知道,整个汴京城,如今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粮库被焚,非但损失惨重,更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天子脚下,竟有人组织如此严密,针对朝廷重地行凶放火,今日能烧粮仓,明日就能闯三衙,这还了得? 更何况这粮库堆积的粮食,乃是江南新近运来的赋米,朝廷将它们用之以赈济、储备、练兵的,现如今悉数焚毁,对于赵佶来说,不啻于是天大的事。 文景阁里,自赵佶以下,六七个朝臣坐在锦墩上,再往下,便是十几个官员垂首站着,正中处,户部尚书张文咸已是面如土色,趴伏在地声泪俱下的请求裁处。 赵佶今日穿着件圆领锦衣,手上端着一盏茶水,茶水已是冰凉,却是没有换过。 他咬着唇,眼中却是带着丝丝的冷光和沉着,泥婆罗那边总算是告一段落,苏尔亚王子称了臣,两国也交换了国书,而且是无条件称臣,既不要金银,也不要茶叶、绢布,心情刚刚好转了一些,却不料又遇见了这种惊天动地的事。 扫视一眼哭丧着脸跪在中央一言不发的张文咸,赵佶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自始自终,也是不发一言。 做主的和请罪的都沉默,可是几个御史大夫却纷纷出来,自然是纷纷弹劾,这个说张文咸疏于防备,情有可原,可罚俸处置;那个说张尚书负有失察之责,且错漏极大,汴京今年三成的赋米竟是毁于一旦,该令其提交辞呈,致仕归乡。 还有几个语出惊人的,竟是提出要严惩户部各堂官吏,一律以失察之罪打入大牢。 站着的官员争论个不休,赵佶却只是抿嘴不语,就是那坐在锦墩上的七八个官员,却也是呆呆坐着,谁也没有提出任何观点。 张文咸心中忐忑不安,带着畏惧地抬眸望了官家一眼,最后的一丝侥幸都跌落到了谷底,若是官家将他臭骂一顿倒也罢了,可是这样沉默不言,阴沉着脸,却是从未有过的事,君威难测,说不定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就是他这个尚书也捂不住,这个干系也担不起。可是说起来,他这个尚书,实在是冤枉得很,任上出了这样的大事,除了由他负责,还能由谁,心里万念俱焚之下,忍不住萧然泪下,道:“陛下,臣有罪,臣万死,请陛下裁处。这粮库平时的守卫都是极其森严,只是这几日年关将近,不少吏卒纷纷告假……” 他这话刚刚说到一半,便有人道:“张大人,你还要狡辩吗?吏卒告假,这粮库就可不必守了?就可让贼子有机可趁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简在帝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简在帝心 出来说话的,却是一个御史,这御史话音刚落,张文咸脸色更差,带着求救似的目光向坐在锦墩上的卫郡公石英望去。 石英乃是开国威武郡王石守信的曾孙,肤色白净,穿着一件圆领儒衫,既不显得过于奢华,亦彰显出身份,虽是欠身坐在锦墩上,面色却显得好整以暇;只是对张文咸望来的求救目光,却是无动于衷。 坐在石英身侧的,则是祈国公周正,此外还有参知政事鲍超;与三人遥遥相对的,是中书省尚书右丞王韬、刑部尚书王之臣,以及兵部尚书屈文、当朝太尉高俅。 这几人俱都是朝中最显要的人物,倒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一个老臣,反倒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这老人穿着朝服,慈眉善目,显得和蔼可亲,可若是有人敢轻视他,只怕这算盘就打错了,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吏部尚书杨文时,掌握天下官员的功考、升降。 张文咸见卫郡公默然不语,随即面如土色,转而不断地对着赵佶求饶请罪。 这粮库原本并不归张文咸直接统属,身为一部之长,这些具体的细节与他并无干系,可事到如今,这替罪羔羊却算是坐实了的。 沉默许久,赵佶突然开口道:“粮库失火,事关重大,这件事,要彻查到底,都下去吧,卫郡公和王韬二人留下,朕有话要说。” 到了这个时候,赵佶反倒是出奇的冷静,既没有问责之意,又绝口不提重大影响,疲倦地挥挥手,将这阁中之人驱出。 众人纷纷告辞,张文咸见赵佶并不问罪,反倒是愕然半响,伏请跪安之后,狼狈地走了出去。 等出了文景阁,这十几个官员却也是曲径分明,分为两路出了皇城,张文咸这一路走,却是大惑不解,官家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何连斥责也没有一句?他心中又是庆幸,又是不安,在承德门前停下,却被周正、鲍超二人叫住了。 张文咸碎步过去向周正、鲍超二人行礼,苦笑道:“公爷、鲍大人。” 周正颌首点头,负着手,却是领着两个人往不远处的柳荫处走,叹了口气道:“张大人,你是不是在想,方才为何卫郡公没有为你求情?” 张文咸连忙道:“下官绝无此意。” 周正止步,负手遥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阙,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依官家的意思,开脱、求情只会害了你。” 眼见周正推心置腹,张文咸也不再保留了,道:“只是今日官家的举止却是让下官看不透,明明御史们已是群情激奋,为何官家却对下官不发一语?” 周正呵呵一笑,道:“官家在等。” “在等?”张文咸岂是蠢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鲍超道:“公爷的意思是,官家认为,这粮仓失火之事,只怕并没有这么简单,因而才说了个彻查到底四个字。若这件事不是乱党所为,张大人的干系也就轻了一些,所以,张大人眼下要做的,就是一面闭门思过,这几日尽量少与人接触,更不要四处打听什么消息。至于第二条嘛,就是尽量清查出户部主管粮库的官吏,这是至关紧要的,张大人要度过眼下的难关,就一定要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张文咸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番话再浅显不过了,也即是说,官家怀疑这并不是什么乱党所为,极有可能是户部自身做下的案子,是监守自盗。 这怎么可能?不过若官家真是如此想得,张文咸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就证明,官家对自己还是较为信任的,否则这监守自盗的第一个嫌疑人便是他自己。其实他这个户部尚书还真有些有名无实,说是一部之首,可是他这人性子随和,底下的侍郎、主事也都各有山头,整个户部,便是一个小的是非圈,张文咸驭下的手段不足,又怕得罪这些人背后的幕后大鳄,常此以往,也就没人将他这尚书当一回事了。 转念一想,张文咸顿时庆幸起来,若不是他的性子懦弱,官家又如何能信任自己,想通了这一节,他感激地朝周正行了个礼:“文咸明白了,多谢公爷提点。” 周正微微一笑道:“你早点回部里吧,鲍大人,据闻你近来得了一件唐时的砚台是吗?走,看看去。” 鲍超顿然眉飞色舞地道:“公爷的鼻子当真是灵敏无比,也不知是哪个泄露了消息,好,今日就请公爷品鉴一番。” 数辆马车分道扬镳,消失在宫城之外,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屋檐下的冰凌逐渐融化,堆雪亦化作泊泊的冰水,大红的宫墙上已是湿漉一片;巍峨的宫墙里,卫郡公石英,尚书右丞王韬二人端坐着,却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赵佶突然从龙塌上站起,负着手,一双眼眸落在墙壁上装裱的一首诗上,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问情容易,可是这人心,朕却如何也猜不透,石爱卿,朕问你,为什么世上就有人这样大胆,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效,为了私利,竟连天地、君父也敢欺瞒,哼,朕就这样好欺负吗?” 这一句话说出,石英、王韬二人连忙自锦墩处滑下来,道:“臣万死。” 赵佶冷笑一声,扬了扬手:“朕说的不是你们,你们起来吧。” 二人站起来,便听赵佶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稳住人心,粮库被焚,必然人心惶惶,那些奸商定会浑水摸鱼,王韬,中书省要拟出一份旨意来,教京兆府随时准备缉拿不法的商人,平抑米价。” 王韬连忙道:“臣遵旨,不过,如此做只是治本,要治其根本,非得从各州调拨陈粮抵京不可。” 赵佶颌首点头:“这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朕还要斟酌一下。除此之外,禁军的粮饷不可耽误了,粮食再少,宁愿让官员的禄米迟些发放,也要紧着三衙那边,叫高俅这几日上上心,务必要稳住军心,若有人敢造谣滋事,不需传报给朕,直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王韬道:“官家说的没说,稳住了军心,其余的事就可徐徐图之了。” 赵佶又道:“石爱卿,彻查的事,朕交给你去办,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你身为郡公,可以居中调度各部便宜行事,不管谁与此事有干系,这背后之人,一定要给朕一个交代。” 石英道:“臣不敢不尽心竭力。” 赵佶似是有些倦了,目视着那墙上的行书一时出了神,王韬、石英大人屏息不敢言,等到回过神来,赵佶愕然道:“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二人皆是苦笑,连忙道:“臣等告退。” 二人急促促地步出文景阁,文景阁里,只留下赵佶一个身影,这身影显得略有孤独,平添了几分无奈。 他突然心血来潮,走至御案前,亲手碾了磨,提笔卷开一张空白的纸儿,在纸上急书起来,片刻之后,将笔掷到一边,望着纸上的墨迹,叹了口气,高叫道“来人,来人!” 在阁外候着的杨戬匆匆碎步过来,道:“官家。” 赵佶恶声恶气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见不到人。” 杨戬大气不敢出,心里颇有些委屈,方才官家与大臣们在议事,因此一直在外头候着,不敢进来;这是宫里的规矩,官家是知道的,这个时候龙颜大怒,只怕是方才一股怒火一直没有宣泄,此时外臣们都走了,活该自己倒霉。 杨戬并不去辩解,只是乖乖地走至赵佶身前,低声道:“奴才该死。” 赵佶呆呆坐了片刻,道:“不怪你,你死个什么。”他突然冷笑一声:“倒是有些人,是不能再姑息了,朕此前和你说过,朕需要一柄利刃是不是?” 杨戬道:“是,陛下的确说过这句话。” 赵佶叹了口气:“原本朕还想再等一等,再看一看,心中还存着一丝疑虑,可是现在,却等不及了,你立即拿着中旨去祈国公府,去宣布朕的旨意,再去问问沈傲,问问他对粮库大火之事,有什么看法。” 杨戬心里打了个突突,突然预感到,这粮库大火的事并非这样简单,坊间早已传开,都说是乱党所为,可是看官家处置的手段,却绝不是要搜检乱党的意思,就是禁军,也没有叫四处去搜捕乱党,莫非…… 杨戬明白了,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眼睛落在御案上,御案上一张纸上的墨迹未干,不消说,这自是官家方才写出的中旨了,连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心里却不由地在想:“沈傲啊沈傲,官家现在需要一把刀,你有没有这机缘,就看怎么回答杂家的问题了。” 简在帝心,这四个字多少人眼红耳热,可是要做到,却不知又有多难。 第一百六十九章:甜枣和大棒 第一百六十九章:甜枣和大棒 从陈济住处回来,邓龙百无聊赖地到院落里练刀去了,沈傲看了会邓龙练刀,便觉得无趣极了,他原以为这时代的武艺,会与后世的影视作品一样花俏好看,谁知这一看,才知道所谓的刀法并没有什么清逸可言,一下子兴致皆无,又回房去写经义去了。 到了正午,文章做到一半,便听到屋外人声鼎沸,邓龙不知什么时候不耍刀法了,冲进来道:“公子,公子,有旨意,官家下了中旨,就在门口。” 又是旨意? 沈傲掷笔,一时愣住了,这圣旨好勤快啊,怎么跟发短信似的,还有完没完,官家真有什么事,昨天跟我说就是了,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他对圣旨,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的恐惧,这种被人痛骂一通,自己还要笑脸相迎的事,换谁也不太乐意。 邓龙催促道:“沈公子,快去接旨意吧,不能耽误了。” 沈傲不多想了,带着邓龙,飞快地往大门走,仍旧是开中门、设香案,夫人、少爷、小姐、阖家仆役已是等候多时,周恒这几日不知跑去哪里疯了,许是刚刚回来的,远远看到沈傲,大声叫道:“表哥,快点,太监……啊,不,旨意就要来了。” 太监这两个字,是沈傲教他说的,沈傲汗颜,还好这个时代,太监的名称还不算贬义,甚至有尊称的意思,代表着宫中的官爵,否则叫人听了,实在令人尴尬。 宣旨的太监还没有进府,沈傲跑过来,夫人仍是命妇装扮,不无忧虑地对沈傲道:“怎么又来旨意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官家?” 沈傲苦笑:“姨母,我惹官家做什么,有这心也没这胆啊。” 周恒唯恐天下不乱地道:“哇,娘,他居然有这个心。” 周若拧了周恒一把,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接着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板起俏脸来道:“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受了家姐的夺命剪刀手,周恒一下子老实了,才是看到沈傲身后的邓龙,道:“他是谁?” 邓龙笑呵呵地朝大家叉手:“鄙人邓龙,殿前指挥使司帐下公干,奉命护卫沈公子安全。” 沈傲一时无语,他现在才发现,这个邓龙居然是直接混进来的,连夫人都不知道;这家伙哪里像个禁军,吊儿郎当的,找个时间要教训教训他。 夫人挽着沈傲的手,道:“既然没有惹事,你也不必怕,有你姨父在,就算真有了错,大不了带着你去请罪求情就是。” 正说着,杨戬却已碎步进来,板着脸道:“沈傲接旨。” “制曰:国子监监生沈傲。 滋有监生沈傲,行为放荡,朕屡屡劝诫,却终不悔改,朕岂能姑枉纵容?昨日国宴,尔殴打泥婆罗王子,其罪无可恕,尚不知自恭自省,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即令革去沈傲监生……” 这一番话,一开始仍然破口大骂,许是府里头已经习惯了圣旨骂沈傲的缘故,倒是都麻木不仁了,只是夫人和周若蹙了蹙眉,周恒则是一头雾水。可是到了后来,众人却是大惊失色,原来沈傲赴国宴,竟是把泥婆罗王子打了,这还了得。 夫人脸色骤变,倒是周若,却是若有所思,昨日沈傲和她提及此事,她只是不信,现在却知原来是真的,心念一动,莫不是表哥真的为了自己去打了那泥婆罗王子?这可怎生是好? 唯有沈傲心里却是愤愤不平,果然伴君如伴虎啊,做皇帝的原来也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昨天要不是本公子给你救了急,这和议能达成?苏尔亚王子能收敛? 听到最后,却是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了,革去监生,这绝不是好玩的。 沈傲也是一时呆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监生,若说他稀罕,他自也不稀罕,可若说他不稀罕,这半年来的努力苦读,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正在他恍神间,杨戬已念完了圣旨,笑呵呵地走过来,将沈傲扶起,道:“沈傲,杂家问你,圣旨中的话,你服气不服气?” 沈傲咬牙,太欺负人了,恩将仇报不说,居然还要叫老子服气,他的性子虽然看上去很温和,可是脾气起来也是不好惹的,冷声道:“不服。” “不服就好。”杨戬呵呵一笑,脸色如初,望着这怒气冲天的沈傲,心里在感慨:“这个沈老弟,还真是胆子够大,可惜有点沉不住气,尚需磨砺。” 一旁的夫人听到沈傲说出不服两个字,顿时脸色大变,轻轻地去摇沈傲的手臂;而周若已是脸色苍白如纸,脑中一片空白。 杨戬正色道:“官家说了,若是你不服,那便考校你一二,答对了,就仍去做你的监生。” 沈傲无语,顿时明白了,这是先打一棒,然后给甜枣呢,皇帝老儿真不是好人,有这样整人的吗? 沈傲没好气地道:“考校什么?” 杨戬道:“粮仓大火,公子有什么见教?” 沈傲冷冷地道:“能有什么见教,不是说方腊余匪袭击粮库吗?” 杨戬诡异一笑,道:“答错了,沈公子,实在抱歉,杂家要回去复命啦。” “等等。”沈傲连忙拉住他,却是知道这皇帝老儿当真不是开玩笑了,道:“或许还有一个答案。” 杨戬倒是不急于走,依然笑着道:“公子请说。” 沈傲沉吟道:“天子脚下,夜间宵禁,这街道上巡逻的禁军亦是不少,若说有三四人突袭粮库,倒还说得通,人数再多,危险性反而大增。可是据我所知,这粮库的守卫足有上百人之多,就算有数十人突袭,要在最短时间内击溃守卫,肆意放火,还要全身而退,不留下一点线索,是绝无可能的。” “能做成此事的除非户部的官员,监守自盗之外,学生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杨戬眸光一亮,道:“公子继续说下去,若是户部官员,他们为什么要放火?须知这监守自盗,总要有好处才会做吧,他们把粮库烧了,又有什么好处?” 沈傲继续从容地道:“年关将至,据说户部每年年关之前都要查账一次,由中书省牵头,会同大理寺、刑部共同查验存粮数量。杨公公,我问你,若是这粮库的存粮早已被人贪墨,若要抹平证据,该当如何?” 杨戬挑了挑眉,道:“你是说这粮库中其实早已没有了粮食,这些粮食早被人贪墨了?” 沈傲点头,认真地道:“也许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一把火烧得好啊,这一烧,不知多少人为之庆幸,今天夜里,许多人一定睡得很香甜呢!” 杨戬颌首点头,清朗一笑道:“公子语出惊人,分析得却很有道理,至于这答案嘛,我需立即去回禀官家,看他如何处置。”说着,拍拍沈傲的手背,宽慰他道:“沈公子不必忧心,看来不日还会有圣旨来的。” 沈傲苦笑:“不怕和杨老哥说笑,一听这圣旨两个字,学生就心惊肉跳,食不甘味。” 这番话有点小逆不道的意思,更何况是说给杨戬去听,杨公公可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若是传话到官家耳中,不知又是什么罪罚。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都觉得沈傲是不是疯了。 沈傲却仍是保持着微笑,流露出些许真挚;其实许多人中,只有沈傲才明白自己的意图,这句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杨戬摆明了是有点笼络自己的意思,把这句话说给他听,杨戬非但不会跑到官家那里去报告,反而会令他对自己更加信任。 一个人,若是把这种话都掏心窝子似的说出来,至少表明了一种信任。 杨戬心中一暖,哪里不明白沈傲递来的投名状,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心意是相通的,立即道:“公子放心,下一道定是恩旨,杂家去了。” 杨戬急着回去复命,急促促地带着从人走了;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公府上下人等,夫人脸色略有苍白,看起来忧心忡忡,沈傲连忙将她搀起,笑道:“姨母不必担心,多则一天,少则一个时辰,这个监生逃不掉的。” 夫人若有所思地颌首点头,似乎也听出那杨戬的话中没有恶意,便道:“你怎地连泥婆罗王子都打,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周若眼眶通红地道:“母亲,表哥是为了维护我才动了手的,那个泥婆罗王子向陛下提亲,要将我许配给他。” 夫人一听,顿时怒了,道:“这样的人该打,泥婆罗是什么地方,若是将我女儿嫁到那里去,我这辈子还要活吗?”见周若梨花带雨的样子,过去牵着她的手劝慰她:“你也不要自责,我们都是一家人,沈傲维护你,就是真的丢了这监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爹在,万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不早,一家子人在厅里闲聊片刻,颇有些等旨意的意思。 夫人心绪不宁,总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见国公这么晚还未回来,便嗔怨道:“每次出了事,总是不见他的人,真不知他在外头忙些什么,连家都不顾了吗?” 沈傲笑道:“粮仓失火,姨父岂能袖手旁观,这是大事,是公务,或许下一刻就回来了。” 国公倒是没有回来,杨戬却又来了,圣旨到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了过来,好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叫人开了中门,一行人又去接旨,杨戬步进中门,顶着那天空处的一片昏黄,朗声道:“制曰:国子监监生沈傲……令尔还复监生之职,另赐令箭一枚……” 这一番话通俗易懂,果然是甜枣来了,监生送了回来,还送来一枚金色令箭,按照圣旨的意思,拿了这令箭有不需请示,擅自专断,先斩后奏之权,叫沈傲立即会同卫郡公缉拿粮库案凶手,不可贻误。 第一百七十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一百七十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沈傲将皇帝赏赐的金色令箭放在手心把玩了片刻,令箭果然是纯金打造,上面龙腾凤舞,刻着代天巡狩四个小字,精细极了。 令箭只有十几两重,可是置于手中,却是让沈傲苦笑连连,敢情皇帝是要把自己当枪使了? 先是发一道旨意大骂一通,剥夺自己的监生身份,之后又是一道恩旨,复还监生,还加以重任! 这手段几乎是上位者通用的手段,是要受命者既明白君心难测四个字,让人知道一切荣辱都在君王的一念之间;另一方面,先抑再扬地让人接了命令,被赋予了重担,心里还要生出些许庆幸,更能努力地办差。 只是皇帝老儿为什么要将缉拿纵火贼的任务交给自己?沈傲顿感不妙,这是坑爹啊,方才自己的分析,只怕与皇帝老儿不谋而合。 那些人竟然敢支使人纵火,来头一定不小,绝不是几个户部官吏就敢做的。他们的背后,一定还要几条大鳄,而这几条大鳄,就是皇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轻易剪除。 皇帝老儿这是拿自己当作急先锋去打头阵,办得好倒也罢了,可是对方也绝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好,说不定被人刺杀了也不知道。 沈傲的脊背瞬时被冷汗沾湿了,说实在话,他真的好怕死啊,可是在他的背后,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就如这枚金箭,虽然轻盈细巧,却又重若千斤。 方才两道旨意,其实就是一种警告,警告沈傲放聪明点,好好地去为皇帝办事,等于是将沈傲的后路完全封死。 到了这个份上,沈傲颇有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的感慨,拿着令箭,向杨戬道:“有了这枚金箭,学生是不是可以调动城中一切兵马?” 杨戬呵呵笑道:“代天巡狩,只要不是图谋不轨,各部堂、衙门见了此箭,都可听从公子调度。” 皇帝老儿总算厚道了一回,至少还给了本公子充分的信任。否则真要自己孤家寡人去和纵火贼背后的一群大鳄交手,他就是有九条命那也活不长,再加上名义上,他是配合卫郡公查案,有卫郡公的威信可以借用,暂时倒是安全无虞的。 沈傲总算放心地吁了口气,忽而一笑,道:“若是拿了这枚金箭,去莳花馆啊、天香楼之类的地方,她们会听从我的调度吗?杨公公,你不要误会,本公子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打个比方,与杨公公探讨一二而已。” 杨戬无语,既然是探讨,只好道:“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只要天子恩威所至,这枚金箭便可发挥效用。” 沈傲将金箭收起来,真挚地道:“这我就放心了,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要找机会去试验一下。” 试验?这家伙不会是去莳花馆、天香楼试吧? 杨戬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不由地抽了一下,正色道:“沈公子,正事要紧啊,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红粉羁绊?” 杨戬拍了拍这位思维与常人不同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继续道:“粮库的事比天还大,只要你把差事办好了,还在乎美女吗?赶明儿你随杂家到教坊司去,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随公子挑就是。” 杨戬这么一说,扈从一旁的邓龙眼眸一亮,胸脯不由挺了起来,眼眸炙热地望着杨戬。 沈傲连忙道:“好,杨公公金玉良言,一下子将我惊醒了,我立即去办差,只是……这差该怎么办?” 杨戬略显尴尬地道:“自然是先去寻卫郡公,卫郡公现在在大理寺里公干。” “对,去寻卫郡公。”经杨戬这么一提,沈傲有了头绪。 既然别无选择,沈傲只能选择拼一拼,要玩,就要玩出心跳来。怀揣着令箭、圣旨,骑着宝马至大理寺,而邓龙亦骑马相随,在一侧保卫,此时他倒是尽心尽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手持僵,一手按住刀柄,只要一有动静,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 大理寺与刑部都是掌握刑名的机构,不过大理寺的功能倒是更像是后世的检察院,一般只审大案、要案,或者牵涉到官员的案件。 大理寺的衙门占地不广,一看便是冷门衙,只见门口有不少禁军护卫,可见粮库大火之事影响仍未消除,整个汴京城免不了风声鹤唳。 拿出圣旨和令箭,差役和禁军哪里敢阻拦,一面迎沈傲和邓龙入内,一面入内通报。 与所有衙门一样,大理寺坐东朝西,一路过去是圣谕牌和太祖碑,再往前走,便是一处照壁,照壁上刻有刑名律章,除此之外,还贴有朝廷新近的邸报。 越过照壁,是一座长约十丈的大堂,共有六扇公门,此时全部大开,从公门中走出一个个人来,屏息等候沈傲过去,随即行礼。他们所拜的自然不是沈傲,而是沈傲手中的两样至高信物。 卫郡公带着几个大理寺官员迎出来,沈傲将圣旨交给他,看了圣旨,卫郡公便笑道:“早就想和沈公子见一见,想不到这一面之缘,却是在这个时刻,请吧。” 沈傲自然不敢托大,喊了声世伯,卫郡公石英应了,当先率人进入公堂;其实在心底里,石英心里颇为震惊,这一件惊天大案,为什么官家却是教一个监生来协办,而且还赐下令箭,有了金箭,虽然口口声声只说是协查,可是到时候谁来做主,却还是个未定之数。 好在他与祈国公是世谊,这个沈傲,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因此也没有提防的必要。 卫郡公开门见山,直接地问道:“世侄认为此案该从哪里着手?” 有差役递来茶水,七八个大理寺的正卿、少卿、寺正、推丞都来齐了,纷纷在卫郡公下首落座。 沈傲喝了口茶,一点也没有作出任何倨傲之色,微微笑道:“不知郡公原是打算如何着手?” 又把皮球踢了回来,石英晒然一笑,道:“自然是派人四处搜检,责问户部当值的官吏。” 沈傲呵呵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英道:“怎么?世侄还有什么话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有什么忌讳。” 这一句自己人,别有深意,沈傲立即领会,道:“郡公,对方犯下这样的惊天大案,行事如此缜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用常理来查,只怕很难收到效果。与其如此,不如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石英倒是不觉得意外,又是道:“世侄说下去。” 沈傲便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石英只是微微颌首,监守自盗,这种事古已有之,府库贪墨得狠了,朝廷眼看又来稽查,倒不如一把火把府库烧了干净,疏忽之罪总比贪墨要好一些。 只是这四个字,官家可以说,沈傲这个愣头青可以说,唯独他石英,还有大理寺的官员,在没有充足证据之前,绝不能吐露半字;因而在沈傲说完自己的想法后,石英只是微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么世侄又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沈傲道:“简单得很,若真有人贪墨了这些粮食,必然是官商勾结。这些粮食一时发卖不出,一定藏在某处。现在风声正紧,他们需要避避风头,才敢冒出头来。” “粮库烧了,消息传出,汴京城的米价一定上涨,尤其是某些米商,见了如此大好的时机,哪里会错过?” 石英道:“陛下已有旨意,已派出人盯紧这些米商,若是谁敢囤货居奇,高价卖粮,可立即锁拿查办。” 沈傲摇头:“我的意思是,可以任由这些米商哄抬米价,米价一上来,城中百姓必然奔走相告,不出数日,这汴京城的大米便会卖空。” 这话是有道理的,一旦米价上涨,必然引起心理恐慌,百姓怕米价继续上涨,往往会争相去抢购粮食,就是米商的库存再多,也会一扫而空。到了那个时候,粮食价格居高不下,那藏了赃米的奸商会坐得住?必然会将库米拿出来售卖,到时谁家的粮食源源不断,这与官吏勾结的奸商十拿九稳就是他了;直接破门而入,拿住了奸商,再顺藤摸瓜,可以把此事的参与者一网打尽。 石英听了沈傲的话,虽然是连连颌首,却并不表态,沈傲这个做法确实有效,这些人胆子既然大到连粮库都敢动手,为了钱,再铤而走险亦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放任米价上涨,承担的风险可想而知,若是案子水落石出,追回了赃米,米价自然能压制下来;可是若没有抓住人,这后果可就非同一般了。 石英沉思了片刻,道:“抑制米价的圣旨已经发出,这样做,只怕有抗旨不尊之嫌;不过办法倒有一个,官家赐你金箭,便是代天巡狩的用意,若是拿出金箭,或许可以令各司暂缓稽查。” 沈傲心里大骂,当官的当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把自己的责任都推了个干净,拿出金箭,岂不是叫自己来承担这责任,办得好了,皆大欢喜,出了差错,自己倒霉,真是无语了! 可若是不用这种办法,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事急从权,沈傲觉得倒是可以赌一赌! 只要这案子是官商勾结,这个法子一定管用,而沈傲几乎可以断定,这些粮食九成以上是被人漂没了,咬了咬牙,道:“好,这件事和郡公无关,一切的干系,都担在我的身上,不过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抗旨,样子还要做一做。” 石英心里忍不住摇头,这个世侄,才学是有的,可是为人处事却不懂圆滑,只一句话,便要自己承担干系,这样的人,早晚要吃亏。 心里暗自摇头,以往道听途说从旁人口中积累的印象,一下子无影无踪;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反对了,便是道:“好,就按世侄说的办吧。” 沈傲拿出金箭,立即知会大理寺僚属商议此事,一直到了天黑,总算有了头绪,部署得还算天衣无缝,松了口气,便起身告辞。 夜风冰凉,在这空旷的街道骑着马,冷风刮面的滋味很不好受,街面上的禁军一队队的擦肩而过,遇到盘查的,有邓龙出面,也无人再阻止,等回到公府,已是夜深了,远远地看到府前有人提着灯笼等候,沈傲心里一暖,不知是谁还记挂着自己未归,快马过去,却看到周若带着个丫头,在冷风中静谧等候,一双纤手皓肤如玉的提着盏宫纱灯。 黯淡的光线之中,一头乌黑的头发,挽起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见到沈傲骑马过来,修长如画的眉毛下双眸闪烁如星;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第一百七十一章:刀光剑影 第一百七十一章:刀光剑影 “表妹好兴致,这样的天儿,还穿着长裙子,不怕冷吗?”沈傲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邓龙,教他先送到马房去,笑呵呵地走到周若的跟前去。 月色惨淡,凑近一些,才看到周若只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盈盈伫立,端庄高贵,文静优雅;在月色下,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周若将手上的灯笼交给沈傲,才是别扭地道:“表哥,是我害苦你了;我心里不安,不知你的案子进展得怎样了?” 周若表现出难得的温柔,话语中带着些许的愧疚;这个表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而且他能感觉到,她近来对他越来越好了! 像今晚这般天寒地冻地在门前等着他回来,他心里又怎么不感动,刚看到周若的那会儿,他真有种是妻子忧心地等着夜归的丈夫的错觉,让他的心头不禁有着丝丝的暖意! 沈傲温雅一笑,道:“好极了,表妹无需为我忧心;我还没用过饭呢,表妹,这里凉得很,进去说话吧。” 一道进了府里,到了外院的小厅,叫人送来了一些糕点吃食,又教人生了炭火,须臾功夫,小厅里温暖如春。 沈傲看周若依然皱得深深的眉头,温和中带着几分俏皮地道:“表妹不需要有什么歉疚,这件事,其实和你没有干系,当然,如果表妹要感激的话,表哥不介意你以身相许的。” 周若蛾眉展开,啐了一口道:“表哥就会说笑。”一句玩笑话,让她心里好受了些,低声呢喃道:“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的,听说官家教你去查什么案,若是查不出,会不会怪罪下来。” 查不出,你表哥就要死了! 沈傲在心里苦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皇帝老儿把自己推到了前台,是要和纵火烧粮的人打擂台,对方已经视他为眼中钉,一定要想方设法除掉的,否则沈傲又怎么会铤而走险,拿着金箭去违逆旨意,肆意让奸商哄抬粮价,自古以来,哄抬粮价都是一个死字,价钱一高,必然社会动荡,到时候追究起来,这个罪魁祸首不就是自己吗? 哎,人在江湖飘,到处都是刀啊。 见沈傲表情凝重,周若的眼眸不禁迷蒙起来了,心中对沈傲的愧意和忧心更浓! 只是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平时的沈傲,都是一副很笃定很恬然的样子,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他却是愁容满面,表面上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不经意间,那满腹的心事还是流露出来了。 周若道:“表哥,你没有把握吗?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以前对付那奸商,还有那宫里的太监,还不是一样手到擒来吗?” 想到以前和周若合作坑人,沈傲微微一笑,阴霾一扫,笑道:“那个时候有表妹做我的助手,现在我却是孤家寡人,自然不同了。” 周若俏脸一红,咬着唇,别扭地道:“你若是肯,我现在也是可以做你助手的。” 今日的周若,和从前有了几分不同,多了几分娇羞,少了一些冷冽,让沈傲心中的暖意更浓,笑道:“还是算了吧,哪有带着大小姐去查案的道理,不过表妹也不必担心,表哥的缺点很多,比如英俊啊聪明啊什么的,可是优点却总是有的,就是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亏,谁也占不了我的便宜。”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道:“表哥就爱胡说八道,我要早些睡了,爹爹还在书房等你回话呢,你快些去,应当是很重要的事。” 周若说罢,旋身站起,正要从沈傲身上擦身而过,不料沈傲突然拉住她的手,周若脸上一红,下意识地要抽回自己的手,沈傲却是捉得更紧,让周若感觉自己的心儿莫名地跳快了许多。 随即,周若想起沈傲为她所做的,手上的劲儿渐渐松了下来,回眸道:“表哥……你做什么?” 沈傲深深地看着周若带着几分娇气的脸,很认真地道:“如果这一次我出了什么意外,表妹一定要找个好人家。至少也要比表哥英俊,比表哥文采更好,更机灵的。要不然表哥要含恨九泉,死不瞑目了。” 她本来要抽回手的,但是最后还是让他继续捉着,她对他的心意,他其实早已经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明朗化的时候,不过,这个表妹,他若是有命活下去,便不打算放开了! 周若又惊又气,可是看着沈傲这真挚的样子,仿佛面临着某种危机,心一下软了,呢喃道:“表哥别再拿这种事情说笑了。” 周若的小手冰凉冰凉的,置在沈傲的手心,有一种凉爽嫩滑之感,沈傲捉着紧了紧,才是道:“好吧,我不说笑了,你快些去睡吧。” 依依不舍地放下周若的手,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占便宜使然,还是心中真的隐隐生出一些危机感,晒然一笑,心想,或许两样都有,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比我更聪明更英俊的男人已经绝种了,绝不能让表妹守活寡,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我应该很不安才是。 周若的眼眶儿都红了,咬着唇道:“你若是能正经一些该多好。” 说着,便旋身碎步离开,倩影寥寥,双肩似在微微抽搐,沈傲想叫她,再和她说一句话,可是这句话梗在喉头,却说不出来,说不定她回眸的下一刻,便看到她那梨花带雨的俏脸,沈傲见不得女人哭的。 呆呆坐了一会,等周若走远了,邓龙飞快地窜进来,满是惊叹道:“公子太厉害了,方才我在门外那个……那个……哈,这手段简直要和邓某人最佩服的人不相上下。” 沈傲好奇地问:“你最佩服的人是谁?” 邓龙挺起胸膛道:“自然是我自己。” 沈傲无语,提了一盏灯笼,往周正的书房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那窗格里露出来的寥廓淡芒,烛影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影呆呆端坐着。 姨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冷冽的夜风拂面,沈傲心里暖暖的,一直等到半夜,书房里的人只怕也在为自己担心。 将灯笼交给邓龙,举步过去,守在门口的一个家丁倚着墙竟是睡了过去;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去,便看到周正正心不在焉地举着一本书,抬起眸来,恰好与自己的目光相对。 “来,坐。”周正的声音很轻,还略带疲惫。 沈傲将门阖上,坐在案前的小凳上,似乎两个人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对坐着沉默了许久,唯有那案上的烛光摇曳,周正终是先开口道:“已经和郡公谈过了吗?” 沈傲点头,将自己在大理寺与卫郡公的谈话以及自己的部署说出来,周正听到引蛇出洞的计划,已是皱起了眉,脸色阴沉着道:“这个计划过于冒险,干系也是不小,你已经想好了?” 沈傲眸光一定:“是的,已经想好了,既然要查,就必须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不能教他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只有打乱了他们的阵脚,这件案子才有水落石出的可能。” 从作案的手法和布置来看,对方谋划已久,只怕也早有了善后之策,就算将这些可疑人等捉去大理寺讯问,只怕也问不出结果来。 这种事一旦招供,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理寺一天寻不到证据,他们谁也不会开口,更何况这些人身份不低,不能对他们用刑,唯一的办法,只能先把合伙的奸商揪出,再顺藤摸瓜。 周正叹了口气:“你的心思很细腻,也很聪明,可是做事还是欠缺了一些老成持重。做任何事之前,瞻前顾后还是要的,首要的还是先保全自己。” 沈傲唯有苦笑,周正说得没有错,可是若他老成持重,瞻前顾后,就不是沈傲了。话说回来,若沈傲的性子不是现在这样,皇帝老儿也不会让自己这个监生来查案,正是因为这个案子干系太大,而朝中的官员又过于瞻前顾后,明哲保身,这才需要沈傲这柄利刃,也只有沈傲,才会屡屡作出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来。 周正叹了口气道:“大理寺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们一定会好好协助你办差的。至于刑部,需小心堤防一些。还有卫郡公此人性子是好的,只是人到了他这样的地位,树大根深,可是牵挂也多,许多事做起来畏手畏脚,你也不必怨恨他。还有,杨公公那边你倒是可以去讨教,若是能令他助你一臂之力,那些暗处之人也绝不敢对你动手;你小心些吧。” 沈傲颌首点头,抱有深意地道:“甥儿明白。” 周正困顿地道:“好吧,早些去歇了吧,若是真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立即进宫去,有官家庇护,谁也不能拿你如何。” 沈傲站起来,行了个礼,转身正要离开,周正却又突然叫住他,一双眸子打深深地盯着沈傲,正色道:“记住,既然你已经选择这样做,就得一鼓作气,不可泄气!” 沈傲突然心中一松,这一句话对他不啻于是最好的鼓励,洒脱地道:“甥儿明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金箭,信心十足。 和周正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可是这几句话得出的信息却是很多。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朝中只怕不少人都能猜测出案中的真凶,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因为会惹来麻烦,身为勋贵,明哲保身却都是不二法则。 另一个信息就是自己需好好提防刑部那边,一些进展该瞒的要瞒,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就是卫郡公只怕是指望不上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见沈傲走出来,邓龙提着灯笼迎过来道:“公子,你怎么进去时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出来时就一下子容光焕发了,莫非是国公要将小姐许配给你?啊呀呀,这可不妙,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妻子所绊?我真为公子不值啊!” 沈傲心里在笑,这个邓龙似乎一点担心都没有,人,还是简单的好,简简单单,想得不多,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他摇了摇头,又想,可惜我已注定不能平凡简单了! 哼!既然是这样,那就闹个天翻地覆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顺藤摸瓜 第一百七十二章:顺藤摸瓜 汴京粮库被焚,顿时谣言漫天飞出,街头巷尾,到处是低声窃语,各种流言如长了翅膀般飞速传播。 甚至有夸张的,说是两年前斩首的方腊突而复活,已在江南扯起了旗帜,不日挥师北上;这种谣言虽经不起推敲,却也有些人深信不疑。 不过很快,一些嗅觉灵敏的人便预感到粮价必然上涨,城中四大粮库,其中一座已经焚毁,缺粮只是早晚的事,有了这个恐惧,第二日清晨,各大米铺的门口,就已围了不少人。 寻常的日子里,隔三岔五地买个几升米,也就罢了;可是今日,许多人却是挑着担子,抱着大瓮,全家上阵。 眼下趁着京中有粮,能买多少先买下多少,等到没有粮的那一日,价钱必然暴涨。 因此,不到中午,各大米铺的米粮就已席卷一空,自然也有不少米商,一时不敢哄抬米价,于是干脆囤积些大米,以观望风向。 这种事古已有之,商人逐利,囤货居奇虽然是杀头的重罪,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自是有人想冒险一试。 米铺中没了米,恐慌便蔓延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以至于那各家米铺的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叫骂、呼喊声不决;好在城中禁军处置得宜,一队队禁军出现在主要街巷处,倒也无人敢作出过激的举动。 出了这样的事,京兆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立即召集米商,责令他们出售陈米。 米商们纷纷道:“大人,仓中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米售。”一个个叫苦喊屈,其实早在见这京兆府尹之前,这些米商已经串通起来,只要一口咬定无米可售,谁也拿不住他们。 京兆府尹只是冷笑,将圣旨宣读一片,才道:“如今已是紧要关头,一旦城中缺粮,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自己掂量清楚,拿出米来,就是略略抬高些价钱,也可以商量,若是敢囤货举奇,可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这句警告意味深长,意思是,抬价只要莫要过份,其他的倒还有商量的余地。 众米商会意,出了京兆府,商议片刻,便各自回去,又开始售米。 如今的米价,是一日三涨,原先一升是五钱,后来是七钱,九钱,最后竟是到了十三钱的高价。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也不知到了明日米价会到何种恐怖的地步,因而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在为购米的事而心烦。 价钱升得越快,购买得越多,这本是古往今来最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却也是最现实的事。 在大理寺坐镇的沈傲,此刻却在下棋,下的竟还是五子棋,与之对弈的,是大理寺卿姜敏,这五子棋简单,变化却是不少,沈傲教会了他,便邀他来下。 按理说,姜敏哪里有这样的心思,城中米贵,对朝廷的旨意阳奉阴违,这是天大的罪,偏偏,眼前这位沈公子却是浑不在意。 现如今连卫郡公也病了,说是病得很重,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太医已经去过了,得出的结果是气血不畅,忧劳成疾。 姜敏预感到,卫郡公这是在避嫌啊,偏偏他这个大理寺卿,却是想避而避不得;因此,沈傲提出对弈,姜敏自然拒绝,连连摇手,道:“沈公子,这棋就不下了,老夫还有公务。” 沈傲脸色一板,立即掏出金箭来:“金箭在此,如天子亲临,天子叫你下棋,你不下也得下。” 姜敏无语,见过的钦差多了,却没见过这样的,别人急得要死,他却是好整以暇,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了! 可是金箭出手,还真有如朕亲临的功效,姜敏只好坐下来,和他摆着阵势。 沈傲笑呵呵地道:“只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加点赌资吧,小赌怡情嘛!”他笑得很奸诈:“不过我若是说一贯钱一局,大人一定会觉得有辱了身份,堂堂大理寺卿,一贯钱算什么呢!传扬出去,只怕还让人笑话。这样吧,就五十贯一局吧,大人先请。” 姜敏想哭的心都有了,五十贯,这小子真够黑的,摆明了是要讹人钱财;姜敏无奈,只好屏息坐定,开始对弈。 就这样整整下了两天,姜敏满腹心事,再加上又是新手,已输了七百多贯,实在无语得很。 可是对于案情,沈傲却一点也不上心,只是每日听些派出去的公人汇报,姜敏坐不住了,对沈傲道:“公子,如今汴京米价已到了七十钱一升,再涨下去,只怕会激起民怨啊。” 沈傲微微一笑,却只是摇头:“再等等,应当快有消息了。” 这个消息如石沉大海,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足足又等了两天,汴京米价已是突破了九十贯,更为恐怖的是,各大粮号已是存货尽空。 夜里,一名推官神神秘秘地回到大理寺,向沈傲禀告道:“公子,各大商号又有米了。” 随即,沈傲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抛下棋子,向姜敏道:“大人,一共是九百五十贯钱了,在下是很相信大人信誉的,不需要写一份欠条吧。” 姜敏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不由自主地僵了僵,生硬地道:“过几日下官必将纹银送上。” 沈傲颌首点头,才对推官道:“不是说商号的粮库中空了吗?就算就近将附近州县的粮食运来,也没有这么快吧。” 推官道:“下官一开始也是觉得奇怪,后来派人一查,却发现这些米,全是一个叫景泰的商人提供的,景泰负责供货,各大商号负责售米,这些粮食大清早,便从岳台运进城来,以各大粮号的名义,直接进入各大粮号的米库。” 沈傲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这位奸商同学终于坐不住了。”岳台距离开封不过二十里之遥,倒是储粮的好去处。 汴京城内的粮食,如今已增值了二十倍,二十倍,对于商人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足够令他铤而走险了。 沈傲这一招引蛇出洞,漏洞不是没有,而且动机可疑,但是在巨利面前,他不怕鱼儿不上钩。 沈傲问道:“这景泰现在在哪里?” “岳台。” 沈傲微微一笑,道:“辛苦了,为了慰劳大家,这几日出去打探的兄弟,每人打赏五十贯。总不能教大家白做事。” 推官面色一喜,连忙道:“多谢公子,这是下官们的本份。” 谁知沈傲抛了一句:“赏钱就向姜大人要吧,姜大人,你不会赖账吧。” 姜敏现在才是感觉沈傲只怕是早就给自己挖好一个大坑了,可脸上还是正色道:“公子这话,莫不是小看了老夫?” “这就好,这就好。”从怀中掏出金箭,沈傲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庄重:“通知殿前指挥使司,从即刻起,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内城,大理寺差役人等立即前去各大商号,拿人!” “拿人?”姜敏现出疑惑之色。 “没错,将米商们全部拿了,他们的罪名是通匪,王八蛋,叫他们吃了的全部吐出来,老子最恨发国难财的。”沈傲对清算这种事,还是轻车熟路的,转而对邓龙道:“你去叫上几十个禁军的兄弟,就说本公子要请他们去寻乐子,来这里集合。” 邓龙道:“寻什么乐子?这不太好吧,我们都是陛下亲军,这种寻花问柳的事,那是想都不肯去想的。” 想都不想?各大勾栏里,嫖娼的禁军比狗还多,沈傲瞪了他一眼,道:“快去。” 夜幕降临,城中却是一下紧张起来,禁军封堵了城门,差役们四处出没,竟是到处缉捕人犯,狗吠声中,敲门声骤起,随即便是破门而入,有人高叫:“赵掌柜,你东窗事发了,来,拿下!” “冤枉啊……” 这样的声音,凄厉恐怖,让人不禁联想起几日前的米库被焚,让人心惊胆跳。 前往岳台的官道上,百余匹健马在黑夜中疾驰,在火把的摇曳之下,沈傲被一群禁军拥蔟,一身劲装,颇有些威风凛凛。 这些人,都是以寻乐子的名义调出来的,非但没有知会三衙,就是刑部那边也没有吐露风声,现在开封城已经戒严,连只苍蝇都出不来。沈傲可以断定,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走漏。 当务之急,是尽速赶至岳台,在消息走漏之前,将这些小鱼小虾一网打尽。 这一路过去,岳台已是遥遥在望。黑暗中的城郭逐渐显露出来,低矮的城墙自是比不上汴京;到了城下,让邓龙去叫门,看见是禁军,又声言有金箭,大门徐徐打开,守城的厢军都头出来讯问,穿过城洞,沈傲冷看了都头一眼,掏出金箭道:“等会继续封堵城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误了差事,拿你是问。” 随即大手一扬:“拿住了景泰,赏钱五百贯,兄弟们,跟我走。” 第一百七十三章:满肚子坏水 第一百七十三章:满肚子坏水 马蹄声振膜发匮,将一座大宅围了个通透,不一会儿,一个矮胖的男人衣衫凌乱地被邓龙揪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擅闯民宅,不怕王法吗?” 沈傲呵呵一笑:“你叫景泰?找的就是你,户部的几个官员已将你招出来了,你勾结官府,盗取国库储米,罪无可恕,事发之后,又怕有司追查,竟丧心病狂,唆使人烧了粮库。”顿了一下,狞笑着道:“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来人,将他带走。” 景泰愣住了,忍不住地道:“这粮库并不是我唆使人烧得。”话及出口,顿感不妙,说了这句话,不就是承认自己盗取储米,官商勾结吗? 几个禁军拿住他,沈傲冷笑道:“你还要狡辩什么,户部的几个大人都已经招供了,焚烧粮库之事,是你一人策划参与的!”接着看着其他人道:“不要再和他浪费口舌了,直接带走,留下人看好这宅子,里面的所有亲眷,统统看好了,官家不日就有旨意,到时逃了哪个人犯,谁也担当不起。” 景泰听这话音,已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由地想:“他们已经招供了?且还将我推为主谋?我一小小商人,哪里吃罪得起,这……这可是天大的罪啊,满门抄斩,屠戮三族也不为过啊!” 景泰稀里糊涂地被人推入囚车,随即取道出城,直往汴京去了。 到了黎明时分,大理寺点起烛火,景泰被押上公堂,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从捉捕他的这些公人来看,应当不像是差役,而是禁军;也没有直接将他押入京兆府,这一看,却是大理寺衙门,大理寺只审重案、官案,其性质与诏狱相同;只这点上,他已经深感大事不好了。 趴伏在堂下,景泰瑟瑟发抖,咬了咬牙,道:“大人,我招,我招供,我全招供!”招是死,不招也是死,可是招了,或许还能保全族人,一旦别人将屎盆子都扣在他的头上,那一切都完了。 沈傲坐在锦墩上,他不是官,因而没有坐在公案后的资格,可是又怀着金箭,因而作为主审。 沈傲的嘴边飞快地带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招什么?该招的都已经招了,你现在招供,已经晚了,来,押下去,先打半个时辰,再拖上来。” 世上审问案情的,却从来没有这个规矩,人家要招供,却不让招,这是什么道理。 大理寺差役听了命令,如狼似虎地冲上去,揪着景泰下去,随即隔壁的刑堂,传出凄厉的吼声。 沈傲好整以暇,徐徐地喝了口茶,打起了几分精神,大理寺卿姜敏和几个少卿、寺正逐一地来了,见案情有了进展,俱都精神一振,沈傲不坐在案前去,姜敏自然也不好坐上,只好叫人搬了锦墩,一群大理寺的官员,都在下侧安坐。 等了许久,景泰如死狗一般被拉上来,此刻的他蓬头垢面,浑身伤痕累累,眼泪都已哭干,趴伏在堂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啊,焚烧粮库的事,与小的一点干系都没有,都是户部司储主事陈元的主意,请大人明辨。” “说了不用你招供,你招供也已经晚了,来,再揪出去打,只要不打死就行。”沈傲完全没有问案的觉悟,轻描淡写又是一个打字! 逼供?那可真是冤枉沈大公子了,他只打人,从不问口供的。 朝邓龙招招手,邓龙会意,走到沈傲的身边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带几个兄弟,去把陈元捉来。” 邓龙颇为犹豫地道:“陈元乃是正六品官员,不先请旨去了他的官职,只怕……” 沈傲瞪他一眼:“快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邓龙立即去了;过不多时,那陈元便被押来,他衣衫凌乱,显然还未穿衣,虽是成为阶下囚,陈元毕竟还是做过官的,一见到堂上诸人,便龇牙冷笑:“ 不知诸位大人请下官来,所为何事?” 他显得出奇的震惊,脸上却没有办点的畏惧之意,就是对大理寺卿姜敏,也决没有一丝惧怕之心。 沈傲呵呵一笑,步过去扶住陈元的手,道:“陈大人,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要问清楚。” “哼!”陈元冷笑:“既是问事,也该有问事的样子,这样派人来捉我,又是什么意思?我是官身,就是有罪,在未脱下这官衣……” 沈傲笑呵呵地打断他道:“陈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是朝廷命官,谁敢说你有罪,我沈傲第一个不同意。来,上辣椒水,搬老虎凳来请陈大人坐。” 差役们面面相觑,辣椒水?这辣椒是何物?莫非是茶水;至于这老虎凳,更是闻所未闻。 沈傲这才明白,这个时代的刑讯实在太落后了,居然连辣椒水和老虎凳都没有,这叫人情何以堪?只好道:“那就打吧,先拉出去打一两个时辰再说,喂,先把他的衣衫扒下来,不必客气。” “你……你疯了。”陈元大怒,见几个差役过来,一时呆住了,这样的疯子还真是闻所未闻,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堂堂士大夫,他也敢打? “我没疯。”沈傲苦笑,掏出金箭:“面此箭如面君,是官家要打你,和学生一点干系都没有,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我疯了?好,把这条罪名也给我记下来,他这是目无君上,诽谤朝廷。” 邓龙憋不住了:“公子,这也叫诽谤朝廷?” 沈傲冷笑道:“当然是,他方才说我是疯子是不是?我若是疯子,官家赐下金箭,这是什么?是不是说官家有眼无珠,识人不明?咱们的皇帝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怎么到了他口里,却成了昏君?你说说看,这是不是目无君上?是不是诽谤朝廷?” 邓龙愣了愣,喃喃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陈元大叫:“你这是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要再说,已被人架了出去。 等再将他拉上来,陈元已是奄奄一息,这年头当官的都缺乏体育锻炼,屁股一打,便受不住了;趴伏在公堂下,嘴巴却硬实得很,冷笑着道:“哈……哈……今日你打了我,异日我教你十倍,百倍地奉还回来。” 沈傲喝了口茶,悠悠然地道:“这个就不必了,反正你的命也到头了,好啦,该打的也打了,现在陈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元狞笑着道:“有,我要弹劾你这小小监生,竟敢殴打官员,目无纲纪,徇私枉法。” 沈傲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来人,给他掌嘴。” “谁敢!”陈元目若虎瞪,望着走上前的差役。 沈傲喝道:“打!” 差役们蜂拥上去,或抓手,或勾脚,一个差役左右开弓,啪啪啪的煽了陈元数个耳光,陈元被打的脑袋发懵,口里吐出一口血来。 沈傲危襟正坐,笑得如沐春风,倒是将身侧的几个大理寺官员吓了一跳,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有些手辣过头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沈傲比谁都清楚,皇帝要他审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沈傲还温文尔雅地跑去请陈元喝茶,那还需要他做什么?这种事,谁做不得? “我再问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实话和你说吧,既然把你抓进了这里,你这辈子也别想出去,想想清楚,不要误了自己,更为自己的族人想想。” 陈元大笑:“哼!没什么要说的。”他倒是硬气得很,咬紧牙关,决不吐露半字。 沈傲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就帮你说吧。你勾结粮商景泰,将库中的储米私自兜售给他,眼看年关将至,朝廷就要查验库房,你害怕东窗事发,是以干脆寻了同伙,将粮库烧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是不是?” 陈元冷笑:“小小监生,倒是很会遐想。” 沈傲目光一紧,冷冷地看着陈元道:“来,将景泰带上来。” 不多时,那浑身是伤痕的景泰便被押上,沈傲指着景泰道:“陈大人可认识他?” 陈元看都不看:“不认识。” 景泰道:“大人,我认识他,认识他的,他和我交情深厚,就是他,唆使人将粮库烧了。” 陈元瞪着景泰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小心自己的脑袋。”这句话隐有威胁之意,倒是让景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了。 沈傲却是不以为意:“看来不用刑,陈大人是不会招供了?我只想问你,在你的上头,还有谁参与此事,你莫要狡辩,凭你一个小小主事,也干不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来,到底是谁唆使你的?” 陈元只是冷笑,并不答话;他心里清楚,只要死咬着不松口,谁也不能奈何他。 沈傲虎着脸道:“动刑吧。” 几个差役提着水火棍上前,沈傲又摆摆手:“且慢。”太没有创意了,动刑就是打屁股?这思维也太僵化了吧?难怪这陈元胆气这么足! 沈傲微笑地看着陈元,只是那样的笑任谁看了都有种无形的惧意,只怕陈元今日才是真正遇到了这辈子的克星。 沈傲语调不惊地道:“将陈大人的衣衫脱光了,放到大街上去,再将他的手脚绑住放在地上,在他的浑身涂点蜂蜜水吧!陈大人乃是金贵人,打屁股这种事,岂不是有辱了他的清白?来人,按我说的去办!” 陈元先是听沈傲要将他脱去衣衫放在大街上,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出身,虽然犯下了天下的事,可是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却也是知道的;再听沈傲教人在他身上涂满蜂蜜,一时又不知这是什么刑法了! 身侧的邓龙将自己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公子,涂蜂蜜做什么?” 沈傲欣赏地看了邓龙一眼,这家伙有前途啊,还知道和自己一唱一和,冷笑道:“涂了蜂蜜,地上的虫子啊、蚂蚁啊什么的自然就引来了,那蚂蚁、虫子虽然咬不死人,可是成败数千的小家伙不断的噬咬,嘿嘿,既不会将陈大人弄死了,又可以让陈大人尝尝养虫的滋味,把他放几个时辰,保证他什么都会招出来了。” 邓龙深吸了口冷气,情难自禁地竖起了拇指:“公子高明。”心里却是打了个冷战,这沈公子真是心狠手辣啊,这样的毒招儿,亏他想得出。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读的书越多,坏水就越多。今日总算是得到了印证。 第一百七十四章:抄家 第一百七十四章:抄家 万岁山上薄雾腾腾,站在半山腰上伏望下去,山下烟雨朦胧,景致隐约可见;冷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赵佶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风雨欲来,看来又要下雨了。” 杨戬抿着嘴,垂立不语,近来官家的性子是越来越古怪了,他偷偷瞥了官家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这凉亭外一溜儿跪地的官员身上。 跪在地上的官员,浑身都被这薄雾淋透,湿漉漉的,却一个个面如死灰,悲戚之中,带着某种憎恨。 赵佶坐下,慢腾腾地喝了口茶,悠悠然地道:“你们来,就为了这事?” 顿时有人匍匐着咬牙切齿道:“陛下,刑不上大夫,沈傲一介监生,赐予金箭,却假借官家的名义,肆意羞辱大臣,祖宗百年之法,毁于一旦,陛下不可不察啊。”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道:“陈大人被抓进了大理寺,百般羞辱,严刑逼供,就算有罪,又何至于此?” 赵佶抿着唇,心中却是一凛,脸色铁青,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是将杨戬叫到一边,道:“案情如何了?” 杨戬道:“被贪墨的粮食已经在岳台寻到了,拿住了奸商景泰,景泰攀咬到了陈元身上,陈元死不招供,还在受审,大理寺已派人拿了不少的户部官吏,准备过刑再审。按着沈傲的意思,这陈元之上,还有大鱼,再给他一天时间,整个案子必然水落石出。” 赵佶冷笑道:“只怕陈元之上,大鱼不止一条吧?哼!” 杨戬禁若寒暄,抿了抿嘴道:“诚如官家所言,此案牵涉太多,只怕是不能再审下去了。”杨戬哪里知道,这个沈傲竟如此快的寻到了真凶,这个案子再审下去,所牵涉的官员就太多了,除非官家已下定了决心,否则此案只会尾大不掉。 “沈傲啊沈傲,杂家这是为你好呢,真要闹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要小心了。”杨戬心中苦笑。 赵佶似在犹豫,脸色变幻不定,阖目陷入深思,终是抬眸道:“杨戬,你去传旨,沈傲破获了大案,朕心甚慰,记他头功一件。景泰、陈元二人,官商勾结,罪无可赦,判斩立决,其家产悉数抄没,杨戬,你会同沈傲一道抄了景泰的家底吧,重设粮库,将消息放出去,平抑粮价。” “遵旨。” 赵佶眼眸落在亭外跪地的一溜儿官员身上,憎恶地道:“统统退下吧。” “遵旨。” 陈元的宅邸,可谓是巍峨之极,占地百亩,亭楼阁宇连为一片,雕梁画栋,奢华到了极点。 一旦旦粮食,装上车,直接拉走,据闻此人有七八座粮仓,全部都堆满了,这些粮食一入库,这汴京城哪里还缺什么粮。至于家产,更是殷丰无比,单黄白之物,就有千锭之多。 身为抄家大员,沈傲铁面无私,公私分明,非但自己不贪污克扣,更是严令所带来的差役不许夹带私拿,虽是大权在握,却是两袖清风。 杨戬坐在沈傲一旁,在这景泰家的后堂里实在无语,官家教二人主持抄没,其实就是存了打赏的心思,教二人从中私扣一些钱财下来的,偏偏这个沈傲,却是个死脑筋,竟连这个都不懂。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啊,脑筋太死,真是令杂家为难了,他不提这个事,杂家怎么好提?”杨戬唏嘘一番,慢吞吞地喝着茶,随口和沈傲说了几句玩笑话。 沈傲心情极好,一个个差役过来禀告抄没的数量,什么白银四万六千两,黄金七百锭,粮食三万二千担…… 至于官家下旨意教他不要再查,他倒是并不介意,这种事,他了解的,再查,皇帝老儿都兜不住,这样才好,自己总算是卸下了重担。 过不多时,便见一个个差役抱着瓷瓶儿、盘玉进来,道:“杨公公、沈公子,这府上有不少奇珍古玩,该如何处置?” 沈傲招了招手:“拿上来我看看。” 差役先是抱着一个青花瓷瓶上来,道:“据闻沈公子眼力无双,请沈公子看看。” 沈傲只瞥了一眼,冷笑道:“这青花瓷瓶本是中唐时的古物,价值不菲,换到现在至少也得卖个七八百贯,可惜,可惜啊,竟是个赝品,能值个三五钱,就已不错了,这样的东西,就不必抄到府库里去了,扔了吧。” 杨戬似乎听出了一点儿话外音,道:“这瓷瓶儿虽是赝品,可是杂家看着倒很喜欢,沈公子,若是不借以,送到杂家府上去给杂家把玩把玩如何?” 沈傲颇为为难的样子:“这样不太好吧,若是让人知道了,还道是杨公公连三五文的瓷瓶儿都要呢,本公子奉公守法,清正廉洁,清如水明如镜,是最讨厌有人占公家财物的。杨公公若是喜欢,那就拿三五个大钱来,把瓷瓶儿买下,这样一来,谁也没什么话说。” 杨戬正色道:“沈公子说得不错,杂家伺候着官家,更改以身作则,这瓷瓶儿,杂家买下了,等下来向杂家要钱。” 沈傲翘起大拇指:“杨公公的操守真是没得说,学生佩服,佩服之至。” 杨戬呵呵一笑,教人将瓷瓶儿放到一边。过不多时,又有差役抱着一无暇的盘玉过来,这盘玉足有碗大,做工精细,色泽温和,毫无瑕疵。 沈傲一看,道:“好一块汉玉,这玉若是真品,市值至少千贯以上了,可惜,这景泰不识货,竟也是个赝品,哎,可惜,可惜,放在市面上,最多也就卖个几十大钱,来,把他扔了。” 杨戬连忙喝止,道:“沈公子,扔了可惜了,不如就给沈公子拿去玩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的。” 沈傲略略一想,正色道:“这倒是,好吧,我买下来了。”从百宝袋里,掏出许多铜钱来,搁在桌案上,拣出十几个钱,交给差役:“登记上,省的有人说本公子连十几个钱的赝品都要贪墨,本公子很有节操的。” 差役无语,将盘玉搁到沈傲一边,收了钱,连忙道:“是。” 这府上的珍玩不计其数,沈傲身为鉴宝大家,无奈何,只好辛苦一下,为它们鉴定了。这鉴定下来,便忍不住骂骂咧咧,这个景泰实在太可恶了,十个古玩,就有七个是赝品,让人情何以堪,当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是赝品,扔了又有些可惜,只好由沈傲和杨戬二人出钱买下,这帐算下来,二人各出十贯,竟是买下了数十件古物。 一直忙到夜深,这抄没的工作也只是进行了一小半,杨戬呵呵一笑,叫人将那些‘赝品’全部装了车,送到了府上去,对沈傲道:“沈公子,杂家也算不辱使命了,今日沈公子的公正无私,廉洁清明,让杂家大开眼界,嘿嘿,和沈公子一道儿办差,杂家心里踏实的很,就是一个痛快。” 沈傲呵呵笑,连忙摆手道:“我们身为人臣,为陛下做事,那是我们的本份,陛下尊尊教诲,教我们要奉公守法,我们岂能忘了?杨公公的节操,我也是很佩服的。” 二人绪了话,责令差役封了宅子,各自回家;沈傲骑上马,身后则是一辆大车,邓龙尾随其后。 夜深人静,街道上冷冷清清,沈傲将邓龙唤过来,对邓龙道:“车里的东西,待会你连夜送到邃雅山房去,告诉吴掌柜,叫他把这些东西都卖了,对了,车里的一个砚台,就赏给你吧。” 邓龙心领神会,呵呵笑道:“公子,车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赝品?” 沈傲板着脸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连本公子的眼力都信不过?” 邓龙嘿嘿笑道:“明白,我明白的。” 回到自己的屋子,已是夜半三更,邓龙押运着马车去邃雅山房了,难得今夜清净得很,沈傲点起了烛火,心里松了口气,这件大案,总算是圆满告终,而他沈傲,总算也不辱使命。 至于那些奇珍古玩,若是拿出去兜售,至少也能换个七八千贯大钱,邃雅山房的生意,还可以继续扩大一些。 这一夜睡过去,第二日清晨起来,沈傲一时恍然,依旧去抄没的现场,杨公公早已到了,眉开眼笑的与沈傲打招呼,想必昨夜回去,他带去的那些赝品已经寻人专门鉴定过,因而心情愉快极了,笑呵呵的道:“沈公子,等这件事办完了,你是大功一件,杂家在官家面前,一定为你美言几句。” 沈傲呵呵笑道:“有杨公公在官家身前,自然不会说学生的坏话,学生放心的很。” 杨戬便大笑,这个沈傲会说话,会办事,还很上路,倒是一个难得的人才,笑嘻嘻的扶着沈傲的肩:“杂家有话和你说,你随杂家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谁比谁惨 第一百七十五章:谁比谁惨 挥退诸人,将沈傲拉至角落,杨戬笑呵呵地道:“杨公子,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不过你现在仍是监生,官家说了,这笔功劳暂且记下,将来等你中了试,自是跑不掉的。” 谁知道能不能中试?沈傲心里腹诽一番,真是太黑了,如果这科举中不了,岂不是等于说这功劳就算白搭了?他竖着耳朵继续听下一句话。 杨戬又道:“说起来,杂家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莳花馆,公子听说过吧?” 非但听过,而且还是常客呢! 沈傲笑着道:“莳花馆,这是什么?公公不要见笑,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像什么天香楼、莳花馆是听都没有听过的。” 杨戬无语,听都没听过你还说得这么顺溜,道:“这莳花馆呢,说得直白些,其实就是青楼,是杂家开的。” 不是吧!沈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大名鼎鼎的莳花馆,竟是一个太监开的;随即又想,这样的经营模式不错,至少杜绝了监守自盗的可能!咦!为什么本公子会想到监守自盗四个字,莫非理论水平见长? 偷偷瞥了杨戬一眼,见他神色颇有些心不在焉,连忙收敛那泛滥的思维,道:“久仰,久仰,原来杨公公还涉及到了娱乐业,杨公公告诉学生这些事,莫非是教学生去光顾莳花馆,为杨公公添几分生意?哎,杨公公既然开了口,学生还能坏了公公的兴致?虽说去莳花馆……有点为难了学生,风花雪月的事学生是最不在行的……” 沈傲越说越离谱,杨戬连忙伸手打住,这什么跟什么!你老兄要是不在行,那真是没有天理了!那颦儿小姐的诗句,还有和蓁蓁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是铁证。 不过杨戬也不愿纠缠这个,苦笑道:“单靠公子一人光顾,又有什么用?杂家和你说了吧,这莳花馆眼下在杂家手里就是块烫手的山芋,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知道上月杂家的莳花馆亏了多少银子吗?” 莳花馆还会亏本?沈傲连忙摇头,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杨戬叹了口气,很是肉痛地伸出五根手指:“足足五百贯,这还只是一月的盈亏,若是算上买胭脂水粉以及培养名妓的银子,那钱可花到海里去了。哎,杂家辛辛苦苦地在宫里头当差,俸禄微薄,省吃俭用地留下这么点儿薪俸来,全贴进去了。” 杨戬的脸上,仿佛写了一个惨字,不是凄惨的惨,比凄惨更惨,惨不忍睹。 沈傲对这位可敬的杨公公实在无语,他还薪俸微薄?单他在宫外的大宅子,就比之王侯;昨天一夜的功夫,就纯收入万贯以上;他若是惨,后世那些辛辛苦苦每天码一万字的写手,一个月辛辛苦苦连糊口的钱都赚不到,那叫什么?还要不要人活? 沈傲道:“莳花馆的生意不是很好吗?咳咳……学生的表弟是经常光顾那里的,据说每夜都是高朋满座呢,又怎么会亏?”好在周大少爷不在,否则又要受伤了。 杨戬左右张望,唏嘘着坦诚布公道:“杂家也不瞒你,这莳花馆在从前的生意自然是好的,嘿嘿,杂家治理有方,姑娘又都是精挑万选,每夜的盈余都在数百贯以上。可是嘛……哎,师师姑娘和官家的私情,沈公子知道吗?” 沈傲连忙摇头:“不知道,杨公公,你可不要乱说。” 杨戬倒是不介意,嘿嘿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沈公子和杂家是什么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一日官家闲得很,杂家便带官家去了莳花馆,于是……”他又叹了口气:“官家能瞧上师师,杂家还有什么说的,立即便教师师不用接客了,专门伺候着官家也就是了。可官家宠幸了师师,这师师就相当于宫里的娘娘,杂家能得罪吗?不能啊,师师在莳花馆里,姐妹不少吧,这些师师的姐妹,杂家能得罪吗?也不能啊。于是乎,姑娘们都卖艺不卖身了,这倒也罢了,就是接客,还得看她们的心情,心情好了,和客人闲谈几句,心情不好,大门一关,杂家能说什么?官家每个月都要去一趟莳花馆的,去了之后,那里的姑娘也都相熟,平时也说上几句话,就比如公子的老相好蓁蓁,与官家的关系那也是极熟稔的,杂家那能管得住她。哎呀呀,她们吃杂家的,喝杂家的,用杂家的,蓁蓁我自不必说,许多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花费的银子也不少,虽说脾气大了些,至不济也不用杂家贴银子,其余的姑娘,那就说不准了,有的一个月不去接客,每个月的胭脂、水粉钱也得上百贯,杂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养她们不活啊。” 他咂咂干瘪的嘴唇,眼泪都要掉落下来,继续道:“可是这莳花馆,杂家既不能转手,也不能关门。毕竟官家时常要过问走动的,杂家现在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公子,你是走买卖的行家,你来说说,杂家该怎么办?” 沈傲很谦虚很矜持地道:“公公这话从何说起,嘿嘿,一般一般而已,照公公这么说,这莳花馆,还真是棘手得很呢;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哦?”杨戬眼眸一亮,道:“沈公子你说,若真让莳花馆的盈利起死回生,杂家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起来这莳花馆当真是没赔钱没天理了,姑娘们不接客,这妓院还叫妓院?就好像邃雅山房不提供茶水服务一样,不过沈傲毕竟两世为人,后人许多做生意的办法,倒是都可以用上,神秘一笑道:“公公,这主意嘛,我先卖一个关子。不过嘛,公公既然喜欢做生意,学生就和公公谈谈生意吧。” 二人坐回位子上,叫人上了茶,杨戬掸了掸身上的灰烬,笑呵呵地道:“公子是个痛快人,谈生意,杂家喜欢,这生意怎么个谈法,公子你说。” 沈傲道:“我这里呢,手下有一个周刊,公公知道吗?” 杨戬眼眸一亮:“知道,知道,是叫遂雅文萃吗?” 沈傲颌首点头:“正是,这遂雅文萃近日在坊间倒是火得很,七日一刊,一刊畅销万份,扣去成本,一个月至少能赚千贯以上。这还只是周刊发售的收入,将来呢,还可以添加些商业广告去,再扩大经营,一年赚个四五万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杨戬听他说什么商业广告,什么扩大经营,云里雾里,可是那四五万贯的年入却让他心动不已,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啊,想不到小小的一张纸片,竟能带来如此丰厚的利润。 沈傲笑着道:“这还只是小头,重要的是有了这周刊,往后做什么生意,都有了一个传声筒。公公,我问你,若是你要开一家酒肆,怎样才能招徕更多的客人?” 杨戬被问住了,喃喃道:“低价提供酒水如何?” 沈傲摇头,神神秘秘地道:“就算低价提供酒水,难道能天天走这种低价路线?更何况就是你价钱再低,别人不知道,又能如何?做生意,最紧要的是广而告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里有一家酒肆,大家知道了,只要你生意做得本份一些,这客人自然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杨戬点头,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别看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厉害,可是论起做生意,却比不上沈傲一个指头,过了片刻,杨戬又是一阵茫然,问道:“那么又怎样才能让人知道你这里有家酒肆?能否挂上一个大些的酒蟠上去?” 沈傲笑着摇头:“这就要借助周刊的效果了,公公想想,若是在周刊的末尾或者首位上写上你的店名,再协商店址,那些看了周刊的人,在看故事的同时,自然也就记住了这家酒肆,这周刊卖得越多,知道这家店的人自然就多了。” 杨戬略略一想,目光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道:“是啊,杂家明白了,沈公子这一招真是厉害,既卖了周刊,又为自家的酒肆广而告之,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沈傲微笑着道:“公公有兴致入股遂雅周刊吗?” 杨戬又愣住了,入股?这周刊前景如此好,为什么叫杂家入股,这不是摆明就是分钱给他吗?沈公子这人也不是笨蛋,后面一定还有什么花花肠子吧! 杨戬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正色道:“沈公子,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直说就是。” 沈傲笑了笑,也是正色道:“公公入股遂雅周刊,学生入股莳花馆,咱们一起联手,把这生意做大来,如何?” 杨戬一听,噢,原来沈傲想要入股莳花馆,莳花馆现在是年年月月的贴银子,有人入股,倒也没什么,反正杂家不吃亏;可是这遂雅周刊却是个香饽饽,一旦入股,那可就不同了,利钱是稳当当的。 这买卖怎么计算,也是值的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神奇的小章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神奇的小章章 杨戬尚在犹豫,不知道沈傲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按理说,这个沈傲如此精明,应当不会送钱给杂家花啊;若说他想拍杂家的马屁,这也太明显了! 左想右想,又理不出头绪,深望沈傲一眼,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个沈公子。 沈傲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相互入股,他可一点亏也不吃;遂雅周刊,早晚都要扩大发行的,影响力越大,难保不会有人想打它的主意,这毕竟是传媒,一旦有人妖言惑众或者其他的罪名弹劾,一道圣旨下来,就得关门大吉。 可杨戬若是入了股,却大大不同了,从此往后,杨戬便成了周刊的门神,想动这周刊,那些牛鬼蛇神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说得不好听些,就是蔡京起复,成了当朝太师,也绝不敢动这周刊。 此外,用周刊换来入股莳花馆,对于沈傲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莳花馆虽说现今经营不善,看上去只有贴钱的份;可若是转换经营方式,以它的实力,将来必然成为聚宝盆,现在入股,沈傲才好放心地操作,扭亏为盈。 沈傲微笑着问道:“怎么?公公还有什么犹豫的?学生就是坑谁,也断不会坑公公的,将来保准大家一道儿发财,总是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杨戬咬咬牙,道:“好,不若这样,咱们各拿周刊和莳花馆一半的股份,有了收益,一人一半,如何?” 见杨戬同意,沈傲心里开怀大笑,这就等于他与杨戬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将来周刊若是有人眼红,有杨戬在,谁敢动手? 二人更加热络起来,说了许多话,晌午吃了些糕点填肚,眼看这查抄的差事已进入了尾声,杨戬显得忧心忡忡地问:“莳花馆的事,沈公子一定要快些将办法想出来,这样亏下去可不成。” 沈傲拍着胸脯道:“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过完了这个年,我就着手,放心吧,公公亏了钱,学生岂不是也在亏?” 杨戬哈一笑,略带疲倦地道:“既如此,杂家就回宫复命了,沈公子,后会有期。” “公公好走。” 送走杨戬,沈傲查了账册,便对差役道:“封了宅子,将账册送到户部去。” 一切繁复的差事办完,沈傲总算交了差,该得的好处也得了,心满意足地径直往邃雅山房去。 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邃雅山房的生意倒是忽略了,从后门进去,直接到二楼,恰好一个少女端着一壶茶过来,眼眸儿一亮,道:“沈大哥。” 这不是春儿是谁,见了春儿,沈傲心情大好。 许久不见,春儿反倒是更加俏丽了,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或许是心情晴朗的缘故,整个人显得精神得多。 沈傲去接过春儿手中的茶,故意埋怨道:“春儿,我不是教你在这里住着便好了吗?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自有人去做。” 春儿笑呵呵地道:“春儿是闲不住的人,手脚不能停的,哪里能春儿一个人摆着大小姐的架子,让姐姐们都去忙活?沈大哥,你等一等,我去给一楼的客人送一壶茶下去。” 将沈傲手中的茶壶抢过去,腰肢儿一摆,便急促促地下了楼。 春儿很勤奋啊,性子也好,将来必定是个贤惠的妻子,沈傲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独自落座,哼了首曲儿,便有几个路过的侍女和小厮向他行礼,沈傲笑着与他们招呼,便问:“吴掌柜哪里去了?” 有人答道:“吴三儿掌柜说是想再开一家茶店,正与人洽商店铺的事,至于吴六儿掌柜则在对街照顾那边的生意。” 家业大了,吴三儿都有点儿忙不过来了,沈傲忍不住唏嘘感慨,想当年的吴三儿,还是个善良懵懂的小伙子,半年功夫,就成了市侩的商人了,头脑也开始练得灵活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商业嗅觉,所以说,许多人一辈子庸庸碌碌,并不是他们天性如此,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过不多时,春儿笑吟吟地端着托盘上来,脸色微微带着些许的俏红,眼眉儿一拱,喜滋滋地道:“沈大哥你来。”竟是意外地主动拉住了沈傲的手,往三楼走去。 哇,春儿最近怎么这么活泼了,来?去哪里?莫非……这样不好吧!本公子还没有做好准备呢!沈傲心里狂喜,跟着春儿进了一间闺房。 咦,这好像是春儿住的房间,房间不大,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陈设简单,却又有一种温馨感。 到了正中的一个小案子上,春儿朝沈傲微微一笑,随即指着案上的一本账册道:“沈大哥,你看,这是我作的帐,这个月的盈余都在这里。” 说着,春儿拿起账本递到沈傲的跟前,翻开一页,书页上有一行行蝇头小字,字迹娟秀。 春儿道:“你看,这个月邃雅山房的盈余最多,有三千三十七十贯,刨去各种用度,纯利是两千二百四十一贯。至于遂雅周刊,总共的纯利是八百九十四贯。”接着,她微微地蹙起眉,喃喃道:“只是这遂雅山坊的收益却令人有些担心,只有四百余贯,这样大的店面,单修缮的钱便投入了两千多贯进去……” 沈傲无语,原来是叫自己来看她的工作绩效的,笑着接过账簿,翻了翻,一行行账单错落有致,倒是十分规整。 不过……这账簿似乎有点小小的问题,这样的记账方法,不但耗费时间,而且一旦出现些许的差错,整个帐就很容易出错;看来这个时代的记账方法挺落后的。 春儿见沈傲沉眉,顿然有些忐忑地道:“沈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出了错漏。” 沈傲微微一笑,道:“错是没有错的,不过我教你一个更好的记账法。” 提起笔,沉吟一想,便在账簿上笔画起来,一边笔画,一边道:“你看,你可以把帐分开来算,比如支用了多少钱,只需在这边的帐上填上数额,收入呢,就记在这一边,如此一来,两边的账目就清楚了,到了月底的时候,再将收入的总额减去支出的总额,这帐不就清楚了吗?” 春儿眸光一亮,沈傲教导的办法又简单又清晰,她如何不明白,连连点头:“嗯,确实可以省下不少功夫,也可以避免出错。” 沈傲呵呵一笑,迎向春儿那聚满崇拜的目光,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今日精神正爽,便道:“我教你用一种新的数字来计数吧;这样更方便。” 这个时代的阿拉伯数字还未流传,这种记数方法显然要方便得多,沈傲分别写下0至9的数字符号,开始教春儿辩分,春儿很认真地学,加之资质倒也不笨,总算弄清了原委,其实要学会这种数字很简单,只要本身有计数的基础,再将0和零,一和1往上套就是。 教得差不多了,沈傲便直起身,将笔抛下,道:“这样计数,一来这账目寻常人也看不懂,就算有也只是为数几个人知道,这其次嘛,等将来我们的生意扩大了,用从前的办法计算过于繁复,若是用现在这个办法,则可省许多力气了。” 春儿听到沈傲一口一个我们,脸色窘红地道:“沈大哥,这些办法你是怎样想出来的?” 沈傲呵呵一笑:“你沈大哥夜观天象,一道金光突然灌顶,顿悟而出,行不行?” 春儿眼帘儿一眨,道:“金光灌顶时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痛。” 沈傲愣了一下,没想到春儿还真单纯到连这样的话也信,自己一时倒显得尴尬起来,解释不清了;春儿和周若、蓁蓁不同,不管是什么事,都无条件的相信沈傲,看上去傻乎乎的,那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却令人感动;这让沈傲在她面前胡扯时,有一种负疚感。 哎,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想想本大公子专以骗人为生,遇到了春儿,这浑身的本事有点用不上劲了。 轻叹一声,等沈傲回过神来,却看到春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沈傲方才笔画的账簿上,似乎是在消化沈傲所教的内容,竟是全身心的投入进去,眼眸儿时而迷蒙,时而清明,深陷其中,令人不忍打扰。 沈傲无语,春儿竟将自己撇一边了,这算什么事,搬了石头似乎砸了自己的脚啊,早知如此,不应该这样早教他,等自己要走了再教。 百无聊赖,只好失魂落魄地出了春儿的闺阁,从过道过去,却见一间屋里竟是灯火摇曳,沈傲觉得有些奇怪,咦,大白天的点什么灯?须知年关到了,火烛钱可是涨了整整两个大钱啊,这家伙太不节约了吧。 门是虚掩着的,沈傲偷偷瞄了一眼,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屋子里很凌乱,四处都是书架和堆积的各种书,一张脏不溜秋的床上也摆了许多的书籍,墨汁儿连墙壁都没有放过,靠窗的地方,却恰好被一个书柜给遮挡了;纵是白天,窗里透不进光,也非得点起烛火不可。 再往桌案上去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危襟正坐,提着笔,却是陷入了深思。 他……他是小章章? 沈傲一时膛目结舌,上一次见到这个家伙,他还是一副很干净,蛮晴朗的样子;怎么几天不见,就成了这鬼样子?妈啊!这么长的头发连根绳带子都不结一下,这也太离谱了吧! 敲敲门,沈傲扯着有些僵的笑容道:“小章章……小章章在不在?”这是明知故问,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偷窥的行径,做人要厚道,偷窥很影响节操的,更何况偷窥的对象居然是个大男子,若是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浮想联翩。 “表……表哥……表哥你来了,快,快进来。”陆之章的声音带着激动,他的嗓音有点变了,以前还带着点儿磁性,可是现在,除了粗哑还是粗哑。 沈傲推门进去,凑近些看,总算可以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小章章了,叹了口气,道:“小章章啊,你这是怎么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做什么?就算娶不到表妹,也不必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吧!哎,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沈傲边说,边将目光落在桌案上,似乎感觉有点错怪陆之章了;这桌案上却是无数张白纸,有的涂鸦了潦草的字迹,有的雪白一片,这家伙不会是在写作吧? 陆之章带着羞愧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道:“啊……表哥,实在抱歉,想不到你要来,坐,坐吧。” 沈傲坐下,捡起案上带着潦草字迹的草稿,当先三个字他却是认得,隐隐约约像是那猴头三个字;陆之章在一旁道:“表哥,我在赶稿呢,再过两日,周刊就要送初稿去审核刊印了,现在故事只完成了一半,尤其是这本西游记,虽说剧情已经有了,可是我打算写得更精彩一些,教看周刊的读者不要失望。” “哦。”沈傲这才发现,陆之章除去养尊处优之外,还算是个比较刻苦的人,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就是这幅艺术家的扮相,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目光一落,却看到了案下的一封信笺,他和陆之章的关系自然不必说,径自捡起信扬了扬,意思是询问能不能看看;陆之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信上的封泥早已撕开,将信笺掏出来,展开一看,这一回,沈傲又震惊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唐大人威武 第一百七十七章:唐大人威武 看了会陆之章的初稿,一回生,二回熟,陆之章写故事的能力倒是长进不少,这家伙也用了心,再加上市场的反响极好,倒是令他备受鼓舞,因而才废寝忘食,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若是不出意外,只怕一辈子也就是混吃等死,沈傲恰好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陆之章才明白,人原来可以这样地活着,虽然每日心力交瘁,可是却充实无比。 所谓情场失意,事业得意,陆之章陷进去,便不能自拔了,每当收到读者来信,虽有批评,却是赞扬的居多,浑身便立时充满了力量。 只不过,沈傲心里苦笑,洪州的陆家若是知道本公子把这大少爷骗来写稿子,不知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会纠集人痛扁本公子也不一定,还好,还好,身边还有一个保镖,异日狭路相逢,自然是邓虞侯在前抵挡,本公子去喊人救命。 和陆之章说了会话,鼓励他一番,便站起身告辞了。 陆之章急于赶稿,倒是没有留他,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门,道:“表哥,等西游记的初稿定了,我抄送一份送你,你帮我看看,有表哥把关,我心里踏实一些。” 沈傲点点头,步出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总是感觉现在这个陆之章和从前那个小章章有很大的差异,哎,看来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变,不管是吴三儿还是春儿,连这混吃等死、五谷杂粮都分不清的小章章都变了,这教本公子情何以堪? 下楼梯口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吴三儿上楼来,吴三儿也是刚刚回到邃雅山房,听到沈傲来了,忙不迭地上楼,一见沈傲,顿然喜逐颜开地道:“沈大哥有些日子没来了。” 两个人相处久了,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只需一个颌首,一个笑容,便可看出许多事,沈傲呵呵一笑:“三儿,店铺的事已经谈成了?” 吴三儿眉开眼笑地道:“谈成了,这一个铺面是在外城,外城贩夫走卒多,人流量极大,若是开一家寻常的茶肆,供人歇歇脚,生意不会差的。这是我们邃雅山房第三家分店了,除此之外,印刷作坊我也打算扩大一些,除了向工匠订购活字工具,还要招募不少人手,好在昨夜沈大哥将那些古玩送来,今日清早我已将它们卖了,一共是八千六百贯钱,明日买主就送钱来了。” 沈傲惊奇地道:“卖得这么快?你不会是拿到当铺去了吧?” 吴三儿讪讪一笑,搓着手道:“拿去当铺,能换来几个钱?沈大哥莫忘了,我们这邃雅山房里,爱珍玩的雅士可是不少的,我把东西拿出来,买主就寻来了。” 沈傲这才想起,这邃雅山房里,还有不少茶客等着他鉴定珍玩,这一忙,竟是把许多事都忘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样就好,早些换了钱,比什么都强。”与吴三儿说了几句话,天色渐晚,便留下来吃晚餐,邃雅山房的晚餐吃得较迟,要一直等到茶客们都走了,关门打烊,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便将茶座摆成饭桌,连同厨子、侍女、小厮一起落座,倒有点后世吃大锅饭的感觉。 这一条,其实是沈傲提出来的,掌柜和员工一起吃饭,能增进一些感情,增加凝聚力。数了数人,发现所有人都来齐了,唯独陆之章却是迟迟不下来,春儿便笑道:“陆公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儿,我去给他送食盒去,他在屋子里边吃,能一边想事。” 春儿寻了几样小菜,添盛了米饭装入食盒,便挎着食盒上楼去。 沈傲却是板着脸,对吴三儿道:“这样下去可不行,闭门造车,有个什么用?要教他多出来走动走动。”随即又道:“想个办法,去招募一个能读能写的人来给他打下手吧,一个人既是主笔又是编纂,也难为了他。” 吴三儿应承下来,笑道:“早先我也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毕竟能读能写的,大多数也不稀罕这碗饭,价钱要高了,又不值当。” 沈傲笑道:“这种事有什么值不值的,多花几个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三儿点头,低头吃饭了。 春儿下了楼,沈傲教她坐在身侧,众目睽睽下,春儿略显扭捏,却终是落座了,众人都是窃笑不止;沈傲脸皮厚,不怕人笑,春儿却是窘的不行,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夜深,沈傲才想起回府去,临别时沈傲问吴三儿到了年关时怎么过,吴三儿苦笑道:“这邃雅山房里,多数都是外乡人,我们自己备些酒菜,热闹热闹,一夜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众人唏嘘不已,每逢佳节倍思亲,沦落异地,每到这个时刻总是最难捱的。沈傲的思绪也漂到了另外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里,他虽然只是孤儿,可是仍有许多难以忘怀的人和难以忘记的事,叹了口气,道:“多购些年货,不要怕花钱,一年难得高兴一次,要过得比别家好,过得比别家丰盛,只要是我们邃雅山房的人,往后都是亲人兄妹,要相互扶持。” 众人纷纷道:“沈公子说得对,到了这里,我们都是亲人。”便是有人眼泪都出来了,平时沈公子油奸嘴滑的,怎么今日却说出这么令人感动的话。 其实并不是沈傲的话感动,只是这句话恰和适宜罢了。沈傲目光落在春儿身上,一双眼眸深望着她,低声道:“春儿,该歇的时候也要歇着,不要累坏了。” “嗯!”在众人面前,春儿忸怩地说不出话来,雾腾腾的眼眸儿抬起来,恰好遇到沈傲灼热的眸子,一时恍惚。 “沈公子,快走吧,再不走又要宵禁了。”外头的邓龙提着一盏灯笼连声催促。 沈傲笑了笑,留下一道背影,会同那灯笼的光芒,消失在夜幕之中。 寒冬腊月,又是一场大雪飘落下来,雪花儿不大,却是纷纷扬扬地将视线也遮蔽住了,放眼望去,远处的景致变得模糊起来。 沈傲穿上蓑衣,周恒和邓龙各提着酒水、腊肉一道儿出门,往唐祭酒的府邸去,三人一深一浅地踩着积雪,在落寂的街道上说笑步行。 周恒今日倒是颇有兴致,听说邓龙会刀法,便一路追问,邓龙难得遇到一个吹牛的机会,自夸一番,将自己喻为那行走江湖的独行侠,替天行道,扶弱锄强之类的添油加醋地说出来,引得周恒神往不已。 沈傲却只是一路地笑,不揭破邓龙的把戏,等到了唐府,沈傲才发现,这位唐大人所住的宅邸与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没有雕梁画栋,更没有高墙阁宇,只是一处孤僻的小院落,院落里腊梅盛开,花香四溢,雪花皑皑的堆积在篱笆上,霎是好看。 去叫了门,唐严穿着件袄子出来,第一眼看到沈傲,顿时大喜过望,一边打开门,一边故意埋怨:“这样的寒冬腊月,你们真是胡闹,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何必要亲自来,至不济,打发个人来跑一趟,送一份名帖,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若是冻着了身子,这书还怎么读?” 说是这样说,可是那脸色却是红光满面,显是开心极了。 沈傲送上了酒水和腊肉,道:“唐大人,微薄小礼,还请笑纳,这是学生的一番心意。” 周恒也连忙将礼物送上;这些礼物,都是寻常孝敬夫子的常备之物,唐严自是不客气地收了,笑呵呵地道:“来,进内屋去坐,这里冷得很,不要冻坏了身子。” 拉着沈傲和周恒进了东边的厢房,却是把邓龙撂到了一边,邓龙无语,悻悻然地跟上去。 进了东厢房,这个屋子不大,应当是卧室,不过却改成了一个小厅,厅中的饰物不多,倒是壁上悬挂的几幅字画引起了沈傲的兴致,趁着唐严去煮茶的功夫,他负着手走到壁边去看,脸上展露出一丝微笑,沈傲徐徐吟道:“狂风飞卷白絮飞,晶莹剔透冰凌花。雪压枝头映白雪,傲霜迎寒腊梅花。” 这首诗显是唐严的手笔,诗写得还不错,不过嘛,以唐严的身份来说,这首诗只怕并不是上品佳作。沈傲随即一想,顿时明白了,唐严悬挂的不是诗,而是他的心境,腊梅以洁著称,唐大人自喻为腊梅,便是摆明他的人生态度,想不到平时那与太学争斗起来战斗力爆满的唐大人竟是个两袖清风的高雅之士,倒是令沈傲小看了他。 周恒凑过来,见沈傲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幅行书,忍不住问:“表哥,这诗有什么好看的?”说着,突然又顿住了,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道:“嘘,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哇,莫非是唐师母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才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才女 沈傲细听,果真传出一阵吵闹声,而且是由隔壁厢房传出的,那声音略带嘶哑,却满腹都是埋怨,具体说些什么,倒是听不清楚了。 过不多时,唐严提着一壶暖酒过来,面带尴尬之色,叫众人坐下,道:“内人正温些下酒菜,大家不必拘谨,这里不是国子监,喝喝酒暖暖身子,顺道儿陪老夫说些闲话。” 沈傲、周恒落座,邓龙倒是不凑这个趣,抱着手道:“我出去赏赏雪。” 邓龙说着便旋身出去了;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这家伙,是以沈傲也不阻拦。 各自斟了酒,此刻的唐严比之在国子监更加和颜悦色,脸上带着若现的笑意,当先道:“老夫这里别的没有,酒水却是管饱的,哈……”他捋须畅笑:“就是开间酒肆,也足够了,尽管喝,不需客气。” 沈傲呵呵一笑,喝了杯酒,肚中涌出一股热流,便听唐严道:“你们在假日可曾读书吗?” 这句话问出,沈傲倒是面色如常,道:“偶尔看一些。”而周恒略显尴尬,支支唔唔地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唐严兴致勃勃:“那好,老夫便考考你。”这个你字,自然是对沈傲说的,为师者若说不偏心,那是断不可能的,遇到周恒这样的朽木,难道还要他们日日督促?读书,毕竟不是用棍棒打出来的;反而那些肯读书,有天份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受人器重,这是人之常理。 沈傲正色道:“唐大人请指教。” 这小厅靠着内屋,中间只隔了一条布帘儿,那布帘儿微微颤抖,隐隐有呼吸声传出。 沈傲的观察最精细不过,心里不由地想:“这布帘背后,莫非有人偷听?”随即一想,也即晒然,管他这布帘后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唐严沉吟片刻,道:“志士仁人,这道题如何破解?” 沈傲微微一笑,这一句话出自《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意思是说志士仁人,没有为乞求苟全生命而损害仁德的,只有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实现仁道。 这道题十分浅显,是唐严用来试探用的,经义破题,其实既要考验人的才学,只有读通了四书五经,才能知道题目的出处和释义;其次,经义更考验的是人的敏捷能力,须知每一场考试,时间有限,因而迅速破题才是至关紧要,一旦陷入踟蹰,等到想到破题方法时,时间已经到了,纵然你是学富五车,破题、承题如何精妙,最终也只能遗恨出局。 沈傲略略一想,便微微笑道:“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唐大人,用这句破题可以吗?” 唐严抚须一笑,连声道:“好,这个破题倒是巧妙,你能这么快破题,已是很难得了。”便不再问承题了,但凡能破题,那么一篇文章就等于完成了一半,因而又笑道:“老夫再考校你,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何破题?” 沈傲略略思索,便想到了出处,这句话也是出自《论语卫灵公》,意思是“君子的遗恨是到死而名声不被人称颂。” 这句话出现在论语,倒是颇让人不解,那岂不是说人不出名,终生遗憾了吗?所谓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一个“名”字,白了多少少年头,流了多少英雄泪!可是这种话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旦说出来,就令人难堪了。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这是三闾大夫屈原的恐慌。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其实这句话,恰是说透了后世儒生的心事,不过此话虽然切中了人心,可是愿意将它念出来的却是不多,念出了这句话,岂不是说自己沽名钓誉?为名利而求取学问? 因此,这个题目是最难破的,要将一句让人难以启齿的话编圆了,而且还要花团锦簇,要为这句话辩护,其难度可想而知。 沈傲微微一愕,沉吟道:“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唐大人,这样破题如何?” 唐严一时愕然,随即忍不住击节叫好:“好一个令闻广誉施于身,只这一句,若是在考场,必可鹤立鸡群。” 这道题最难破的地方在于难以启齿,破题总不能以名利两个字来做文章,须知任何时代的儒者,不管心中有多清明或是龌龊,都是最嫉恨名利二字的。因此,许多人若是做起这个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曲解的它的意思,可是意思一旦曲解,就有词不达意之嫌了。 可是沈傲答的这一句却是巧妙之极,破题并没有曲解题意,反而是承认了这个君子重名这个观点,可是话锋一转,又却说儒学并非不重名,并非不喜欢“令广誉施于身”,而只是反对声闻过情,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罢了。 这句话既捍卫了儒学的曲解,同时又暗合了孟子所提出的‘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此破题之法,能在转瞬之间答出,可见沈傲的才思何其敏捷了。也难怪唐严能够击节叫好。 其实沈傲的思维能如此迅速,不过是见识比人多几分而已,闭门造车的是腐儒,纵然读再多的书,反而更容易钻牛角尖。可是沈傲两世为人,在后世那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观点没有听说过,只略略一思索,要想破一个迷题也不是很难的事。 微微一笑,沈傲连忙道:“大人过誉。” 唐严正要说话,那厅后的布帘儿突然掀开,却是走出一个人来,沈傲侧目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少女穿着一件素色衣裙,清澈明亮的瞳孔带着羞怯向沈傲这边望来,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低声启齿道:“公子那一句今闻广誉施于身确是高明,不过小女子却也有破题之法,请公子不要见笑。” 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沈傲淡淡一笑,这些日子美女见得多了,倒是不以为意,见这少女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想笑,莫非这少女也会做经义?这倒是好极了,且听她如何破题! 唐严略显尴尬之色,低呼道:“茉儿,不要胡闹。” 叫茉儿的少女笑着看向唐严,虽有几分羞涩,却并不畏惧唐严,道:“爹爹,女儿只是想和沈公子比一比罢了。” 沈傲心里为唐严叫屈,唐大人在国子监管着上千个监生,怎么到了家里,却是灰头土脸,方才听隔壁厢房里,那唐师母对他大呼小叫,在女儿面前似乎连威信也不太足,悲剧,太凄惨了。 沈傲吟吟笑道:“请姑娘破题吧。” 茉儿颌首点头,随即下颌微微抬起,却是显出几分曲高和寡之意,平添了些许高傲,低声道:“若是茉儿,茉儿便先以‘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这一句来破题,至于承题,茉儿也已经想好了: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她呢喃念出,煞是好听,瞥了沈傲一眼,道:“沈公子以为如何?”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这句话是说,没有后世的名声是圣人忧虑的事,这一句乍然一听,恰是切合了题意,是说连圣人都追求名声。这个破题,虽然契合了题意,却令人不爽。 这样的破题,只怕听到的,都忍不住要摇头;妙就妙在她的承题,那一句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这一句为破题做了解释,而且解释的十分精妙,君子并不刻意的去求取名望,可是生在俗世,却又不得不落入这俗套之中。虽有强辩之词,道路却说得通了,其实和沈傲方才的破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沈傲将这个道理放在了破题,而茉儿却是将这个解释放在了承题罢了。 沈傲沉吟片刻,便忍不住击节叫好,就是略显尴尬的唐严,也忍不住意动,连连颌首道:“好,这一句也是绝好。” 唯有周恒,却是听得似懂非懂,百无聊赖地喝了杯酒,也是随着众人叫起好来,反正表哥和唐大人都说了好,哪里有不好的道理:“好,好得很,茉儿姑娘这一句石破天惊,荡气回肠,一语惊醒梦中人,小生佩服,佩服之极。” 茉儿怅然道:“经义作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沈公子是大才,将来能学以致用,可惜茉儿空有一肚子的墨水儿,却终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不经意地说出这番话来,只是觉得方才大家的叫好令她酸楚,这梗在喉头的话不吐不快。 沈傲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位茉儿姑娘是恨自己是女儿身,哎,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忌讳确实有点多,这样的大才女,若是放到考场里去,中试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因为是个女人,一辈子只能与香阁为伴了。 香阁?这唐家哪里有香阁,家徒四壁才对啊! 哎,这就更惨了,唐大人连弄钱都不会,守着这个清贫之家,连女儿都跟着遭罪,所以说做人千万莫学这唐严,虽然为人称道,可惜对于他自己,对于他的妻子儿女来说,却是惨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年关 第一百七十九章:年关 儒家时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说要两袖清风、奉公守法,这句话在沈傲看来,却是最矛盾讽刺的事,齐家该怎么齐?做了官赚不来钱,家人嗷嗷待哺,这也叫齐家?可是要做到两袖清风,却更难,两袖清风就意味着没钱,没钱还齐个屁家;所以说来说去,唐严唐大人,他佩服,却不认同!与其去做海瑞,不如做个张居正,这才是士林的典范。 看着眼前这个这心高气傲的才女,沈傲微微一笑,在这个时代,他所见的女子性格各异,心气儿高的不是没有,可是志向似这位茉儿小姐这样的,却是一个都不曾见。 在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做些诗词调剂倒没什么说的,可是却爱好经义文章,就有点儿怪异了。 也难怪这唐才女生出惆怅感慨,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是最痛苦的,自怜其才,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像男人一样施展才学,所面对的,只有青阁梳台,谁又是知音? 想了想,沈傲道:“茉儿小姐方才那句话却是错了。” 茉儿回过神,俏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惆怅,低声问道:“请沈公子示下,茉儿哪里错了?”她语带温柔,却又含着一丝刚硬。 沈傲徐徐道:“我要问,茉儿小姐破题、承题,熟读四书五经,背诵诗经史纲,为的是什么?” 这一问,倒是令茉儿语塞,眼眸中闪出些许疑惑,为的是什么?这句话问的好! 沈傲看着茉儿的反应,心中已是了然,脸上却是带着随和的笑容问道:“茉儿小姐莫非是想学令尊,金榜题名,登上那天子堂吗?” 茉儿听罢,懊恼地挑起了俏眉,眼中闪过几分不甘,咬了咬唇,道:“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如此,这才是茉儿最大惑不解的地方。若是茉儿去应科举,就是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 沈傲继续笑道:“那么金榜题名之后,茉儿姑娘又要做什么?” 茉儿一时又愣住了,心中又升起了疑惑,金榜题名之后的事?她哪里想过?又是语塞了。 不等茉儿答话,沈傲叹气道:“你看看令尊,也是金榜题名,却又如何?” 这一句话说得唐严老脸一红,咳嗽一声,带着些尴尬地道:“沈傲……” “啊……”沈傲一时无语,居然只顾着和唐小姐说话,却是疏忽了唐大人,咳咳,连忙笑呵呵地道:“唐大人桃李满天下嘛,学生绝没有拿唐大人做反面教材的意思。” 反面教材这四个字,唐严听不懂,不过见沈傲认错,也只好装聋作哑就此揭过了。 沈傲继续对茉儿道:“所以说,读书,并非只是为了科举,更不是要拿出去显耀,读了书,明白了世间万物的道理,就已经很知足了,却为什么一定要学以致用呢?真是走上了仕途,无非有两条走,一条是像令尊这样,两袖清风,这倒也罢了。可是另一条路却是更加艰难,你要学会在强权下低头,要学会怎么去做亏心事,去学会阿谀、逢迎,难道这也是茉儿小姐心中隐隐期盼的吗?” 沈傲的这一番话,说有道理却也有那么一点点,更多的却是胡搅蛮缠,让唐严骤然无语,这家伙,很有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啊! 就这一会里,茉儿在心中深深地思索了一番,却是颇有感触,微微一福道:“谢公子指教,公子说得不错,读书便是读书,只是茉儿想问,公子的志向是什么呢?” 被茉儿一问,沈傲老脸通红,这茉儿好奸诈啊,读书读多了,满肚子都是坏水,方才自己教训她读书是为了明志,现在她反诘自己,自己若是答是为了明志,她下一句一定是既然是明志将来是不是不参加科举了,可若是自己回答说是为了做官,那等于是自己方才说的全部是废话,自己一心要去做官,却是大义凛然地教别人去明志,这个……这个…… 若这是一个坑,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若换了别人,早就钻进地缝了;沈傲却偏偏理直气壮地道:“在下读书,为的自然是做官。” 茉儿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噢?公子方才不是说读书是为了明志吗?” 沈傲叹气:“我和你不同,你看,你将来有父母养着,等出了阁,还有丈夫照料,只需操持家务,这辈子就无忧无虑了。可是在下将来要娶妻生子,要维持一个家的生计,单凭读书,能读出这么多钱来养家活口吗?我是想明志而不可得,只好落入俗套去做官了,其实这个官,你当我想做吗?我也不想做啊,可是形势所迫,总不能教我将来的妻子和儿女,一道儿都去吃西北风吧?所以在下十分羡慕茉儿姑娘,茉儿有这样的条件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可是在下,却不得不贪恋这俗物,将这书本当作敲门砖头,去做垫脚石。” 茉儿听到沈傲左一口妻子,右一口儿女,俏脸儿一红,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颇为沈傲这种满口大道理,肚子却满是男盗女娼不耻,呢喃道:“似公子这样说,倒是你宁愿有个女儿身了?” 沈傲正色道:“男儿、女儿生而平等,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各有各的苦楚,又何必要羡慕人家呢!” 茉儿微微一笑,只觉得沈傲的话看上去漏洞百出,可是一时也寻不到破绽,抿抿嘴道:“沈公子一席话,令奴茅塞顿开,下次再讨教吧。” 说着,茉儿也不等其他人回应,便旋身回转,移步向布帘儿走去,掀开布帘,将她那倩影遮在了布帘之后。 “哎……”唐严叹了一口气:“老夫这个女儿……”接着,警惕地向布帘瞅了瞅,谨慎地不再说了,似是怕被人听见:“来,喝酒,喝酒吧。” 几杯酒下肚,沈傲咂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弟也该告辞了,年关将至,祝大人福泰安康。”沈傲也不知这年头有没有拜年之说,不过说些吉利话总是不会错的。 周恒也随着站起来,这一坐,已有半个时辰,被晾到一边的滋味不好受,却也不好说什么,便也道:“大人,学生走了。” 唐严要挽留,沈傲道:“待会儿还要去诸位博士家拜访。” 唐严听了这话,便将二人送出去,一面道:“这是该当的,总是留你们不住,有空暇就来坐坐,老夫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 走到了院落,唐严低声苦笑道:“沈傲啊,老夫这个女儿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你莫要见怪。” 沈傲回以一笑,正色道:“唐小姐人很好啊,既美丽又有才情,能和她多说几句话,沈傲已是知足了,哪里还敢见怪;这样的奇女子,只怕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来。” 唐严唏嘘道:“可惜是个女儿身啊!读再多的书又有个什么用?她年纪已是不小了,保媒的也踏破了门槛,可是……哎,她的心气儿高,寻常的男子瞧不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教她读书了,还是古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夫真是糊涂了。” 沈傲无语,不过这个时代一个这样的女子,却是另类;他终于明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了,女儿家书读得多了,自然而然的,志气也高了,寻常的男子又哪里放在眼里,就算她肯,人家将她娶了去,学问比丈夫还高,这做丈夫的,难免吃不消。 看来女人有时候还是笨点好,几个男人站在雪堆里唏嘘一番,大发感慨。 唐严苦笑道:“哎,茉儿年龄已快双十了,再不寻一门亲事,这一耽误下去,还有谁敢娶?老夫现如今就担心两件事,一件是国子监,一件就是茉儿。” 双十?二十岁不到,这也算老姑娘?唐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本公子? 沈傲心里发出呐喊,脸上差点儿要冷峻不禁了,却是很认真地道:“茉儿小姐如此聪慧,一定会寻一门好亲事的。” 与唐严告别,随即又去了秦博士等诸位博士家里拜谒,这一通串门下来,回到周府时已是夜半三更,三人穿着的蓑衣堆了厚厚的积雪,抖一下,便扑簌簌的落下雪片来,一个夜晚,总算在疲乏中过去。 宣和四年的最后一个寒冬日,雾气腾腾中,整个周府已是忙活起来,张贴彩灯、分放蔬果,最忙的只怕就属刘文了,今日是刘文升任内府主事的第一个年关,自然要卖力一些,指东喝西的一阵忙乱,竟是差点儿忘了给小姐、表少爷送早点儿了,拍拍额头,大叫该死,表少爷倒也罢了,他的性子好,这种小事自是不会和人计较的,可是小姐的性子,刘文却拿捏不准,连忙叫人送了去,自己亲自带着糕点往沈傲的住处去。 这一来,却是扑了个空,屋子里似是没人,反正叫了许久也见不到表少爷的身影,好好的年关,表少爷一大清早就出了门?恰好几个丫头路过,刘文摆出主事的架子,负着手招他们过来,问:“谁见了表少爷?” 几个丫头自是不怕这主事的,有几个还是伺候夫人、小姐的,地位自是不同,便笑作一团道:“表少爷啊?方才我在后园里见他采了几朵腊梅花,急匆匆地走了,对了,那大块头也跟着去了。” “大块头?”刘文满是疑惑:“什么大块头?” “自是那个游手好闲的虞侯,哼,成日就知道调戏咱们这些做丫头的,还说要让我们瞧他的宝贝……”几个丫头俏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 刘文无语,只好道:“你们去吧。”心里不由地在想着:这表少爷还没吃早点呢,哎,年轻人就是这样,真是教人操心。 沈傲骑着马,迎着风雪却是大清早赶到了莳花馆,望着这莳花馆连片的建筑,想到自己已有一半的股份,心中大是畅快,不过今天,他却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将马儿栓在道旁的枯树下,邓龙也跟过来,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到了年关你也不消停,这会不会有点不好啊,要不,我们换个时候再来吧?” 莳花馆今日闭了门,沈傲敲了敲,里头有人心不在焉地道:“去,去,去,今日不做生意。” 服务态度太恶劣了,沈傲抹了脸上的一把雾水,滴滴答答的一丝丝冰凉沿着脸颊划下来,朝着那二楼的勾栏吼:“蓁蓁,蓁蓁在不在?” “哇,沈公子果然与众不同,连逛莳花馆都和别人不一样。”邓龙心里感叹,连忙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一点,省得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那二楼的勾栏里探出一个个头来,却都是慵懒的美人,有人呵斥道:“大清早的还教不教本小姐睡觉了?喂喂,是谁在叫?富荣,去把人赶走。” 还有人却是窃窃地笑:“小哥,你找欢欢还是叶儿?奴家叫枢枢,你叫一声枢枢姐姐,我便叫富荣去给你开门。” 沈傲无语,被人调戏了,本公子是不是该脸红一下装一装纯洁?哎,还是算了! 笑吟吟地对着那美人儿道:“枢枢姐姐……” 枢枢原只是和沈傲调笑,见他真的叫了,还叫得这样甜丝丝的,顿时笑得花枝招展:“哪里来的公子,脸皮真厚,好罢,我叫人给你开门。” 不多时,那莳花馆深红的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老汉露出眼睛往外瞄了瞄,虎着脸道:“公子,今日莳花馆的姑娘是不见客的,就是往日,她们若是没有兴致,也不见得见你。” 沈傲呵呵笑道:“我又不是客,我是你们的新东家,呀,杨公公没有和你们说吗?” 那老汉一时愕然,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便是沈傲沈公子?” 沈傲咳嗽一声,道:“一般别人都叫我沈大才子的,不过嘛,算了,我不计较,快让我进去,蓁蓁小姐在不在?” 这老汉眼眸儿一亮,笑嘻嘻的道:“在,在……原来是沈公子,为何不早点说,杨公公前几日来过,特意提起过你,快,外头天冷,进来说话。” 第一百八十章:两情相若 第一百八十章:两情相若 进了莳花馆,沈傲上下逡巡,咦,怎么二楼探出这么多个脑袋,美女们笑得很意味深长啊,只是看了一圈下来,却唯独没有瞧见蓁蓁。 他微笑着径直上楼,便有许多人调笑:“噢,原来这就是沈公子,沈公子这大清早来搅了不知多少姐妹的清梦呢,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腊梅花,姐姐,要不要?” 那人立即旋身挡开:“奴哪里敢要,受用不起呢!” 就知道她不敢要,他才那样问的啊! 沈傲故意遗憾地摇摇头,哀叹连连,脚步却不敢停,深怕陷入这楼道的红粉阵中。 蓁蓁的厢房他是记得的,到了门口,举手拍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傲热情似火,恰要给对方一个拥抱,这一抱,却发现感觉不太对劲,怀里的人有点儿生涩,尤其是那酥胸,怎么感觉像牛屎?乍眼一看,沈傲一时呆住了,抱错了人,本公子的纯洁就这样被人糟践了,搂在怀里的,却是那个环儿。 环儿又羞又急,眼睛瞪着沈傲,嘴唇哆嗦,那胸部此起彼伏,好在她的胸部并没有多少观赏性,否则沈傲非得失态不可。 “你……你……你……”环儿要哭了,她抬眸一看,沈傲的身后,却是呼啦啦的挤来了一堆人,顿时红着脸垂头,如受惊的猫一般弹跳开。 “抱歉,抱歉,技术性失误。”沈傲讪讪一笑,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怎么说也是自己错的! 对环儿连说了多句对不起,眼睛才是穿过环儿,正看到蓁蓁冷峻不禁地在环儿的身后,蓁蓁今日穿了件淡绿的长裙,满脸都是温柔,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儿,却又让人捕捉到几分嘲弄之色,更增俏媚。 “好了,好了,看戏的时间结束。”等环儿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羞红着脸出去,沈傲立即将人拦出去,合上门,身子一转,却看到蓁蓁已经距离不过一尺了,鼻尖之间,一股隐隐约约的水仙香气盘绕不散,沈傲温柔地笑着道:“蓁蓁,你今日怎么这么漂亮?莫非知道我今日会来?”这一句话,自是为了转移她注意力的。 蓁蓁恬然一笑,却是问:“沈公子抱着环儿,作何感想?” 看来这一关是逃不过了,沈傲保持着从容的笑,心里却很是为难,若是讲实话,说抱着环儿就像抱着牛屎一样,对环儿的打击太大,人家只是小女孩,还没有发育而已;可是若说感觉好极了,只怕会过不了关。 他一点踟蹰都没有,连忙道:“比起蓁蓁,环儿就像牛屎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是环儿听了,想必也不会介意吧;虽说这个丫头有点儿招人烦,打击一个小姑娘,却不是沈傲作风。 蓁蓁淡淡一笑,这个时候,沈傲不能再让她追击了,双手一拱,握着一束腊梅花儿出来,道:“这腊梅花儿比起蓁蓁来自是相形见浊,可是见了它,我便如见了你一样,这花儿是我特意摘来送你的。” 蓁蓁眼眸里露出一丝欣喜,却是道:“就你最会说话,只怕是随手摘来哄奴家开心的吧!”双手去接那腊梅,触及到沈傲的手,顿时感觉到那手上的冰冷,随即念及沈傲大清早不顾这霜雪赶来送花,眼眶儿便有些红了,呢喃道:“平时不见你来,倒是在年关这样的天里跑来,到屋里去坐吧,我给你拿暖炉。” 沈傲叹了口气:“贤妃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到府上去,这一趟,还是我匆匆赶来的,到时候只怕还要去迎客,坐,就不必了,只是想来看看你。” 蓁蓁闻言,心更软了,捂着沈傲冰冷的手,怯生生地道:“你大老远的冒着风雪来只是为了打个来回?这花儿很好看,我很喜欢,沈公子,看了这花儿,这个年关,奴家就开心多了,在往年,蓁蓁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在想,一家团圆时,蓁蓁的家人在哪里?蓁蓁没有家,只是一件商品,看似高不可攀,可是在别人心里,却仍是有价的,世人惦记着蓁蓁的,只是蓁蓁的美貌,可是谁会曾想到在这喧闹的节庆里,蓁蓁在想什么,沈公子……”她抬起眸,眼眸中泪光点点,一行清泪滑落下来:“沈公子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吗?” 沈傲微笑着,捧住她的脸颊儿,拇指去揩拭那热乎乎的泪水,那黏黏的,带着余温的液体顺着沈傲的指尖滑落,低声道:“是,我从前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 看着蓁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过的目光,沈傲立马沉声道:“可是我现在,只要蓁蓁永远快乐下去,不再是形影单只,不会再受孤独落寂。” 他这番话,似是很有感染力,而沈傲低声垂在她耳边,继续道:“所以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将你像金丝雀一样圈养起来,不让别人再看你一眼,让你不再去接触这世俗的污浊。将来我还要中科举,去做官,就能有更多的能力永远保护你。” 哎,本公子学坏了,再这样下去,沈傲将不再是沈傲啊! 可是说的这些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心里微微感叹,揽住纤细的腰肢,二人不再说话,只是相互融化,这间厢房,就成了他们的世界。 温热浸湿了沈傲的衣襟,沈傲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可是这一刻,他却希望蓁蓁能放声哭出来,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清泪驱除出来。 “蓁蓁,我想唱曲儿……”沈傲心念一动,身体不再寒冷,感受着蓁蓁身上的热度,突然兴致勃勃起来。 “不许唱!”蓁蓁擦干泪珠,嗔怒地望了他一眼,这个人就算是正正经经,也只是片刻时间,谁知道下一刻,他要唱什么淫词儿,让整个莳花馆都听见。 沈傲呵呵一笑,道:“既然蓁蓁不许我唱,那就请蓁蓁小姐献唱一曲如何?” 原来这才是沈傲的目的,蓁蓁扑哧一笑,自他怀中挣脱出来,道:“你要听什么曲儿?” “这可是你问的。”沈傲露出坏笑。 蓁蓁面色一红:“除了那见不得人曲儿,蓁蓁什么都愿意为你唱。”她捂着沈傲的手,犹自没有放下,这只手仍然有些冰凉,也正是这只手,在一个时辰之前在漫天的风雪中,在霜露之中,去采摘那接了冰凌的腊梅花儿,手上的冰冷,让蓁蓁感同深受。 沈傲沉吟片刻,道:“就唱那一首罗江怨吧,这首词儿从蓁蓁口里唱出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蓁蓁赧涩一笑,颌首点头,低声吟唱道:“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须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声音儿凄婉动听,蓁蓁却是不由自主地为沈傲捋平被露水打湿的衣衫,扑掉不知什么时候沾在身上的雪迹,像极了一个贤淑的妻子。 沈傲叹了口气,渐渐松开蓁蓁的手,时间短促,匆匆一面,却恨不能时光永远停顿,可是想起许多杂物,又忍不住苦笑。 曲声之中,沈傲咬了咬牙,旋过身去,低声道:“过了年,我会再来看你的。”打开门,那曲声戛然而止,不敢回眸,匆匆走了。 自莳花馆出来,邓龙送来蓑衣,笑呵呵地道:“沈公子,莳花馆里的姑娘如何?” 沈傲不说话,去树下解开马绳子,翻身上去,脸色冷淡道:“回去吧,这贤妃娘娘一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邓龙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见沈傲脸色有些不好,便不再说话了,点了点头,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踏雪而去。 回到周府,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灯彩高悬,一应的礼节都做好了准备,就是中门,也教人重新漆了一遍,那门前的一对汉白玉狮子,亦是擦拭的发亮,无奈雪絮飘落,终又将它埋入皑皑白雪中。 到了门口,却是信任的外府主事童大年在这里左右张望,见到沈傲与邓龙远远过来,大喜过望,兴高采烈地道:“表少爷,表少爷……这一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公爷和夫人等得急了,说有事要吩咐你,快,快进去。” 沈傲落了马,将马儿直接交给童大年,笑呵呵地道:“有劳童主事了。” 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进了府,等到了正厅,果然看见国公和夫人二人穿着朝服诰命装束,危襟正坐,脸上既有期许,又有紧张,见是沈傲来了,夫人招招手,道:“坐下说话。” 沈傲依言坐下,夫人道:“方才宫里已经传来了口信,说是凤驾午时就到,贤妃娘娘特意叫人来问,沈傲在不在?” “问我?”沈傲一时愕然,这倒是奇了,按理说,这贤妃是国公的嫡亲妹妹啊,不问自己的亲兄弟,问自己一个外姓做什么?哥们的名号虽然响亮,也不至于连宫里都知道吧! 不得了,不得了,本公子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嗯,这个时候还是要矜持一些,不要露了行迹;脸色无比正经地向夫人问道:“姨母,甥儿只是个小书生,贤妃娘娘问甥儿做什么?” 夫人温柔地笑道:“我也不好追问,反正等凤驾来了,你到我身边站着,到时候好回话。对了,不是吩咐你备好一份礼物吗?到时候得送过去的,你准备好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都准备好了,出不了差错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手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手来了 文景阁里,杨戬小心翼翼地搬来暖炉,越是在年关,他就脱不开身。 这几日官家心情不好,连带着宫里头也冷清了;杨戬更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心放下暖炉,蹑手蹑脚地站到了一边,在御案前,四个素衣老者盘膝而坐,与赵佶遥遥相对。 杨戬被人称之为内相,不管是宫廷、宫外,所有人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地行个礼,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公公,可是在这四个素衣老者面前,杨戬却显得矮了一头,断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宋朝画艺之盛况过于唐朝,而帝室奖励画艺,优遇画家,亦无有及宋朝者。南唐李后主既已设画院,以待诏、祗候之官优待画人。及至宋朝,更扩张其规模,设翰林图画院,集天下之画人,因其才艺而授以待诏、祗候、艺学、画学正、学生、供奉等官秩,常令画纨扇进献,优秀者令他们绘画画宫殿寺观。 到赵佶登基之后,由于赵佶酷爱艺术,尤好作画,而恰在徽宗初年,由于四方无事,内库充盈,更是对翰林书画院给予了最大的优渥。 在徽宗之前,虽然优秀的画师可以当官,授以待诏、祗候、学正之职,可是只可穿戴绯紫却不能戴佩鱼,以示画师官员与科举官员的区分;等到赵佶登基,赵佶很快就废除了这个制度,允许书画院官职佩戴佩鱼,以彰显他们的显赫地位。 而在书画院中,又分为画院、书院、琴棋院,其中书院、画院最受赵佶的器重,每隔月余,赵佶总会令画院官员进宫晋见;须知这官员不管显赫与否,重在能否得见天颜,就是那些封疆大吏,虽说位高权重,可是几年不能面圣,见了那些官家身前伺候的内侍宦官,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 画院得此殊荣,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超然地位,两府三司的大员们见了,也绝不敢轻易得罪。 在座的几个画师,其中尤以一绯衣老人最为尊贵,此人名叫赵令穰,乃是太祖五世孙,身为宗室,与赵佶自幼交好,二人都爱书画,因而关系极为密切,有时各州送来了时鲜瓜果,赵佶眉头一皱,便会问左右:“穰哥儿那边送去了吗?” 穰哥儿乃是赵令穰的小名,虽赵佶与赵令穰都已逐渐年迈,却一直称呼至今。 若是内侍回答:“已教人飞马送去荣郡公府上。”则赵佶大喜,便会兴致盎然的品尝瓜果;可若是有人说还未送去,赵佶便叹口气:“叫人飞马送去,莫要耽误了。” 如此圣眷,在宗室之中也是极罕见的。不但二人关系紧密,更令赵佶佩服的,却是赵令穰的画技,不过今日赵令穰会同诸位画院待诏、学生前来,眉宇却是深深凝起,神情似有恍惚。 赵佶微笑着,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抬起下颚道:“穰哥儿,朕送去的画,你已看了吗?” 赵令穰回过神,毕恭毕敬地道:“回禀陛下,已经看了。” 赵佶抚案道:“如何?” 赵令穰苦笑道:“画风旷达,画笔精湛,臣不如也。” 赵佶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是朕不如,穰哥儿的画技与他在仲伯之间,今日朕召你们来,便是来搬救兵的,朕画了一辈子的画,却输在一个不知名的画师手里,实在令人心灰意冷,哎……”叹了口气,面带凝重地道:“有众卿家在,朕可无忧了,诸位卿家近来可有画作吗?拿给朕看看。” 赵令穰道:“微臣倒是有了一幅新作,请陛下过目。”说话之间,给了杨戬一个眼色,杨戬颌首点头,转身出去,过不多时,便捧了一方画来,小心翼翼地在御案前展开,笑呵呵地道:“荣郡公的画,陛下是最喜欢的,陛下这几日心神不宁,看了荣郡公的画说不准就爽朗了。今日是年关,就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抛弃一切烦恼,好好过了这个年,更莫说陛下九五之尊,纵是有天大的事,那也得等过了年关再说。” 他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一通讨喜的话,就是想借着赵令穰,逗官家舒展眉头。 赵佶果然笑了起来,故作嗔怒道:“你这奴才,叫你拿画便拿画,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赵令穰趁机道:“陛下,杨公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家事国事,自然是该操心的,可是陛下也要注意身体。” 赵佶颌首点头,道:“穰哥儿的话,朕记得了就是。”便落目去看案上的画。 这幅画叫《橙黄橘绿图》,图中所画的是入秋的江南,暑气消尽,寒冬未至,正是一年当中最清爽宜人的时节。潺潺溪流,轻巧弯延地划过雾色苍茫的平野;两岸橘树遍植成林,一粒粒芬芳的黄果、绿实,像是地上的点点繁星。空气里弥漫着微润的甘甜,吸引三三两两的水鸟,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间。幽静、迷蒙的景境。 “好个入秋江南,好一个橘林。”赵佶忍不住拍案叫好,眉飞色舞地道:“穰哥儿善画江湖小景,画风优雅而清丽。这幅橙黄橘绿图堪称神作,比之那画师不遑多让。” 虽然在这幅橙黄橘绿图里,赵令穰直接用色点叶、画橘,笔线不够精准,但是画中隐约的柔美,令人悠然神往。乍一看去,却如身临橘林之中,风声吹拂橘叶沙沙作响,远处的溪流淙淙流动,那旷达的意境,教人心旷神怡。 赵令穰笑道:“陛下谬赞。” 赵佶将画收好,笑吟吟地道:“穰哥儿不必过谦。”说着,便抖擞精神,叫杨戬道:“把画收好,装裱起来,再教紫蘅把画送过去,朕要看看,那画师如何应对。” 杨戬立即收了画,笑呵呵地道:“陛下,清河郡主现在被王爷禁了足,说是她拔了王妃种的花儿,教她往后再不许出去胡闹了。” 赵令穰笑道:“咦,难怪这几日都没有在画院见到她。” 赵佶笑道:“那就更应该传旨去,教她去送画。” 杨戬颌首点头:“奴才这就去王府里走一趟。” 赵佶又道:“贤妃动身去祈国公府了吗?” 杨戬道:“凤驾已经准备好了,贤妃连同康淑帝姬也都着了妆,就等陛下的恩旨了。”所谓帝姬,便是公主,不久前朝廷仿照周代的“王姬”称号,宣布一律称“公主”为“帝姬;因而坊间虽然仍以公主称呼,可是在官方,却已改称为帝姬了。 赵佶颌首点头,唏嘘道:“她呆在宫中已有十年,也难为了她,传朕的口谕,叫她出宫吧,多置备些程仪,要隆重一些。” 杨戬应承下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道:“陛下,宁安帝姬这几日也吵着要和贤妃出宫,说是要和贤妃娘娘做个伴。” 说到这宁安帝姬,赵佶眉宇深皱,却是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道:“她身子这样孱弱,不好好歇着做什么?” 赵令穰突然道:“陛下,宁安身子弱,怕是没有多走动的缘故,偶尔出宫去看看,或许心绪开朗了,这病就好了几分。” 赵佶苦笑,患得患失地道:“好吧,教人好生伺候着,莫让她受了寒症。” 杨戬点了点头,飞快去了。 国公府里,不断有小厮来报:“凤驾已经出宫了。”过了片刻又来报:“凤驾已过了永安坊。” 这一路飞报,却是将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周正负着手,在正厅里来回踱步,时而抬眸,却是一片茫然,有时对夫人道:“仪礼和迎驾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夫人颌首说是,过了片刻又问:“待会去迎驾,是不是府上所有人都去,还是教一些人回避?我就怕唐突了贤妃。” 夫人便笑:“公爷,平时你不是顶有气度的,今日是怎么了?快坐下,喝口茶。” 周正呆呆地坐下,目光又是落在沈傲身上:“沈傲,我想起一件事来。” 沈傲心里偷笑,这姨父平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今日却如热锅的蚂蚁,可不轻易能看到,连忙道:“姨父请说。” 周正道:“怀娘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待会她来了,一定不肯和我说话,夫人那边肯定也说不上话;倒是方才宫里传出消息来问你,到时候,你这做外甥的,得好好地陪着,不要教她不安。” 沈傲想了想,也觉得有礼,虽说这一次回来省亲,有和好的意思,可是这一对兄妹的别扭能闹个十年,想必那贤妃娘娘必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这样的人自是不愿放下矜持去和胞兄说话的,就算心里原谅了国公,语气也一定很冷淡,反倒自己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倒是极有可能会被叫去解闷,哎,本公子苦啊,这居中调节的重任,眼看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太监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太监 午时,守在外头的家丁终于传来消息,贤妃娘娘的凤驾到了。 周正豁然起身,总算冷静沉着下来,眼眸一扫,道:“随我出去迎驾。” 以周正为首,熙熙攘攘数十人出了厅堂,直奔中门,香案摆出,沐浴更衣的小厮在各主事的带领下迎候多时,等那十几人抬着的凤撵徐徐到了门槛,周正高声道:“恭迎贤妃娘娘……” 凤撵停下,一个内侍扬着拂尘徐徐过来,喝道:“祈国公免礼,娘娘有言:祈国公是本宫嫡兄,本宫归府省亲,一切俗礼,不必铺张。” 这本是迎驾的规矩,有点儿官方一贯口径的意思,虽说要免礼,可是这礼却是断不能免的。 沈傲对这套礼仪深痛恶绝,一双贼眼偷偷向凤撵瞄去,咦,那帷幔纱帐中,怎么也有人偷偷掀开一个角来往这边看;而且细眼看去可以看出露出来的,是一个散着柔发的小女孩,这女孩儿可爱极了,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既好奇,又激动。 那女孩儿张望了一会,却是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人真是大胆,别人都是垂着头,唯有他往这边看过来,这倒也罢了,竟还敢笑。 沈傲看到这女孩儿,笑意更浓,这小屁孩倒是挺有意思呢,看她的样子,应当就是那什么公主了,小公主若不是皱着眉,就更可爱了。 过不多时,沈傲便看到那帷幔之后,一只芊芊玉手却是将女孩儿一搂,进了凤撵里。沈傲眯着眼认真地看,不对啊,不是说来的是贤妃娘娘和公主吗?怎么这轻纱之后,似是有三个人影儿? 一番繁礼之后,总算将贤妃迎入后园,府上已经特意腾出了个阁楼,修葺一番,如今已是金碧辉煌,专门用来给贤妃住的。除了亲眷,一应的男仆都已退走。 沈傲跟着夫人的脚后跟,和周若并排着走,心里却是腹诽,好大的排场啊!这府上毕竟是你贤妃的娘家,至于这样吗?眼睛瞥了瞥周若,却是见周若心不在焉,轻轻捏了捏她的裙摆,低声道:“表妹,你蹙着眉做什么?” 周若回神,勉强地扯出一个淡笑,咬唇道:“我有些不舒服。” 无语,不是想要上厕所吧,沈傲贼兮兮的左右张望,低声道:“要不表妹去歇歇吧。” 周若凝眉,似在犹豫,片刻之后摇头道:“我怕姑姑知道了不高兴。” 沈傲突然伸过手来,趁人不备拉住她的柔荑,轻声笑道:“表妹若是受不了了,就狠狠地狞我的手吧。” 周若还真的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嗔怒道:“你胆子真是太大了,若是被人看见……”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表哥拉表妹,谁敢乱嚼舌根子,咦,表妹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没人看见的话,我……” “不许胡说。”周若缩回手,连忙将俏脸别过去。 哎,明明表哥是在学雷锋好不好?这年头做好事也不行! 待那凤驾停在了阁楼门口,凤撵停下,帷幔拉开,在几个公公的搀扶下,两个倩影落撵,一个内侍要去接凤撵上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却是扑通一声,直接跳落下来。 先下撵的一个绰绰少妇顿时皱眉,低斥道:“碧儿,不要胡闹。”说着便拉住了女孩儿的手,目光又落在身边一娇小可人的少女身上,道:“宁安,这是本宫的娘家,你难得出宫一趟,不要拘谨。” 叫安宁的少女樱声道:“是。” 一行人径直入阁,大家纷纷跟过去。 到了阁里,也有帷幔轻纱,那贤妃的位置,恰是在轻纱之后,两旁都有锦墩,众人纷纷坐下,便有女婢奉来茶水,糕点,周正朗声道:“贤妃娘娘驾临,为兄幸甚,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这样说话,不知有多生疏,贤妃微微颌首,淡淡然道:“兄长,本宫很满意,不必再劳烦了。” 沈傲却是目不转睛,眼眸要穿过那轻纱之后去看那留给自己背影的什么安宁,须知男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甚重,看了一个姣好的倩影,便忍不住去看前面。 当然,沈傲断不是好色,只是好奇罢了;却不知他这目不转睛的看,却是让周若白了他一眼,低声在他身边道:“表哥,你在看什么?” 沈傲连忙收敛,如老僧坐定,很是落寂地道:“表哥在思考。” “思考?” “是啊,思考人生,你看,人生变幻无常,你姑姑十几年前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现在就已经自称本宫了,再过二十年,又是什么光景呢?” 周若冷笑道:“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去看那公主吗?” 咦?这都被她看出来了,沈傲气势一弱,立即不说话了。 这时,便听到贤妃突然道:“哪个是沈傲?” 这一句话出来,阁中所有人都向沈傲望来,沈傲道:“学生就是沈傲,贤妃娘娘,学生有礼了。” 贤妃身边的女孩儿指着沈傲道:“母妃,就是他,他刚才很放肆。” 沈傲无语,丫的,臭丫头,你也太会告状了吧,看一看怎么了?别说你是个小破孩,就是将来你长大了,除非你不出门,不然本公子也照样看,公主就不是人么,既然是人,怎么就不能让人看了! 贤妃却是并不怪罪,微微一笑:“在宫里,我听说一首词儿,是了,就是罗江怨,这词儿据说是你写的?” 沈傲很谦虚地道:“学生灵感乍现,嘿嘿,不足一提。”心里不由地想:“怎么这词儿传到宫里去了,哎,真是难为情啊。” 贤妃笑意更浓了一些,道:“这词儿很好,宫里的人都很喜欢,许多人听说你是国公府的外甥,因而都来向本宫打听呢。”旋即又道:“不过做词曲儿,宫里头却是公认安宁帝姬最好,这一趟安宁帝姬来,便是向你讨教的。” 噢,知道了,原来贤妃娘娘问起自己,是有人来砸场子啊!这人还是个公主,这公主不会以身份压人吧!不然很不公平的! 沈傲不禁感到有些郁闷,却是不得道:“学生哪里是帝姬的对手,这讨教还是算了吧。” 贤妃轻笑道:“你不必怕,安宁帝姬又不是洪水猛兽。” 那贤妃话音刚落,帷幔之后传出一阵轻咳,贤妃忙道:“快送金丹来。” 内侍顿时慌了,焦急地搜出了一个药瓶儿出来,扯着嗓子道:“水,拿水来。” 婢女去端了水,连同内侍一道儿掀开轻纱,一道儿到安宁帝姬面前,一个枕着她的头,一个给她喂入黄灿灿的药丸,又吞水进去。 这么一来,倒是教阁中之人一下子慌张起来,夫人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快,去叫大夫来。” 轻纱儿一掀,沈傲才看清了安宁帝姬的模样,这安宁帝姬年约十六七的样子,一件正红色的礼服上绣了九只金凤,看起来虽不及黑色礼服庄重,却是华丽异常,戴的是三凤冠,富贵堂皇,只是那姣好的脸蛋儿却是窘得通红,似是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含泪的眼眸彷徨无定,散出一丝痛苦之色。 丹药喂了下去,咳嗽却仍不见好,连那贤妃亦是脸色大变,道:“今日出门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病了,安宁,安宁,快,再喂一粒金丹。” 那内侍又从药瓶中倒出金丹,正要送到安宁公主唇边,安宁公主却是咬着牙关,眼眸中射出些许倔强,显然是痛苦极了。 过不多时,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过来,顾不得规矩,立即跪在塌下把脉,过不多时,摇头苦叹道:“脉象紊乱,似有阴虚津枯,却又不像,体内似有虚火……” 周正阴沉着脸道:“到底是什么症状?” 大夫苦笑道:“公爷,这脉象太乱,一时难以断定。” 周正只好道:“还是去请御医吧,快叫人去。” 这时,之前一直在旁观不做声的沈傲突然道:“我来看看。”! 说着,沈傲顾不上其他,便走至塌边,却不跪下,也不把脉,看了安宁公主一眼,见她脸上通红,似是飞起一道火热,扼住脖子,却又像是如鲠在喉,心里便已经猜测出了几分,那内侍还要给她为金丹,沈傲连忙用手拦住,抢过这金丹上下看了看道:“这丹儿是从哪里来的?” 内侍道:“这是梁公公亲自炼的丹药。” 沈傲无语,妈的,太监都改行去练仙丹了,真要有这么神奇,有本事练出还你男人本色的丹来给哥们看看;古来金丹大多都是祸害人的玩意,不少人原来只是小病小痛,却是吃了这些金丹后,一开始倒是很快就能治愈,可是从此之后,这小病就慢慢的变成了大病,最后一命呜呼。 死太监炼成的丹,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极有可能是公主病情加重的罪魁祸首! 梁公公?这个人沈傲自穿越之后倒是颇有耳闻,此人在宫里头,地位与杨戬相若,杨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而这位梁师成梁公公影响力主要是在宫外头,杨戬被人称之为内相,梁师成则被人称作隐相,其权势非同小可。 听说是梁公公炼的丹药,沈傲一时沉默,若是自己叫公主不要喂服这丹药,病情自有好转的可能,可是这件事,早晚都要传到那死太监的耳朵里去,自己一句话,说不定就平白无故地得罪了一个大人物;可若是自己三缄其口,虽说这公主和自己无关,可这跟见死不救没什么两样,扪心自问,这样的事若是作出了,他晚上怕要睡不着觉。 沈傲微微颌首,见躺在贤妃怀里的安宁郡主已是气若游丝,拼命地咳嗽,可无论如何,又吐不出来,那俏脸儿仿佛被炙烧一般,烫得吓人;沈傲知道,这是喂服金丹的效果,这种丹药添加了许多铅汞,服食之后,浑身燥热,若是寻常体力强健的人,吃了之后倒是能感觉全身畅爽,就是一些小病小痛,也不再难受了;可是体虚之人吃了,反而会让病情加重,甚至死亡。 妈的,得罪就得罪,不就是个死太监吗?咬了咬牙,沈傲冷声道:“这金丹,不要再喂服了。” “啊……”那内侍顿时惊道:“公子,这金丹乃是仙药,往日公主旧病复发,一直都喂服的。” 沈傲不去理他,高声道:“拿温水来,喂给公主喝。” 内侍惊慌道:“这……这……梁公公嘱咐过……” “快!若是公主除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你来担当?”沈傲厉声低吼,脸都红了。 安宁公主见一个男子站在榻前,脸色略带狰狞,却是一下子吓住了,冷汗不断地滚落下来,贤妃连忙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液,一边的女孩儿,被沈傲这一吼,也是吓得眼眶泪珠儿团团转,哇地大哭起来。 夫人一把将女孩儿抱住,低声安慰,匆匆地带出阁去。 周正此刻显得笃定极了,眼眸中射出一丝精芒,对沈傲道:“你学过医术吗?” 沈傲摇头:“没有学过。” 周正脸色一变:“这个法子管不管用?” 不管如何,安宁公主是绝不能在国公府出了事的,刚喂服了金丹,安宁的病情加重,大夫又一时诊断不出病情,此刻,也唯有病急乱投医了。 沈傲道:“多喝温水,先看看能不能稳住病情,至于这金丹,却是绝不能再吃了。” 沈傲深望周正一眼,似是鼓起了某个决心,因为他明白,下一句话说出来,或许会为自己引来祸患,可是此刻的他,脑子却极为空明,不疾不徐地道:“这丹药只怕……有毒。” 沈傲的声音不高不低,笃定从容,说出这句话,他不由松了口气,人生在世,许多话不能说,可是却不得不去说,说出来之后,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周正沉着眉,望着沈傲,却是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明白了这外甥此刻的心情,随即道:“听见了吗?把金丹拿走,送温水来!快!” 国公这一喊,比之方才沈傲的话要有用的多,那抱着丹瓶的内侍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略有不满的望了沈傲一眼,乖巧的退到一边去。立时就有几个小婢端了许多温水来,沈傲道:“来,不停的灌……哦,不是,是不停的请帝姬慢慢的吞服。” 第一百八十三章:杀人名医 第一百八十三章:杀人名医 温水吞服下去,安宁公主却仍不见好,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贤妃此刻也顾不得那威仪端庄了,脸色青紫地道:“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周正对贤妃道:“娘娘不要急,就算出了事,一切也有为兄在。”他语气坚定,言外之意是说若真是出了严重后果,这罪责,他一力承担。 贤妃的眼泪儿不由地流了出来,却是咬着牙不说话,轻轻地搂住安宁,一双眸子落在安宁身上,突然道:“安宁是本宫带出来的,就算真出了个好歹,也是本宫的错,哪里有让娘家承担的道理。” 只言片语之间,那原本冷漠的阁楼里却溢出了些许兄妹之情,沈傲安慰道:“依学生看,这安宁帝姬原先只是患了咽炎,可惜吃了那金丹,病情反倒加重,因此转成了慢性,这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隔三岔五地吃金丹,就是没病,也会闹出事来;多喝些水,只要稳住了病情就不妨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旁人能听懂几分,可是这番话倒是颇有镇静作用,贤妃吐了口气,总算不再失态了。 安宁脸色仍是烫红,一双眼眸落在沈傲身上,从眼眶不断有泪珠儿迸出来,口里也不断地喘着粗气,喝完了一盏水,艰难地道:“疼……疼……”,这一声声的叫唤,把人的心都唤碎了。 此刻,沈傲却出奇地冷静,脸色从容,波澜不惊,一双眼睛一直认真地观察着安宁的变化。 对医术,他也只是略略懂得一些而已;由于是通缉要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不能前去医院,不得已,只能用一些土方法来为自己医治一些小病小痛;治疗咽炎并不难,可是病情如此严重的,沈傲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现在最首要的,还是多用温水去冲散方才那一粒金丹带来的效果,至于咽炎,倒是其次的问题了。 安宁公主的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躺下来,她咬着牙,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显然疼痛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一只手攥紧贤妃,艰难道:“快,给我服金丹吧,吃了金丹就不疼了。” “不许吃!”沈傲沉声道,此刻的他,倒仿佛是这阁楼里的男主人,不留一丝的情面;眼见那安宁痛苦的模样,沈傲叹了口气,语态温柔地道:“从前,有一个名医叫扁鹊……”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眼睛落向别处。 安宁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那一声厉喝,倒是将她吓了一跳,等沈傲说起什么从前有个名医,便不由地咬着牙关问:“后来呢?” “后来?”沈傲微微一笑:“没有了。” 众人无语,安宁公主脸色更加红了,忍住喉间的疼痛冷哼一声。 沈傲却笑道:“好吧,重新讲过,从前有个名医叫扁鹊,有一次魏文侯问扁鹊:我听说你们家弟兄三人都学医,那么谁的医术最高?扁鹊说:“大哥医术最高,二哥其次,我最差。” 魏文侯惊讶地问:那为什么只有你名动天下,他们两个一点名气都没有? 扁鹊说:我大哥的医术之高,可以防患于未然,一个人的病未起之时,他一望气色便知,然后用药将其调理好,所以天下人都以为他不会治病,他便一点名气都没有。我二哥的能耐,是能治病初起之时,防止别人酿成大病。病人刚开始感冒咳嗽时,他就用药将人治好了,所以我二哥的名气仅止于乡里,被人认为是治小病的医生。我呢,就因为医术最差。所以一定要等到这个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然后下虎狼之药,起死回生。这样,所有人便都以为我是神医。想想看,像我大哥这样治病,人的元气丝毫不伤,我二哥治病,这个人元气稍有破损就补回来了,像我这么治病呢,命是捞回来了,可元气大伤,您说,我们家谁医术最高明?” 沈傲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安宁公主虽然疼痛难忍,这故事也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可是一分神,反倒没有这么痛了;大口娇喘,似是这疼痛比方才又减了几分,有内侍给她继续喂服了温水,她终于拼命地咳了出来,这猛烈一咳,那脸上的潮红终是消散了一些,目视着沈傲,道:“那你是扁鹊的大哥还是二哥。” 沈傲苦笑:“我是扁鹊的八弟,号称医死人不偿命,杀人名医沈傲沈监生是也。” 安宁公主咯咯要笑,这一激动,咳嗽更剧烈了,这猛烈一咳,倒是气色渐好了不少,气喘吁吁地幽幽道:“我的病总是不见好,我爱唱曲儿,经常唱曲儿给母妃和父皇听,可是后来,我唱曲儿嗓子就疼,还喘不过气来。我就在想,谁要是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就是短寿几年也甘愿,我不愿意再这样,不愿再有人看着我心疼。”那脸颊上的潮红又浓了几分,眼珠儿落得到处都是。 众人见沈傲与安宁说话起了效果,个个精神抖擞起来,沈傲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曲儿吧。” 安宁咳嗽了片刻,道:“好,我要听新词儿。” 沈傲一时无语,其实他的嗓子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只是看她疼得难受,又见她楚楚可怜,很想转移她的注意,减轻一些痛楚;这一唱,只怕本公子的名节全没了。 叹了口气,沈傲凝神唱道:“为贪闲耍,向西郊常寻岁华。霎时间遇着个乔才,想今年命合桃花。邀郎同上七香车,遥指红楼是妾家……” 这词儿唱出来,周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叫道:“表哥,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情怀?” 众人都笑。 沈傲脸皮虽厚,却终是敌不过这么多咄咄逼人的眼神,呵呵一笑,道:“过奖,过奖。” 这首词儿是沈傲学来的明曲,讲的是一位贵族小姐乘着自己的香车,到西郊游玩,霎时间,遇到了一个少年,一见钟情,越看越喜欢,女孩美滋滋地心想着自己今年真是走桃花运了,碰上了如意的情郎!这位贵族小姐喜欢得不行了,马上撩开车帘,主动邀请少年上车,告诉少年远处的红楼就是自己的家,跟我一起回家约会吧。 这首曲体现了明曲的特色,情感真实和意境美好,在这首曲里,女孩子对真情的渴望,大胆又热烈,生活只有这样本色才显得美好,一个人只有卸掉了伪装,尽情尽性才会活得有滋有味。 只不过话说回来,这明朝作词的淫棍写得也确实大胆了些,词儿出来,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和意味深长。 安宁公主气色更好了,只是那脸蛋儿却仍是绯红,嚅嗫着又咳了几声,缩入贤妃的怀里。 沈傲突然发现,这首词儿有点不太合时宜,这公主不会是想岔了吧?以为自己将贵族小姐比作了公主,而贵族小姐看上的少年变换成了自己? 好冤枉,沈傲绝没有这个意思的,只是一时尽兴罢了,好好的一首词,现在怎么有一点隐晦求爱的意思了。 “咳咳……”这一回轮到沈傲咳嗽了,偷偷瞄了众人一眼,国公的面色风淡云清,周恒一副我已看透了你的浅笑,周若将脸蛋别到一边,还有那几个婢女,却都是一副冷峻不禁。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心里叹了口气,移开话题道:“公主的气色看起来好许多了。” 众人才惊醒过来,这一看,果然看到安宁公主不再先前那样的骇人了,贤妃大喜道:“神佛保佑,安宁吉人自有天相。” 安宁眨眨眼,眼睛不敢去看沈傲了,却是点头道:“是好多了,只是胸口还闷得慌。” 沈傲正色道:“这就好,不过往后再不能吃什么丹药了,好好地调理,病自然就好了。平时少吃些油腻的吃食,多喝些温水就是。” 安宁道:“就这样简单?” “多喝些蜂蜜水和梨汁也可以,慢慢就可以恢复的。”安宁现在的病,沈傲已经断定完全是那丹药引起的,只要不吃丹药,慢慢调理,总是不会错。 安宁颌首点头,笑道:“谢谢你,沈公子。” 沈傲微微一笑,连忙退出帷幔外去,重新落座。 有了这一场虚惊,倒是让方才冷漠的气氛多了几分色泽,贤妃道:“兄长,家里这些年好吗?” 周正连忙道:“好,好得很。”他沉默片刻,补上一句道:“只是一直见不到你,为兄的既愧疚又难受,向宫里人打听,也只是传出只言片语。” 贤妃道:“兄长不必担心,本宫好得很。” 话到了这里,又陷入沉默,颇显尴尬。 倒是那帷幔之后的安宁公主怯生生地道:“沈傲,你除了作词儿,还会什么?” 沈傲正呆呆坐着躲避周若传来的眸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听安宁发问,立即支支唔唔地道:“帝姬问的是学生?咳咳……学生除了死读书,别的大致都不会。”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表现得很矜持。 第一百八十四章:惹到大人物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惹到大人物了 安宁公主听了沈傲的话,却是蹙眉道:“读书?我也想去读书,可是父皇不让。” 沈傲一时无语,笑道:“其实读书也没什么好。”就此敷衍过去。 说了一会儿话,安宁公主的病确实好了不少,就连说话也清亮了许多,一大家人吃了年关饭,便是送礼的时候了;周恒送的是一柄玉如意,不消说,这玉如意自是国公先送给周恒,周恒再以自己名义赠送给姑姑的。 至于周若,送的却是一串翡翠挂坠儿,挂坠儿色泽柔和,霎是好看,贤妃笑吟吟地捏起吊坠,细细看了一番,又在颈下比划,道:“这吊坠儿本宫很喜欢,难为若儿费心了。” 周若略有腼腆地道:“娘娘喜欢,若儿也就满足了。” 接着,众人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贤妃笑道:“沈公子要送什么礼物给本宫呢?” 安宁公主亦是期待地眨眼望去,只见沈傲修长的身材徐徐站起,浓眉一挑,狭长的眼眸儿恰好向这边望来,安宁眼眸连忙躲闪开,便听沈傲道:“贤妃娘娘,学生并没有为你备礼物。” 话音刚落,阁内顿时尴尬异常,贤妃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案,失望地嗯了一声,勉强地扯出一笑道:“赠礼随心,只要心意到了便好,本宫并不在意礼物的。” 虽是这样说,面容却是黯然,似有不悦。 连安宁公主都皱起了修长的柳眉,心里在想:“看来这沈公子是要惹得娘娘不喜了。” 沈傲呵呵笑道:“学生虽然没有为娘娘准备礼物,可是有一样礼物,却要赠给康淑帝姬。” 恰好夫人见这边无事,便抱着康淑帝姬回来,那女孩儿听到沈傲有礼物送给自己,一时觉得新鲜极了,一下子忘了沈傲方才对她的放肆,在夫人怀中挣扎道:“拿礼物来给我看看。” 沈傲尔雅一笑,从怀中一掏,手里多了一样物事,这是一个用皮革绣成的娃娃,式样与后世的洋娃娃颇为相似,娇小可爱,沈傲出了大价钱,皮匠们不敢怠慢,自然是精细无比。 女孩儿眼眸一亮,在夫人怀里兴奋道:“给我,给我。” 女孩儿最喜欢的事物,无非是那些看上去可爱的小玩意,什么金银珠玉在他们眼里,其价值可能比不过一个玻璃弹珠,沈傲最擅长的就是把握这种心理。 贤妃在宫中与康淑公主相依为伴,康淑公主对于她来说也许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有一个礼物能让小公主开心,这份礼物的重量,自然非同凡响。 将布偶送到小公主手里,小公主视若珍宝,上下打量,俏生生地抱着布偶飞奔至榻前,一下子扎入母亲怀中。 贤妃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欣喜,连连对沈傲道:“好,这礼物,本宫很喜欢;沈公子,令你费心了。” 沈傲连忙谦虚一番,自是其乐融融。 “这个郡主小祖宗,还真是不好对付,啧啧,好在杂家见机行事,总算是脱身了。” 杨戬去宣了旨意,回到宫中,先是寻了个内侍询问官家的动静,内侍答道,官家正在小憩;听内侍如此说,杨戬便寻了个小阁,去坐着喝了会茶,心里唏嘘一番,荣郡公进宫,官家的心情似是也好了不少,今个儿是年关,待会儿宫中还要设宴,可有得忙了。 他心念一动,便又打发了小内侍来问:“膳房都准备妥当了吗?今日杂家路过垠台,怎的不见梁公公?” 内侍期期艾艾地道:“梁公公出宫去了。” “出宫?”杨戬佯怒道:“这风口浪尖上,他出宫做什么?” 内侍道:“方才有内侍来宫里请太医,恰好被梁公公撞见,一问之下,原来是安宁帝姬旧病复发。” 杨戬阖眼,靠着后椅似在养神,却是陷入深思,安宁帝姬旧病复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吃了金丹不就好了吗?立即教太医过去也就是了,这梁公公去凑什么热闹? 宫里头事无巨细杨戬都了若指掌,哪宫的夫人生了嫌隙龌龊,各主事内侍的脾气秉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位梁公公,杨戬太了解了,此人外表愚讷谦卑,看上去老实厚道,不象是能说会道的人,实际上却内藏心机,最善察言观色,处事老道,深得官家的宠信。 更何况他领的差事是睿思殿文字外库,主管出外传导御旨;这可是个肥缺,除了中旨之外,所有御书号令都经他手传出来,颁命天下;其权位之重,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今日是年关,这个当口,梁公公出宫去做什么?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杨戬继续问道:“只是因为帝姬的旧病?” 内侍道:“是与帝姬的旧病有关,可是据说,好像是有个人,说梁公公炼出来的金丹有毒,叫人不许给帝姬喂服,梁公公一听,立即将差事缴给了王公公,又去向官家说代官家去瞧瞧帝姬的病情,便出宫了。” 杨戬一听,阖着的眼眸张开,迸发出一丝精厉:“难怪了!” 杨戬明白了,若是事情真如这个内侍所说,这梁公公若是不跳脚,那才是出鬼了,别看平时梁公公整日木讷讷的,其手段却是再狠毒不过,更何况有人说他炼出的金丹有毒,这可非同小可啊。 这宫里头的金丹,大多都是梁公公会同几个天师炼出来的,非但是安宁帝姬,就是官家和正宫的几个娘娘也是时不时取来吞服,据说这金丹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宫里头自是深信不疑。 可有人说他的金丹有毒,这对于梁公公来说,可是要命的事,丹里有毒,他却献给官家和娘娘们去吃,这是什么?往大里说,欺君都是轻的,说他是蓄意谋反都不为过。 这句话谁说出来,就必须得死,否则今日有人说金丹有毒,况且还是对着贤妃娘娘和帝姬去说,这要是传到了宫里,梁公公还能活吗? 杨戬心里一笑,这倒是有意思,汴京城里,竟还有人触梁公公的逆鳞,杂家倒是许久没瞧过热闹了。 虽然心中很爽,可是这脸上却不能作出来,杨戬佯怒道:“是谁这样大胆,连这种话都敢说,宫里的事也是别人能胡言乱语的?哼!” 内侍讨好地道:“说这话的人名字叫沈傲,奴才有点儿印象,杨公公还曾和奴才提起过这人的名字呢。” 杨戬一听,那佯怒装不下去了,转瞬化为了惊愕,手里端着一盏要喝的茶停在半空,喃喃道:“你是说,这人……这人是沈傲?” “这事儿断没有错的,梁公公已经放话,说要将这人碾死,再好好地过这个年关。” “难怪,难怪!”杨戬一时无语,除了这个沈傲,还有谁连梁公公都敢惹? 这倒是令杂家为难了,沈傲……沈傲……依着梁公公的性子,必不会和他干休的,可是这个沈傲,却又是好惹的吗?不说他背后有旧党在,就是官家,也时常念叨着他,他这个人脾气又倔又硬,这两个人冲突起来,天知道结局是什么模样。 况且这位沈老弟,和杂家也是有交情的,这个人,杂家看着喜欢,杂家将来做生意赚银子的事还巴望在他身上呢!银子倒也是小事,重要的是沈傲的未来,这位沈老弟学问汴京第一,官家器重得很,将来早晚要平步青云的,自个儿现在和他打下的交情,将来自有用处。 其实杨戬和梁师成是一类的人,二人都有野心,在内廷,杨戬说一不二,就是梁师成见了他也得让个两分。可是在朝廷里,杨戬比之梁师成的影响力却是相差较为悬殊,比如现今执政的少宰王黼,自蔡京致仕之后,整个朝廷几乎由王黼把持,可是王黼呢,却对梁师成如子敬父,称之为“恩府先生”。两人府第仅一墙之隔,又在墙上设一小门,日夜往来交通,关系极为紧密。 朝中有人依仗,梁师成的权势,尤其是对宫外的影响,自不必说。 可是这个少宰王黼,却也是梁师成提拔出来的,那王黼还只是个小官的时候,就与梁师成过从甚密了;眼下的沈傲,就如当年梁师成的王黼,杨戬便是想借一借这大才子,将其引为外援。 杨戬深深懂得,在当今的官家手底下做官,可不比前朝了。只要官家高兴,圣眷一下来,一日三迁也是常有的事,譬如那高俅,杨戬还会不知道他的底细?无非是个不学无术的书童罢了,可是转眼之间,就成了太尉;以沈傲现在的圣眷,将来他就是将王黼取而代之,杨戬也绝不怀疑。 眼下沈傲却和梁师成对上了,这可大事不妙了,若是那梁公公玩硬的,来个先斩后奏,杂家搭起的这根线不就断了吗? 可是为了一个沈傲去得罪梁师成…… 杨戬摸着光洁的下巴,陷入深思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影帝 第一百八十五章:影帝 现如今倒教杨戬真正为难了,沈傲这个家伙,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那梁师成的手段,自是不必说,若是自己冷眼相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可要是去保沈傲,只怕要和梁师成反目了。 沈傲说金丹有毒,与梁师成已生出了不共戴天的仇怨,这绝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说个和就能化解的。 跟前的那个小内侍,眼见杨戬神情恍惚,小心翼翼地低声叫着:“杨公公……杨公公……” 杨戬回神,眼眸中却是闪露出一丝狡黠:“去文景阁,看看官家醒了没有,若是官家已经醒了,立即来报。” “是。”内侍退了出去。 杨戬对着空旷的阁楼里龇牙冷笑一声,慢吞吞地喝了口茶,他清楚,做了这个决定,自己就不能回头了。 保沈傲,想尽办法,也要将这家伙留住,不止是因为沈傲和他的交情,这个决定的作出,更像是杨戬作出的一个政治豪赌。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杂家是内相,这宫里头却平白添了个隐相,嘿嘿……现如今恰有了个机会,杂家为什么要和他梁师成平起平坐?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想法,在平时杨戬连想都不曾想过,梁师成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其狠辣远在自己之上;可是现在,岂不也是个机会? “金丹有毒……金丹有毒,这金丹到底有没有毒呢?”杨戬丝丝冷笑:“没有倒也罢了,可要是有呢?梁公公啊梁公公,你这老树只怕要盘根拔起了。” 恰在这个时候,小侍进来禀告道:“公公,官家醒了。” 赵佶一觉醒来,脑袋却还有点儿犯晕,这些时日,他的精神颇有些不济,左右张望,人呢?今日当值的是谁? 殿门轻轻推开,杨戬笑吟吟地提着一壶茶水,亦步亦趋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赵佶斟了茶,低声道:“官家,先喝口茶润润心肺。” 赵佶举起茶盏,道:“这殿里怎么这样冷清,哎,难为了你。” 杨戬神色不动,乖巧地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蒙陛下不弃,奴才能够伺候陛下,已是祖上修来的福气,难为自是谈不及的,小憩了一会儿,陛下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呢。” 赵佶呵呵一笑,精神显得抖擞地一些,道:“你说的是,过几日教人来踢一场蹴鞠吧,再不踢,朕的技艺都要生疏了。” 杨戬也笑着道:“陛下说到蹴鞠,奴才便在想,那沈傲会不会蹴鞠,这小子倒是什么都会几分。” 赵佶哈笑道:“朕就不信他什么都会。” 杨戬眼眸一闪,低声咕噜道:“奴才倒是相信,方才奴才还听人说,沈傲连医术也高明得很,眨眼之间,将宁安帝姬的旧疾都给治好了。” 赵佶只听到只言片语,道:“你说什么?” 杨戬惶恐不安地道:“奴才没有说什么,只是胡乱说的,请陛下恕罪。” 赵佶却是听出几分弦外之音,眉头微微地皱起,道:“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朕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怕的?” 杨戬哭丧着脸道:“奴才实在不敢说,陛下,您就饶了奴才吧。” 他越是如此说,赵佶更要一探究竟,板着脸道:“杨戬,到底是什么事,你连朕都敢瞒吗?” 这一句话将杨戬吓得魂不附体,可是他只是咬紧牙关,似是十分畏惧的样子,道:“陛下就饶了奴才吧,奴才只有一条小命,哪里敢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若是让人知道,奴才就算有官家庇佑,只怕也万劫不复了。” 他这一句话的意思,背后的隐喻却是骇人,赵佶心中一惊,这话的意思是有朕庇佑也万劫不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还有人比朕说的话还管用? 赵佶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啪地一声,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怒斥道:“杨戬,你到底要说什么?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杨戬身如筛糠地一下子跪下,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奴才不能说啊,这宫里头耳目众多,奴才若是说了,只怕再也不能伺候陛下了,是奴才该死,惹陛下生气,奴才该死……”他抡起自己的手掌便往自己的脸颊上啪啪煽打,眼泪儿四溅下来,凄凄惨惨地继续道:“陛下一定要说……奴才……奴才……”他咬了咬牙,道:“奴才就不再隐瞒了,若是有人要打要杀,奴才甘愿去死。” 脸颊肿得老高,眼眸里泪眼婆娑,这一刻,杨戬却是突然镇定下来:“今日安宁帝姬随贤妃娘娘去了祈国公府省亲,可是到了国公府,去突然发病……” 赵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朕听梁师成说过这事,已叫他去探望了。” “可是有些事,梁公公并没有对陛下说。”杨戬抬眸,表情显出几分犹豫,又似是鼓起了勇气,道:“安宁帝姬发病,按往日,都是喂服金丹的,陛下应当知道吧?” 赵佶点头:“梁师成炼成的金丹,确实有治愈百病的功效。” “可是这一次,那金丹却不起效了,非但不起效,安宁公主吃了那金丹,病情非但未缓解,反而加重了几分,眼看危在旦夕,沈傲沈公子却站了出来。” 赵佶意外地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沈傲,为什么什么事都有他的一份,他是个怪才,想必一定有良方了?” 杨戬咬牙道:“沈公子没有良方,却只是叫人给帝姬喂水,这病,就不治而愈了;更骇人的是,沈公子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赵佶眼眸一张一阖,显出无比的震惊。 这副姿态,却是令杨戬心中有些发虚,继续道:“沈公子说那金丹……有毒。” “有毒?”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却是教赵佶脸色剧变,那金丹,他也吃了不少,若真有毒,为什么朕没有发现?这个沈傲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 杨戬道:“陛下,这些话奴才本不该说,哎,奴才这个人,只求能伴在陛下身边,此生足矣,再没有其他奢望,可是陛下一定要奴才说出来,奴才……奴才……” 杨戬抬手去擦拭眼泪,恋恋不舍地道:“奴才不敢教陛下为难,若是奴才发生了什么不测,陛下也万勿见怪。” 赵佶面色铁青,抚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测?你无须隐瞒。” 杨戬咬唇道:“奴才今日在陛下面前提及金丹之事,梁公公还会放过奴才吗?梁公公被人叫做隐相,他主管出外传导御旨的差事。所有御书号令都经他手传出来,颁命天下。奴才听说,他特意找来几个擅长书法的小吏模仿陛下的笔迹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拟圣旨下传,外廷人不知底细,也不辨真伪,也都遵从照办,这大宋朝谁不知道天上有两个太阳,宫里头住着……住着两个天子?” “非但如此,在朝廷里,梁公公的私党数不胜数,就是少宰王黼,见了梁公公,那也是以师礼事之的。谁得罪了他,还会有命活吗?若他假传一道圣旨,说奴才蓄意谋反,奴才百口莫辩,唯有一死了。” 赵佶手指扣着御案,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冷静,眼眸中却闪出一丝杀机,一字一句地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杨戬咬牙道:“若有一句虚言,任陛下处置。” 赵佶阴沉着脸,冷笑道:“查,要彻查,朕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词,也绝不会姑息养奸……” 杨戬心中一惊,官家竟是没有表态,按他对官家的了解,此刻应当是龙颜大怒,直接先将梁师成下了大狱,再彻查督办此案;只要梁师成下狱,他的同党必然树倒猕猴散,不说这梁师成留下的把柄不少,就是完全清白,杨戬也自信有给他栽赃的把握。 只是,官家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来不及揣摩,杨戬道:“官家,方才梁公公说是要出宫去看安宁帝姬,只怕并没有这样简单?” 赵佶心念一动:“你说下去。” 杨戬道:“沈傲竟敢说梁公公的金丹有毒,梁公公知晓,岂能轻易罢休?陛下,沈傲有难了!” 赵佶阖目深思,却是无动于衷地道:“再等等,等等看……” 他叹了口气,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悲凉,在端王府的时候,梁师成就伺候着他,君臣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一两句就能斩断?他要再看看,再等等,他心里默默道:“梁师成,你这奴才可莫要教朕失望……” “恩府先生,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出宫了?” 这厅堂虽然不大,却是金碧辉煌,各种字画,瓷瓶琳琅满目,梁师成虽多少懂些诗书,但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大手笔,他却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说自己出自于苏轼之门,还四处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常常对门下的四方俊秀名士指点批评。他还在府宅的外舍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如果题识令他满意的他便加以荐引。 别看这厅堂玲珑,不知多少人在这里获得了梁师成的赏识,被委予了官职。梁师成虽已到了不惑之年,肤色却保养得极好,虽穿着宫里的公服,可是伫立一站,却有几分变态得男子妖冶,兰花指儿掀开茶盏,斯斯文文地喝了口茶,抬起眸来,那眼眸清澈明亮,却是散发出一股木讷,这木讷倒是并没有让他的形象失色,反倒减轻了几分那变态的妖冶。 他喝起茶来,慢吞吞的,显得不徐不疾,风淡云清,在他的身侧,则是一个身穿蟒袍的官员,笑呵呵地望着梁师成,一双眼眸儿直勾勾地盯着梁师成喝茶的模样,毕恭毕敬的神情,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 堂堂少宰,掌握朝纲的重臣,脸上除了那并不太让人生厌的谄笑之外,再无其他。 喝了茶,梁师成抬眸,一双眸子落在王黼身上,如沐春风地道:“王大人,为何不坐下说话,来,来,快给王大人上茶。”微微一叹,道:“王大人,杂家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帮衬一二。” 王黼连忙道:“恩府先生有命,只需吩咐下官即是,帮衬二字,休再提了。” 梁师成咯咯一笑,将茶盏放下,温文尔雅地道:“王大人,沈傲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王黼沉吟片刻道:“此人是个监生,初试、中试都考了第一,颇受推崇。据说他的姨父乃是祈国公,至于其他的……对了,宫里的杨戬杨公公和他的交情似是不浅,这些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到底是什么光景,只怕要教人去查一查。” 梁师成笑着摇头道:“不必了,这个沈监生和杂家有缘,哎,杂家只是炼些金丹,孝敬宫里的各位主子,谁知他危言耸听,竟说杂家的金丹里有毒。” 王黼脸色顿变:“他好大的胆子,恩府先生放心,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管他与谁有关联,下官定不轻饶他。” 梁师成又是咯咯一笑,那眼眸儿突然变得传神起来,上下打量王黼一眼:“只是不轻饶他?王大人,你似乎还没有听懂杂家的意思呢?他构陷杂家炼的金丹有毒,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岂不是说杂家欺君罔上?杂家这一次叫你来,便是有一个目的……”眼眸中突露凶光,手掌在颈脖处轻轻一划,声音陡然高盎起来:“此人在世上多活一日,杂家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睡不安稳哪……” 第一百八十六章:栽赃 第一百八十六章:栽赃 王黼一听,脸色顿变,杀沈傲?沈傲可是监生啊,礼不上大夫可不是空话,要杀一个有功名的学生,更何况还是监生,岂是容易之事? 王黼沉默了片刻,表情凝重地道:“恩府先生,若要沈傲死,唯有快刀斩乱麻,寻个由子将他下狱,在狱中行事,到时便推说他畏罪自杀。” 梁师成咯咯一笑,妖冶尽显,翘着兰花指头揭开茶盖,道:“如何动手,杂家可不管,杂家要的只是结果,王大人,劳您费心了。” 王黼心里苦笑,梁公公的意思是说,事情由自己来办,出了事也得自己兜着,这沈傲的背后是祈国公,祈国公会善罢甘休?心头转过许多个念头,眼下这梁公公断不能得罪的,自己能有今日,全靠公公提携,就是刀山火海,他咬着牙也要蹚一蹚。 踟蹰片刻,王黼道:“可是给这沈傲治一个什么罪名呢?若是寻常小罪,难免绕不过京兆府,京兆府里都是卫郡公的人,卫郡公与祈国公又是莫逆。可若是罗织的罪名太大,大理寺那边必然插手,这大理寺与老夫一向不和,唯有从刑部这边下手,方能做到掩人耳目。” 梁师成道:“普天之下,罗织什么罪名最容易?” 王黼倒吸了口凉气:“恩府先生的意思是……谋反?” 梁师成呵呵一笑:“杂家可没这样说,你自个儿拿主意吧。你记好了,安排好一切,立即带人去祈国公府拿人,祈国公府里贤妃娘娘尚在,你也不必怕,只要你寸步不让,沾上了这罪名,娘娘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下狱之后设法营救,所以那姓沈的一旦下狱,不需有什么耽误,让他立即就死,迟则生变,明白吗?” 王黼颌首道:“要去拿人,非动用禁军不可,既是谋逆大罪,若是没有一两件铁证,也不好办。” 王黼又岂是个轻易被人拿枪使的蠢蛋,梁公公的话他自是不敢忤逆,可是多拉几个人下水,却也可作为自己的护身符,比如动用禁军,就一定要教三衙的高俅首肯,除此之外,还有刑部尚书王之臣。只要把这些人拉下水,就算到时候官家追问下来,宫里有梁公公说情,高俅和王之臣又都是宠臣,到时还不是不了了之? 梁师成沉吟道:“三衙的事,杂家教人和高太尉打一声招呼,至于铁证嘛……”梁师成嘿嘿一笑,眼眸儿闪出一丝骇人光泽,靠着太师椅阖目道:“来,将那条玉带拿来。” 门下听了吩咐,立即往府库去了,过不多时,捧着一条玉带过来。 王黼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玉带的布帛用的是橙黄之色,镶嵌的美玉散发着温和光线,认真细看,那玉带的纹理竟是隐隐绣着红丝的龙纹,这……这竟是御用之物,却为什么会出现在梁公公的府上? 王黼顿觉心惊肉跳,梁公公……梁公公莫不是私藏了御用的御带?这……这若是让人知道,可是谋逆大罪啊。 他转而一想,随即又镇定下来,今日梁公公将这御带当着自己的面拿出来,岂不是恰好证明老夫深得他的信任?否则这样的宝物,又岂可示之与人? 梁师成咯咯笑道:“这御带想必王大人不陌生吧?” 王黼正色道:“下官看到的,只是一件寻常的玉带,至于其他,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梁师成欣赏地望了王黼一眼,道:“也不要藏着掖着,这就是御带,是陛下的御用之物,这条御带呢,杂家看着喜欢,就悄悄地从宫里头带了出来,嘿嘿……宫里头已经报失了,这条御带,就赠给沈傲吧,就当是杂家送给他的年关大礼。” 王黼眼眸一亮,道:“下官明白了,恩府先生放心,有了这御带,下官办起事来就顺手多了。恩府先生好好歇养着,下官这就去把差事办了。” 梁师成打了个哈欠:“歇?哼,哪有这样容易,杂家是奉了官家的旨意,要去探望安宁帝姬的,等你拿了沈傲,杂家后脚就去。探了病,杂家还要回宫缴命,今个儿是年关,宫里头离了杂家,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王黼笑呵呵地道:“说的是,不说宫里头,就是朝廷,也离不得恩府先生的。” 国公府里其乐融融,有了那一场突发的事变,倒是令所有人走近了许多,一大家子人在景湖深处尝着蔬果,贤妃娘娘面西而坐,与周正恰好相对,面带温和的说了几句话,都是回忆些从前的时光,对那未出阁的日子,想必颇为怀念。 那小女孩儿则是抱着沈傲送她的布偶独自玩耍,身子倚着母妃,全神贯注极了。 周若、周恒二人一边陪着贤妃说着话,有时夫人插几句口,相处得倒是合宜。 唯有那安宁公主,倚在那凉亭栏杆处,望着那结了一层冰霜的湖面出神,原本她身体孱弱,由着贤妃的意思,是教她在阁里歇着的。不过她精神略好了一些,也想出来看看,沈傲又在一旁说她这种病更该出来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这才作罢。 安宁公主似是思绪飞了极远,一双眸子升腾出重重水雾,突而喃喃念道:“风沙黯、萍飘散、乱红残夜已阑。月影淡、莫凭栏。昔时欢、曾相伴、终成幻。诉情难、望君还、望穿无限山。三月春光细风剪柔肠,七重宫墙平生难自量,旧时荒凉月色在潇湘……” 她低声吟唱,倒是教大家都停止了絮叨,静下心来听这凄婉的曲儿。这曲意哀愁绵绵,曲声如梦似幻,置身在这银装素裹的园林之中,天色将晚,一抹斜阳洒下余晖,空气中薄雾腾腾,令人扼腕伤神。 沈傲依稀记得,这首曲儿讲的故事是唐高宗和武则天的五子李弘,自李忠被废,而立为太子;李弘身体欠佳却天资聪颖,励精图治,体恤民心,深得高宗喜爱。他与其妻裴妃未诞一子,却与相伴十四年的书童青蒲私交甚好,酾酒赋诗赏花灯。因武后夺权心切,便将李弘毒杀于寝宫,青蒲后溺于宫中凝碧池。举国同哀。 这首曲儿虽然作得好,可是……可是……沈傲脸色现出些许怪异之色,这曲意中说的可是玻璃之爱啊,太子是男的,书童青蒲说穿了,只是个娈童罢了,曲儿虽好,可是这曲儿的背景由公主唱出来,教沈傲有点儿无语。 唱到一半,安宁陡然一阵轻咳,已是娇喘吁吁,贤妃连忙抚着她的背道:“安宁,现在大病初愈,这曲儿还是留着往后唱吧。” 安宁回眸,樱声嗯了一声,眼眸落在哭笑不得的沈傲处,低声道:“沈公子认为,我唱得曲儿不好听吗?” 沈傲连忙正色道:“好听,好听,帝姬唱出来的曲儿,直比天籁之音,这凄切的词儿经由帝姬口中唱出,更添几分惆怅。”他小小地拍了一下马屁,便看到周若的眼神儿向这边看来,后颈有点儿发冷,立即住嘴,不再发挥了。 安宁轻声一笑,道:“沈公子过奖了。” 正在这时,刘主事匆匆地小跑过来,表情凝重地道:“见过娘娘,见过帝姬、公爷、夫人,府外有禁军求见,说有紧要的事通报,现在就在前院,要亲自见公爷和表少爷。” 周正面露不快,道:“什么紧要的事,那人可曾说了吗?” 刘文喘了几口气道:“说是事关表少爷的安危。” 周正望了沈傲一眼,眸光随即一凛,道:“叫他进来。” 刘文转身去了,过不多时,邓龙和一个戴着范阳帽的禁军虞侯并肩过来,那虞侯恭谨地朝众人行礼,正色道:“不知哪位是沈公子?” 沈傲道:“我是。” 虞侯望了沈傲一眼,眼眸中露出些许钦服,那一日在宫中,沈傲棒打泥婆罗王子,可是被当值的禁军看了个清楚,回到营房之后,自然广为传播,沈傲那一番举动,做了他们这些粗汉子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尤其是替指挥使大人报了一箭之仇,这一笔账,倒是有不少人记得。 “沈公子,大事不好了,有人在公子的国子监宿舍中寻到了一条御带,少宰王黼大人闻之已赶到国子监,又派人知会了三衙太尉高大人,说公子偷窃宫中御用之物,是为大不敬,有谋逆之嫌,因而欲调派禁军前来拿捕问罪。我家殿前指挥使受沈公子恩惠,不忍公子遭人构陷,特教小人前来知会一声,请公子及早做好准备,想好应对之策。” 这一句话道出来,当真是惊煞了众人,沈傲此刻却是出奇地冷静,御带?别说他偷窃私藏,就是连见,他都未曾见过,这背后,一定有人诬陷,只是这诬陷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一条御带,就可以治我的罪?这背后,到底又有什么安排? 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能动用御带构陷,就足以说明背后之人,一定拥有极大的权势,以至于连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冲突 第一百八十七章:冲突 沈傲不由苦笑,近来有些流年不利啊,好好的年关,却遭人栽赃陷害,还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谋逆大罪,一个不好,那真要杀头了。 “什么!”周正霍然而起,道:“休要胡说,谋逆?哼哼,沈傲只是监生,谋逆?这背后,定是有人栽赃!” 虞侯连忙道:“我家殿前指挥使大人闻之亦觉得这背后有人栽赃陷害,否则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为反贼报信,殿前指挥使大人说了,高太尉已令侍卫亲军步军司率一队亲军会同少宰大人前来提人,谁能调动禁军,这汴京城里有这手段的一只手便可数过来,请公爷和沈公子自己思量、思量。” 周正突然冷静下来,眼眸中掠过一丝疑色,道:“知道了,来人啊,给虞侯大人准备些赏钱,年关到了,过个好年吧。” 虞侯道了谢,与邓龙转身而去。 这凉亭中,瞬间安静下来,谋逆,御带……这两样事物联系起来,倒也说得通,可是若说谋逆之人是沈傲,却又完全说不通了。 一个监生,御带从哪里来?又凭什么去谋逆?如此事关重大的御带,却将它放在国子监的监舍里,汴京第一才子,真有这样愚蠢? 可是为什么有人用这么拙劣的办法栽赃呢,须知就算将他押入狱中,等官家闻知,早晚也会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到了那时,对于沈傲来说,也不过是虚惊一场的事。 除非…… 周正冷笑一声,栽赃陷害竟到了祈国公府来了,真是有意思,他陡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沈傲说了一句话,那一句话是什么?金丹有毒! 随即,周正便想起了一个人!明白了,周正发出森然冷笑,这个笑容,教贤妃和夫人见了,都不由冷寒,平时的国公温文尔雅,虽是严厉,却绝不会如此狰狞。 沈傲道:“姨父,这件事……” 国公按住他的肩,叫他重新坐下:“以你的聪慧,想必也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你不必说什么,我自有主张。” 一家之主,确实表现出了出奇的气度和冷静,沈傲谋逆,若是被人坐实,那么对于祈国公府亦有影响,在这个时代,老子犯法儿子充军,二人虽认了远亲,可是只这一条,也足以令祈国公府产生轩然大波了。 周正正色坐下,朗声道:“我一向教导恒儿,他虽是公府世子,到了外头,却不能欺人,欺人者人恒欺之,这是千古不破的道理。我们能有今日,皆赖祖宗和天子的恩荫,这些年来,倒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可是今日……”他厉声道:“既有人欺上了门,须知我周某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耍弄手段,周某人奉陪到底。” “刘文……” 刘文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国公爷平时和和气气的,今日这番模样倒是令他生出骇然,连忙道:“请公爷吩咐。” “立即叫人知会卫郡公,不要说什么,就把方才那虞侯说的事转述一遍。” 刘文会意,颌首点头:“小人省得,这就去报信。” 卫郡公与祈国公相交莫逆,不但是因为家族的渊源,更是两家的利益早已绑在了一起,周家的利益被人触动,石家同样要蒙受损失。 刘文不敢耽搁,旋身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正凝望贤妃,道:“娘娘,能救沈傲的,唯有陛下一人,我和卫郡公能做到的,只有拖延时间罢了。”他朝贤妃拱了拱手,凝重地道:“娘娘难得回家一趟,只怕……只怕……”声音略有哽咽,咬牙道:“请娘娘立即回宫,将此事禀知陛下。” 贤妃颌首:“事急从权,本宫分得清轻重,来,这就摆驾吧。” 随来的内侍纷纷道:“凤驾回宫。” 众人纷纷站起要去相送,一直送到前院,贤妃旋身回眸,去望沈傲,只见沈傲脸色坦荡,并无畏惧,招手叫他过来,道:“沈傲,你不必担心,只要回禀了官家,官家必能还你个清白,你好生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沈傲颌首点头,道:“怕倒是不怕,只是有劳娘娘,学生心中不安。” 贤妃浅笑:“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已送到了周府门口,凤撵抬起,各种仪仗纷纷举起,恰在这个时候,一队禁军却是熙熙攘攘过来,只听一个高声道:“莫要放走了反贼。”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呼应,片刻功夫,这街头街尾,便围了个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马撕人吼,无数个戴着范阳帽的禁军持枪带矛,远远地在外围警戒,倒是做足了缉拿反贼的样子。 只是这些禁军虽然围住了街巷,却绝不敢往国公府靠近一步,他们自没有胆子冲撞国公府,此刻一人骑马排众而出,身后数十名刑部差役尾随其后,径直向公府过来。 来人正是王黼,得了梁师成的授意,王黼自也明白,自己能有今日,全仰仗梁师成的恩赐,今日纵然要面对的是祈国公和宫里的娘娘,他也要硬着头皮效这个劳,他放眼眺望,远见那国公府门口的凤驾,心里颇有些心虚,连忙下马,步行带着差役过去,及至门口,立即庄肃下拜:“臣王黼见过贤妃娘娘。”随即长身而起,又是看着周正,拱了拱手:“周公爷,多日不见,公爷神采如昔,可喜可贺。” 贤妃毕竟是女眷,此刻颇有些失措,抿了抿嘴,道:“王大人,你来做什么?” 王黼笑道:“因受人举检,有人在沈傲沈监生的监舍中发现御带,事关重大,下官前来捉拿反贼沈傲,择日会审。” 先是加了个谋逆大罪,倒是教贤妃一时无话可说,这王黼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确也无懈可击;发现有人私藏御带,这已是惊天的大案,前禁军和差役前来拿人,择日会审,谁又能说什么? 贤妃一时语塞,周正在后冷冷地道:“王大人,只凭一条御带就可断人谋逆?一个监生,又从哪里得来御用之物?” 王黼微微一笑:“公爷问得好,实不相瞒,下官也觉得这案中有隐情,沈公子或许是冤枉的也不一定。不过国有国法,既然御带出现在沈公子的监舍,将他羁押起来,再上报官家,由官家决断,也是常理。不知这沈傲在哪里?请他出来吧!” 王黼的话无懈可击,让人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的身后,几个差役已是跃跃欲试,要涌上去拿人。 “公爷,进府搜索,依本官看来就大可不必了,还是叫沈傲老老实实出来,随我们走一趟吧。” 周正微微笑道:“王大人,你身为少宰,这拿人的事,怎么要亲自来跑腿了?你方才也说过,国有国法,按律,就是要拿人,这是大案要案,自该大理寺来定夺才是。” 王黼脸色骤变,冷哼一声,心知这周正是在拖延时间,另一方面,那大理寺与周正有着千丝万缕牵连,人若是拿去了大理寺,要想动手可就难了,便是道:“周正,你好大的胆子,你世受国恩,却包庇重犯,这是什么缘故?来人!” 众差役纷纷道:“大人吩咐。” 王黼道:“将沈傲搜出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来了,王黼就绝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反正这国公,一向瞧自己不起,和他早就不合。哼,今日不给他三分颜色,姓周的还不知这少宰的厉害了。 勋位上,王黼自比不过周正,可是在朝廷里,王黼手掌大权,代蔡京之政,却也不是好惹的。 众差役纷纷应诺,就要冲进去。 却听到贤妃冷声道:“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动周家一草一木,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王黼冷笑道:“娘娘定是被人蒙蔽了,这周府中藏着反贼,娘娘便在这里,若是那反贼欲对娘娘图谋不轨,我等岂能坐视?食君之禄,岂可令娘娘涉险?叫人来,请娘娘上凤撵,速离此地。” 他这句话可谓聪明至极,娘娘得罪了就得罪了,宫里的娘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梁公公,却只有一个。只要自己满口正义之词,咬定了府里头有乱党,大义凛然的请人教贤妃离开,谁又能说什么? 这话道出,那禁军之中有竟有七八个健妇出来,及至府门,朝着贤妃行礼,道:“请娘娘上撵。” 这一下倒是令人措手不及,原来这王黼早有准备,竟是连妇人都准备好了。 贤妃大怒,张口欲言,却听到周正朝她深望一眼,道:“娘娘速回宫里去,切记为兄的话。” 只有官家尽快过问此事,这件事才能水落石出,贤妃顿时会意,对着周正扯出一个淡笑,拉着两个帝姬,上了那帷幔凤撵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亮出身份 第一百八十八章:亮出身份 凤驾徐徐而去,王黼心中大喜,天色渐晚,那一抹斜阳洒落下来,天穹一片金黄,王黼望了望天色,心里想:“不能再拖延了,迟则生变。”面色一冷,对差役道:“进去搜。” “且慢!”沈傲排众而出,笑呵呵的道:“我在这里。” 王黼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冷哼一声:“你便是沈傲?” 沈傲笑道:“我就是沈傲。” 王黼冷笑:“好极了,你若是识相,老夫也不绑你,随老夫走一趟吧。” 几个差役已经提着棍棒要上前去,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原来就是反贼,这可太好了,拿下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沈傲连忙道:“且慢,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王大人冤枉……” “不是冤枉,是寻到了物证。”王黼断喝道。 沈傲点头:“对,对,王大人寻到了学生谋反的物证,只是这物证可带来了吗?” 王黼冷笑:“随我到了刑部公堂,自然会把物证给你看,不要再耽误时间了,随我走吧。” 沈傲呵呵笑道:“随大人走自然是要走的,不过嘛,请大人告诉学生,大人带学生去哪儿?” 王黼怒道:“自是去刑部,来,拿下。”他已是不耐烦了,更不敢耽搁,在国公面前拿人,自然是将自己推到了与祈国公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许多。 “且慢!”街尾的尽头,一队人骑着马远远过来,禁军竟不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王黼瞥眼望去,却不是卫郡公石英是谁? 石英骑着马,身后却是一大群的差役,只是这差役公服,与王黼带来的略有不同。石英脸上带笑,风淡云清的下了马,道:“王大人,据说国公府藏有反贼?” 王黼道:“没错,就是这个沈傲,来,带走。”他突然预感到不妙,石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莫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定是有人报信了,不好,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带走。 心中一惊,此刻反倒镇定下来,对身边的差役低声道:“叫王指挥使随时做好做好准备,这人,一定要教我们带走。” 那差役点点头,立即去巷尾处报信去了。 石英慢慢踱步过来,道:“好极了,来,立即将沈傲带走,去大理寺,既是谋逆大案,自该是大理寺署理。” 这话一出,身后的差役纷纷拔出刀来,只是这刀,对着的到底是沈傲,还是王黼就不得而知了。 王黼怒道:“郡公,罪证可都在刑部大堂,更何况天色已晚,这犯人只怕一时也审不了,需先到刑部大堂关押才是。” 大理寺只负责审判,牢狱却是没有,石英笑道:“这是什么话?既是大案,自是要连夜审问的好,带回去。” 大理寺差役正要动手,王黼厉声道:“谁敢!”他身后的刑部差役纷纷拔刀,双方虽是剑拔弩张,却都是心虚不已,一边是少宰,一边是郡公,这两方都不能得罪啊。 两方僵持着,一时竟是沉默。 恰是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道:“谁敢拦我,我是清河郡主,手里拿着的,乃是官家的圣旨,你们要造反吗?咦,对了,你们围着这宅子做什么?” 这一句话道出,那些禁军竟是无语,带队的虞侯笑呵呵的过去,再装不出肃然的样子,又是拱手又是点头,道:“原来是郡主,得罪,得罪,郡主若是带来了圣旨,能否请末将看看?” 来人正是赵紫蘅,这赵紫蘅挺着胸脯瞪着虞侯道:“为什么给你看,圣旨又不是给你的,你好大的口气啊,快让开。” 虞侯无语,向身边的人望去,禁军们却都不敢作出决断,纷纷将脸撇到一边。 “好,郡主请。”虞侯咬了咬牙,禁军自动分出一条道路,让郡主带着几个护卫过去。 这条被封锁的长街之上,心情最轻松,脚步最轻快的,就非赵紫蘅莫属了,踱步到了府前,见了这么多人,她也一点害怕都没有,被禁足了这么久,憋得太狠,此刻在她眼里,天是蓝的,雪是白的,就是空气,也比王府里清新的多。 “咦,石叔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哇,竟还拔刀了?是要抓捕人犯吗?好极了,快抓给我看看。” 这一句话,令所有人无语,那些差役手里提着刀,放又不是,不放又不是,尴尬极了。 就是石英,那板着的脸不知是该缓和下来的好,还是继续保持威慑的好,尴尬的道:“紫蘅,你怎么来了?这里岂是你玩耍的地方,快走。” 赵紫蘅瞪着眼睛,道:“我是来传圣旨的,可不是玩耍,沈傲……沈傲……快给我出来……”她目光逡巡,总算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了,笑吟吟的走过去。 沈傲挠挠头,笑道:“哈,郡主你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连连向后退,道:“我是反贼,会作乱的。” “反贼?”赵紫蘅眼眸中升腾出水雾,很是疑惑的摇头:“你是反贼,那我就是威武大将军,大胆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沈傲快笑死了,方才眼见双方为了自己争斗不休,他心知自己人微言轻,这个时候说话,实在不合时宜。这小郡主倒是来的是时候。 “在小郡主面前束手就擒,似乎比这些差役拿走的好?嘿嘿……”沈傲心里一想,感觉那胸口的闷气一下子吐出来。若说他方才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不但怕,还怕的要死,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自己怕什么?他娘的,管他是谁,谁要是敢来惹老子,老子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要闹,那就跟你闹个大的,看你怎么收场。敢置我于死地,就算要死,也要拉个人垫背。 有了这个想法,顿时哈大笑,举起双手道:“郡主饶命,学生是清白的,学生还很纯洁,郡主明察秋毫,一定能为学生伸冤昭雪!” 这一句胡说八道,倒是教人吓了一跳,王黼脸色顿变,心中想,这个沈傲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郡主来了,自以为有了依仗?不对,不对,贤妃娘娘,郡公都在,也不见他如此嚣张,莫非是另有目的? 这一想,便难免钻入死胡同里去,一时倒是警惕起来,心里在想:“梁公公啊梁公公,你不是说后脚要来国公府吗?为什么还没有来,下官已经顶不住了,您老人家不出马,只怕今日是别想善罢了。” 赵紫蘅被逗得咯咯的笑,随即又正色道:“喂,喂,不许嬉皮笑脸,快跪下,接旨意。” “这才是本公子的本色啊。”沈傲心里感叹一声,连忙道:“学生接旨。”双膝却不跪下。 赵紫蘅也不管了,朝后头的随从吩咐一声,随从们立即拿出一卷纸来,赵紫蘅道:“官家说了,教你立即将这画送给你师父,教他好生看着,立即画一幅画送到宫里去,不可再像从前那样耽搁了时间……” 沈傲笑呵呵的道:“且慢。” 赵紫蘅怒道:“且慢什么?你敢违背旨意吗?不许打断我说话。” 沈傲高声道:“不是学生要打断,实在是迫不得已啊。郡主,我老师他……他……”沈傲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赵紫蘅吓了一跳:“怎么?你师父怎么了?” 沈傲继续叹气:“他被人诬为反贼,不日就要下狱,哪里还有功夫给你作画?回去告诉皇上,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有负圣恩,再不能和他作画交流了。” 赵紫蘅蹙眉,道:“谁敢诬他为反贼?是谁?” 沈傲手指着王黼:“不敢欺瞒郡主,是这位王大人,郡主,你千万不要为难王大人,更不准去向皇上告状,这王大人也是秉公办事,多半是受了一个死太监授意,这个太监是谁呢……哎,不能说,不能说,死太监权势滔天,学生得罪不起。” 既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沈傲此时也不再将那什么死太监放在心上,要玩,那就拿命去舍命一玩又如何?两世为人,他已是够幸运了,事情既然躲不过,那他也不是好惹的,妈的,就是骂那背后的王八蛋死太监又如何? 赵紫蘅瞪大眼睛:“你说的莫不是杨戬杨公公,杨公公人很好啊,待我也不错,方才还是他给我传旨意,教我来送画呢。” 沈傲板着脸道:“不是杨公公,是一个姓梁的。” 这话出来,王黼脸色一变,心知以这沈傲的聪慧,早已猜出了自己的幕后之人,心里想:“这沈傲是断然留不得了。” 赵紫蘅道:“莫非是梁师成?他也很好啊,见了我总是笑。” 沈傲道:“郡主实在是太聪明了,猜了两下就猜中了。”心里腹诽:“猜了两下,还提示了一个姓梁,真是笨的可以了。”又道:“反正,我师父是不能再作画的,郡主,你请回吧。” 赵紫蘅道:“就是他谋反,也要他先画了画送进了宫里,再下狱。这是官家的旨意,难道有人想抗旨吗?” 沈傲翘起大拇指:“郡主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句话震耳欲聋,这个主意好,先作画。”他叉着手,笑呵呵的对王黼道:“死太监的走……啊,不,王大人,你认为郡主方才所说的对不对?” 王黼冷笑道:“你师父是谁,老夫为何没有听说过?” 沈傲冷笑道:“学生只问大人,郡主说的对不对?” 眼见郡主咄咄逼人望过来,王黼心里叫苦,这个郡主不好对付啊,不管是贤妃还是郡公,虽然比之郡主说的话更有用,可是这二人毕竟还投鼠忌器,只要自己占住了道理,他们断然是拦不住自己的。可是这郡主,在汴京城却是出了名的刁蛮,自己若说个不字,她要是一口咬定自己抗旨不尊,那可不好玩了。 眼珠子一转,道:“抗旨?请郡主将旨意拿出来下官看看,若是真有旨意,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郡主哪里带了什么旨意,不过是口头传话罢了,生气道:“这旨意是杨公公宣读的,一点都没有错,怎么?你不信,那好,就叫杨公公来对质。” 这一句的声势,比之方才更是骇人,王黼心中苦笑,怎么转眼之间,又将杨公公卷入进来,这个杨公公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王黼心里明白,自己是外臣,外臣得罪了外臣,最多也不过是揪扯不清罢了,可要得罪了那位内相,可就不得了了,杨公公在宫里头可不比梁公公弱势。 他咬了咬牙:“没错,就算是反贼,既然官家已下了旨意,那先作画出来再下狱也不迟。”他已打定了主意,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已不是他能处置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梁公公来了,再做处置。 一个祈国公的远亲,却是闹到这个地步,王黼是断没有想到,先是不知有谁通风报信,叫来了郡公,郡公这边还没有扯清,郡主又声称得了圣旨,这哪一边都不好惹啊,就说这郡主,在她的背后,则是晋王,是整个宗室,一旦陷进去,可就不好玩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就好极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叉腰,大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位师父,其实就是学生自己!” 第一百八十九章:画狗 第一百八十九章:画狗 实不相瞒,我的老师就是我自己。这些话在许多人听来,云里雾里,不知沈傲卖的是什么关子;可是这句话在赵紫蘅听来,却是吓了一跳。 “你……你说什么?”赵紫蘅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傲,眼眸里有着泽泽光辉闪动。 这怎么可能?这个酸秀才,满口胡说八道的家伙,怎么可能作出那惊为天人的画作?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骗子,他就会胡说八道,总是骗她,她才不能相信他。 沈傲看出赵紫蘅的心思,加重语气道:“我就是祈国公府的那个画师,那些送给郡主的画,都是我亲自作出来的,郡主若是不信,我立即就画给你看。” 赵紫蘅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就是那个画师?不是陈济陈相公吗?赵紫蘅抬眸,看到沈傲那张充满自信微微含笑的脸色,斜阳余晖洒落,这副像要吃定她的样子,说不出的令她讨厌。 不可能,不可能!赵紫蘅心里不断的和自己说,可是眼眸中既透了些不自信,又有一丝茫然,转念想道:“糟糕,从前他总是说那些画儿哪里不好,自己却总是说这画儿如何的出众,若他当真是那画师,我这样说,他是不是一直在取笑我?啊呀,上了这恶贼的当了,他故意说画不好,便是要教我夸他赞他。” 想到这里,赵紫蘅的俏脸上生出些许绯红,心里默念:“但愿他方才所说,都是骗人的。这个恶贼,只会作酸诗的破秀才,谁稀罕他吗?哼,一定不能再教他笑话我。” 沈傲呵呵笑道:“郡主,我们是在这里作画呢,还是进府里去作?”他这句话虽是向赵紫蘅说的,矛头却是指向王黼。 王黼脸色顿变,心知眼下是动不得强了,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宗室和勋贵两大势力,这些勋贵倒也罢了,自己身为少宰,又有梁公公撑腰,捋捋虎须至多不过和他们扯皮而已。 可是宗室却是不同,汴京城中的宗室虽大多并不过问政务,更不干涉朝廷,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好欺负;谁敢触动他们的利益,敢伸手欺负到他们头上,这后果可要王黼自己掂量,闹将起来,就是梁公公也保他不住。 王黼冷哼一声,道:“你既涉嫌谋逆,却又接了圣旨,这样吧,我随你进去,看着你作画。”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朝身边的差役打了个眼色,负手进去。 沈傲从容一笑,倒也不拒绝,一干人一道进入前厅,周正教人斟茶,唯独不叫人送到王黼那里去,王黼的脸色看起来古井无波,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叫人摆上桌案,沈傲先摊开赵紫蘅送来的画,观摩一番,便被这画风吸引住了,这幅橙黄橘绿图一看便是赵令穰的手笔。赵令穰在后世比之赵佶并不出名,倒并不是他的画技及不上赵佶,非但如此,在画风上,赵令穰的造诣只怕还在赵佶之上,只不过赵佶是皇帝,而他只是宗室,有了这层关系,赵佶的名气远远要大得多,画价也由于御作的缘故比之赵令穰高了整整一倍不止。 橙黄橘绿图最大的特点在于意境,乍眼一看,那画中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微润的甘甜,吸引三三两两的水鸟,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间。幽静、迷蒙的景境和画中隐约的柔美,令人悠然神往。 沈傲吸了口气,倒是不再去计较什么谋逆,什么死太监了,全神贯注地望着这幅画,半响,忍不住地叫了个好字。随即又去看画下的题跋,题跋上题着一行小诗:“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虽只有一阙,可是这题跋配上此画,却是极为恰当。 吸了口气,沈傲全神贯注地默想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画上,陡然哈笑道:“这幅画,我就不模仿了,令穰先生的画,学生很是佩服。” 取了笔墨,铺开一张纸,沈傲提笔,却迟迟不落。周遭的人此刻虽是心念繁杂,可是见他认真的样子,仿佛一下子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外界的一切事物,似乎都与他没有了干系,非但是周正、石英、赵紫蘅,就是王黼,此刻也存了几分好奇之心,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监生,到底要画出个什么来。 过不多时,沈傲终于下笔,笔尖沾着墨汁儿一落,赵紫蘅便忍不住道:“你当真是那画师?”赵紫蘅浸淫作画日久,虽说画技远远达不到大师的境界,可是眼力却是极好的,只看沈傲落笔之处,那布局竟是大张大阖,竟是选准了最难的画法,这种布局若是画得好了,自是传世的佳作,可是一旦笔力不济,则整幅画必然大打折扣,沈傲从这里下笔,除非是他不自量力,否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画技已经精湛到宗师境界。 落笔之后,沈傲迅速的作出底色,这几下轻描淡写的勾勒,瞬时之间,一座小院的轮廓便崭露在众人眼帘。 卫郡公石英是懂画的,只看这几下落笔,便一下子把方才的事一下子忘了,忍不住捋须连连颌首,道:“如此画风倒是罕见,可这样下笔不但洒脱,且不失细腻,难得可贵,难得可贵……” 赵紫蘅眼眸似是要穿透这画纸,眼睛一眨不眨,更是如痴如醉。 这样的作画风格,她是从所未见,单这底色背景便可看出沈傲的功力,忍不住叫好一声。 王黼心里冷笑,原来还道这小小监生会借画画之故拖延时间,只要拖延这一夜,明日便极有可能夜长梦多。不过现在看沈傲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一气呵成的气概,这就好极了,最好三两个时辰之内将画作好,只要梁公公一来,立即将他押走。 王黼正在思量着,却冷不防听沈傲道:“王大人不要动。” 呼声传来,王黼回神,面容一窒,却看到沈傲一边提笔,一边却是上下打量自己,口里啧啧称奇,道:“王大人如此丰姿,教人心旷神怡,这画是要奉上去给官家御览的,王大人身为少宰,自不能坏了官家的雅兴,且不要动,让学生将你画入画中去。哈,如此一来,官家见了画中的王大人,一定拍案叫绝。” 王黼大怒,道:“你胡画什么?” “咦?”沈傲搁下笔,道:“王大人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官家指名要的画,你身为臣子,协助学生作画是应尽的本份,大人这样说,那么学生这画,只怕就作不下去了,算啦,算啦,不画啦,本公子江郎才尽,没有灵感,王大人又不配合。” 摇着头,很洒脱的道:“这就去刑部吧。” 赵紫蘅看这画作到一半,已是欲罢不能,便立即朝王黼道:“王大人,沈傲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官家要沈傲作画,你该配合才是,这才效忠。若是耽搁了作画,你吃罪得起吗?哼,平时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说对官家忠心耿耿,怎么事到临头,却又是一番嘴脸,不行,这画一定要作下去,王大人,你不许动。” 王黼被这郡主整的当真没有办法,所谓一物降一物,沈傲吃定了这郡主,这郡主却是吃定了他王黼,这郡主也是口齿极凌厉的人,三言两句,都离不开圣旨和官家,这样大的帽子戴下来,他还能说什么? 王黼气冲冲地冷哼一声,虽未表态,却当真不动了。 沈傲呵呵一笑,又去提笔作画,一边画,一边朝王黼这边望来,那眼神儿自是不怀好意极了,王黼心里又怒又急,却一时间作声不得,心中已经恨极了沈傲,不断地在心里冷笑:“哼,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作完了画,本大人亲自来教训你。” 赵紫蘅看着沈傲作画,却已是咯咯笑起来,这一笑,连带着一旁的周正和石英都忍不住莞尔。 王黼不知沈傲画的是什么,眼睛伸直了去看,可是他距离那案子颇远,看不真切。 这一画,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沈傲或去看王黼,或是沉思,或是提笔,反反复复,终于呼了口气,将笔搁下,道:“大功告成。” 王黼踱步过去,一看,脸色已化作了猪肝色,那小院的背景之前,画的却不是他王黼,而是一条恶狠狠、似要扑上前去的恶狗,那恶狗脖间拴了绳儿,却似又要挣脱,眼眸儿目露凶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 “你……你……”王黼明白了,这沈傲原来是将他比作狗了,他这是诚心要给自己难堪的,王黼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已是膛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手指沈傲,怒中带冷地道:“好,好……”哈……他陡然气极而笑,龇牙冷笑道:“现在你是不是该跟着老夫走了?” 赵紫蘅见他这模样,再去看画,拍手笑了起来,这平时一副冠冕堂皇的王大人,到了沈傲的笔下却成了一条看门狗,真是有趣极了。 沈傲亦是冷笑以对,道:“王大人且慢,本公子还未上题跋呢。” 第一百九十章:原来你也是乱党啊 第一百九十章:原来你也是乱党啊 沈傲负着手,悠闲洒脱地看着画作,呵呵一笑,道:“好一条……王大人,小楼庭院,幽深人静,狗吠传来,不胜其扰。郡主,你来看看,这画如何?” 王黼脸色骤变,却见周正和石英俱都脸上带笑,更是怒不可遏!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堂堂少宰,被这狂生比喻成了狂犬,这还是要呈送官家御览的! 哼!好!好一个沈傲,难怪梁公公要将他置于死地,这样的人,碎尸万段都不能令王黼解恨。 这个时候的王黼全然忘了,沈傲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了讨好梁师成,却是设下毒计,要将沈傲置于死地。 赵紫蘅目光落在画上,这样的画风,她是从所未见,画面前景为青翠的山峦,后景则一泓湖水,掩映其间;湖的后岸,又有淡墨、淡彩勾勒的院落。画风细腻又不失旷达,如海浪般汹涌于画面;清晰、谨饬的院落亭亭玉立在群峦和湖岸之间,整个背景优雅而静谧,一望之下,心中忍不住生出沉醉之感。 庭院之前,画风却是徒然一变,那栓在庭院的恶狗,一副跃跃欲试,獠牙张起,眸中凶光毕露,似要挣脱绳索,又似是扑食前的最后一刹,全身绷紧,汗毛竖起,前爪翻腾,这动景与背后的静谧相交在一起,一静一动之间,却没有丝毫的凝滞,仿佛一切浑然天成。 “好画!”赵紫蘅胸脯起伏,呼吸紧促,一时间浑然忘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若是寻常的画师,泼墨下来画了这静景,那幽深高壑之间,再去画一只恶犬,难免有些画蛇添足,可是这幅画中的恶犬却恰成了点睛之作,由恶犬引出了背后的静谧,而静谧之中,似又有山雨欲来之感。 沈傲哈笑道:“我将它取名叫王犬狂吠图,郡主,你觉得如何?” 王犬狂吠?这名字有些古怪,不过…… 赵紫蘅回神,瞥了王黼一眼,心里便明白了,这王犬是故意讽刺王大人了,呵呵,有趣,有趣,作画还能有这么多心计! 赵紫蘅看向沈傲,眼眸生出些许迷茫,连连点头:“嗯,嗯,这个画名好。” 沈傲晒然一笑,又拿起笔,在落款处却是用起了瘦金体写道:“水流曲曲树重重,树里春山一两峰。茅屋深处人不见,数声鸡犬夕阳中。”这首诗摘抄的是清朝诗人郑燮的名句,描写的是山村的佳美清幽,流露出对安泰世象的向往;不过在此刻题这首诗,却又有用意,幽静山河的静谧小院前,却是狗吠连连,破坏了这静谧之美,这狗,自然就是王黼了。 王黼的心头对沈傲自是怒不可遏,冷笑道:“沈公子,这画既已作好了,可以随老夫走了吧?” 沈傲却是摇头:“画中还缺一只王八,不好,不好。” 赵紫蘅道:“那你就赶快画,我要看看,加了一只王八上去,又是什么模样。” 沈傲遗憾地道:“可惜没有参照,只怕不好画,要是梁公公来了就好,请他作参照,学生的灵感只怕就要来了!哎!可惜,可惜!” 这话从沈傲的口中说出来,王黼更是惊得脸色铁青,他这是指桑骂槐啊,是将梁公公比作王八,此人真是大胆极了。 他心中骂沈傲大胆,却不知道,这大胆也是梁公公和他逼出来的,既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沈傲还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天王老子,既已下定决心要除去自己而后快,难道自己还磕头求饶不成?将梁师成骂作是王八都已是轻了。 恰在这个时候,却是传来一道咯咯的笑道:“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杂家似是来得不是时候!”话音刚落,一个妖冶的太监穿着宫服漫步过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是一副朴实忠厚的样儿。 王黼一看,立即大喜,快步迎过去,恭敬地道:“恩府先生,您怎么来了?” 梁公公晒然一笑,只是飞快地扫了王黼一眼,那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显是对王黼极不满意。 接着,梁公公阔步上去,便笑吟吟地对周正、石英道:“周国公、石郡公,杂家有礼了,杂家奉陛下之命,前来探视安宁帝姬,不知安宁帝姬在哪儿?” 石英、周正俱都是冷哼,事到如今,双方亦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王黼连忙道:“先生,安宁帝姬已随着贤妃娘娘回宫去了。” “啊!”梁师成讶然一惊,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诧异,很懊恼地道:“那么王大人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这外头有这么多的禁军?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是明知故问,王黼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唯独不敢说王八的事,梁师成笑道:“反贼作画?有意思,让杂家来看看。”他倒是一点急于要将沈傲拿捕的样子都没有,仿佛眼前的事和他全然没有干系。 沈傲嘿嘿笑道:“梁公公,这画您老人家还是等下再看的好,现在最好不要动,让学生来将你加入画中去。” 梁师成不明就里,咯咯笑道:“好,好极了,杂家倒是想要看看你画得像不像。”寻了个位置坐下,悠悠闲闲地道:“怎么?国公爷,杂家来了连一口茶水都没有吗?” 他处处带笑,却又似乎处处占着主动,旁若无人,颇有一股气定神闲的丰姿。 周正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会意,立即端了一杯茶盏过去。 梁师成接过茶,却并不急着喝,只是捧在手心里翘起二郎腿慢吞吞地吹着茶沫。 王黼急了,那沈傲是耍弄梁公公啊,这可如何使得?可是这话儿他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只能皱着眉头侍立到梁公公一旁,一时无计可施。 见了这个模样,任谁都对这王黼心生鄙夷,堂堂少宰,却对一个阉人如此言听计从,甘为猪狗,非但是有辱斯文,已是不知廉耻了。 沈傲哈一笑,举起笔来,又继续全神贯注地作画,时而瞄上梁公公一眼,时而呵呵笑着垂头,只盏茶功夫,这画儿终于落成了,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将画儿捧到梁师成面前,笑嘻嘻地道:“请梁公公不吝赐教。” 梁师成只道是沈傲畏罪,想和自己套近乎,亦是笑吟吟地接过画,口里道:“杂家倒也是懂画的,倒是要看看你画得如何。”这一看,却是迷糊了:“杂家在哪里?为何不在画中?” 王黼急得抓挠着头,却又不敢去提醒,真是又气又急。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梁公公再仔细看,明明梁公公就在画中的。” 梁师成目光在画中逡巡,却是如何也寻不到一个人影,道:“你来指给杂家看看。” 沈傲呵呵一笑,手指一落,却是点住了那庭院湖畔的一只王八,道:“这不就是梁公公吗?” 这话一出口,整个厅内霎时紧张起来,王黼急于表现,高声道:“沈傲,你真的疯了!” 梁师成却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自他受了官家的宠幸,这普天之下,还真没有人敢摸他的老虎屁股,所以防范的意识并不强,等他明白过来,那笑容顿时凝滞,眼眸中杀机腾腾,咬牙切齿地将画撕了个粉碎,扯着嗓子高声道:“带走,带走这乱贼,快!” 外头的刑部差役已经要动手了,有了梁公公的命令,他们的胆子也大了几分,纷纷吆喝道:“官差拿人,闲人退散!” 沈傲冷笑,高声道:“对,没有错,快将这乱党拿下,这幅画,乃是皇上亲自下旨索要的,梁公公果然是胆大包天,连皇上要的东西也敢轻易损毁,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蔑视皇上的威严,还是试图作乱?” “郡主,你来看,这画怎么办?”沈傲捏着一团粉碎的画,很是肉痛的样子,继续道:“身为一个太监,一个阉人,按道理,本该好好的给皇上端着夜壶伺候着皇上出恭也就是了,偏偏这位梁公公好大的架子,竟把自己当作了皇上,你看他这模样,在国公、郡公、郡主面前还敢弹起二郎腿,这倒也罢了,就是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学生斗胆要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这是大不敬啊。” 沈傲一张嘴,总是有说破天的本事,更何况是梁师成自己怒火攻心,把画儿给撕了的,这画可是圣旨明言索要的,相当于是皇帝的花石纲,花石纲是什么?代表的是皇权的象征,就这样将它撕了,就是给他罗织一百条罪名,那也不为过。 梁师成冷哼一声,却也心知自己方才过于冲动,一时竟是语塞,那些正要拿人的刑部差役一听沈傲的画让梁师成给撕了,顿时气势又弱了下去,其实这些狗腿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一看情况不对,谁敢轻举妄动? 沈傲冷笑道:“这件事要查,要彻查,这是阴谋叛乱,郡公,此时人证物证俱在,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梁公公是当场撕了这画的,如此胆大包天,真是世所罕见,令人齿冷,大理寺是不是该请梁公公去大堂审问一二,以防止这梁公公真是乱党贼子,若是一时失察,到时候若是借着阉人出入禁宫的方便,行刺了皇上,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受伤了 要验伤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受伤了 要验伤 梁师成此刻也颇有些色变了,自个儿要捉沈傲,可是此刻,石郡公仗着自己撕烂沈沈傲刚刚所作而要呈给官家的画为由头,就是捉自己去大理寺审问也绝对令人无话可说,撕毁官家的画,这件事可大可小,最大的问题是会不会有人在这背后做些文章。 那大理寺是石郡公的地盘,一番审问下来,若是他们也来个先斩后奏,给自己安一个畏罪自杀,那可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石郡公乃是功勋之后,是大宋的柱石,就算真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最多也只是拿几个差役去顶罪,那他梁公公不是白白给人冤枉死了? 梁公公连忙瞪着沈傲道:“你……你胡说,你这反贼,竟敢牵扯到杂家身上,你……你是什么东西!王黼,你是少宰,你说,他该治什么罪。” 不待王黼开口,沈傲步步紧逼,冷笑连连道:“学生是不是反贼,现在还没有定论,一条御带而已,八成是人栽赃陷害的,可是公公却不一样,这大逆不道的人证物证俱在,梁公公还要狡辩吗?嘿嘿,走,我们一起到大理寺去说理去。对了,学生还有另一条证据,你炼制毒丹,试图屠杀公主,这桩事你也别想赖,我的手上可有证据,就是叫公主来对质,你也讨不了好。你先是想毒杀公主,现在又如此恣意妄为,大逆不道,只这两桩罪,去大理寺总要说出个明白来,梁公公……” 沈傲笑得很灿烂,娘的,死太监,玩栽赃?哥们就是栽赃的高手,玩不死你哥们在前世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接着,沈傲正色道:“请吧!为了防止大理寺的堂官们受累,不若这样,公公自去大理寺受审,学生嘛,就委屈一趟,到刑部去。你我也算有缘了,一道儿大逆不道,一起受审,哈……” 这一声大笑,在梁师成的耳中显得刺耳之极,梁师成养尊处优,更是从未遇到过有人对他这样嚣张过,别看他耍起手段来狠毒无比,可是遇到沈傲这样的愣头青,却是一点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心机何等深沉,现在的处境,倒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无力,因为他从前的敌人与这个沈傲完全不同,也正因为如此,原来的那一套竟是一时间使不上劲来。 沈傲已上前扯住了他,嘿嘿冷笑:“走吧,梁公公,不要再耽搁了。” 看着沈傲揪扯着自己,梁公公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伸手去打沈傲的手,而身边的王黼和差役,一个都帮不上忙,王黼这把老骨头,别说拉扯,轻轻一推或许就命丧黄泉了,至于差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结果,堂堂隐相竟被人拉扯着,动弹不得。 “放肆,太放肆了,沈傲,你……你……”王黼想上前去助阵,却又不知如何下手;至于周正和石英却都是含笑着抿嘴不语,二人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沈傲的聪明就在于敢于把清水搅浑,表面上是胡闹,可是这样一拉扯,反倒教人无处下手。 梁师成气急,抓住沈傲的小臂狠狠咬了一口,沈傲哇的一声,高声咒骂道:“死太监,你还敢咬人,大家快来看啊,反贼咬人了,我要验伤。”伤字刚刚出口,攥起拳头直捣黄龙,狠狠地在梁师成的面门上一拳砸下。 梁师成哎哟一声,整个脑袋都懵了,这一拳打得极重,整个鼻梁似是要歪了,鼻血泊泊流出,样子狰狞极了。 “大家做个见证,是这死太监先动手的,学生的手臂被这反贼咬伤了,动弹不得,若不及时医治,轻则残废,重则不治身亡……”沈傲一边说着,一脚揣向梁师成的下身,这一踹,便咦了一声,惊叫道:“啊!我竟忘了你是个死太监,不好意思!” 梁师成何曾被人打过,更不是沈傲的对手,拳脚相加过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已是痛哭流涕,放声大哭,口里还在说:“你……你……杂家若是不杀你,誓不为人……” “哇,学生好害怕,死太监要杀人了。”沈傲抄起一盏茶,便往他的头顶浇去,却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闹了许久,周正终于给人使了个眼色,将二人分开,梁师成坐在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眸尖锐如刀,死死地盯住沈傲,恨不得再冲过去,一旁的王黼在旁小心翼翼地拿出手绢儿给梁师成擦拭伤口,心疼地道:“先生,先生,你疼不疼?这,这沈傲早晚要……” 说到一半,也不知是触到了梁师成哪个痛处,梁师成尖叫一声,一脚将王黼蹬开,骂道:“滚,滚……”他平时总带着的如沐春风的笑容,待人和气的从容,今日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碰到了沈傲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活该他倒霉。 谁知另一边,沈傲叫得更凶,卷起袖子来,将自己咬伤的手臂给赵紫蘅看,喊得差点儿要叫全世界知道:“郡主,你看看,学生是个读书人,哪里做过什么有辱斯文的事,这个死太监竟无端咬人,真是……真是太无耻了,郡主可要为学生做主啊,学生这只手臂可算是废了,以后再也作不了画,无奈何,只能作诗了。” 赵紫蘅很心疼地摸着他的手臂,这手臂上,确实有一排牙印儿,心里说:“这只手不知画出了多少名画佳作,这个梁公公真是可恨,为什么不去咬他的屁股!”边想着,边是很小心地去帮沈傲揉搓,低声道:“沈傲,还疼吗?” “疼,疼死了,只怕这一次我已经受了内伤,一定要叫大夫来验伤,学生被个死太监兼反贼无端殴打,殴打监生,这是什么罪?要给他记下来,到时候再和他算账。”沈傲人已是摇摇欲坠,差点儿要倚在赵紫蘅的肩上。 “圣旨到!”府外传来声音,声音高昂庄肃,一下子,整个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好极了,皇上要给杂家做主了。”梁师成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脸上大喜,可是随即却又是一阵茫然! 不对啊!这个时候,无端来什么圣旨?这又是为什么? 周正和石英只道是贤妃进了宫里传了信,心中不由一松,只要皇上干涉,沈傲的冤屈一定能洗清,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沈傲心里有些发虚,爷爷的,每次来圣旨都不是好事,害得自己差点患上圣旨恐慌症,这一次的圣旨,又不知要说什么! 这一次连给周正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便看到杨戬阔步进来,手中扬着黄帛圣旨,先是看了沈傲一眼,见他无事,心里便笑:“看来杂家来得并不晚。” 杨戬的目光又落在梁师成身上,见他满面是血,鼻青脸肿,狼狈极了,心里顿时明白,这个沈傲,真是大胆的很啊!王子,他敢打,连梁公公,他都敢动手,这家伙,还真是个惹不得的人物,接着,便微微一笑,朝梁师成道:“梁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哎哟,是谁伤了你?” 梁师成与杨戬,面子上的交情还是极好的,见杨戬来了,梁师成大喜,道:“杨公公你来得正好!” 他话音刚落,杨戬却没有听他诉苦的兴致,冷面道:“沈傲、梁师成接旨意。” 梁师成心里一惊,顿时感觉今日有点儿不对味,这杨戬今个儿是怎么了?怎的对自己这样冷淡?此外,官家莫非也知道杂家在国公府,为什么一份圣旨,给两个人宣读?这一想,额头上便渗出冷汗,连忙趴伏在地。 “制曰:即令沈傲会同梁师成二人立即进宫觐见,不得迟疑。”只简短一句话,杨戬便收起圣旨,微微笑道:“二位,这就随杂家进宫去吧,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咦!今天的圣旨倒是没有骂人,沈傲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这皇帝莫不是觉得隔空骂人很不过瘾,要把本公子叫到宫里去骂吧? 沈傲连忙起身,道:“且慢,杨公公,学生有一句话要说。” 杨戬望着沈傲,道:“沈公子,你说。”他对沈傲的态度好极了。 沈傲道:“方才王黼王大人说了,说是要带我去刑部,说我是反贼,既是反贼,若是进宫里去会不会有点不妥当?” 王黼一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家伙明显是故意讨巧卖乖啊,连忙正色道:“既有旨意,进宫也是无妨的。” 沈傲道:“好,那学生就进宫去,正好,学生还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陛下诉说,比如这位梁公公,他竟然无端咬人,由此可见,宫里头的组织十分混乱,内侍良莠不齐,一群别有用心,素质低下的太监混杂其中,严重影响了陛下的形象。” 梁师成却是默不做声,一双木讷的眼眸却是一时动也不动,心里却是在琢磨,陛下这个时候发下这道圣旨,到底意味着什么? 文景阁里,赵佶怏怏不乐地坐在床榻上,就是后宫里的年关宴会亦是没有参加,倒是教后妃们很是失望。 安宁帝姬略有疲倦地蜷缩在一旁,却是低声哼着曲儿,眼眸儿不时地向帷幔之后望去,有时听到有脚步声传出,那脸蛋儿便多了几分神采,可是那蹑手蹑脚的声音渐渐远去,又令她一下失望下来。 安宁帝姬望着赵佶,低声启口道:“父皇,沈傲还编了一首曲儿,我很喜欢听,他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呆呆的样子,可是有些时候,总是能教人耳目一新。” 安宁对沈傲的印象竟是呆呆两个字,于赵佶听来,实在无语得很,沈傲若是呆呆的,这全天下的人当真都是笨蛋了;随即一想,在贤妃和帝姬面前,呆呆的倒也正常,他那一套本事,若是用在了贤妃和帝姬身上,朕还真该治他的罪不可! 安宁从国公府回来,比之出宫时要精神得多,赵佶心中不由地想,莫非沈傲的治病法子真这般有效?这个沈傲,到底懂多少技艺,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学会一样本事就已是千难万难,若是能样样精通,倒是真不多见! 想到这个,赵佶倒是一时来了自信,须知他这个皇帝确是多才多艺,不管是行书、绘画、蹴鞠、骑马、射箭,他样样精通,无有不会者,就是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他也颇有兴致,风流天子之中,只怕他赵佶当仁不让,绝对是其中翘楚。 赵佶的子女就有一百多个,对安宁,倒是颇为疼爱,这自然是因为安宁天生体弱的缘故,也出于对安宁母妃的宠爱,因而见安宁说起新曲儿,便顺着她的话道:“我家的汀儿是最爱唱曲的了,你来给父皇哼两句这新曲,让父皇看看这沈傲到底有没有本事!” 安宁顿时脸色羞红,心里不禁地想,这样的曲儿怎么能吟给父皇听,那曲儿说什么贵家小姐遇到了风度翩翩的公子,便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明明是一首求爱的曲儿,若是让父皇听了,她还怎么做人?立即道:“我今日不想唱,父皇,你不是说已经下旨意教沈傲入宫了吗?怎的人还没有来?” 安宁是从不说谎的,赵佶见她又羞又惊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心里恨恨道:“这个沈傲,真是贼心不死啊,竟敢在朕的爱女面前唱淫曲,哼哼,等下好好收拾收拾他。” 赵佶这样想,自然是因为了解沈傲的为人,沈傲唱出来的曲儿,又有哪几个是正经的?不是这家的姑娘看上了那家公子,就是妻子和丈夫之间的窃窃私语,这些曲儿在赵佶看来,倒是颇觉得有趣;可是作为一名父亲,得知沈傲竟是贼性不改,这心里头就有些愤愤难平了。 虽是对沈傲小有龌龊,可是在安宁面前,赵佶却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只怕就要来了,杨戬也是,都已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将人带来,安宁,你的病当真好些了?这样重的病,只是喝了温水,便好了吗?” 安宁颌首道:“原来总是觉得喉间堵了些什么,可是今日却舒服的很,虽是略有咳嗽,却不似从前那样了。父皇,你说,这真的如沈傲所说,是金丹的缘故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入宫觐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入宫觐见 赵佶颌首点头,低声道:“这金丹,当真有毒?” 他陷入沉默,脸色略带铁青,金丹,有毒,这四个字的分量着实不轻,单凭这个,整个汴京城足以掀开一场血雨腥风,牵连者可多达千人以上。 这毒丹的背后,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似是想起了一桩桩往事,在端王府里,那个木讷的小内侍拽着自己的衣角,只带着微微的笑容道:“王爷,您的衣衫皱了,让奴才来捋一捋。” “王爷,奴才给您带来了一件稀罕的玩意儿。” “王爷,您怎的这般不小心,骑马时定要有人看顾着,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奴才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这一句句带着谄笑的话在旁人看来,或许给出的评价是媚上二字,可是对赵佶来说,那一句句话所蕴含的关切之情,他至今难以忘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刻意制造毒丹?又怎么会如此待朕? “父皇……父皇……”安宁在一旁低唤着想得入神的赵佶。 “嗯?”赵佶抬眸,望着安宁,道:“怎么了?” 安宁道:“父皇,你是怎么了?怎的心神不属的样儿?” 赵佶恬然一笑,温雅地道:“朕在想,朕最亲密的人会不会背叛朕,这个人或许有许多瑕疵,可是他真的会对朕有异心吗?” 安宁道:“安宁只知道,不同的人在别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就比如安宁,在父皇面前,安宁是您的女儿,不管安宁做什么事,父皇都会原谅。可是对宫里的内侍来说,安宁是他们的主子,安宁做什么,他们都只会逢迎巴结,绝不敢违逆。可是安宁心知,安宁并不是完美无瑕,也会有喜怒哀乐,既有人爱着宠着纵容安宁,自然也会有人恨着憎着嫉妒安宁。” 赵佶一时恍神,颌首道:“不错,你说得不错。”轻轻抚着安宁的背,道:“朕明白了。” 恰在这时,碎步声又轻轻传来,安宁公主眼眸一亮,侧耳倾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有人道:“陛下,沈傲、梁师成觐见。” 赵佶抿着嘴,却是不答,望着安宁低声道:“安宁,我们晾他们一晾可好?” 安宁公主抬眸,见赵佶的脸上生出促狭之意,只这一瞬间,那个心事重重的父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那个在自己面前憨厚不拘的父亲,安宁笑着猛地点头:“好。” 阁中没有回话,在外候着的杨戬只好再叫一声:“陛下,沈傲、梁师成觐见。” 仍是一阵沉默,杨戬心中暗暗奇怪,这是怎么了?明明这官家是在阁里的。 身后的梁师成心中颇有些忐忑,扯着杨戬的袖子道:“杨公公,官家下旨意时,可曾说过什么话吗?” 杨戬回眸,低声道:“梁公公,消息就不要向杂家打探了。杂家什么都不知道,等觐见了,你自然明白。” 梁师成心中微怒,道:“不会是有人在杂家面前使绊子吧?哼,若是真有其事,杂家也不是好惹的。” 杨戬心知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当没有听到,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沈公子,过些时日便是书画院科举,你的行书不错,杂家已给你报名了,若真中了行书进士,到时候可莫忘了请杂家喝酒。” 书画院?这个沈傲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了一些眉目,书画院的全名叫翰林书画院,每三年也进行一次科举,这种考试倒是和后世的特长生考试差不多,同样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进士之说,考取之后,可以授予官职,或进翰林,或为各殿学士,不一而足。 宋代的画院体制已经逐渐完善,规模极其宏大,可谓是史无前例。在宋初,太祖皇帝为了招揽人才,先是设立了图画院,网罗天下大批优秀画家,后蜀的黄荃父子,高文进父子,以及袁仁厚等当时最出众的画师纷纷入院供职,此外还有南唐周文矩、董源、徐崇嗣等人,他们与原属中原的一些知名画家逐渐融合,使得整个皇家画院成为天下实力最为雄厚的绘画基地。 不过在那个时候,画院的建设并不完善,既没有严格的制度,也没有一定的处所、人员编制,甚至连官员品级都未定下。 赵佶登基之后,对画院进行了改制,逐而将画院中的人才授予官职,图画院也改为翰林书画院,下设七八个子机构,其中以画院为首,书院次之,再以下便是棋、阮、玉、琴各院,而且还规定,凡是在书画院中入籍者,每有犯过,止许罚直;其罪重者,亦听奏裁。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即使入职书画院的贤才犯下过失,官府也不许随意缉拿,有了这个特权,画试、书试一时也成了热门之选。 其实在太学,早已设立了书画院,由书画翰林、侍读、学士们为博士,教导学子学习琴棋书画,反倒是国子监,却只教授经义文章,这一次艺试,若是不出常人所料的话,太学书画院考取的进士至少超过二十名。 反观国子监,虽然艺试的考试日期已经颁布,可是毕竟在这上头争不过太学,因而故意将此事淡化,便是不敢与太学竞争,或许说,国子监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听说杨戬为自己报了名,沈傲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这大宋的艺术名家不少,画师、书法大家、鉴宝师、音乐家数不胜数,沈傲的水平自然无话可说,考取进士断没有问题,可是争这三甲还真有些吃力,比如他的书法水平自然比赵佶要高,可是赵佶的书法虽已有大家风范,毕竟他是皇帝,因而他的书法才在后世如此有名,但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籍籍无名的大书法家被湮没? 须知艺术这东西,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捧!有人捧,加上自身的水平,你才能名留千古,否则千百年之后,你的作品已经遗失殆尽,后人看不到你的真迹,就是你的造诣再高,又能如何? 所以在后世,为人称颂的书画家往往不是王侯便是将相,什么苏轼、什么赵佶、什么李后主、蔡京,这些人,本身就有名望,就算他们画了一只普通的鸭子,单凭他们的手迹,就已是价值不菲,若是再加上艺术成就,自然深受后人的热捧,倒是不少混的不好的书画家,因为没有作品留存,最后被湮灭在历史之中。 所以,沈傲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也决不盲目。 不过已经报了名,沈傲也有心去试一试,管他会遇到什么强大的对手,就当是切磋较技好了,弄个书画院进士什么的头衔来玩玩,倒是顶有意思。 真有了这个功名,这姓梁的死太监也不至于敢无故栽赃,须知书画院的进士,就算是被人安了谋反罪,什么大理寺、刑部、京兆府,都是不能审问羁押的,没有圣旨下罪,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毫毛。 “哈,若不是扬公公提醒,本公子竟然差点忘了这一茬。”沈傲心中一想,便感激地对杨戬道:“杨公公美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嘛……” 杨戬见他满是踟蹰,以为他不想参加考试,忙道:“沈公子,你的行书,杂家是亲眼所见的,比不少书画院的行书大家也差不到哪儿去,高中是必定的,莫非沈公子有什么难处吗?” 沈傲呵呵笑道:“考,当然要去考,不过学生厚着脸皮想请杨公公再为学生去报几个名,学生不但要考行,总有鱼儿上钩的,沈傲不信,考个四场一个第一都拿不到。 杨戬无语,这家伙还真是贪得无厌,别人就是考一场已是千难万难,他竟要连考四场,整个书画院也不过五六个考项而已。 “好,好,沈公子有这雄心,杂家去翰林书画院多跑一趟腿也是值当的。”杨戬笑嘻嘻地看着沈傲,对沈傲的请求立即应承下来。 沈傲心里偷乐,据说那翰林书画院报考的书生竟有数千之多,要报名也不是容易的事,就是排队,本少爷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杨公公去帮自己报名正好,这家伙有面子,可以走后门插插嘴,打一声招呼,那些什么学士、侍读还不得乖乖的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 况且……况且一次报名的费用,沈傲听说是十贯,其实翰林书画院收这些钱倒不是敛财,这书画院的艺考和寻常的科举不同,寻常的科举非得在家乡取得了名额,才可入京来赶考,可是这书画院,却是所有人都可以报名的,因此,为了防止有人无端端去报了名却只是去鬼画符,才有了这项举措。 少不得,这笔报名费,就要劳烦杨公公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龙颜大怒? 第一百九十三章:龙颜大怒? 杨戬和沈傲在阁外聊得热火朝天,独独那个鼻青脸肿的梁师成却是形影单只,心中生出许多恨意,可是现在身在宫中,他就算是怒火冲天,却不敢放肆。 杨戬见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时辰已是不早,只怕这宫门已经落钥紧闭了,看来今夜这沈傲要出宫,得用人篮筐儿调出去,这官家也不知是怎么的,既是传见,却为何不吱一声,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不敢诽谤,官家自有官家的心思,自个儿只需等候就是了。 反观沈傲,一双眼睛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抚摸着殿柱,心里唏嘘一番,向杨戬问:“杨公公,这柱子是贴了金箔吗?怎地金灿灿的,啧啧,若是锯下来,只怕单这一根柱子就能卖个几百贯吧?” 杨戬实在无语,连忙道:“这是缕铜的,是铜箔。”其实金箔、铜箔,他哪里分不清,只是天色黯淡,一时走眼罢了。 再说了,在他的心里,总是认为既然是皇家,贴点儿金箔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贴个铜箔,没的辱没了身份;不过在这个时代,铜价却是极高,须知市面上的铜钱,便是用铜铸造,铜就是钱啊。 沈傲很遗憾地对柱子不屑于故了,伫立在汉白玉的栏阶上,心里感叹,这皇帝老儿倒是颇会享受,等本公子发了大财,也要好好置办一个宅子,娶上十几个老婆,再养几头老虎大象什么的,给本公子做陪衬。 胡思乱想一番,里头终于有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杨戬现出激动之色道:“沈公子,沈公子,快随杂家进去,觐见的规矩,你都懂吧?” 沈傲茫然,直接道:“不懂!” “哎呀,看杂家竟是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杨戬急得跳脚,正想粗略地给沈傲教导两句,那梁师成却抬腿开启了阁门,口里道:“奴才梁师成见过陛下。” 杨戬叹了口气,这个梁公公真是狡诈极了,这是故意不给杂家机会啊,连忙催促沈傲道:“来不及了,随杂家进去吧。” 沈傲阔步进去,原想一睹天家威仪,却不料那皇帝仍是在帷幔的龙塌之后,心里略有失望,也连忙道:“学生沈傲见过陛下。” 礼仪?杨公公小看我了,反正梁太监怎么做,自己怎么学就是,这叫言传身教,梁太监这个时候就是个好人啊,还帮衬了自己一把,果然没有白白殴打他一顿。 “抬起头来。”帷幔之后的声音风淡云清,听不出喜怒,这一句话更不知是向谁说的。 梁公公连忙抬头,不久前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如今已是鼻青脸肿,不细看,还真难以认出他来。 沈傲有点儿心虚了,也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帷幔,心里不由自主地想,搁着一层帷幔轻纱,我看不到你,你莫非能看清我吗? 帷幔之后的声音又响起来,慢吞吞地道:“梁师成,你的脸是怎么了?” 这一句话道出,让沈傲很无语,原来在这帷幔之后,人家还真能将自己看清了。 梁师成听赵佶一问,顿时便恸哭起来:“陛下,你要为奴才做主啊,这沈傲无端殴打奴才,打在奴才身上,更是无视陛下的威严,陛下,您看看奴才这脸,还有这身上的淤青,都是沈傲这个乱臣贼子所为,呜呜……奴才伴在陛下身旁,哪里敢不殚精竭力,原以为攀了陛下,便无人敢欺负奴才,谁知道遇到了沈傲这恶贼,见了奴才抬起拳头便打,当着众多王公们的面,竟是不给陛下一丝的颜面。常言道,打狗还需看主人,这恶贼无端打奴才,哪里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一声声声泪俱下的哭诉,当真是令人听得心酸,梁师成一边说,还一边磕头,这一磕,额头上便又淤青了一大块,所谓先下手为强,梁师成岂是个蠢货,沈傲这个家伙牙尖嘴利,可不能再让他危言耸听了。 沈傲此刻却是无语了,梁太监的脸皮竟比他厚得多,这种摇头乞尾,把自己比作是狗的情操,他可学不来,今日看来还真是遇到了对手。 沈傲连忙道:“陛下明察,是梁公公先咬了学生,公府里许多人都是看见了的,作不得假。” “哼。”这一声自帷幔之后传来的冷哼也不知向谁发的,那声音徐徐道:“这些事,朕不管,叫你们来,只是要问一件事。” 不管?梁师成冷汗流出来,陛下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梁师成心里忐忑,正要说话;不料沈傲的嘴更快,连忙道:“陛下是要问毒丹的事吗?学生可以作证,那金丹确实有毒,若是不信,可寻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来测试。皇上,这梁公公居心叵测啊,金丹既是呈给皇上吃的,他在金丹里下药,其险恶用心,已被学生侦破,学生身为监生,饱受国恩,哪里肯让皇上被这死太监蒙蔽,所以就是拼着得罪这死太监,也要将真相说出来。不曾想这死太监眼见阴谋败露,便铤而走险,故意污蔑学生,说是学生要谋反,还不知从哪里寻了条御带,说这是学生私藏的,皇上明察秋毫,学生一个小小监生,要御带做什么?谋反做什么?” 他连珠炮似的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奶奶的,脸皮既厚不过他,哥们只好讲道理了,但愿这位声名赫赫的徽宗皇帝是以德服人的,要不然自己要吃亏了! 帷幔之后的人道:“朕没有问这些,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朕要问的是,你当真能治好安宁帝姬的病?” 就问这一句?沈傲无语了,皇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摆明了是避重就轻啊,毒丹这么大的事不问,自己被人诬陷的事他也不问,倒是专门问些旁枝末节。心里腹诽一番,老老实实地道:“能的,只要不吃那毒丹,学生有八成把握。” 赵佶眼眸闪露出一丝疑色:“只有八成?” 沈傲讪讪一笑,板着脸道:“当然不止是八成,学生这是谦虚之词嘛,谦虚是学生的立身之本。” 梁师成差点要吐血了,就你还谦虚,真是无耻之尤。 赵佶颌首点头:“好,这安宁帝姬的病,就交给你诊治了,若是治得好了,朕重重有赏。可若是治不好,呵呵……”这一声笑,和熙温柔,可是在沈傲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刺耳,心里不禁想:“做皇帝的,连惩罚还要留个悬念,真是没品。” 沈傲道:“遵旨,学生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帝姬的病治好。”他心里又想:“这皇帝既不过问毒丹,又不过问御带,想必是要把这些事淡化处理了,不过这也好,反正哥们不吃亏,胖揍了这死太监一顿,也算给了他教训。” 帷幔后陷入一阵沉默,让下头的沈傲和梁师成二人一时也不敢说话了,沈傲心里想,天色不晚了,该说的既然说了,按规矩,自己是不是该告辞? 这时,却听到帷幔后突然传出一声呵斥道:“记住了,既是给帝姬治病,就给朕乖乖地治,不许在帝姬面前胡说八道,更不许唱淫词!” 这是在说我吗?沈傲左右张望,好像还真是说自己,心里想争辩,他很纯洁的啊,胡说八道确实有一点,可是淫词这东西,他听了都脸红,什么《十八摸》、《少女的初夜 》、《飞向别人的床》这些东西,他是绝不会唱得;不过这些话终究还是梗在喉头里没有说出。 “好啦,现在就带沈傲下去给帝姬诊病吧,叫他开了药,再带他出宫,杨戬,你随他一道去,若是他敢有什么不轨之举,立即回报。” 杨戬应了一声,带着灰溜溜的沈傲,立即去了。 赵佶转向安宁帝姬,道:“安宁,你从后殿出去,让那个沈傲给你医治吧。” 安宁脸色俏红,垂着头不敢去看赵佶,嗯了一声,便走了。 文景阁里,红烛冉冉,帷幔被赵佶卷开,空气中陷入死寂的沉默,唯有梁师成粗重的呼吸略微可闻,梁师成偷偷瞧了赵佶一眼,感觉他脸色可怕极了,心里有些发虚,跪着连动也不敢动。 赵佶拿起一根锡签儿,轻轻拨动着红烛,那烛光瞬时摇曳起来,阁中忽明忽暗,接着,他抛了锡签儿,负着手,脸上木无表情,突然道:“隐相,那御带到底是谁从宫里拿去的。” 这一声隐相,把梁师成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地道:“陛下,陛下,奴才知错了,奴才……” 赵佶厌倦地扬了扬手:“你不必再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当朕糊涂了吗?” 梁师成不敢再说话,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喉咙似已干涸一般,不断地噎着吐沫。 “哼,你说说看,朕该拿你怎么办?” “说不出口?还是心有愧疚?呵呵……”赵佶慢慢地踱步到梁师成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傲视恣意的模样中隐含着不屑之色。 “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朕只要一句话,便可将它们悉数剥夺,你自己思量,思量,是要做隐相呢,还是乖乖地做朕的奴才!”赵佶顿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惊恐不已的梁师成,又道:“抬起头来……” 梁师成微颤颤地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赵佶,努力地挤出一句话道:“奴才该死……” 这时候的梁师成,当真变成了可怜虫,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赵佶晒然一笑,道:“你不会死,朕还要留着你。”他的语气慵懒到了极点,似乎对眼前的事物都已厌倦一般:“你自己体会吧,机会只有一次,再错过,朕就不会再姑息养奸了。” 梁师成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道:“谢陛下隆恩浩荡……” 赵佶冷哼一声:“朕看你也累了,睿思殿文字外库的差事,就让杨戬和你一道来办吧。还有那个沈傲,不许再为难他,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梁师成喃喃念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怨毒,原来自己真给杨戬那厮使了绊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貌似神医在深宫 第一百九十四章:貌似神医在深宫 “沈公子,这就是文思阁了,是安宁帝姬的住处,你在此等等,杂家先去通报一声。” 杨戬径直入内,小心翼翼地道:“帝姬殿下,陛下特意让沈公子来给您治病。” 安宁公主比他们快了一步回到寝阁,她自殿后出来,端庄地坐在软榻上,道:“传他进来吧。” 沈傲在外头听得真切,不等杨戬出去叫,便兴冲冲地跑进来,一点御医的样子都没有,便走便高声道:“公主……不,帝姬殿下,沈傲自己进来,不必麻烦杨公公,杨公公跑上跑下的,太辛苦了。” 安宁见了他,眼眸儿似是明亮了许多,道:“你方才在文景阁,挨骂了吗?”她明知故问,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傲。 沈傲板着脸道:“帝姬殿下,我是来看病的,不能给你唱淫词,所以,你现在不要和学生说话,你一说,学生就文思泛滥,忍不住要作词了。快躺下,学生先给你把脉。” 安宁扑哧一笑,便乖乖地半躺在榻上。 沈傲便问杨戬:“杨公公,你这里有没有红绳?” 杨戬道:“要红绳做什么?” 沈傲很惊讶的样子:“宫里不是说给女眷把脉时要隔空把脉吗?就是一头用红绳缠着女眷的脉搏,另一头牵在医生的手里的那种?” 杨戬想了想,摇头道:“杂家没听说过。怎么?沈公子会这种把脉之法吗?那好极了,我叫人寻根红绳来,省得你亵渎了帝姬。” 沈傲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我也不会,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杨戬哈干笑,无言以对。 沈傲走到榻前,看着安宁公主半躺在榻上,酥胸起伏,俏脸上含俏带羞,动人极了。 搬了个小锦墩坐在榻前,沈傲第一次做医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先从哪里下手,朝安宁公主笑了笑,嘻嘻地道:“帝姬殿下,宫里的太医把脉时,是不是要拿一层纱布遮在你们的手腕上?” 安宁公主蹙着眉,心里忍不住说:“把脉就把脉,从来没见过这样喋喋不休的人的。”接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 “噢。”沈傲点头,这下放心了,笑呵呵地道:“其实我也不会,没办法,学生医术浅显,只好小小地亵渎一下下帝姬殿下了。” 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既是医病,把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经由沈傲这么胡说八道,倒像是这家伙诚心要占便宜一样,安宁公主俏脸通红,委屈地道:“我……我不要把脉了。” 沈傲立即板起脸,道:“不把脉病能好吗?你不是想唱歌吗,把了脉,病才能治好,身为德艺双馨的病理大家,学生有责任,有义务为殿下好好把脉。” 沈傲不敢自称是医生,摇身一变,成了病理大家,闭着眼道:“殿下,要不学生闭上眼睛为你把脉,省得你为难。”手指搭上去,摸了摸,咦,有点不太对劲,怎么摸到的是一层丝绸,不过这丝绸面前倒是软软的,很舒服,有一种母爱充盈的感觉。 安宁咳嗽,怯弱地道:“沈公子,沈公子,你搭错地方了。” 沈傲睁开眼来瞄了一眼,汗,有点尴尬,居然搭在了安宁的酥胸上,难怪这么有弹性,摸起来这么舒服,沈傲赶紧抱歉地道:“失误,失误。”这一下不再闭眼睛了,手指轻轻捏着安宁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呼吸。 杨戬看在眼里,拼命咳嗽,对沈傲这家伙实在是无话可说,赶快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把头别过去。 沈傲阖着目,另一手摸着下巴,颇有一副名医的气度,其实这把脉只是噱头,电视里的名医不都把脉吗?要是不把,就显得不专业了。其实对这一行,他实在是一窍不通,只能先糊弄着再说。 安宁羞红着脸道:“沈傲,你好像把脉的方法不对。” 沈傲张目:“不对?那怎样才对?” 安宁道:“你应当把食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不要用劲按,这样脉象会乱的,太医每天都会来为我诊脉,我看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沈傲老脸一红,正色道:“我和他们把脉的方法不同,这是我的独家秘方。”其实他正心虚着呢,久病成医,这个道理果然不错,小丫头医学水平明显比哥们高啊,还是谨慎些好。 其实不需诊脉,沈傲也早已知道她的病症所在,原来只是急性咽喉炎,因为当时服下了金丹,御医们前去把脉,脉相自然紊乱,再加上服下金丹的症状与咽喉症状相互交叠,御医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确诊,于是乎,金丹照吃,御医们不敢用药,多半是弄些不伤大雅的补药出来,反正只要不吃死人,总能糊弄过去。 结果,一个稀松平常的小病,慢慢磨成了慢性,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快要咳嗽到窒息的地步。 把了脉,沈傲和蔼地拍了拍安宁的小臂,道:“你这是喉病,不过不要紧,吃了学生的药,过个三五月就完全好了。”他朝杨戬道:“杨公公,拿纸笔来,我来开药方。” 杨戬见沈傲如此笃定,眉开眼笑地道:“好嘞。”接着匆忙去叫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笑呵呵地道:“沈傲,若是真治好了帝姬,杂家保准你有天大的好处。” 沈傲很纯洁地道:“莫非陛下要让我做驸马?”问出这一句,脸上有些发红,罪过,罪过,竟忘了公主也在一边了。 杨戬见他又胡说八道,不敢和他再说了,讪讪一笑:“你还是快写方子吧。” 沈傲偷偷瞄了安宁公主一眼,见她故意将脸朝向墙壁,双肩微微颤抖,想必是害羞了。 沈傲不由地觉得这个公主倒是不错,性子蛮好的!在沈傲的印象中,公主应该都是很刁蛮的才是。 提笔胡乱写了些方子,大多都是润喉清肺的药物,便搁下笔,道:“好了,照着我的方子,每天服三次,若是再咳嗽,我再来看看。” 说着,沈傲便朝安宁方向道:“殿下,学生告辞了。” “嗯。”安宁回眸,满目羞红,启口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沈傲心里呐喊,我也想赖在这啊!不过想起皇帝那一句不许唱淫词的警告,缩了缩脖子,微笑着道:“天色这么晚了,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殿下,你好好地歇养,不要过于操劳,若是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好好的年关,被这许多事一下子破坏了,沈傲是里夜被吊下宫墙的,回到府中,先去和公爷、夫人报了平安,这才回屋去睡。 第二日醒来,自是过年了,街巷里鞭炮劈啪作响,风雪之中,孩童在街上四处乱窜,遇到谁家家里有人,便蹦蹦跳跳地到门口来说些喜庆的话,主人们这个时候总是大方得很,拿出各种糕点、糖果来慰劳。 空定、空静两个和尚带着那小沙弥释小虎也来了一次,一到过年,万业皆休,倒是和尚们忙碌起来,大户人家,总是要请一些僧人来念几句经文,保佑今岁平安的,二人念了经,便到沈傲的屋里去坐,都提及了艺考的事,说是以沈傲的书画,高中是必定的。那释小虎则歪着脑袋,缠着沈傲给他折飞机,沈傲心情也爽朗,陪着这小沙弥疯了一会,空定、空静二人倒是难得没有去斥责这小徒弟,胡闹了一阵,三人才与沈傲依依惜别,空定叫沈傲一定要去寺里坐坐,沈傲自然允了,摸着释小虎的光洁脑袋,呵呵笑道:“下一次给你带好玩意。” 释小虎叉着手,瞪着沈傲道:“你骗人,你上次说要给我送糖葫芦,足足过了几个月也没有。” 沈傲板着脸:“这个时节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糖葫芦,卖糖葫芦的都回家团聚了,不是给了你这么多糕点吃吗?” 释小虎歪着脑袋,似觉得有理,便欢天喜地地道:“那你快点来寺里来看我。” 打发走了这磨人的小沙弥,沈傲又趁机去了邃雅山房一趟,到了邃雅山房,自是说了些吉利话,拉着春儿到僻静处你情我浓一番,只可惜春儿满脑子里都是生意经和记账的事,说是今年的盈利已是不少,明年要在各处寻觅几家分店,还有雇佣人工的事,月钱多少,吃用多少,采买又用了多少,这一番计算出来,沈傲的头颇有些大,他对数字一向是咋舌的,只是笑呵呵地道:“春儿,你莫要累着了,过年了,你的家人不在身边,会不会不开心?” 春儿羞道:“沈大哥来看我,春儿就很开心了,不过陆少爷倒是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在房里闷闷不乐呢。” 沈傲点了点头道:“好,我先去看看他。” 陆之章的卧房依旧凌乱,门是虚掩的,沈傲一点也不客套,径直进去,便看到一个男人倚着窗台,微风吹来,他的头发和靠窗的书稿齐飞,十分的飘逸。那胡子拉喳的脸上,有一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不曾回头。他支着身体,一只手搭着脑袋,一只手握着笔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墨香,等听到沈傲咳嗽,才徐徐回眸,对沈傲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满是忧郁地道:“表哥,你说我这样写下去,会不会有所成就?” 沈傲朗声道:“会的,成就算什么,就是名垂千古,也极有可能,小章章,你的故事写得越来越好了,你看遂雅周刊的销量,已经足足飙升了三倍以上,再这样下去,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的故事。” 陆之章眼中噙着泪水:“可是我想家了。” 沈傲默然,大少爷毕竟是大少爷啊,在家里有这么都人宠着,自然会对那个家有很大的依恋。 陆之章擦拭泪水,咬牙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去,我一回到洪州,又会变成那个混吃等死的大少爷,我要成就一番事业,教人刮目相看。表哥……”他返身走过来,握住沈傲的手道:“如果有一天,我陆之章能焕然一新,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沈傲的手被陆之章激动地摇啊摇,差点眼泪都要出来了! 焕然一新?你这胡子拉渣的样子,倒像是以新换旧了! 沈傲口里鼓励他道:“小章章,努力!”把手抽出来,握成了一个拳头。 “嗯,努力!”陆之章回眸去看窗外的街景,眼眸坚定而有神,似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他此刻的心情。等他回过头去,想说表哥我想了一个主意,可是这一看,沈傲却不见了。 “人呢,怎么跑了?哎……”陆之章很是落寂地站着不动,低声叹气道:“我还想和表哥谈谈我的心路历程,说说我对最近几篇文章的看法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提亲 第一百九十五章:提亲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过了年关,沈傲便不得闲了,拜会几个要好的同窗,与周恒一道去谒见几个平时与公府要好的长辈,自然少不得去陈济那儿交几篇文章,艺考在即,练习书画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还有邃雅山房那边,有时也去走走。 这一阵忙碌,沈傲突然发现,自己已化身成了宋代的沈傲,与后世那个声名狼藉的艺术大盗再没有干系,走出门去,看到那一张张笑脸,还有那一个个问候,沈傲才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已监生沈傲,是国公夫人的外甥,是汴京才子。 往事逐渐淡忘,倒是令沈傲更加珍惜眼前。 莳花馆的事也要开始着手,沈傲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趁机多造造声势,叫陆之章写了几个异国他乡的故事,大意是说一些远在万里之外大洋深处一些异国的风情,这种故事既有新奇感,又可潜移默化,为莳花馆下一步的举动做足声势。 在府里头,沈傲是最大方的,从邃雅山房支了不少钱来,府里上上下下,不论是主事还是厨子俱都给他们封了一个红包,这个时代并没有红包的习俗,沈傲算是开创了先河,也让上下人等感恩不尽。 期间杨戬来了一趟,这老太监并不惹人讨厌,沈傲和他的交往已经非常熟络,沈傲为杨戬替他报名的事致谢,随即二人商谈了会莳花馆的事,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傲安慰他,教他不要为莳花馆眼下的处境担忧,自己已有了完全之法云云。 值得一提的是,那小郡主来公府的次数倒也勤了,自得知沈傲便是公府里的画师,虽有些拘谨,在赵紫蘅眼里沈傲似乎换了一个人,看沈傲的眼神儿也是不同,屡次三番来切磋些画技,有一次竟还把沈傲带到功夫里去玩。 沈傲对小郡主,是断没有什么不轨企图的,只是听说王府里养了仙鹤,便想去看看。进那金碧辉煌的大府邸沈傲开始还有些忐忑,后来索性放开了,进了后园,竟是撞见了王妃,王妃见了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问他些夫人的事,便带着从人飘然而去。 赵紫蘅领沈傲去看鹤,那鹤果然一个个优雅飘然,一个个展翅欲飞,唳声不决。 “我去拿笔墨纸砚,沈公子,你快画画……” 沈傲这才明白了赵紫蘅的真实目的,一时哭笑不得。 从王府里出来,沈傲才知道自己被狠狠的剥削了,短短三个时辰,就被这死丫头逼着画了两幅画,画儿自然是被小丫头搜走了,倒是沈傲这个人却被打发出门,望着那天空鹅毛般的大雪骤然落下,飘洒在他的头上、脚下,沈傲抖抖靴子,心里苦笑,本公子还是不够无耻,竟是着了一个小丫头的道。 街道上冷冷清清,迎着大雪漫行,别有一番滋味,这冷清的街道,却是渐渐熟悉,让沈傲一下子忘了前世的灯红酒绿,冷风刮面,让沈傲打了个激灵,低声呢喃着那一句:“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须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唱着歌儿,脚步欢快的走着,远处偶有鞭炮传出,遇到几个行人,因是节庆,也都相互作偮,互道一声新岁平安。这一路上,大雪扑簌,将沈傲的脸都冻红了。 拐过了一条街角,沈傲心里想,这里离唐大人的院落倒是不远了,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正在踟蹰,远处有一个人儿举着油伞从后过来,迟疑的叫了一声:“沈公子。” 沈傲回眸,油伞之下这人面善的很,再近些,终于想起是谁来,原来是唐小姐:“唐小姐好。” 唐小姐一手举着油伞,一手挎着食盒,徐徐走近,唐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北地罕有如此佳丽,即令江南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在这风雪之中,颇有些弱不禁风,脸颊上不知是被冰雪冻得有些绯红,还是遇到了沈傲生出的俏红。 “唐小姐这是到哪里去?” 唐茉儿嗔怒道:“这样的风雪,连个蓑衣和油伞都不带,不怕着寒吗?我爹今日去国子监里坐值,我方才去给他送些饭菜。” 原来国子监就是在假期也要人值守,沈傲嘻嘻笑道:“大人很辛苦,倒也连累了唐小姐。”心里唏嘘,若是换了别人,就是一个小小的胥长,只怕也有府上的丫头送饭菜了,至不济,大不了到一旁的酒肆里点些饭菜将就吃着便是,这位唐大人还真是穷得很。 唐茉儿娇怒道:“到伞下来,莫要着了寒,家父听说你报了艺考,很高兴呢,说要让你给国子监打个翻身仗。” 沈傲乖乖的躲到油伞去,二人同伞,说不出的暧昧,唐小姐年纪显得大了一些,却有一种端庄成熟之美,眼眸如一泓秋水,倒是不显得尴尬,也不知是那冻红了的脸儿掩饰了羞意。 在唐茉儿身边,沈傲仿佛成了小弟弟,心里感叹,发育有点慢啊,怎么看起来还没有唐茉儿高。这一比,就有点儿心虚了,唐茉儿本来就不矮,在女子中算是鹤立鸡群的类型,目测之下至少有一米六八左右,再加上挽起的发鬓,汗,沈傲这一米七零的身板就显得有点儿难为情了。 “神啊,让本公子来个二次发育吧。”心里默默祈祷,与唐茉儿一道踩雪而行。 唐茉儿道:“方才你在唱什么曲儿?” “嗯?”沈傲回过神,顿时想起方才自己确实是唱了曲儿,可是唱曲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不少时候,心里想:“莫非这唐小姐一直跟在自己的后头,直到方才才鼓起勇气叫什么吗?”笑呵呵的道:“这曲儿叫罗江怨,很好听的,茉儿姐姐要不要听?” 他是口花花的人,方才还叫唐小姐,现在二人共处在伞下,便改了称呼,叫茉儿姐姐了。 唐茉儿道:“曲儿有些苍凉,这大过年的,还是不要唱了。” 沈傲呵呵笑道:“是了,我竟差点忘了,过年唱这首曲儿确是不合时宜。” 唐茉儿抿着嘴,却又是与沈傲陷入沉默,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两个人在一小块天地里同行漫步,倒是颇有些小情侣的滋味。沈傲突然笑吟吟的道:“茉儿姐姐,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唐茉儿咬着唇,道:“我在想,这样大的雪,有一个傻子冒着雪在雪里唱曲儿。” 傻子唱曲儿?沈傲汗颜,好像就是在影射我啊,连忙笑道:“茉儿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唐茉儿见他笑得很诡异的模样,摇头道:“不想知道。” 她不听,沈傲偏要说,道:“我在想,这样大的雪里,一个傻子冒着雪在雪里唱曲儿,后头却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小姐,撑着油伞儿亦步亦趋,这样的场面真是太有诗意了,回到府上,我要将它画起来,装裱到我的卧房里。” 唐茉儿羞怒道:“你胡说,谁跟在傻子后面亦步亦趋?” 沈傲只是笑,认真的望着唐茉儿扑红的脸颊道:“茉儿姐姐,你真美,尤其是在这雪地里,就像是出尘的仙子一样。” 唐茉儿便启不开口了,神情略有慌张的道:“我家就要到了,你要不要去坐坐?” 沈傲远眺一望,果然不远处,唐家的庭院现出了轮廓,在风雪中,显得静谧极了。 唐茉儿蹙眉道:“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客人。” 沈傲听她一说,细看之下,那庭院的门口,竟是停住了两辆马车一顶轿子,积雪覆盖在车顶和轿棚上,显然来的时候不少了。 二人一道儿过去,唐茉儿打开院门,便听到那厢房改作的小厅里,有声音在道:“唐小姐年岁不小,我们赵公子亦没有成婚,这二人自是天作之合,这门亲事,还有什么不允的,唐夫人,你且听我说,赵公子的家世,夫人是知道的,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唐夫人还有什么不满的。再者说,唐小姐心高气傲,才气是有的,可是我们赵公子也不差,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夫人,你只要点了这个头,我们连彩礼都预备好了,总是不会辱没了唐大人。” 接着便是唐夫人略有动心的声音:“这件事我自是没什么说的,不过还需和唐大人、小女商议一番。” 那媒婆似的人还要说话。院落里头的唐茉儿已是脸上失色,连食盒也差点跨不住了,快步进了屋,口里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这声音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激动。 沈傲连忙追上去,进屋一看,这里的人还真不少,其中一个花枝招展,似是媒婆的妇人,令几个有老有小,也分不清哪个才是什么赵公子,笑吟吟的朝唐夫人行礼道:“学生沈傲见过师娘。” 第一百九十六章:赵公子是赵大爷 第一百九十六章:赵公子是赵大爷 唐夫人生得稀松平常,穿着寻常的罗裙,既有几分凶悍,又颇带着几分朴素,一对手上还生了不少茧子,那手扬起来,连忙扶住要下拜的沈傲,道:“免礼,免礼,什么学生、师娘的,快起来。” 沈傲微微一笑道:“学生第一次见师娘,总要郑重其事一些的。”说了这句话,便拉近了与唐夫人之间的关系。 唐夫人见他温文尔雅,哪里知道这小子就在不久前有着狠狠揍人的凶悍,看得倒是颇为喜欢,上下打量他,沈傲虽然并不高大,可是肤色白皙,剑眉星目,嘴角微微抿着,浑身上下从容有礼,便喜滋滋地道:“你是来见我相公的吗,他今日在监里值守,只怕一时回不来,你先坐下,我教小女给你斟茶,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沈傲呵呵笑道:“学生叫沈傲。” 唐夫人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沈傲?唐严老是提起你,说你是国子监里的大才子呢,快,快坐下,茉儿,去斟茶。” 茉儿应了一声,却被那媒婆叫住了:“你就是唐小姐?啊呀呀,真是国色天香,别提多俊俏了,难怪赵公子喜欢你呢。来,来,先别忙着斟茶,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老身要和你说道说道。” “唐小姐,实不瞒你,赵公子这一躺让老身来,是来提亲的,赵公子才学过人,家境也是极好的,祖父还曾做过御史中丞这样的高官,家里的奴婢就有百人,唐小姐只要点点头,来了客人还需亲自去斟茶吗?呼唤一声,自有数不尽的人为您效劳了。唐小姐,老身也是女人,这样的好夫婿,这汴京城里就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 唐茉儿道:“他这样好,你为什么不嫁他?”活血觉得这一句话说得有些过份,唐茉儿说罢,连忙提着裙摆旋身去斟茶了。 媒婆一下子给噎住了一样,讪讪笑道:“老身哪有这样的福分!” 心知唐茉儿是说不通了,火药味太浓,便又寻唐夫人道:“唐夫人,你家姑娘已经年过双十了吧,这样的年纪,还能等吗?再等,黄花闺女变成了老姑娘,将来还怎么嫁出去?老身吃的是这行的饭,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许多姑娘一开始呢,走马观花,左看右看,总想挑一门如意的郎君,父母那边又不催促,结果如何?结果只有绞了青丝去庙里头吃斋饭,就是要嫁,那也是囫囵寻了个死了婆娘的汉子草草了事的。夫人,前车之鉴,你可要想清楚啊。” 媒婆的话,倒是说到了唐夫人的心坎里,唐茉儿恰好提着茶壶从后厢过来,却是抿着嘴不说话,叫沈傲坐下,独独给沈傲斟茶倒水;她看了沈傲一眼,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媒婆,故意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看这媒婆是有缘故的,是因为总算看到了一个同行,至少双方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耍嘴皮子地干活。 被唐茉儿这一瞪,沈傲便不去看媒婆了,丫的,你瞪我,我不会瞪你吗?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去看唐茉儿。 唐茉儿哪里见过这样无耻的人,一个男子瞪直了眼看她,立即撇过脸去,对媒婆道:“这门亲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们快走,将这些你们带来的东西都带走。” 媒婆还是笑呵呵的,不去理会唐茉儿,继续对唐夫人道:“唐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还要你来拿主意才是。” 唐夫人倒是颇有些心动了,正踟蹰着,不料沈傲道:“咦?赵公子?莫非是城东的那个赵之龙?” 对于这个人,沈傲是有印象的,什么祖父做过御史中丞,屁,就是个御史罢了,这家伙居然还是公子?见过一大把胡子脸皮皱得跟发糕一样的公子吗?至于什么才学,沈傲更是清楚得很,这家伙经常混到邃雅山房里去喝茶,诗也作过两首,学问是有,可是要说顶尖,那更是胡说八道,也就是个秀才的水平罢了。 媒婆一听,笑吟吟地道:“怎么这位公子也听说过赵公子?” 沈傲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听说过这赵大爷的,人品不错,学问也很好,家境更是一等一的,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赵大爷?”唐夫人一时愣住了,道:“什么赵大爷?” 沈傲道:“夫人不知道吗?赵之龙赵公子年已不惑了,让我想想,哦,也就是个四十左右的年岁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定亲,看的是学问和品行,年龄什么的是不相干的。” 唐夫人一听,顿时不悦了,而唐茉儿不知道是给气着了,还是难过,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瞪着那媒婆道:“我不嫁,不嫁,宁愿绞了头发都不嫁。” 媒婆瞪了沈傲一眼,这家伙太阴险了,小小年纪,一张嘴怎么这么狠毒;连忙道:“赵公子哪有四十,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显得老了一些,老成持重嘛,夫人……” 唐夫人怒道:“我家女儿就是再差,也不至嫁个这样的人,我唐家就是再穷,好歹也是官身,走罢,走罢……” 媒婆见唐夫人这副模样,心里恨透了沈傲,只好道:“那老身下次再来。”便朝着几个小厮努努嘴,一干人一并儿走了。 沈傲呵呵一笑,看了泪眼婆娑的唐茉儿一眼,心知她的为难之处,身为才女,曲高和寡,年纪却也不小,又寻不到如意的郎君,被个赵公子什么的请个媒婆来羞辱,只怕这心情差极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唐小姐的魅力真大,不说那汴京城里的小郎君,就是大爷们也都趋之若鹜。唐夫人,这提亲的,只怕都踏破了门槛吧?哎呀呀,学生在想,唐夫人在从前,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否则又怎么生得出如此出众的女儿。” 这一番话先是刻意说提亲的人什么都有,便淡化了赵大爷那想吃嫩草的老牛,后一句夸耀几句唐茉儿的美貌顺道儿连唐夫人一起大捧一番。唐夫人顿时喜逐颜开地道:“这倒是,当年我还未出阁的时候,那自是闭月羞花的,不是师母吹牛,汴京城里,给我提亲的不知凡几呢。”接着又换上愤恨之色,道:“偏偏看上了一个死鬼,那时候他倒是年少多才,年轻轻的就考中了进士,谁知这人食古不化,连带着老身跟着他受累。” 沈傲便噤声不说话了,这是挑拨离间啊,是在唐大人身后捅刀子,可不能继续说了。 唐茉儿擦拭了眼角的几点泪花,感激地望了沈傲一眼,盈盈道:“据说艺考时还需考经义文章,沈公子这几日都温习了功课吗?” 艺考和后世的特长生考试差不多,有特长考试,也是需要考经义的,只不过经义的难度比科举要低了不少,录取时较为侧重专长考试罢了。沈傲点头道:“这种事我哪里敢怠慢,这几日都在做经义。” 唐茉儿眼眸儿一转:“那茉儿便大胆请教一下沈公子吧。” 她说是请教,倒是颇有考校的意味,含笑望着沈傲,此时多了几分火药味。 沈傲打起精神,道:“请唐小姐出题。” 唐茉儿低声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财财恒足矣。沈公子,这一句如何破题?” 沈傲这时做起经义也早已熟稔了,一听题目,便能寻出典故,这句话出自《大学》,全文的话是: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大意是说君子取财的办法是生产的多,消费的少,这样一来,就不怕没有财富了。 题目好生僻啊,沈傲一时苦笑,唐茉儿这小妮子倒是可以去做出题官了,须知经义既考察的是学生的才学,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参透圣贤的大道。因此,出题往往是从仁义礼智信这几个要点走,四书中一些生财之类的典故,是很少拿来出题的,毕竟这东西显得太过庸俗,在学堂里,博士们授课时对这些段落也都是敷衍过去,反正考试不会考,不必费太多的心机去教授学生这些东西。 唐茉儿属于民间出题官,自然就没有这些忌讳,这一下,倒是难倒了沈傲,沈傲连生财之类的范文都极少看,一时寻不到借鉴,只能凭空想象了。 他踟蹰着不说话,坐在凳上,眼眸一片茫然,瞥眼之间,看到唐茉儿挑衅地望着自己,心里不断地告诫:“沈傲啊沈傲,你可千万不要输在这女人手上,否则一辈子在茉儿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唐夫人见沈傲认真的样子,便笑着去后厨里生火煮茶去了,这厢房里,沈傲一时痴痴呆呆,口里念念有词,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倨傲。 第一百九十七章:大考在即 第一百九十七章:大考在即 “沈公子,这题,你破得出吗?”唐茉儿似笑非笑,心中有些得意,能想出这种偏题来,也颇有一种成就感;眼看着连自己父亲都称赞不已的才子吃瘪,成就感自是更重了。 沈傲呼了口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皱着眉头,嘴里道:“我再想想。” 这一想,唐夫人连晚饭都已做好了,若不是唐茉儿知道这题的难度,只怕旁人还以为沈傲这家伙是想来混饭吃的呢! 唐夫人收捡好饭桌,油腻的手在围裙上擦拭两下,对沈傲道:“沈傲,今夜就在这里用饭,就怕我们家的饭菜不合你地口。” 沈傲如老僧坐定,却是一时恍惚,只嗯了一声。唐茉儿道:“娘,你先别管这个,沈公子正在想破题之法呢。” 唐夫人倒是颇能理解,有一个书呆子丈夫和一个书呆子女儿,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因而蹑手蹑脚地去端了饭菜来,他们家不大,连专门的饭厅都没有,一切招待、用餐、闲坐都在这小厅里。 忙完这些事儿,便敦促沈傲道:“有什么一时解不开的题,等吃过了饭再想,先吃饭要紧。” 沈傲突然眼眸一亮:“有了!”眉飞色舞地对唐茉儿道:“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用这句破题,小姐以为如何?” 唐茉儿沉吟片刻,道:“破题不够详尽,承题如何补充?” 有了破题,其他的就好办了,沈傲摇头晃脑地道:“夫财不可聚而可生,而生之自有大道也,可徒曰“外本内末”乎?” 这一句外本内末,令唐茉儿眸光不禁带出赞赏之色,道:“破得好,承题也是极好的。”分明一个财字,沈傲的破题却从治国开始,意思是说治国应以争取人为本,争取人的办法就是治国者要有德,所谓有德就是待老百姓以仁爱之心,人民就愿意归附,有了人民就有了一切,有土地、有财用。要人们注意治国有先后,先树德,把着眼点放在如何树德上。 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说财的,说了财,就落入了下乘,就不是君子了;可是这题目明明是财,破题、承题总不能偏离主旨,所以,沈傲便将小财变成了大财,私财说成是国库,如此一来,便引申出一番治国的道理出来。 外本内末的后一句是争民施夺;沈傲引用的是《大学》中的典故,承题的意思就是:外本内末,民便争夺。民既争夺,必致离散。可见义与利不可并行,民与财不可兼得。若是外本内末,聚财于上,财虽聚了,却失了天下的心,那百姓每都离心离德而怨叛之,未有财聚而民亦聚者也。若是内本外末,散财于下,财虽散了,却得了天下的心;得了人心,还怕没有财富吗? 沈傲破了题,心情大好,便道:“我饿了,吃饭,吃饭。”他一点也不显客气,反正唐夫人早已准备好碗筷了。 唐夫人道:“慢一些,慢些吃……”虽是如此说,可是看着沈傲狼吞虎咽的样子,却是带着慈爱之色地笑着。 吃饱了饭,天色已不早,,沈傲起身告辞,唐夫人自是不会多留,只是教唐茉儿将他送出去,毕竟这屋里只有两个女眷,留太晚了也不好。 唐茉儿提着一盏手制的灯笼将沈傲送出院门去,夜里的雪花小了些,可是夜风却大的紧,将一柄油伞交在沈傲手里,道:“你莫要再逞英雄了,这油伞你拿去用罢。” 沈傲接过伞,望着黑黝黝的天穹,银白雪花飘落,空气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呵呵笑道:“唐小姐也早些歇了吧,这伞儿过些时候还你。” 唐茉儿咬着唇:“你的那篇破题作得很好,看来艺考的事,经义是不成问题了,有些时候茉儿很羡慕你,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傲晒然一笑,撑起油伞:“茉儿以为学生想做的只是考试?” 唐茉儿不答,眼中却带着一丝迷茫之色! 沈傲哈笑道:“我最想做的是娶七八个老婆,住在最豪华的宅子里,拥有权势保护自己的家人,除此之外,估计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了。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哈……唐姑娘再见了。” 一个疾步赶路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油伞之下的人渐渐消失,脚步看似轻快,可是轻快之中,却又有一种难掩的孤独。 唐茉儿倚着院门,注目去望着黑夜发呆,幽深的美眸,微微一闪,在黑夜中变得说不出的睿智,低声对着那背影消失的夜幕道:“沈傲,你在骗人。” 回到府上,邓龙却是吓了一跳,原来沈傲早上出去,是避着他溜走的,整整一天寻不到人,邓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见他回来,这才吁了口气。 一天天如水过去,那喧闹渐渐积淀沉寂,这个年,眼看就要落幕。 沈傲在这段时间,自是高挂免客牌,不再去应酬待客,一心去研习经义和书画,既是决心要考,自然要力争上游,仅凭着运气是不行得,刻苦的努力必不可少。 周正听说沈傲要艺考的事,特意寻了不少经义的范文来,行书作画他不懂,可是经义的范文在他的书房里却是不少,原本是打算给儿孙用的,可是自个的儿孙不争气,只好便宜了这个外甥。 有了这些范文,沈傲不像别的读书人那样拼命的死记硬背,而是去理解一些经典范文的思考方法,比如一个题,范文用这种方法破题,是否恰当,恰当在哪里,若换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承题的结构如何,开讲可不可以有更好的方式。 他琢磨起东西来,细致到了极点,否则在后世,也不会是艺术大盗中的佼佼者,任何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有无数辛勤的汗水和细致的观察,这两点,沈傲都不缺少,对于他来说,研习经义,和他在从前学习艺术大盗的技巧并没有什么不同,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辛勤认真四个字。 学习累了,便去佛堂里陪夫人说说话,夫人总是念叨着去灵隐寺的事,沈傲也惦记起了小沙弥释小龙,便笑着对夫人道:“过了年,我们就去。” 夫人却道:“艺考在即,你还是在家歇一歇,看看书也好,就不需陪我这把老骨头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一味地读书也是不行的,抽空去散散心,走动走动,才能以最大的精力去应付考试。” 这句话颇有效果,夫人颌首点头:“好吧,过些日子你就随我去。” 等过了元宵,那喧闹终于归于冷清,节庆的喜庆虽未过去,街上的鞭炮灰烬仍留有残迹,街道上人行攘攘,告别了旧岁,所有人又开始为生计奔波起来。 外地的书生也逐渐增多,各大客栈早已落满,连带着邃雅山房的生意也是节节攀升,各地的俊秀大多都是奔着艺考而来,其中不少名家、俊才,一个个意气风发,少不得在酒肆、茶肆、客栈处,又添了无数的墨迹书画。 这一日清早,国公府外头车马备齐,刘文抖擞精神,教人准备了一大箱的礼物抬上车撵,又进内府去请示一番,过不多时,夫人连同周若、沈傲三人出来,一道儿上了马车,马夫扬起鞭子,几辆马车缓缓而行,向着城外出去。 这一路过去,都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观,灵隐寺,沈傲去过一次,有一些印象,只是春去冬来,沿途的景观已是异变,那远处的松林原本郁郁葱葱,如今却是略显凋零,偶有鸟儿飞过,也是稀罕之极。 到了山门,便有小沙弥迎接,沿着石阶上山,夫人兴致极好,对沈傲道:“待会你去上个香,求菩萨保佑你高中,再去抽个签,看看时运如何。” 沈傲颌首点头道:“表妹也去吧,只是不知表妹打算许什么愿。” 周若一路上心事重重,这时听沈傲说话,脸色略带迟疑地道:“我还未想好。” 夫人微微笑道:“你便也祈求菩萨让你表哥高中吧!” 周若挽着夫人的手,撒娇道:“娘,哪有请愿还要事先说好的。” 夫人的笑容更浓了,道:“好,好,我不说了。” 山路走到一半,夫人便已有些乏了,在山腰的一处迎客亭歇了片刻,望着成群结队上山的人群,道:“沈傲,你看看,今日来寺里的也有不少学子呢,想必不少也是要参加艺考的。”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这么多人来请菩萨保佑他们高中,菩萨很累的!心里随即哈一笑,便有些冷峻不禁了。 周若道:“表哥,你在笑什么。” 沈傲连忙板起面孔道:“我在想,愿菩萨开开眼,莫要保佑这些人高中,只需保佑我就行。” 周若鄙夷地看着沈傲,嗔怒道:“哪有你这样的人。” 夫人笑道:“这样的心思要不得,心诚则灵,只要人心诚,菩萨才肯保佑,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万万不行。” 沈傲噢了一声,三人又继续上山,寺门迎客的沙弥见到夫人,仍旧引三人往后殿去,原来这前殿是游人观光拜佛的,后殿则是贵宾听佛礼佛的地方,最是僻静不过,看来这夫人每年捐的香油钱着实不少。 绕过大雄宝殿,后殿一处辉煌建筑展露眼帘,牌匾上写着天王殿三个字,殿门处供奉的乃是一尊弥勒像,再往里进去,便是各种金刚垂立,大殿深处,香火缭绕中,一尊大佛面西而坐,说不出的静谧温和。 钟声回荡,沙弥送来了香火,沈傲乖乖地去拜了拜,对着大佛心里默默祝祷:“请菩萨保佑,保佑本公子二次发育,身材伟岸,越长越帅,娇妻如云,家财万贯,保佑我做个大官,只有我欺人,没有人欺我。菩萨,虽然哥们不太信你,可是这句话却是至诚的,你若真是在天有灵,一定莫要忘了在凡间有个俗人提出的这点小小要求……” 一番胡说八道下来,他规规矩矩地在供台上插上香,正儿八经地退到夫人身边,夫人只道他是求菩萨保佑艺考的事,因此也没有多问,手里捻着佛珠说不出的诚心诚意。 周若也祈祷一番,三人便到殿门处,一个老僧坐定多时,似梦似醒,待三人走近,高宣佛号道:“三位施主可是要抽签吗?” 夫人道:“先让这个外甥来抽一抽。” 老僧便问:“不知公子要问的是前程还是姻缘。” 在夫人面前,沈傲自然不好问姻缘的事,心里想,等抽个空,哥们再偷偷地来问问自己能娶几个老婆。 沈傲正儿八经地看着老僧道:“我年纪还很小,现在还在读书,姻缘这种污七八糟的事是想都不想的,过几日便要艺考,只想问问艺考的事。” 沈傲这番回答,惹得夫人连连点头,他的每句话都说到夫人的心坎里了,年纪还小,是不该问姻缘,多问问前程才是大道理。 周若心里冷哼,无声地念了一句:“虚伪!” 老僧打量沈傲一眼,便将供桌的签筒拿来,道:“请公子抽一支吧。” 沈傲心里直乐,遇到同行了,话说他在前世,偷蒙拐骗,伴些高人什么的咋呼咋呼别人钱财那也是常有的事,看来远在千年前,他的同行还真是不少,一个比一个厉害;手伸过去,抽出一根签来,只看上面写道:“花正放时遭雨打,月当明外被云迷。寄言桃李休相笑,有日云开雨霎时。” 这一句诗文半懂不懂,端的有些玄妙,沈傲递给那老僧,道:“请高僧替小子看看。” 老僧看了签,道:“这是上上签,公子,恭喜了。” 沈傲心里笑,哥们厉害,一抽就弄了个上上签来,便问:“不知此签何解?” 老僧道:“说的是公子命运多舛,公子现在的处境好比鲜花要盛开却遭大雨冲击,月亮正要大放光彩,却被云雾遮蔽,但这些云雨终不能遮蔽公子的光芒,终有一日,定能拨云见日,云歇雨住。” 夫人眼眸一亮道:“高僧说的是,前些时日,沈傲确是受了不少挫折,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拨云见日,云歇雨住的一日?” 老僧道:“应该不远了。” 沈傲无语,老家伙满口或许、应该这样的字眼,摆明了是在忽悠,要是自己没有考中,他肯定说还要再等等,若是高中了,他一定又说这签灵验的很,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第一百九十八章:风口浪尖 第一百九十八章:风口浪尖 抽了签,夫人自是去听高僧念佛经了,沈傲和周若两个出了天王殿,一路往山竹房去。 沈傲问周若道:“表妹,方才你求的是什么愿?” 周若反诘道:“你先说,你说了我再告诉你。” 沈傲的脸上无比正经道:“我求菩萨保佑世界和平,消除世间一切灾难瘟疫,人世间再没有杀戮和狡诈,只剩下和睦美满。” 周若咬唇轻笑:“你那点心思我会不明白?表哥,你一定是心里祈求和蓁蓁、春儿尽早成亲。”周若虽是一副睿智的模样,仿佛一眼穿透了沈傲的心思,可是道出这句话时,心里酸酸的,有一点儿刺痛。 沈傲摇着头,落寂的道:“表妹误会我了,其实于我来说,什么菩萨保佑都是虚的,人定胜天,凡事依靠的是自己的努力,绝不是靠什么神佛。” 恰好一个麻子脸儿的中年信男孤零零的上山来,沈傲偷偷指了麻子脸道:“表妹你看,这个人或许祈愿时会希望菩萨给他一座金山银山,再有十个八个大家闺秀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他。菩萨真有这个本事,这天下就是遍地都是黄金白银,十万八万个仙女掉下凡尘来也不够人分的,你说是不是。” 沈傲一番歪理,倒是颇令人信服,周若笑道:“这么说你方才是糊弄我娘了。” 沈傲摇头,丫的,哥们的情操你怎么理解的了,道:“我的意思是说,人要靠自己的努力而已。但是对佛祖还是要心怀敬畏之心。” 周若认真道:“那表哥认为我祈的是什么愿?” 沈傲掩嘴偷笑:“多半是二次发育,越长越漂亮什么的,表哥没兴致知道。” 周若愠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叫二次发育?” 沈傲扫了周若鼓鼓囊囊的胸脯一眼,晒然道:“天机不可泄露,好久没有吃过空定、空静两位禅师的茶水和糕点了,哈,好期待啊。” “哼,装神弄鬼,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呆子。”周若心里骂了一句,想起方才祈的愿,俏脸微微一红,忍不住剜了摇着扇子先走一步的沈傲一眼。 到了山竹房,这里却是聚满了人,周若是女儿身,自是不能挤进去的,只是盈盈站在外头,对沈傲道:“表哥,你去看看。” 沈傲点头,挤进去一看,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笔在案上行书,周遭人纷纷屏息默看,那老者写起行书来,自有一番气度,干枯的手捏笔下落,苍劲有力,采用的布局虽是中规中距。可是笔墨落处,却是极为契合。 他的书法刚劲的很,一个钩儿撇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叫好。对案站着的则是空定、空静二人,二人一心去看老者行书,并没有注意到沈傲。 老者龙飞凤舞下去,终于落笔,浑浊眼眸一张,搁笔道:“如何?” 众人纷纷道:“好书法,大气磅礴,锐力雄浑,异彩纷呈,豪放潇洒,确有几分颜鲁公的风格。” 老者哈一笑,向空静道:“禅师,你可服气吗?” 空静面如秋水,高宣佛号道:“贫僧服了。” 老者又笑:“那么请问禅师,这长安人与汴京人相比,谁的书法更厉害?” 沈傲乍听之下,便觉得好笑,原来是行书之争演化成了地域之争,想必他们先是在探讨书法。这老者应当是长安人,自然眉飞色舞的列举出长安著名的书法家即被时人称之为颜鲁公的颜真卿出来,大和尚们不服,辩驳了几句,这才有了这场冲突。 沈傲心里好笑,长安和汴京都是文采荟萃之地,哪里是几个人意气之争就能分出高下的。 空静道:“贫僧的行书及不上施主,可是要论起长安和汴京相比,却不是贫僧能诳语的了。” 老者冷哼一声,拍案道:“那么颜鲁公的书法与你口里那位沈公子的书法相比,谁更厉害?” 沈公子,他莫不是说我吧?沈傲愕然。难怪这么多人为老者叫好了,这里汴京人最多,按常理,要支持也当支持空静才是,原来是禅师要拿自己和颜真卿相比,颜真卿是谁?那可是与王羲之、欧阳询、柳公权等人齐名的书法大家,创立的颜体楷书不知多少人崇敬向往。自己和他比起来,真算是无名小卒了。 空静道:“沈公子的书法狡诈多变,实难用常理度之,不过楷书之中,只怕颜鲁公最好。” 这句话巧妙之极,颜真卿最拿手的是楷书,至于草书、隶体,自然要弱一些,意思是说沈傲楷书或许比不过颜真卿,可是其他字体却也不差。 老者怒道:“这是什么话?老夫倒想看一看,这个沈公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敢与颜鲁公比肩。” 众人又是一阵鼓噪,附从老者的居多。其中一人上下打量沈傲,惊异道:“你,你不是就是沈公子吗?” 沈傲连忙摆手:“兄台你认错人了,沈公子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莫非我长的和沈公子相像吗?不是吧,沈公子如此英俊潇洒,号称玉面小白龙,在下比起他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沈傲再笨,也不敢去和颜真卿相比啊,这里颜真卿的粉丝居多,被人指认出来,极有可能酿成暴力事件,君子不立危墙,王八之气什么的指望不上,还是坚决否认的好。 空静抬眸,眼睛落在沈傲处,见沈傲要退出去,道:“原来沈公子也来了。” 这一下想走都走不了了,沈傲硬着头皮,见无数人注目过来,呵呵干笑:“禅师你好,释小虎呢?为什么我没有见他,你先等一等,我去寻他来。千万记得要等我,我去去就会回来的。” “且慢!”那老者吹着胡子阻住他,人群不约而同的围住了沈傲的去路。 飞来横祸了,沈傲只好停住脚步,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道:“鄙人姓张,敢问你就是沈公子吗?” 沈傲笑道:“原来是张前辈,失敬,失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如春风拂面,令学生虎躯一振,学生正是沈傲,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姓张的老者道:“前辈不敢当,你唤我张猓就行了,听闻沈公子的行书比之颜鲁公不遑不让,老夫倒要请教。” 这个时候,自是越矜持越好,在沈傲面前的,既不是那番人王子,更不是姓梁的死太监,没有必要说大话得罪人。沈傲很谦虚的道:“颜鲁公?前辈这句话不知从何说起,学生是最佩服颜鲁公的,颜鲁公的行书更是学生的榜样,日夜临摹欣赏还来不及,至于与他一分高下,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张猓见他谦逊,倒是一下子敌意大减,总算挤出些笑容,道:“不管如何,你既也学过行书,不妨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只怕今天这些人不肯罢休,沈傲微微一笑道:“就怕让大家见笑,不过张前辈盛情难却,沈傲少不得献丑了。”走到案前,众目睽睽之下提起笔,换了一张宣纸上来,口里道:“请二位禅师和张前辈赐教。” 张猓对他好感增加几分,不再咄咄逼人,捋须颌首道:“沈公子动笔吧。” 沈傲蘸了墨,略略凝神,随即探下笔去,手腕轻动,便开始书写起来。张猓凝神去看,这一看,便觉得沈傲的布局别具一格,平生未见,可是这布局,却又说不出个差来。 高手之间,只需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方大致的实力,张猓忍不住叫了声好,道:“沈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虽及不上颜鲁公,却已是很难得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沈傲继续书写,用的却是狂草,楷书他是断不敢用的,方才人家提到了楷书的老祖宗颜真卿,自己再用楷书,就难免有挑衅之嫌。他只想来这里喝茶吃些糕点,可不敢再惹麻烦。 沈傲行书,自也有一副大张大阖的气度,再加上写的本就是狂草,自动笔之后,手腕不停,一气呵成,在纸上写道:“成仁取义死犹生,千古双忠弟与兄;忠孝神仙无二理,人间天上自成名。” 最后一个‘名’字收尾,沈傲额上已是渗出了些许冷汗,终是吁了口气,搁笔道:“献丑,献丑。” 众人先是看诗,这首诗韵律不错,诗意却是有些平白,可是这一看,却不少人道:“此诗正配的上颜鲁公的生平,沈公子,这诗作的好。” 颜真卿在世时,因为清正廉明,屡受排挤。安史之乱发生之后,他联络从兄颜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相应,被推为盟主,合兵二十万,使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因此被敕为太子太师、鲁国公。到了他的晚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乱,奸相卢杞趁机借李希烈之手杀害他,派其前往劝谕,颜真卿明知是死,仍然一往无前,接受使命,前去叛军营中,被叛将李希烈缢死。 这句诗所描绘的忠义死节,岂不正是颜真卿的生平。沈傲写出这首诗来,就已让山竹房里再无人对他愤愤不平,张猓看了这诗,忍不住喜滋滋的道:“沈公子好诗才。” 第一百九十九章:维护世界和平交给你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维护世界和平交给你了 众人又去看案上的草书,草书原本是脱胎于隶书的一种字体,为了书写方便逐渐演化而成,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草书已有了自己的风格,自成一体。 只是宋时的狂草比之后世,在演化上却仍有大量隶书的痕迹,草书的形式上没有完全脱胎出来。沈傲写的草书,却自成一体,与这个时代的草书大相庭径。 众人看过沈傲的书法,顿时不由一愕,此帖点画简约、凝重,亦较含蓄,结字工整,法度森严。整篇观之,气息古朴温厚,沉着痛快。这样的草书笔法当真是见所未见,张猓忍不住神采飞扬,道:“好贴,好贴,如此行草,当真是世所罕见,失敬了,沈公子。”这一次是郑重的向沈傲抱拳行了个礼,随即黯然道:“以沈公子的行书,想必也是要参加艺考的吗?”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是要赴艺考的各地学子,今日特来求香拜佛,便是期望佛祖保佑,此时听张猓郑重其事的说起艺考之事,纷纷安静下来。心里想,眼前这张老先生的行书已是厉害无比,今日又撞见了这沈公子更是神鬼莫测,看来今年的艺考是藏龙卧虎,要想高中,不容易啊。 沈傲颌首点头:“学生已经报考了,只是这考场的规矩,却还不懂,说出来不怕先生笑话,学生这一次也是怀着误打误撞的心思去的。” 张猓笑道:“你若是误打误撞,别人就不必考了。其实老夫嘛……”他脸色略有些发红,捋着白花花的胡须道:“老夫已连续考了六场,可是这六场下来,却无一次登榜,哎,这也是运数,老夫是想好了,若是这一次再不高中,便绝了艺考的心思,再不来这汴京,呆在乡里含饴弄孙也就是了。”黯然失色的继续道:“可惜老夫练了一辈子的书法。” 唏嘘一番,众人纷纷为之惋惜,要说张猓的书法,绝对算是上乘,连他都屡试不中,可见这艺考的残酷。 张猓晒然一笑道:“这是运数,考不中便考不中吧。沈公子,若说起这艺考的规矩,你问老夫就算是对了。艺考分为两场考试,先是考经义,只有过了经义,方能进行下一场书画考试。书画考试则是按画、书、棋、阮、玉、琴排列,每日考一场,若沈公子报的是书考,则是在考完经义之后隔日继续考第二场。” 他微微一笑:“若是两场考试都过了,则在七日之后进行殿试,过了殿试,则由官家排出三甲、进士、同进士来。沈公子,以你的才学,参加殿试应当不成问题的,不过经义考可要当心,其实对于我们这些艺考的考生来说,最难的不是艺考,恰恰是经义考。” 沈傲倒是并不担心经义考,毕竟是监生,这半年来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自己连报了画、书、阮、玉四场考试,这一路考下来,非要累死不可,到时候还要参加四场殿试…… 压力好大啊。 张猓见沈傲略有踟蹰,以为他也是畏惧了经义考,心里想:“若是这位沈公子都考不中,那当真是可惜了。”好言提醒道:“沈公子,其实这艺考,对于我等来说,最大的对手则是太学书画院,太学书画院已成立百年之久,授课的都是翰林书画院的博士,一边教授经义,一边学习琴棋书画,他们既有名师指点,又大多都有天份,这些人,实力都不容小觑,因此,往年艺考,能获取艺考名额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太学书画院的太学生。遇到这些人,沈公子可要小心。”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便笑,又是太学生,哥们和太学生有仇啊,怎么每次都是他们,哎,这一次倒是不知是这些书画院的学生打本公子的脸,还是本公子去打他们了。 这时空定、空静两个和尚奉上茶铭、糕点上来,众人喝了茶,张猓道:“沈公子,老夫要回客栈去练习书法了,我们回头再见。”长身而起道:“汴京有沈公子这样的书法行家,老夫服了,有缘再见吧。” 沈傲笑呵呵的道:“下一次见面,若是能与张先生在殿试中碰头那就更好了。” 张猓哈一笑:“但愿如此。”告辞出去。 竹山房里的人,大多都只是想看看热闹,此时见张猓走了,遂都纷纷散去,一下子便冷清下来,周若这才进来,对沈傲道:“表哥,他们都是要去赴考的考生吗?” 沈傲颌首点头,笑道:“看来这一次艺考的声势大的很,菩萨如今有的忙了,你看这熙熙攘攘的香客,十个就有八个是来求高中的,我要是佛祖菩萨,只怕想哭的心思都有。” 周若嗔怒道:“就你会胡说。” 一旁的空定连忙默念佛经,道:“阿弥陀佛,公子莫要打诳语。” 沈傲呵呵一笑,对空定道:“我险些忘了,这里是山门,不能乱说话的,该死,该死。” 空定心里道:“就是到了外头也不能胡说。”却只是苦笑,他心知沈傲的为人,也就不再多说了,道:“沈公子能来,竹山房蓬荜生辉,请公子少待,我和师兄一道去烹饪一壶好茶,做一些上乘的糕点来。” 匆匆去了,沈傲道:“释小虎呢?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周若道:“你整日念叨那小沙弥做什么,那小沙弥坏死了。”她还记恨上一次来,被释小虎搜身的事,俏脸一红,愤恨的想:“见了那小和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恰在这个时候,释小虎天真浪漫的蹦跳进来,飞快的跑到沈傲这边,喜滋滋的道:“沈施主,你来了,我的糖葫芦,糖葫芦呢?” 沈傲笑嘻嘻的从百宝袋里掏出油纸包裹的小包来,递给他,摸着他的光头道:“小虎长高了,来,让我来啵一个。”抱着释小虎,要去亲他的光脑袋。 释小虎笑嘻嘻的躲开,从油包里撕出几串糖葫芦来,捏出一根来吃,乖乖的坐到周若和沈傲身边去,看着周若道:“周姐姐,你吃不吃糖葫芦?” 周若脸色阴暗,道:“不吃。” “哦。”释小虎舔了舔那果糖,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你不吃。”很幸福的舔着糖葫芦,一边道:“沈施主,以后或许我再见不到你了。” 沈傲道:“这是为什么?” 释小虎道:“我娘叫我还俗,说是现在官府发放度牒越来越少,没了度牒,月钱就少了,与其这样,不如回乡去干农活。” 沈傲无语,这释小虎是什么都敢说啊,这家伙做和尚也太有功利性了吧,工资高就来,没工资就跑,有你们这样的吗?佛祖菩萨在天有灵,非泪流满面不可。 释小虎黯然道:“我就不舍得我师父师叔,我不想回乡去。” 沈傲道:“那你想做什么?” 释小虎歪着头想了想,又舔了舔糖葫芦,道:“我想做行走江湖的大侠客,锄强扶弱,替天行道。” 沈傲道:“好样的,这个理想很崇高,你沈大哥没有白教育你一场。” 释小虎又黯然道:“可是我爹娘说,高来高去的大侠客也是要吃饭的,要做侠客,也要做个白日种地,夜里行侠的侠客。” 沈傲冷汗直流,抿嘴无语。 释小虎抬眸看沈傲,道:“沈大哥,我就怕白天要种地,夜里还要行侠仗义,一时忙不过来,这可就糟了。师父说做人不能三心两意,分了神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周若道:“所以你这大侠你还是不要做了,专心的种地那是,你一身的蛮力,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沈傲板着脸道:“表妹,你怎么教人堕落,种地有前途吗?这样好的孩子,你教他种一辈子地岂不是害了他。依我看,小虎可以去莳花馆做保镖,有哪个不开眼的嫖客敢闹事,一个拳头下去,砸死他们。” 释小虎歪着脑袋:“莳花馆是什么?” “这个……这个……”沈傲眼睛滴溜乱转,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想了想道:“那是仙女们住的地方。” 释小虎眼睛一亮:“那我要去看看,仙女都长什么样。” 沈傲拍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是啊,要去看看,小虎,你想想看,仙女是不是不容人亵渎?” 释小虎猛地点头:“对。” 沈傲又道:“可是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他们就是要打仙女的主意,该怎么办?” 释小虎攥紧拳头:“释小虎决不让坏人们欺负仙女姐姐。” 沈傲猛地一拍释小虎的脑壳:“年轻人,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保卫莳花馆,保卫汴京城安定团结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释小虎黯然道:“我白天还要种地呢。” 沈傲瞪眼道:“种个屁地,每个月我给你十贯月钱,还种什么地,你且在这里再做几天小和尚,等你沈大哥去艺考完了,再给你安排出路,放心,有沈大哥在,你不但是个大侠,而且不用担心饿肚子。” 第二百章:艺考 第二百章:艺考 夫人那边听了高僧诵经,沈傲吃了空定、空静亲自做的茶水糕点,三人才慢吞吞地下山,这沿途的景致也没什么好逛的,便直接回国公府了。 回到府里,沈傲又收了心,一心一意地读书、做文章了;过了几日,艺考之期已是到了,先是经义考,晌午进行,一直到傍晚收场。 大清早,沈傲从容地梳洗一番,而后容光焕发地去夫人那里坐了坐,又被国公周正叫去了书房。 这一次考试事关功名,争的是绯服鱼袋,只要高中,立即便可直入翰林院,因此,比之国子监的几次会考要隆重得多,周正亦是很看重。 在书房里鼓励沈傲一番,便道:“这一次若是高中,公府里摆上百桌流水宴,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沈傲,现在许多同僚都已问起了你艺考的事,你莫要让诸位叔伯失望。” 沈傲点头,看来周正的压力也很大,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个天才,若是这一次马有失蹄,周正在同僚和一些好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想着周正对自己几乎比对亲儿子还要好,沈傲心中感激,下定决心道:“姨父放心,沈傲一定争个进士来。” 周正捋须便笑:“要争,就争前三甲,进士和同进士有什么意思。” 沈傲汗颜,周正对自己的期望还真是高啊,不过本公子不怕,好歹报了四场考试,就算马有失蹄,也不可能四场都失了。 从书房出来,刘文鞍前马后地教人做好了准备,马车、夹带的笔墨,还有考场中吃的食盒都已准备好了,笑嘻嘻地对沈傲道:“表少爷,刘文祝您一举高中。” 沈傲呵呵笑道:“若真是高中了,只怕够你忙的,公爷说了,若是中了,便摆上百桌流水宴,到时候这迎客、筹备的任务可都得交在你身上。” 刘文道:“只要表少爷高中,刘文就是再苦再累也是高兴的。” 沈傲哈地笑了,刘主事最近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了,看来内府主事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差事,反倒是自己,这门手艺最近好像有点儿生疏了。 到了府门口,又被周若叫住,周若今日不再对沈傲板着脸,面带微笑地道:“表哥,你来。” 沈傲踱步过去,道:“表妹有什么要鼓励的吗?” 周若随即露出她惯有的冷若寒霜的面孔道:“谁要鼓励你。”顿了一下,脸色又缓和了许多,便又道:“你好好考,我做了一个香囊,你戴着。”说着,捧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来,这香囊像极了金鱼袋,只是纹饰和外观略有不同,所谓鱼袋,是唐、宋时官员佩戴的证明身份之物;因此在民间,许多人在节庆、科考时,佩戴一样类似于鱼袋的香囊取个彩头。 沈傲接过这香囊,轻轻一闻,有一股梅香,针线也缝制得极好,摸上去,有一股柔滑之感,沈傲感激地朝周若笑道:“谢谢表妹。” 周若道:“说谢没有用,你用心去考,不要让大家失望。” 沈傲将鱼袋绑在腰上,连连点头:“为了不浪费表妹的心意,沈傲也一定要考出个好结果来。”今天自醒来到现在,他已不知向多少人承诺这句话,可是这一次,他倒是出自真诚实意,表妹待他好,他要十倍百倍地奉还回去。 周若点了一下头,旋身道:“你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我去陪我娘。” 马车到了国子监、太学,已是不能再前行了,远处熙熙攘攘,已是水泄不通,不得已,沈傲下车步行,教车夫先回去。 钻入人群中,考生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已是白发苍苍,有的和沈傲一般大,但一个个都显得精神奕奕,那远处,便有一溜儿考官开始发放考号,沈傲寻了个队伍排了队,随着队伍缓缓而行。 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挤进来,考官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喜道:“原来是沈傲,沈傲,来来来,听说你这一次报了四场考试。” 沈傲也认得这考官,乃是国子监的学正,连忙执弟子礼道:“学生见过学正大人。” 学正眉飞色舞,捋须道:“不必多礼,方才唐大人还在四处询问你是否拿了考号呢,想不到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国子监里,参加艺考的不过寥寥几人,你是最有希望高中的一个,用心去考,不能教人小看了国子监。” 沈傲连忙点头,笑嘻嘻地道:“这句话从清早到现在,已无数人说过了,大人……”沈傲换上苦脸:“大人就不必再落俗套了,到时候学生当真高中,大人请学生吃顿饭如何?” 学正微微一愕,这样大胆的学生可不多见,更何况他身为学正,负责国子监里的规章惩赏,因而监生们见了他,都如老鼠见了猫;这个沈傲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学正不太习惯与监生这样交流,干笑道:“好,只要你高中,什么事都可商量。” 说着便将考牌给了沈傲,沈傲捏着牌子,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考牌上写的是太学甲排辰号,这与后世的考场没什么区别,太学是应考的场地,甲是分区考场,至于辰号则是考棚,沈傲夹带着食盒、笔墨匆匆赶到太学考场去。 他是第一次进太学,心里有些发虚,好在这里人流如织,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迅速地寻到了考区,到了考棚给监考的胥吏交了考牌,便在辰号考棚里安顿下,食盒自是放到最后的,笔墨摊在考桌上,等待考试。 沈傲在这个世界,经历的考试也不算少,不过这一次,显然比之初考、中考更加隆重,非但有胥吏在场,还有禁军前来检查夹带、作弊,考官不再只是由礼部出面,翰林院、鸿胪寺的官员也纷纷充作考官,规模比之科举不遑多让。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所有考生都已就位,便听到梆子响起,胥吏们在四处扯开嗓子道:“开卷……” 一副副试题分发下来,沈傲打开题,却是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喃喃念道:“这……这也算试题?” 所谓试题,只是一个o字形的圆圈,没有文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虽说艺考的经义大多并不正规,并不需要向科举的试题那样完全出自四书典籍。可是画一个圆圈作试题,这也太恐怖了一些。 沈傲一时苦笑,顿时想起一些流言,因为是艺考,所以艺考的经义往往与科举的经义大相庭径,因此,艺考的出题官最喜欢出的便是一些偏题,怪题,既考查考生的学习基础,另一方面,又能考察考生的急智,可是今年的题目不但够偏,而且怪极了,世上哪有画个圆圈当题目的,这是逗人玩吗? 真是无语!沈傲凝起眉,便听到附近的考棚里传出一阵阵哀嚎声,看来被这题目吓到的不止是沈傲一个。 哀嚎传出,顿时有几个胥吏冲过去呵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快噤声,否则拖出去”,考场这才平静下来,不知多少人流出冷汗,对着试题发呆。 “圆圈,圆圈……”沈傲聚精会神,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圆圈代表什么?或者说可以代表什么?又该如何引申出圣人的道理来。 破题,是关键。问题是靠一个圆圈引出一个破题来,其难度可想而知,这需要多牛叉的想象力? 沈傲咬着笔杆,一时出了神,心里暗骂出题官,直把祖宗十八代都反复了几遍。这出题官一定是个变态,拿这样的题目来,简直是有虐人倾向。 虽是这样想,可是沈傲倒是没有沮丧,毕竟这种题对他来说很难,可是对其他的考生来说却不容易,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倒是不至于愤世嫉俗。 呆呆地想了许久,沈傲苦笑,别说灵感,就是连头绪都没有,他做了这么多的经义文章,可是第一次发现,世上竟有这样的难题。 抬头望望天色,天穹万里无云,难得天气放晴,温和的阳光洒落下来,倒是令人精神一爽。 “不行,不能耽误了,一定要想出破题之法,否则连经义考都过不了,还怎么参加艺考?”沈傲心里暗暗一凛,又抖擞精神,望着这圆圈发呆。 天气如此之好,老子的心情却这么坏,哎,果然是福无双至啊,天气好了,可是这试题却让人为难,沈傲早知道宁愿阴雨绵绵。 咦,天色,天,天园地方,这个圆,岂不正好代表了天吗?天是什么?天地君亲师,天是老大,是万物的主宰啊。有了…… 沈傲突然露出笑容,仿佛生怕灵感消失似的,连忙提笔,在宣纸上写道:“圣人立言之先,得天象也。”简单的一句话便算是破了题,意思是圣人在著书立说之前,往往已经掌握了事物的发展规律。古人天圆地方,人道本乎天道,所以这句破题,便将圆圈代指为天,又由天引申到圣人身上去,如此一来,这题便算是有了眉目。 接下来的承题、开讲,只需围绕圣人立言这四个字来作文章就行了,圣人著书立说,这个题目可就大了,就是洋洋洒洒写出个几万字来,对于沈傲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沈傲的手腕开始轻松起来,有了破题,之后便一气呵成,一直到束股、落下,吁了口气,搁笔去检查自己的文章,连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心里愤恨的想:“出题官你这龟儿子,想阴哥们,没门,哈……”不无得意的想了想,便觉得有些饿了,将试卷收起来,提食盒出来吃几块糕点。 一直到太阳落西,便又听到梆子声响,胥吏们纷纷道:“收卷,收卷了,全部落笔……” 沈傲走出考棚,心情自然是松快极了,对于他来说,艺考虽然干系重大,可是毕竟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人生压在这艺考上,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科举,他可以选择的道路并不少,因此,他的考试心态从容洒脱,倒是并不显得凝重。 反观身边的考生,有的凝眉,有的开怀大笑,有的呼朋唤友,有的暗自垂泪,不消说,单这个题目,便已难倒了不少人,只怕许多人又白考了一趟,要重新等待三年之后的考试了。 随着人流出了太学,考生们仍迟迟不散,沈傲正要走,恰巧却被几个相熟的监生拦住,这个问:“沈兄,这一次你考得如何?”那个说:“沈兄莫非已经想出来了破题?” 沈傲和他们打着哈,见他们一脸唏嘘的模样,心里想:“不是吧,你们都没有破出题来?这可是整整一下午啊。”他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哎,死读书要不得啊。 回到公府,刘文几个翘首以盼,远远看到沈傲,匆匆迎过来,道:“表少爷……表少爷……考得如何了?” 沈傲呵呵一笑,满是懊恼的道:“不好。” 刘文脸色大变:“表少爷是大才子,怎么会出岔子呢?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邓龙迎上来道:“沈公子,考得如何?” 沈傲直翻白眼,心里想:“这一路回来净是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哎,连邓龙这样的大老粗都沾上了这个坏毛病。”撇撇嘴道:“还行。” “还行?”邓龙托着下巴,咀嚼着沈傲的话,不知这话是谦虚呢,还是真的不太行? 进了府,遇到的则是周恒,今日难得沈傲要考试,周恒也收了心,没有出去玩,在这等结果:“表哥,考得如何?” “第三遍了。”沈傲心里无语,回答道:“还不错!” 周恒眉飞色舞的道:“表哥出马,自然没有问题的。” 进了后园,便撞到了周若,周若矜持道:“表哥怎的这么早回来了,莫不是考得不好吧。” “好极了!”沈傲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笑呵呵地道:“不是小好,是大好,这一次稳定过关的。” 周若喜上眉梢,道:“你可莫要太过得意,须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到底好不好,可不是你说的算,得看考官如何的。” 沈傲谦虚的道:“表妹说的是,我要谦虚,要谨慎,所以刚才刘主事问我考得如何,我说不好。” 周若窃笑道:“刘主事一定很难过,他这几日一直都念叨要你考个头彩的。” 沈傲道:“失望越大,等我考中了,他的喜悦就越大,是不是?后来那个邓龙问我考得如何,我说还行。” 周若问:“这是什么缘故?” 沈傲道:“因为他本身对艺考不感什么兴致,问这一句,多半是出于客套,所以我回个还行,不咸不淡,省得他多想。” “嗯。”周若觉得颇有道理。 “再后来我又撞见了表弟,我的回答是还不错。”沈傲呵呵笑着继续道。 周若问:“这又是为什么?” “表弟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他是了解我才华的,所以我这样回答,不会让他纠缠。” 周若道:“那你为什么回答我说好极了?”周若看着沈傲,目光中显出几分期待!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是因为只有表妹最关心我,这个喜讯,第一个要告诉的自然是表妹。” 周若撇了撇嘴,完全不上沈傲的当,冷哼一声:“你还是去佛堂给我娘报喜吧,我娘才关心你呢。” 是了,夫人那边只怕还在等消息,沈傲不再逗留,飞快往佛堂去了。 这一夜过去,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那题目实在太难,想出破题之法的,自然心存侥幸,可是寻不出破题的,自是黯然失色,辗转难眠。 在太学里,却是数十个考官通宵忙碌,油灯点亮,几十个穿着绯色官衣的考官不一而足,俱都是危襟正坐,批阅试卷;端茶倒水的胥吏早已乏了,可是考官们不歇息,他们也只有撑下去。 油灯摇曳,考官们或惊或喜,时而挑眉冷笑,时而喜上眉梢,手中的朱笔下落,便决定了一人的命运;有几个疲倦的考官则是到东厢的榻上去歇一歇,一边喝茶,一边相互说起疲倦的试卷。 这个道:“今年的经义考,只怕能破题的也不过十之存一,能引申出大道的,哎……”说话的考官摇头:“只怕已是万里挑一了;方才阅卷时,我倒是见到一个太学生的卷子,这人叫王守一,此人的破题倒是颇有意思,那一手行书也极令人悦目;至于其他,都是些歪瓜裂枣,偶有破题的,也大多词不达意,过于牵强。” 另一个考官道:“这倒是,今年的经义考实在太过刁钻,也不知是谁出的题,不过咱们虽是考官,却还要谨记宽容二字,这些考生赶考不易,只要能破题,能录取便录取吧。” 众考官纷纷点头,这些人大多尝过赶考的心酸,自是不足外人道哉,若是过于苛刻,非但要受士林非议,自身也觉得过不去;更何况今年不知是谁出的题,其难度超过历次经义考,若是不放宽标准,只怕到时候要寻几个参加艺考的人都没有。 一个考官笑道:“不知今日,能不能寻出一篇佳作来,若如此,也不枉通宵达旦了。” 众人都笑,就连侍立的几个胥吏也不禁冷峻不禁,有人纷纷摇头道:“难,只怕要教吴大人失望。” 应考的考生大多都是奔着艺考去的,这些人大多是雅士,所谓心无二用,一个人专注于琴棋书画,自然在经义文章方面要略差一些,否则也不来参加艺考了。 从这些人中寻出一篇佳作,自是缘木求鱼;若说是科举,倒也罢了,话说回来,那些经义高手又岂会参加艺考,只怕心高气傲,奔着科举去了。 正说着,却是一人进来,众人纷纷举目去看,便都笑起来:“唐大人怎么还没有睡,成大人前腿刚走,你便来了,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似的。” 来人正是唐严,唐严略显疲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无心睡眠,只好来陪诸位大人喝茶了,不知这试卷阅了多少?” 一个考官道:“还早着呢,就是到了天亮,也阅不完。” 唐严呵呵笑道:“倒是教诸位辛苦了。” 众考官却纷纷窃笑,辛苦?大家哪里及得上唐大人辛苦,唐大人的来意,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太学、国子监之间的明争暗斗朝中之人或卷入其中,至不济的也心里有数;那成养性成祭酒前脚刚走,唐大人的来意还不清楚吗?这是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唐严今日却是来错了,国子监想在艺考上和太学争个高低?这不啻是痴人说梦,须知太学书画院乃是大宋琴棋书画这类杂学中最高的学府,每年培养的艺考太学生高达百人之多,都是从各州各路择优挑选的优秀人才,又有专门的翰林博士授课,辅之以经义博士教学,更收藏有无数名画、行书摹本,棋谱、琴谱更是数不胜数,这样优渥的条件,谁能挡太学书画院的锋芒? 至于国子监,历代的艺考之中,几乎看不到监生的踪迹,若是有人高中,那更是稀罕得很。 说得难听一些,今年的艺考,就是有一个监生中了艺考,那也足以让唐大人扬眉吐气了,可是这样的机会,嘿嘿……众考官心如明镜,却都是暗暗摇头,难,太难了;莫说天下的杂学雅士纷纷聚集京师,就是有太学书画院这块大石,就是入围也难得很。 众人一边和唐严闲聊,一边喝茶,几个考官回去阅卷,又有几个疲倦的考官过来;倒是唐严,显得不疾不徐,如老僧坐定,一副决心等结果的架势,教人对他生出些许佩服。 油灯不知添了几次火油,几个胥吏已是昏昏沉沉,虽是站着,却大多眼皮子开始打架了。眼看就要到拂晓,鸡鸣声阵阵传来,便有个好心的考官道:“唐大人,你还是早些去歇了吧,说实话,这结果,等了也是白等,你这又是何苦。” 唐严抖擞了些精神,却是呵呵一笑,笑容中却带有些许淡然,又似是有几分笃定,道:“不妨的,反正已坐了这么久。”说着又慢吞吞地去喝茶。 其实在往年,唐严是断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的,艺考,一向和国子监没多大关系,可是今次,他却是兴冲冲地赶来,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期盼,让他彻夜难眠。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颇有些紧张,呆呆地坐在锦墩上,也不知自己今夜是怎么了。 那考官见唐严不听劝,暗自摇了摇头,便起身去厅里阅卷,这时,突然听到隔壁阅卷的一个考官呀的一声道:“此文不错,可列第一。” 东厢的几个考官连同唐严俱都抖擞起精神,纷纷到正厅去,便看到一个考官扬着卷子,其余的官员也纷纷围过去,这个道:“此人的书法圆润细腻,有大家风范。”另一个道:“这破题破得好,熬了一夜,倒是终于看到一个破题、承题、开讲、收股俱佳的好文章,看来这经义考也是藏龙卧虎的。” 唐严心里一阵激荡,挤过去道:“让老夫看看。”他凑过去,一看这经义的署名,心里便是一阵狂喜,那署名处写的恰恰是沈傲两个字。 “这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沈傲,果然过了经义,以他的行书,要考中书考断不成问题。至于画考、阮考、玉考,就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天可怜见,国子监总算有艺考进士了。”唐严双腿颤颤,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可是在众人面前,却又要收敛这几分喜意,不得不作出一副淡漠的模样,道:“圣人立言之先,得天象也。这一句破题恰到好处,文章也写得极为优美,不错,不错……” 他看了全篇的经义,心中更是喜不自胜,沈傲的经义文章,他是知道的,想不到短短一个春假,沈傲的经义竟是一日千里,有了长足的进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以沈傲现在的实力,就是进科举,只怕也有几分中试的把握,若再加以磨砺,前途无量啊! 唐严不禁暗暗吃惊,心中不由地想,这个沈傲的背后,莫不是有名师指点他的经义吗?否则进步为何如此神速,就算他的天资再聪颖,也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是了,是陈济陈相公,啊呀呀,我竟险些忘了,这个沈傲还有一个先生,难怪,难怪,有陈济相公指点,再加上沈傲自身的资质,有这样大的进步也不足为奇!”唐严在心里寻出了答案,眼眸中闪过一抹窃喜,将试卷还回,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按常理,阅卷的正厅是不许闲杂人进来的,就算身为祭酒也不行,如今抢看了试卷,虽说考官们并没有苛责,可是若再发表意见,就有偏帮之嫌了;悄悄退出正厅去,孤零零地仍旧去东厢喝茶,只是方才喝茶和现在喝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罢了。 正厅里传出声音道:“这一篇经义老夫以为是最好的,不但行书优美,破题新颖,就是整篇文章也是花团锦簇,若是没有更好的文章,此文就列为第一如何?” 众考官倒是并无意见,纷纷道:“如此甚好。” 倒是有人奇怪道:“此人的经义作得不差,却是为何宁愿来艺考,若我是此人,宁愿去科举试试运气。” “人各有志,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还是继续阅卷吧。” 艺考通过之后,也可当官!可是在读书人心目之中,若是有实力参加科举,是绝对不会去艺考的。 虽说当今官家即位以来,屡屡提高了翰林书画院的地位,可毕竟艺考主要考得还是杂学,杂学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虽说可以增加情调,可是毕竟不算是正统。 因此,一个经义如此锦簇的家伙竟是来参加艺考,倒是令考官们生出疑惑。 倒是东厢里的唐严心里暗笑,这些考官自然不懂沈傲的心思,可是唐严却能猜测几分,艺考对于沈傲,多半是一场磨砺的机会,这朝廷又不曾说艺考高中之后不许科举,今日先拿个艺考进士,到时候再去取个真正的进士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才子。 他心中又想,待沈傲当真高中,他还是要打打沈傲的锐气,须知艺考经义就算得了第一,可是相比科举来说,仍旧算不得什么,来参加艺考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经义高手? 第二百零二章:头名 第二百零二章:头名 次日晌午,榜单终是贴了出来,一些汴京游手好闲之人,早已盯上了这门买卖,记下登榜之人,便去各大客栈报喜,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登榜已是值得喜庆的事,自然少不得让人掏出一笔钱来打赏。 其中祈国公府最是热闹,一来嘛,沈公子高居榜首,这个喜报得值当,这第二嘛,自是祈国公阔绰,出手定是大方得很,跑这一趟,喜钱是断少不了的。 因而只片刻功夫,便有数十上百个报喜人在外鼓噪,这个道:“恭喜沈公子经义考第一。”那个说:“沈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天下第一。” 其实艺考的经义考排了榜首,若说第一,实在有些牵强,可是毕竟是榜首,他们这样说,也挑不出什么错,倒是惹得沿途而过的几个书生,掩鼻而走,颇为不屑。 科举经义文章第一,自然是人人心服口服,可是经义考,这水份就大打折扣了。 刘文兴冲冲地跑到佛堂去,又惊又喜地道:“表少爷,表少爷……” 刘文顾不得规矩,竟是不等通报,就直闯了进去;惹得夫人略微不满,夫人虽是慈眉善目,可是府上的规矩却是管的极严的,尤其是内府,这里是女眷住的地方,多有不便,身为主事,竟如此莽撞,自然惹来夫人的不满。 刘文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表少爷……报喜人来了……” 这一句报喜人,顿时令佛堂中的夫人和周若喜上眉梢,夫人问:“上榜了?” 一旁伺候的香儿也是机灵的,小心翼翼地给刘文捧上茶来,刘文喝了口茶水,神采飞扬地道:“何止是上榜,这一次经义考,表少爷名列第一。” 佛堂里顿时喜气洋洋,尤其是夫人,脸上掩饰不住喜意地道:“好,好,这便好了,沈傲有出息!快,快去封赏银,打发报喜人,不要吝啬,每人一贯钱吧。” 刘文喜滋滋地去了,昨天他还以为表少爷考得不好,心情颇有些失落,须知在这府上,沈傲虽是主子的身份,却是待他不错,与他都是以朋友相待的,沈傲有出息,刘文在府中的地位自可稳固。 夫人自是喜不自胜,一方面沈傲算是她的娘家人,有出息,她与有荣焉;这其二是她一向看重沈傲,沈傲出人头地,自是她日夜期盼的事;便又道:“香儿,去厨房说一声,今夜多做几个菜,将酒窖里的几瓶好酒取来,先小贺一番,等沈傲艺考中了,再设大宴。” 香儿脸上绯红,看了这表少爷一眼,心里也颇为高兴,她和春儿关系是极好的,春儿据说是去了邃雅山房,早晚要和沈傲结亲的,她这个姐妹,自是高兴。另一方面,这表少爷待人也好,和蔼可亲,平时虽是口花花,可是心地却是好的。香儿想着这些,喜滋滋地应着,飞快去了厨房。 过不多时,却又是石夫人连同几个侯爷的夫人一道来拜访,她们也是刚刚听了这事儿,都道是夫人好福气,这一番下来,自是热闹极了。 到了夜里,沈傲便被周正叫去,今日这书房,倒是多了几个人,有卫郡公石英,还有御史中丞曾文,大理寺卿姜敏,众人纷纷落座,似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等沈傲进来,便都换上笑容,沈傲分别行礼,向曾文问了曾岁安那位老朋友的事。 曾文笑道:“前几日他还寄来了家书,说在任上一切安好,特意问起你的事,说是他从前读书时,留下不少笔记,如今这圣贤之书再无机会看了,便想叫我转赠给你。” 沈傲颇有些尴尬,他与曾岁安,算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两人的关系说差自也不差,说好,却没有到过于亲密的地步;曾岁安更像君子,让沈傲和他在一起,虽有喜悦,却有点儿不自在,曾岁安在家书中提及自己,可见他是将沈傲当作至交好友的,沈傲心里一暖,连忙道:“学生谢过,过几日我修书一封给他,要给他讲讲做官的大道理。” 石英呵呵一笑:“你这小子,还未做官,便教人如何做官了。” 沈傲欠身坐下道:“学生没杀过猪,却还是知道猪肉是什么滋味的。” 这一句话出来,众人纷纷笑了,周正捋须冷峻不禁道:“不可在石郡公面前无礼。” 沈傲连忙正色道:“是。” 石英呵呵笑着摆手:“无妨,沈傲就是这样的心性,若是教他危襟正坐、恭默守静,那便不是沈傲了。” 下首的姜敏附和道:“这倒是真的,老夫就吃了他的大亏,所以心里告诫,往后遇到了他,一定要小心在意。” 沈傲嘿嘿笑,这位姜大人,还在为输了自己七百贯钱而心痛呢。 周正正色道:“这一次沈傲考得不错,但也不要骄横,艺考艺考,考的是个艺字,唯有琴棋书画过了,才能算高中。这一次教你来……”周正沉吟了片刻,却不知如何说起,便对石英道:“石郡公,你来说吧。” 石郡公呵呵笑道:“你倒是会推诿,好吧,我来说。”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沈傲可报了玉考?” 沈傲颌首点头,道:“正是。” 石英道:“这一次玉考,大皇子也报考了。” 大皇子?石英不说倒也罢了,沈傲顿时露出愤恨之色,奶奶的,那家伙现在还没有把鉴宝大会的彩头送来,哥们到处托人去旁敲侧击,他却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哎,这人的人品怎么这么次,也太小气了。 沈傲见石英表情凝重,试探地问:“郡公莫不是教我考试的时候故意放水,让大皇子夺魁吧?” 石英却是轻轻一笑,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高深莫测地道:“恰恰相反,这一次玉考,你一定要夺魁,绝不能让大皇子高居榜首。” 沈傲抿了抿嘴,只颌首点头,便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石郡公这个小集团与大皇子之间不太对盘? 是了,否则绝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安嘱自己;这倒是有意思,当今皇帝的皇子们怎么都热衷于考试,有个皇三子偷偷去参加科举,还考中了状元;现如今,大皇子也不甘落后,要参加玉考,怕也是奔着状元去的! 是了,三皇子深得赵佶的喜爱,身为大皇子,一向在赵佶面前灰头土脸,这个大皇子是要效仿三皇子,也考个状元出来,博得赵佶的喜欢;想想看,大皇子若是通过了考试,参加殿试,在满朝文武满面若是夺魁,是多风光的事,就是赵佶,对他的印象也会改观。 这个深藏不漏的大皇子,打的算盘好响,那些殿试上参加玉考的人,得知了他的身份,谁敢和他一争雌雄?只要他的水平不差,这玉考状元是稳稳当当的。 不过石郡公叫自己去和大皇子打擂台,却又是什么缘故?莫非……莫非石郡公和自己姨父,还有曾大人、姜大人都是皇三子党? 沈傲顿时明白了!里面的水好深啊!阻挠大皇子夺魁,就意味着与大皇子结仇,到时大皇子又会采取什么手段却还不得而知。 不过……沈傲苦笑摇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被人绑上了战车,或者说是自己欢天喜地地跳上了这辆战车,路是自己选的,现在他就算如何讨好大皇子,在天下人眼里,有了周正这根亲属关系,他也是大皇子的眼中钉。 沈傲郑重地点头道:“沈傲明白了,请诸位叔伯放心,只要沈傲能进殿试,一定尽最大的努力阻挠大皇子夺魁。” 周正叹了口气,道:“沈傲,我的心意,原本是不想让你进入这场是非,只不过你应当明白,公府与你一荣俱荣,如今却也是实在寻不出更好的人选,普天之下,能与大皇子较量辩玉之术的,只怕唯有你了。” 沈傲惊奇道:“怎么?那个大皇子很厉害?” 姜敏插嘴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状若鬼神,大皇子自小便喜爱辩玉之术,宫中王府的珍宝不计其数,又有名师指点,沈傲你想想看,这样的人,会有这么简单吗?” 沈傲点头,其实鉴宝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学成这门艺术,所需的财力物力非同小可,一个穷苦人家,连古董都没有摸过,还学个什么?唯有那些家财万贯之人,才有学习的机会;这大皇子所遇到的古玩何止十万,只要真有这门兴趣,认真去学,必然会有成就;若是有名师指点,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偏偏这位大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名师,只要他有兴趣,什么人请不到? 石英道:“沈傲你切莫大意,据说这大皇子非但眼力极厉害,鼻子却也优于常人,十分灵敏;坊间流传,大皇子遇到的古玩,只要闻一闻气味,便可为古玩断代,要想在辩玉上赢他,非全力以赴不可。” 闻一闻气味?沈傲顿时表情凝重,在古玩界,确实有这么个传说,说是有的人鼻子极为灵敏,而不同时期的古玩气味是不同的,一些拥有天赋的鉴宝人便可通过闻来断定古玩的真伪、年代,只可惜沈傲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见过谁拥有这样的本事,想不到这大皇子,还真是深藏不漏,凭着这只鼻子,就已比自己增加了几分优势了。 “好,本公子倒要和这大皇子比一比,看看谁才是天下辩玉第一人。”遇强则强,碰到这样强劲的对手,沈傲心里生出争强好胜之心,心里暗暗鼓励道。 第二百零三章:画考 第二百零三章:画考 第二日便是画考,先前的经义,已将许多人淘汰,因此,今日应考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寥寥百人而已。 这百人之中,要选出七八个佼佼者出来,便有了加入殿试的资格,因此,能通过经义考而进入画试的考生,倒是个个踌躇满志,纷纷聚在太学门前,准备开考。 沈傲姗姗来迟,远远地便有人道:“他便是经义考第一的沈傲。” 这一句话出来,自是无数人注目过来,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五花八门,各有其表。 沈傲脸上带着笑,昨天睡了一个好觉,今日醒来,精神飒爽,眼看着许多人等候多时,心里庆幸自己来得不晚。 迎面一名公子摇着纸扇带着几个同伴过来,这公子剑眉星眸,衣饰华美,举止之间,似有一股若有若现的华贵之气,望向沈傲的眼眸,既有几分跃跃欲试,又颇为不屑,走至沈傲身前,眼眸上下打量沈傲,微微笑道:“敢问可是沈傲沈公子吗?” 人的名气一大,便什么人都寻来了,沈傲心里作苦,脸上带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公子倨傲地道:“在下赵伯骕,贱名不足挂齿。”他虽然嘴上客客气气,可是神色之中,却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赵伯骕?沈傲连忙道:“久仰,久仰。”这一句久仰,绝不是客套,这个人,他还真的听说过,不但听过,而且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知道此人的大名;赵氏三大家,擅长山水画的人,谁没有听说过这父子三人的大名? 赵伯骕,乃是宋朝著名画家赵令穰次子,也是著名画家赵伯驹从弟,赵令穰一门三画师,都是名扬千古的顶级画师,尤其是花鸟山水的造诣,更是令人难以相背。 牛人啊,沈傲算是第一次就近观摩名人,只是这赵伯骕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应当是胡须花白的糟老头才是,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贵公子,这反差有那么一点点大,他心里不由地想:“赵伯骕的画风沉稳细腻,眼前这个人……不像啊,都说画如其人,这差距也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赵伯骕听他一句久仰二字,便以为沈傲故意打趣,冷哼一声,道:“虚伪。” 沈傲也不是好惹的,就是画风成熟之后的赵伯骕,他也有一拼之力,更何况眼下的赵伯骕还是一个屁大的孩子……额,好像自己现在的年纪和他差不多,惭愧,惭愧。 沈傲板着脸道:“赵兄这是什么话,道一句久仰便是虚伪,那么在下是不是该说一句无名小卒,赵兄才兴高采烈不成?” 论起斗嘴,赵伯骕哪里是他的对手,赵伯骕一时无词了,冷着脸道:“据说沈兄也要参加画试?” 沈傲颌首:“没错。” 赵伯骕道:“沈兄是经义考第一,那好极了,这画试却是在下要名列头名的,沈兄只怕要名列伯骕之后了。” 沈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好歹学学本公子啊,看看本公子多矜持,还未考,就叫嚣要名列第一,脸皮之厚真是前无古人。 沈傲嘿嘿一笑:“哦?是吗?”很是淡然萧索的样子,似是对赵伯骕的自吹自擂不感兴趣,这家伙摆明了是来挑衅的,说来说去还是年轻人太冲动啊,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 赵伯骕见他这副模样,原以为沈傲会暴跳如雷,谁知却是一脸淡漠,顿感失望,道:“沈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对在下的话不以为然?” 对这种争强好胜的小子,沈傲晒然一笑:“那么要恭喜赵公子画试名列第一了,哈,在下还有事,不奉陪。”说着转身要走。 “且慢。”赵伯骕叫住沈傲,同时用打量的眼色看着沈傲,道:“沈兄的画技,在下并没有见过,想必也是极好的,沈兄敢不敢和我赌一赌?” “赌?赌什么?”沈傲微微一笑。 赵伯骕道:“谁若输了,就拜胜者为师,在街上若是遇见,需执弟子礼,如何?”他的脸蛋红扑扑的,热血上涌,喉结涌动,眼眸颇为热切;这小公子满肚子都是争强好胜的心思,心里估摸着在盘算若是胜了沈傲,堂堂汴京第一才子给自己执师礼,定是一件风光得意的事。 沈傲慵懒一笑:“我无所谓,你要比,我奉陪到底。”沈傲依然微笑以对,而后便走开了。 梆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入场,沈傲仍旧在原来的考棚,试题发下来,却是一行小诗。上面用蝇头写着:“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这是一首唐诗,乃是诗人刘禹锡的手笔,沈傲略略一看,这是一首写宫怨的诗,但这首宫怨诗与其它同类诗迥然不同。诗篇先出现一个精心梳妆、脂粉脸色相宜的年轻宫女,写她一系列的动作流露出期待,最后变成失望的情态。 整首诗渲染的是一个愁字,女主人公的举止行为那么的优雅得体,那么的闲适安舒,仿佛她正沉浸在这满园春光中而怡然自得;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诗人通过写人美、妆美、楼美、院美、花美、蜻蜓美、首饰美,然而命运却不佳,不受君王的思宠,所以前面的“七美”再美也是架空的,因此诗中的女主人公就要忧愁了。 此诗的特色在于用强烈的对比,说这位宫中女子在自身的气质上、在物质待遇上均属上乘,然而却失宠于君王,因此只落得个同花儿、蜻蜓为伍的可悲下场,读罢令人心酸不已。 诗在整体上不动声色,平心静气,实则内中隐藏了抒情女主人公极大的悲哀在内,这种欲哭无泪反装欢笑的愁绪是最难状写的,而刘禹锡却将它写得如此出神入化、震撼人心。令人读了,都不由得扼腕。 了解了诗词的意思,沈傲便明白了,这一次画试只怕是要以诗作画,要考生们用画笔,将诗中的美人、远楼亭阁、花鸟绘画出来,这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在画中,渲染出诗中的哀愁, 古人作画,讲的是一个意字,倒是和后世的抽象派颇有相似,重要的是抒发感情,讲求的是飘逸、哀愁、高雅之美。 这个试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的是一个没有宫廷生活的人,却要绘出一幅宫廷画来,明明没有哀愁,却要强画出一股悲凉。沈傲屏息,凝眉不动,一下子变得庄肃无比,提起笔来,却并不急于着墨,而是不断的寻找感觉。 若说画山水阁楼,顾恺之最为优秀,那一副洛神赋图不知道尽了多少哀怨缠绵,顾恺之的画风在于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其笔法如春蚕吐丝,轻盈流畅,遒劲爽利,称为“铁线描”;造型布局六法俱全,运思精微,襟灵莫测。 古代各大画师之中,顾恺之与师承他的南朝宋陆探微、梁张僧繇,并称“六朝三杰”。时人就有“像人之美,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神妙无方,以顾为最”的美誉。 意思是说,顾恺之作画,最为传神,而神,便是古画的精髓所在,抓住了这一点,便足以开宗立派,名扬天下了。 沈傲深深吸了口气,手腕终于动了,笔锋与顾恺之略有相通,笔迹周密,紧劲缠绵,先是布局,打开底色,随即开始画琼楼玉宇,这些景物,其实是容易画的,景不过是铺垫,是衬托,真正起点睛之用的,是人,是那哀怨绝伦,却又强颜欢笑,在无数琼楼玉宇,名贵花卉中的美人。 龙蛇凤舞,用笔如飞,顷刻之间,景色已画的差不多了,沈傲深深吸了口气,手中的画笔一窒,凝眉望着这画中的宫廷山水,一时苦笑,幸好,幸好,自己所见的宫廷画不少,总算还不至于被宫廷画难住。倒是有些人惨了,明明生活在市井之中,却要强画宫廷画,况且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得到宫廷画的摹本只怕都难如登天,这宫廷,只怕要教他们自己想象了。 接着随即又想,这个题倒是便宜了那赵伯骕,赵伯骕乃是大宋的宗室之后,其父更是身居要职,爵位亦不算小,进出宫廷也不算什么难事,有了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比寻常人的优势又岂止多了一点半点。 他继续作画,笔锋逐渐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整幅画的中心,重在画人,只要人活了,整幅画也就活了,人若是轻盈飘逸,整幅画便洒脱脱俗,人若是悲凉,整幅画自然而然的也增添了几分萧索。 作画中女子时,沈傲虽用的是顾恺之的传神手法,同时也吸取了张萱作画特点,张萱乃是唐朝画家,他善画人物、仕女。他画仕女尤喜以朱色晕染耳根,画婴儿既得童稚形貌,又有活泼神采。画贵族游乐生活场景,不仅以人物生动和富有韵律的组合见长,还能为花蹊竹榭,点缀皆极妍巧,注意环境和色彩对画面气氛的烘托和渲染。 尤其是张萱的一幅作品《长门怨》,所画的乃是一名宫中仕女,更是他的巅峰之作。 一幅画用两种画风,对于沈傲来说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考验,因此他屏息提笔,每一笔勾勒都是小心翼翼,绝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笔下去,便立即纵观整幅画卷,以防止出现错漏,之后才提笔继续勾勒。 半个时辰过去,这仕女还未完成,沈傲的额头上,已是热汗连连,汗液流淌在他的脸颊、睫毛上,却是一时忘了去擦拭,被汗水浸湿的手握住笔杆,一动不动。 终于,他长吐了口气,勾勒完最后一笔,这幅画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手中的画笔重愈千斤,连忙抛开,双手撑住书案,眼睛一丝不苟的望着画,总算是将提起的心放下。 画景用的是顾恺之的传神之笔,画人用的是张萱的浓艳手法,两相结合,若是结合的好,自然是传世之作,可是一旦出现错漏,那便是一团废纸了。 若是这幅画出了差错,再去重新画出一幅,不但时间上来不及,精力上也不足以支撑;所以沈傲方才下笔,倒是颇有赌博的兴致,幸好,他赌对了,整幅画看上去传神浓艳,绝不失为极品宫苑画佳作。 “以后再也不用两种画法去作画了,差点连心脏病都给吓出来。”沈傲心中暗暗庆幸,后怕不已。 不过,铤而走险确实是沈傲的风格,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他这个秉性却是一直没有变。 第二百零四章:讹人 第二百零四章:讹人 交了卷,沈傲自考棚中出来,连日的考试,已让他略有麻木,慢慢地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抬头望望天色,艳阳高照,天气极好,心里略略放松下来,便想起一件事:“竟是差点忘了,上一次借了唐姑娘的伞还没有还回去呢!是不是该去还了?” 若是借了别人的油伞,沈傲倒是并不在意,一柄伞罢了,又不是多值钱稀罕的物事,但是他很清楚唐家的家境,心知以唐家的实力,只怕等到雨天,再没有多余的油伞用了。 这样一想,便觉得油伞非还不可;恰好那赵伯骕也提着笔墨、食盒出来,见了沈傲,便踱步过来道:“沈兄考得如何?” 沈傲微微一笑:“尚可。” 赵伯骕扯出一丝倨傲的笑意,道:“我也考得尚可。” “我又没问你考得怎么样,你不打自招做什么?”沈傲心里颇有微词,面子上还是呵呵一笑道:“宫廷画本就是赵兄的强项,譬如令禳先生,便一直以宫廷山水画见长的,赵兄的这句尚可就太谦虚了;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 说着,沈傲飞也似的走了,赵伯骕仔细回味沈傲那番话,很快便品出滋味了;不对啊,这家伙的意思不就是说本公子不善画荒郊野外吗?这一点倒是戳到了赵伯骕的痛处,赵家三父子因是宗室子弟,按律是不允许离开京城的,因此所绘画的景物,大多都以汴京为主,若教他们画江南的小桥流水、蜀中的名川大山,那当真是为难了他们。 赵伯骕愤愤不已,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哼,等贴了榜出来,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沈傲先回了一趟国公府,恰好便看到邓龙手提着朴刀在前院练刀,一柄朴刀舞的虎虎生风,端是厉害无比,远处几个小丫头窃笑而过,这家伙愈发精神,竟是连连翻了几个地滚,口里呀呀直吼,风骚得很。 这贴身保镖也算是闲来无事,沈傲的风头过去,邓龙便想回殿前司去,可惜指挥使大人却又将他打发回来,三六不靠,心里颇为郁闷,堂堂一禁军虞侯,如今感觉自己一下子没了编制,整日呆在公府里,抑郁可想而知;好在府里头略有姿色的丫头不少,他端正心态,便一心卖弄风骚了。 沈傲悄悄绕过去,回屋拿了油伞,又拿了几张钱引溜出府去,买了些干果、蜜饯,便兴冲冲地去唐大人家了。 仍旧到了这庭院,叫了门,唐严便出来,见是沈傲,脸色略略带笑:“沈傲,考得如何?进来吧!” 沈傲进去,执弟子礼道:“刚刚考完,今日特来还油伞的。” “油伞?什么油伞?”唐严接过沈傲的油伞,道:“老夫为何不知?” 沈傲便将上一次的经过说出来,唐严听罢,顿时遐想万千,摆出一副金刚怒目的模样道:“你这小子,为何不早说,走,进去喝茶。” 沈傲进去,将干果、蜜饯放下,唐严倒是不说什么,这个时代,师生的关系就如父子,送些小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唐严便去隔间叫唐夫人烧茶,沈傲清楚地听到唐夫人的声音,道:“那个沈傲?哦,是了,茉儿确是借了伞给他,这沈傲模样儿周正,学问也很好,人也不错,死鬼,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接着声音就变得小了,微不可闻。 “在说什么悄悄话?”沈傲苦笑,危襟正坐,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能再听了。 隔壁厢房里,不多时,便传来唐严的声音,先是惊讶的说了一句‘呀’,接着又是疑惑的‘咦’了一声,再之后似是在沉思发出‘嗯’的声响,到了最后,又好像是有些为难,就听到唐夫人气势汹汹地道:“你这死鬼,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他是你的学生,有什么打紧的,依我看……” 唐严的声音急促促地打断她道:“你小点声,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唐夫人后面的话声音又变得低落蚊吟了…… 再后来,便是唐茉儿的声音:“爹娘,你们在说什么?” 唐夫人立即噤声,传来唐严的声音道:“咳咳……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是沈傲来还伞了,我和你娘要煮茶,去煮茶。” 唐茉儿蹙着眉自隔壁厢房过来,见到沈傲,便落落大方地道:“沈公子今日画考考得如何了?” 沈傲心里默念:“该死,不对劲,唐大人似乎是想把他女儿塞给我!好尴尬啊!不知唐茉儿知道不知道?” 沈傲抬眸,见唐茉儿神情举止自然,心里便想唐茉儿应当不知情,他连忙危襟正坐道:“画考和寻常考试不同,好不好,只有考官才能评判。” 唐茉儿笑了笑:“公子经义考得了第一,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咦,你是来还油伞的?一柄油伞,又算得了什么,也值得公子记挂。” 沈傲正色道:“茉儿姑娘,我很谦虚的,你千万莫要奉承我。” 唐茉儿又笑,二人坐着,却是突然间无词了,沈傲偷偷瞧了唐茉儿一眼,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整个人身上,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眼波盈盈,又透露出睿智光彩。 唐茉儿见沈傲似是在打量着她,连忙撇过头去,故意去看墙壁上的挂画,道:“沈公子以为这幅画如何?” 沈傲定睛一看,这是一副仕女画,画得整体倒还尚可,他仔细地看,画的水平当真不错,只可惜线条虽多了几分庄重,却少了几分灵气,许多细节之处略带生硬,笔法颇有娟秀之气,显然是女子所作,心念一动,不由地想:“这画莫不是唐茉儿所作的?” 沈傲便笑着道:“好画!” 唐茉儿微微笑道:“只是好画?” 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沈傲只好道:“比不少画师画得好。” 哥们才不落你的圈套呢!若说这画不值一钱,唐茉儿肯定要生气的,可是若是极品佳作,到时候唐茉儿肯定要说自己眼力不够,干脆和稀泥,敷衍过去。 唐茉儿只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庭院中有人道:“唐大人,唐大人在不在?” 唐茉儿蹙起眉,略显尴尬;沈傲疑惑地问:“这是谁?” 唐茉儿摇头:“你不要问,在这里坐着。” 沈傲只好危襟正坐,便听到唐严走出院子去,很是尴尬地对那人道:“原来是周东家。” 那叫周东家的便扯着嗓子道:“唐大人,这几个月的帐是不是要算一算?你们家每日赊了九文钱买米,这两个月一共是五百四十个大钱,若是加上利息,便算一贯好了,这帐,你也该还了吧,鄙人也是做小本买卖的,你这里的帐不讨要回去,还教我怎么周转。” 唐严惊道:“明明是五百多文怎么变成了一贯,你这是要讹人吗?这倒是奇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发了薪俸,便还你的钱,可是这利钱却也不是这样涨的啊。” 那周东家冷笑道:“唐大人说的是什么话,市井里都是这样的利钱,你是不闻烟火气的清贵人,莫不是不知道?好啦,我不和你多说,快拿钱来。” 唐严便怒道:“你这是讹人钱财,不怕我带你去见官?” 周东家笑道:“大人不就是官吗?哎哟哟,大人定是忘了,就是见了官,小人占了一个理字,也是不怕的。更何况一旦见了官,只怕大人的清誉不保吧!大人,小人还不是为了你好吗?真要闹腾起来,小人最多打几下板子,可是大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沈傲一听,算是明白了,心里便觉得好笑,这周东家还是个聪明人,讹人讹到了唐严这里,胆子还不小;随即又想,这是天子脚下,随便一个花盆砸下来,地上立马躺下七八个官老爷,像各部的侍郎、尚书,哪一个不是省部级的大员,放到京城之外,那都是抖抖脚地皮都要颤三颤的人物,在这京城,只怕还比不过一个县里的典吏吃得开。 这唐大人品级也不低,国子监祭酒,也算清贵之身,可是在见惯了尚书、侍郎的汴京人眼里,却又算得了什么?官字两个口,吓的都是最底下的草民,像这个周东家,早就将唐严的心思琢磨透了,唐严这种清贵人,最要的是脸面,所以吃准了他不会将事情闹大,因而才大起胆子,连唐严的主意都打上了。 “你……你……”唐严立马没词了,他教育起人来自是一套一套,可是撞见了这种市井泼皮似的人物却哪里说得出话来;几个你字,之后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周东家便冷哼:“唐大人这是意思?其实不是小人说你,你堂堂三品大员,又有实职,只需过过手,那百贯、千贯的钱还不是轻而易举?要钱,多容易,守着这清贫做什么?嘿嘿,如今你这副模样,却是连吃用都吃紧,却还谨守着什么大道理做什么?这些事,本不该是小人来教的,小人也是看不过眼,这钱,你还是赶紧付了吧!小人还有生意要做,若是拿不出钱来……嘿嘿……”这一句冷笑,却是大胆放肆之极:“大人仔细自己的清誉不保!” 第二百零五章:拿钱砸死你 第二百零五章:拿钱砸死你 庭院里吵成了一锅粥,唐严本就清贫,哪里还得了这么多钱,更何况这周东家就是在讹他,自是不肯心甘情愿给钱了;而那周东家似是吃定了唐严,使出市井中撒泼的本事,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到了后来就越发不像话了,明朝暗讽外加污言秽语,竟是把话头引到了唐茉儿身上。 “我说唐大人,你若是没有钱还账,这倒也罢了,其实要还账不容易?不是听说赵公子想娶令女为妻吗?彩礼都准备好了,你攀上了这门亲事,还怕还不了帐?也不必守着这清贫。” 唐严听罢,怒火攻心:“什么赵公子,莫非你是受他的指使……咳咳……你这贼厮,好,好,你莫走,今日我不要这脸面,也要和你一道去见官,老夫倒要看看,京兆府会治不了你这撒泼刁民。” 厢房里的沈傲的心里已经略有不爽,那周东家讹钱倒也罢了,竟把话头引到人家的女儿身上,人品实在太坏了,他望了唐茉儿一眼,见唐茉儿端坐在对面,眼眸中流转着汪汪泪水,却是强忍着不流出来,死死咬着樱唇,不发一言。 哎!沈傲心里不由地叹息,这个女孩的个性倒是刚强得很,在这个时代,换作是别家的姑娘,只怕早就寻死觅活了,偏偏她还要在自己面前伪装。 这时,唐夫人自隔壁厢房出去,这位夫人却不是好惹的,便听到她的声音道:“贼厮,你不要命了吗?看看我是谁?这是朝廷亲自颁发的五品诰命服,你若是有胆,就还手试试?”说着便是面杖打人的声音,那周东家挨了打,哎哟哟地叫唤:“打人了,打人了,国子监祭酒欠账不还,打人了!” 有胆就还手试试?沈傲暗暗咋舌,这师母好有气势,果然不是轻易能惹的。 沈傲突然占了起来,猛地一拍桌案,将又羞又急的唐茉儿吓了一跳,看着沈傲道:“沈公子,你,你要做什么?” 沈傲面无表情地道:“出去瞧热闹去。”便负着手,步出屋去,唐茉儿阻拦不及,却又不能出去,便更加焦急不安了。 走出屋子,这庭院里却是一副奇异的景象,唐夫人金刚怒目,举着面杖去追那骨瘦如柴的周东家,唐大人却是脸色苍白,去拦唐夫人,口里焦急地道:“夫人,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那周东家见唐严怕事,更是大胆起来,高呼道:“不日赵公子便要来下聘,你若是识相,便快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不应,你们姓唐的世世受穷,永无翻天之日。” 这时,邻里的街坊也纷纷涌来,远远站在篱笆之外,却都是指指点点,暗中窃喜,周东家见有人围观,更是趾高气昂,道:“唐大人,别人怕你,我却是不怕,你赊了我店的米,却不还账,这是要以官身欺压我这小民吗?呸,你这狗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老子的娘舅,乃是京兆府堂官,虽说官儿小,可是比你这清贵官身却不知好了多少倍,你莫要瞪我,真去了官府,我也不怕你。” “住口!”沈傲爆喝一声,倒是一下子镇住了场面。 周东家循目望来,看到的却是个少年书生,心里顿时冷笑,他连国子监祭酒都不怕,还怕个秀才?便带着几分不屑地朝沈傲道:“你是谁?去,去,一边去。” 沈傲举步过去,眼眸朝唐家夫妇瞥了一眼,见二人满目都是惊奇,而后走到周东家身前,冷冷地道:“不知我的老师欠你多少钱?” 周东家上下打量沈傲,冷声道:“一贯,怎么?你要替他还,你又不是他的女婿,做哪门子的冤大头?” 沈傲呵呵一笑,只是这笑却不及眼底,拿出百宝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百贯的钱引丢在周东家的身上:“滚!” 周东家捡起钱引,看了数额,顿时膛目结舌,连忙将钱引塞进怀里,道:“好,我滚,我这就滚。”他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回来!”沈傲负着手,寒冰般的目光逼视着周东家,道:“东家似乎还没有找钱吧?” 周东家转身,讪讪笑:“小的还以为是公子打赏小的呢。” 沈傲冷笑道:“打赏?哼!就是要赏,你这狗才也配吗?”他手伸出来:“要嘛将钱引还我,要嘛拿钱来找,否则可莫怪我拉你去京兆府见官,说你抢掠财物。噢,对了,京兆府里的堂官里有你的亲戚吗?这倒是好极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那堂官亲戚能不能保的住你。” 周东家心里一惊,重新打量沈傲,只觉得这个家伙表情笃定,不依不饶,目光却是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压迫感,身上更是有种让他不禁心颤的霸气! 周东家的身子难以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不是轻易好欺负的主啊!强忍下心里的胆怯,周东家讪讪然地将钱引交还沈傲,咬牙道:“好,你等着,我拿钱来换。” 说罢,周东家便匆匆离开。 唐严走过来,满是愧疚地道:“沈傲,这件事就算了吧,这钱,我会出,你不要管,世上哪有弟子为老师还钱的道理。” 沈傲看着唐严,目光却是温和了许多,道:“世上哪里有眼见老师为难,做学生的却袖手旁观的道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孔圣人可是教导过学生的!现在老师被人刁难,学生若是不惩治这恶人,还读个什么书?” 唐夫人亦满是羞愧地仍掉面杖,对沈傲道:“刚刚倒是教你笑话了,先进去喝茶吧。” 沈傲摇头,道:“就在这庭院里等,我们不急。”说着便在庭院里寻了个矮凳坐下,却是悠闲自得。 唐严本是祭酒,在沈傲面前要嘛威严,要嘛和蔼,可是今日却似是犯错一般,脸色略显有些羞赧,搬了个凳子出来,不发一言地与沈傲对坐,方才许是被那周东家气坏了,脸色依然铁青,难看极了。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周东家去而复返,却是带着两个伙计压着一辆小车来,须知这百贯的钱引,已是天下最大值的钱钞,一个钱庄,最多也不过发放百张,再多,钱庄便支持不住了,一旦引发挤兑风潮便非倒闭不可;换成铜钱,便可换十万枚,十万铜钱,便是用一辆大车装载,也是极为费事的事。 周东家带来的,足足有七八张十贯的钱引,除此之外,剩余的便是碎银和铜钱了,因而特意叫人装了车来,就这些东西,已让他的家底一空,再多,便拿不出了。 只不过他受了赵公子的好处,一定要唐家难看,好教赵公子趁机而入,因此才硬着头皮,费这么多功夫。 进了庭院,沈傲笑着站起来,道:“周东家倒是来得快,钱,都准备好了?” 周东家道:“都准备好了,就请公子清点。”眼睛却是落在沈傲手上的百贯钱引上。 沈傲将钱引交到周东家手上,道:“你先拿着,至于这钱钞,就叫你的伙计当着我的面清点,清点出来了再说。” 周东家收了那张百贯钱钞,连连点头:“好,这就给公子清点。”给两个伙计使了眼色,那伙计会意,从车中卸下两个小箱子,又拿出秤玶来,先是算清了十贯的钱引,随即又是称碎银的重量,再之后便是清点铜钱,这一番下来,竟是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沈傲只坐在凳上,昏昏欲睡;倒是唐严,却是危襟正坐地在旁监督,生怕沈傲吃了亏。 清点完毕,带来的钱恰好是九十九贯,周东家吁了口气,虽说这一次有人给唐家结了帐,可是自己总算赚了五百文钱,不管如何,总算没有亏本。其实上上下下算起来,自己和两个伙计,足足耽搁了半个下午,这五百文赚得并不值。 周东家便向沈傲道:“沈公子,这账目可清楚了吗?” 沈傲依然带笑:“清楚了,没有错,周东家是个有信用之人,如此,这唐家的帐便算是抹平了。” 周东家收起百贯钱钞,正待要走,却听到沈傲道:“且慢,唐家的帐抹平了,我们的帐似乎还要算一算。” 周东家愕然,见沈傲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不由地生出怒气,道:“不知我们有什么账?” 沈傲打了个哈,慵懒地道:“我这百贯钱钞放在你手里头有多久了?” 周东家道:“不足一个时辰。” 沈傲一拍手:“这就对了,按你方才的利钱计算,唐家欠你五百多大钱,利钱便是四百多钱,周东家还说,这是市井里的规矩是不是?” 周东家大怒:“我又没欠你钱。” 沈傲晒然一笑:“没有吗?大家都看到了,你捏着我的百贯大钞,足有半个时辰,这便是赊欠了。你带来的银钱还没有清算,便还不算是交付给了我,所以说,这百贯大钞便是你赊欠我的!不,不对,你一共赊欠我九十九贯钱的半个时辰的利钱,等等,得让我算算这利钱是多少?” 沈傲当真是昂头心算起来,随即垂头笑道:“按道理,你当付我约莫九十贯的利钱,但是看在你只赊欠了短短半个时辰,就算十贯吧,立即拿钱给本公子滚蛋,否则……”沈傲那善良可欺的笑脸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周东家仔细自己的屁股,你在京兆府有亲戚,可是本公子在京兆府也有几个朋友,唐大人不愿意去见官,可是本公子却是不怕。” 第二百零六章:哥们好单纯 第二百零六章:哥们好单纯 以彼之道还至彼身,沈傲这一手,却是从周东家手里学来的,唐家欠周东家五百多个大钱,周东家算了他们五百钱的利息;而方才,他拿了沈傲一百贯钱引,按他的方式计算,这百贯的利钱便是九十贯。 沈傲只要十贯,就已是非常好心了!冷面对着周东家,手一伸,不依不饶地道:“周东家,付钱吧!” 十贯钱对于周东家这种做小买卖的人自然不是小数目,哪里肯给,气呼呼地道:“哼,你强词夺理,是要撒泼吗?” 沈傲嘿嘿一笑:“就算是强词夺理,也是周东家起头,少啰嗦,快拿钱来,不拿钱,我们立即去京兆府,到了衙门,自有你说理的地方。” 方才还是周东家强说着要与唐严去见官,可是风头一转,却是沈傲要拉周东家去京兆府,形势竟是剧变。 周东家突然冷冷地看着沈傲,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朝沈傲拱拱手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他见沈傲如此笃定,显是大户出身,想先试试深浅,再决定纠缠还是示弱,这种小商人是最善见风使舵的,消息也极为灵通。 沈傲晒然一笑:“鄙人沈傲,怎么?你莫非要打击报复?哎呀呀,本公子胆子最小了,你可再不要拿什么京兆府堂官这么大的官来吓我。” 周东家听到沈傲两个字,顿时失色,沈傲?莫不是那个号称汴京才子,被官家敕为钦差督办前段时间米库失窃案的那个沈傲? 周东家本就是米商,哪里会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据说这沈傲是祈国公府的亲眷,棒打泥婆罗王子,殴打过隐相梁师成,这一桩桩坊间流传的事迹早已被不断夸大,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此人确实拥有极强的背景,否则做下这么多耸人听闻的事,早已死了十次百次也不够。 对了,此人还曾去过京兆府,莫说是当时坐堂的判官,就是要告他的曹公公,最后也不得不息事宁人,非但没有告成他,反倒被他讹了一大笔财货,这样的人,性子本就不肯吃亏,自己撞到了他,当真是倒霉了。 “原来是沈傲沈才子。”周东家方才还是冷着面孔,可是这脸色一变,却又变得和蔼可亲;他这样的人本就时刻准备了两副面孔,遇到好欺负的,便狰狞的要吃人,遇到不好惹的,立即又变得可怜兮兮,摇首乞尾状。 “这钱,我出了。”周东家咬了咬牙,心知再闹下去,再不是能破财消灾便能化解的事,左思右想,便自觉的将百贯大钞还给沈傲,又从自己带来的银钱中取出十贯钱引交出,叫两个伙计将所带来的八十九贯钱引仍旧装车,灰溜溜地去了。 目送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周东家离开,那些篱笆之外的看客们纷纷散去,唐严吁了口气,却是板着脸对沈傲道:“沈傲,我们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可仗势欺人,更不能以非礼对非礼,这些道理,你要谨记,切莫因一时的意气,而坏了自身的名节。士林非议,向来是不饶人的。” 沈傲连连点头称是,虚怀若谷的聆听教诲;唐夫人却是对沈傲和颜悦色地道:“不要听这迂秀才胡说八道,被人欺上门,还以颜色是应当的,受一肚子气,读那些书有什么用?你做得很对。” 沈傲也连忙点头,道:“师娘的教诲,学生记住了。” 唐严气呼呼地看着唐夫人,道:“我在教训弟子,你胡说什么,这种事传扬出去是害了他,士林非议,岂是他一个监生承受得起的?” 唐夫人翻白眼,道:“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像你这样,你看看自己,今日退让,明日容忍,堂堂朝廷命官,却被一个米商欺上了门,连自己妻女都保护不了,要这身名节有什么用。” 唐严显然说不过唐夫人,便甩袖道:“好,好,好,让你去害了他。”说着,便气呼呼地进屋子里去了。 唐夫人絮絮叨叨地道:“沈傲,你不要理他,他就是这个性子,太迂腐,早知他是这样的性子,跟着他受累受苦,我当年才瞧不上他呢。” 沈傲苦笑,跟着师娘说老师的不是,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苦笑道:“唐大人若不是这个性子,只怕师娘也是瞧不上的,世上有顽石、忤逆,就有美玉无瑕的君子,唐大人便是君子,师娘和我都是顽石。” 唐夫人便笑:“他是美玉,我却见不到好来,反倒是你这顽石我看得心里舒服,方才还得要谢谢你呢!” 沈傲连忙正色道:“学生哪里受得了这个谢字,为师分忧,是分内之事。”说着便拿出那张周东家的十贯钱引交给唐夫人道:“师娘,这钱是周东家的,留在我身上也没有用,我知道唐大人为人清高,可是这柴米油盐的事,他却是撒手不管的,只苦了师娘巧妇难为无米,请师娘收下这些钱,权当补贴家用!” “不许接!”唐严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屋里出来,气得脸色通红,道:“为人师表,收受学生的礼物是理所应当,可是财物却是万不能收的,沈傲,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这钱,我唐严不能要。” 唐夫人却是颇为意动,却不知在想到了什么,一双看着沈傲的眼眸突然明亮了起来,随即将钱引接过收起来,道:“好,这钱师娘收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言辞之中很是暧昧,意有所指。 唐严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唐夫人道:“你……你……你,夫人,你这是要毁我的名节,是要逼死我啊,快把钱还回去,否则……否则……否则我立即出去,再也不回来。” 唐夫人却是笑眯眯地看着沈傲,道:“沈傲,你先进去和茉儿喝茶,我和这死鬼有话说。” 沈傲很乖巧地噢了一声,立即进屋去。 唐严见沈傲进了屋,怒气冲冲地捋袖要来抢钱引,夫人双手一叉,怒目一瞪道:“你敢!” 这一句河东狮吼,当真是吓得唐严面如土色,手立即垂下,口里还在道:“你,你真是……哎,夫人啊,这钱若是收了,我这一辈子良心难安,我读了一辈子书,教了一辈子的仁义礼信,做出这等事来,还教我有什么面目做人?我唐某做人,但求无愧天地,这是小人行迹,不可失足啊。” 唐夫人却是神秘兮兮地对唐严勾勾手:“你过来。” 过去……唐严脸色更差,却是有点儿不敢过去了,揉了揉耳朵,有些畏惧。 “快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唐严大起胆子道:“过来就过来。”说着便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唐夫人附在唐严的耳边道:“死鬼,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懂不懂?” 唐严摇头:“不懂,我只知道,这钱是断不能收的。” 唐夫人气呼呼地道:“你再想想看!” 唐严皱起眉头,陷入深思,片刻,突然眸光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唐夫人笑吟吟地道:“就你这死鬼冥顽不化,你是他的老师,有些事说起来也方便,这提亲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唐严顿时色变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正因为我为人师表,更是不能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唐夫人嗔怒道:“从长计议什么,你女儿转眼就要过双十了,你还耽搁得起吗?等真的做了老姑娘,就是我们要嫁,人家还愿意娶吗?” 唐严又陷入深思,沉吟点头道:“我再思量思量……” 这时却看到唐茉儿满是羞涩地送沈傲出来,唐茉儿见爹娘在庭院里窃窃私语,便唤道:“爹、娘,沈傲要回去了。” 唐严哦了一声,才回过神,立即咳嗽一声,负着手对沈傲道:“这么快就走了?好吧,我也不留你,虽说还要艺考,可是功课的事不能拉下。那经义考你虽得了头名,可是你需明白,经义考与科举不同,切莫骄傲大意,以免遗憾终身。” 沈傲连忙道:“是,学生谨记。” 唐夫人道:“功课要做,却也不要熬坏了身子。” 沈傲朝唐夫人行礼:“是,是。” 唐茉儿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倒像是合计好了的,爹,你去送送沈公子吧!” 唐严正要颌首答应,却被夫人狠狠地捏了下腰,心里顿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正色道:“爹身体有些不适,就不相送了,茉儿,你代爹送吧。” 唐夫人又道:“且慢!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死……夫君,你从前读书时不是曾摘抄了历代科举的经义范文吗?快将它们拿来,借给沈公子看看,教他好好研读。” 唐严低声道:“沈傲的师父乃是陈济陈相公,有他教导,要这些范文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公府之中,所涉及的范文不计其数,我们自讨没趣做什么?” 唐夫人低声骂道:“死鬼,你懂个什么,上一次借了他伞,他今日来还伞,今日借了他书,过几日他就要来还书了。” “咦!”唐严心里暗暗吃惊,深望了夫人一眼,这个夫人,竟是深藏不漏啊;不对,当年老夫还年轻,她还是大家闺秀的时候,我去她家拜访,她娘也是经常借我书籍的,莫非…… 只一句无心之言,竟为唐严解开了一个数十年的疑窦迷题,唐严心里唏嘘一番,当年老夫青春年少,也是和沈傲一般大小,英俊潇洒自不必说,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前来求亲之人当真是如过江之鲫,没曾想,却糟蹋在几本书册上;这夫人如今又故伎重演,钓了个好丈夫,又想要钓一个金龟婿了。 唐严很是同情地望了沈傲一眼,颌首点头道:“不错,虽说这范文不值几钱,或许能对沈傲有所帮助,夫人,快去我房里把书册都拿来……等等,他一下子只怕也看不完,这样吧,就先拿两册,等他来还了书,再将其余的给他。” 唐夫人心领神会地看着唐严,心里在说,这死鬼倒是也有心机,还知道那些范文笔记不能一次拿给沈傲,要徐徐图之,方好天长地久;便道:“沈傲,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捡几本书来。” 唐夫人匆匆进屋,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终是拿出两本书来,厚厚的铺满了一层灰烬,唐夫人掸了灰尘,交给沈傲,又是嘱咐道:“沈傲,今日你帮了我们唐家,异日,师娘也绝不会亏待了你,往后常来这里向你老师讨教,不需要客气,我很欢迎你来的。” 沈傲心里苦笑,他哪里不明白唐夫人的心意?偷偷地看了唐茉儿一眼,这样动人的睿智美人,若是嫁给了别人,还真是令人扼腕心痛,先慢慢培养感情吧,其他的事,等唐大人把窗户纸说透了再决定。 接了书,便向唐家夫妇道别,唐茉儿将他送出去,她似是察觉出什么,一脸窘红,始终不发一言,到了一处街角,终是鼓起勇气,对沈傲道:“沈公子走好,这一次当真要谢谢你,我爹这个人……你应当知道他的秉性,遇到那样的东家,是一定要吃亏的,亏得你聪明,竟一下子让那东家无话可说,还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百零七章:极品佳画 第二百零七章:极品佳画 唐茉儿感激的眼神望来,沈傲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一辈子做的坏事不少,好事却不多,今日之事也是误打误撞,心里暗道惭愧,抚摸着手里的两册书文,微微笑道:“茉儿客气什么,师娘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家人。” 他咧嘴畅笑,将一家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意犹所指。 唐茉儿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明白这话外之音,脸上不由地染上一层红晕,却是落落大方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沈傲微微一笑,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出自论语,意为:满口讨人喜欢的花言巧语,满脸的伪善神色,这种人是没有什么仁德的;不过给这话出自唐茉儿的口里,让沈傲却感觉另有一番风味。 唐茉儿突然说出这句话,便是故意借用孔夫子的话,来回击自己方才的暧昧之词,同时,却又是给沈傲出了一道难题,要想反击回去,就必须想出破题之法。 和这位唐小姐说话,还真是不容易,随便一句话,便生出了一道难题;沈傲心里略有苦涩,略略一想,道:“小人进而君子退,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 这句话是沈傲的破题,是说,小人得到晋升,而君子却被免退,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本就应该用其才能而不是德行。另外一层含义则是说,在这个没有德行的俗世。君子往往被人疏远,而巧言令色的小人反而能得到人的亲近,话里话外之中,这既是破题,同时也表明了沈傲的人生观,他生在这个社会,就必须去适应这个社会,一味去学唐严那种君子是不可取的,沈傲宁愿去做真小人,与人亲近,受人污浊。 破题本就是一个道理,更有一番寓意,仁义道德,沈傲读的比谁都多,可是仁义道德毕竟都在书本上,自己既生在俗世,住的不是书中的黄金屋,相伴的不是颜如玉,无奈何,只能做个真小人了。 唐茉儿眨了眨眼,却是好奇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世上自诩君子的人多,而自称小人的却是凤毛麟角,可是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谨守君子之风的又有几人?沈公子言行坦荡,倒是令茉儿佩服,但愿公子能做个悬壶济世的真小人,如此,便是巧言令色也会让茉儿佩服。” 沈傲颌首点头,微微笑道:“茉儿这番话,沈傲谨记。不过……”沈傲苦笑:“往后茉儿和我说话时,能不能不要打这么多哑谜,要是我一时回答不出,那面子可要丢大了。” 唐茉儿扑哧一笑,嗔怒道:“你是汴京才子,若是连经义都答不出,岂不是徒负虚名?” 沈傲极少看唐茉儿笑,这一笑,有一股精灵顽皮的神气,很是动人心弦。沈傲不自觉地口花花道:“我是汴京才子,你是汴京才女,倒是颇有缘分;茉儿姑娘如此说,往后若是再打这种经义哑谜,我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应了。” 唐茉儿咬着唇,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沈傲这样的脸皮厚之人,她是第一次见,哪有这样顺杆子往上爬的,便立即正色道:“茉儿回去了,公子小心行路。” 旋过身时双肩微颤,显是情绪颇有失态,接着便消失在街角中。 沈傲抚着手中的书,却是一时呆呆的,脑子里胡思乱想,望了书册一眼,心里不由地想:“师娘送来的钓饵,本公子是不是该咬钩呢?好,先回去研究一番再说。” 回到国公府,已是累了,倒头便睡,夜半三更醒来,披衣趿鞋下床去读唐严抄下来的经义范文,这些范文大多平淡无奇,十几篇文章中,也只有一篇好的,比起公府的收藏,却是差得远了,只是这书的意义不同,沈傲心有戚戚地想,为什么我见了周小姐,便对周小姐口花花,见了蓁蓁,更是作出越轨的事,还有春儿,那凄楚的模样让自己为之心酸,现在遇到了茉儿姑娘,却又让自己生出情愫,自己会不会太多情了?从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穿越时空时出现了什么差错? 他呆呆坐着放下书卷,却是凄然苦笑,心里想,不是穿越时空的事,问题的根由或许还是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本身就有强烈的占有欲,不能容忍美好的事物落入别人手里,就如前世的奇珍异宝,是以他才会选择艺术大盗这个行业,冒着被通缉的危险,用智慧和勇气去盗取一个个传世的珍奇古玩。 难道,自己对古董的嗜好,转到了女人身上? 沈傲一时呆了,却又觉得用珍宝去对比自己所接触的那些美女,似有不妥,却又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头晕脑胀之下,竟是昏昏睡了过去。 翰林书画院里,却是灯火通明,一夜过去,画考的几幅佳作总算是经过几个学士、侍读的讨论出炉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排列名次,这倒是教人踟蹰难为,须知这几幅画作,都是精挑万选的佳画,要从中选出优劣来,哪有这般容易。 尤其一幅‘潇湘仕女图’和另一幅‘宫苑女仙图’最为出色,为此,几个学士、侍读争论不休,最终,这两幅画便落到了赵令穰的案上,赵令穰是官家钦点的画考主考官,由他来点判,自然能令人无话可说。 赵令穰的精神略带疲惫,此时精神不由一振,将案上烛台移近,先是去看那潇湘仕女图,乍一看,心里便明白了,这幅画的画风自是他的次子赵伯骕无疑。既是爱子的画,他自是看得极为认真,这幅画底色作得极好,笔锋细腻,将宫廷的美景尽皆展露无遗,尤其是那花鸟,更是传神到了极点,犹如有了灵气,心神略一恍惚,似是可以看到那花丛摇曳,芬芳扑鼻,又能听到鸟鸣幽幽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至于那亭台前的仕女,却只是从小窗中探出一个倩影,依稀可见,这仕女似在看花,却又像是在听这鸟儿的歌唱,虽在画中只是隐约可见,却仿佛能感觉到她那长脸、细目、樱唇的容颜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仕女虽是在笑,可是置于这画中,唯有花鸟为伴,雕梁画栋的亭台之中,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如此一来,倒是多了几分悲意,这悲伤既不是花鸟中传引,更不是从仕女的笑容中隐含,而是人物与花鸟,人物与亭楼之间,那种强烈的对比,营造出来的深宫幽怨之情。 赵令穰不由慨然叹道:“此画作得好,令人望之凄然扼腕,能入选画院当之无愧。”心里大是欣慰,伯骕的画技竟是见长了不少,这幅画更是发挥了他最好的水平。 不过赵令穰虽是对次子颇为赞赏,心里却也明白,自己最擅长画的便是宫苑、花鸟,赵伯骕耳濡目染,绘画宫苑、花鸟的本事自是不差,这一次画试的试题,赵伯骕占了极大的优势,若是教他去画名川大山,抑或是江南湖景,只怕发挥不了如此水平。 而且那阁楼中探出身来的仕女,画笔下颇有生涩,显是赵伯骕极力想描绘出那婀娜多姿的慵懒体态,却最终因笔力不够,略显画蛇添足。 “大人,这幅画可当得画试头名吗?”一名捋须学士望着赵令穰询问。 赵令穰晒然一笑:“我且看看另一幅画。”接着叫人收了赵伯骕的画,将另一幅‘宫苑仙女图’摊开,略略一看,原只是想粗略过目,谁知这一看,却是惊讶道:“此画颇具顾恺之的传神之笔。”他不由有些激动,传神之笔说得简单,却又哪里有这样容易,天下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他伏案看画,底色渲染得极好,作画之人显然十分熟练底色的作法,使整幅画显得清净柔和,画中的花鸟比之方才的潇湘仕女图优胜,那鸟儿犹如传神一般,一个个在宫苑之中或要引吭高歌,或展翅欲飞,活泼之情,跃然纸上。 画中的阁楼金碧辉煌,连绵不绝,雍容到了极点,虽没有写实地将宫廷阁宇画入其中,可是这种夸张的手法,却恰好印证了宫廷的华贵之美。 作画之人所用的笔线时而细腻,却又时而浓重,笔法不同,可是两种笔法的契合却是极为缜密,一望之下,竟寻不到丝毫的破绽。 赵令穰心中颇有震惊,若不是他不信鬼神,只怕以为是顾恺之再生了,如此画意和娴熟的手法,只怕书画院中,也只有几个老学士能与之比肩。更令他惊艳的是那庭院中的仕女,仕女气韵古雅华丽,在庭院中游玩,动作悠闲,面带微微笑容,妩媚之态跃然纸上。 赵令穰咦了一声,脑袋垂向桌案更低了,专心致志地去看画中仕女,仕女所用的赋色技巧层次明晰,面部的晕色,衣着的装饰,都极尽工巧之能事。轻纱的透亮松软,皮肤的润润光泽,都画得肖似,只这仕女,便可看出作画之人别具匠心,将仕女画的细腻到了极点。而仕女的细腻,与背景的粗犷豁达又形成鲜明比对,一松一紧,却是将整幅画更加生动起来。 赵令穰忍不住地笑了,低声呢喃道:“原来此人竟用了两种不同的画法。” 这倒是奇了,能将两种画法合而为一,在画中既不显得生涩,又不会有唐突隔膜,此人的画技,只怕比方才自己所想像的还要高明几分。 赵令穰目光一瞥,最终落在了仕女的眼睛上,那眼睛含笑,可是眼眸的落脚处却是不远处的一个月洞,月洞之后是什么呢?是不是这仕女在期盼君王的驾临?可是那月洞之后却是空空如也,漆黑幽深,仕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虽是刻意去享受那悠闲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在内心深处,定然是凄苦无比,细心观察,才发现仕女的欢乐之情,原来俱都是伪装,而强颜欢笑的背后,却是一股浓郁的幽怨之情。 那仕女的眼眸,恰恰是整幅画的点睛之笔,作画之人竟是别具匠心,只轻轻一点,便将原来一副快乐的画作画作了凄苦、幽怨,如此画意,天下少有,其才思敏捷,更是教人拍案叫绝。 第二百零八章:看榜 第二百零八章:看榜 赵令穰微微一叹,抬眸向诸人道:“鬼斧神工,此画尽得顾恺之、张萱二人之妙,造诣之高,用色之熟稔,只怕不在老夫之下,此人叫什么名字?” 他这才兼顾着去看画的落款,一行楷体小字落入赵令穰的眼眸,上面写着沈傲二字。 “原来是他?”赵令穰不由地又笑了,指着宫苑仙女图道:“此画当为第一,诸位以为如何?” 众学士、侍读见赵令穰作出决定,有几个纷纷附和,其中一人道:“那潇湘仕女图亦算是佳作,郡公何以独独青睐这仙女图。” 赵令穰微微一笑,却只是抿抿嘴,并不作答,那潇湘仕女图显是他的次子所作,他能看出来,这阁中之人岂能看不出,其实在座之人,又有谁看不出仙女图显然优于仕女图,之所以有人力荐,无非是看在自己的颜面罢了。 赵伯骕的画虽好,可是比之这沈傲的,却仍是差了一个台阶,自己就算强让他做了头名,却又能如何?须知这画试之后还要殿试,画试自己能帮衬儿子一把,到了殿试,官家还会看不出来吗? 这几个力荐赵伯骕的学士,虽是看在自己的情面要帮衬赵伯骕一把,可是赵令穰心里却明白,这是误了自己,也是害了伯骕。 赵令穰沉吟片刻,便道:“张榜去吧,沈傲为画试第一,赵伯骕为第二。” 这几日艺考,当真是热闹非凡,礼部、太学、国子监、京兆府各大衙门俱都是张贴榜文的场所,屡屡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每一次张榜,都干系着许多人一生的努力,荣辱贵贱,便只是一张小小的红纸,却已断定了。 京兆府距离祈国公府并不远,因而大清早,夫人兴致盎然,带着府中一干人,连同沈傲便往京兆府碑牌前去看榜,夫人平时清心寡欲,此刻倒也来了凑热闹的兴致,一路上问着艺考的规矩,刘文恭敬而带笑地将自己所知的事都说了,主仆二人交谈甚欢;反倒是将看榜的男主角晾到了后头。 夫人一边踱步,一边好奇地看着街景儿,往常她出府,要嘛乘车,要嘛乘撵,今日难得步行,倒是有种久违的新鲜感,对艺考略略了解后,便面带微笑地对刘文问道:“这么说,只要沈傲这一次画试得了头名,便可作画试状元?” 刘文立即道:“夫人,这画试上头还有个殿试,但凡中第的画试考生,不管名次,唯有经过了殿试,才能分出真正的名次;现在就算得了第一,最多也不过是一种荣誉罢了,没有陛下许可,这状元是不会轻易落下来的。” 夫人颌首点头,却很高兴:“若是通过了殿试,中了状元抑或是进士,是不是可以做官了?” 刘文顺着夫人的话道:“这是自然的,不但可以佩鱼袋,还可以穿绯服,领朝廷俸禄,若是能在翰林书画院挂职,更有进出宫禁之权,风光无限呢!” 夫人笑道:“没事出入宫禁做什么,不过能穿戴绯服、鱼袋,倒也算是争了一口气,其他的,我也不指望;那书画院的侍读、侍讲一般都是几品官职?” 刘文道:“侍讲是正五品,侍读是正四品,学士便更加了不得,乃是正三品。这翰林院与翰林书画院的品级是差不多的,其实坊间,都叫翰林书画院作学士院,翰林院比之学士院,总是要高看几分。” 夫人咦了一声:“同样的品级,却又为什么翰林院比之书画院要高几分?” 刘文道:“夫人这就有所不知了,虽说官家爱书画,可是翰林院毕竟是正儿八经通过作经义考上的官员,而学士院却是通过艺考,翰林院有待诏、草诏之权,书画院除了作些书画,却只是清贵的闲职,自然是比不过翰林院的。” 夫人便道:“嗯,沈傲就算现在中了艺考,往后还要中科举,不但要进学士院,更要进翰林院。沈傲,你来说说是不是?” 沈傲正在后头与周恒、周若一对兄妹挤眉弄眼,闻言立即小跑上前,道:“对,姨母说的是,不但要艺考,还要科举,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夫人笑道:“你就会胡说。” 说话之间,京兆府便到了,此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竟将整条街巷都堵住,远远一人过来,却正是带着僮仆过来的赵伯骕,赵伯骕今日倒没有昨日的嚣张跋扈,乖巧地过来,朝着夫人行了个礼,道:“侄儿见过姑母。” 原来荣郡公与祈国公上两代已有联姻,因而赵伯骕叫夫人一声姑母,夫人认清了他,笑道:“你便是荣郡公府里的那个伯骕?上一次你的兄长来拜会过国公一次,你们兄弟倒是长得很像,我一见你,便认出来了。” 赵伯骕道:“年节时没有去拜望,请姑母赎罪。” 夫人笑吟吟地道:“不打紧的,你年纪尚小嘛,对了,你也是来看榜的?” 说到看榜,赵伯骕便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跃跃欲试地道:“正是,沈世兄今日也是来看榜的?” 沈傲苦笑,这赵伯骕的好胜之心当真太强了,眼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是啊,随便来看看,我的画技不高,不知这一次能不能误打误撞,只要能进榜,就已是幸运无比了。” 赵伯骕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世兄也不必妄自菲薄,须知作画一道,讲的是一个勤字,若是这一次没有上榜,你回家多练习,来年再来考一场,或许还有机会。” 他的神态,倒是颇有些教诲晚辈的意思:“不过事先声明,我们的赌约还是算数,你唤了我一声师父,给我行了师礼,或许我抽出空来,提点你一番也不一定。” 沈傲谦虚地道:“是,是,赵公子的画技,我也是刚刚才听说,据说你深得其父乃兄的真传,已到了极高的造诣,上榜只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伯骕见沈傲谦虚,心里很欢喜,便道:“上榜算什么,我要的是高登榜首,至于其他的位置,我是看不上的。” 这时有人叫道:“人来了。” 顾不得再听那赵伯骕吹牛,沈傲放眼向街角望去,便看到十几个红衣小吏提着梆子、铜锣过来,有几个手里提着木杖,将人群硬生生的驱出一条道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绯服鱼袋的官员,昂首阔步,捧着一方长匣,走至京兆府宣渝亭前,将长匣落锁,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方红纸书卷,徐徐展开,教人黏贴。 等红榜贴好,众人凑过去看,便一时议论纷纷,有人捶胸顿足道:“哎,苍天无眼,竟又是马失前蹄……”说着,人已是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自是心中无比凄凉。 又有人高呼着扬手道:“我中了,我中了,哈,十年辛劳,终是没有白费……” 各色的人,各种的表情,有晦暗悲戚,有兴高采烈,有目光呆滞,有神采飞扬,那赵伯骕眼眸深沉,目光落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功夫,便看到了赵伯骕三个字,可是虽上榜,赵伯骕却是脸色剧变,自己的名字竟只是排在第二,他移目上看,排在他的上首的,却是沈傲二字。 沈傲,怎么可能是他!沈傲经义作得好,他折服,可是论起作画,此人也比他高明吗?这不可能,不可能,他自幼习画至今已有十年,又有父兄教导,汴京与他同岁的人中,又有谁比他更善泼墨之道,这……这是怎么了? 那一边刘文已经欢呼起来:“快看,表少爷列在榜首,是上榜了,上榜了……” 夫人亦眯着眼睛认真地看,果真看到沈傲的名字列在榜首,一时喜得连脸上都变得绯红起来,道:“好,好,刘文,快回去通报老爷,这是件大喜事,我家的沈傲要做官了。” 进了榜,就可以参加殿试,再分出名次来,可是能登上榜的,至少也是个艺考进士,做官是稳打稳的。夫人担心的便是这个,沈傲不同周恒,周恒不需努力,也可以继承爵位,靠着父亲的恩荫,也有做官的资格,虽是散职,可是这一辈子也不用人担心。 可是沈傲虽是被夫人认了亲,说到底,却仍是平民,平民要想成为那人上人,终究还要靠自己的努力。如今总算有了出身,将来就算科举出了岔子,也有了个退路,至不济,也是衣食无忧,不落人下。 沈傲却只是抿抿嘴,没有显出一丝的意外之色,目光朝那赵伯骕一扫,见赵伯骕脸色铁青,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下去。 赵伯骕失魂落魄地回过头来,朝着沈傲瞪了一眼,道:“你心里在笑话我是不是?” 沈傲摇头:“赵公子能勇夺画试第二,谁能笑话?” 赵伯骕听到第二这两个字,更是羞愤极了,道:“不要急,还有殿试,到了殿试,我要和你面对面地比个高下出来。沈傲,你不要得意。” 沈傲呵呵一笑:“不得意,不得意,一场考试而已,算不得什么。”他越是淡漠,就越衬托出赵伯骕对这次考试的看重,其实从气势上,沈傲早就赢了。 第二百零九章:再见蔡伦 第二百零九章:再见蔡伦 周府之人欢天喜地回去,刘文已是先去回报,府上便一时沸腾,有真心欢喜的,也有虚情假意的,可是每个人的脸上的笑容都是展露无遗。 府中设宴,邀请了不少祈国公的故旧,卫郡公、曾文、姜敏等人纷纷来了,这一次登榜与从前的意义不同,这是沈傲第一次参加朝廷规格的选拔考试,登榜便意味着正式从白丁步入了庙堂,虽只是闲职,要想真正地做官,还需参加科举,却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石郡公看起来斯文尔雅,喝酒却是极猛的,几番下来,十几杯酒下肚,却仍是精神奕奕,兴致高昂,自是勉励一番,沈傲在一旁听,只有点头的份,倒像是石英才是今次的主角,而沈傲只是陪衬。 “原来这位石郡公是好酒之人。”沈傲心中想着,却听到门丁来道:“唐严唐大人来了。” 一行人便去迎接,唐严提着几壶酒,却是如沐春风地来,沈傲大是惭愧道:“怎么能劳动大人前来,实在该死。” 石郡公、曾文、姜敏亲自跑一趟倒无所谓,可是唐严是师者,天地君亲师,对沈傲来说,其意义自是非同凡响,他亲自来相贺,在礼节上已是让沈傲胆战心惊了,接过唐大人的礼物,邀唐严进去,唐严笑吟吟地道:“我也是方听到消息,恰巧路过,便来看看。”随即向周正几个行了礼,按主次坐下,相谈甚欢。 再后来,竟是连杨戬也来了,杨戬的理由也是一样,说是自己恰巧路过,特来相贺,沈傲邀他进去,杨戬却是并不迈步,道:“杂家还有事要忙,这酒暂且记下,待你过了殿试,杂家再讨你的水酒喝。沈傲,官家这几日还提起你呢。” 沈傲见杨戬别有深意,道:“官家说了什么?” 杨戬笑呵呵地道:“官家说殿试时定教你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沈傲撇撇嘴,却又是作出一副恭谨的样子,讪讪笑道:“不知官家要让学生吃什么惊?莫非有什么宝贝恩赐下来?” 沈傲这家伙,想象力实在太丰富,杨戬连忙端正态度,笑吟吟地道:“到时你便知道了,沈傲,杂家先走了。” 沈傲颌首点头,送杨公公出去,对这杨戬,沈傲并没有什么恶感,虽说杨戬和梁师成比起来,其实都算不上好人,可是他对自己,却已算是够厚道了,大老远跑来相贺,只叮嘱两句便走,沈傲除了感激之外,哪里还会对这杨公公有什么恶感! 这世上的太监,也不尽都是坏人,或许在别人的感官中,杨戬十恶不赦,可是在沈傲看来,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一夜过去,清晨又是书考,沈傲对这考试,已是完全麻木,倒是显得轻车熟路了;清晨起来,心旷神怡地洗浴一番,便奔赴考场,这一次书考,沈傲的把握其实并不大,据说书考的主考官,竟是那早已致仕的蔡京蔡太师,蔡京早已致仕,可是对朝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小,这一次皇帝教他主持书考,似乎在传递某种政治信号,昨天陪着周正和石英他们喝酒,便从他们口中听到皇帝有起复蔡京的意思,令他主考,可能是试水的第一步。 其实这蔡京已是几次起落,致仕到起复,再致仕再起复,年纪已是不小,可是那皇帝却又离不开他,对这一次蔡京起复的事,许多人都在意料之中,谁也无力阻止。 沈傲之所以心虚,便是担心这个蔡京,自己是陈济的弟子,这已是天下皆知的事。蔡京与陈济势如水火,波及下来,自己的试卷交上去,以蔡京的奸臣本相,多半是要拿去擦屁股的。 这倒也罢了,而且据说,这一次连蔡伦也参加了考试,上一次蔡伦被沈傲羞辱,便不再去国子监上课,多半是在家中勤学苦练,准备复仇。蔡家几代都是书法大家,其水准不啻于作画的赵氏三父子,蔡伦有名师指点,又心怀复仇之心,行书的水平一定大有长进。 一边是仇人之徒,一边是自己的曾孙,蔡京那老贼如何取舍,这还用去想? 只是沈傲终究还是决心来考一场,这名是自己报的,自该善始善终。 进了考棚,那监考的胥吏都已和他相熟了,走到沈傲的考棚前,笑呵呵地道:“沈公子,这书试你也要参加?啧啧,果然是汴京才子。” 沈傲和他客气一番,等到胥吏要进考棚来检查夹带的作弊之物,那胥吏也只是随便看了看,便道:“公子好好考,再夺个书试第一,定能名扬天下。” 等到试题发下,沈傲收敛心神,展开试题,便看到试题上写着迎春二字。 迎春?沈傲顿时明白,眼下已是过冬,万物复苏,这主考官,是教考生们用行书写出一首春天的诗词来,既是考验考生的诗词能力,当然,更重要的是观察行书水平。 第一次画试的时候,便是用一首诗来教考生来作画,现在却又教人既写诗来形容。沈傲心里戚戚然地想,看来不管是画试,书试也不简单,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先通过经义考,这只是第一关,此后不但要考验考生的作画行书能力,同时也要考察对诗词的理解。 其实艺考的难度,一丝一毫也不亚于科举,科举只需作出经义文章,其余的诗词都不过是走过场的事,可是在艺考之中,要考验的却不只是考生一项水平,颇有些素质考试的味道。 沈傲沉吟片刻,行书他倒是极有把握,可是作诗,却又要费一番脑筋了。作诗是他的弱项,好在他能够抄袭北宋之后的诗词,倒是一直能蒙混过关,不过他记得的诗词并不多,林林总总,却也不过数十首,要寻出一个贴切的诗来,却是不容易之事。 沈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往后确要去研究研究作诗,否则一味抄袭,又能抄到什么时候,就好像经义文章一样,自己不是一样慢慢掌握了其中的技巧? 心中这样一想,便立即排除杂念,提起笔,落在宣纸上,用的是吴琚的米书,吴琚是南宋人,行书的造诣极高,据说他这人没有其余爱好,每天便是以临摹钟繇、王羲之的行帖为乐,到了晚年,才慢慢在书法中融入自己的风格,终成书法大家。 他的书法在历代书法大家之中并不是最好,可是其书法极为俊俏,乍一看之下很是舒服,颇有春意盎然之感,因而成名。 沈傲在前世时,就喜欢用米书来写字,手笔一落,落笔沉雄,稍运即止,结体八面呼应的风格便立即显现出来。一杆笔在宣纸中游走一遍,整幅行书便大功告成,比之画试的绞尽脑汁,轻松了许多。 他先是去看字,这字颇得吴琚的真传,很有风韵,这样的水平要入围绝无问题,而且行书之中,沈傲又逐渐融入自己的风格,乍一看,字里行间,竟有盎然春意,仿佛那老树开出的新芽,处处生机勃勃。 沈傲满意一笑,心里却是明白,自己的行书已是进步了不少。在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的行书多以临摹摘抄为主,虽然他的临摹笔法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是一个人不能融入自身的特点,在书法之道上的水准只怕很难再有突破。 或许是和前世职业的关系,从前做艺术大盗,经常临摹真迹以假乱真,可是现在,再不必去为了这个勾当而逼着自己去邯郸学步的学习别人的行书之法,压力减轻,写字时,不由自主的就添加了几分沈傲自己的性格,而这,也正是沈傲迈入真正名家的第一步。 他吁了口气,心中颇有些得意之感,技艺到了他这个地步,任何一丁点的进步,都足以让他眉飞色舞。 接着沈傲便去看自己所写的诗,诗的全文是: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首诗在后世脍炙人口,全诗中规中距,韵味颇深,大意是说作诗之人想去朋友的花园中观赏春色,但是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来开。主人大概不在家,又也许是担心游人踏坏了地面的青苔,故意不开门。但是一扇柴门,虽然关住了游人,却关不住满园春色,一只红色的杏花,早已探出墙来。 全诗虽是简短,却也暗暗说出掩饰不住春天的脚步,柴门又如何能阻止春天的步伐,又引申出诗人对春天的喜爱之情。 沈傲吁了口气,便落座等待考试结束,这几日的考试,让他生出不少倦意,不一会竟是伏在案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时,便听到落考的梆子声响起,连忙交了卷,随着考生们鱼贯而出,心里不由地想:“这一次书试能不能过关,就看那蔡京老贼了。”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心知蔡京的人品显然不高,说不定连殿试的资格都不会给自己。 这样一想,随即便笑起来,管他呢,反正他已尽力考了,至于那蔡京,爱给不给吧!人生在世,哪有这么多忧愁,陈济这个老师,是自己舔着脸拜的,既然作出选择,那就更应该坦然去面对。 出了太学,便看到一个华服公子恭候已久,在人群中逡巡,远远看到沈傲,已是笑吟吟地举扇踱步过来,道:“许久不见,沈兄一如往昔啊。” 沈傲朝着这人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蔡伦,蔡伦显得消瘦了不少,再没有从前那倜傥的气度,略带消沉,可是眼眸中却带着精神奕奕之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那挑衅之心毕露无疑。 “哈,原来是蔡兄,蔡兄怎么许久不去监里读书,哎,我还颇为挂念呢,本想去蔡府探望,又怕太过冒昧,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太好了。”沈傲脸上含笑,很真挚地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心里却是在想:“论起虚伪,你蔡伦还差得远了,要玩这一套,本公子奉陪到底。” 蔡伦呵呵笑起来,却如一别经年的好友相见,道:“前些时日我病了,所以不能入学,其实我也是很记挂沈兄啊,沈兄经义考、画试第一,我当时听了,既是佩服,又为沈兄高兴;沈兄也参加了书试吗?” 蔡伦是见过沈傲的行书实力的,见沈傲夹带着考具出来,眼眸中掠过一丝怨毒,他这一次本就是奔着书试前三甲而去,现在沈傲却也报考,极有可能将他踩下去,如此一来,自己这数月的勤学,只怕又要白费了。 第二百一十章:蔡京阅卷 第二百一十章:蔡京阅卷 蔡伦笑吟吟地道:“不知这一次,沈兄考得如何?沈兄的行书,蔡某一直佩服有加的,只怕这一次,又要惊动四座了吧!”他嘴角微微扬起,尽力使自己显得镇定,眸光灼灼地望着沈傲,似笑非笑,让人看不透他的喜怒。 沈傲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行书好不好,需看主考官才行,主考官若是被惊动,这才是真正的惊动四座,蔡兄许久没去邃雅山房了,什么时候去坐一坐?” 蔡伦听到邃雅山房这四个字,便想起那一日在邃雅山房受沈傲的屈辱,咯咯一笑,却是一副晒然的样子,道:“好,到时蔡某在邃雅山房恭候沈兄大驾。” 似是不愿再和沈傲多说,远处有几个家仆停着马车正在等他,道了声告辞,蔡伦便绝尘而去。 沈傲看着蔡伦离开的背影,却是晒然一笑,这个蔡公子还是很记仇的,像这样养尊处优的家伙,自是自负得紧,心里容不下别人,只是不知这数月以来,他的行书到底进步到了什么地步! 其实蔡伦的行书,早在数月之前,已是极好的了,所欠缺的只是火候和笔力的掌握,在年轻俊秀之中,已是深得家传,鹤立鸡群,现在他的水平,倒是令沈傲颇为期待;沈傲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对方勉力勤学得到提高之后,再将对手一脚踩在脚下,这样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奇爽无比。 沈傲夹带着考具,心神不属地回到国公府,心里却仍是忍不住想蔡京的事,蔡京起复,对于整个朝廷,整个汴京,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这种事虽与他无关,可是这个消息,却冲淡了他对画考过关的喜悦,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这一场书试,恰好可以看看蔡京下一步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徐徐图之,还是在起复之后全力打压,就看这一遭了。” 他莞尔一笑,走至后园的湖景凉亭处,远远看到周若与一个女子正在观鱼,便大大方方地踏步过去,走近了,才看清客人,原来是小郡主赵紫蘅。 赵紫蘅酷爱绘画,爱画之人便自然流连湖光美景,在画师的眼中,任何景色,在心中都是一幅绝好的画卷;眼见赵紫蘅天真活泼地朝湖中抛洒香饵,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沈傲笑呵呵地道:“咦,郡主也爱鱼吗?倒是和我的兴致一样,郡主和我,倒是颇为投缘。” 想起上一次,赵紫蘅为自己解了围,自己更是借她之手狠狠教训了梁师成一番,沈傲心中泛起感激,这个小姑娘其实还是蛮可爱的,除了有些不谙世事,和自己很投契。 赵紫蘅循目过来,看到沈傲,便喜滋滋地朝他招手,道:“沈画师,你快过来,快来看鱼儿,这些鱼儿很伶俐呢。” 沈傲凑过去,果然见到那粼粼湖水之中,一尾尾金黄鱼儿涌至湖畔,疯狂抢食,阳光正射,照耀在鱼鳞碧波之中,渲出一片粼粼光泽。 赵紫蘅看着沈傲认真观赏鱼的样子,欢喜地在旁道:“你也喜欢鱼儿?呀,沈画师,我也很喜欢呢,我喜欢画画,你也喜欢画画,我们真是投缘。”这丫头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忌,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决不说个好字。 周若在旁听了,眼角的余光看到沈傲窃笑不已,心里啐了一口,便不由地想,他的喜欢和郡主的喜欢可是不同呢,他喜欢的是烤鱼、吃鱼。 沈傲很真挚地道:“是啊,是啊,郡主是学生的知己,所谓知己难求,能遇到郡主,是学生的福气,看来我们有很多投缘的地方有待发掘。” 赵紫蘅很认真地拼命点头,道:“对,除了我不喜欢做酸诗,沈傲喜欢的,我都很喜欢。” 沈傲心里偷乐,和这小郡主说话,很舒服,有什么说什么,言语之间,那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赵紫蘅满是期待的眼眸,便捋起袖子道:“我去叫人摆上书案和笔墨纸砚来,画一幅湖光美景送给郡主,以表达学生对郡主的仰慕之情。对了,自然也少不得表妹的,还要为表妹画一幅仕女图。” 方才从绿园漫步过来,无意间看到小树已经发出了嫩嫩的浅绿色的芽儿,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也已经开花了,花儿黄灿灿的,特别惹人喜爱。到处洋溢着一丝丝早春的气息,沈傲后知后觉,也不知是否这几日被名利熏心,竟是经由赵紫蘅和表妹提醒,才突然醒悟到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眼睛向湖畔一望,湖畔四周,波光粼粼的倒影之下,垂柳生出新芽,春风吹佛,说不出的婀娜,空气中伴着淡淡的花香,还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如今体会这种美感,不禁心旷神怡。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为春天写出了多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来;沈傲作诗不是强项,更何况在小郡主面前,作诗太不合时宜,却是心念一动,想作出几幅画来,将这旷古的美景留在画卷上。 赵紫蘅早就心存这个心思,顿时拍掌道:“我来为沈傲碾磨。” 三人叫人摆了桌案,铺开纸来,一个提笔,一个研磨,一个看画,湖光与人影交织,浑然一体。 翰林书院里,几个考官拿着几张行贴,却又是争论不休,那学士赵朝手举着一幅行贴,道:“这方行贴不错,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去看,行书的落款是蔡伦,字体写得极为缜密,深得蔡京的真传,姿媚豪健、痛快沉着,行书如贵胄公子,其水准,竟是不下书院诸学士。 众人纷纷颌首轻叹道:“好书贴。”更有人神采飞扬道:“此贴当为第一。” 这一句话道出,自是不少人响应,却有一个书院学士皱眉道:“此贴自是佳作,可是相较来说,沈傲沈公子的行书却显得更胜一筹。”他从案上捡起一方行书,指着上面的俊俏的字体道:“此贴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世无所匹,行文之间又添几分媚态俊俏,一望之下,已是浑身舒泰,更何况这幅行书前所未见,应当是沈公子自创的行书,如此笔力,在座的诸位只怕都难向其背,以我看来,此贴比之蔡公子的行书更加清丽脱俗,当列第一。” 这学士一口气说话,其余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一个个望向上首那阖目养神的蔡京一眼,心里却都在想,这位大人当真胆大极了,沈傲是谁?那可是罪臣陈济的内徒,与蔡太师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举荐沈傲,却将蔡公子的行书置之不理,蔡太师听了,你还有命在吗? 众人中有人为他担心,有的却是幸灾乐祸,还有的为他惋惜,蔡太师虽已致仕,可是看眼前的状况,只怕起复也是早晚的事。况且就算太师不起复,他在朝中的党羽诸多,一个吩咐,便能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有几个及早醒悟的学士,顿时拍案而起,尤其是那举荐蔡伦的学士赵朝更是怒不可遏,道:“王学士,沈傲这样的行书也配列为第一,依我看来,他的行书连参加殿试的资格都没有,蔡伦蔡公子的行书以豪健见长,诗词也作得极好,自该是名列第一。” 几个学士、侍读也纷纷道:“王学士老眼昏花,只怕是一时走眼,我等俱都以为蔡公子当为第一。” 剩余的几个人则是默坐着不做声,同情地望着王学士,却不敢发出只言片语;谁知这王学士也是个牛脾气,冷笑道:“我等身为考官,自该为书院择选良才,诸位如此袒护蔡公子,实在太过份了吧。蔡公子的书法,自是雄健,可是比起沈公子来,只怕连提鞋都不配;你们能欺瞒得了我,难道能欺瞒得了天下人吗?” 赵朝亦是冷笑:“好,好,你竟敢胡言乱语,你若是有胆,便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时,那阖目假寐的蔡太师陡然张眸,他已年届七十,须发皆白,除了那绣金的绯服,浑身上下,凸显出一股老态,唯有那双眸微微一张时,才显出些许的精厉之色。 蠕蠕干瘪的嘴唇,蔡京微微一笑,却是和蔼可亲地道:“好好的阅卷,怎么又吵起来了?你们啊……”他拖长了声音,却是含笑着颇有教训子侄的味道,枯瘦的手指点向下首的几个考官,继续道:“就是不懂得养气定神,为了一件小事失和,没的让人笑话。” 赵朝连忙朝蔡京施礼,用着一副讨好的笑脸看着蔡京道:“太师教训的是,下官知错。” 蔡京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端起几案上的茶盏,揭开茶盖只是吹着茶沫,慢悠悠地道:“意气用事要不得,将沈傲和蔡伦的书贴拿上来吧,让我这行将就木痴长了几岁的老家伙来品鉴品鉴。” 众学士纷纷打起精神,有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行书至蔡京的几案前,小心地铺开,蔡京扶着桌案,恰如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翁,微颤颤地落目下去,口里道:“蔡伦的行书不错,可惜,刚强有余,少了几分稳健。” 只短短一句点评,倒是令人略略吃惊,赵朝连忙道:“太师,蔡公子的行书已是极为难得了,偶有瑕疵,倒是并无大碍。” 第二百一十一章:阮考 第二百一十一章:阮考 蔡京呵呵一笑,却是捋须摇头:“行书一道,哪里容得下瑕疵。”他慢悠悠地翻开蔡伦的书贴,又去看沈傲的行书,咦了一声,很是欣赏地道:“这是什么字体?” 随即又是一笑,带着几分欣赏之色地道:“这一贴行书是比之蔡伦的要好得多了,用笔险峻娟秀,布局缜密,行云流水,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字,却是令诸人面面相觑,太师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压根不知沈傲是谁? 众人纷纷暗暗摇头,沈傲声名鹊起,风头正劲,太师岂会不知? 正是众人踟蹰难决,蔡京却是和颜悦色地道:“依老夫看,沈傲可为第一,诸位以为如何?” 赵朝以为蔡京说的是反语,笑呵呵地道:“太师,下官以为不可,下官窃以为,沈傲的行书自是不错,可是蔡公子的书贴更佳,书考第一,非蔡公子莫属。” 蔡京疲倦地倚着椅背,双眼浑浊半张半阖,熙和一笑,道:“赵大人,老夫知道你的心思,蔡伦虽是老夫的曾孙,但他的功力,老夫是知道的。若说他进殿试,那断不会失蹄,可是若说他书考第一,老夫却是不信。这沈傲,老夫也听说过,一直不敢相信他的才学,今日一见,便知这盛名之下无虚士,好,很好。再者说了,举贤避亲,蔡伦是老夫曾孙,诸位力荐,老夫心里明白,你们这是要成全蔡伦,老夫身为主考,又岂能因私废公?” 这一番话语重心长,端的是掷地有声,赵朝几个哪里还敢说什么,纷纷道:“太师举贤避亲,当属士林典范。” 蔡京却只是摇头,喝了口茶道:“这些话自是不必再言,诸位选出名次,立即发榜吧。” “是。” 刘文又是传来消息,自是沈傲书试第一,沈傲听了,一开始还觉得不信,等刘文绘声绘色的将名次一一道出,他才终于信了;心里暗暗奇怪,那个蔡京,莫非是转了性子? 随即心中凛然,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若是蔡京秉持公正,那么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并不急于对自己动手。 若是这样,反倒令沈傲心里微微略有发虚,须知那种老狐狸,若是急于要惩戒自己倒也罢了,沈傲也不是轻易好惹的,朝中、宫中都有人暗中提携、帮助。可是蔡京若采取徐徐图之的策略,反而最为凶险,因为他不知什么时候,蔡京会突然给予致命一击。 书考第一,自是件喜庆的事,刘文唾沫横飞地说起坊间的许多流言,都说沈傲是文曲星转世,否则岂能经义考、书试、画试连续三场第一,换了别人,就是争这一场,费尽毕生心血,也已是千难万难,沈傲这一举连中三元,确是自朝廷开办艺考以来第一个如此风流的人物。 沈傲只当这些流言蜚语当作笑话是看,两世为人,最富盛名的艺术大盗,若是连艺考都马失前蹄,自己还有脸见人吗? 他谦虚两句,对刘文道:“这些事听听也就是了,不要当真,什么文曲星?我若真是文曲星,才不愿在这俗世轮回,宁愿去天上摘星星。” 刘文忍不住地笑了,又去通报夫人,这消息一路辗转,不消片刻功夫,已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了先前的画试第一,这书试倒是冲淡了不少的喜悦,虽是喜上加喜,可是这国公府的上下人等,倒是觉得表少爷没有拿到第一,反倒是稀罕的事。 到了晌午之后,前来道贺的人又是不少,其中不少,是国子监的同窗,这些人嘻嘻哈,胡闹了一通,便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所谓久负盛名,其实对沈傲来说,反效果也逐渐来了,到了傍晚,竟来了个狂生,要和他比试行书,要向自己挑衅,沈傲一时无语,心知自己成了香饽饽,若是有谁在书画上胜了自己,便可立即名扬天下,因而这种挑衅的家伙将来只会更多,连忙叫刘文将此人打发走。 次日就是阮试,所谓阮,便是乐器中的一种,当然不是叫人去比赛弹奏阮乐,考得是作词,试题是一个词牌,考生按照词牌的格律,作出一首词来。 沈傲次日去应考,宋词发展了百年之久,这种既可以当作诗词抒发情感,又可编曲引吭高唱的艺术早已有了极大的发展,单各种词牌,就已衍生了数百种之多,历来与唐诗并称双绝,都代表一代文学之盛。 而词牌,则是曲,倒和后世的曲目差不多,词则类似于歌词,各种词牌都已有了固定的制式,填词便成了各种文人墨客最为热衷的事。同样的词牌曲儿,填不同的词,经由人唱出,自是能表达文人不同的心境。而且宋词,比之唐诗更易令人接受,唐诗毕竟只限于文人之间的交流,可是宋词大多都可经人唱出,就是寻常的贩夫走卒,也能欣赏。 试题的名儿叫《青玉案》,所谓青玉案,出自东汉张衡:“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一诗。此后被人当作词牌,渐渐流传,有宋以来,围绕着青玉案的词儿不胜凡几,要想出现新作,却是并不容易。 好在沈傲对词曲儿颇有兴致,倒是记得一首南宋的词儿,挥笔写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阑珊处。” 词的大意是东风拂过,数不清的花灯晃动着,仿佛催开了千树花,焰火纷乱,往下坠落,又像是空中的繁星被吹落了,宛若阵阵星雨。华丽的香车宝马在路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弥漫着大街。凤萧那悦耳的音乐之声四处回荡,月亮在空中发出明亮的荧光,光华流转。热闹的夜晚里,鱼、龙形的彩灯在翻腾。美人的头上都戴着亮丽的饰物,身上穿着多彩的衣物,在人群中晃动。她们面带微笑,带着淡淡的香气从人面前经过。我千百次寻找她,都没看见她,不经意间一回头,却看见了她立在灯火零落处。 这首词儿在后世很是有名,更是耳熟能详的南宋词人辛弃疾所作,沈傲原本是想自己作词,自穿越之后他研究过不少词牌,又请教了几个博士,倒是对作词颇有跃跃欲试之情。 其实填词并不难,难的是文学的功底,历史上那些著名的词人,大多都是科举取士的官员,有了文学功底作为底料,沈傲倒是还能作上两首,如《菩萨蛮》《如梦令》,虽然比起那些大词人来差之千里,可毕竟是自己一番心血,心里也颇为得意。 只是这青玉案的词牌,他却是没有涉及,无奈何,只好信手捏来了。 匆匆交过卷,次日又是张榜,沈傲的阮考却只得了第三,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并没有过多的意外,这首词自是千古佳作,可是比较一首词的好坏,并不只是看其词藻,重在引发人的共鸣,考官一看,便能看出些许的端倪,便知沈傲完全是凭空想象,虽词儿意境悠长,辞藻华丽,却都是摇头。 沈傲看了榜,也只是微微摇头,倒是并无过多的感慨,这首词若放在南宋,自是惊动四座,可是在汴梁,那金陵红粉之气却是不能触及人内心的情感。 这阮考过去,真正令沈傲头疼的,却是玉考了。玉考便是鉴赏古玩,关于这个,沈傲的鉴赏水平不低,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沈傲自认自己的鉴赏水平决不在任何人之下,前世吃的就是这行饭,别说鉴赏,就是伪造也可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虽是如此作想,可是沈傲的压力却是不轻,自己已经答应国公、郡公,一定要阻止大皇子夺魁,而大皇子的实力虽然沈傲没有见识过,这几日倒是也从身边的人略听过些他的厉害之处,这大皇子极有天赋,更有一只灵敏的鼻子,再加上自幼熏陶,其鉴赏的水平已是超凡脱俗,其水准,可能并不在沈傲之下。 沈傲自是不畏惧什么大皇子,可是想到周正、石英的嘱咐,便觉得有些压力,问题发展到现在,已不再是考试这样简单了,更是事关到国公与郡公在朝堂中的争斗。 既然是人,不管在哪里,不管你如何清心寡欲,争斗自是不可避免,其实沈傲从一开始,就已卷入其中,自然也不怕去争,只是若是一旦出错,沈傲自觉很难向人交代。 等到了第二日玉考临近,沈傲又是精神饱满,心里想,管他什么大皇子,哥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倒是要看看,这大皇子到底是什么水准。 第二百一十二章:断玉 第二百一十二章:断玉 一清早起来,玉考还有两个时辰,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沈傲先去寻了陈济一趟,陈济作为恩师,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对沈傲的消息却也是极为关心的。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可以形容沈傲与陈济之间的干系,沈傲带着最近写的文章到陈济住处时,陈济倒是对沈傲经义考时的破题颇为满意,称赞道:“你能破那怪题,且用词达意,可见你的才思极为敏捷,有了这个,经义文章便比别人优胜了一筹,往后该在用词和列比时加以用心,须知一个好文章,绝好的破题固然重要,可是要取悦于人,文章的美感亦需要多多磨砺。” 沈傲颌首点头,道:“那是学生突发奇想,灵感乍现,才想出的破题,若是再让学生考一次,并不见得能想出来。” 陈济摇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最大的优势在于思维敏捷,视野开阔,能想人之所未想,这是做好经义的第一步。不过一个经义考,你也不要沾沾自喜,须知真正的科举,强者如过江之鲫,花团锦簇的经义数不胜数,大浪淘沙,以你那篇经义,能否中第都是问题,所以更该勤加练习。不可因为艺考,便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沈傲连忙说是。 陈济抬眸,却是淡然地深望沈傲一眼:“据说这一次书试的主考是蔡京?” 沈傲点头。 陈济叹了口气:“大智若愚,蔡京此人是老夫生平所见最有心智之人,知道为什么他明知你与我的关系,却仍推你为书试第一吗?” 沈傲道:“沽名钓誉,以显示自己的胸襟。” 陈济捋须呵呵一笑:“这只是其一,说到底,还是你盛名太过保护了你自己。你的才名太大,就是他想掩盖你的光华,却又能瞒得住谁?就是当今天子,亦是看过你的行书的,官家浸淫书画,岂会连你与蔡伦的行书都分不出高下。现在风闻蔡京又要起复,这个时候,他又岂会因为一时意气而故意为难于你。” 陈济似笑非笑地道:“莫说你的行书比之蔡伦要高明得多,就是不及蔡伦,以蔡京现在的处境,也只会将你排在蔡伦之后。只怕这一次书试,蔡伦故意藏了几分拙,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想过要在书试中与你一争高下。” 沈傲恍然大悟,他虽是聪明,可是这种政治之间的钩心斗角,却不及陈济想得深远,心里情不自禁地想:“是了,就算自己是鬼画符,要想不让人诟病他蔡京睚眦必报,蔡京也一定会将自己在书试中高高捧起。所以从一开始,书试不过是个过场罢了,真正的好戏,应当是在殿试,到时是皇帝亲自择才,那蔡伦先是示弱,以配合蔡京沽名钓誉,再在殿试中拿出全部实力,极有可能是想在殿试中压自己一头。” 沈傲心中暗暗一凛,又想,这个蔡伦,莫非已经得到了极大的进步?他的书法在此前其实就已经突破了瓶颈,水准虽是十分高明,却因为总是临摹蔡京的行贴,反而没有了自己的特色。而对于书法大家来说,这种瓶颈几乎是难以逾越的,有的人终其一生,到了这个程度也是止步不前。难道蔡伦只在短短数月之间突破了瓶颈,竟是融合了蔡体,将自己的风格融汇进去? 若真是如此,这个家伙倒是个可怕的对手,不但心机深重,先向自己示弱,而且水平自是不差,若是自己一时疏忽,说不定还真要马失前蹄不可。 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会说蔡京睚眦必报,只会说他心胸宽阔,可是若是蔡伦在殿试中击败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怕要遭天下人笑话了。既可打击,又可以沽名钓誉,这弯弯绕绕的心思还真是深沉的很。 沈傲正色道:“学生有了准备,就一定不会输给蔡伦,蔡伦就算有蔡京的水平,学生也有一拼之力。” 陈济颌首点头:“你能有所警惕,自是极好,切记,到了殿试,一定要用雷霆手段,发挥最好的水平,一举将蔡伦击溃。这不是为老夫复仇,而是为了你自己。” 沈傲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陈济呵呵笑道:“唯有这样,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踩着蔡伦的肩膀登上的书试状元,天下人也都知道蔡京必不肯罢休,人言可畏,蔡京又岂会不知?所以,你越是给蔡伦难堪,反倒能令蔡京投鼠忌器,不会对你轻易动手。” 沈傲明白了,微微一笑道:“谢先生指教。”他举一反三,心里便明白,蔡京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一方面,皇帝既想起复他,又怕有人诟病,而蔡京,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绝对不能让人寻出攻讦把柄的。越是去摸老虎屁股,至少暂时来说,对于自己最为安全。反正自己已将蔡家得罪,不管如何示弱,蔡京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等他地位巩固之时,便发难之日,所以自己也不需客气。 沈傲笑着道:“若说踩死蔡伦,却是学生最喜欢做的事,先生听学生的好消息吧!” 这一番谈话,算是师徒二人最开诚布公的一次,陈济和沈傲没有伪装,更没有任何哑谜,沈傲告辞而出,心里唏嘘一番,这个老师整日将自己封闭在小院落里,却当真有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味道,外界一切与自己相联系的事物都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由此可见,陈济对自己倒是颇为关心,沈傲心里一暖,拜了这个师父就算是与蔡京那老贼反目也值了。 匆匆去了考场,今日是玉考,考试的方式与前几次不同,采取的是轮考方式,每一个考生进考棚,只限两柱香之间,辨别出古玩的真伪、年代等等。若是辨别出真伪,则为合格,断出年代,评语则是尚可,若是还能断出其他细节,则是优异。 两柱香时间断玉,时间很仓促,很大程度的考验考生的知识积累。好在能参加玉考的人并不多,数来数去,也不过三十几个,毕竟这玉考先要考经义,已是唰下了一大批人,因此,沈傲与这些人都在太学景逸阁里安坐片刻,每人分发了一个号码,胥吏来叫时,被叫到得考试再进入考场,倒是颇有后世应聘的味道。 沈傲望着这景逸阁里的许多人,心里却在想,谁才是那个大皇子? 他一个个人的悄悄打量,在座之人中,每个人都是凝神闭息,端坐不动,断玉之人与作书作画的人不同,这些人往往性格较为深沉,不善言辞,却是让沈傲一时憋得慌,心里颇为郁闷。 其实论起静坐的本事,沈傲自也不差,当年要伪造一个艺术品,他曾一天一夜端坐不动,手拿着小刻刀在房间里雕刻了一夜。 只不过明明是无所事事,却要他绷着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倒是难为了他。 闲着无聊,沈傲朝邻座的一人拱拱手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人相貌平庸,眼眸清淡如水,穿着一件寻常的儒衫,约莫也不过三十岁,沈傲一开始,倒是猜测此人极有可能是大皇子,因为此人虽然显得略有落魄,可是一双手却是白皙的很,想必平时一定养尊处优。不过沈傲最终却打消了这念头,须知他也算是进过宫见过世面的人,见过皇三子,也见过两个公主,这些俱都是极出色的人物,皇子倜傥风流,公主清新脱俗,皇家的基因,自是非同凡响。再看这人,不但相貌平庸,甚至可以用略丑来形容,若他是大皇子,那必是这家伙出生时是被上帝踹下来的,脸蛋先着的地。 这人微微抬首,打量沈傲一眼:“在下王放。” 他说话时显得漠不经心,显然并不想和沈傲搭讪。沈傲呵呵一笑:“我叫沈傲,哈,这玉考还真是沉闷的很,等的令人心焦。” 王放听到沈傲自报了姓名,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道:“噢,我听说过你。”便不再说话。 沈傲见他爱理不理,却是再没有说话的兴致,过不多时,终于有胥吏叫到了沈傲的考号,沈傲心中一喜,庆幸自己终是脱离了这苦海,兴冲冲的进入考场。 所谓考场,便是一个厢房,厢房中并无多余器物,六七个官员坐在两侧,而沈傲的位置,则被官员们包围,沈傲大方落座,有一名举笔书记的官员抬眸:“来人可是沈傲?” 沈傲颌首:“正是学生。” 官员立即眷写上沈傲的名字,正色道:“点香。”厢房内烟雾缭绕,一直三尺长香燃起,发出沁人心脾的气味。 有一名官员拿出一方玉璧来,放置沈傲身前,道:“请公子明断。” 沈傲颌首,拿起这方大玉观看他的大小、色泽,此玉玉质较杂,两侧扁平,近圆形。两面饰对称阴线盘龙纹,首尾相衔,尾含于口内。以“臣”字形弯绕,前眼角下勾,大耳,长角后披,爪弯折,身饰鳞纹及云纹。 只看这质地和风格,便可看出应当是东周时期的古物,玉身杂质颇多,也正符合周玉的特点,因为在周时期,由于生产工艺的滞后,虽是精雕细琢,可是玉质对于后世来说,仍然不够无暇。 其实年代越久远的古物,辨明真伪越难,因为年代久远,记载就越少,只能凭断玉者的直觉去判定真伪,沈傲细细看了这玉璧的细微接缝处,将玉璧放下,道:“此玉是盘龙玉,乃是东周末期祭祀下葬的冥器,多用于公以上的贵族,且玉质用的是墨品玉,产地应当在今日的荆州一代,若学生猜的没有错,此玉应当是东周荆楚一带王侯下葬的冥器。” 他随即一笑:“荆楚一带最大的诸侯国是楚国,只不过楚玉的特征与这玉璧又有不同,那么它应当不是楚玉了。” 几个考官听沈傲分析的头头是道,俱都含笑点头,其中一个道:“既不是楚玉,那么该是哪个诸侯国的下葬冥器?” 沈傲笑道:“周武王灭商后,周文王的两个弟弟分别被封为虢国国君,虢仲封东虢,虢叔封西虢,两虢起着周王室东西两面屏障的作用。西周末年周宣王初年,西虢东迁,乃至荆楚一带,因此被世人称之为南虢国。” “这副玉璧有很明显的中原工艺特点,也即是说,这玉璧虽用的是荆楚材质,可是工艺却明显比之荆楚更加细腻,唯一一种可能,便是这玉璧,乃是东迁之后的虢国人所铸造,他们在荆楚开的山石,却继承了中原的技艺,由此,才能铸造出如此玉璧。” 几个考官纷纷点头,心里暗暗佩服,这个沈傲果然不同凡响,古时的历史竟是烂熟于胸,那虢国在经史之中其实也不过寥寥数语罢了,大多数人都会自动将它忽略,尤其是东迁之后的虢国更是势微,不久之后被吴楚吞并,更无人对它有多大的兴致,偏偏沈傲说出来却是娓娓动听,将虢国的兴衰一句道尽。 “这么说,这块玉璧是真的咯?”其中一个考官饶有兴趣的问。 沈傲晒然一笑,却是楷了锴手,很是郁闷的道:“玉璧仿造的乃是虢国的盘龙冥玉,可是学生却没说它是真品,这玉璧,是假的。” “假的?”众考官纷纷望着沈傲,如痴如醉,沈傲的口才极好,品鉴起来娓娓动听,分析的极为精彩,看他鉴宝,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沈傲呵呵笑道:“诸位大人请看,这玉璧的缝隙之间,竟是没有丝毫矿物摄入,它既是冥器,自该深埋地底,何以一点行迹都没有?美玉最容易被色质侵蚀,非但颜色会发生变化,就是细小的接缝处,也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再如何盘玉、清洗,不可能如此无暇,是以,学生断定,这玉璧是赝品,只不过是一个比较高明的赝品罢了。” 上首的考官却是皱眉道:“你既说它是赝品,何以它的玉质却如此古朴,明明它是历经千年之物,莫非也作的假吗?” 沈傲微微一笑,望着众人投来的殷切目光,心知自己猜对了,正要不徐不慢的揭开谜底。 第二百一十三章:比翼鸟 第二百一十三章:比翼鸟 新玉变成旧玉,原本就是困扰了无数骗子的难题。而这个难题,在古代也早有办法,至于到了后世,各种物理、化学的方法更是不胜凡几。说到底,还是骗子有文化的问题。 沈傲伪作赝品,折旧的事自是没有少做,见众考官来问,心里便已想到了这个时代新玉转化为旧玉的方法,微微一笑道:“制作这赝品之人,一定是将此玉塞入牛股,如此,就算是新玉,一年之后也变成旧玉了。” 这种手法,沈傲自是不会去尝试的,不过他曾亲眼看过一个同行从牛屁股里挖出一块和田玉,包浆浑厚,宛若隔世。那朋友说,造假者把牛屁股开刀,把新玉放进去,然后缝上,老牛耕地,经常摩擦,包浆加速形成,用这种方法一年等于一千年。 在这个时代,许多新奇的变旧方法使用不上,倒是这个古老的办法颇为省时省力。 沈傲这话出口,几个考官顿时愕然,忍俊不禁,其中一个考官捋须道:“不错,老夫确也听说过这种办法,沈公子大才,只是这玉璧不小,牛股如何盛装?” 沈傲瞥了这考官一眼,很纯洁地抿嘴轻笑,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生物学,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恶心。沈傲只好笃定的颌首道:“应当盛装的下。” “哦?莫非沈公子曾经有所涉及?”那考官不依不饶,问题很尖锐。 沈傲一时倒是两难了,若说自己做过这个勾当,只怕要被这几个考官取笑。可若是矢口否认,岂不是说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做不得真?他正色道:“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叫人牵牛来试试。” 那考官莞尔,便道:“沈公子好伶俐的口齿,不错,这玉璧确是仿造周时盘龙玉的赝品,沈公子眼力过人,半柱香未到便已辨出真伪,道出来历,老夫佩服之至,这玉考,便算优异罢。” 沈傲连忙道:“谢大人。” 另一考官道:“沈公子不必言谢,我等不过是秉公择才罢了。”说着便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去喝。 沈傲知道这隐含着送客的意味,连忙起身告辞,自考场中出来,心里颇为轻松,这四场考试总算考完,玉试的成绩是优异,想必殿试的资格一定是取得了。再过三日便是殿试,对于沈傲来说,殿试才是真正的开始。 他不禁苦笑,画试要面对赵伯骕的挑衅,书试的最大敌人却又是那不知实力深浅的蔡伦,阮试自己的成绩不过是第三,前面两位自是极厉害的人物,就是最后一场玉试,那素未谋面的大皇子却不知到底实力如何! 四场殿试,每一个对手都很强劲,要想脱颖而出,只怕并不容易。 他疲倦地展了展腰身,决定什么都不想,趁着这几日闲暇,好好地休憩片刻。 回到祈国公府,先是去佛堂陪着夫人礼了会佛,便蹑手蹑脚地出来,去取了那两本唐严借来的书,前去归还。 借书、还书,再借、再还,沈傲颇觉好笑,却是明白唐大人的心意,可怜天下父母心,唐严只此一个女儿,最忧心如焚的只怕是女儿的婚嫁之事。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到了双十年龄,就已是剩女了,若是再大些,不管唐小姐如何出众,只怕说媒之人也会越来越少。 唐大人急着嫁女,满汴京的男子,唐茉儿却都看不上,这心高气傲的唐小姐,要寻的夫君自是一个比她思路更加敏捷,对四书五经更是熟稔精通的俊才;否则以唐才女的满口珠玑,道出来的哑谜,却让谁听去? 沈傲觉得唐才女和后世的博士女有几分相似,若是寻个学历较低的,夫妻之间又有什么共同语言,与其这样痛苦,倒不如继续待字闺中。 轻车熟路地来到唐家,唐严今日又是不在,唐夫人蹲在庭中的天井处择菜,见到沈傲过来,自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兴冲冲地为沈傲开门,口里道:“沈公子,你怎么又来了?哎呀呀,你家师父今日会友去了,只怕要过一日才能回来。” 她故意将又字说得很重,好像是说,我也不是很欢迎你来,可是她的脸上,却是明明荡漾着欢笑,殷勤极了。 沈傲心知这唐夫人的心意,心里窃笑,想不到这唐夫人还有几分小心机,连忙正色道:“学生是来还书的。” “还书?”唐夫人故作疑惑地猛然醒悟:“噢,老身想起来了,沈公子是曾借过书,快进来,快进来。”口里还抱怨道:“这书也不必急于一时来还的,你看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连眼袋儿都冒着黑圈呢。” 沈傲呵呵笑着,道:“学生看了这书受益匪浅,只是这书中的范文已是烂熟于胸,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册。” 唐夫人喜滋滋地道:“有,有的,整整一大箱呢。” 这么多?沈傲心里偷乐,看来这书至少得借个几十次才能算完,够用半年了,唐大人果然不愧是唐大人,放长线钓大鱼,这线也太长了一些。 唐夫人手里湿漉漉的,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先进去坐,我择了菜便给去沏茶,对了,今日便在这里留饭吧。” 沈傲却是将书放在屋檐下的窗台上,捋起袖子道:“学生既然来了,怎的好教师娘择菜,学生来代劳,师娘在旁督促便是。” 唐夫人便笑:“你个书生择菜做什么,你和那位唐大人都是清贵人,这等事还是老身来做就是了。”她说到唐大人三个字,故意拉长音,不知唐严又是哪里得罪了她。 沈傲只好讪讪笑道:“那我进去坐了。”他一点都不客气,进了那厢房改成的小厅,厅里无人,寻了个凳子坐下,却看到案上有一本诗册,沈傲捡起来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诗册正是前几期的遂雅诗集,而且明显还是较为劣质的盗版;不过唐家家境也不宽裕,就是买盗版也是很吃紧的,那正版的诗册一本数贯,刚刚发售便一抢而空,唐家哪里舍得购买。 他随手翻了翻,最近的遂雅诗册的诗文质量又有了不少的提高,其中不乏有一些汴京名士作的诗词,看得叫人击节叫好。 遂雅诗册自印刷发售起来,质量自是越来越高,一开始,还只是由沈傲领头,带着一群有些功底的公子们无病呻吟。到了后来,不少才子也纷纷加入进来,毕竟自己的诗文印刷成书对这个时代的士子颇有吸引力,如此一来,由于不断的有水平高超的才子补充,质量自是节节攀升。 “沈公子也好诗词?”不知什么时候,唐茉儿盈盈过来,她穿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罗裙,衣衫飘动,步态轻盈,湛湛有神的双目之下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露出端庄笑容。 沈傲呵呵一笑,望着唐茉儿道:“偶尔看一些,打发聊赖罢了。”一语敷衍过去,便忍不住道:“茉儿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吗?怎的脸色不好?” 唐茉儿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美眸下有一层淡淡的黑影,她略带疲倦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令人心中难安。” 沈傲见她一时失神,知道她要讲心事了,心里不禁地想,茉儿姑娘肯吐露心事,自是将自己当作了最亲近的好友;连忙危襟正坐起来,洗耳恭听地等唐茉儿继续说话。 唐茉儿见他这副模样,疑惑地问道:“沈公子这是做什么?” “听你吐露心事啊。”沈傲抿嘴一笑。 唐茉儿冷峻不禁地道:“谁说我要吐露心事?” 沈傲一时汗颜,判断失误!看来自己察言观色的水平略有下降了。 唐茉儿又笑道:“好吧,我便吐露几分心事给你听听吧!” 峰回路转了!沈傲受了刚才的教训,作出一副荣辱不惊状的模样,道:“请茉儿姑娘示下。” 唐茉儿道:“沈公子随我到后院去看吧。” 她站起身,引着沈傲穿过后厢,打开后门,便是一处开阔的空地,和前院一样,也是用篱笆围起来,四邻则是隔壁的屋子,这后院并不大,却是种了不少的花草,春风摇曳,芬香扑鼻。 唐茉儿走至沿着墙根的屋檐下,沈傲一看,却是见一只鸟儿躺在铺就的干草中奄奄一息,这鸟儿羽毛洁白,羽基微染粉红色。后枕部有长的柳叶形羽冠;额至面颊部皮肤裸露,呈鲜红色。 “这……是朱鹮?”沈傲略带震惊,这种珍奇的鸟类他也只有在影展中见过,朱鹮在后世也濒临灭绝,这样的鸟儿弥足珍贵。 随即一想,这里可是在宋代,朱鹮只怕不少,因而撇撇嘴,倒是并不以为意了。 “昨天夜里,有两个顽童打死了一只雄鸟,这只雌鸟便在屋脊上哀鸣了一夜,今日便落在我家窗台上,我寻了水米来喂它,它也不吃,真教人心痛。”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朱鹮鸟,原来昨夜失眠,却是这鸟儿引起的。 沈傲走过去蹲下身体,与唐茉儿擦肩去看奄奄一息的朱鹮,道:“这鸟叫朱鹮,这种鸟儿最是忠贞不过的,雄鸟死了,它们为此殉情,也是常有的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庙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庙会 唐茉儿眼眸中雾水腾腾,呢喃道:“这便是鸳鸯吗?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世上也唯有这样的鸟儿才最为忠贞。” 沈傲呵呵一笑,鸳鸯双宿双飞固然不错,他却知道,鸳鸯是最花心的鸟儿。早上双宿双飞的一对鸳鸯,到了夜里,或许雄鸟已经换了一只伴侣,只不过古人哪里能分辨出雌鸟已是易手,仍是不断歌颂着鸳鸯的忠贞。 这些话,沈傲自不会说破,笑道:“茉儿姑娘何必感伤,这鸟儿固然奄奄一息,可是这又何尝不是它的愿望?” 唐茉儿道:“沈公子真是狠心人。” 沈傲默然不语,却是去看这后院的风景,目视着那开拓出来的小小花圃道:“这些花草莫不是茉儿姑娘种的?” 唐茉儿缳首道:“公子也懂赏花?” 沈傲苦笑道:“赏花不会,喝花茶倒是很精通。” 唐茉儿嫣然一笑,却又是朝那朱鹮蹙起了眉。 这时唐夫人斟了茶,便叫二人到厅中去坐,一面对沈傲埋怨道:“你的那个师父真是教人气恼,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却又四处觅友,这个家,他反正是不顾的。” 沈傲呵呵笑道:“唐大人交游广阔,师娘应当高兴才是。” 唐夫人啐了一口:“我高兴个什么,这千斤的重担,总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给沈傲倒了茶,放在沈傲身前,继续道:“这种事本不为外人道哉,可沈公子不是外人,你也不要为他辩解,听听也就罢了。” 沈傲只好笑着去喝茶,道:“学生明白。” 唐夫人喋喋不休的又道:“过几日你就要殿试,事关你的前程,你莫要大意了。” 沈傲点头,道:“是,是,师娘教诲,学生铭记。” 唐夫人便笑道:“你这人,就是这般的多礼。” 小坐一会,唐夫人似有想起了什么,道:“明日城隍庙里有一庙会,据说天一教的活神仙要亲自做法事,活神仙的神通是极广大的,能医治百病,点石成金,仙法无穷。沈傲明日也去吧,到时求活神仙保佑你殿试一举夺魁……不过这件事……”唐夫人放低声音道:“不要和你的唐大人说,他若是知道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话出来,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吓,既是敬鬼神,为何又要疏远,你那师父是读书读糊涂了,你切莫这般糊涂。” 唐茉儿在旁道:“娘,沈公子也是读书人,怎么教他去信鬼神,这些小把戏,我也是不信的。” 唐夫人顿时噤声,气呼呼的道:“傻丫头胡说什么,呸呸呸……往后再也不要说什么亵渎天尊的话,这位活神仙天尊神通广大,我是亲眼所见,这种事还作的假吗?你这丫头,也是读书读傻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说的不错,怪只怪为娘的一时糊涂,小时候你爹捧着你读书,却没有将你支开,你看看,你看看,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 唐茉儿顿时很委屈的道:“男子读书,女子为何不能读书,什么无才便是德,我偏是不信。” 沈傲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呆呆坐着不动,这种家事他可不好掺和,不过那什么活神仙,沈傲其实也是不信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活佛神仙们大有市场,据说就是皇帝,也颇为推崇仙术,上行下效,当地的官府也不敢随意取缔,慢慢的就助长了这种风气。 唐夫人又道:“沈公子,你莫要听茉儿胡说,她是口没遮拦的,明日我带你去庙会,你自己去祈祈福,或许能得神仙庇佑呢。” 沈傲一时倒是为难了,望了唐茉儿一眼,见她朝自己摇头,又看到唐夫人殷切的眸光,权衡片刻道:“那就去逛逛庙会吧,凑凑热闹。” 唐夫人大喜,道:“这就太好了,明日许多街邻也要一道儿去呢,清早你便过来,不要耽误了事。” 沈傲应下来,在这里用过了饭,便又回公府去,殿试越来越近,他正想趁机散散心,庙会他从未体验过,倒是兴致盎然。 第二日清早,夫人叫他过去,沈傲说今日要出门,夫人便问他去哪里,夫人礼佛,沈傲自不敢说去围观活神仙,便只是推说与几个同窗有约。 拜别了夫人,到了唐家,唐夫人早已起了,穿着一件新裁的衣衫,喜气洋洋的道:“你和茉儿在这儿候着,我去叫几个街坊同去。” 唐茉儿出来,见到沈傲抿嘴一笑,道:“沈公子当真要去祈福吗?” 沈傲正色道:“祈福就不必,倒是围观活神仙是我的爱好,我要看看那活神仙故弄什么玄虚。” 唐茉儿扑哧一笑,道:“你这人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不一会儿,唐夫人便在院外叫人,沈傲和唐茉儿都出去,便看到唐夫人身边又有几个妇人,一个个打量着沈傲,却都是笑吟吟的,很有深意。 唐夫人对诸人道:“这是我家的远亲,今日他恰来拜访,便带他去庙会走走。” 说沈傲是远亲,自是为了方便一些,沈傲会意,连忙道:“是啊,这一趟我是来拜访伯母,正好去庙会看看。” 几个妇人纷纷笑,道:“这书生的模样儿倒是挺俊俏,只是不知许过亲了没有。”她们口没遮拦,和唐夫人胡乱说笑,纵是沈傲脸皮再厚,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红。 沈傲尾随在后头,唐夫人拉着唐茉儿与几个妇人并肩在前,这几个妇人大多与唐夫人关系倒是尚可,倒是有一个颇有些争强好胜,一路过去,竟是絮絮叨叨,一下说自个儿的女儿嫁给了城东的刘举人,又说这刘举人家中如何殷实,平时又送多少礼物给自己受用。 话锋一转,却又对唐茉儿道:“你年岁这般大,还不快寻个如意郎君,再拖延,那些公子、书生们便不稀罕了。” 唐茉儿默然无语,却只是垂头挽着母亲亦步亦趋。 那妇人见唐茉儿不答,又是对沈傲道:“公子的口音似是有些怪异,不知公子莫不是外乡人?” 沈傲的口音和汴梁的口音还真有点不同。 沈傲随口糊弄她:“是啊,我是来汴京投亲的。” 妇人便笑,目含不屑的道:“来了这汴京,更应该去赶赶庙会,天子脚下的庙会与外乡赶集是不同的。沈公子,我看你衣饰的质料不差,又戴着纶巾,莫非你已有了功名?只怕已是个秀才了吧。” 沈傲呵呵笑着点头。 妇人便道:“能有个功名自是好的,不过你若是听老身一句劝,老身也有几句话要说。古往今来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可是又有几个能高中的?每场科举赶考的举人、秀才将汴京城都塞满了,却又是如何?真正得意的又有几人。” 她说到得意处,洋洋得意的道:“就比如我那贤胥,虽说中了举人,可是考了一场科举,便知道要中这进士已是千难万难,他没有书呆子气,反正身上有了功名,于是便操持起了一些买卖,做买卖虽是低贱,银子却是真的是不是?只几年功夫,如今已是发家了,在城东买下了一座大宅子。公子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傲不愿去理她,只说了句:“一点也不错。” 唐夫人显然也是不喜这妇人,连忙朝沈傲招手:“沈傲,到我这里来说话。” 那妇人见唐夫人如此,岂能不知唐夫人的意思,眼眸中闪露不悦,道:“就如唐夫人,虽说自己的丈夫争气,为她争了个诰命回来。可又如何?和我们这些贱身又有什么不同。所以说,这做官,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人家做官,自是鲜衣怒马,可是有的人做官,既寒酸又没有体面,这样的官,作了又什么用?” 这种妇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往往比之什么家斗、宫斗、政斗更加激烈,妇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有人赞沈傲俊俏,心里起了攀比之心,故意将自己的女婿祭出来,却不曾想方才那一番话却是触动了唐夫人的逆鳞,唐夫人淡淡然道:“我丈夫虽不会做官,却是会做人,做人但求无愧于心,家里虽是清贫,可是我们吃的香,睡得着,不必仰人鼻息,老身自得其乐呢。” 她平时埋怨唐严赚不回钱来,可是此刻,却是一力回护,一下子倒是成了安贫乐道、清心寡欲的居士,脸上洋溢着些许自豪。 妇人便冷笑:“是呵,这话倒像是我的女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上过去,其中一个妇人看到远处有人买糖人,便兴致勃勃的过去货郎那问价钱,先前那妇人受了气,诚心要寻回脸面,便道:“不过是几文钱的事,货郎,给我来十串,请诸位姐妹们吃。”说着便掏出几十文钱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点最好的茶 第二百一十五章:点最好的茶 唐夫人心气儿可不见得有这样宽广,板着脸对货郎道:“我的糖人,我自个儿付钱。”说罢,从腰间拿出钱来,却是一定要和那妇人争个高低。 那妇人阴阳怪气地道:“唐夫人,你的手头也不宽裕,我请你吃,你接了就是,都是街坊,有什么不自在的。” “咳咳……”沈傲咳了两声,带着微笑,别有深意地道:“伯母,杨夫人说的没有错,这糖人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既然是杨夫人好意,总是不能驳了人家的颜面。” 这妇人叫杨夫人,原本听着沈傲的话还以为沈傲是向着她的,可是一咀嚼,便觉得有点儿不对味了,什么叫不是值钱的玩意? 唐夫人先是会意过来,便笑:“好,杨夫人美意,我就不客气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众妇人才知道这个沈傲不简单,方才傻乎乎的书呆模样,原来全是装的。 杨夫人更是心中不忿,自个儿掏了钱,却是没有买个好来,便故意对沈傲道:“沈公子是哪里人士?” 沈傲想了想,自己前世的家乡在江西,便道:“我是洪州人。” “洪州?”扬夫人撇撇嘴:“没有听过。” 沈傲只是淡笑,唐夫人过来解围道:“这是你孤陋寡闻了,不是有一座绳金塔便在洪州吗?” 扬夫人凑了个没趣,心里愤恨得想,这唐夫人和姓沈的竟是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便故意呵呵笑道:“噢,想起来了,沈公子,你的父母还在吗?” 沈傲在前世便是孤儿,到了这里更是孑身一人,黯然道:“都已去世了。” 扬夫人便道:“父母没了,就更该攒些银钱,读书倒不如去做些生意,你看那货郎,每日至少可赚二百文钱呢,别看他低贱,家底只怕比唐夫人还要殷实。” 唐夫人咬着唇欲要回驳,被唐茉儿扯了扯,总算是将这口气咽下去。 沈傲呵呵笑道:“杨夫人说得对,一日二百文,学生就是做梦,也赚不到这么多。” 杨夫人听着,便显出几分得意,继续道:“这就是了,所以说,做人,就要放下架子,切莫端着,否则穷困潦倒,到时嫁个女儿也怕凑不出嫁妆来。” “这女人的嘴巴倒是够刻薄的!”沈傲心里不由地暗道,却是不想继续跟杨夫人说下去,这一句句刺耳的话,就如刀子,是要往唐夫人的心窝里扎啊。 几人路过一家茶坊,这茶坊却是一家新店,沈傲去看了茶旗,上面写着遂雅茶庄四个大字,心里便明白,这是吴三儿最近开张的几家分店之一了,这里恰好处在闹市处,距离庙会也不远,人流不少,倒是一个开茶庄的好地方。 沈傲不动声色地道:“刚刚开春,这天气便有些热了,这庙会只怕还早,我们不如先去喝一口茶吧。” 唐夫人便笑:“要喝茶在家里喝岂不是更好?又何必要到茶坊来糜费银钱。” 杨夫人眼眸一亮,心里不由地想,这姓沈的莫不是方才吃了她的糖人,现在又想教她请他吃茶吧?请就请这一遭,趁着喝茶的功夫,羞辱羞辱这个书呆子。 杨夫人心里有了主意,便笑吟吟地道:“我也有些渴了,不若我们进去坐一坐吧,唐夫人,你尽管放心,总是不必糜费你的银钱。” 唐夫人板着个脸,却是不吭声;众人进去,大堂处已是客满,生意倒是不错,杨夫人在旁道:“这遂雅茶坊是间新门店,可是来路却是不小,沈公子,你听说过邃雅山房吗?” 沈傲作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惊道:“邃雅山房是什么?” 扬夫人轻视地看了沈傲一眼,却是喜滋滋地道:“这邃雅山房,乃是汴京城最好的茶庄,门店便有三四个,价钱在整个汴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来这里喝茶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才子俊才,至不济,也都是家中殷实的中户人家;据说这邃雅山房,和宫里还有关系呢。” 和宫里有关系?沈傲心里不由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杨夫人见他茫然的样子,便继续笑着道:“这茶坊的总店里还挂着官家亲笔御书的字呢,说是邃雅山房是好茶坊,你看看,连官家都这样说,这生意还能不火?这许多的生意加起来,那山房的东家一年至少能赚个五万贯以上,这样大的生意,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杨夫人吹嘘邃雅山房,自是认为自己能请诸人来这里喝茶是很体面的事,当然要好好地吹嘘一番;边上几个夫人纷纷道:“如此说来,这里的茶水岂不是价格不菲?” 杨夫人道:“这是自然,在这里,最低劣的茶水,也要五文钱,若是再上了糕点,没有三十文钱也不好意思进这店门。” 众人一阵唏嘘,三十文钱,那足够买两斤猪肉几升米了,来这里只为喝一口茶,真是奢侈啊。 杨夫人昂首阔步地在前,一个伙计笑吟吟地过来,口里道:“女客官, 不知想吃什么茶?我们这里有庐山云雾,有黄山一品,有青峰细叶,还有淮南嫩尖……”他一口气,报了十几种茶名,其实这些茶有的是名茶,有的却是沈傲为它们取的名字,茶这东西,取名很重要,好茶配上好名,一般都卖得相较红火一些。 杨夫人眼睛去瞧那墙壁上的匾额,茶坊很干净也很通透,家具的摆设也较为合理,在墙壁上,一个朱漆匾额上还录上数十种糕点和茶和名字,后面写上了价钱,如此一来,茶客们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消费能力直接点上茶水、糕点。 杨夫人看到先头那几个上百文钱的茶水,心里忍不住咋舌,一直往下看去,总算是在那淮南嫩尖四个字前停住,这淮南嫩尖,只要二十文一壶,这么些人,一共加起来两壶便已够了,还可以再点几样糕点,价钱多少可以控制在百文之内,若是再多,杨夫人担忧自己要付不起帐了。 杨夫人正要对小二说来两壶淮南嫩尖,却不料沈傲在后道:“这庐山云雾是什么名堂?” 小二眉飞色舞地道:“客官好眼力,这庐山云雾乃是本店最有名的好茶,此茶产自南康军的庐山,那里僧侣云集,攀危岩,冒飞泉。更采野茶以充饥渴。各寺于白云深处劈岩削谷,栽种茶树,焙制茶叶,因这茶树生在山峰云雾之中,因而称作云雾茶。前朝大诗人白居易曾在庐山香炉峰建草堂居住,亲自开辟茶园种茶,并留有茶诗数首,最是风雅不过的。就是到了本朝,这庐山云雾现今还被列为“贡茶”。每年到了春季,便有供奉司的差役前去摘茶,送入宫中。” 南康军在后世被称作九江,沈傲不由含笑道:“这庐山云雾距离我的家乡倒是不远,好罢,就来两壶庐山云雾,再来几盘糕点。只是这堂中已没有了座位,楼上可有包厢吗?” 小二道:“楼上厢房倒是有的,不过得另加五十文钱,还有几处厢房正对着庙会,从那里去看庙会最是开阔,需加一百文钱。” 沈傲便道:“那就再要一个加一百文的厢房。”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对小二继续道:“劳烦你引路吧!” 小二立即嬉笑着应了一声,当先引着众人上楼。那杨夫人已是面如土色,她方才瞄了庐山云雾的价钱一眼,却是要五百文一壶,两壶便是一贯,再加上糕点和厢房,七七八八加起来只怕要两贯不止。 两贯可是一笔大数目,寻常人一个月也不过这点工钱,杨夫人家里虽是颇为殷实,却哪里消费得起,更何况,她就算是咬着牙请这一回客,身上也没有带这么多钱啊!须知两贯便是两千文,两千个铜钱足有数斤重,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只是来赶一场庙会,却要带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杨夫人的脸色显得有些青紫,却又不肯示弱,但想到待会付账的尴尬,心里已是忐忑不安,望了那故作大方的沈傲一眼,心里不禁地想,这个姓沈的当真滑头得很,他是故意要教她难堪吗? 小二带着众人到了一间厢房茶座,厢房很有特色,细小的格子门、细小的格子窗一排打开,正对着庙会。墙壁四周有大半圈都是用格子做的古董架,上面摆放着一些陶瓷瓦罐,在包厢正中,有一张长长的梨花木方桌,围绕着方桌摆放着六张黄花梨制作的椅子,使得整个房间都洋溢着古朴风格。 这里很清净,一尘不染,一排纸窗儿打开,外头熙和的阳光洒落下来,整个茶座显得说不出的亮堂。 那小二笑嘻嘻地道:“公子,诸位夫人,请稍待,小的立即便将茶水、糕点端来,若还有什么吩咐,只需摇摇这绳索,便会有人来伺候。” 众人一看,原来自房梁下来,却是有一根长索垂下,只要摇摇绳子,这绳子与后堂相连,那一头挂着一个铃铛,那边铃铛一响,跑腿的小二们便知道客人来叫了;这样的设计,虽是简单,却又精巧,且方便实用,客人一有需要,再不必四处寻人。 从这里的窗户看去,便可以看到远处街角处的庙会场所,那里一座大庙高有六七丈,明三层,暗三层,看上去雄伟壮阔,富丽堂皇。庙前的广场上更是人群入织,货郎小贩穿梭其间,各种艺人表演杂耍百戏,山车旱船、走索带杆、吞刀吐火、热闹非常,无数人头攒动,彼此吆喝声竟可以传到茶座里来。 那什么活神仙,只怕还没有到,因而街上的次序颇有紊乱,沈傲反正不急,便想着先喝口茶,再去看看那活神仙又有什么教人心服的本事。 待那小二走了,众人坐下,都是略带心虚,这样昂贵的茶水,她们是从未喝过,倒是沈傲显得一脸坦然,小声去和唐茉儿说话,看得杨夫人暗暗怀恨,可是怀恨归怀恨,她的心里头又颇有忐忑,等下若是付不起帐,自己该当如何?方才自己夸了海口,若是拿不出银钱来,只怕要教人耻笑,况且这店家又岂会轻易罢休,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竟是撞到了这等事。 不多时,茶水和糕点便端了上来,那茶壶热腾腾的,沈傲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在鼻尖处已经可以闻到浓郁的茶香味了,便笑道:“我是小辈,自该是我为诸位夫人斟茶的。” 说着,沈傲便站起身来,提着茶壶一个个为诸人斟上茶水,其实若说品茶,他倒是略略精通一些,只是这些品茶的功夫,自然不能在妇人面前卖弄,不是沈傲高傲,只不过这等事,自是该和懂行的人切磋才有意味,因而夫人们如何喝茶,他也如何喝,决不表现出另类。 唐夫人笑呵呵地道:“沈傲,瞧你这样轻车熟路的,倒像是这里的常客。” 沈傲连忙道:“今日只是托杨夫人的洪福,学生这人脸皮厚,所以嘛,在伯母面前显得轻车熟路了一些。” 众妇人都是踟蹰不语,沈傲大大咧咧地点了如此好茶和杨夫人的为难,她们岂会不知?皆都有些心里不安起来,心里都在想:“他们二人较上了劲,不知待会该如何收场,哎,但愿杨夫人带了两贯的钱引出来,否则这许多人就是东拼西凑,只怕也不够会帐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活神仙 第二百一十六章:活神仙 茶吃到一半,糕点还未上齐,那庙会的场地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从排窗向外看,在一阵乐声之中,隐约看到一条迤逦而来的队伍徐徐往庙会方向去,无数青色道袍的男女信徒或拿着拨儿、锣鼓、或抬着法器、旗帜拥蔟着一方法撵徐徐出现。 沿路的百姓自是退让到一边,虔诚跪拜,一时庄肃无比。 “人来了!”沈傲兴致勃勃地望着那庄肃的队伍,却有几分意外。 作为穿越人士,沈傲很难预料到这种场面,那法驾被众多信徒拥蔟,沿途无数人跪倒,那庄肃之气自是无以伦比,可是却又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种感觉,有点滑稽,让沈傲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唐夫人见了那法驾,顿时也无比庄肃起来,道:“沈傲,快,我们下楼去,去拜见天尊。” 众夫人却颇有些不舍,这茶水、糕点价值不菲,吃到一半,如何能说走便走? 沈傲便拉了拉那房梁上悬下来的绳索,过不多时,便有小二进来,笑嘻嘻地道:“公子、诸位夫人,有何吩咐。” 沈傲道:“结账吧!” 小二笑呵呵地道:“两壶庐山云雾共是一贯,除此之外还有千层蜜饯糕四牒、糖蒸酥酪两牒、玫瑰酥一碟、梅花香饼一碟,是七百三十二文钱,再加上厢房的费用,公子,一共是一千八百三十二文,这零头便算了,只需一千八百文钱。” 杨夫人脸色黯然,咬着唇,心里不禁地想,该死,吃口茶竟要一千八百文,自己身上不过百来文钱,该怎么办?心里惴惴不安地正准备迎接那暴风骤雨。 沈傲呵呵笑道:“这茶水和糕点都不错,尤其这云雾茶很沁人。”说着便淡淡然地掏出两张一贯的钱引交到小二的手里,道:“剩余的钱就不必找了,是我赏你的。” 小二眉开眼笑,连忙道了一声谢,喜滋滋地收拾碗碟去了。 “诸位夫人,走吧!”沈傲淡淡笑着,却仿佛将方才的不愉快悉数忘却,只轻轻瞥了目瞪口呆的杨夫人一眼。 唐夫人便道:“怎么又教你付账,沈傲,这多不好意思。”唐茉儿笑吟吟地望着沈傲,心里却在想,这个家伙,不就是故意要给杨夫人难堪嘛! 杨夫人眼珠子都快要落下来了,眼见沈傲淡淡然的模样,心里却是转了无数个念头,她方才还嘲笑沈傲是外乡人,是穷书生,可是现在,却陡然明白,眼前这人竟是家世不菲,虽是舒了口气,却是尴尬极了。 其余的妇人也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是到了这个地步,便纷纷眉开眼笑道:“好,我们下楼。” 出了厢房,自楼梯下去,沈傲也不再说什么,杨夫人仿佛若有心事,自是不再来讨没趣,迎面却是有一人上楼,这人一见沈傲,顿然惊声道:“沈公子。” 沈傲一看,却不是吴六儿是谁? 吴六儿如今不卖炊饼了,比之从前精神了不少,他个子本就矮胖,穿上合体的员外装,却多了几分富态,连沈傲都要认不出来。 沈傲呵呵一笑:“原来是六儿啊,你不是在山坊里主持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吴六儿连忙笑呵呵地朝沈傲打躬作揖,道:“回沈公子的话,这是新店,没有一个干练之人照看着可不行,因而三儿便教我来看顾。” 沈傲颌首点头:“那山坊的生意怎么办?” 吴六儿道:“那里有三儿兼顾着,又是老店,一般都不会出差错,更何况春儿姑娘也是干练之人,既会记账,又能照应邃雅山房,就是周刊那边,她也能兼管一些,所以不妨事的。” 沈傲却不知春儿有如此干练,心里倒颇有些心疼,女儿家家的,却要操持这么大的生意,她一切的辛苦,岂不是为了自己吗? 心里惆怅一叹,沈傲便道:“你去忙吧,我只是来这里吃些茶点,现在去庙会里看神仙。” 吴六儿连忙道:“沈公子好走。” 这一番话却是教身后的妇人一阵迷惑,吴六儿显是这里的掌柜,可是他与沈傲对话的口气,倒像是掌柜向东家报账一样,莫非这沈傲就是邃雅山房的东家? 杨夫人眼眸惊愕过后显得有些黯然,脸色也是极差,心里忐忑不安地想,原来今日撞到的却是个贵人,真是该死,早知如此,便不该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现在得罪了他,谁知这公子会不会伺机报复?若他当真是邃雅山房的东家,凭着他的干系和财力,要报复自己岂不是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其余的妇人俱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唯有唐夫人和唐茉儿虽有些意外,倒是不至于失色,她们知道沈傲与祈国公府有干系,却不曾料想连这邃雅山房也是他的产业。 出了邃雅山房,众人便不再说话了,气氛颇显得尴尬,杨夫人鼓足了勇气,走至沈傲身前,讪讪然地道:“沈公子……” “嗯?”沈傲微笑地看着杨夫人道:“杨夫人有什么吩咐?” 杨夫人低声呢喃道:“方才老身若有得罪之处,望公子切莫见外,老身是一时糊涂,竟冲撞了公子,实在万死,您……您……”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傲的眼色,小心翼翼极了。 沈傲哈笑道:“冲撞?杨夫人什么时候冲撞了我,我怎么不知道?学生只记得夫人方才请我吃了糖人,学生很感激。” 杨夫人明白了,笑道:“沈公子大人大量。”心里舒了口气,不禁流露出些许感激之色。 到了庙会,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女眷们很是不便,只在外头瞧着热闹,唐夫人便对沈傲道:“沈傲,你快进去,为自己祈福,若是有机会能得见天尊的颜面,求他护佑你平安康健。” 沈傲促狭道:“顺道儿祈求天尊保佑茉儿姑娘寻个如意郎君。”他咬了咬嘴,胆子颇有些放开了一些,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像我这样的。” 唐茉儿到了街上,便一直矜持着沉默不语,见沈傲胡说八道,啐了一口,道:“沈公子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沈傲已是进了这人海,望着他的背影,唐茉儿满目怅然,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仔细咀嚼着沈傲的话,心里不由地想:“他方才那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沈傲钻入人海,远远便听到一人高声吼道:“贼厮,挤个什么,老子殿前司帐下公干,你再挤,仔细你的皮。” 这声音好有霸气,回头去看,却是邓龙与几个伙伴也挤进来,沈傲朝他招手:“邓虞侯。” “啊呀,原来是沈公子,哈,弟兄们快来,他就是沈傲了。”邓龙带着几个伙计,却无人敢往他们挤撞,留下了一小片空地,可见这殿前司的名头还真是响亮,竟是无人敢惹。 邓龙和一同而来的几个人个个虎背熊腰,看到沈傲的目光精光闪闪,俱都笑道:“原来是沈公子,久仰大名,今日能在这里相见好得很。”一个个抱拳,虎虎生风。 沈傲回礼,道:“这几位也是在殿前司公干的吗?” 邓龙露出苦色:“是,这几位都是我要好的伙伴。”接着叹了口气,又道:“指挥使大人不让我回殿前司,教我继续留在祈国公府,这几日我都闲出鸟来了,沈公子这样机灵的人物,还需要别人保护,谁撞到了他都要自求多福,哎,沈公子,你若是有空,还得去殿前司为我说个情,否则这样吊着也不是办法。” 沈傲朝这几个禁军颌首点头,便道:“指挥使大人我都不认得,又怎么去说情,只怕要被人打出来。” 一个禁军哈笑道:“沈公子这话太过谦了,我家大人是最讲情分的,沈公子上一次在禁宫中的恩情,他现在还记得呢,你若是开口,指挥使大人断无二话。” 沈傲便满口答应:“好,若是有机会,就请诸位兄弟引见,不过能不能说得通,我就不敢保证了。” 邓龙大喜,对几个伙伴道:“我就说沈公子是最痛快的。”又向沈傲道:“公子也是来看活神仙的?” 沈傲点头。 邓龙便道:“沈公子,这什么活神仙,多半是哪个泼皮耍弄的把戏,这种热闹凑凑也就是了,切莫当真。当年咱们殿前司也有人信这个,说什么喝了符水刀枪不入,直娘贼的,结果去剿方腊贼,被贼人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那卖符水的贼厮没被咱们弟兄撞见,若是见了,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沈傲不禁哈笑地笑了,刀枪不入?这家伙死得一点都不冤枉呢!就是笨死的! 这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几人便不再闲扯了,去看那广场正中,被许多信众拱卫着的天尊仙风道骨,盘膝坐在莲花垫上,却是神色不动,手里向前一指,道了一声:“疾!”顿时,那眼前的火盆儿淡淡的炭火轰的一声轰出一团大火,那火焰五颜六色,浓烟腾腾滚起,众人再去看那天尊,天尊便弥漫在烟雾之中,犹如天仙下凡。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已是合掌拜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八戒来也 第二百一十七章:八戒来也 见是许多人跪下膜拜,天尊只是淡淡莞尔,不喜不悲,一双眼眸却是阖起,口里喃喃有词,不再理会外界的举动。 这一番表现,又增几分仙风道骨,让人看得痴了! 这时,只见几个手腿残疾之人蜂拥前涌,这几个人或拄着柺杖,或吊着残手,一个个欲想冲至天尊身前,却被外围的信徒阻住,这些信怒瞪着这几个人,恶声恶气地道:“快快退后,不可冲撞上仙。” 几个残疾人等俱都畏畏缩缩,再不敢上前一步,那天尊突然张眸,这时沈傲才看清了他,见其虽年过七旬,却面露红光,一身道骨仙风,头发花白,一屡青须随风而动,眉宇之间却透有慈祥之意;让人一见,便有一股舒服自在之感。 天尊嘴唇微动,声若洪钟地道:“不要难为几位道友,请他们过来吧。” 几个信徒纷纷脸色剧变,其中一个竟是泪流满面,伏身跪在天尊脚下低泣道:“天尊,不可啊,前几日您为徽州祈雨,已耗尽了仙法,今日若是再动仙法去为这几人施术,只怕要耗费天尊数年修为……” 天尊挥挥手,眼眸却仿佛冲破了天穹,道:“不必再说了,请人过来。” 外围的百姓一听,俱都面带钦佩之色,方才那弟子道出的一句话却是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是徽州大旱,原来天尊却是去祈雨了。其二便是天尊已消耗了法力,还要为人施术,这等心肠,真是感人。 沈傲矗立在人群中,视野很是开阔,前面虽然人多,可是跪下去的不少,他和邓龙几人站着,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那邓龙喃喃念叨:“这个什么天尊倒是心善,莫不是真有仙法?” 沈傲抿嘴一笑,却是不言,一双眸子精光闪烁,颇有嘲弄的意味。 那几个残障之人听罢,纷纷涌过去,信徒和弟子也不再阻拦,数人或趴或跪,及至天尊莲花垫下,纷纷哭诉道:“请天尊救救小人,若是能恢复健康,小人们愿为天尊做牛做马……” 天尊微微一笑,却是伸手搭在一人肩上:“你们不必害怕,更不必慌张,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有疾,吾岂能置之不问?”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看天尊如何施术,就是那些拜下之人,也都仰如乌龟状,眼睛一刻也不肯放松。 天尊叹了口气,又道:“你叫张有德是不是?” 被他按着的残障百姓抬眸,期期艾艾地道:“天尊如何知道小的的贱名?” 天尊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道:“尔自幼患有天疾,不过尔一心向善,虽不信神佛,却能不怨天尤人,拥有一颗善心,已是极难得了。” 张有德哭诉道:“天尊,小的从前不信神佛,今日却是信了,请天尊相救。” 天尊笑道:“一切孽障,皆由心生,吾何德何能,又如何救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这一番话,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张有德道:“天尊这是何意?” 天尊却已闭上眼,喃喃有词,再不理会他。 张有德见天尊如此,又追问一句,却同样得不到回答,这张有德也是个急性子,虽是腿有残疾,却是忍不住又去催问,连问几遍,天尊却如坐化一般。张有德颇有怒意道:“天尊救便救,若是不救,却又为何欺我?”便突地站起来,高声道:“这天尊是假的,大家莫要信他。”说着便要离去。 顿时众人哗然,纷纷现出不解之色,将信将疑。 可是刚刚迈步,张有德的脸色突然一变,又惊又喜地道:“我……我能走路了。”他又试着走了几步,接着开始欢呼,又哭又笑,一下子拜倒在天尊座下,喜极而泣地道:“天尊大恩大德,小人无以为报……小人该死,竟还敢诽谤您老人家……该死……”他左右开弓,跪至天尊脚下,竟是往自己的脸颊上煽去。 天尊阻住他:“你无需自责,化人灾厄,本就是吾等修道之人责无旁贷之事,快起来吧!” 张有德惭愧地起来,站到一边。 天尊又如法炮制,都是搭住人的肩膀,与残障者说几句话,那人便奇迹般地好了,断腿的能走步,断手的能举物,这一下,再无人不信,更多人纷纷跪下,漫天的念诵无量声。 那天尊治好了数人,脸色已有些不虞,几个弟子纷纷过去伺候,其中一个朗声道:“天尊施法过多,今日再不能施法了,诸位,请回吧。此外,前几日徽州大旱,灾民不知凡几,我师尊耗费仙力,终于为徽州祈来大雨,只不过受灾之人诸多,若有善男善女愿解囊相助,自有无量功德,万般的造化。” 天尊厉声道:“清虚,你这是什么话,徽州大旱,自有贫道点石成金,去解救灾民,你又如何能向人索要。” 那叫清虚的弟子便道:“师尊,你仙法已耗费一空,若是再去施点金术,只怕……只怕……”他泪如雨下,却是嘶声大哭。 众人明白了,为那天尊的品德所感动,纷纷道:“何劳天尊作法,我等各尽气力,便可筹下善款。” 所有人都呼应起来,有人掏出数十文铜钱,有的抛出碎银,有人拿出钱引,却都是慷慨解囊,一点都不吝啬。 清虚便教信众们拿铜拨儿去接,不一会功夫,那铜钱便堆积成山,以至于那铜拨儿只能去装钱引和碎银了。 沈傲在人群中微微一笑,一旁的邓龙见此,也颇为意动,道:“我看这天尊倒不像是假的,公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捐些钱,积攒下功德?” 沈傲淡淡地摇摇头:“看看再说。” 这等路数的诈术,他是见得多了,说起来这天尊的手段比之后世那些无良的骗子要厉害得多,沈傲最恨的,不是无良骗子们品德败坏,而是那些家伙连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好歹是出来骗钱,身为一个骗子,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一点钻研精神都没有,什么样低智商的骗术他们都想得出,居然还敢出来混,整个行业良莠不齐,连带着沈傲这种走高端骗子路线的人也都被人误解。 “哎,当年可是千百粒老鼠屎坏了我这一锅好粥啊,若是人人都像这天尊如此钻研骗术,这骗子也不至人人喊打了。”沈傲心里唏嘘一番。 正想着,便听到那清虚继续道:“天一教,乃是我家师尊所创,主旨便是奉天保命,只不过我家师尊法力耗尽,却急需童男童女采补,诸位放心,这童男童女过了数日之后非但不会有什么损伤,反而会沾染仙术,延年益寿……” 天尊怒道:“清虚,你胡说什么?我自可闭关歇养,却又为何要劳烦旁人?吾等修道之人岂可祈人施舍?” 众人明白了,原来天尊身体有损,急需童男童女去帮助治伤,奉上去过几日就能送回,非但如此,还对童男童女的身体有益! 这天尊不愿劳烦别人,宁愿自己闭关疗伤;于是纷纷唏嘘,天尊当真是有功德之人,去为灾民祈雨,为残者祛病,自己却不愿为他人增添麻烦。 其中一个员外道:“在下愿奉上童女一名,为天尊治伤。” 这一句话道出,也有人道:“在下愿奉上童男……” 在场的,有不少人身家不菲,家中的仆役自是不少,将自己仆役献出,倒是并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一时踊跃奉献。 沈傲眸光一闪,脸上闪露出鄙夷之色,他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想骗些钱财,想不到还兼职做了人贩子。 骗财,沈傲可以接受,可是他最恨的,便是那些人贩,他冷笑一声,朝邓龙道:“邓虞侯,你来。” 邓龙与沈傲已有几分默契,附耳过去,道:“沈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傲在他耳旁低语一番,道:“邓虞侯敢不敢和我闹一场?” 邓龙颇为犹豫,眼见沈傲挑衅的眼神,咬咬牙道:“管他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邓某奉陪。” “好。” 沈傲便排众往天尊方向冲过去,距离天尊不远的地方,便被几个信徒拦住,沈傲对这几个信徒道:“在下想见天尊一面,不知几位能否行个方便?” 其中一个信徒道:“天尊病体未愈,不便与人相见。” 沈傲呵呵一笑,道:“在下母亲久病榻前,只是想在天尊面前为母亲祈福,若是几位仙长能通融,我愿献上钱财万贯,童男童女五十名!”生怕这几人不信,继续道:“我叫蔡伦,家住富平坊,几位仙长,求你们一定通融。” 那几个信徒对视一眼,却都满是震惊,富平坊,姓蔡?富平坊只有一个姓蔡的,可谓天下皆知,除了已致仕的蔡京蔡太师,还能有谁?眼前这个人,竟也是姓蔡,莫非……难怪他眼睛都不眨,就敢捐出万贯家财,五十个童男童女。 其中一个信徒道:“公子少待,我去问一问。”不敢疑虑,小跑着到那清虚跟前去,附在他耳朵里低语几句,清虚循目望向沈傲这边来;沈傲修身伫立,脸上如沐春风,肤色白皙,衣饰虽不是十分精美,却合体得很,完全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那清虚微微颌首点头,信徒又回来,对沈傲道:“请公子进去吧,莫要冲撞了天尊。” 沈傲踏步上前,笑吟吟地道:“好说,好说。” 众人看见一个少年公子跃过信众组成的人墙靠近天尊,纷纷又屏住呼吸,以为天尊又要施法,一个个眼睛落过来。 沈傲小跑过去,对着天尊喊:“师兄……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受伤了?哎呀呀,师兄啊,我们一别经年,你还是这样的菩萨心肠,为人消灾解厄,却是连自己都不顾了。” 师兄…… 沈傲已是靠近了这天尊,满是悲戚的扶住天尊的肩膀,唏嘘朗声道:“想我师兄弟二人,一起在山中学艺,不曾想师兄苍老至此,连那驻颜还童之术也都生疏了,哎……师兄,你今日又在做法吗?” 驻颜还童…… 第二百一十八章:点石成金 第二百一十八章:点石成金 清虚没曾想出现这个变故,就是那天尊,也是一时愕然,仙风道骨化为了一丝愤怒,这愤怒一闪即逝,便听沈傲继续道:“师兄,你的仙法怎么亏了这么多,哎呀呀,原来你是受了重伤。” “蔡公子,你胡说什么?”清虚踱步过来,满脸怒容道。 七八个信徒已作势要扑来,清虚虽是愤怒,心里却还存着几分理智,眼前这人,乃是蔡太师家的公子,这样的人断不能用强,真要闹将起来,不消一刻整个汴京城的城门便会封闭,随即禁军便会出动拿人。 更何况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天一教若是动用武力,难免会对天尊的声誉带来影响,眼下唯有见机行事。 沈傲咦了一声:“蔡公子?什么蔡公子,你就是师兄经常在信中提及的清虚师侄?”沈傲笑呵呵地过去,望着清虚愤怒的眼眸,却是毫无畏惧地道:“哎呀呀,清虚师侄,你师父一定是没有向你提及我这个师叔,今日我便告诉你,其实我便是和你师父失散多年,当年一同拜在悬空老祖门下的八戒道长,也即是你的师叔,你莫看我只有这般大,其实本师叔练得乃是还老术,这还老术,师兄可曾教过你吗?” 沈傲很是沧桑地叹了口气:“遥想二百年前,我和你师父还是小小道童,一起在山上学艺的时候,感情还是极好的,噢,对了,那时候还是前朝玄宗皇帝时期,玄宗皇帝人很好,杨贵妃也很好,他们我都曾见过,贵妃娘娘还曾赏过我荔枝吃呢。” 他一番胡扯,众人便一阵哗然,纷纷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天尊不和你计较,快快滚开。” 呵斥他的不但有信众弟子,更有不少膜拜的百姓,那个治好了腿活蹦乱跳的张有德更是气冲冲地道:“小子,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莫怪爷爷给你两拳。”举起铜锣大的拳头在沈傲面前扬了扬。 沈傲正色道:“你们不信?那便好极了,不如这样,诸位看这炭盆儿。” 那天尊面前的炭盆儿火光微弱,炭火将近,只有一片通红,却连火苗都不曾蹿出。沈傲盘膝坐下,高声道:“疾!” 那炭盆儿轰的一声,竟是如方才天尊一般只叫了一声疾字便蹿出一团火焰,同样是五光十色,好看极了。 露出这一手,百姓们纷纷噤声,心里都想,看来这人或许当真是天尊的师弟也不一定,否则又如何也懂得仙法,于是喧闹呵斥声压了下去。 沈傲却又摆出一个卵石来,庄重地抚摸这卵石,口里喃喃有词,道:“点石成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的手往这卵石上轻轻一抹,那卵石逐渐开始变化,变成淡金之色,最终逐渐金灿灿起来,太阳照射下,散发出灿烂光泽。 “咦,这是点石成金术!”更多人轰然大叫,却都是如痴如醉,所有人再无疑惑,眼前这个少年,当真是天尊的师弟八戒了;于是纷纷又是拜倒:“八戒仙长……” 沈傲仙风道骨地道:“客气,客气,比起我师兄的仙法来,八戒只不过是班门弄斧,好罢,今日我师兄仙法耗尽,今日这祛病救人,便由我来主持。”他高声道:“有哪个折腿断臂的人吗?要本仙长正骨祛病的,就快快上前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天尊和清虚却是不敢再发一言,若是说沈傲这个仙长是假的,那些神通是骗人的把戏,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承认这个八戒师弟和师叔,那便是说自己也是骗人的,所以这个时候,非但是天尊有苦自知,却只能盘膝装作入定,其余清虚等‘弟子’也只能冷眼看着沈傲施展‘神通’。 “来了,来了!”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大叫,邓龙领头,后头六七个穿着常服的禁军涌过来,那邓龙满脸苦闷道:“大仙救我。” 后头七八人也纷纷道:“大仙救我。” 沈傲风淡云清,一脸淡泊状:“我看兄台生龙活虎,又未断臂残肢,却不知是来治的什么病?” 邓龙很是踟蹰,狠狠看了沈傲一眼,心里在说:“沈公子,你可要说话算数啊,本虞侯丢了脸皮,既是看在你的面上,也是看在钱的面上,可莫教本虞侯失望。”他结结巴巴的道:“我气力不继,咳咳……那话儿疲软。” 沈傲满是大惊:“施主说什么,能否大声说一遍。” 邓龙双手一叉,高声大吼:“禀大仙,小的气血不畅,而且肾阳虚之,乃是阳痿之症,实不相瞒,小人……小人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每到夜间,便自惭形秽,懊恼万分,今日得遇大仙,犹如久旱甘霖,望大仙能一展神威,还我雄风。” 这一句话道出,身后的几个禁军纷纷窃笑,不过他们是背着人群,除了沈傲和清虚等天一教弟子,却都是看不见的。 沈傲板着脸,冷峻不禁地望着邓龙,咳嗽一声道:“咳咳……施主年轻时是否太过放浪形骸,才致如此?” 邓龙颇有惭愧地道:“是啊,是啊,年轻时确实胡闹了一些。” 沈傲便道:“施主盘膝坐下吧。” 所有人都翘首相望,想要看看八戒师弟如何施展仙法治病,一时所有人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看过来。 邓龙依言坐下,沈傲盘膝抚着邓龙的背喃喃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邓龙无语,瞪着沈傲,低声道:“沈公子,为何你不说内伤,偏要教我说阳痿之症?” 沈傲低声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般病症最引人兴致和关注,好啦,等下这些百姓赠来的钱财,到时分你一成便是,给我坐定了,不需说话。” 方才那数千信众慷慨解囊的钱财,竟是堆积如山,就是钱引,大小也有百张之多,还有那碎银,足以装半个箩筐,粗略计算,只怕价值不下五千贯,若是能分到一成,却也足以发家了。 况且还有些阔绰的信众,一时没有带出银钱来,便拔下耳饰、指环抛出,这些珍物,也是价值不菲。邓龙毕竟是粗汉,脸皮本就有八尺城墙厚,便顿时噤声,不再抱怨。 沈傲陡然张眸,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却是直视邓龙:“施主,你硬了吗?” 邓龙喃喃道:“硬,硬什么?” 看客们纷纷伸长脖子,却都去看邓龙的异样,屏住了呼吸,连汗液都渗出来。 “啊?”邓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挚天,高呼道:“仙长,我硬了,硬了,当真的硬了,小的感觉体内有热流四溢,哈,小的的雄风寻回来了!”他站起来,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五大六粗的汉子,竟是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看的人激动不已。 邓龙心里却是苦笑,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等事,确实有点儿有碍观瞻,就快要表演不下去,那几个同来的禁军伙伴却都看出了端倪,纷纷涌过来,将他围住,这个在他身畔低声道:“邓大哥,弟兄们娶媳妇的本银全看你这一遭了,你要讲义气啊。” 那个低声道:“邓大哥,为了咱们兄弟,就是咬了牙,也不能前功尽弃。” “好,好兄弟!”邓龙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低声叫骂:“果然是好兄弟,为何你们不来做这久旱逢甘霖的假病人。” “哈哈……”邓龙爽朗大笑,双手叉腰,雄姿英发犹如一头公狮,对沈傲道:“仙长,在下多谢仙长施法之恩。” 沈傲哈一笑,冷傲道:“无妨,略施小术罢了。”站起来走到清虚身边,笑吟吟的道:“清虚师侄,你现在信了我是你的师叔吗?” 清虚心知遇到了高手,咬了咬唇,心里不由地想,我若是说不信,此人和天尊施展出来的法术相同,那便是说我们也是骗子,到时这些人发起怒来将我们扭送到官衙却是大大不妥。眼前这人莫非是想从我们手里分一杯羹,哼,也罢,分就分一份好处给他们,只要把这场法事做圆,其余的事待人散了再和他计较。 心里打定主意,清虚连忙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八戒师叔!” 沈傲哈大笑,拍着清虚的背道:“好,好师侄,本师叔第一次见你很喜欢,这点见面礼,望你收下。”沈傲掏出一枚铜板来交在他手上,口里朗声道:“师侄,你切莫小看了这一文钱,这是师叔历经千辛万苦,呕了三升鲜血,耗费三十年仙法练就出来的仙宝,仙名一枚铜钱,你拿了这铜钱,将来功力一定大进,好啦……你不要谢八戒师叔了,师叔这个人一向很大方的。”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去看那铜钱,想不到一枚铜钱竟有如此神通。 清虚低声冷哼,接过铜钱,却不得不道:“师叔恩德,弟子铭记在心。” 沈傲洒脱地扶住他,板着脸道:“你这是什么话,师叔做好事从来不要回报,就比如这一次徽州大旱,师叔也是心忧如焚,正准备远赴徽州去救灾,想不到在这里,竟也遇到了我的师兄,还有你这乖师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道:“噢,我竟是险些忘了,现在师兄油尽灯枯,还是尽快闭关养伤的好,你们身为他的徒儿,自该好好的伺候他。至于这徽州救灾的事,就交给师叔吧,师叔身为师兄的好师弟,自是当仁不让,当之无愧的接下这份重担,师侄以为如何?” 清虚眼眸闪过一丝怒意,沈傲的意思便是说要将这些信徒捐献的钱财全部带走了,这人倒是贪心得很,原本清虚还想分他一成打发他,却没想到他竟如此贪心。 他正要朗声拒绝;沈傲却是对他微微冷笑,低声道:“你可要想清楚,随我来的,都是禁军虞侯,你们在此行骗,我高抬贵手放了你们就已是天大的恩德,你若是不识趣,莫怪到时禁军将你们围了,到时你们便是上天遁地,只怕这牢狱之灾,也莫要逃脱。” 清虚脸色顿变,去看邓龙等人,见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手中老茧厚实,倒像是久握刀枪之人,顿时气势一弱,心里不由地想:“难怪此人如此笃定,敢来这里和我们打擂台,原来是有备而来。” 他左思右想,却突然明白,与其全身而退,舍下钱财,总比的过被禁军捕拿的好,咬了咬牙,高声道:“好罢,那就麻烦师叔辛苦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沈傲笑哈的道:“为徽州灾民服务嘛。” 第二百一十九章:哥很正直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哥很正直的 赶庙会的善男善女们纷纷鼓掌,这一对师兄弟当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二人都是法力高强,又都宅心仁厚,拳拳济世之心,真是前所未见。 沈傲高声道:“诸位施主,贫道已决心立即赶赴徽州救灾,这些银钱,贫道已代师兄收下,前往徽州发放给灾民。” “八戒仙长功德无量。”众人纷纷再拜,异常兴奋。 沈傲便向邓龙等人道:“谁愿意为我驾车?” 邓龙会意,高声道:“在下深受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为仙长驾车赶赴徽州。” 沈傲神采飞扬地道:“还有一件事贫道却是忘了。”他抿抿嘴,似笑非笑地高声道:“我师兄要征集童男童女……哎……贫道还是直说了吧,虽说这些话说出来有些难堪。” 瞥了脸色如猪肝的清虚和天尊一眼,朗声道:“其实征集这些男女,乃是为了疗伤,不过贫道师兄只是需要凑集三大车童男童女的粪便,将这些粪便洗涤伤口,方能恢复神通。师兄乃是雅人,这些话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哉,这才隐瞒不说。诸位施主,童男童女便不必奉上了,若是诸施主有心,可立即带些童男童女的粪便来奉上,这也是功德无量的善事,请诸位施主慷慨解囊!” 他这一番话说话,便打了眼色教邓龙将银钱悉数搬到法驾里去,七八个人手脚并用,忙得不亦乐呼。邓龙此刻精神振奋,搬弄着这些钱财眉飞色舞,其余禁军也都个个用命,一个铜板也不给天尊和清虚们留下。 善男善女们听了沈傲一番话这才幡然醒悟,明白了,原来天尊仙长是因为急需童男童女的粪便,却又不好对人明言,是以才征集童男童女。 要粪便还不容易?于是有人纷纷应诺道:“仙长少待,我等立即去取粪便来。”一个个喜滋滋地去寻粪便做功德了。 可怜清虚和天尊二人,却是无力反驳,又不敢轻易离开,四周都被善男善女围着,哪里敢轻易动弹。 邓龙几个已经装车完毕,沈傲便向清虚招手:“清虚师侄,这法驾先借我一用,待师叔赈灾回来,再奉还法驾。”接着,又向天尊依依作别道:“师兄,灾情甚急,救灾如救火,师弟去也,师兄好好养伤,多泡泡粪池浴,待八戒从徽州回来,再与你一叙师兄弟之情。师兄……八戒舍不得你啊。” 说罢,回头朝邓龙几个劈头盖脸的低声道:“还不抬撵快走,再多留一刻就走不脱了。”最后才是流着一行清泪地对天尊道:“师兄,八戒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一声呼唤,不知催下多少热泪盈眶,那法驾救灾正忙,七八个壮汉抬着沈傲和一大筐的金银铜钱,已是不见了人影,了无踪迹。 “哎,好一对古道心肠的仙长,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兄弟。”众人心里唏嘘,随即便有一股恶臭传来,却是许多人端着一碗碗粪便来了,无数人皱起了眉头,可是很快,又有人的眉头舒展,心里暗暗道:“这是救治天尊仙长的灵药,就是臭一些又有何妨?”于是深深一吸,纷纷默念:“好深沉的药香,无量功德啊。” 法驾过了几条街,行人渐少,沈傲便叫住一个禁军道:“麻烦小哥,能不能去帮我回去寻几个妇人和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到邃雅山房去,就说沈傲请她们去邃雅山房坐一坐。” 那禁军道:“街上这么多妇人小姐,只怕寻不到。” 沈傲讲明了几人的特征,那禁军才点头:“美若天仙的小姐,这就好寻了,哥儿天生一对桃花眼,沈公子放心,保准不辱使命。”说着,飞也似的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到了一处无人角落,沈傲叫邓龙去寻一顶轿子来,待那邓龙寻来了轿子,便将财物转移到轿子中去,又将法驾遗弃,改头换面,往邃雅山房而去。 沈傲笑呵呵从财货中检出许多钱引,单这些钱引便有一千七百贯之多,从中抽出一千贯:“五百贯是给邓虞侯的,其余的兄弟俱都得五十贯,多余的钱,诸位便去殿前司请上在那儿公干的兄弟一起吃喝玩乐一阵,就说是沈傲敬仰他们已久,一直未能与他们一叙,请他们喝些水酒,聊表心意。” 邓虞侯接过了钱引,揣入怀中,脸上却是乐开了花,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这一趟当真是发财了,拍着胸脯道:“沈公子讲义气,弟兄们佩服的紧,往后有什么用的上殿前司诸位兄弟的地方,沈公子一句话,我们赴汤蹈火。” 其余几个禁军虞侯也纷纷道:“邓虞侯说的是,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沈公子一句吩咐。”人人得了五十贯,已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更何况邓虞侯那边得了一大笔钱,还可叫他开销请客,这一年半载好酒好肉,再置办一点儿家业也是不愁的。 沈傲哈笑道:“客气,客气,大家都是好兄弟,客气的话就不再说了,诸位都痴长我几岁,沈某人便叫你们一声兄长了。”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这轿中剩余的银钱,却是令人为难,不知该是如何处置?” 邓龙大大咧咧地道:“这有何难,沈公子拿去用便是,反正这等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人说出去的。” 沈傲摇头,板着脸道:“邓虞侯,我这个人很正直的,你可不要带坏了我。” 邓龙咕哝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坏人见了你都要叫祖师爷了。” 沈傲无语,却是一门心思的想着主意,不知不觉地到了邃雅山房,这一干人见不得光,自是从后门进去,恰好遇到春儿,春儿惊喜的道:“沈大哥。” 沈傲嘘了一声,堵住她的樱唇,却又发现好像有点儿孟浪,连忙收回手,倒是叫后头的邓龙几个嘻嘻哈的窃笑一番,沈傲道:“春儿,三儿在哪里?我先上去,你待会叫三儿一起到楼上的厢房去。邓虞侯,你和几个兄弟一起将东西搬上去。” 到了厢房,财物都搬进去,春儿、吴三儿俱都来了,原本宽阔的厢房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吴三儿见了这么多散碎银子、铜钱,一时呆了呆:“沈大哥,这是哪里来的。” 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沈傲哈笑道:“这是我师兄送我的,好了,不说这个,我有事要吩咐你。” 吴三儿坐下,春儿去给沈傲斟了一壶茶来,沈傲道:“从明日起,这些钱拿去买些粮食,我们的几个门店都设一个粥棚开始施粥,先让遂雅周刊登出消息去,要大张旗鼓,这城里的穷人和流民只要愿意,一日三餐都可分出一碗去,直到这些钱统统用光为止。” 吴三儿点了点头,将沈傲的话记下,心里却在想,沈大哥这样的财迷,今日却怎么如此大方了。 须知沈傲的性子便是如此,该是他的钱,一个子儿也不愿意落出去,可是不该他得的,他也决不觊觎,像这种捐赠的钱物拿去私用,这种事他是作不出的。 不过由邃雅山房施粥也有一个好处,一方面,这些钱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另一方面又能增加邃雅山房的影响力,顺道儿提高知名度。 沈傲又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妥,如此大张旗鼓的施舍,必然会引起全城轰动,可是邃雅山房毕竟只是商家,商家乐善好施自是好事,可是朝廷会怎么想? 沈傲想起了他一个本家——明初的沈万三,大明皇帝要建城墙,这位老兄上蹿下跳,也想做做善事,还想顺道儿响应朱元璋的号召顺道拍点马屁,于是捐助筑都城三分之一的钱财,还要请求朱元璋允许他拿钱出来犒劳军队。 结果如何?结果这位本家却落了个流放杀头,万贯的家财一扫而空! 虽说施粥不比犒劳军士,当今的皇帝也不见得有那朱元璋心狠手辣,可是这也算是前车之鉴,一旦朝廷认为你沽名钓誉,想笼络人心,沈傲到哪里说理去,冤啊! “不行,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得另想办法。”沈傲陷入踟蹰,片刻之后眼眸一亮:“有了。” 沈傲笑道:“施粥的事不要拉下,邃雅周刊那边要这样写,就说当今天子圣明,勤政爱民,不忍京中有流民失却生计,因而召见杨戬杨公公问计。杨公公亦是乐善之人,亲自往城中暗访,方知我大宋虽处盛世,却不免仍有一些贫民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因而与邃雅山房诸位东家相商,邃雅山房愿献上银钱两千贯,杨公公亦拿出俸禄,会同陛下在宫中节余下来的钱物一道儿凑齐银钱万贯,在汴京城中施舍粥米……” 沈傲一口气却是将这乐善好施的名声推到了赵佶和杨戬身上,往皇上推有两个好处,一个好处是能小小拍一下马屁,其二便是朝廷就算知道了此事,也绝不会干预。 至于杨戬,也有两个好处,一是报答杨戬待沈傲的好处,二是有杨戬在宫里头为自己说话,就是有人想恶意中伤自己,也有杨戬在里头撑着。 如此处置,邃雅山房的善名虽然减少了几分,却是最为稳妥。 第二百二十章:一网打尽 第二百二十章:一网打尽 吴三儿将沈傲的话记下,连连点头,道:“周刊的事,我会交代人办好,一定写得花团锦簇一些,不会出错漏的。” 沈傲颌首点头,目光又落在邓龙身上,笑呵呵地道:“邓虞侯,有件事要劳烦你去办一办。” 邓龙拍着胸脯道:“沈公子但说无妨。” 沈傲无比正直道:“相传城中有贼人以运输粪便为由,偷运赃物出城,身为殿前司禁军虞侯,邓虞侯该当如何?” 邓龙会意,挺胸收腹:“朝廷自有纲纪,殿前司负责汴京城卫戍城防,天子脚下,是断不能有匪人滋事的,既是接到举报,自然要立即带人前去盘查一番。” 这个邓虞侯很上道,沈傲心里窃喜,和这种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劲,正气凛然地道:“那便是了,可若是那些匪人见到禁军搜查便四散奔逃,又该怎么办?” 邓龙怒道:“那他们一定有不轨企图,我看他们极有可能与方腊有干系,不管他们是不是私藏了赃物,都要带回殿前司去,先打几十军棍,再送交大理寺处置。” “好,好一个忠诚、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一身正气的邓虞侯,学生佩服之至。” 惺惺相惜一番,邓虞侯对身后的几个伙伴道:“弟兄们,随我去营里寻人,一道儿去捉拿私藏赃物的匪人去。” 目送走这几个虎背熊腰的殿前司禁军,沈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脸上笑容不散,对吴三儿和春儿道:“今日有人要倒霉了。” “倒霉?”不约而同地念道。 沈傲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在想,那些混账骗人钱财还可以原谅,诈钱,好歹也是一门手艺,沈傲从前也是骗子,能够理解骗子背后的心酸;可是以骗人的手段去贩卖孩童,已是触犯了骗子的底线,这种事,不可原谅。 庙会里,却是数十辆粪车停在了天一教诸人身前,眼望着周遭无数虔诚的百姓,天尊与清虚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可是他们心里皆是明白,众目睽睽之下,这些粪车是断不能丢弃的。 天尊脸色铁青,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油尽灯枯,干瘪的嘴唇气得发抖,努力地在几个伙伴的搀扶下站起来,叫来清虚恶狠狠地道:“查,一定要查出方才那是何人!他不会是什么蔡公子,看他的手段,该当是行里高手,这个仇,一定要报。” 清虚懊恼地道:“是,大哥,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尽早脱身才是。” 天尊望着那近前的粪车,恶臭扑鼻,一时忍不住有呕吐的冲动,却不得不作出一副风淡云清的气派而不好掩鼻避丑,冷声道:“走,将这些粪车也一并拉走,先出城去,等到了城外再将它们抛了。” 清虚点头,便教伙伴们推着粪车,搀扶着天尊,灰溜溜地向城外去。 不少虔诚的百姓在后尾随,却是令天尊等人叫苦不迭,这些人追到哪里,粪车就绝不能抛弃,否则教人看破,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 也有一些沿途不明就里的百姓,见有人运粪车而过,自是骂骂咧咧,叫骂不绝。 天尊心里苦笑,自己行骗十年,从来未失手过,今日却马失前蹄,非但钱财、孩童两空,还带着十数粪车招摇过市,真是颜面尽失。 眼看城门楼子近在眼前,后街突然冲出一队明火执仗的禁军出来,为首之人骑着快马,高声大呼:“莫要放走了贼人,就在那里,前面赶车的快快停下,吾等殿前司帐下公干,要搜查你的粪车。” 天尊、清虚等人俱都大惊失色,心中不禁地想:“莫不是已经东窗事发?”这一想,便是骇然,须知招摇撞骗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打着赈济的旗号招摇撞骗却是死罪,天尊来不及多想,大呼一声:“快逃。” 这一声落下,天一教上下人等纷纷弃车四散奔走,谁知这四处的街道都已围住了,一队队禁军从街头巷尾如天兵而降,将天一教人等尽皆围住。 几个天一教徒以为必死,胆子大些的从腰间抽出匕首、小刀出来想抗,可是却又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只须臾片刻,数十人悉数被拿了个干净。 这一次出来捉捕人犯的,乃是殿前司都虞侯,因听了几个虞侯的报信,便带人前来搜查私藏赃物的事。这本是件小案,都虞侯看的全是邓龙诸人的面子上才亲自出马;可是这时见这些人竟是举刀相抗,心中便是大喜,对身后的邓龙等人道:“如此看来,这伙人只怕不是小贼,私藏利器,抵抗官军,这样大的胆子,只怕与反贼有关。” 邓龙心里窃笑,脸上却是无比正直道:“大人,我们不可冤枉好人,谋反这样的大事,还需好好审问才是,证据确凿,才可让他们伏法。” 都虞侯笑着道:“你说得对,来人,将人犯全部押到殿前司衙门去,连夜审问。” 数十个天一教教徒进了殿前司衙门,拷问了一夜,这些兵油子审案自比不得差役,却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先是数十棍杀威棒,随即便问:“快说,你们和方腊贼有什么干系?” “大人冤枉啊,小人不过是一伙骗子,诈些钱财,贩卖些人口,和反贼断没有干系。” 都虞侯不高兴了,自己带着营军倾巢而出,怎么抓到的只会是一伙小贼?冷哼一声,脸色铁青的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殿前司的几个僚直见都虞侯大人发怒,心里顿时会意。 “好大的胆子,竟还敢狡辩,若不是反贼,禁军只去查验你们的粪车,你们若不是做贼心虚,却又为何要逃?嘿嘿……我们已经搜检过那粪车,这粪车中并没有违禁赃物,既是没有赃物,逃也就罢了,为何还有人举刀相抗?” 不说? 再打。 折腾了一夜,几个天一教教徒总算是招供了,说是为首之人乃叫张超,张超便是天尊,此人与被剿的方腊贼有关,自己等人不过是受他裹挟,这姓张的便是最大的反贼。 连夜写了口供,画押完毕,一件惊天大案便水落石出,立即呈报大理寺不提。 邃雅山房,唐夫人会同妇人、唐茉儿被人请来,方才沈傲的胡闹,自是被她们看见,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沈傲向唐夫人说清了原委,唐夫人讶然:“那天尊当真是假神仙?这……这怎么可能,他会点石成金,会祛病驱邪,这总不是假的。” 沈傲哈笑道:“夫人莫要忘了,学生不也会这些吗?” 唐茉儿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她本就不信神佛,眼见那天尊招摇撞骗,心中颇为恼恨,想不到沈傲却是挺身而出,令她意外中不禁生出敬佩之意,便问:“是啊,沈公子却是如何学会这些术法的?” 沈傲道:“简单得很,那天尊身上,带着许多工具,我碰了那天尊一下,便将他的工具囊给取了来。”沈傲突然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包,包中俱都是零碎的小物件,有药粉,有硝石,还有金块,眼花凌乱。 须知沈傲乃是大盗,不动声色地偷取几样东西还不是玩一样?沈傲将硝石捧起,道:“这硝石遇火即燃,会生出浓烟和瞬间大火,天尊手指着炭盆道了一声疾,便是趁着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在他的指尖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将这硝石往炭盆里一抛,那炭盆生火冒出浓烟的效果便出来了。” 随即又拿出一些药粉:“你们看,这药粉能让石头改变颜色,这就是点石成金术,他先是放置一块石头,随即手上沾了药粉去摸石头,先让石头颜色渐变,让人以为那石头正在逐渐变为金块,等到了最后……”沈傲取出金块,道:“便将早已藏在袖子里的金块与石块置换,如此一来,不就是点石成金了吗?” “还有那祛病的把戏更有意思,那些残障之人大多都是他们的同伙,他叫一声要看病的过来,同伙们便挤过去,先是一瘸一拐,随即再活蹦乱跳,自然所有人都误以为这些同伙的病是那天尊治好的。” 唐茉儿却是个聪明人,道:“可是若真有病人去看病呢?” 沈傲哈笑道:“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其实说高明,也不高明。你们想想看,当时那天尊话音刚落,是不是许多人便开始往天尊那里挤?而天尊外围拱卫的信徒也都是他的同伙,假病人自是相互认识,所有但凡有生面孔要挤过去,便会被信徒们拦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天尊生怕看病的人太多,其实真正能去看病的,都是张有德那样的同伙罢了。” 唐茉儿恍然大悟,失笑道:“这样的小把戏,竟是把天下人都骗了。” 唐夫人满是惭愧地道:“老身还真道他是神仙,谁知竟是个骗子。” 沈傲笑了笑,心里不由地想,骗术渊源流传已有数千年之久,有人的地方就有欺诈谎言,真正能识破的骗术又有几个,有的时候虽然是一些十分简单的小把戏,只要运用得当,一样可以起很大的效果! 第二百二十一章:晋王妃 第二百二十一章:晋王妃 过了栈桥,万岁山的腰腹便开阔起来,沿路的白玉栏杆,鹅卵铺就的石路,雾气在山腰升腾,在这山腰的石路上行走便如腾空而起一般,不远处的凉亭清晰可见,杨戬心中一喜,加快碎步,低声呼唤道:“陛下,陛下……” 七八个内侍拱卫在侧,赵佶吹着茶沫,坐在凉亭下望着山下出神,春雨蒙蒙,似是没有尽头,带来几分飒爽,他今日穿着件寻常的圆领锦衫,一柄汉白玉制成的纸扇随意放在案前,一双眼眸似是穿透了云雾,往那金碧辉煌的禁宫深苑望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杨戬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旁,赵佶微微一笑道:“你这么兴冲冲地来,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杨戬嘿嘿一笑道:“陛下是最知道奴才的,奴才有什么心思都瞒不住您。”他顿了一些,继续喜滋滋地道:“请陛下过目,这是最新一期的遂雅周刊。” 说罢,杨戬捧出一方卷成桶状的报纸来,小心翼翼地铺在赵佶的案前。 赵佶晒然一笑,带着几分兴致的意味道:“一份周刊也能教你高兴成这样,你不妨直接告诉朕吧。” 杨戬笑呵呵地道:“那沈傲又有新消息了,说是官家体恤民间疾苦,教邃雅山房施舍粥水,要教百姓们都感念陛下的恩德呢。” 赵佶噢了一声,便去看周刊,许久才将周刊放下,眼里添了几分疑惑,看着杨戬道:“朕问过你汴京流民的事?” 杨戬呵呵笑道:“回禀陛下,并没有。” 赵佶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道:“陛下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沈傲是想做善事,却又不愿留名,因而便将它归功到陛下头上来了。” 赵佶的眼睛换上几分睿智之色,带着让人难以猜摸的笑意道:“依朕看,他的心思并不是这样简单!” 接着,赵佶微微地叹了口气,又道:“殿试的事已经揭晓了,沈傲连续考中了四场,两场的头名,这个人当真是古怪得很,一个少年,却为何是事事皆通,什么事都有他的份似的;杨戬,朕问你,你曾听说过如此有才名的少年吗?” 杨戬深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地道:“除了这位沈公子,古往今来,只怕再没有人有如此才名了。不过官家却也不差,吹弹、书画、声歌、词赋无不精擅,古往今来的天子之中,陛下是最厉害的。” 赵佶显然让杨戬的话哄得高兴了,哈一笑,摆着手道:“你莫忘了朕还会蹴鞠!” 杨戬讪笑,神情却是十分的认真:“对,还有蹴鞠,官家的脚力除了高太尉,无人可挡。” 赵佶缓缓地收起了笑意,换上正色道:“好啦,奉承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朕倒是听说蔡太师与那个沈傲不和的,是吗?” 杨戬左右张望,低声道:“这件事只怕还和陛下有些关系呢!” 赵佶抬了抬眼,问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杨戬微微一笑,提醒赵佶道:“陛下莫非忘了,上一次在邃雅山房,那个叫蔡伦的书生,便是蔡太师的曾孙,蔡伦不知天高地厚,与陛下发生了口角,是沈傲挺身而出,羞辱蔡伦一番,自此之后,沈傲与蔡家便不睦了。” 赵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朕竟是忘了,说起来,这还真是朕的不是了,找个机会,朕来做个和事老吧。蔡太师的品行还是极好的,就比如这一次他作为书试的主考,他就不计前嫌,仍是让沈傲做了头名。” 杨戬笑呵呵地道:“蔡太师的品行自是没得说。” 望着那雾雨,赵佶起身伸了个懒腰,心情愉悦地道:“殿试的事,你要过问一下,今次的殿试一定很精彩,朕要好好地看看这一出好戏。” 再过一日便是殿试,沈傲很是清闲自在,玩闹了两天也没有收下心来;这一日清早起来,门人送来请柬,说是石夫人有请。 石夫人?卫郡公的夫人? 沈傲望着烫金的名帖,却是苦笑,这位石夫人一直在惦记着给他介绍老婆的事,这一次相请,莫非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这位石夫人有请,沈傲想不去也得去,只好叫马房准备了车,独身一人前去拜望。 马车驶到景城坊卫郡公的府邸,郡公府除正门外,东西各有两辕供车夫出入,这车夫乃是周府的驾手,经常驾车带着周正来石府的,因而轻车熟路,径从西辕门进去,驶过长百米的石路,在一处垂花门楼前停下。 沈傲下了车,便有石府的主事过来相迎,微笑中带着恭谨地看着沈傲道:“尊下便是沈公子吧?沈公子请,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沈傲便问:“不知石夫人叫学生来有什么事?噢,差点忘了,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主事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客气,鄙人姓邓,你叫我邓主事便是了。这件事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他的脸色颇有些焦急,吓得沈傲再不好追问,加紧了脚步。 这一路上邓主事絮絮叨叨地将事情说出来,原来是晋王妃来访,与石夫人闲聊几句,便唏嘘说晋王府的后园里的花儿不知是染了什么病,竟是枯黄了一片,自是黯然伤神,六神无主。 石夫人古道热肠,便说既然花匠寻不出病根,不如去叫沈傲来,又说了沈傲千般的好处,少不得还说了几句沈傲无所不能的话,譬如吟诗作画,譬如治病救人,这些事多半是周夫人向石夫人提及的,石夫人转述给晋王妃,晋王妃心里焦急,便觉得让沈傲试一试也好,因此心急火燎地请人来了。 沈傲听罢,脚步不由地放慢,心里在苦笑,石夫人所说的那个沈傲是自己吗?怎么听着倒像是超人沈傲一样。 哎,树大招风啊!可是事已至此,他就算想逃也逃不过了,心里唏嘘一番,跟着邓主事过了垂花仪门,只见眼帘庭院幽深,四周栽种着梅树和细竹,一座翘角飞檐的三层阁楼座北朝南,巍峨俊美的矗立在花丛绿树之中。 “沈公子,到了,我这便进去禀报。”邓主事匆匆进去,过了一会儿,便又出来,道:“沈公子请。” 步入阁楼,楼内的装饰并不精美,原本似这等内府重地,寻常的客人是很难进入的,便是周正来了,也必须有郡公陪同;不过沈傲在石夫人眼里只算是小辈,小辈的规矩多,但是有时候束缚也少,这小厅里幽静雅致,只见石夫人陪着一个雍容妇人坐着说话,这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皮肤白皙,穿着锦簇的大红礼服,盈盈而坐,自有一番端庄,抬眸见了沈傲,便问道:“他便是沈公子?” 沈傲小步过去,道:“回禀王妃娘娘,学生便是沈傲。” 石夫人笑道:“你这么多礼做什么?来,快拿一个锦墩来请沈公子坐。” 晋王妃摇头道:“还是先别坐了,时间耽搁不起呢!还是请沈公子到王府去看看我的花儿吧。” 石夫人掩嘴笑道:“沈傲,你不要见怪,这位是晋王妃,是最爱植养花草的,那些花儿便是她的命根子,眼下她的后园里许多花儿都枯黄了,她也是心里着急,因而才会如此。”说着又想起了一件趣事,道:“上一次清河郡主拔了后园的玫瑰花儿,就因为这个,王妃还伤心了几天呢。” 玫瑰?清河郡主? 我的妈呀!沈傲惭愧地垂头,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这不正是自己造的孽吗?幸好,幸好,小郡主还是很讲义气的,没有将自己招供出去。 晋王妃颌首点头道:“是啊,沈公子,方才是我太匆忙了一些,早就听说沈傲非但书读得好,还精通各种杂学,便想教沈公子去看看我那花儿到底得的是什么症,为何转眼之间便俱都枯黄了。” 沈傲有苦难言,只好硬着头皮道:“王妃娘娘不必客气,既是如此,学生便去看看吧,只是学生虽略懂一些摆弄花草的杂学,可是能否成功,学生也不好保证。”他的脑海里乱哄哄的,极力地回忆后世一些花草的知识。 身为艺术大盗,若是不懂花草,那是骗人,只不过他所懂的也只限于一些名贵的花儿,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因此,心里很是没有底气,只不过人家既已求上门来,不管事成与否,他也要去试一试! 晋王妃已经站了起来,道:“石夫人也一道儿去府上坐坐,我们这便走。” 还未在石府落脚,便又要去晋王府,沈傲哭笑不得,心里又对这晋王颇有些期待,晋王乃是神宗之孙,仪王赵伟的次子,又是徽宗赵佶的嫡亲胞弟,原本被封为和国公,后来赵佶即位,便将其晋为晋王。 须知这王位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在宋朝,最为亲近的宗室,一般是敕为晋王、齐王、楚王,而地位低一些的宗师,则大多是赵王、越王、吴王,若是地位再次一些,王位就大多有些生僻,什么穆王、豫王、成王、惠王之类,再远一些的宗师,就只能封为国公、郡公、县公了。 沈傲也是来了这个时代,又生活在国公府,才知道这些宗室里的八卦。 晋王,这已是位极人臣的最高爵位了,虽说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大,却属于宗室之首,往往是大宗正司的掌权者,所谓大宗正司,便是独立于朝廷之外,专门用于约束宗室的机构,此外,还有协助宫中主持祭天、祭祖之类的职责。 沈傲可绝不敢小看这个机构,谁能掌握它,就等于是整个宗室王族的首领,难怪上一次清河郡主来寻自己,那王黼敢得罪祈国公、卫郡公,却偏偏不敢在赵紫蘅面前放肆,这位小郡主的爹可执掌着整个王族的话语权啊。 试想一下,若是晋王不高兴了,带着一群王族宗室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要请皇帝处置王黼,王黼虽贵为少宰,皇帝为了息事宁人,就是要保全他,最终也不得不将他贬官流放。 这就是王族的威力,虽说有宋一代,王族虽然一直躲在暗处,并不如历代那样嚣张跋扈,权倾一时,却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马车跟着晋王妃的车撵到了王府前停下,这王府沈傲是来过一趟的,随那小郡主来看鹤,其实王妃他也曾有一面之缘,只不过这时候王妃只怕早已忘了那后园里的一瞥。 沈傲下了车,随王妃进了王府,王府的占地极广,若说卫郡公和祈国公府的建筑大多以别致为主,那这晋王府就是大张大阖,雍容之中带有不容侵犯的庄肃,巍峨的殿宇阁楼坐落在郁郁葱葱之中,四处都是雕梁画栋的回廊环绕,犹如一座迷宫。 晋王妃心里惦记着后园的花草,因而马不停蹄,一路走到后庭,沈傲随她穿过一个月洞,眼前豁然开朗,在他的脚下,无数蔓藤、鲜花铺地,夹杂着春风荡漾着清香,再远处,便是一处假石小亭,那亭子上亦结满了碧绿的蔓藤,蔓藤上生出许多黄色小花,在清风中徐徐摇曳。 “大手笔!”沈傲心里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如此大片的花圃,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脚下的花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竟不知有多少个品种。 “不过现在倒是为难了,这么多花,倒是不知哪些得了病?怕就怕那些得病的花哥们连见都未见过,如果是这样,哥们这人就丢大了。”沈傲想着想着,眉头也不由地皱了起来。 晋王妃在前驻脚,对沈傲招手道:“沈公子,随我来。” “还有花圃?”沈傲心里的震撼更是难以掩饰,这一大片的花圃已让他开了眼界,若是里头还有一个花圃,沈傲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形容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采花贼 第二百二十二章:采花贼 随着晋王妃再往里走,前方有一处绿藤结起的竹篱笆,晋王妃加快了步子,打开篱笆门,对身后的沈傲道:“沈公子请看。” 沈傲走入篱笆之中,只见是一个隔离开的小型花圃,排水沟错综复杂,土地肥沃,一堆堆小垄土上,各种花儿争相斗艳,炫得沈傲的眼睛都花了。 沈傲一时目不暇接,一双眼睛,却很快地落在花圃中央的一支鲜艳的牡丹身上,这株牡丹枝条细窄,直立向上,株丛高大,花心逐渐向外散开,层层重瓣拱卫着花心上的一点嫣红,花瓣呈淡红色,阳光一照,却又仿佛渐渐转为深红。 整株牡丹在这小小花圃之中矗立,将周边的花儿都映衬得黯然失色了;花圃中的花自都是名贵的品种,可是与这株牡丹相比顿时相形见浊。 “这……这是……”沈傲一时茫然,喃喃道:“是传说中的百花妒?” 万花之中,牡丹最艳,而牡丹中的王者,便非百花妒莫属了。关于这些,沈傲也只是从曾经所阅的一些古籍中隐约得到。关于这种花,还有一个传说,说是某年谷雨,牡丹仙子传令要在洛阳北邙山举行为期七天的牡丹赛花会;号令一下,天下牡丹云集古都,名花荟萃,热闹非凡。 牡丹仙子邀请玉皇大帝的女儿百花公主监赛。参加评选的有:花王“姚黄”、花后“魏紫”、花状元“洛阳红”等。当花王宣布“赛花开始”的刹那间,众牡丹绽苞怒放,异彩纷呈,整个邙山繁花似锦,万紫千红。时过一周,评选结果揭晓:在参加的近百种牡丹中,来自洛阳境内寿安山的“寿安红”以开候准、花量多、花色艳、姿态美、花时长,五项皆优夺得了花魁首;来自太白山的“太真晚妆”名列第二,万花山的“延州红”居第三。 众花对一向不出名的“寿安红”夺魁,十分惊奇和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后来,有人就把“寿安红”改名“百花妒”。 只不过百花妒虽然易于成活,却不知什么原因,自唐之后,便逐渐消逝绝迹,就是在后世,也是弥足珍贵,有价无市。它最大的特点便在于有肥硕的花朵,柔嫩的枝条,无论盛妆还是醉态,都同样光艳照人,且能独立风雨,不需护扶,如此名花,沈傲今日得遇,自是心动不已,一双眼眸直勾勾地望着这株牡丹花儿,如痴如醉。 “若是这里有纸笔,我一定将它画下来,这样美好的花儿却不能将它永远留住,真是遗憾。”沈傲心里吁了口气,终是定住了心神,这才发现这株名贵牡丹的花瓣背部竟生着黄褐色小斑点,斑外黄晕宽大,茎叶上,也现出不少黑色痕迹。 “果然是病了!”沈傲叹了口气,眼前的名贵牡丹,却如一名病态丛生的倾国佳人,在春风中微微摇曳,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疼惜之情。 晋王妃泪光点点地移步过来,对沈傲道:“沈公子也识得这花是百花妒?能叫出它名字的,还真是少见,沈公子如此博学,想必已寻到这些花的病根了!” 沈傲呵呵一笑:“治花如治人,都是快不得的,我需再看看;王妃还是和石夫人先到厅中去坐坐,待我想出了对策,再向你报喜。” 晋王妃只道沈傲有什么拿手绝活,不愿示之于人,嫣然一笑,道:“好吧,麻烦沈公子了。”说罢,便与石夫人一道款款地走了。 沈傲目送王妃和石夫人离开,便凝神去看那花瓣背部的黄斑,一丝不苟地又去检查牡丹的茎叶,时而趴在泥地上,时而蹲地而起,时而去检查花下的培土,专心致志,一丝也不敢马虎。 他突然凝眉,喃喃道:“这病症倒像是后世常见的一种花症,何以王妃这样的养花痴人却是看不出?莫不是这种病在这个时代还是疑难杂症?” 沈傲想了想,愈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就好像肺结核,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人类束手无策的绝症,可是随着医学的发展,治愈已是越来越轻易。眼下这花症,在后世虽然诊治起来稀松平常,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极有可能令人束手无策。 虽是这样想,却还需再仔细观察,否则一旦误诊,这脸可就丢大了。 沈傲的脸皮厚,自是没有什么干系,可是自己是石夫人举荐的,到时候石夫人只怕也不好在王妃面前做人了,而自己的‘千般手段’又是国公夫人说给石夫人听的,这七弯八绕,便事关国公夫人的信誉了,夫人待他如亲儿子那般好,他不能教人说国公夫人的闲话! 沈傲定住心神,又去细心观察,便听到身后一人高声大喝:“你是谁?” 沈傲向后瞥了一眼,看到一个花匠扛着花锄徐徐过来,这人穿着一件寻常的衣衫,脚步不快,一张白皙的脸上略带焦急,望向自己的眼眸带有警惕的意味。 沈傲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你又是谁?” 花匠一时愣住了,我是谁?这句话本是问你的才是,这小子又把皮球踢回来了!花匠勃然大怒道:“好大的胆子,在府中当差竟连我都不认识?你……你……” 花匠他气的放下花锄和洒水桶子,手指着沈傲说不出话来;却又是想起了什么,怒道:“这花圃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你怎么进来的?好啊,我知道了,你是采花贼,来……来人啊,快来捉贼。” “采花贼?”沈傲一时愣住了,不由苦笑,本公子如此风流倜傥,被人采还差不多!想着便冲过去一把捂住花匠的嘴巴:“喂,喂,别喊,我是王妃请来给花儿看病的!” “唔唔唔……”这花匠莫看人高马大,气力却是小得很,又惊又恐地望着沈傲,但又挣扎不脱,等沈傲将手放开,他喘着粗气,瞪着沈傲,道:“你说什么?王妃叫你这毛头小子来给花儿看病?” 沈傲一点也不谦虚,道:“是啊,我名声太大,王妃便将我请来了。” 花匠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你一个毛头小子,却又有什么名声,快走,快走。” 沈傲心里明白了,这花匠是把自己当作同行了,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这泪自然不是激动的泪水,是老拳打出来的泪。 沈傲嘻嘻笑道:“我马上便走,不过得先将这花症给治了再说。” 花匠冷笑一声:“这花症连我都看不出名堂,你会知道?” 沈傲不去理会他,摸了摸地上的培土,道:“这土太湿润了,这两日又是淫雨霏霏,难怪花儿要生病。” 花匠不屑地看着沈傲,道:“我只听说过雨水浇灌花草,却从未听说过下了雨会令花儿生病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沈傲毫不客气地回顶一句。 “你……”花匠吹胡子瞪眼,却是一时拿沈傲没有办法,况且看沈傲笃定的模样,似乎对治这花症成竹在胸,心中有些好奇,想看看沈傲到底如何施展手段。 沈傲道:“这是褐斑病,是天下对花草危害最大的症状,我来问你,这花儿发病初期时是不是花瓣生出黄褐色或铁锈色、针头状小的斑点?” 花匠咦了一声,惊讶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傲只是微笑,答非所问地继续道:“眼下这牡丹花儿病害已发展到成圆形的病斑,若是再不及时救治,多则三五日,少则一日,这花儿定要枯萎了。” 花匠吸了口凉气,很是不舍地道:“这是天下最名贵的牡丹花儿,乃是官家从皇家内苑里挪出来赐给王妃的,若是枯萎了,当真可惜。” 沈傲道:“要它不枯萎,唯有一个办法!”沈傲看着花匠说道,眼眸突然一亮,惊喜地道:“咦,你带了花锄来?好极了,你快挖一条排水沟,沿着这花的根茎外沿挖。” 花匠怒道:“我只听说过养花要挖引水沟,还从未听过说还有挖排水沟的,花儿失了水,如何能活?” 沈傲差点翻白眼,道:“你挖不挖?” 花匠抱手冷看沈傲,道:“你不说个理由出来,我当然不挖。” 沈傲只好说出原因:“春季多雨水,这花儿之所以得病,便是因为雨水太过充沛,原本天上已是雨水不断,只怕你这花匠还给它浇了不少的水吧,如此一来,雨水太多,培土便生出了细虫,花儿不生病,那才怪了。” 花匠愕然道:“细虫?细虫在哪儿?” 沈傲所说的细虫其实便是病菌,只不过这病菌如何能和古人去解释,苦笑地看着花匠道:“这种细虫肉眼是看不到的,反正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挖出一个排水沟,尽量保持培土干燥就是;你若是不挖,这花儿枯萎了可怪不得我。” 花匠见他言之灼灼,沉吟片刻,咬牙道:“好,我挖。”他提起花锄,小心翼翼地沿着花茎的外沿慢慢地刨出一条条小引水渠来,这人做起事来倒是很认真细心,足足用了小半时辰,才挖出三个小渠,擦了额头上的汗,花匠抬眸问:“这样就能将花儿救活?” 沈傲摇了摇头:“不行,若是今日下了雨,就是挖了排水渠也于事无补,必须寻些东西来为它挡雨,可是若挡住了雨,却又会将阳光一起挡住,这花儿现在急需晒晒太阳,我们得想个办法,既让它能遮风避雨,却又让它能够吸取阳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你会蹴鞠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你会蹴鞠吗 花匠吹胡子瞪眼道:“挖了引水渠,还要如何?” 沈傲笑道:“得给这花儿建一座房子,给它避雨。” 给花儿避雨?花匠顿时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大笑道:“给花儿建房子!你是不是疯了!” 沈傲镇静地道:“我没有疯,雨水太多,只会让细虫繁殖更快,所以要保持花儿根茎的干燥,为防不测,必须给它建个遮风避雨的东西。”他沉吟道:“只可惜没有透明的材料,既可遮挡雨水,又可以给花儿吸取阳光,若是避雨的棚子挡住了阳光,这花儿也很难痊愈。” 若是在后世,只需建立一个大棚,用透明的胶布将花儿围起来即可;可是在这个时代,到哪里去找透明的塑料胶去?沈傲一时为难,陷入思索。 花匠咕哝道:“你这小贼,我一看你就不像是好人,竟是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哼,若是这花儿枯萎,我绝不肯和你干休。” “住嘴!”沈傲被打断思绪,大喝一声。 花匠吓了一跳,脸色惨白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下子又变得怯弱起来,抿着嘴脸色苍白如纸。 沈傲脸色又温和起来:“你不要打断我的思路,让我想想。” 他沉吟片刻,蹲在地上捡了树枝挖了培土出来犹如搭积木一般揉捏出各种造型,却最终将这些方案一个个否决。花匠见他极认真的样子,那畏色逐渐消失,也蹲在地上,看他如何想办法。 “有了。”沈傲站起来,道:“快,给我拿毡布和木料来。” “你为何不去拿?”花匠略有不满地道。 沈傲笑嘻嘻地道:“我是客,你是主嘛,快点,否则一旦入夜,湿气太重的话,这花儿便必死无疑了。” 花匠听罢,看了一眼那朵娇艳的牡丹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立即抛下花锄,转身去寻原料,过不多时,就搬着许多木料和毡布过来,动作倒是挺快。 看着这些材料,沈傲眼睛都直了,捡起一方木料,道:“拿这个来给花儿做棚子?” 花匠怒道:“莫非做不得?” “做得,做得的。”沈傲大汗,这木料乃是上好的紫檀木,只这一小块,其价钱便已不菲了,这花匠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浪费啊。 浪费也浪费不到沈傲头上,沈傲又叫花匠拿了锤子、柳丁,开始动手修筑起来,整个棚子东西通风,只有顶部和南北向用厚实的毡布遮挡,如此一来,遮风避雨不成问题,又可保持一定的通风。 沈傲对花匠道:“再去寻几面铜镜来。” “铜镜?”花匠一头雾水:“又要铜镜做什么?” 沈傲道:“快去,时间快来不及了。” 花匠咬了咬牙,幽幽地念了一句:“装神弄鬼。”又去寻铜镜去了。 等四五面铜镜寻来,沈傲将它们分别放置在篱笆的各个角落,不断地调试着位置,花匠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沈傲道:“你看,花儿被顶部的毡布遮挡,虽然可以避雨,但是见不到阳光,要想让它受阳光照射,就必须另寻他法,这几面铜镜分别对着花儿,恰可以从东西通风的地方折射阳光到花上,如此一来,岂不是既可避雨,又可以遮挡阳光?” 花匠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沈傲的匠心,情不自禁地道:“这个办法好,不说花儿是否能否痊愈,只这个花棚的设置便已是独具匠心了。可惜……” “可惜什么?”沈傲见他一脸遗憾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花匠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闷声说道:“为何我偏偏没有想到这种办法!” 沈傲晒然一笑:“你若是想到了,就该去做木匠了。” 花匠无语,恰在这时,却是晋王妃盈盈而来,远远便呼道:“沈公子!” 花匠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连忙抓起一方铜镜,满是正经地在篱笆上比划调整位置。 好无耻啊!沈傲心里大为鄙视,方才没见他比划,此刻见到晋王妃来了,他倒是如此卖力,生怕晋王妃看不到吗? 晋王妃进了篱笆门,先是向沈傲问:“沈公子看出病因了吗?”正是这时,眼睛才是注意到花匠,一时愕然,惊讶地道:“王爷!” “噢,是爱妃啊……”花匠鼻尖上渗出汗珠,却是专心致志地继续调校铜镜。 王爷?沈傲打量了那花匠一眼,他就是晋王? 再看他一副装模作样的神态,便忍不住生笑,在他的想象中,晋王应当是一个极有威仪,端庄万方的人;可是眼前这晋王怎么是这副德行? 晋王妃走至晋王身边,温柔体贴地道:“王爷辛苦了。” 晋王叹气道:“爱妃心爱的百花妒生了病,本王夙夜难昧,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王妃少待,待本王忙完眼下的事再和你说话。” 晋王妃道:“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晋王眉飞色舞地道:“这叫遮雨不遮阳,爱妃你看,那花棚恰好遮住了顶部和南北向,遮风避雨不无问题,可是若阳光照下来,却是连太阳也遮住了。本王便想了一个办法……”晋王变得忧郁起来:“其实这个办法也不算本王一人的主意,这位沈公子也是出了力的,爱妃看到这些铜镜吗?我们将铜镜放置在距离花棚数丈左右的位置,镜面对住牡丹,如此一来,阳光折射,那光线便可射到花上,这不正是遮雨不遮阳吗?” 晋王妃踟蹰道:“要这遮雨不遮阳做什么?” 晋王放下铜镜,一手握住晋王妃的柔荑,眸中睿智光芒闪烁,认真地解释起来:“爱妃有所不知,本王努力观测,发现这花儿之所以染病,极有可能是培土过于湿润所致,关于这一点,沈公子也看出来了,所以,要想将这花儿治好,非要保持土质的干燥不可。” 晋王妃便笑:“只怕是沈公子看出来的吧。” 晋王很是尴尬,硬着头皮道:“他比我早看出来一步。” 沈傲在一旁更是尴尬,这一对夫妻卿卿我我,将哥们当作透明人啊;而且这位晋王的脸皮也真够厚的,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去揽,够无耻了! 原来晋王竟是这样一个人,沈傲大跌眼镜,却只能在心里苦笑。 待一切摆弄完毕,沈傲道:“王妃,这花儿能不能成活就看今夜了,若是今夜无碍,这黄斑过几日便会消散。” 晋王妃面露喜色,心情开朗地道:“沈公子忙了这么久,请去厅中喝几口茶水罢。” 沈傲颌首点头,那晋王却是气呼呼地道:“王妃,方才这个沈傲实在无礼太甚,竟是对本王小呼小叫,这茶不给他喝。” 沈傲瞪着他,这样的王爷他却是不怕了,晋王在他眼里,倒是颇像个孩子,喜欢撒一些小谎,喜欢告状,还特别记仇。 沈傲用着无所谓的语调道:“王爷既然不愿请学生喝茶,那么学生这便走了。” “快走,快走。”晋王巴不得沈傲走得越远越好。 晋王妃抿着嘴笑道:“沈公子,王爷只是和你开玩笑罢了,你……” 晋王打断王妃的话道:“本王没有开玩笑。” 晋王妃不去理会,继续道:“沈公子是座上宾,喝几口茶水是应当的,来,随我去厅堂。” 沈傲苦笑,望了晋王一眼,道:“还是算了吧,学生下次再吃王妃的茶不迟。” 晋王像是故意跟沈傲作对似的,吹着胡子道:“爱妃请你坐,你便去坐,这么啰嗦做什么。” 一番客气,沈傲终是被拉到王府的正厅坐下,王妃毕竟是女眷,说了几句话,又说石夫人方才家中有事,已是先走了,叫沈傲有空去石府走动,接着便对晋王道:“王爷,你好好招待沈公子,莫要慢待了,我先回后园去看看那花儿。” 晋王很乖巧地点头,道:“王妃放心,本王一定好好招待他,本王很好客的。” 王妃恬然一笑,徐徐去了。 沈傲低着头,装作喝茶,厅堂里的气氛很尴尬,那王爷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更是令他浑身不舒服。 堂堂晋王,却是这个样子,沈傲心中一转,却是在想,这个王爷,会不会是故意装成这副模样的? 须知历史上这样胡闹逍遥的王爷不少,尤其是一些近支的宗室,为了表现出自己对权位毫无野心,这样做倒是无可厚非。 “你便是沈傲?”晋王沉着脸问。 沈傲颌首点头:“是。” 晋王冷笑一声,道:“本王听说过你,你会作诗,会行书作画,还会断玉,想不到还会种花。” 沈傲很谦虚地道:“种花?学生一点都不会的,偶尔治治病,倒是还略懂一些。” 晋王怒道:“你方才冲撞到了本王,本王很生气,本王决定,要向皇上参你一本,要弹劾你不敬宗室。” 不敬宗室!好大的帽子啊! 谁知晋王话音刚落,又道:“不过本王念你年幼无知,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先抑后扬,这个晋王不傻啊!沈傲呵呵一笑,道:“王爷请说。” 晋王眼眸中精光闪闪,盯住沈傲道:“你会蹴鞠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遂雅社 第二百二十四章:遂雅社 蹴鞠?足球!沈傲想了想,连忙摇头道:“不会,更何况学生是国子监监生,要读书的。” 沈傲立即明白了晋王的心思,这家伙是想拉自己入伙去踢足球,自己给人的形象过于高大全,以至于这晋王以为自己样样精通。 自来了这个时代,沈傲所接触的人中,喜好蹴鞠的人就不少,据说上至当今皇帝,下至街坊里的平民,都能拿个皮球踢个几脚。 官僚贵族之间喜爱踢球的更是数不胜数,有些人本身爱踢球,有些人爱看踢球,据说赵佶就是个蹴鞠迷。 除此之外,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有不少的蹴鞠团体,沈傲多有耳闻。 晋王听沈傲说自己不会蹴鞠,冷哼一声道:“那就送客,沈公子快走,本王就不留你了。” 说翻脸就翻脸,好现实!沈傲也不喜欢拿自己的热冷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便站起来道:“王爷,下次再来拜谒。”这是一句客气话,沈傲可没兴致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继续胡说八道,拂袖便走。 刚刚出了王府,便听到整个王府喧哗起来,有人飞快追来:“沈公子……沈公子留步。” 沈傲正要上车,回头一看来人,应该是王府的下人,便问:“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这人气喘吁吁地道:“不……不是王爷,是王妃,王妃请公子稍待片刻,眼下王妃已经赶来了。” 等了片刻,果真见王妃在一群人的拥蔟下快步过来,脸上生出些许的红晕,带着娇媚的笑容看着沈傲道:“沈公子,花儿病症好转了。” 这么快?沈傲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不过是给培土除了些湿气而已,原本以为要起效果至少也需等待几天,便是问道:“黄斑去了吗?” 王妃欣喜地道:“好转一些了,看来沈公子的办法当真有效,沈公子不必急着走,便在王府留饭,我要好好谢谢你。” 沈傲露出一丝苦笑:“还是算了,王爷的性子,学生不敢招惹,还是下次来拜谒吧。” “本王性子怎么了?好啊,你竟敢背地中伤本王,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晋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傲。 沈傲抿抿嘴,笑而不答。 王妃微笑着道:“王爷只是爱说笑罢了,你是小辈,莫非他还会留难你不成?他的气量没有这么狭隘,沈公子不要介怀。” 晋王被王妃这么一哄,脸色青白地道:“我哪有留难他,我是长辈,留难他做什么?” 沈傲不由高看了这温文尔雅的王妃一眼,道:“王妃既如此说,学生只好失礼了。” 又重新回厅中落座,王妃此刻对沈傲多了几分信服,便不断地问一些关于养花种草的注意事项;沈傲凭着记忆说了一些,有些是古已有之的办法,有一些却是后世积累的经验,王妃边听边点头:“沈公子口中许多培土的办法我却是闻所未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晋王听罢,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似有妒意,可是当着王妃的面,却是发作不得;总算寻了个王妃亲自去厨房吩咐备酒菜的空子,对沈傲嘲弄地道:“堂堂男子汉,却不会蹴鞠,只会种花种草,哼……” 说着,晋王故意将脸别到一边,捏着胡须显出满脸的不屑。 沈傲只是微微一笑,知道这晋王只是想激怒自己,心里便在想,那清河郡主的脾气倒和这王爷有些相像,只是不知她今日又去哪里疯了,自己来此还没有见到过她的人影呢! 晋王见沈傲对他刚刚所说的话无动于衷,又忍不住地道:“沈傲,你当真不会蹴鞠?本王实话和你说了吧,再过一个月便是蹴鞠大赛,本王的蹴鞠队实力堪称汴京一绝,很有望争取头名的,不过嘛,本王的一个鞠客如今受了伤,只怕参加不了这比赛了,若是你有兴致,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番。” 晋王的眼眸中带着希翼,其实他已不止一次听人提及过沈傲,都说他是个全才,晋王便心中想,既是全才,那也应该会蹴鞠啊,方才沈傲治花的本事,他是亲眼所见的,一个大男人,连养花的技艺都如此精湛,没理由不会蹴鞠吧! 晋王本就是个顽童心思,见沈傲一副爱理不理他的模样,心里便痒痒的,寻常人见了他,都恨不得挤出所有笑容,逢迎讨好自不必说,遇到这么个小辈,算是遇到了他的克星,令他不知采取什么手段令沈傲屈服。 来硬的是不行了,不说自己的爱妃护着他,再说他还是祈国公的亲戚,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晚辈,又治好了百花妒,恩将仇报会被人不耻的! 想着,晋王便努力地挤出真诚的笑容,很是熙和地道:“沈傲啊,你放心,若是本王赢了蹴鞠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本王也帮你摘下来。” 沈傲恶寒,王爷对王妃说肉麻话习惯了,竟然将这种掉人鸡皮疙瘩的话用在自己身上,沈傲连忙正色道:“王爷,学生是真的不会蹴鞠,不过嘛……”沈傲眸光一闪:“学生倒对蹴鞠的布阵方法略知一二。” 蹴鞠的布阵,其实就和后世足球的教练钻研战术一样,沈傲曾经参与过几次赌假球的诈骗,因而对足球的布置有一些了解,或许能在蹴鞠对战中发挥一些效用。 “布阵?”晋王略带遗憾:“本王已有教头了……”他想了想,却又道:“好,本王看你骨骼精奇,资质不凡,想必对蹴鞠布阵之道一定颇有潜力,不若这样吧,我便教你做副教头,如何?” 沈傲喝了口茶,从容不迫地道:“这件事晚些再说吧!明日便是殿试,等过了殿试,学生再考虑王爷的建议。” 沈傲越是显得平淡,晋王心里越是痒痒的,连花儿的不治之症到了沈傲手里也能妙手回春,心中更相信沈傲是个全才,若有了沈傲在旁点拨,或许夺冠的希望就更大了! 晋王正色道:“还有什么好疑虑的,你做了副教头,本王每月给你百贯月钱如何?” 沈傲笑着摇头道:“王爷,这不是钱的事,学生是读书人啊。” 晋王大义凛然地道:“读书人又如何?读书人就不踢蹴鞠吗?就比如本王,也是读书万卷的,还不是一样要踢蹴鞠?” 沈傲在心里忍不住地暗道:“就你还读书万卷,呸!”他是见惯了晋王吹牛的伎俩,当然不信他胡扯。 晋王见他不信,又笑道:“沈傲,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的,这样吧,副教头的差事我便当你应下来了,若是你要读书,本王也不拦你,待你什么时候有了空暇,再来指点鞠客演练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只好点头道:“好,等明日殿试结束,我便来王爷这点卯,只是不知王爷的蹴鞠队叫什么名字?” 晋王大喜,自豪地道:“叫神风社,沈傲,本王的蹴鞠队的名字如何?” 神风?沈傲恶寒,连忙道:“这个名字不好,晦气。” 晋王愕然地看着沈傲,道:“神风蹴鞠社名震汴京,却又如何不好了?” 晋王的话,能相信三分就已经不错了,还名震汴京,沈傲对蹴鞠社也略有耳闻,却只知道汴京四大蹴鞠社分别是齐云、万胜、圆社、千禧四社,至于什么神风,却是闻所未闻。 见沈傲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晋王的气息顿时弱了三分,道:“本王也觉得这名字是有些不好,难怪最近几场蹴鞠赛都输了,你既然是才子,那么便为本王的蹴鞠社取一个响亮的社名如何?” 沈傲想了想,一拍大腿:“有了。” 晋王兴致勃勃地道:“你说!” 沈傲神采飞扬地道:“不如叫遂雅社,哈,这名儿好吧!” “是啊,是啊……好极了,好极了!”晋王鼓掌,却是对着沈傲冷笑道:“沈傲果真是大才啊!灵机一动,就想了个和你的茶肆一样的名字,拿本王的蹴鞠社去为你的茶肆打响名号……”他越说,脸色就越难看:“什么遂雅!那是娘们取的名字,我们堂堂八尺男儿,岂能用女人的名儿去做蹴鞠社的社名?沈傲,你好滑头啊,本王若是笨点,就真要上你的当了。” “什么是娘们取得名字?”正是这个时候,晋王妃款款进来,漫不经心地问道。 “啊?爱妃……”晋王的气势又弱了下来,踟蹰道:“不……不是娘们,爱妃,本王说的不是你,对,对了,本王的意思是爱妃不是娘们……咦,又不对,不是娘们莫非是男儿?爱妃……”他脸现苦瓜状,百口莫辩,眼神很忧郁,试图用这忧郁蒙混过关。 晋王妃忍不住笑了,道:“依我看,遂雅社这个名儿好,我很喜欢。” 晋王立马拍案而起,悲愤地道:“爱妃说得不错,本王深以为然,遂雅这名儿正切合本王的心意,从即日起,神风社便改名为遂雅社了。” 沈傲不忘在一旁落井下石道:“王爷的眼光果然非同凡响,学生佩服,既然是遂雅社,学生还想了一个主意,王爷应该缝制社服,让蹴鞠场上的健儿们披着我们遂雅社的战袍上赛场,这才是威风凛凛。” 晋王道:“什么是社服?” 沈傲道:“这件事就交给学生去办,这社服便由邃雅山房独家赞助吧!”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场景,在绿茵场上,一个个虎背熊腰的鞠客在万众瞩目中露出矫健的身姿,漆黑的队服后,却是这么几行大字:“邃雅山房好啊,真的好!”“遂雅周刊,享受每一个清晨。”“遂雅诗册,读书人都选它!” 汗,不知道晋王看到这个会不会暴走,沈傲想着便在心里窃笑! 二人商议已定,倒是显得比方才热络多了,晋王吐沫横飞地吹嘘他的蹴鞠社如何英勇善战,又如何击败葫芦坊蹴鞠社、安民巷蹴鞠社等汴京强队。 沈傲一听这葫芦坊和安民巷,便知道那种蹴鞠社一定是下九流的货色,说穿了,便是后世的街道足球队罢了,一棒子爱好者临时组织,专门供人虐待寻找虚荣心的;不过沈傲没有当场点破,只是笑呵呵地听晋王如何说他带领蹴鞠队转战南北;心里情不自禁地可惜,晋王不去邃雅周刊里编故事,还真是可惜了! 晋王妃在旁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该请沈公子赴宴了。” “嗯,好。”晋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一下把住沈傲的手臂,笑呵呵地道:“沈傲啊!你我一见如故,少不得本王要和你好好喝上几杯了,请!” 沈傲连忙摆手:“学生明日还要殿试,不胜酒力,这酒还是留待遂雅社夺魁之后再吃吧。” 最终沈傲还是扛不住晋王的热情,在王府中喝了不少酒,略带醉意地登上马车,随着马车徐徐回国公府去。 夜风正凉,吹起窗帘拂在沈傲的脸上,沈傲打了个酒嗝,望着窗外徐徐后退的市井夜景,心里吁了口气。 明天就是殿试,沈傲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他费劲了万般的努力,在明日便要决出自己的命运,从此之后,他在这个世界总算有了基础,穿了那绯服,佩戴了那鱼袋,这些旁人难以企及的事,如今却都要落在自己身上。 第二百二十五章:殿试(一) 第二百二十五章:殿试(一) 次日清晨,寅时三刻,天还未亮,沈傲便被人推醒,迷蒙地叫人掌了灯,屋内瞬间亮堂起来,沈傲张眸,来人竟是刘文,刘文亦是没有睡好,惺忪地道:“表少爷,礼部送来了绯服、鱼袋,请表少爷沐浴更衣,立即进宫。” 沈傲猛地醒悟,霎时精神抖擞起来,颌首点头道:“这么早?天还未亮呢!” 沈傲虽是这样说,却是不敢耽误,心里盼这一刻已久,可是这一刻来了,心里又有些忐忑,他定了定神,对自己说:沈傲,你是谁,你是世上最厉害的艺术大盗,古往今来,无人可以和你比肩,小小一个殿试,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问,心里便慢慢镇定下来,先去沐浴一番,浴房那边刘文已教人放了水,泡在与浴桶里,感受着那热水带来的舒适,沈傲的百骸都要酥醉起来,换上礼部送来的绯服,那丝绸的华润之感带来些许冰凉,对着铜镜整着衣冠,感觉浑身上下增添了几分贵气。 只不过这绯服有些大,拿腰带束了腰,才显得身子修长了一些。 其实沈傲穿的还不算是绯服,绯服只有四五品的官员才有穿戴的资格,礼部送来的只是八九品官员的碧色公服,不过坊间一般如此称呼,因而所有的公服都被叫做绯服了。 至于鱼袋,其实也是暂时借用的银鱼袋,按朝廷的礼制,鱼袋只有四五品的官员才允许佩戴,是出入禁宫的信物,这一次要参加殿试,需出入禁宫,是以才临时颁发下来,等殿试完毕,朝廷授予官职后,还要将这银鱼袋上缴。 洗浴之后装饰一新,沈傲的脸色也比之从前端庄了几分,人靠衣装,更何况沈傲自身的相貌不差,这一番打扮,更添几分俊秀。 悉心打扮,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说这是参加殿试的一条潜规则,须知这是面圣,关系着每个考生的终身,而对于皇帝来说,学问固然重要,可是考生若是长的歪瓜裂枣或者过于邋遢,皇帝心中对考生的评价自然低了几分,所谓人不可貌相,偏偏皇帝老儿最爱的便是以貌取人,你能奈何?历来那些相貌奇丑的考生,若是在排列名次和授官的节骨眼上马失前蹄,也只能呜呼哀哉只怪爹娘不给力了。 走出浴室,天穹处的月儿还未落下,月朗星稀,静籁无声,唯有刘文带着车夫、门丁几个提着灯笼在外头等候。 “表少爷穿上了绯服,真是光彩照人。”见到沈傲出来,刘文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将手中的灯笼垂低,为沈傲照路。 沈傲微微一笑:“刘主事客气。” 那一边长廊灯笼隐约移近,便听到碎步的细微声徐徐而来,来人是周若,周若显是一夜未睡,眼眸下留着一道儿黑影,在黯淡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她盈盈地走到沈傲的跟前,低声道:“表哥,母亲问你是否准备要启程了。” 沈傲对着周若问道:“怎么?姨母起得这么早?” 周若抬眸,望着穿着绯服的沈傲修长俊秀的模样,脸颊不自觉地生出些许绯红,道:“母亲一夜未睡,在佛堂里为你祈福呢。” 沈傲心中不由地生出感动之情,眼眸中有晶晶亮的东西闪烁,却是笑了笑道:“教姨母担心了,进了宫我一定取个状元回来给姨母看。表妹……” “嗯……”周若的声音低若蚊吟,微微垂头道:“表哥就不要再耽搁了,这等事宜早不宜迟,切莫错过了时辰。” 沈傲深望她一眼,颌首点头道:“对,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表妹也早些睡吧。” 沈傲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心肝的,昨夜睡得死沉,却不知这周府之中,有不少人为了他夙夜难昧,心里酸酸的,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如鲠在喉,将手握成拳头,心里对自己说:“沈傲,你要记住今日,记住这黯淡无光的黎明,永远都要记住。” 他咬了咬唇,扭身随着刘文点出的光亮徐步离开,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周若叹了口气望着那背影渐渐出了神,美眸之中似有泪光流转,今日的表哥,和从前似有不同,更动人的心弦。 莳花馆,琴声渐浓,却是一夜不散,这琴声似是能缠住春风,能系住明月,能挽下流水,能留住星辰。从那灵巧纤长又柔软的十指指尖丝丝缕缕地倾泻出来,将人带入一片奇妙的幻境。那个幻境中有山水万物,有天地乾坤,有悱恻的深情…… 窗格推开,伴着夜色,身后是黯淡烛光摇曳,蓁蓁身上素白长裙更显得朦胧美好,娇玉的肤色与空明高悬的圆月遥相呼应,相交生辉。月光轻柔地抚着蓁蓁似水的长发,清辉似乎凝固在了她的发梢,只要她肩一动,头发就如深潭一般漾起层层波光。 琴是好琴,光洁透亮的深棕琴身,琴头镶着纯净的青玉,琴尾垂着一条艳红的垂樱,琴身上刻着几丛水仙图案。古雅高贵,如一件仙物。郁郁葱葱的倩指轻轻拨动琴弦,对月相奏。 身后的环儿已是昏昏欲睡,待蓁蓁奏完一曲,低声唤道:“小姐,寅时就要过了……” “嗯……”蓁蓁幽幽地应了一声,而后低声道:“再让奴家弹奏一曲,就当是为沈君送行,愿他一鸣惊人,高中榜首。” 她的手指儿轻轻抚弄,这首曲儿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那首沈傲所作的罗江怨,即将临行的丈夫已背上了远行的包袱,妻子温柔的跪在他的脚下,去捋平他的衣衫,口里叮咛安嘱道着,郎君你几时回来?若是遇到桥梁,切记下了雕鞍。过渡时一定不要和人争抢…… 一曲终罢,长叹一声,月光下的美人儿眼眸一闪,泪光点点中思绪飞扬。 “小姐……”环儿见状,忍不住埋怨道:“小姐一宿未睡,谁知那狠心人是否还惦记着你,他当真中了状元,自有无数大家闺秀投怀送抱,就怕到时,他已将你忘了。” 蓁蓁眼眸黯然,手指扣住琴弦,咬唇不语。 环儿又道:“否则他为何还不来为小姐赎身,我听人说,沈傲已占了莳花馆一半的股份……” 蓁蓁打断环儿道:“沈郎曾说,将来一定要用八抬大轿将我抬到他的府邸,从中门进去。环儿,你不必说了,知我者,莫过于沈郎,他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不肯草草将我接出莳花馆。” “可是……”环儿眼眸中闪露出黯然,八抬大轿,直入中门?以小姐的身份,可能吗? 车马到了正德门,沈傲下了车,又一次来到这深红宫墙之下,此时已有不少绯服银鱼符的官员直入宫禁,身为考生,沈傲与不少碧衣公服的人一样,还需在这里等候,等中旨传出,方可进入。 他呵了口气,口中吐出雾气,虽已开春,可是天气还是有些冷意,三三两两等候着殿试的考生零散的站在宫墙之下等候着激动人心的时刻,都是面带出些许激动。 鲜衣怒马,锦衣玉食,修身治国,指点江山,跨入了正德门,进入了讲武殿,排定了名次,授予了官职,再之后,那些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可实现。 每个人都抿着嘴,沉默不语,无人去与人攀谈,那些思绪,早已飞离了身体,穿透宫墙。 “沈大哥,沈大哥……”薄雾之中,两个倩影远远小跑过来。 沈傲回眸,眼眸一亮,惊喜地叫道:“春儿,茉儿……”他小跑着迎过去,打破了这宫墙外的静寂。 春儿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唐茉儿,气喘吁吁地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站定道:“沈大哥,我听人说,要参加殿试,寅时便要起来在宫里等候,我怕你饿了,便和茉儿姐姐做了些糕点,教你填了肚子。” 食盒捧过来,沈傲去接,触摸到了那冰冷的手,心里又是一动,看了看春儿,又去看冻僵了脸的唐茉儿,压抑住心底的温暖,道:“你们……你们真是太傻了,我一路坐车过来,在车里便吃了早点的,春儿,这一定是你的主意是不是?哎……” 邃雅山房施粥,一时忙不过来,唐茉儿本就在家中闲得紧,便觉得这施粥既是善举,因而征得了唐严的同意,去了邃雅山房帮忙。她比春儿痴长几岁,又端庄大方,很快便和春儿熟络了,渐渐地,自是无话不谈。 二人清早来送食盒,既是春儿的主意,又何尝不是唐茉儿的心思;唐茉儿迎上沈傲炙热的眸光,故意将俏脸别到一边,低声道:“沈公子,这些糕点是春儿亲自烹饪的,你若是肚子还饿,便再吃一些吧。” 春儿扭捏道:“茉儿姐姐也是帮忙升了火的,应当是我们一起做的才是。” 沈傲回过神,会意一笑,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感激和万般的情意,连忙点头道:“是啊!我又饿了,方才没有吃饱,幸好春儿和茉儿送来了吃食,否则等到殿试时肚中空空,那就糟糕极了。”说罢,揭开食盒,捏着糕点出来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好吃极了……”沈傲一边大口咀嚼,拼命地往口中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朝二人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殿试(二) 第二百二十六章:殿试(二) 钟鼓楼里钟声回荡,遥远的东方天穹,晨阳升起,天空浮出一丝亮光。 正德门里一个内侍的手中持着旨意,此人正是梁师成,梁师成比之从前消瘦了几分,眼眸显出死灰之色,但还是刻意地作出一副庄重状,走至门洞下,朗声道:“听宣:画试诸贡生何在?” 画试的贡生们纷纷围过去,沈傲也在其中,梁师成轻轻瞥了沈傲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诸位请随杂家面圣去吧。” 他当先入内,沿途过了仪门,穿过白玉石铺就的拱桥,身后的贡生亦步亦趋地随着他进入这深红宫墙。 “沈公子……”赵伯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傲身侧,带着浅笑道:“伯骕已经看过沈公子的画了,果然非同凡响。” 沈傲淡淡地道:“哪里!哪里!” 赵伯骕继续道:“不过这一次殿试我不会再输给你,一定全力以赴将你击败的。” 年轻人的盛气依旧,眼眸闪露出炙热光芒,这种盛气凌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倒是挺对沈傲的口味,艺术一道,讲的就是勇往直前,摒弃一切经典,才能融汇自己的风格,从而步入大师的境界。 沈傲微微笑道:“沈某人期待赵公子的挑战。” 赵伯骕这一拳全力而发,原本是以为沈傲会反唇相讥,却见沈傲风淡云清的样子,这感觉就如一拳砸在棉花上,脸上浮出些许怪异。 赵伯骕忍不住地道:“沈傲,其实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你很像我的兄长,我说的不是作画,而是气质,不过我的兄长如今已经年届三十,你却和我是一样的年轻,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天天能摆出这种脸色来,太庄重了,让人不好亲近。” 沈傲心里想笑,庄重?哥们疯狂的时候能吓死你呢!不过他两世为人,虽偶有疯狂,可是那脸上的成熟气质是绝不是同龄人相比的;微微一笑道:“考完了这场殿试,你我分出了胜负,我们寻个机会小酌一杯如何?”这算是抛出橄榄枝,要对赵伯骕招安了。 赵伯骕想了想道:“待你赢了我再说。” 意思是只有战胜他的人才有资格与他对饮,那狂傲之气一丝都没有收敛。 梁师成在一处殿宇前停下,这殿宇中轴正对正德宫门,左右两侧有偏殿,汉白玉的阶梯拾级而上,共有九个小阶,五个大阶,正应了九五之数,殿下的基台上站满了庄肃无比的禁卫,禁卫悉数是精挑细选,便是身高也不尽相同,整个殿宇,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 梁师成进殿复命,不多时,便有内侍高吼道:“宣诸贡生进殿……” 沈傲等七八人举步进去,这宽阔的讲武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两侧是站班的朝臣,往上一些,便是七八个落座的元勋老臣,再往上,就是云龙石雕铸造而成的御台,御台之上,赵佶危襟正坐,目光柔和,左右四顾,便不禁莞尔一笑。 这些贡生自进殿的那一刻起,大多已是激动万分,有的双膝颤抖,有的拘泥紧张,有的垂头屏息,有的故作镇定。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生在世,对于这些贡生来说,能够进入了讲武殿,已是最辉煌的一刻。 举贤用能,阶下站着的,便是天下最好的画师才俊了,赵佶微微颌首,目光中露出期许之色,最后那目光落在贡生中的沈傲身上,赵佶微微一惊,却看到沈傲一脸从容镇定,这种从容绝不是刻意的娇揉造作,整个人穿着碧色公服,显得沉稳笃定,恰好他的眼眸抬起,与赵佶目光一对,赵佶心中不由叹道:“荣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此少年,当真罕见。” 这时沈傲已是认清了赵佶,脸色才有些变了,忍不住道:“王相公……” 王相公……这一声呼唤很违和,赵佶忍不住笑了笑,对沈傲深望一眼,却没有应承,仍是端坐不动。 殿中周正目不斜视,石英危襟正坐,唯有锦墩上的晋王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沈傲等人进殿来时,也不过轻描淡写地扫视一眼,便继续阖下眼皮假寐养神。 与晋王相对而坐的,乃是致仕已久的太师蔡京,蔡京已是老迈,可是坐在这锦墩上,却是斜对着御案后的赵佶,欠身坐着,至始至终表现出万般的恭谨。 再往下便是诸位官员,这些人中有沈傲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只是方才沈傲道出一句王相公,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有的投来轻蔑眸光,有的目露期许,许多复杂的眼神交织一起,却都不约而同的在这俊朗少年的身上扫过。 整个殿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微笑,那人便是杨戬,杨戬侧立在赵佶旁,见沈傲喊出那句王相公,脸上带上早已预料的神秘笑容,这一声王相公,殿中只有三人知道其中的意思,杨戬便是其中之一。 沈傲心里明白了,王相公便是皇帝,皇帝就是王相公,汗,自己精于察言观色,猜到王相公定是达官贵人,竟如何也想不到,此人是皇帝。 心里汗颜不已,见赵佶一副无动于衷样,顿时也明白,在这肃穆的殿堂之中,这些事只能埋藏在心里,绝不能向外人道出,淡然一笑,又恢复了那荣辱不惊的笑容,眼眸落向周正、石英,最后落在那昏昏欲睡的晋王身上。 “睡着了?没有王法啊!”沈傲心里感叹,这家伙到哪里不睡,偏偏在这殿堂之中微微打起了鼾声,如此庄重的场合,晋王又调皮了;不过上至皇帝,下至朝臣,却对晋王的出格举动不以为意,竟没有一丝震惊之色,想必晋王的前科不少。 贡生们行了礼,赵佶心情大好,抬手道:“既入殿试,便是朕的门生,师礼既已行了,也不必再拘谨,来,给朕的门生赐坐。” 天子门生,是何等的荣耀,贡生们的拘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内侍们搬了锦墩上来,诸人一道欠身坐下,沈傲的屁股还未做热,便听到身后一个朝臣步出来,朗声道:“臣有事要奏。” 众人循目望去,赵佶脸色略带不满,按礼制,这下一刻便是由自己出题,亲自主持殿试,这个时候竟有人要奏事,为何先前未召贡生入殿的时候不说?不过他还是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道:“爱卿畅言无妨。” 奏事的官员乃是太常寺奉礼郎,职责是督促宾礼、军礼、嘉礼、吉礼、凶礼等仪式,他从容地道:“陛下,臣闻这一次艺考开科,沈贡生一人连中四场考试,沈贡生的学识才智,臣佩服之至。只不过自我大宋开国以来,却没有一人连考的事迹,只怕艺考四科,于礼不合。” 身为奉礼郎,他提出这个质疑并没有什么不妥,事实上连考几科,莫说是大宋,便是先唐也是绝无仅有的事,只不过律法条文也没有作出规范,毕竟连续报几场考试的人绝无仅有,沈傲连中四科,颇有些钻法律空子的意味;可是礼法与律法不同,奉礼郎拿礼说事,也是说得过去。 不过一个小小的奉礼郎,拿这个问题来做文章,背后的意味就值得深思了,若没有人在他的身后操纵,谁敢在这风口浪尖上挟礼议事,连中四科的事,官家是早已知道,也即是说已默许,这个时候来翻案,只怕事情不简单。 赵佶微微冷哼一声,眼眸在殿下的梁师成和王黼身上逡巡,见二人神色无动于衷,一副无辜的模样,赵佶才是眼露疑色,陷入沉思。 奉礼郎的话音刚落,又有几人出班道:“臣等附议,吴大人说得不错,若是一人可连报数科,将来考生蜂拥而至,难保应试之人良莠不齐,造成朝廷选才不便,请陛下剥夺沈贡生三科贡生之衔。” 这几人也大多是无名小卒,除了几个部堂的主事和几个御史之外,并无重要的中枢大臣。 赵佶脸上略显出铁青之色,周正和石英俱都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殿试当口突然发难,只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二人反倒气定神闲,仿佛眼前的事一切与己无关,不过还是不约而同地望了恭谨的蔡京一眼。 “臣附议……”这一次站出来的逐渐有了重量级人物,如尚书右丞王韬、刑部尚书王之臣、太常寺卿周戴等人,俱都是权倾朝野,独当一面的大吏。 赵佶目光落在沈傲身上,心里不由苦笑,这个沈傲,还未入士,便平白多了如此多的对手;赵佶在心里吁了口气,一时也为难了。 恰在这个时候,一声哈欠声传出,却是晋王突然醒了,他微微张眸,一脸雾水地望着站出班的官员,吹胡子瞪眼地站起来道:“皇兄,臣弟很生气,有人侮辱宗室,无视礼法,是大不敬之罪,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这位逍遥王爷突然发难,教殿中的形势更加扑簌迷离,所有人都是目露疑惑,不知这晋王的矛头要指向哪里。 侮辱宗室,无视礼法,大不敬,这任何一顶帽子,在座之人谁敢戴?王爷一发威,果然与众不同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殿试(三) 第二百二十七章:殿试(三) 赵佶不动声色地问道:“皇弟但说无妨。” 赵佶与晋王赵宗,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关系自是不同;晋王说自己受了欺负,在这大殿之上,赵佶又如何坐得住? 须知赵佶是个极重感情的皇帝,否则那陪他踢蹴鞠的高俅,那随侍他跟前的杨戬、梁师成,还有蔡京,这些近臣,哪一个没有遭人弹劾,但都是位极人臣。 近臣如此,身为嫡亲皇弟,赵佶自是纵容得很。 晋王赵宗道:“皇兄,艺考选才,乃是先祖定下来的铁律,先祖仁皇帝曾言,艺试报考者不问出身,不问贫贱,但凡有一技之长,便可求取官衔、俸禄。这句话犹言在耳,为何今日有人却以礼要挟,这不才是无视礼法、大不敬吗?” 他话音落下,人也欠身坐下,便不再说话了。 上奏弹劾的官员以王韬、王之臣等人为首,听了晋王这番话,皆是噤声无语;晋王的理由好反驳,仁皇帝只说了不问出身,不问贫贱,可没有说一人可以报考四场考试啊,晋王这个理由实在牵强。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晋王本身,晋王发话为沈傲辩护,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若他们再纠结此事,便是得罪了这位宗室的亲近王爷,晋王爱胡闹,真要闹起来,谁挡得住?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沈傲咳嗽一声,眼睛朝杨戬望去,微微向杨戬笑了笑,随即对着赵佶道:“陛下,能否让学生自辩一下。” 赵佶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中立,可是内心之中,对这些突然发难的朝臣颇为不悦,见沈傲开口,不禁想起他乔装王相公时与沈傲的交情,微微一笑道:“爱卿但说无妨。” 沈傲咳嗽一声,很是尴尬地道:“学生这个人很懒的,参加艺考,还是杨戬杨公公为了学生的前程给学生提的醒,就是报考之事,也是杨公公替学生代劳,我的话说完了。”他屏息咬唇,瞥了那王韬、王之臣一眼,淡笑不语。 杨戬无奈地朝沈傲一笑,这个沈傲,当真是狡猾得很,只这一句话,便足够教王韬等人难堪;连忙道:“陛下,沈贡生学富五车,奴才心中便想,这样的才子若是不能为陛下所用岂不可惜,因而替奴才帮他报了名,只是不曾想原来连考四场竟涉及到了礼法,奴才惶恐,请陛下责罚。” 殿堂中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许多人同情地看了王韬、王之臣等人一眼,这二人算是倒霉了,今次不但得罪了宗室,连带着这位权倾一时的内相也都得罪了个干净。 他们说沈傲连考四场是有违礼制,岂不正是说杨公公不懂礼仪?名是杨戬报的,这帐若是算起来,那王韬弹劾的不是沈傲,而是杨戬了。 杨戬是谁?大名鼎鼎的内相,皇帝跟前的宠臣,自梁师成失势之后,杨戬已将手深到了梁师成的责权范围之内,非但宫中的影响力极大,就是在朝中也开始巩固了自己地位,如此权宦,莫说是王韬,就是太师蔡京,在他面前也都得乖乖听话。 这场弹劾,从晋王开始便已经哑了火,等到连杨戬也站了出来,便已算是彻底地流产;一边是宗室,一边是内廷,这两大势力虽然极少过问朝政,但都是不容小觑的巨大力量,王韬和王之臣就是再蠢,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王韬已悄悄地退回班中,不敢再发一言,至于王之臣,连忙向赵佶请罪。 赵佶唇边闪过一丝笑意,深望沈傲一眼,不耐烦地道:“不必请罪了,退下去吧!今日朕主持殿试,是要选采用能,沈傲到底是否该剥夺掉贡生,需看他自己的本事。” 话音刚落,只一个眼神,立即有内侍抬了七八张画案上来,笔墨纸砚也已备齐,赵佶道:“好啦,朕来出题,众卿可准备好了吗?” 七八个贡生一齐道:“臣等洗耳恭听。” 赵佶叹了口气:“春来花开知多少,唯有在这个时节,朕在花苑中,却是看到梅花凋谢,诸卿便以梅花为题,开始作画吧!” 画梅?这个题目倒是并不难,已是有几个贡生跃跃欲试。当今皇帝好画花鸟,因而坊间的画师也大多以画花鸟为时尚,平时这些贡生练习画技,所画的梅花都是数不胜数,因此一个个卷起袖子,脸色笃定的按好纸卷,提笔开始作起画来。 赵佶也是画艺宗师,只看这几个贡生提笔布局的姿态,心里便忍不住暗暗点头,今年的画院贡生倒个个实力不俗,单看这布局提笔,便有一番气势。尤其是赵伯骕,落笔时更有一番气度,大张大阖,颇有家传的风采。 赵佶的视线一转,目光落在沈傲的身上,不由地现出些许愕然,沈傲虽已提笔,可是宣布作画已有一小段时间,这笔只盘旋在半空,一副迟迟不落的姿态;须知殿试也是有时间规定的,谁若是先作完画,往往会给人的印象更好一些,以至于直接影响到成绩,画梅这样通俗简易的题目,莫非还要思考吗? 赵佶望着这不徐不疾的沈贡生,心里反倒有些为他发急,咳嗽一声道:“沈贡生,时间可不多了。” 沈傲抬眸,朝赵佶微微颌首,道:“陛下,微臣作画讲的是一个感觉,有了感觉,才能作出好画来。” 感觉?赵佶心里不禁失笑,身为画派宗师,沈傲所说的感觉他又何尝没有体会。只不过画梅也需要感觉吗?在场的画师之中,一生所画的梅花没有一百也有数十,若说一些较为广阔的风景需要感觉倒也罢了,只是循规蹈矩的画一幅梅花图,要感觉做什么? 赵佶默然无语,心里不由地想:若是今次在殿试中寻不到感觉,莫非他在殿试便不交卷了?朕要小心看紧他,可不能让他在殿试之中胡闹出丑。 晋王朝沈傲飞快地眨眼示意,他小憩片刻,已是精神奕奕,眼见沈傲这傲然的作风,倒是和自己颇有些相似,心里嘿嘿直乐,作画的事他不懂,看的也就是个热闹,若是所有人垂头作画,反而无趣得紧。 沈傲屏息凝神,提起的笔迟迟不落,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已是许多人为他担忧,或是心中暗爽了。倒是赵伯骕,双眉也凝起来,沈傲若是到时交了白卷,他算是胜之不武,因此不禁有些气愤,故意瞪了沈傲几眼,却又不得不收起心思,埋头作画。 许多贡生的梅花已是画到了一半,花鸟之中,梅花是最好画的,无它,熟能生巧而已。 眼看沈傲仍未落笔,连杨戬都为沈傲擦了一把汗,心里无声地对着沈傲说着:小祖宗,你还在耽搁什么,管他什么感觉,赶快画几朵梅花出来便是。 沈傲如入定一般,咬着唇,不发一言,许久之后,他突然张眸,眼睛一瞥,朝赵伯骕笑了笑,眼睛也落在赵伯骕的桌案上。赵伯骕的桌案,距离沈傲并不远,因此低头看去,便可看到他画作的全貌。 赵伯骕画的,乃是一片梅林,天空雪花飘落,梅林中无数梅花争相绽放,鸟儿盘旋,整幅画的布局,显得很开阔,布局感极强。 沈傲心里忍不住地笑了,赵伯骕的梅林,倒和他的作画风格颇有相似,大张大阖,若只是画几朵梅花点缀,岂不辜负了他的画风,而一片梅林郁郁葱葱的渲染出来,梅花细腻的点缀其中,梅树枝桠若隐若现,苍天白雪之中,苍凉无比。 “好一丛梅林……”沈傲心中情不自禁地赞叹,别人画梅,大多以细腻别致为主,而这位老兄却是反其道而行,大刀阔斧,表现出来的梅林没有过多的娇揉造作,苍凉开阔,让人一眼望去,心中对画里的梅林生出惋惜之情,仿佛这风雪渐止的下一刻,梅林中美丽的花儿便要纷纷凋零。 恰好这时,赵伯骕抬起眸来,见沈傲看着自己的画,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得意,朝沈傲挑衅似地努努嘴,才是又继续埋头作画。 沈傲吸了口气,赵伯骕的画法很精湛,也很熟稔,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画风有极强的不可模仿性,这种画梅的风格,只怕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来。自己要超越他,那么唯有走另一个极端,否则中规中距,纵是画得再好,给人的感觉也是了无新意。 ‘那么……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极端画法吧!’沈傲心里对着殿中之人说! 突然,他抓起桌上的砚台,悬在空中…… 这个举动,自是引人瞩目,好好的不去作画,却是握起砚台做什么?莫非要用砚台作画?王韬和王之臣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嘲笑,若是沈傲在所有人交卷之后还未完成画作,就有乐子可瞧了。 所有人正看着沈傲的时候,沈傲突然松手,啪嗒一声,手上的砚台下落,随即跌在宣纸上,又弹下书案摔了个粉碎…… 疯了……疯了……他到底是来作画,还是来捣乱的,天子居所,讲武殿上,岂容他这样胡闹?不少人已是暗暗生出了怒火,对沈傲的举动很是愤怒。 反倒是周正显得最为镇定,他太清楚沈傲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相信沈傲在没有一定的把握,是绝不可能会如此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沈傲另有它法。 晋王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朝着沈傲翘起拇指!这个沈傲,性子和本王爷很像啊,本王爷还没有尝过在讲武殿里摔砚台的滋味呢。 那墨汁儿四溅,整张宣纸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墨色,墨汁泼在纸上,呈不规则的形状逐渐扩散开。 赵佶皱起眉,心里有些不悦,但又忍不住地为沈傲发急,便不动声色地道:“来,给沈贡生换一张画纸。” 内侍正要去拿新纸来,沈傲却是微微笑道:“陛下,不必了,学生就用这幅宣纸作画。”他好整以暇地提起笔,显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先是左右四顾一番,终于寻到了落笔之处。 随即画笔落下,却是沿着一团墨迹在外轻轻一描,这宣纸上的墨点污迹却陡然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腊梅花儿,沈傲的画笔继续下落,一条画线沿着几个墨迹处一连,离得近的人都吸了口气,他们看明白了,这是在画梅树的躯干,古往今来,这样的画法却是令人叹为观止,先泼墨,在白纸上泼满墨渍,再一步步用巧手将墨渍点缀为躯干、花朵、鸟儿…… 这是什么手法?奇哉!怪哉! 那些离的远的,也都伸长脖子去看,用一张满是污垢的纸去作画,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这个沈傲,又不知要发什么疯。 沈傲仿佛进入忘我的境界,手中的画笔时起时落,或轻或重,人与笔,仿佛合而为一,再也分离不开,笔尖下落,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无比的庄重肃然,浑身的肌肉变成了一座山峦,雄浑无比。笔尖提起,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嘴角带着微笑,全身的肌肉顿时松懈,似乎连骨骼都要随之散开一般。他的眼睛却永远是精神奕奕,从未离开画纸,咄咄逼人的眸光,如锥入囊。 第三百二十八章:殿试 四 第三百二十八章:殿试 四 赵佶坐在金殿之上,看得并不清晰,此时见沈傲如此举动,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一步步走下殿来,他酷爱绘画,对这种新奇而又挑战性极强的画法很感兴致,走至沈傲的案前,负着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傲泼墨。 如此一来,有赵佶挡着,不少好画的官员便看不到沈傲落笔了,许多人一时忘我,竟是忘了礼仪,一步步伸长着脖子慢慢挪步过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凑到了沈傲的案边,而皇帝距离他们也不过一步之遥。 沈傲手腕轻动,一旦作起画来便如行云流水,画笔轻轻一个勾勒,一朵新鲜欲滴的梅花儿便崭露出来,纸上的墨迹污秽此时便成了沈傲的枝干,成了一朵朵别致的梅花儿,明明是一团不规则的污渍,经由巧手轻轻一点,下一刻就变成了树干,明明是一小点墨迹,下一刻就成了树梢。 更令人惊奇的还不只这些,有人惊诧莫名地呼道:“布局新颖别致,如此画法,竟还能布局,怪哉。” 众人这才注意到,沈傲的布局并不零散,整幅画层层叠叠,虽不浑厚,却是胜在层次分明。 须知一幅画,布局最为重要,不管是山水还是花鸟,若是布局不好,则画笔再细腻,最终也只能算是失败之作。 而这种泼墨的画法,最大的难点不在变废为宝,将污垢化为美丽的梅树躯干、枝叶、花朵,而在于布局。 泼墨原本就是难以预料的,墨水泼下去,谁也不知污垢和墨迹会落在哪里,而作为一个画师,在开笔之前便要琢磨布局的构架问题,又如何能在污垢之中建立一个布局? 可是沈傲的画,虽然只有一山一树,梅树在寒风凛冽中桀骜不屈,梅树的背景是一条起伏的山峦,山峦上皑皑白雪,这一山一树,其布局却是疏而不减。 梅树在前,山峦在后,枝叶、躯干都是背景,唯有绽放的梅花最为鲜明醒目。如此布局,层次分明,主次有序,让人一眼看画,便先看到了梅花,其后才是枝叶、躯干,最后是山峦。 能在一片污垢残渍中定下主次,迅速的做好布局,众人也唯有赞叹沈傲思维迅捷,眼力锐利,画技精湛了。 赵佶情难自禁地道:“前唐时倒也有这种泼墨法流传,只不过比起沈傲今日的泼墨来,是小巫见大巫了,好,好画。” 泼墨之法,古已有之,相传唐代王洽,以墨泼纸素,脚蹴手抹,随其形状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让人细看,看不到墨污之迹。只不过泼墨法很难布局,只能追随墨污的形状作画,因此这种画法只能算是非主流,纵然手法再高明,可是作出的画作在布局方面已有欠缺,又如何能作出佳作名篇?因此,这种画技早已被人摒弃,不过是一些二三流画师借以自娱罢了。 不过到了泼墨法演化到了后世,掌握布局的技巧逐渐开始掌握,沈傲在前世无所事事时,喜欢用泼墨法来作画,既融汇了各代的泼墨技巧,自己融会贯通,也练就了自己的心得。 泼墨作画,另一个难题在于下笔要快,墨泼下去,若是踟蹰不决,则下笔墨水渗开,再要运笔,就很难有泼墨画那种浑然天成的圆润风格了。 这个难题又引出下一个难题,墨泼下去,又需要立即下笔,根本就没有思索布局的时间,这就要求作画者需要拥有极好的思维能力和眼力,而作为艺术大盗,这两点本就是沈傲的主要生存技能之一,因而在短时间之内,他能迅速的作出分析判断,随即根据墨污构思好布局,立即落笔。 沈傲作画,属于那种前期不动笔,一旦动笔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只片刻功夫,沈傲落笔,一幅梅花图便已完成,左右四顾,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是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 正对面的是如痴如醉的赵佶,除此之外,官员自是不少,还有几个方才参与弹劾沈傲的官员也位列其中,当所有人回过神,失礼的官员纷纷向赵佶请罪。 赵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梅花图,忍不住地又道一句:“不错!”便旋身回到御案前坐下。 谁都不曾想到,最晚作画的沈傲会是率先交卷,片刻之后,赵伯骕才搁下笔,抬眸一看,见沈傲气定神闲,案上的宣纸已经不翼而飞,心中大为吃惊,方才他定神去作画,倒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样,此时发现沈傲已经交卷,自是震撼莫名;不过他对自己的画很有信心,还算显得从容,只是挑衅地朝沈傲挤眉弄眼,嘴角微微上扬冷笑。 接着,其他贡生们也纷纷交卷,七八张画卷纷纷摆在了赵佶的御案上,赵佶一路看过去,大多只是草率瞄了几眼,有了沈傲方才的画作,眼前的梅花图要嘛布局有些凌乱,要嘛下笔略带生硬,其实论起来这几幅画都算是上乘的作品,可是一旦对比,高下便判定了。 等到赵佶看到赵伯骕的画卷,脸上终是舒缓了一些,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赵伯骕的梅林图很有新意,要画梅林山水,布局的要求也是不低,一旦出现些许的疏漏,就极有可能破坏画卷的整体美感,而赵伯骕的布局功夫不弱,整片梅林层层叠叠,丝毫没有差错,让人一看,便仿佛置身梅林之中,脚踩着雪花,迎面吹来凛冽寒风,有一种孤独萧索的余韵。 随即,赵佶又道了一声可惜,眼眸虽是不舍,却还是发现了画中的弊病,此画虽然别有新意,可是求新的过程中却又有些急躁,梅林画得虽好,可是画的主旨还是梅花二字,偏偏这梅花在梅林之中不够鲜明。若殿试的试题是梅林图,这幅画已是接近完美,可惜画还是偏离了一些主旨。 赵佶缓缓将赵伯骕的画放置一边,重新审视起沈傲的梅花图来。宋人画梅,大都疏枝浅蕊。因此先前的几幅梅花图大多也采取的是这种画法,枝干之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点梅花绽放,这样的好处在于能够使梅花在画中更加鲜明出众。不过沈傲的梅花图却是反其道而行,画中的枝桠上繁花似锦,千丛万簇,若人一看,倍觉风神绰约,珠胎隐现。 赵佶从未见过梅花以如此手法开篇,觉得很是新奇,他眼眸落在画中枝条茂密,前后错落的枝头上。枝头缀满繁密的梅花,或含苞欲放,或绽瓣盛开,或残英点点。正侧偃仰,千姿百态,犹如万斛玉珠撒落在银枝上。白洁的花朵与铁骨铮铮的干枝相映照,清气袭人,深得梅花清韵。干枝描绘得如弯弓秋月,挺劲有力。梅花的分布富有韵律感。长枝处疏,短枝处密,交枝处尤其花蕊累累,勾瓣点蕊简洁洒脱。 如此画梅,不但别开生面,更是前所未见;赵佶心中不由佩服,他自认为花鸟派的宗师大家,可是眼前沈傲的作品却不得不令他为之动容,先是画技独一无二,采取最困难的泼墨法,就是画风也是别具一格,仿佛为梅花的画法开辟了一条新的天地。 赵佶心中已有了判决,将沈傲的画卷放下,深望了沈傲一眼,却是抿嘴不语。 按规矩,殿试当场是不能宣布名次的,要等到殿试完毕之后,通过旨意的形式颁发出来,同时再授予官职。因此,赵佶倒是显得不疾不徐,呵呵笑道:“今日画试,朕大开眼界,很好,朝廷能挑选出如此诸多的才子,朕心甚慰,诸位爱卿退下候旨吧!杨戬,宣书试贡生晋见。” 贡生们纷纷道了一句吾皇万岁,随即鱼贯退出,唯有一个沈傲,满是尴尬,退出去又不是,不退嘛,似乎又有些不妥。 皇帝已叫自己退下,可是又说要召书试的贡生进殿,自己若是现在退出,待会不是又要进来一趟? 算了,不走了!沈傲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心静如水地继续坐在锦墩上。 紧张过后,他才来得及思考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先是王相公变成了皇帝,自己竟还蒙在鼓里,脑中默默回忆,自己和王相公相处的时间里,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太过份的话,因此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自己和王相公的关系其实是不错的,按道理,现在这位皇帝老儿应当不会公报私仇,这就好,沈傲只是一个穿越人士,并不是超人,得罪了皇帝,那可不是好玩的,跟皇帝对着干打擂台,他没有这么大的勇气。 此外还有弹劾自己连考四场的事,这背后又有谁在挑拨?沈傲目光一扫,纷纷落在蔡京、王黼、梁师成三人身上,心中不由地想:“梁师成暂时不可能,他如今在宫中已经势微,暂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至于王黼,他虽是权倾一时的少宰,这个风口浪尖上,只怕还不敢来拔自己的胡须;莫非是蔡京老贼?” 沈傲顿时觉得不可思议,蔡京是个聪明人,他应当知道用这个理由是搬不倒自己的啊,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指使人弹劾自己?难道这背后还有阴谋? 不行,等考完了试,一定要去寻陈师傅指点迷津,陈师傅对蔡京老贼最是了解,说不定能够道出事情的真相。 第三百二十九章:殿试 五 第三百二十九章:殿试 五 鼓乐声中,六个行书贡生徐徐进殿,其中一个正是蔡伦,一道儿行了礼,赵佶赐坐之后,蔡伦抬眸瞥了赵佶一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眼前的官家,竟是那个邃雅山房中被自己挑衅的王相公!而此刻,赵佶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蔡伦一眼,蔡伦宛若电击,立即垂下头去,心乱如麻。 谁曾会想到,在邃雅山房之中的一个相公,竟是当今天子,偏偏那一日蔡伦饱受打击,恼羞成怒,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到了天子头上。 赵佶见了蔡伦,脸色从容,即道:“朕便以冬日为题,诸位这即行书吧。” 方才画考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还有半个时辰便到正午,按道理,上午必须进行两场考试,下午再进行两场,方才赵佶看沈傲作画已是畅快淋漓,此时略有些倦意了。 试题已出,笔墨纸砚俱都是现成的,七个贡生纷纷举笔,不敢耽误。 蔡伦咬着唇,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天子并未降罪,想必是看在曾祖父的薄面;于是抖擞精神,想着今日一定要教皇上看看他的手段,皇上酷爱行书作画,要想令他生出好感,唯有这一次能够写出一幅极品行书,皇上看了,若是觉得畅快,埋藏在心中的敌意自然大减。 蔡伦心中计议已定,便生出无穷的信心,上一次自蒙受沈傲羞辱之后,他便不再去国子监进学,回到家中,钻心研习书法,蔡家乃是书法大家,非但曾祖父的行书堪称一绝,家中收藏的字帖亦琳琅满目,蔡伦本就是极有天赋之人,短短数月之间,书法已有了极大的突破。 如今的蔡伦,其实力虽及不上曾祖,但也不容小觑。 他气定神闲,心无旁骛地握住笔杆,沉思片刻,作诗道:“漫天香雪落邙山, 花径草塘笑语喧。司马青衫成素裹, 情融玉羽醉云笺。” 这首诗意境并不优美,胜在能短时间作成,由此可看蔡伦的思维还是较为敏捷的,只略略一想,一首诗便生出来,整个诗篇虽只是写景,但也大致道出了试题中的一个冬字。 他心里有些洋洋自得,提笔龙蛇之后,便立即收尾,整个行书龙飞凤舞,不再拘泥于蔡体的书风,还增添了几分洒脱不羁的风姿,虽是洒脱,却又不失细腻,蔡伦看了看行书,心中不免满意,其实上一次书试,他是故意藏拙,一方面,是令沈傲产生自大心理;另一方面,是要配合曾祖的一项计划。 眼下这幅行书与之他书试的时候比起来,多了几分神采,更增添了几分蔡氏书法那种稳定沉着的神韵。 蔡伦刚刚搁笔,便听到耳边有人啧啧称奇,他举目望去,看到沈傲还在挥笔疾书,而官家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金殿,搬了个小锦墩坐在沈傲对面,望着沈傲的行书叫好。 赵佶显是看得忘乎所以然了,时而道:“这诗词作得好,不过沈傲,朕以为朔风劲且哀改为朔风劲且悲是否更契合一些?” 沈傲垂头作书,却是不理他,心里忍不住地想,到底是你皇帝老儿写诗还是本公子作诗?一边凉快去!这些话自是不能说出来,可是心中腹诽却是免不了的。他所写的诗,名叫《岁暮》,整篇诗文是三行短句: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全诗上下苍凉无比,诗词虽写的是冬日,却是一首岁暮感怀诗,时间又是在寂静的长夜。在这“一年将尽夜”,诗人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长夜难眠的折磨之状。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 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明月在一般情况下,是色泽清润柔和的物象,诗中出现明月的意象,通常也多与恬静悠闲的心态相联系;即使是忧愁,也常常是一种淡淡的哀伤。但明月映照在无边的皑皑积雪之上的景象,却与柔和清润、恬静悠闲完全异趣。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受,整个高天厚地之间仿佛是一个冷光充溢、冰雪堆积的世界。这是一种典型的阴刚之美。这一句主要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 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后一个“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诗人的主观感受。两句分别从视、听感受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作为对冬夜的即景描写,它确实是典型的“直寻”,完全是对眼前景直接而真切的感受。由于它捕捉到了冬夜典型的景物与境界,给人的印象便十分深刻。 最后一句更为经典,“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运,即一年四季的运转。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所抒发的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作诗,讲的是一个意味,单纯的写景是最简单的,只需将繁华辞藻堆砌上去即可。以景抒情,才是诗词的最佳表现方式,沈傲整篇诗中充满了岁月催人的感伤,借喻冬夜,令人生出萧索情怀。 至于行书,沈傲更为拿手,第一行采取的是董其昌的笔法,董其昌凭借自己对古人书画技法得失的深刻体会,摄取众家之法,按自己的意运笔挥洒,融合变化,达到了自成家法的化境。董其昌的行书追求平淡天真的格调,讲究笔致墨韵,墨色层次分明,拙中带秀,清隽雅逸。因而沈傲写出第一行诗文,赵佶便不自觉的痴醉了,忍不住击节叫好,心中将自己的行书与眼前这字体进行比对,顿觉这个字体比之自己的瘦金体更胜一筹。 第二行字,沈傲却是笔风一转,用的是苏轼的小楷,苏轼的楷书,平易流畅,豪放自如。不知多少后人进行临摹过,可是在赵佶看来,唯有沈傲的手法最为精湛,见了此行书,便如见到苏轼真迹,令人生出神往之心。 第三行采用的是黄庭坚奇崛瘦硬的笔风,笔走龙蛇之下,慨然搁笔。 “好,卿可为书试第一!”赵佶心中激荡,一时竟是恍神,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等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言,咳嗽一声,正色道:“沈贡生行书如鬼神,朕问你,这行书,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临摹苏轼和黄庭坚倒也罢了,临摹的虽然极好,可毕竟还是伪作,可是那董其昌的字体是赵佶从所未见的,他心中已是认定这是沈傲自创的字体了,小小少年,能在行书之中别开生面,开辟一条前人未有的道路,赵佶如何能不惊奇? 沈傲只是抿嘴一笑,却没有立即回答赵佶。 赵佶心中不由地想,他既不答,那定是因为没有老师教导了,自己揣摩领悟,莫非也能达到这般的境界吗?心中惊骇莫名,陷入深思,随即坐回御案,教人将书试的卷子收上来,逐一看过去,却一直打不起精神,与沈傲的行书诗词一比,这些答卷在赵佶眼中连粪土都不如,只是看到蔡伦的试卷时,忍不住带着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意朝蔡伦望了一眼,随即又草草掠过。 赵佶咳嗽一声,左右四顾,生出无比的威严,正色道:“诸卿的诗书很好,退下去侯旨意吧。”他突然又道:“沈傲留下。” 一上午的殿试过去,朝臣、贡生们纷纷退出宫墙,各自用饭不提;这讲武殿中,只留下赵佶、杨戬、沈傲三人。 赵佶与沈傲对视,二人各怀心事,杨戬则笑吟吟地站在一侧。 突然,赵佶舒心地笑了,沈傲也跟着笑了,杨戬却笑不出来了,这官家和沈傲是怎么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你笑我也笑的,倒是让杨戬有些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了。 赵佶朝沈傲颌首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赵佶不叫沈傲为卿家,而叫沈公子,沈傲心里明白,他这是以朋友的身份和自己对话。沈傲本就是个洒脱的人,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叫他一个现代人左一个皇上,右一个陛下,满是谄媚地作出一副恭谨的样子却是要他的老命,娘的,皇帝都叫沈兄了,哥们还客气什么? 他心里一横,神态从容地笑道:“托王兄的洪福,小弟好得很。” 第三百三十章:很矜持很单纯 第三百三十章:很矜持很单纯 赵佶眼眸深邃,让人难以看出喜悦,沉默片刻,突然又笑起来:“托我的洪福,这又是什么缘故?” 沈傲笑吟吟地讲自己如何运用题字脱困打脸的事,赵佶认真地听,时不时忍不住地发出爽朗笑声。 杨戬在一旁道:“沈公子机智过人,遇事总能化险为夷,方才那一桩桩的事,杂家也是第一次听说,真是凶险极了。” 沈傲笑道:“巧妇若是无米也是煮不成熟饭的,若不是王相公的题字、画作,沈傲就是要狐假虎威,有谁信?王兄不会怪罪学生借你的名号招摇撞骗吧?” 赵佶呵呵笑着摆手:“朕……我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只怕也会和你一样,沈公子是我的朋友,怪罪二字休要提了。” 说着赵佶认真起来,便问:“沈公子可有父母在堂吗?” 在这个时代,身为朋友或者长辈,问候父母是应有的理解,沈傲显出几分黯然,幽幽地道:“沈傲孤身一人,除了姨母,再无其他亲眷。” 赵佶略带尴尬,随即安慰他道:“说起来,我们算是远亲,贤妃是祈国公的嫡亲妹妹,祈国公又是你的姨父,世上的事真的很难预料,第一次与沈公子相见时,谁曾想到会有今日。” 赵佶颇有一种艺人的情怀,唏嘘一番,眸光深远,只和沈傲拉些家常,绝口不提方才的殿试。 沈傲对殿试也是避而不谈,一路畅谈下来,杨戬小心提醒道:“官家,该用膳了。” 赵佶皱眉,意犹未尽地道:“就上几道小菜和酒水到这讲武殿来,我和沈公子还有话说。” 杨戬连忙下去嘱咐了,沈傲有一件事埋藏在心里,不吐不快,不过这些话又不好当着赵佶的面说出来,一时面带犹豫,赵佶见状,问道:“沈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傲苦笑道:“学生在想,王相公既是学生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每次给我传话时,都要大骂学生一通?学生脸皮很薄的,被王相公一骂,连读书的心思都没有了。” 沈傲的话音落下,直视着赵佶,心里阴暗地想,哥们把话挑明来,省得你什么时候又变成皇帝时候,又发一道旨意来骂人,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接个圣旨,却是扑头盖脸地被人大骂一通;骂骂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能还嘴,挨打了还要立正,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佶现出些许尴尬,随即哈哈大笑道:“谁叫我整日在宫中听到你胡闹的消息,若是不警告几句,又如何教你收敛?” 沈傲无语,不过赵佶这解释听起来倒是对他全然是善意的。 赵佶拿出几幅他新近的画来给沈傲看,一面道:“我从前还在想,那祈国公府的画师到底是谁,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就是你,沈傲,早在我们相识之前,你我还在斗画正酣,想起来还真是有趣!”他莞尔一笑,沉浸在那时候的意气用事中:“这几幅画是我的新作,你来看看。” 二人的书画,都处在宗师水平,谈及书画起来,倒有颇多共鸣之处,沈傲先是去看赵佶的一幅引鹤图,赵佶最擅长的,莫过于画鹤,画中的鹤展翅引颈,作振翅欲飞,唳鸣九天状,鹤身的线条流畅,浑然天成,一眼望下,情不自禁地叫好道:“好一幅引鹤图!” 赵佶作画的特点,往往施以点墨,画风流畅,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沈傲临摹的画作不知凡几,可是对于这种飘渺之感,还是忍不住为之叫好。他提起笔,如痴如醉地道:“学生就为王兄题诗一首,为王兄的佳画助兴。”落笔下去,写下一行短句道:“翱翔一万里,来去几千年。” 赵佶笑道:“好字,好诗。翱翔一万里,来去几千年,这句话恰与引鹤图相互彰显。” 二人正聊得起劲,内侍端来了几样小菜、美酒,坐在这空旷的殿中,摆上一个桌案,二人相互对坐,饮尽一杯美酒,赵佶道:“若是有空,我带沈公子到万岁山去看鹤,你我一同作一幅白鹤朝天图如何?” 沈傲颌首同意,话题便引到历代的书法名家上,这二人对历代历代的书法名家如数家珍,逐人评判,倒是颇有趣味。 酒酣正热,赵佶突然道:“下午还有殿试,朕先去小憩一会,你就不必出宫了,安宁的病情好转了一些,就让杨公公随你去给她看看。” 沈傲应承下来,与杨戬正要出殿,赵佶又叫住他,道:“沈卿,朕说的话,你要切记,不许唱淫词。” “这个时候他又自称为朕了,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沈傲心中腹诽,只好无奈地说道:“陛下放心,学生绝不敢放肆的。”灰溜溜地出去,见宫殿外飘雨霏霏,原来是下雨了,现在是春季,细雨随时飘落,方才沈傲与赵佶相谈甚欢,不知外头的天气已是说变就变! “沈公子,杂家去寻把油伞来……”杨戬望着这细雨道。 沈傲摆手:“不必了,雨中散步才有意思。”率先进入飘雨中,细雨绵绵,滴落在沈傲的发梢、双肩,带来阵阵清凉,殿试带来的疲倦瞬间被驱散开,沈傲精神一振,对冒雨尾随而来的杨戬道:“杨公公,原来这便是你说的惊喜!” 杨戬笑道:“可不是吗?沈公子,官家很器重你呢!这天下亿兆臣民,上至百官,下至黎明百姓,哪个敢和官家称兄道弟?沈公子是独一份啊!” 沈傲莞尔一笑,现在回想,方才自己的胆子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大,毕竟他是现代人,心里没有太过的等级观念,反倒觉得这样和赵佶说话才是最正常的事,那动不动又是微臣,又是屈膝反倒不正常了。 他心念一动,见自己的碧衣公服被打湿了,心里有些懊恼,道:“这公服就算回去浆洗,这样的天气只怕也不易晒干,哎,到时候游街的时候麻烦了,杨公公,到时候能不能帮忙借一套新的公服来给我穿穿。” 杨戬道:“什么游街?” 沈傲道:“不是说考上了状元,要骑着大马游街过市的吗?嘿嘿,实不相瞒,学生这个人还是挺好出风头的,对这一日已经期待已久了。” 杨戬苦笑道:“谁说考上状元要游街的,咱们大宋朝,除了问斩的死囚,还没有听说过什么事儿得要人游街的。” 沈傲一听,顿时羞愧得不说话了,古装戏说电视剧害死人啊,脸儿差点丢大了。 到了后庭,景色陡然变幻起来,若说前殿雄壮开阔,这后庭却多了几分江南的雅致,亭榭楼阁在郁郁葱葱的花木之中若隐若现,长廊上万般艳丽的彩绘,时有宫女成群而过,见了沈傲,都是微微一愕,随即轻笑抿嘴过去,脸上都升出些许绯红。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吗?”沈傲心里呐喊,随即一想,是了,她们是宫女,常年呆在宫苑里头,除了皇帝还真没见过男人,罪过,罪过,本公子最近人品怎么越来越坏了,丫头们都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正是幻想憧憬的时节,偶尔来个男人,看一看有什么不好? 沈傲心地很善良的,因此再有宫女过来,他便故意驻足个几秒,暗中摆出一副任你观摩的姿态,教她们看个够。 杨戬带着他到了一处阁楼,叫沈傲好生在这里等着,自己进去通报,过了片刻才是出阁道:“沈公子,安宁帝姬请你进去。” 沈傲步入这女子闺阁,若是换了别人,这公主的闺阁是绝不允许男子进入的,不过沈傲的身份不同,他是个医生,医生有人权嘛。 “沈公子。”安宁公主的气色好了许多,脸颊红润不少,袅娜的伫立在阁前的窗台,悬挂的七弦古琴之下,朝沈傲嫣然一笑。 沈傲大起胆子地看了安宁公主一眼,只见她虽是纤巧削细,精神却是很好,再不复从前那羸弱的状态。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配合窗台之后的雨线滴答落下,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那一笑的风情,更叫人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沈公子请坐。” 杨戬搬了个锦墩来,沈傲大喇喇地坐下,呵呵笑道:“帝姬的气色好了不少,想必学生的药下对了。” “嗯,说起来,还要谢谢沈公子呢,不过这几日天气阴沉,心里不免有些阴郁!” 沈傲笑道:“只怕是帝姬听多了悲曲儿,心情郁郁才是。”他一语道出安宁的心结,这个时代的曲儿太过悲切,安宁帝姬又是爱曲之人,每日守着那几首悲伤苍凉的曲子反复吟唱,心情若是能开朗起来那才是怪了。 安宁缳首一笑,道:“我的心情不好,沈公子也能治吗?” 这是赖上哥们了,沈傲想起赵佶的告诫,自是不敢再给安宁唱曲儿,须知他心里的记下来的后世明元曲调,大多都带了那么一点点男欢女爱,说出来要死人的;连忙摇头正色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帝姬不妨多出去走走,多和人说说话,这心情自然好了。” 安宁清澈的眸子望着窗格外的雨线,不由地道:“这雨儿总是下不完,天公不作美,该如何出去?不如这样,沈公子就陪我聊聊天吧。”她轻轻地坐在锦墩上,好奇地打量了沈傲一眼,见沈傲一副老僧坐定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沈公子,你就不能轻松一些吗?” 沈傲紧绷着脸道:“帝姬,学生是个读书人,很矜持很纯洁的,男女之类的事又不懂,聊天这等事,还是请杨公公代劳吧。” 杨戬站在一旁,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帝姬叫你聊天,你扯什么男女之事做什么? 安宁脸色飞红,大着胆子啐了一口:“沈公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安宁早有耳闻,请沈公子不要到我面前胡说好吗?” 沈傲笑呵呵地道:“好吧,待会学生陪帝姬正正经经地聊天,不过现在,你得听学生的话,让学生来把把脉,看看病情好转了多少。” 安宁伸出洁白如玉的小臂来,略带些青涩地道:“就请沈公子诊视吧。” 沈傲走过去,搭住她的脉搏,其实把脉的事他懂得还没有安宁懂得多,无非是赵佶叫他来探病,若是连把脉这道程序都没有,尽想着去聊天,让赵佶知道必然又是怀疑他有不良企图。 “不知道我现在把着王兄女儿的手,算不算是不良企图?”沈傲心里窃喜,无比正经地将手搭在安宁的手腕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接着口里突然咦了一声。 安宁道:“沈公子为何惊叹?” 沈傲道:“帝姬的脉象高深莫测,请帝姬安坐,让本大夫再好好看看。”他捏住安宁的手,感受着体温和丝绸般的柔滑,轻轻抬眸望了安宁一眼,安宁羞涩的缳首垂头,很是动人。 沈傲的这般举动,安宁岂有不知,世上哪里会有大夫说什么脉象高深莫测的,沈傲根本就不懂把脉。安宁久病成医,见过的大夫不知凡几,一眼便看出沈傲是个花架子,只是这一脸正经的人儿抓住自己的手,令安宁既羞涩又有几分期待,她真不不知道,这个坏家伙,哪里练来的厚脸皮和豹子胆! 第三百三十一章:调情 第三百三十一章:调情 把完了脉,安宁与沈傲心照不宣,沈傲缩回手去,故作高深地道:“帝姬的脉象稳定了一些,病情是好转了。” 安宁眨着眼睛,朝他问道:“对了,我听说今日沈公子参加殿试,上午考的是书画,不知公子考得如何了?” 杨戬忍不住在旁插言道:“帝姬,沈公子书画无双,自是一鸣惊人,一枝独秀了。” 安宁很欢喜的样子,笑着道:“是了,宫里人都说沈公子是汴京第一才子,艺考自是不在话下的。” 是吗?原来他在宫里的名头这么响亮?沈傲感到意外,随即又释然了,说起来宫里还有自己的半个亲戚贤妃在呢。那些溜须拍马要讨取贤妃欢心的人,好不容易抓了个机会,自是肯在贤妃面前吹嘘自己这个沈才子一番,贤妃深处宫苑,亲眷在外,有人说了亲近人的好话,就是沈傲这样的远亲,自也是欢喜无限的。 再加上有这位杨公公在,自己与杨戬二人关系处得极好,又有共同的利益,二人心照不宣,杨戬自也爱听自己的好话的。 沈傲从容一笑道:“才子?不敢当,不过是懂些诗文,略懂些音律、断玉罢了,公主过奖。”他眼眸一瞥,看到安宁的梳妆台上有一本小册子,定睛一看,小册子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诗,这几行小诗似是卓文君的手笔。 卓文君是汉朝人,被后世称为四大才女之一,据说她是一个美丽聪明,精诗文,善弹琴的女子,当然,关于她的事迹,最有名的莫过于那一段凤求凰的佳话了。沈傲心中不由地想,安宁喜欢卓文君,只怕这少女的心事里,自是少不得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想着,想着,便心头一热,呵呵笑道:“帝姬也喜爱小诗吗?” 安宁见他目光落在那诗册处,显出几丝紧张之色,嗯了一声,心头禁不住地想:“他看破什么了吗?啊呀,他是这样的聪明……” 沈傲显得落落大方地道:“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卓文君的诗太过悲切了;安宁帝姬心情抑郁,还是少看这些为妙。” 安宁咬唇道:“公子若是嫌她的诗悲切,何不如作一首诗来让我听听,若是能欢快一些,自然便可令我心绪开朗了。” 作诗?这倒是问题不大,皇帝不许哥们唱淫词,作一首诗词应当不成问题吧?沈傲沉吟片刻,对杨戬道:“能不能劳烦杨公公拿笔墨来。” 杨戬笑吟吟地正要说话,安宁先是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到梳妆台前取了笔墨放置在沈傲身前的桌案上,张着大眼睛道:“请公子挥墨吧。” 沈傲微微一笑,提笔写道:“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 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乃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她早年生活优裕,因而许多诗篇都是以欢快为主,这首词儿名叫点绛唇,词作的开篇不写荡秋千时的欢快,而是剪取了“蹴罢秋千”以后一刹那间的镜头,此刻全部动作虽已停止,但仍可以想象得出少女在荡秋千时的情景,罗衣轻飏,象燕子一样地在空中飞来飞去,妙在静中见动。 从秋千上下来后,两手有些麻,却又懒得稍微活动一下,写出少女的娇憨。由于荡秋千时用力,出了一身薄汗,额上还渗有晶莹的汗珠。这份娇弱美丽的神态恰如在娇嫩柔弱的花枝上缀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 露浓花瘦”一语既表明时间是在春天的早晨,地点是在花园也烘托了人物娇美的风貌。整个上片以静写动,以花喻人,生动形象地勾勒出一少女荡完秋千后的神态。下片写少女乍见来客的情态。她荡完秋千,正累得不愿动弹,突然花园里闯进来一个陌生人 。“见客入来 ”,她感到惊诧 ,来不及整理衣装,急忙回避。“袜刬”,指来不及穿鞋子,仅仅穿着袜子走路。“金钗溜 ”,是说头发松散,金钗下滑坠地,写匆忙惶遽时的表情。词中虽未正面描写这位突然来到的客人是谁,但从词人的反应中可以印证,他定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 “和羞走”三字,把她此时此刻的内心感情和外部动作作了精确的描绘。“ 和羞”者,含羞也;“走”者,疾走也。然而更妙的是“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二句。它以极精湛的笔墨描绘了这位少女怕见又想见、想见又不敢见的微妙心理。最后她只好借“ 嗅青梅”这一细节掩饰一下自己,以便偷偷地看他几眼。下片以动作写心理,几个动作层次分明,曲折多变,把一个少女惊诧、惶遽、含羞、好奇以及爱恋的心理活动,栩栩如生地刻划出来。 安宁看了沈傲所写的词,小脸儿更是红艳无比,她岂能不明白,这首词儿虽是欢快,但难免意犹所指,词中那欢快的少女,似是在隐喻着什么,还有那花园里闯进来的陌生人,那翩翩美少年指的又是谁? 安宁深望沈傲一眼,情不自禁地想:“他是要效仿司马相如凤求凰吗?”心里对这个突然的想法,更是娇羞,词中少女的心态,只怕将她现在的心思展示的淋漓尽致,那种惊诧、惶遽、含羞、好奇以及爱恋的心理翻江倒海般的冲击而来,安宁眼眸中掠过一丝茫然,却是故作镇定,呢喃道:“沈公子的词儿作得很好,我……我很喜欢。” 沈傲见她这般模样,连忙去看词,心里立即明白了,哥们只怕又犯错了!原本还想抄首欢快的词儿来,谁知阴差阳错,竟是忘了这词儿也饱含了许多男女情事!哎,悲剧了,若是这词儿教皇帝看到,可就遭了。 沈傲在心里懊恼万分,连忙噤声,做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见安宁还沉浸在诗词中,心里叫苦,随即又想,本公子光明磊落,又什么好怕的,不怕,不怕,人死鸟朝天,怕个鸟来! 见天色不早,不由地想到此番进宫还没有去探望贤妃一趟,自己是子侄辈,不去探访于理不合,于是便道:“帝姬,学生只怕要告辞了,学生想去贤妃娘娘那里问个安,再者说下午的殿试也要开始,还请帝姬恕罪!” 安宁正彷徨不定,连忙点头道:“好,你去吧。”她不敢再去看沈傲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别到一边去。 杨戬见帝姬这般模样,心中也是暗暗奇怪,他自是不理解词中的意思,见沈傲要去给贤妃问安,心底倒是觉得沈傲这番作得对,沈傲是贤妃的子侄,问安自是不会有人说闲话,便道:“帝姬,杂家也告退了。” 二人出了安宁的闺房,沈傲心头顿时一轻,阁外的雨渐渐停了;闺阁里的少女凭窗而立,窗外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一片林园景致,花丛树枝早已长出了嫩嫩的绿叶,在细雨的沐浴下像似穿上了崭新的绿装,显得一片盎然生机。 沈傲和杨戬的背影一前一后,沈傲踩着湿泥,脚步轻快,安宁望着他走路的样子,不禁莞尔,这个呆子,真像个小孩子一样,穿着一双靴子却是故意要往积水里去踩。正在她一时沉吟的时候,沈傲突然旋身,回眸,向这边看来。 安宁吓得脸色也白了几分,连忙合上窗,心儿扑哧扑哧地急跳,又惊又羞地想,糟糕了,一定是被他看见了。她惊魂未定,眼眸又落在那首小词上,脸色绯红,将作词的纸儿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折起,才是放入梳妆台的柜中去。 沈傲和杨戬到了贤妃的寝宫,这后庭之中规矩不少,就是嫔妃也有不同的等级,最显赫的自是正宫的皇后娘娘,再下一级便是四夫人,分别是贵、贤、德、淑四妃,其余的大多才人、美人、婕妤、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之类,名号数不胜数。 贤妃在四夫人中排名第二,其地位只比皇后、和贵夫人略低一些,因而她的宫寝占地不小,处在一片假山园林之中。 杨戬先进去通报,贤妃宫里的内侍、宫女一时鸡飞狗跳,原来贤妃听了沈傲来问安,心里颇为喜悦,在这宫中,极少有宫外的亲眷来看她,而沈傲虽是远亲,却是生得讨人欢喜,况且这一次,他是参加殿试顺道来的,周家有这么一个才子,自是不能怠慢了,于是便教人准备,尽量使宫里体面一些。 等沈傲进去,见到轻纱帐后若隐若现的贤妃,纳头便拜:“甥儿见过贤妃娘娘。” “快起,快起来。”贤妃喜滋滋地道:“都是一家人,又不在人前,不必多礼的。” 躺在贤妃怀里的小公主鼓着腮帮子道:“沈傲,你还没有向我问安呢。” “不懂事。”贤妃刮了一下小公主的鼻子,训斥道:“他是你的表哥,问你的安做什么,碧儿,你带小公主到后苑里去玩。” 小公主抗议道:“我要和表哥说话。”但还是很快被人抱走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敌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敌人 宫中静籁无声,许久之后,便是沈傲低声说起周家的近况,贤妃连连点头,笑道:“家里无事,我就放心了。” 沈傲笑道:“只要贤妃在宫里,周家又会有什么事,倒是娘娘在宫中不知过得还好吗?” 贤妃道:“又有什么不好,待在这里清净怡人,无牵无挂呢。” 她这样说,沈傲就明白了,贤妃只怕并不得赵佶的宠爱,难得她与世无争,否则陷入钩心斗角中,只怕就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沈傲知趣地将话题移开,说了些趣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是起身告辞。 贤妃带着微笑道:“殿试在即,本宫也不留你,你好好考试,莫要分心。” 沈傲颌首点头,又行了礼,方和杨戬退出去。 时候不早,殿试再过多半个时辰便又开始,沈傲出了后庭,在前殿等候片刻,钟鼓响起,下午的阮考、玉考开始了。 步入讲武殿,百官早已等候多时,沈傲寻了个角落先站着,等到赵佶在一群宫人的拥蔟下进殿,杨戬才开始宣布:“宣阮考贡生入殿。” 阮考的贡生人数最少,只有四名,沈傲考了个第四,排在最末,进来的三个贡生,俱都是须发皆白的人物,想来音律之道,年轻人很难凭借智慧和冲劲拔得头筹,倒是沈傲这个少年,在阮考贡生中显得有些扎眼。 赵佶虽懂音律,也只是喜欢听曲,并不喜欢看人作曲,所以带着几分兴致阑珊地道:“今日的阮考,便用南吕这个词牌吧,诸位若有佳作,便呈上来给朕看看吧。” 所谓殿试,其实便是防止考官们舞弊而设置的,赵佶既是不感兴致,这场考试自是从简了。 四个贡生应命,纷纷在案前起书,试图要将自己最好的作品呈送御览。 足足半个时辰功夫过去,当先一须发皆白的老贡生率先交卷,杨戬将他的卷子呈上,赵佶细细一看,这只是一首短词儿,词儿是:睡海棠,春交晚,恨不得明皇掌中看。霓裳便是中原乱。不因这玉环,引起那禄山,怎知蜀道难! 这词儿讲的是唐明皇的故事,说的是唐明皇宠爱杨玉环,引来了安禄山,因此仓皇逃命,奔往蜀道。词中颇有隐喻,赵佶一看,心中怫然不悦,心里想,今日是殿试,这贡生做这样的词儿是来警示朕吗?哼,朕又不是唐明皇,要他多什么嘴?眉头一皱,随即将试卷放到一边,不再理会。 接着第二个贡生呈上自己的试卷,这个贡生生得几分潇洒,虽年纪不小,相貌却是俊秀,赵佶对此人的印象颇好,总算提出几分兴致去看他的词儿:暮雨迎,朝云送,暮雨朝云去无踪。襄王谩说阳台梦。云来也是空,雨来也是空,怎捱十二峰。 仍然是以南吕为词牌的词儿,意思却是截然相反,说的是襄王与神女之间偷情的故事,赵佶乍看之下,觉得有些意思,只是那万般皆空的萧索感慨却令他皱起眉,堂堂君王,奈何不了十二峰,不能与情人相会?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即是天子,天子与神女,又为何不能相会?他脸色略带些许阴郁,不悦地将试卷放置一边。 第三个作出词来的另一个贡生,此人是四个贡生里除了沈傲外,年纪是最小的,眼见赵佶脸色不好,带着小心翼翼地将词儿交由杨戬奉上。赵佶看了看,词儿写道:“送客时,秋江令,商女琵琶断肠声。可知道司马和愁听。月又明,酒又醒。客乍醒。” 词意是说送客人走的时候,正是秋日,江面凄冷。歌会弹唱着送别的曲调,让人分外感伤。她可曾知道我在和着愁绪倾听。月亮已挂上了天空,酒意已浓,客居的人猛然惊醒。 这首词只有风化雪月,却没有触碰到赵佶的逆鳞,赵佶颌首点头,叫了个好字。 贡生听了皇帝叫好,顿时心花怒放。 等到沈傲的词儿送上,赵佶饶有兴致地去看卷,词儿写道:采药童,乘鸾客,怨感刘郎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教你回去来? 赵佶沉吟起来,慢慢参透词意,词里蕴含着一个故事,意思是说,本来是采药童子的刘晨,在天台山遇见了仙人,便成了乘驾鸾鸟的仙客,可惜的是他又因思想凡世下了天台山。到如今春风再次吹来时,当年遇到的仙人却不知在哪里?桃花也不见再次开放了。唉,这个命薄的穷秀才,谁让你又回去了? 这支小令咏的是汉朝末年的刘晨入天台的故事。他在山中采药,遇到两个仙女,与她们结为夫妇,共居半年,却又思念故乡,于是便偷偷溜下仙山,才发现眼前的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他的子孙已历七世。 此曲以对比的手法抒怀。开头写刘晨由“采药童”成为“乘鸾客”,写出了的仙境令人向往。待到下天台,离开仙境,却世事皆非,重返天台,却又有“桃花不开”,“人何在?”的悲凉。表达了对现实人世的嫌恶。“谁叫你回去来?”以反问句结尾,增强了情感力度,有力地表达了激愤之情。 赵佶对求仙之事颇为热衷,这个典故他自是知道,心中忍不住唏嘘,情不自禁地道了一个好字,便不再透露口风,对阮试贡生道:“诸卿且退下侯旨吧。” 艺考殿试足有五六种之多,赵佶已算是一个兴趣广泛的皇帝,书画考试时都曾刻意延长了不少殿试的时间,可是对阮试显然不感兴趣,只看了这几个贡生的作品,便兴致阑珊地挥退诸人,倒是对下一场的玉试颇感兴趣,向杨戬道:“宣玉试的贡生进来。” 杨戬高声道:“宣玉试贡生入殿。”他话及出口,一浪高一浪的声音便自讲武殿一直传到宫墙之外去。 过不多时,四五个贡生进来,纳头便拜,赵佶目光轻轻扫了一眼,那目光却是在一个三十岁的中年身上微微停顿,掠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又恢复神色,呵呵笑道:“好,好,好,断玉俊杰尽皆汇聚于此了,朕府库中的珍玩无数,今日便教诸卿来断一断。” 沈傲在贡生中逡巡,心中不禁地想,到底哪个是大皇子?考中的几个贡生,大多年岁不小,唯有一个颇为符合大皇子的年龄,这个人有点面熟啊,好像玉试时见过。沈傲很快想起来了,王放,这个相貌平庸,甚至还有些庸庸碌碌的人自称是王放,莫非他就是大皇子? 沈傲不由多打量了王放几眼,只见王放在这殿中不疾不徐,既不拘谨,也决没有露出丝毫的狂妄之态,脸色淡然,甚至是嘴角似是还扬着些许的笑意。 皇上自称自己是王吉,他自称是王放,是了,看此人从容淡定的神态,这人还真是大皇子。 沈傲想不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此时眼见了这平庸的大皇子,心下了然,难怪赵佶喜欢皇三子赵楷,赵楷英俊潇洒,文采出众,而这位大皇子赵恒却是庸庸碌碌,同样都是儿子,赵佶偏爱赵楷是理所应当的事。 沈傲心中默想着关于赵佶的一些资料,这个大皇子,在赵佶在位时一直声名不显,甚至在赵佶禅位给他时,他几次拒绝,甚至苦到昏天暗地,几近昏厥的地步。 虽说那个时候金军已经大军压境,可是这位大皇子当真对帝位一点都不动心? 若是单纯地只看一些古籍,沈傲或许会相信这个推论,可是现在看来,赵恒之所以作出这种表现,只怕是另有所图。 不争是争,这个道理许多人明白,却又不明白,而赵恒明显并不像史书所记载的那样懦弱,他更像是一个潜伏已久的野兽,不到最后时刻,决不作势猛扑,赵佶还在,他就是再争,又能如何?与其如此,不如表现出对帝位毫无野心,投取父皇的喜欢,伺机而动的好。 就比如这次玉考,赵佶好花石古玩,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否则那生辰纲、花石纲又是从哪里来的?赵楷一举考中状元,他自问自己的文采比不上赵楷,于是另辟他途,选择了玉考,希望通过玉考,在赵佶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有意思,皇子要讨取欢心,本公子却要做他的绊脚石,好吧,那就试试看,看看这个大皇子的断玉本事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厉害。”沈傲一时信心满满,跃跃欲试,他最大的本事便在鉴宝上,所见的古玩奇珍不计其数,相信不会比赵恒少一分半点,今日遇到强手,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争强好胜之心。 这时,赵恒不经意地朝沈傲撇来一眼,见了沈傲,不喜不怒,淡定从容地抿嘴一笑,这笑容绝不是善意讨好,只有沈傲明白,赵恒的挑衅意味很浓。 第三百三十三章:巅峰对决 第三百三十三章:巅峰对决 “来人,将朕收藏的珍物呈上。”赵佶显得兴致勃勃,金口一开,两个内侍早已做好准备,从侧殿抬出一方长方形的瓶状物体。 这器物形似大碗,圆口,双耳,圈足;器身雕刻有青铜纹饰,凑近了看,纹饰上是一头恶虎,追逐着鹿群,恶虎极其凶恶,犹如从天而降,麋鹿们纷纷四散而逃。 六七个贡生纷纷将目光落在这器物上,屏息不语。 赵佶微微一笑,脸上略有得色,要让这些贡生排列出名次,只怕并不容易,须知断玉到了一种境界,其水平相当,很难分出高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出题,出难题,题目越难,才能将人逐一淘汰。 而这个器物,赵佶珍藏已久,今日现出来,自是有信心能够难倒断玉贡生,他微微笑着抚须,眼睛时而落在赵恒身上,深邃的眼眸似是掠过一丝疑色,最后又落在沈傲身上,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到底是沈傲会胜出,还是赵恒能夺魁? 对沈傲,他是极为了解的,这是个绝不肯吃亏之人,就算知道对方是自己,在竞争时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就算沈傲知悉了赵恒的身份,也一定会拿出全部的实力。 龙争虎斗,赵佶乐见其成。 贡生的身前桌案,都放置着笔墨纸砚,只要认出了这器物,便可将器物的年代、来历俱都写在纸上,再呈交皇帝御览。 器物搬上来,非但贡生们引颈相看,就连周正等爱好断玉之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古怪的器物出神。 沈傲只看这青铜器物的形状,顿时便明白了,这是东周末年的礼器,所谓礼器,有着森严的等级差别,从西周开始,礼器便在贵族阶层广泛运用,到了东周时期,由于礼制的加强,一些用于祭祀和宴饮的器物,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成为礼制的体现,这就是所谓的“藏礼于器”。 如青铜鼎,按照礼制组合成的所谓“列鼎”,就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后世所流传下来的“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便是当时社会主要等级特征。 而眼前这个器物,非鼎非壶,倒是让沈傲想起了一件在后世百科全书中记录的器物——觥。 所谓觥,原本只是商代中晚期用来盛饭的餐具,随着西周的建立,礼制逐渐建立,餐具逐渐演变为礼器,眼前这个觥式样精美,纹饰清晰,绝对不可能是用来盛饭的,主要的用途应当是祭祀。 觥的制造工艺从商末角形圈足式,到西周的椭圆体龙首盖圈足式,再到东周时期的长方体垂角兽头盖圈足式,工艺已经越来越精湛,而眼前这方觥,明显有东周时期的工艺特点。 只不过这方觥却给人以异样的感觉,觥是礼器,礼器便有礼器的规定,如天子雕饰什么图案,诸侯只能用多大的体积,这些规矩是必须遵守的。除此之外还有纹饰,纹饰是不允许标新立异,随意捏造的,毕竟是祭祀祖先的器物,不能出丝毫差错。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纹饰也逐渐会发生某些变化,可是这方觥的纹饰上,却是一只恶虎逐鹿,这几乎是纹饰的大忌。觥的雕饰可以绘制龙虎,可是逐鹿这种式样,却是万万不能雕刻。 远在周时期,鹿便赋予了许多神圣的意义,如商纣王建造的宫殿,便叫鹿台,此外,鹿也是一种酒器,属于礼器中的一种,不容亵渎。再之后又演化为秦失其鹿,将鹿象征成为王权,所以,不管是商周秦汉,逐鹿这二字,都是忌讳之词。 一个祭祀的礼器,却雕饰这样的图案,这在当时,几乎可以当作是大逆不道了。 沈傲不由地在心中叫苦,眼望其他贡生,这些人与自己都是陷入深思,愁眉不展状,只怕都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沈傲屏住呼吸,开始回忆那个时代的历史,按道理,能作出这种大逆不道行为的,在当时唯有一个诸侯——楚王。 东周到了周恒王时期,王权式微,先是周恒王征发当时不听话的诸侯国郑国,竟是大败而归,自此之后,郑国崛起,而当时的楚国也趁着这个时期,自立为王。 这个举动,在当时的周朝,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天无二日,山无二虎,周王分封诸侯各国,楚国竟是敢自立为王,由此可见,当时楚国对于当时的周王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尊敬,且已生出了勃然的野心,时刻欲将周朝取而代之。 所以,尤其是在楚王熊通当政时期,制造各种违制的礼器是绝对有可能的,楚国有这样的实力,也有这样的野心,他们将自己比喻为猛虎,将周王与东方诸侯喻为麋鹿,早已生出逐鹿之心。 这是眼下最为合理的解释,只是当沈傲细看这觥时,又是一阵苦笑。楚文化的特点与中原文化略有不同,若是觥上楚文化的痕迹,那么自己的判断自是正确无比,偏偏这觥上非但没有荆楚文化的印记,就是中原文化的痕迹也是隐约可见,倒是带着些燕赵文化的特点。 这倒是奇了,当时的燕赵二国,一向自诩正统诸侯,教他们去做这种有违礼制的举动绝无可能,道理很简单,这两个诸侯国与当时并存的齐、楚、秦等国相较起来,其实力不足以令他们生出勃勃的野心,一旦作出如此违逆的举动,大国完全有理由组成联军对其进行讨伐,在当时,中小国家一旦失去了道义的制高点,早晚要酿成灭顶之灾。 这就成了问题的所在,最不可能制造的觥被人制造出来,最不可能制造的国家却制造了这个大逆不道的礼器,在礼崩乐坏的东周,这样的事也足以骇人听闻。 沈傲沉思,提着笔踟蹰不决,正是这个时候,赵恒唇边泛出一丝微笑,已开始在书案上下笔疾书起来;沈傲震惊地望了赵恒一眼,不禁地想:“莫非大皇子已经看出了这觥的来历?” 沈傲在心里略略吃惊,大皇子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有了压力,沈傲定住心神,再不想其他,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 突然,一个诸侯国的名字如闪石电光一般在沈傲脑海划过——中山。 所谓的中山,是当时东周时期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与东方诸侯国有极大的不同,甚至于连民族成分也是不同,若是楚国还出自高阳氏,虽被人斥为蛮夷,可是血统却仍然与各诸侯国并无不同。可是这个中山,却是由当时的鲜虞部落联盟组成,属于正宗的蛮族,他们先是在陕北一带立足,被晋国灭国之后,又迁往河北一带建国,苟延残喘了数百年之久。 而这个中山国,由于并不属于周王室的分封体系,因此他们自立建国之后,便始终以中山王的面貌出现,在他的邻侧,燕赵两国还都是诸侯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封为王了。 这个民族的联盟,进入中原腹地之后,渐渐的开始学习燕赵的文化技艺,也吸取了一些燕赵礼制的特点。可是他们的礼制,终究于当时的东周诸侯国不同,什么天子九鼎,诸侯五鼎,对于中山国人来说,自是不受他们的条条框框。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眼前这个奇怪的觥,可以想象,在当时,身为异族的中山国,开始吸取燕赵的技艺和文化,他们学习了制造青铜器的工艺,并且开始制造各种祭祀的礼器,只不过对于中原文化中繁复的礼制规定,中山国人却是不屑于故,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有自己的始祖,也有自己的风俗习惯,所以当他们祭祀时,虽然也开始采取青铜器来告慰自己的先灵,可是对于礼器的纹饰并没有苛刻的要求,他们随性而为,将猛虎雕刻在觥上,随即又雕刻处四散奔逃的麋鹿,猛虎比喻的乃是祭祀的先灵,盛赞他们生前的英勇,至于麋鹿,则是先灵们曾经的敌人和对手,他们臣服、恐惧、匍匐在先灵的獠牙之下,惊慌失措,胆战心惊。 沈傲吁了口气,眼睛又落在铜觥的工艺上,果然,在许多接缝处,沈傲看到许多细微的瑕疵,有几处甚至能用粗劣来形容。这一点证实了他的想法,青铜器到了东周后期,其制造的工艺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尤其是这种祭祀礼器,制造起来更为细腻,莫说是瑕疵,便是一点点细微的遗漏,也是对先祖的亵渎。那么可以想象,当时的中山人虽然学习到了铜器的制造之法,可是技术并不精湛,以至于连祭祀的礼器,都有粗制滥造之嫌。 鉴宝最重要的素质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假设需要极其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活跃急智的大脑,求证时却又得要无比地细腻和一丝不苟的态度,沈傲先是大胆假设,随即再细腻观察,此时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 不过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既是中山礼器,可是中山国前后分为三个时期,分别是鲜虞中山、前中山国、后中山国,鲜虞中山定国陕北一带,很快被晋国消灭,而前中山地处魏国境内,旋即也被魏国击败除国,后中山迁徙到赵国境内,以太行山为根基建国,最后为赵国所灭。 这三个中山国前后跨度数百年之久,若是不能断定他们的特征,就很难断定铜觥的年代。 沈傲顿时又陷入了深思中,鲜虞中山暂时可以排除,因为这个时期的中山国在陕北境内,不可能受到当时河北燕赵文化的影响;至于后中山时代,当时的中山国已与中原文化彻底的融合,与中原各诸侯国并没有多少区别,暂时也可以排除。 最大的可能,就是前中山国,因为当时的前中山国已经逐渐迁徙到了河北,趁着三家分晋的时机迅速建国,并且开始效仿中原文化,融合了一些燕赵文化的特点,与此同时,又具有一定的独立性。 若是将其定位为前中山国的话,要继续推论就简单了,这样的礼器,绝不可能是一件单一的物品,应当成套才是,不但要有觥,还会有鼎、鬲、簋、爵等名目繁多的祭祀用品。 对于一个小小的中山国来说,要成套的冶炼这些青铜器并不简单,就算是在燕赵二国,要铸造一方铜鼎、铜爵、铜觥,也需动用数百工匠日夜劳作,而中山国本就地少民寡,要征集如此多的工匠更是难上加难。 那么,这铜觥就可以推论出应当是前中山国最为鼎盛的时期铸造的,前中山国的历史不过百年,在位的君王只有两位,根本不需要去逐一研判,沈傲便将目标锁定在中山武公身上,这个中山武公,就是率领部落离开山区,向东部平原迁徙的首位前中山国君主。武公仿效华夏诸国的礼制,建立起中山国的政治军事制度,对国家进行了初步治理,在他的生前,前中山国迅速鼎盛起来,等他死后,他的儿子刚刚即位,很快地遭到魏国的侵略,三年之后,前中山国灭亡。 可以想见,当时的中山武公羡慕中原文化,在建国之后,趁着和平时机,开始着手治理国家,并且将中山国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他为了效仿中原各诸侯国,也开始发动人力物力,建立礼器,以彰显自己身份,而这件铜觥,便是当时中山国礼器中的一种。 沈傲略一推算,已是信心十足,提笔在纸上写道:“中山国礼器,铜觥,周威烈王时中山武公铸造……” 第三百三十四章:沈大教头 第三百三十四章:沈大教头 沈傲要交试卷,杨戬过来正准备接,却听到耳畔传出一个声音道:“杨公公,劳烦你将我的试卷呈上去。” 说话之人正是赵恒,原来赵恒也要交卷了。 杨戬呵呵一笑,将两份试卷一道儿呈上御案,赵佶淡然地扫了这两份试卷一眼,先是看了沈傲的试卷,微微一笑,当看到那周威烈王时中山武公铸造几个字样,便不由地笑了,还忍不住地道了一声好字。 等到再去看赵恒的试卷,赵恒的行书中规中距,并不引人注目,试题上同样写着:周威武烈王中山武公制觥。 这二人先后交卷,答案相同,不但断出了年代,还断出了出处。时间只过去半个时辰,实力可见一斑,赵佶再叫了一声好,便又陷入等待之中。 时间分秒的过去,剩余的几个贡生额头上已渗出冷汗,眼见有人断出了结果,时间已是刻不容缓,若是再断不出,只怕在这金殿之上,天子近前要大失颜色了。 三炷香烧完,内侍换上第四柱香,烟雾腾腾,麝香的气味充盈不散,沈傲和赵恒好整以暇,赵佶阖目深思,其余之人,大多仍陷入局中,不能自拔。 待四柱香燃毕,内侍正要高声宣布玉试结束,一个贡生才匆匆道:“学生交卷。”其余贡生皆是面露失望之色。 最后一个贡生的卷子交上来,赵佶瞥目看了一眼,只看上面写道:觥、礼器,中山国铸。 此人只断出了来历,对年代却一无所知,虽是如此,可是比起那些只字未写的贡生,已算是很难得了。 赵佶收好卷,教人封存,才不徐不慢地道:“诸卿退下,朕还需再思量思量。” 沈傲等人纷纷躬身道:“臣等告退。” 其余的重臣也都行礼告辞,一干人等轰然散去。 出了殿,周正、石英赶过来,周正饶有兴趣地问沈傲道:“沈傲,姨父问你,那觥到底有什么名堂,为何我看了这么久,还是寻不到蛛丝马迹。” 沈傲带着微笑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德门外,周正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老夫就说那觥如此奇怪。”他笑了起来,有一种揭开迷题的畅快感:“今日这一番,老夫算是大开眼界了,沈傲是没有看到,官家将那铜觥摆出来,不知难倒了多少位大人。”他拍了拍沈傲的背道:“你与大皇子同时交卷,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先回府去,给夫人报喜吧。” 沈傲点了点头,一旁的石郡公笑呵呵地道:“今日四场殿试,状元公是稳拿的了,难得晋王包庇你,否则那些人突然发难,我和周国公定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他故意将那些人三个字说重了一些,意思很明显,石郡公与这些人一向是水火不容的。 沈傲呵呵一笑,背上突然给人猛了拍一下,沈傲回眸,正看到晋王哈哈笑着站在自己身后,如顽童一般勾着他的肩,道:“沈才子,我们说好了的,现在就去王府,看我们的遂雅蹴鞠队去。”说罢,便拉着沈傲要走。 石郡公、周国公面面相觑,忙向晋王赵宗行礼,赵宗却不理会他们,拉住沈傲的胳膊道:“沈才子,你若是言而无信,本王可不罢休的,走,走,走……” 周正是熟知晋王秉性的,笑呵呵地道:“沈傲,你就随晋王爷去一趟吧,夫人那边,我打发人去通报。” 沈傲这才应了一声,向两位公爷道别,被晋王强拉上他的马车,赵宗还似是生怕沈傲逃了,撩起车帘对车夫道:“走,走,快走,莫要停留。” 等到了晋王府,晋王笑容满面地带着沈傲径往王府一侧的蹴鞠场去,沿路许多王府的仆役对他行礼,他瞧都不瞧一眼,神气活现极了。 王府的蹴鞠场占地极广,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沙地,蹴鞠场的两旁,各矗立着一杆长竿,竿上是个圆套,圆套并不大,约莫两个头的大小,这个时候的蹴鞠和后世的足球仍有不同,就比如这球门,后世的球门极大,要踢进去容易的多。而这个时候的球门半悬在空中,且极难射入,这就要求鞠客们比之后世的球员技艺更高。 在蹴鞠场上,已有不少包着头带的鞠客如踢毽子一般练习者球技,他们大多身子较为羸弱,短小瘦小,据说是因为在蹴鞠对抗时,身体越小,越能占尽优势。 赵宗朝鞠客们招手,鞠客们纷纷聚拢过来,等他们凑近了,沈傲才发现,这些人虽然瘦小,却个个精悍,体内似乎暗藏着许多冲劲。 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站出来,这人与其他鞠客不同,并没有穿着运动的短褂马裤,而是一袭长衫,头戴着方巾,鄂下一缕长须,眼眸精光闪闪,朝晋王行了个礼,道:“王爷。” 赵宗兴致勃勃地道:“原来是吴教头,吴教头,这位便是本王和你提起的沈才子,哈哈,你们要多亲近亲近才是,沈才子很了不起的,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蹴鞠之道也颇有心得,吴教头,他现在便是我们遂雅蹴鞠社的副教头了,诸位要精诚团结,备战蹴鞠大赛,一定要取个好名次出来,本王大大有赏,绝不亏待诸位。” 赵宗的这番话,令鞠客们怦然心动,在他们心中,晋王对鞠客一向是极大方的,只要这一次取个名次,晋王一高兴,奖赏必是不菲。 那吴教头却只是从容一笑,对赵宗的话恍若未觉,捋着长须上下打量沈傲,心中生出强烈的警惕。 吴教头在汴京蹴鞠社中颇有名望,地位不低,否则晋王也不会重金将他聘来做教头。 原本在这晋王府,吴教头每月有不菲的月例,有空闲时教导教导鞠客们踢球,日子过得颇为潇洒;原以为这辈子算是安顿了,谁知今日,晋王又请了个教头来。 虽然沈傲只是个副教头,可是在各大蹴鞠社中,这种情况却是极为少见。须知蹴鞠社讲的是号令如一,有一个教头就已足够,现在多了个副职,此人又大受晋王的吹捧,吴教头心中自是不悦。 “哼,此人这般年轻,在蹴鞠社中又名不见经传,也敢做副教头,琴棋书画作的好又如何?这是蹴鞠,蹴鞠如练兵,蹴鞠竞赛如战场,本教头便是军中大将,要你一个书生来做什么?” 吴教头眼眸中闪过的一丝不悦落如沈傲的眼中,心里已明白,自己的出现,对于吴教头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挑衅。吴教头心中一定觉得受了侮辱,堂堂蹴鞠教头,突然多了个副职,岂不正是说晋王对他的能力有了怀疑,要教人来顶替他? 想到这个,沈傲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抢人饭碗啊,太不厚道了,朝吴教头躬身行了个礼,笑道:“吴教头誉满汴京,学生早就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不负,学生是后辈,往后还要吴教头多多指教。” 吴教头微微冷哼一声,粗声粗气地道:“指教不敢当,闻名已久的话就不必说了,老夫当不起。”他心中已认定沈傲是投机取巧之辈,只当是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讨得了晋王的欢心,是以在自己面前才低声下气,心中对沈傲更加看不起,唇边突然泛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计上心来,道:“晋王如此器重沈公子,想必沈公子必有天纵之姿了,吴某人倒是要请教,不如就请沈公子在我等面前露上一手,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沈傲一时颇为羞愧,蹴鞠,哥不会啊,便正色道:“我不会蹴鞠。” 这一句话说出来,吴教头先是一愕,身后的鞠客们也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哄然大笑。 不会蹴鞠也敢做来教头?哈哈,真是笑话,汴京城中哪个球社的教头不是鞠客中脱颖而出的强将,就算是最低劣的街坊蹴鞠社,那教头也一定能踢个好球,这个书生倒是好笑,不会蹴鞠便想教人踢球,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沈傲见众人嘲笑,此刻反倒觉得没有必要再低声下气了,客气是因为他对吴教头的尊敬,客气完了,要想将一支蹴鞠队带好,那便是立威的时候。 沈傲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朗声道:“学生虽然不会踢球,却会教人踢球,吴教头是不信吗?” 他朝吴教头发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心中不由地想:“要想镇住这些丘八,唯有先从吴教头身上开刀了。” 吴教头见他挑衅似地看着自己,冷笑道:“莫非沈公子要和吴某人比一比?” 沈傲笑道:“比,当然要比,以十日为限,你我各教练一支蹴鞠队,十日之后,在这蹴鞠场上,分个雌雄,如何?” 吴教头在心中冷哼,沈傲既然向他提出了挑战,他哪有不应的道理,便冷笑道:“这便好极了,王爷以为如何?” 赵宗见二人卯上,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但听说他们要比试,顿时大悦,道:“好,本王来做公正,十日之后,谁若是能赢,本王赏钱百贯。不过既是比赛,那就需记住,大家都是同社手足,大家切莫手足相残,不可因为一场比试失了和气。” 沈傲心里大为鄙视,这个晋王,在蹴鞠场上倒是一下子正常了,还知道不能伤和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你以为你是国足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你以为你是国足啊 遂雅蹴鞠社共有鞠客十二人,沈傲与吴教头各分了六个,那些被指派到沈傲队中的鞠客一个个叫苦不迭,须知晋王已许诺重赏,哪个队赢了十日之后的竞赛,每人赏钱百贯,如此丰厚的奖励,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易手他人,岂能不为之懊恼? 吴教头享誉汴京,教练的手段高明,由他带队,自是稳赢了;反观这位沈公子,却是华而不实,看他手足白皙,估计连蹴球都未碰过,让这样的人教练,哪里还有胜利的希望? 吴教头朝着沈傲挑衅似地冷哼一声,不由地想:“这一次要让晋王见识见识吴某人的厉害,非要将这沈公子打得一败涂地不可。”他不再耽误时间,朝身后欢天喜地的鞠客们摆了摆手道:“走,随我去场中训练。” 晋王讪讪地对沈傲笑道:“吴教头的脾气大了些,沈傲,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沈傲很认真地道:“王爷放心,学生不是三岁孩童,就算有气,学生也会在十日之后的蹴鞠场上撒出来。” “这便好,你好好地训练鞠客吧,本王去给王妃问安了。”晋王嘿嘿一笑,三步一摇地走了。 向王妃问安?你可是王爷啊!沈傲对这晋王的脾气无语,转过脸去看着六个鞠客,道:“都把自己的姓名报上来。” 六个鞠客垂头丧气,逐一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公子,小人叫范志毅。”“我叫李铁。”“小的叫张超。”“我叫王勇。”“鄙人周让。”“我叫邓健。” 范志毅、李铁?沈傲很是欣赏地道:“名儿都很响亮,很好,我们大宋蹴鞠的希望就落在你们身上了。” 范志毅显是六人中的领头之人,懒洋洋地道:“公子这话从何说起?眼下比赛之期只剩下十天,不知公子如何训练不等?” 沈傲扬扬手,笑嘻嘻地道:“诸位随我来!” 六人一头雾水地尾随着沈傲往王府的正殿走去,接着出了王府的大门,他们不由地惊奇于沈傲的举动;出王府?出王府做什么?莫非这沈公子要带他们再寻个场地练习球技? 范志毅小跑着跟上来,对沈傲道:“沈公子,我们这是去哪里?” 沈傲笑嘻嘻地道:“大家刚刚认识,本教头见到几个大哥颇为投缘,心心相惜之下,自是要先请诸位大哥喝几口水酒,增进几分感情才是。” “喝酒?”范志毅眼珠子都要落下来,心中苦笑:“完了,完了,这哪里是教头?除了是个书呆子,原来还是个酒鬼!哎,本鞠客遇人不淑,为何抽的是长签,竟被分派到一个书呆子酒鬼手里?” 心里一阵唏嘘,范志毅与李毅对望一眼,都是苦笑不迭,他们二人在遂雅蹴鞠社中球技不错,一个擅长踢球,一个擅长射门,最有希望拿到赏钱的,谁知撞到这位副教头手里,只怕定必要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飞走了。 沈傲寻了家高档的酒肆,带着六个鞠客进去,包了间厢房,极为豪爽地拍桌道:“店家,寻最好的美酒和吃食上来。” 酒菜上席,沈傲为众人斟满酒,笑呵呵地道:“今日能与诸位大哥同心协力,学生欢喜的紧,这一杯酒,权当学生敬意,诸位不必客气。” 六个鞠客一时有些仓皇无措,人家在训练,这位教头却拉他们来喝酒,沈公子这个人和气倒是和气,人也豪爽,可是和气和豪爽不能当饭吃啊,十日之后的比赛该怎么办? 大家心有余虑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却是迟迟不动;突然,范志毅猛地拍桌,恶狠狠地道:“好,喝!”他横下了心,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喝了酒再说。 鞠客们这才纷纷举杯。 几杯酒下肚,沈傲的话头便多了,只不过这些话,倒教范志毅等人目瞪口呆。 沈傲带着满脸笑意地问:“学生初来乍到,初涉蹴鞠这一行当,许多事都不太懂,还要请教。” 请教就请教吧!范志毅吞下一杯美酒,口中尽是苦涩,天下竟还有教头向鞠客请教的道理。 沈傲继续厚着脸皮道:“范大哥果然够豪爽,够朋友,学生佩服,学生要问的是,不知这蹴鞠赛都有什么规矩?” 蹴鞠赛都有什么规矩?这一句问出来,当真是石破天惊,一旁的李毅已经开始偷偷擦拭眼角的泪花了,范志毅瞪着眼睛看着沈傲道:“公子连蹴鞠赛的规矩都不知道?” 沈傲见鞠客们看着他的表情都显得很是怪异,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堂堂教头,连蹴鞠赛的规矩都不懂,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 酒酣正热,鞠客们最后一点点拘谨矜持都化为乌有,李铁、王勇几个越喝越是悲恸,掩面呜呜地哭了,范志毅倒还好一些,却也是哀叹连连。 “喂,喂,喂,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们哭个什么啊。” 范志毅还清醒一些,苦笑道:“沈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去王府做鞠客,无非只是养家糊口罢了,今次王爷许下赏钱,眼看着如此丰厚的奖励不翼而飞,又岂能不悲?沈公子是个豪爽之人,我们也绝没有怪罪沈公子的意思,只是失了这许多钱财,心中悲苦罢了。” “哇,你们要振作啊,要有体育精神啊,怎么能为了铜臭去踢球,千万不能学国足,哥们还等着你们冲出大宋,冲出亚洲呢!”沈傲心里大是腹诽,板着脸道:“谁说我们会输?” 范志毅苦着脸道:“这摆明的事,公子连蹴鞠的规矩都不懂,如何教导我们练习蹴鞠?吴教头乃是汴京知名的蹴鞠教头,公子岂是他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本公子自有办法,总是不教你们输就是,这赏钱,我们得定了。”沈傲信心满满地道。 只可惜这几个鞠客没有一个轻信沈傲的好言壮志,一个个含醉,如霜打的茄子,俱都苦笑不已。 沈傲火了:“若是我们输了,本公子就赔你们每人五十贯如何?不过事先说好,这几日,本公子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谁若是偷懒,本公子可是不出钱的!” 五十贯!范志毅、李铁等人听罢,不由地来了精神,纷纷道:“公子此话当真?” 沈傲好整以暇地吃了口酒,慢吞吞地道:“绝不假!” 方才还是霜打的茄子,如今个个龙精虎猛纷纷来了劲头,一个个拍案道:“好,沈公子便是教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绝无怨言。” 这一次轮到沈傲苦笑了,话说这几个鞠客,还真有几分国足的风采。 付了帐,带着几个酒力不胜的蹴鞠骁将出了酒肆,已到了傍晚,沈傲吩咐他们先回去养足精神,明日正式训练,范志毅等人自是无话可说,服服帖帖地回去了。 沈傲回到国公府,便见府门前张灯结彩,许多人提着灯笼在那候着,见到沈傲,以刘文为首一起蜂拥围上来,这个道:“恭喜表少爷。”那个道:“表少爷要做官了,将来便是大人啦。” 沈傲笑呵呵地谦虚几句,要掏钱来给赏,刘文连忙摆手道:“表少爷这是什么意思,要给赏,怎么也得放榜之后再说,现在我们是断不能接的。” 一个丫头道:“方才公爷已经叫人传了话,说是表少爷在殿试上大放异彩,状元是稳定有的,就是不知是书试还是画试状元。” 沈傲不由地想,放榜的时间应当还早,这种毕竟不是小事,朝廷最讲的是黄道吉日,这个月最好的吉日也在半个月之后,趁着这些时间,正好玩玩蹴鞠倒也不错,权当是紧张考试之后的彩头。 沈傲对着刘文问道:“刘主事,夫人还在佛堂吗?” 刘文连忙正色道:“夫人、少爷小姐都在,就等着你回来。” 沈傲向众人道:“诸位,等真放了榜,再请诸位吃酒,赏钱我也已准备好了,总不能教大家落空,谢谢大家抬爱,本公子先走一步了。” 急匆匆地进了内府,直奔佛堂,佛堂里果然坐了一大家子,周恒见了沈傲,咋咋呼呼地道:“表哥,你总算回来了,哈哈,恭喜,恭喜。”他凑过来,给了沈傲一个熊抱,附在沈傲的耳畔道:“表哥如此出色,我这个表弟可惨了,又被娘训了一通,这两日我需出去躲一躲,否则等我爹回来,又不知哪里要看我不顺眼,挨板子是免不了的。” 沈傲呵呵一笑,低声道:“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表弟,我很看好你哟!” 周恒在沈傲身上锤了一拳,这一拳来势很猛,落下时却很轻,低声咒骂道:“教你看我笑话!” 沈傲笑呵呵地落座,周若显得也很高兴,脸色红润润的,带着腼腆的微笑道:“表哥,方才我娘还在问你什么时候能做官呢。” 沈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碧服,道:“这不就是官了吗?” 夫人抿嘴笑道:“还早着呢,没有吏部造册,不下发官印,我就觉得还不踏实。” 周若道:“娘,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爹不是叫人回来说了吗?就算殿试出了差池,一个翰林书画院直院学士是跑不了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训练 第三百三十六章:训练 夫人颌首点头,满是欢喜,笑着道:“这便好,这便好,我们专心致志地等着放榜的那一日,刘文那边我也要交代一下,要教他采买些东西来,以备酒宴之用。国公府许久没有什么喜庆的事了,今次借着沈傲,要好好地热闹热闹。” 沈傲笑了笑道:“教姨母费心了。” 夫人又道:“今日上午,石夫人来了一趟,说是你给晋王妃治好了什么花是吗?晋王妃很高兴呢,不过……”夫人脸色一紧,低声道:“我听人说那晋王脾气很古怪,沈傲,你要小心些。” 沈傲哭笑不得,在心里对夫人无声地道:“你外甥已经钻入晋王的圈套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的。” 说了一会话,夫人闻到沈傲口中喷吐出酒气,便问沈傲是不是和人喝酒了,沈傲正要回答,夫人本想教沈傲好好读书少喝些酒,但又想沈傲刚刚殿试,寻几个朋友喝酒是理所应当的事,于是又忙道:“喝些酒也好,你也累了,先去沐浴,好好歇一歇吧。” 沈傲应下,向夫人道别,便看到周恒朝他眨眼睛,一脸告别的意思,这个表情沈傲最熟悉不过,这位周大少是打算离家出走避难去了;至于周若,一副认真喝茶的样子,似是有意躲避沈傲的目光。 沐浴一番,浑身都觉得舒畅了许多,叫人将碧衣公服拿去浆洗,换上一件春衫,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只是今日实在太累,竟来不及晾干便呼呼睡去。 第二日清早,沈傲便来晋王府,进门时迎面有人撞过来,正是晋王的独生女——赵紫蘅,赵紫蘅来不及看清来人,便气呼呼地道:“大清早谁到处乱跑啊?”抬眸一眼,见是沈傲,顿然眉开眼笑道:“沈傲,我正要去书画院呢,你去不去?” 沈傲先是回答她第一个问题,道:“大清早到处乱跑的恰恰是你。”接着才是回答赵紫蘅的第二个问题:“今日我有事要来见晋王,郡主,只怕不能作陪了。” 赵紫蘅面露失望之色,嘟着嘴儿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寻我玩的呢,不去就不去。”接着便耍起了小性子,不再理会沈傲,径自跳上门前停泊的马车。 沈傲也不理赵紫蘅,正要进去,赵紫蘅突然从马车里掀开窗帘,叫唤一声:“喂,你这人真是没良心!”说罢,窗帘放下,便听到赵紫蘅在车厢里催促车夫:“快走,快走……” 马车缓缓启动,倒是赵紫蘅生怕沈傲追上来寻仇似的。 沈傲摇摇头,小郡主太天真浪漫了,看她年岁应当也不小了啊,至少也过了十五岁,莫非是富人家的孩子成熟得晚些?也不对啊,沈傲嘿嘿一笑,挠着头心里想:“小郡主还是很成熟的,都快熟透了。” 沈傲在心里生出无数的遐想,半响才是正色起来,心里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打消掉心中的涟漪,阔步进去,也不必去向晋王通报,直奔蹴鞠场。 远远看到蹴鞠场的轮廓,等走近些,发现这大清晨,鞠客们分为两队正在训练,吴教头见了沈傲来,眼眸中尽是轻蔑之色,故意不过来打招呼,继续招呼同队的鞠客训练。 范志毅、李铁、王勇等人则全部围拢过来,范志毅道:“沈公子来得早。” 沈傲今日与昨日不同,板着脸高声道:“叫我沈教头。” 范志毅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今日的沈公子和昨儿如此截然不同?昨天还谦虚地自称学生,逢人便叫大哥的,今日却自称教头了,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莫看沈傲平时嘻嘻哈哈的,可是严肃起来,也自有几分威势,范志毅等人顿时禁若寒暄,连忙道:“沈教头。” 沈傲微微点头,继续板着脸道:“从即日起,你们由我操练,本教头的任何话,谁都不许违逆,现在,把你们的球放下,听我的号令,先往灵隐寺去跑一圈。” 灵隐寺?范志毅等人面面相觑,那灵隐寺距离汴京足足二十里,一个来回便是四十里路啊,往那里跑一圈,这算什么训练之法? 须知鞠客练蹴鞠,大多练的是技艺,谁的球技高,比赛中则更占优势,而这位沈公子倒是够荒唐的,哪有要鞠客长跑的道理。 沈傲见范志毅等人无动于衷,淡然道:“谁最前到达,本教头赏钱一贯,可要是谁落在队尾,嘿嘿……”他阴测测的笑起来:“就罚钱一贯,从本公子的赏钱里扣。” 此话一出,范志毅等人再无二话,争先恐后地飞快跑动起来。 “喂……这么快做什么!”沈傲落在后头,不得不追上去,中途寻了个王府里的仆役,向他借马,那仆役倒是知道沈傲是新聘请来的教头,对他客气得很,须知晋王最爱的便是蹴鞠,因而鞠客们在府中的地位颇为超然,至少对这些仆役来说蹴鞠教头的身份已是极了不起了,因而领着沈傲去马房,让沈傲挑了一匹马去。 沈傲骑着马,悠哉游哉地往城外灵隐寺去,直到半途,才赶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鞠客,笑呵呵地对落在队尾的李铁道:“李鞠客,加油啊。” 这几个鞠客一开始跑起来时如风一般,开头跑得太猛,以至于跑到一半,已是喘不上气来,尤其是李铁,踉踉跄跄地正想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的树干歇息,见沈傲骑马过来,想起沈傲那番赏罚的话,咬了咬牙,积蓄了力量继续追赶。 六个鞠客你追我赶,个个已是浑身精疲力竭,等到灵隐寺山门时,已是双腿打颤,差点儿倒地不起了。 沈傲先去栓了马,叫守山门的沙弥照料,对倒地不起的范志毅等人道:“谁最先上了这些阶梯,本公子再赏钱一贯。” 这句话道出,几个人又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手脚并用地拾级而上,大汗淋漓之下,有人连短褂都脱了。 沈傲率先上了山门,恰好撞见释小虎,释小虎见了沈傲,惊讶地道:“呀,沈公子今日怎么来了?”提着大扫帚兴冲冲地跑去通报定空、定静。 范志毅等人总算爬上了山,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沈傲道:“好啦,先歇一歇,待会还要再跑回城去,我教人给你们斟茶。”他笑得很坏,至少在范志毅等人面前是的。 空定、空静二人将沈傲和鞠客们迎入茶房,拿出茶点来招待,空定的气色显得很差,将沈傲叫到一边,道:“沈公子据说要收留小虎?” 沈傲点头道:“小虎这个人很聪明,让他回去种地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打算带他到汴京寻个事做。” 空定叹了口气道:“小虎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和他的缘分已尽,本不应该多想的,只是……哎!”说着,他低头垂泪,颇为不舍的样子。 沈傲任他低泣一会,才是道:“大师放心,学生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虎的。” 空定点头道:“有沈公子照顾,自是不成问题,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带他下山去吧,我去教他收拾些换洗的衣物。” 沈傲点头,坐回茶座上去,范志毅等人累得满头大汗,此时在茶房一坐,都惬意得不想再起来,喝了口茶,气色也渐渐好转了不少,范志毅道:“沈公……教头,这长跑也能练好蹴鞠吗?” 沈傲笑道:“现在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你们听我的话,等到比赛时再和吴教头见个真章。” 沈傲之所以选择长跑训练,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这些鞠客其实都是吴教头训练出来的,球技水平应当不相上下。所以,十天之内教他们锻炼球技,进步的空间不会太大;与其如此,倒不是干脆从他们的弱点抓起,锻炼一下他们的体质。 蹴鞠虽已发展了千年之久,远在汉朝时期,蹴鞠便已出现,可是训练方法大多还是以练习球技为主,鞠客们苦练球技自是不错,可是在体质方面,却没有针对性锻炼。沈傲曾偷偷向人打听过一些蹴鞠赛的事,往往许多场蹴鞠比赛,一开始鞠客们生龙活虎,一个个精力充沛的展示出精湛的球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对抗使得鞠客的体力大量流失,使得到了后半场,鞠客们的对抗往往就开始下降了不少,一些精湛的踢球方法由于体力的透支再也施展不开。 沈傲的办法很简单,亡羊补牢,趁着这十天功夫,给鞠客们恶补一下体质,让他们在赛场上,拥有足够多的体力去应付后半场的比赛。 范志毅等人见沈傲一脸笃定的样子,便不再吱声了,虽说他们心中不信,可是沈傲毕竟承诺过,只要他们肯唯沈傲马首是瞻,就算是十日之后的比赛输了,他们一样能领一份彩头,这些鞠客大多都是有家世的人,虽说收入不菲,可是开销也大,为了这五十贯钱,他们咬着牙也不能泄了这口气。 空静端来了几盘糕点,范志毅、李铁几个体力大量消耗,饥肠轱辘之下顾不得什么,伸手便将糕点抢了个干净。 沈傲好整以暇地去看墙壁上的挂画,却是站在一幅画下出了神,眼前这画画风诡异,作者虽是用水墨作画,却在画中用了重彩,须知山水画是严禁用重彩的,历代的名家讲的是神,而不是形,用重彩虽然可以使得画作更为生动,同时却失去了那种飘逸的神采,是画家们的大忌。 空定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笑道:“沈公子以为此画如何?” 沈傲微微一笑道:“别具一格,却又不值一提。” 以沈傲的实力,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有他的底气。 空定微微颌首:“不错,画出此画的乃是大理国的一位贵人,那一日他巡游本寺,正好看到沈公子的大肚弥勒图。此人见了公子的画,大为惊奇,因此,便托老僧前去周府请公子促膝长谈。” 沈傲笑道:“是了,上一次空定禅师确实曾到周府一趟,可惜那时候我杂物缠身,只好婉拒了此人的好意。” 空定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个贵人见沈公子不来,大为失望,于是便作画一幅教老僧悬于茶房之中,说是沈公子若来,请老僧代他向沈公子指教。” 沈傲呵呵一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大理国的画风过于写实,与学生的画风迥异,学生斗胆一言,他这幅画价值最多不过一贯。” 定空含笑道:“这个比喻倒是颇有意思,那么沈公子以为自己的画能价值几何呢。” 沈傲沉默片刻,道:“若是识货之人,便是千贯、万贯也唾手可得,可换作是个不识货的,只怕连一贯都卖不出去。” 定空忍不住笑道:“公子这番话颇合禅机,看来公子注定与佛祖有缘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陈济不简单 第三百三十七章:陈济不简单 有缘?沈傲吓了一跳,他宁愿和耶稣他老人家有缘,也绝不敢和佛祖有缘。信耶稣,至少还有小萝莉正太调剂下生活,至于佛祖,还是杀了沈傲吧。 沈傲噤声,勉强地扯出一丝淡笑,道:“禅师过誉。” 空定道:“那位大理来的施主还说,今年他还会进中原一趟,急盼与沈公子一见,沈公子若是有闲,切莫再推辞了。” 沈傲满口应下,眼见范志毅等人歇得差不多了,释小虎背着一个包袱哭红着眼睛过来,便起身向空定、空静告辞。他拉着几个鞠客先行在外等候,知道释小虎和两个师父还有话说。 范志毅等人心知待会又要跑着回汴京城,不禁地在心里叫苦,好在他们方才吃了些茶点,恢复了些气力,否则真教他们跑回去,非要虚脱不可。 等了许久,释小虎才含着泪,依依不舍地在空定、空静二人的拱卫下慢腾腾地出来,沈傲牵过他,便要下山,空定、空静二人在石阶下站着,望着沈傲和释小虎越走越远,俱都黯然不已。 释小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时不时回头朝空定、空静招手:“师父……师叔……”下了几步台阶,便回头望一次。 沈傲不由地安慰道:“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快随我下山吧,你这样磨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去,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寺里距离汴京,也不过二十里之遥,寻些空,你经常回来探望师父师叔便是。” 释小虎呜咽道:“我哪里不知道,可是师父师叔说,离别时就是这样的,不但要哭,还要回头招手,我不这样做,师父一定要惩戒我的。” 沈傲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两位禅师好手段,这般的管教功夫真是让***开眼界了。”接着便诳他道:“这是你师父、师叔骗你的,你看看你师父师叔哭了吗?” 释小虎回头去看,见这两个最亲近的人木然呆立,目送他渐渐离开,摇了摇头道:“好像并不曾哭过。” 沈傲道:“这就是了,你看,他们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不如这样,往后我来这寺里,就将你也带来,如何?”说着便得意洋洋地说起汴京城的繁华,当然,最重要的是关于冰糖葫芦和糖人的事,释小虎听得心动不已,期待地问:“那我天天都能吃到吗?”他不哭了,只是眼睛还有些肿肿的。 沈傲笑道:“能,放心吧,到时候总是亏待不了你。” 下到山门,山门下的桃林中桃花盛开,不少香客下山后,便钻入桃林中感受这花团锦簇的美景,沈傲看了郁郁葱葱、芬香四溢的桃林一眼,心知这桃花盛开的时间不会太久,下次再来,只怕再难看到这美景了。 带着释小虎骑上马,鞠客们已开始奔跑起来,慢悠悠地回城去。释小虎看到范志毅等人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道:“沈大哥,他们是在做什么?” 沈傲心念一动,笑道:“小虎,我有件事先教你做,从明***,你来替我监督他们跑步如何?” …………………………………………………………………… 几日过去,沈傲却是成了甩手掌柜,鞠客们训练的事,全部交给了释小虎,释小虎本就是个小武僧,督促他们自不是话下,况且每日还可以让释小虎去寺中一次,多少解除了释小虎对师父师叔的思念。 沈傲则在公府里歇了几日,去了趟莳花馆,蓁蓁听说沈傲在施粥米,便说自己在莳花馆闲得紧,要去帮忙,沈傲连忙摇头,他现在属于债多压身,邃雅山房一个春儿,唐家一个小姐,莳花馆还有个蓁蓁,谁知道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唐茉儿和春儿关系倒是近了,可是去一趟邃雅山房,沈傲总觉得二人似是在合谋什么,二人看自己的眼神儿,总有那么一点怪怪的,这两个俱都是单纯的女孩儿,若是再加上一个阅历丰富的蓁蓁,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种事还是避免着对自己有好处。 唐茉儿那边因为去了邃雅山房,不在家中,因此沈傲也没有去借书还书的兴致了,倒是去了晋王府几趟,都是检验成果的,若是撞到了晋王,便敷衍几句,晋王见他无所事事,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一个小和尚,一时也不知沈傲到底打什么主意,一时想沈傲这家伙莫非只是虚张声势,一时却又想沈才子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颇有自己的风格,或许还有压箱底的本事也不一定。 养足了精神,沈傲一下子又不安分了,连日做了几篇经义文章,送到陈济那里去,陈济见他来,脸上虽是不悦,但是沈傲看出,他的心里还是欢喜的,尤其是对沈傲提着的一个食盒,更是欢迎之至。 放下食盒,沈傲先交上这两日作的经义文章,陈济看了看,皱眉道:“这几日都没有看书吗?” 沈傲大是惭愧,他的心还是太野了,虽然读起,学业又怎能进步?罢罢罢,你的事我知道,刚刚考完殿试,是该轻松几日。”他捋着须,指出沈傲文章中的几点错误,便道:“前几日我琢磨出了一道题,你来对对看,看看能想出什么破题之法。” 沈傲危襟正坐,忙道:“请先生请教。” 陈济道:“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有何不同?” 沈傲沉吟片刻,道:“四书之中似是并没有这这个典故吧。” 陈济笑道:“既是好题,是否出自四书,又有什么关系?” 沈傲明白了,难怪自己对这个题目感觉到生涩,原来这题目并不是出自四书。其实经义的变化多样,虽然官方的科举都是非常严格的从四书五经中寻找试题,可是在私下里,从其他的书籍中摘抄试题的事也是不少,许多读书人便以此为乐,借此锻炼自己破题的能力。 君王之政与君王之心?沈傲慢慢体会这个题目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君王施行的政策与君王的内心之间的关系。理解了意思,沈傲才知道这个题目的难点所在,要破这个题目,自然容易的很,可若是在科举中遇到这个试题,可就难办了。 这个题目大致可分为两种破题方法,一种是劝谏式,也即是说,学生可以以君王之政、之心来写出一篇借古喻今的经义来。这样做的后果是很容易名落孙山的,须知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谏臣,屈原跳河了,比干剖心了,伍子胥被杀了,就是那个历史上声名赫赫的魏征其实也被唐太宗恨得牙痒痒。 问题就出来了,一个考生,连官都没有做上,便洋洋洒洒的写一篇皇帝啊,你要行仁政啊,你看看人家纣王是怎么完蛋的,吴王夫差是如何自杀的,楚王是如何被灭国的,这还了得,你丫是个祸害啊,于是,这样的经义就算是写的再如何花团锦簇,多半只有名落孙山的份了,皇帝们的脾气都不太好,就算遇到脾气好的皇帝,可是考官却都不傻,谁敢录取你这样的考生? 用这种办法破题,不好! 至于第二种破题方法,则是洋洋洒洒的拍一通马屁,说陛下你很有仁德,所以才行了善政,您老人家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犹如滔滔江水…… 呸……莫说这种露骨的马屁沈傲拍不来,便是真写了,录取了试卷做了官,多半也要被士林嘲笑,一辈子在同僚之间抬不起头来。 如何做到不偏不倚,既不过份的去摸老虎屁股,又不能太过无耻,就如走钢丝一般,一个不好,要嘛前途丧尽,要嘛遭人唾弃。 沈傲踟蹰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个破题的方法道:“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沈傲道:“先生,不知这样破题,可以吗?” 这句破题的大意是:我听说帝王亲临统治国家,必须有切实可行的治国办法,而后才能约束臣民,日理万机,才能获得繁华太平的治理;必须有倡导和率领国家的切实可行的治国思想,而后才能够磨练和激励百官,振兴改革各种事务,才能达到非常兴盛的治理。 说白了,破题就是一句空话,表面上一番大道理,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沈傲小心翼翼的望了陈济一眼,心里想:“这已是我想出来的最好破题方法了,虽然都是空话,却总算规避了那两个陷阱,依着陈先生的性子,只怕要骂我一顿狗血淋头。” 谁知陈济摇头晃脑地咀嚼了沈傲的话,陡然笑道:“好,沈傲,你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经义文章了。” 沈傲愕然:“请先生指教。” 陈济捋须欣赏的望了沈傲一眼:“经义文章对于读书人是何等神圣的字眼,可是在老夫看来,所谓的经义,其实不过是满口空话,而这一点,只有真正的经义高手才能看破,沈傲,你记着,做经义,万万不能带入自己的情感进去,只需按照格式,写出中规中距的观点,堆砌辞藻即可。至于其他的,其实都是个屁。” 他一个屁字,狠狠地唾弃一番,苦笑道:“我辈读的是圣贤之书,可是若孔圣人知道后世的学子都是如此这般,只怕早已气结了。所谓的经义,并没有什么大道理,你也莫要从中写出什么大道,只需记着,这是你的敲门砖,垫脚石,有了它,才能步入金殿,去完成你的抱负。” “咦,莫非这位陈先生也是穿越来的,怎么他的观点和后世的观点有些相似。”沈傲奇怪的望了陈济一眼,见他一副看破世情的模样,心里想,这便是那个忠言直谏的陈济,不像,真的不像,胸腹中隐含着这般的智慧,具有如此的洞察力,却为何会去做那样的傻事?他应当是懂得变通的,难道不知道自己那样做是自毁前程吗? 陈济似是明白沈傲想问什么,慨然一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老夫当初为何要上书直言?” 沈傲点头。 陈济笑道:“当时老夫身居翰林,除了待诏,便只能看书自娱了,可是蔡党已到了最跋扈的时候,朝中无人敢对他们有丝毫怨言,便是周国公和卫郡公,也只能洁身自保。老夫心里想,既然不能施展心中的抱负,与其一辈子困在那翰林院中,倒不如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沈傲明白了,陈济其实不过是一个殉道者的角色,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得不做,于是他站出来,当着所有唯唯诺诺的臣子的面,说出了许多人一辈子也不敢说出来的话。 沈傲记得,陈济致仕的那年之后,蔡京也随之致仕,虽然之后蔡京又获得启用,可是实力也大不如前了。 原来是这样,陈济只是一个出头鸟,他站出来,让更多人获得了勇气,于是在陈济之后,雪片般针对蔡京的弹劾落到了赵佶的案头上,表面上看陈济输了,可是蔡京也同时受到了重创,士林议论纷纷,群臣暗藏汹涌,到了这个时候,蔡京除了收敛,绝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打击政敌。而到了第二年,他黯然致仕,更是令蔡党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虽然之后又曾起复,实力也早已大不如前。 陈济微微一笑:“你明白了吗?” 沈傲笑了起来:“陈先生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因为陈先生求取的本就不是富贵,所以到翰林院读书和到这里读书也没什么不同。可惜那个蔡京,却自以为报复了你,其实真正最大的输家,却是他自己。” “孺子可教!”陈济脸色微微发红,显出几分兴奋地道:“也不枉我教导你一场,我这里有一本书,你拿去看吧,你的经义基础已是牢固,看了这本书,世上再没有经义可以难倒你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华丽丽的队服 第三百三十八章:华丽丽的队服 原来陈济的箱底里还有存货,听陈济的话音,倒像是从前送给自己的那些笔记比起这一本书稿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说不定这本书稿,融汇了陈济一生的心血。 陈济郑重地将书稿交给沈傲,沈傲不由地想:“这才是真正的授艺啊,接过这本书,自己才算真正地接过陈济的衣钵。” 双手将书稿接过,也不去翻阅,小心翼翼地将书稿收起,朝陈济颌首道:“学生一定不枉先生的苦心。” 接着,陈济便问沈傲殿试的事,沈傲将四场考试悉数说出来,陈济皱眉,道:“之前弹劾你的,是蔡京的人。奇怪,蔡京应当知道,弹劾你连考四场,依着官家的意思,对你并不会有损的,更何况你的身后有祈国公和卫郡公,这一棒打下来,当真有些无头无脑,这不是蔡京的性子,以他的为人,若是掰不倒你,就绝不会轻易出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如此虚晃一枪究竟是意欲何为?” 陈济阖目深思,许久才道:“蔡京这一定是在试探。” 沈傲疑惑地跟着念道:“试探?” 陈济笑道:“沈傲,你可听说过指鹿为马的典故吗?” 沈傲恍然大悟,明白了,秦二世继位,赵高的权势已是如日中天,为了试验朝廷中有哪些大臣顺从他的意愿,他特地呈上一只鹿给秦二世,并说这是马。秦二世不信,赵高便借故问各位大臣。不敢逆赵高意的大臣都说是马,而敢于反对赵高的人则说是鹿。后来说是鹿的大臣都被赵高用各种手段害死。这个手段与蔡京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蔡京是要借自己来看看朝廷的动向,也借以试试自己身后,到底还有什么人愿意暗中支持。 沈傲大笑道:“只可惜蔡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出来支持我的,不是国公和郡公,恰恰是晋王和杨公公,我当时看他一脸的恭谨,眼中如一泓秋水,似是十分镇定,只怕那时候他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了。” 陈济正色道:“晋王和杨戬二人虽然不理朝务,可是影响力都不容小觑,蔡京知道你有这二人护持,一时也不会对你动手,只怕想要笼络你都还来不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傲点头,道:“学生明白。” 陈济打了个哈欠:“老夫要小憩片刻,沈傲,你走吧,有空暇,再做几篇经义拿给我看看。” 陈济的性子教人摸不透,方才还和沈傲说的热火朝天,一转眼功夫,又开始逐客了;好在沈傲深知他的个性,只微微一笑,道:“学生告退。” 回到屋去,又做了几篇经义,接着去遂雅山房走了走,这些时日邃雅山房扩张的步伐加快,由于盈余越来越多,不但周刊在不断招募人手,增加发行量,新店也在不断地增加。 其实这就是质变到量变的一个过程,由于赢利开始逐渐稳固,大量的闲钱总不能存在库里发霉,唯一的办法,只能再投资了。 这些事,沈傲不管,去看了春儿和唐茉儿,说了几句话,随后又去寻了陆之章说了几句话,喝了几口茶,便又回到府里去。 几日下来,沈傲白胖了许多,眼看蹴鞠竞赛就要开始,沈傲心知自己再糊弄不过,便又到晋王府去。 晋王见了沈傲来,先教他喝了口茶,哈哈笑道:“过了晌午就要比赛了,沈才子可准备好了吗?” 沈傲干笑道:“晋王还是直呼学生的名字吧,才子两个不敢当的。”说着又道:“比赛的事,学生已有了几分把握。” 赵宗不禁地想,这个家伙三天两头见不到人,竟然就有了把握?莫不是诳我吧?随即又是释然,反正比赛就要开始,他到底是藏着绝招,还是虚张声势,到时比赛完就能揭晓结果了,那时一切就好办了。 赵宗哈哈笑道:“好,本王倒是极想看看,是沈傲厉害还是吴教头更厉害一些。”赵宗又兴致勃勃地叫人奉上糕点来。 恰好晋王妃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两个婢女盈盈过来,刚好听到赵宗刚才的话,带着微笑地对赵宗问道:“王爷,什么沈傲还是吴教头厉害?” “爱妃……”赵宗眼眸一亮,眼带温柔地离座起身,连忙去扶着晋王妃坐下,笑呵呵地道:“本王说的是蹴鞠的事,沈公子是咱们府上的蹴鞠队副教头,嘿嘿,下午他要和吴教头打一场比赛。” 晋王妃深望沈傲一眼,含笑道:“怎么?沈公子也会蹴鞠?” 沈傲心虚地扯出一笑道:“会一点,会一点。”心里不禁地想,若是晋王知道哥们非但不会踢球,甚至连蹴鞠赛的规矩都不懂,会不会有想掐死我的冲动? 晋王妃道:“好极了,这场比赛,我也应当看看,到时为沈公子助威。” “是啊,是啊,本王也是要给沈公子助威的。”赵宗笑着迎合晋王妃的话。 沈傲含笑道:“这就不必了,吴教头好歹是贵府的总教头,若是王爷和王妃都为学生助威,只怕教他的脸上不好看。” 赵宗踟蹰了片刻,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爱妃,我们还是要不偏不倚一些,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莫要寒了吴教头的心。” 晋王妃不置可否,笑道:“正午沈公子便在这里留饭吧,咦,紫蘅今日又跑去哪里了?从清早就没见人。” 赵宗惊叫一声道:“是啊,我也没有看见,她又跑到哪儿去了?” 沈傲听这一对夫妻在说些家常,连忙装作去喝茶,听到他们说起小郡主,心里直乐,小郡主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性子上简直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传报道:“王爷,王妃,外头有人说是来寻沈公子的,说是邃雅山房那边来送队服。” 沈傲道:“没错,没错,是我叫他们送来的,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赵宗也来了兴致:“队服?本王要看看,叫他直接将队服送到蹴鞠场去,教鞠客们都换上,好给本王看看。” 晋王妃便笑道:“非但紫蘅是这样,你这个做王爷的也是这样急躁噪的性子,你们去玩吧,我去教人备好午饭。” 沈傲心里有点发虚,王爷太热情了,热情得过份,等下王爷看了队服,会不会忍不住掐死他?汗,好危险,等下得和王爷保持一段距离。 到了蹴鞠场,运送队服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几个鞠客换上了黑色队服,皆是显出怪异的表情,尤其是吴教头,脸色发青,远远地见到赵宗和沈傲一道过来,立即迎上去对赵宗道:“王爷,这队服是谁定制的?太不像话了。” 赵宗前一刻还笑呵呵地向几个穿了队服的鞠客们看去,一下子眼珠子给惊得都要掉出来了,那漆黑的队服上,用白线分别绣了许多字,仔细辨认,袖口上绣的是‘王家铺豆腐好。’圆领衣襟上绣的是‘赵家炊饼喷喷香’,腰带上居然也绣着字?赵宗眯着眼睛看,认出来了:‘贪欢院,尽享贪欢。’ 还有前襟上是:“爱读书,看看遂雅诗集”,后背上的字更醒目:“喝茶,喝好茶,喝邃雅山房的好茶。” “这……这……”赵宗本来便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今日倒是真正大开眼界了,竟是遇到个更能胡闹的。 赵宗看着沈傲,瞪眼睛吹胡子,却说不出话来,这是神圣的蹴鞠社啊,是他的心血,给这些队服绣上和好茶、爱读书也就罢了,那个什么王家豆腐、贪欢院的是什么东西?太气人了。 沈傲看着赵宗的反应,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赵宗道:“王爷,这队服乃是商家们赞助的,给他们打个招牌也算是回报他们的美意,学生是这样想的,在汴京,我们遂雅蹴鞠社声名并不高,因此,要想打出名声……” “这和打名声又有什么关系?”赵宗气呼呼地道。 沈傲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啊,要想一举成名,就必须有人代为宣传对不对?” 赵宗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点点头。 沈傲继续道:“可是宣传是相互的,比如这几个商家,在汴京城赫赫有名,那王家的豆腐更是水灵无比,汴京人都爱吃,我们绣了他的招牌,他越是吹捧我们遂雅蹴鞠社,我们蹴鞠社参加各种大赛,他们的招牌才能令更多人看清是不是?” 赵宗瞪着眼睛道:“你莫要诳本王,本王可是诳人的祖宗。” “是啊,是啊。”沈傲笑呵呵地道:“学生哪里敢骗王爷,王爷,队服只是小事,绣几个字儿有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还是比赛,比赛赢了才是最要紧的。” 赵宗道:“你能打赢比赛?” 沈傲正色道:“我能令我们蹴鞠社的实力增强几分,输赢的事,还得要看运气。” 赵宗也正色道:“本王不管这个,若是今日你赢了吴教头,队服的事自然好说,可若是输了,这些队服就退回去,如何?” 别呀,哥们还是趁机捞了不少赞助费的,沈傲心里叫苦,转念一想,自己能不能在这蹴鞠社混下去,今日的比赛就绝不能输给吴教头,接着满口应下道:“好,王爷,一言为定。” 第三百三十九章:开赛 第三百三十九章:开赛 待晋王走后,沈傲将范志毅等人招到蹴鞠场的一边,这几日坚持长跑,六个鞠客的体质明显有了极大的改善,尤其是腿部的肌肉,一个个绷得紧紧的,步伐稳健了不少。 比赛即将开始,范志毅等人有些紧张,见沈傲将他们叫去,不禁地想,今日莫不是又要教我们去跑步?这可真是要人命啊,上午跑了步,下午又要比赛,这赛不必比了,还未开赛,所有人都要累趴下。 沈傲微微一笑道:“今天我和你们讲一讲战术吧,都坐下。” 所有人席地而坐,范志毅道:“沈教头是要说战阵吗?” 沈傲摇头道:“是战术而不是战阵,战阵是死的,而战术是活的,我教你们的,是一些活学活用的技巧。” 范志毅等人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沈公子连蹴鞠都不会踢,比赛的规则都不懂,摇身一变要教他们教比赛的技巧?这不是开玩笑吗?须知这蹴鞠赛,阵列不少,有一字长蛇阵,有万花阵,有鱼鳞阵,鞠客们对这些阵列都很熟稔,唯独没有听说过什么战术。 沈傲向众人问道:“你们之中,谁射门最厉害?” 李铁举出手来,道:“沈教头,小人射门颇有技巧。” 沈傲打量李铁一眼,见他长得格外壮实,尤其是那一双脚比之别的鞠客显得更结实几分,笑着道:“好,你就专职射门。”随即又问:“谁带球最厉害?” 范志毅举起手道:“小人带球最厉害。”他说出这句话时,显得很自豪,须知蹴鞠之道,讲究的是球不沾地,一旦沾地,那便是三流鞠客了。 沈傲笑道:“那你就专司传球,但凡有人将球传给你,你无论如何也要将球传到李铁的脚下去,让他来射门。” “啊?”范志毅惊叫一声,忍不住地道:“这如何使得,球到了脚下,哪里有传给别人的道理?” 沈傲肃然道:“蹴鞠讲的是团结协作,别人传球给你,你为何就不能传给李铁?” 沈傲这才发现,这个时代的鞠客,还真没有团结协作的观念,虽然蹴鞠场上的阵列不少,可是成员之间,大多数情况之下还是各顾各的,这样的打法虽然激烈,更具观赏性,也能令厉害的鞠客大出风头,可若是要赢得比赛,是指望不上了。 范志毅见沈傲发怒,这几日已被这沈教头折腾得怕了,只好苦着脸道:“沈教头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沈傲又分派了两个后卫,另二人助攻,这一番战术指导下来,已到了正午,吩咐鞠客们先去吃饭,自己则去晋王那里赴宴,到了饭厅,沈傲总算是见到了赵紫蘅,小郡主似是挨了骂,眼眶里泪汪汪地噙着泪水,见沈傲过来也不理不睬,晋王拍案大叫道:“这般不懂事,还不快叫沈叔叔?” 沈叔叔…… 沈傲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比赵紫蘅,最多也不过大两三岁罢了,这句叔叔还真是不敢当;不过话说回来,他与晋王算是平辈论交,按理说,这一声叔叔,叫得也不算冤枉。 不对,晋王妃与石夫人是平辈,石夫人又与姨母是平辈,按道理自己也算是小辈啊,这…… 好复杂…… 晋王妃倒是在一旁嗔怒着对晋王道:“什么叔叔,还说紫蘅不懂事,依我看,最不懂事的人就是你,沈傲是你的小辈,紫蘅称了他做叔叔,这辈分不是要乱了吗?” 晋王猛然地拍了一下额头惊道:“啊,爱妃这一提醒,本王是记起来了,紫蘅!叫沈大哥。” 赵紫蘅怯怯地叫道:“沈大哥。” “乖!”沈傲不由地在心里偷笑,小郡主也有今日,真是教人开了眼界,从怀里左掏右掏,搜出几张钱引和铜钱,拿出一枚铜钱来,一本正经地道:“紫蘅妹妹,这枚钱币对于沈大哥来说意义深重,是沈大哥的幸运钱币,沈大哥一直贴身收藏的,今日见了你,沈大哥心里很欢喜,这件沈大哥的至宝就送给你了,你不必客气,沈大哥很随和的。” 赵紫蘅眨着眼睛瞄了瞄,在心里冷哼,接着目光移到钱引上,不客气地道:“我要幸运钱引,不要幸运钱币,要那张大的。” 大的……沈傲吓得脸都白了,这可是百贯的大钞,你还真不肯吃亏啊! 晋王怒道:“和沈大哥说话不许没规矩。” 赵紫蘅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只好接过沈傲手上的那枚钱币乖乖地坐定。 等到仆役们上了酒菜,晋王率先拿了一副筷子,笑嘻嘻地对晋王妃道:“爱妃,请用餐。” 晋王妃笑了笑,对沈傲道:“沈公子不必客气,晋王府与祈国公府也算是有交情的,说起来两家还连着亲呢,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即是。” 沈傲笑呵呵地道:“我不客气的,一点都不客气。”心里不由地咕哝:“祈国公府到底连了多少亲啊,卫郡公、晋王、还有宫里头,难怪说贵族之间错综复杂,单这些姻亲关系就够乱的了。” 沈傲举起筷子,享受着美好的气氛开动,对晋王不禁生出几分好感,莫看晋王的地位高,可是吃饭倒有些小门小户的温情,这在祈国公府里却是看不到的,祈国公府凡事都要讲规矩,沈傲不大喜欢! 小郡主今日乖得很,吃起菜来细嚼慢咽,就是夹菜,也绝不敢有丝毫造次,沈傲第一次看到她乖巧的一面,虽说是被这晋王逼出来的!想着这些,沈傲心里不禁直乐,这一顿饭吃得惬意极了。 待用过了饭,净手喝了口茶,浑身上下都舒畅得很;晋王兴高采烈地道:“沈傲,这蹴鞠赛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晋王妃道:“这么急做什么?鞠客们也刚刚用过饭,先让他们歇一歇。” 晋王说了一声好,一旁的赵紫蘅耐不住好奇地插口道:“父王,什么蹴鞠赛,是沈傲要踢蹴鞠吗?” 晋王兴致勃勃,于是将比赛介绍一番,赵紫蘅带着满脸的兴致道:“我也要去看!” 晋王妃嗔怒道:“女孩儿家家看这个做什么?回房去练你的画儿。” 晋王赵宗这一次小小地违逆了王妃的心意,道:“也不尽然,看看没什么打紧的,总不能天天闷在房里。” 赵紫蘅却是不怕王妃的,高声道:“是啊,我快闷死了。” 王妃轻轻地在她身上拧了一下:“你三天两头看不到人,还会闷?清早跑到书画院去胡闹的事还没和你算呢!”说着便回后园小憩去了。 晋王左等右等,时不时地去问时辰,显得有些焦灼不安,一直等了一个时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道:“沈傲、紫蘅,去蹴鞠场。” 蹴鞠场里,两列蹴鞠队曲径分明,见了晋王过来,纷纷过来问安,吴教头今日的精神显得不错,时不时挑衅地瞥沈傲一眼,满是轻蔑之色。 一开始,沈傲故弄玄虚,带着鞠客出府训练,让吴教头以为沈傲会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心里还在担忧,沈傲是不是故意讨巧卖乖,先向自己示弱,麻痹自己。 可是当他知道沈傲只不过是教鞠客们去跑步时,这个疑虑很快便消除了,对沈傲更是鄙夷不已。 跑步?蹴鞠的训练方法不少,却从来没听说过叫鞠客们去跑步的,这个沈傲当真是对蹴鞠一窍不通,须知蹴鞠比的是技艺,一个厉害的鞠客,讲的是迅捷灵敏,能够使出浑身解数接下任何一个刁钻的球;跑步莫非也能练习球技?真是笑话! 后来从范志毅等人那边又打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比如沈傲一开始便请鞠客去喝酒,喝酒的途中竟是向鞠客请教蹴鞠比赛的规则,这个消息打听出来,吴教头正在喝茶,差点儿一口气没有咽下,将满口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 “哈哈哈……真是好笑,非但不会踢蹴鞠,连蹴鞠的规则都不懂,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做蹴鞠教头,那随便在街坊里拉来一两个婆娘来,说不准教的也比他好。” 吴教头放心了,时局十分明朗,他吴教头赢定了,今次在这赛场上击败了这不学无术的小子,便可名正言顺地将他赶出王府去,这晋王爷的蹴鞠社教头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吴教头。 晋王赵宗笑呵呵地对吴教头道:“吴教头,比赛可以开始了吗?” 吴教头道:“王爷一声吩咐,比赛便可开始。不过……”他故意拉长声音,加重语气道:“既是比赛,总要有一个彩头,王爷说是不是?” 赵宗讶然道:“不是已经许诺了赏钱吗?怎么?吴教头嫌少?” 吴教头连忙道:“不少,不少,吴某的意思是说有赏就要有罚,赢了的自然领赏钱,可是输了的呢?” 沈傲在一旁听着,明白了,吴教头这是想教训自己,微微一笑道:“吴教头说得不错,有赏就有罚,不如这样,若是学生输了,这副教头学生不做就是,怎么样?”心里呵呵笑着,吴教头七弯八绕的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在等自己这句话吗? 吴教头神采飞扬地道:“好,沈公子是个痛快人,那么吴某人若是输了,便也辞了这教头之职,退位让贤。” 见二人许下约定,赵宗已是迫不及待,道:“先比了赛再说,二位教头随我观战吧!” 第三百四十章:旗开得胜 第三百四十章:旗开得胜 十二名鞠客分为两队,范志毅抱着球,已准备好开赛。 吴教头队摆的是一字长蛇阵,六人一字排开,颇有气势,反观沈傲队这一边,阵型显得令人摸不透,范志毅抱球在前,两边是两个助攻,分别是王勇和邓健二人,李铁站在赛场的边缘,其余的两个鞠客则在球门附近。 晋王赵宗对蹴鞠是极为了解的,一看这阵势,便忍不住地问:“沈傲,你来。” 沈傲坐到赵宗身边,恰好与赵紫蘅挨着坐下,赵紫蘅没有想到什么肌肤之亲之类,沈傲也不拘泥,对赵宗道:“王爷有何吩咐?” 赵宗看着范志毅等人对沈傲说道:“不知这是什么阵?” 赵宗在这边问,那一边的吴教头则竖起耳朵来听,他熟读蹴鞠的书籍,又有丰富的临阵经验,浸淫了蹴鞠半辈子,还真没有看过摆出这样的阵势来踢蹴鞠的,就算是沈傲再不懂蹴鞠,最简易的龙门阵至少也应该能摆出来,可是眼前这阵法,让人摸不透。 莫非此人有什么祖传的绝阵?吴教头心中疑惑,须知蹴鞠已发展千年,各种不知名的阵法如过江之鲫,一些高深的阵势吴教头也不一定知道。 沈傲笑道:“王爷,这不是阵。” “不是阵?”赵宗更是疑惑了:“既是蹴鞠,为何不摆阵,须知阵列看上去是花架子,可是真正比起赛来,还是极有助益的,你看吴教头的一字长蛇阵,看似简单,其实里头有着深奥的道理,每一个鞠客放在恰当的位置,一轮拼杀便可将你的蹴鞠队打个落花流水。” 沈傲笑道:“那么学生便试目以待好了。” 一旁的赵紫蘅道:“父王,你就不要为他担心了,他什么事都懂的,跟他作对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这一句话倒不是赵紫蘅胡说,赵紫蘅对沈傲的厉害手腕可是深有体会;她本是言不经心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赵宗不由地笑了,津津有味地道:“好,那便看看你这无阵如何去破吴教头的一字长蛇阵。”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范志毅右脚一踢,将球踢在半空,随即算准了球的轨迹,开始向前冲刺,对方的鞠客也纷纷争抢过去,范志毅的带球功夫惊人,犹如泥鳅一般,待球落下,腿已扬起来。 按照沈傲的嘱咐,李铁已站到了最佳的射门位置,就等范志毅传球过来,而其他的两个助攻也迅速的冲上去,保护范志毅传球,球落下的位置,已有六七个鞠客扑上,双方互不相让,刚刚开赛,便已精彩至极。 “快,传球!”沈傲被这气氛感染,朝范志毅大吼。 球落在范志毅的脚下,他熟稔的将球勾起,却是一时晃了晃神,沈傲教导的打法,他一点都不熟悉,以至于球在脚下,他还在考虑是直接射门还是传球给李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对方的鞠客已猛扑过来,范志毅一时慌神,连忙勾起球朝对方的球门踢去。 “日!”沈傲不由地叫出了一句国骂。 那球如流星一般朝对方的球门射去,不过这一球本就是在慌乱中急射而出,况且范志毅射门的火候明显比不上他带球的水平,那球门不过是两个球大的圈圈,如何射得中,球微微一偏,从球门擦肩而过。 “可惜!”赵宗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满脸惋惜状;吴教头则是冷笑一声,什么无阵,原以为沈傲是卖弄什么玄虚,谁知原来只是三脚猫功夫,自己这一字长蛇阵严密得很,岂是沈傲的队说攻破就能攻破的? 沈傲大感惋惜,这第一场就浪费了一个好球,对于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忍不住拍着大腿叫骂:“范志毅,记着传球!” 一旁的小郡主眯着眼,与沈傲坐在一起,见沈傲时不时将身子挨过来,突然意识到什么,俏脸便红了;好在沈傲挨过来都是无心之失,此刻的沈傲完全沉浸在赛场之中,倒是没有理会到这男女有别。 第二次开赛,这一次是吴教头队开球,赵宗得意洋洋地指着那开球的鞠客道:“这人叫刘建,不管是射门还是传带都是极厉害的,这几日吴教头对他加紧训练,只怕实力已今非昔比,吴教头,你说是不是。” 吴教头捋须呵呵一笑,自信满满地道:“王爷说得一点也不差。” 那刘建开了球,随即如范志毅一般找准落球点迅速冲刺,他的身材魁梧,竟是连续撞翻了一个助攻,待沈傲指定的后卫冲过来,却被他用膝盖一顶,后卫立即后仰跌倒。 球趁着这个机会跌落下来,刘建的身手端是不凡,凌空而起,半空中右腿朝球狠狠一击,那球如流星一般直射沈傲队的球门。 半空飞快旋转的球瞬间射入球门,支撑球门的杆子哗哗抖动起来。 沈傲心里不禁叫骂,丫的,这哪里是足球,明明是橄榄球啊,哼,早知道哥们叫人带斧头来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疏漏,原本以为自己所用的战术对付吴教头绰绰有余,现在才知道,由于队伍没有经过训练磨合,这样的战术反而令整个蹴鞠队畏首畏尾,因为这些鞠客根本没有进行过这种战术的训练,在潜意识中,接到球后往往会迟钝一些,而这分秒之间的迟钝,恰巧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如此一来,整场比赛呈现了一边倒的势态,开局失了一分,范志毅等人士气一弱,打起来更是束手束脚,短短一炷香时间过去,吴教头那边已经连进两球。 沈傲在一旁助威,惹得小郡主也站起来,跟着沈傲大叫:“笨蛋,快传球,呀,快拦住,后卫呢,快拦住他。” 吴教头胜券在握,保持着镇定冷眼观战,心中对沈傲更是不屑。 到了这一场,又是范志毅开球,范志毅再无方才的锐健,先踢球出去,随即仍然采取原先的战术向落球点冲去。 沈傲的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高声大呼道:“传球给李铁!快!” 小郡主也跟着大叫:“笨蛋,传球李铁。” 沈傲的脸胀得通红,问小郡主道:“你也认识李鞠客?” 小郡主摇头:“不认识,你这样叫,我也就这样叫了。” 沈傲无语,恰在这时,范志毅一脚勾住球,这一次再无迟疑,眼看到助攻和几个对方的鞠客冲过来,斜腿一飞,将球踢向李铁。 李铁早已冲到进球的最好位置,对方的鞠客也大多去防守范志毅,因而待球落下,身边并无人阻挡,他一鼓作气,一下子跃起,横空飞腿截住飞来的球,用力一踢…… “进了!”沈傲大声欢呼,如此漂亮的一次进球,连带着晋王赵宗也大声吆喝起来,高声叫好。 有了这一次进球,接下来的比赛总算将局势掰了回来,范志毅等人经过磨合,渐渐也有了默契,后卫防守,助攻协助范志毅,而李铁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时机,范志毅一旦传球过来便临门一脚。 这般的分工合作,等于是发挥了所有人的优势,半个时辰过去,比分终于扳平。 比了半场,鞠客们已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范志毅等人的状态相较好些,他们每日跑去灵隐寺一趟,再参加这种赛事,还不至于半个时辰就陷入疲劳。 赵宗终于明白了沈傲的安排,一时喜得手舞足蹈,拉住沈傲的手道:“本王明白了,你这是无阵胜有阵,哈哈,这东西叫战术?好,好极了。” 吴教头脸色铁青,将鞠客们招到自己身边,对他们低声耳语授意,只怕是研究如何破坏沈傲的战术。 等到铜锣声响,鞠客们又再次入场,这一次是吴教头队伍中的那个刘建开球,他冲刺过去,脚刚刚勾起球来,却被两个后卫拦住,正要回身躲避,身后却是范志毅和两个助攻杀到,陷入合围之中,而他的队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须知所谓的长蛇阵,便是一力进攻的阵势,所有人都是前锋主力,协助队友,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来未有的事,刘建无奈,硬着头皮勾球向前突破,慌乱间扬腿一飞,那球飞快地向球洞射去,半空中却被对方的一个后卫凌空截下。 “好!”沈傲拍掌,那后卫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开赛已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鞠客都有些脱力,这个时候还能半空截球,可见范志毅等人仍然处在最佳的状态下。 果然,到了下半场,吴教头队的鞠客的体力开始流失,而范志毅等人越战越勇,相互配合也越加熟练,虽然吴教头布置了一人专门紧盯李铁,却仍是兵败如山倒,一个球一个球地失分,待一场比赛完结,比分竟到了14比11,沈傲大胜! 这一场比赛,前半场范志毅等人表现得畏首畏尾,可是逐渐熟悉了沈傲的战术之后,到了下半场,由于体力和战术的双重优势,摧枯拉朽一般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 在赛场上,范志毅、李铁、王勇等人俱都欢呼起来,赛场外的赵宗拉住沈傲的手也是雀跃不已,高声道:“沈公子厉害,厉害,本王佩服,好,好,这一次蹴鞠大赛,我们遂雅社一定有夺魁的希望,哈哈……” 吴教头神色黯然,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输在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这件事传出去,只怕他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一下子,吴教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嘴唇还在兀自颤抖,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走到欢呼雀跃的晋王身边,拱手一礼道:“晋王,吴某愿赌服输,这教头之职,便让给沈公子吧。” 赵宗一时倒是不好意思了,想要挽留,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看了沈傲一眼,只见沈傲笑呵呵地道:“吴教头,方才我们只是一句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吴教头叹了口气,朝沈傲道:“沈公子大才,吴某自叹不如,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吴某人言出必践,愿赌服输。” 沈傲正所色道:“吴教头,我有一句心里话,不知你愿意听吗?” 吴教头诚惶诚恐地道:“沈公子请说。” 沈傲道:“若说投机取巧,运用战术,或许吴教头比不过我。可是吴教头的球技是汴京城公认的;实不相瞒,学生连蹴鞠如何踢都不知道,遂雅社,还需你来带着,真要教我来操练,只怕这遂雅社早晚要垮掉。更何况我还要读书,哪里能与鞠客日夜相伴,所以,学生恳请吴教头切莫挂印而去,否则这遂雅社就完了。” 赵宗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沈傲说得对,吴教头的球技是极好的,若是你走了,本王到哪里再去请教头?沈傲做你的副手,为你出出主意还可以,真教他挑起重担来,本王还是很不放心的。” 吴教头见沈傲和赵宗说得很诚挚,想到自己带着这个球社也有些时日,多少总有些感情,更何况这赵宗待他极好,心里一松,满是羞愧地朝沈傲行了个大礼:“沈公子不计前嫌,吴某人惭愧之至。” 他这般做,意思自是不再提辞职的事了,沈傲连忙拦住他,道:“学生怎么当得吴教头这般的大礼,哈哈,我们是自己人,不必这般客气的,现在汴京蹴鞠大赛即将开始,学生和吴教头应当通力合作,无论如何,也要让遂雅社在大赛中大放异彩。” 想到蹴鞠大赛,吴教头心头一热,若是能在大赛中拿到名次,这一生算是无憾了,带着微笑点头道:“遂雅社的实力虽比不过几大球社,实力也不算弱,有沈公子方才的战术绝技,或许会有能与大球社一较高低的实力。” 吴教头的气焰被打消,再也不敢小视沈傲,与沈傲攀谈一番,询问沈傲的训练方法。沈傲也不保留,将肚子里的货尽数搬出来。吴教头苦笑道:“原来沈公子的训练和战术竟是这样简单。” 沈傲也笑了:“有些时候,一些最简单的办法恰恰是最有效的。” 足足说了两个时辰,无非是展望下蹴鞠大赛,探讨些经验心得,看天色不早,沈傲起身告辞,赵宗要挽留他,沈傲苦笑道:“过几日便要放榜,放榜之后又要入监读书,非是学生不承王爷的情面,学生实在是还有学业功课要做。” 赵宗也不为难沈傲,只好笑着道:“你若是有空闲,便来本王这里,这晋王府的大门,随时欢迎沈才子来的。” 将沈傲送到王府门口,一直将沈傲送上马车,又不忘嘱咐道:“蹴鞠大赛将近,沈公子切记来助本王的一臂之力。” 沈傲满口应下,上车走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榜上有名 第三百四十一章:榜上有名 大宋宣和五年开春,今儿是初月的月末,节庆的气氛已萧条了许多,只是这烦人的绵绵细雨却似是没有尽头,让人平添几分烦扰。 蹴鞠热身赛之后,沈傲总算定下心来,翻开陈济的书稿去看,他是识货之人,只略略看了小半个时辰,便领会了这书稿的珍贵之处。 通俗一些地说,书稿几乎就是如何作经义文章的傻瓜版,书稿通俗易懂,却隐含着陈济经义的心得,许多道理,看似浅显,可是在沈傲读来,却如雷贯耳,令他突然有了几分明悟。 所谓的经义,其实和画画是一个道理,作画先要布局,而经义需要先设立场,也就是破题。之后便是在布局之中填充作画即可。而经义也是如此,设下立场,全文只需按照经义的格式不断的填充辞藻便成了。 沈傲不由地想,将来若是将陈先生这本书稿出版,书名应该叫《手把手教你作经义》,他想着想着,哈哈一笑,天下人都将做经义当作一件神圣的事,真是好笑。 沈傲将书稿读了几日,再重新翻阅,却又发现第一遍和第二遍读起来感悟不同,明明是同样的文字,却感觉书中的核心变了。 沈傲心中暗暗称奇,第一遍读时,书中充斥着如何填充华丽辞藻的一些办法和范例,可是第二遍读来,却发现这些所谓辞藻和案例都是空的,自己只需谨记一些细节,华丽辞藻都不是问题。 他晒然失笑,这就好像是小学生学字一样,低龄儿童学字,自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唯有一个个熟读背诵,了解它的意思。可是若让一个大学士来重读这些课文,便学会了活学活用,背诵时只需记住一些偏旁,或者记住词组,将这些字排列成各种形状,从而读书各种句子。 第一遍时,沈傲还在想,若是我将这些辞藻统统背诵下来,往后若是堆砌起来便可。可是到第二遍时,才明白,自己不需要如此僵化,记住一些核心,堆砌辞藻手到擒来。 他反复地思量了一个时辰,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头脑顿时空明起来,不由地笑了:“往后任何的经义文章,只怕都难不倒本公子了。” 这种明悟,让他浑身都舒畅起来,犹如乞丐进入一个宝藏,突然发现,原来那些自己梦寐以求的财宝,如今已是唾手可得。 终于熬到了月末的清晨,夫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夫人翻了年历,今日便是黄道吉日,若是没有差错,艺考的榜单今日就会颁发出来。 沈傲换上浆洗干净的碧衣公服,早早起床,周府已是忙开了,有几个小厮在大门挂了灯笼,中门也将其洞开,还有一应庆祝的器物都准备干净,就是刘文,也手忙脚乱地粘贴封喜钱的红包,这一通忙碌,倒是显得沈傲成了一个局外人,不由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苦笑:“喂喂喂……我才是正主好不好?” 周恒在这天也早早地起来了,前几日躲出去避难,总算是没有触碰到周正的霉头,昨夜冒险回来,听说了放榜的事,便兴冲冲地来寻沈傲,不无妒忌地道:“沈傲,当时你是我的书童,我是你的少爷,后来你做了我的表哥,我做了你的表弟。如今我还是少爷,你就要入翰林做官了。哎,这汴京城里都知道有个沈少爷,就差点要将我这周少爷忘了。” 沈傲给周恒逗得嘻嘻哈哈地笑了,周恒也转忧为喜,又兴冲冲地道:“不过你是我的表哥,虽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不过我还是为你高兴的。” 沈傲连忙道:“表弟,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他寻出陈济的书稿来,不过书稿是抄本,是前几日他翻读时,以方便记忆而抄写下来的。 换作是别人,沈傲自然知道这书稿的珍贵之处,绝不肯轻易示人的;可是在沈傲的心里,周恒不是外人,不管这份书稿对周恒有没有用,总要试试看。 “咦,表哥莫非是要还我武媚娘贞烈传吗?”见沈傲拿出一份书稿,周恒眉开眼笑,翻开一看,却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之乎者也一大堆:“表哥,这是什么?” 沈傲道:“这是好东西,你拿回去看看,若真的愿意用功,或许科举还是有希望的。” 周恒撇撇嘴,不屑于故地将书稿奉还:“我若真的肯读书还是周恒吗?表哥就不要逼我了。” 沈傲只好苦笑着将书稿收回,人各有志,他也不能勉强。 这时夫人那边已经唤人来叫了,沈傲与周恒一道去佛堂,夫人朝着沈傲笑:“今日起来,我总是觉得眼皮儿老是跳,也不知是报喜还是报忧,听说今日贴榜单的几处圣谕亭都是人山人海,我们就不去看榜了,在这儿等着,来了消息,自有人来通报的。” 沈傲颌首点头,危襟正坐,心里有点儿紧张,虽然明知自己在殿试中表现不差,可是这等待的滋味颇为不好受。 夫人见他这副模样,便取笑道:“平时见你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今日反倒怕了吗?” 沈傲呵呵笑道:“不是怕,是期望太大了。”他口里说得轻松,心里却在苦笑,从前自己无牵无挂,喜笑怒骂,全然不将什么考试当一回事,举止轻浮、行为散漫,可是到如今他才懂得,那时候的自己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而现在不同了,就如这场考试,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非但国公、夫人焦灼,就是春儿、蓁蓁、表妹、唐茉儿他们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担心?还有陈济、唐大人、诸位国子监博士,同窗故旧,亲朋好友,许许多多的人,若是沈傲浑然不在意,这个时候还故作出洒脱来,那当真是太没良心了。 沈傲抿嘴笑了笑,现出几分成熟之色,眼眸一转,那一份机灵狡黠之色却没有减少丝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是多了几分责任,可是那份狡黠的气质却仍是不减。 呆坐了许久,周若兴冲冲地来了,她头戴帷帽,帽檐下是一张红纷纷的瓜子脸蛋儿,嫩黄色的绣儒长裙依旧飘逸,脚步盈盈地走进来,语带欣喜地问:“表哥,报喜的人来了吗?” 只说了一句,便觉得语句不太合适,偷偷瞧了夫人一眼,不知再该说什么了,脸色微微泛红,显出几分羞意。 沈傲大大方方地道:“应当没有这么快来,吉时还没有到,榜单都还没有贴呢。” 周若坐下,带着些许倦意地向夫人道:“娘,表哥穿这身官服倒是顶好看的。” 夫人见周若神色有异,正陷入深思,此时经周若一说,上下打量沈傲一眼,见他束着长发,戴着纶巾,一身碧服,腰间缠绕着红丝带儿,身材修长挺拔,面目温润如玉,剑眉之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鼻梁挺直,抿着薄唇,浑身上下既是潇洒,又有一股狡黠劲儿,尤其是那双浓墨的眼眸儿,深邃又带了些许玩世不恭,不由地道:“他倒是和你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这句话不由自主地说出来,让回神过来的夫人不禁懊恼地皱了一下俏眉:“瞧我胡说什么。”接着便笑了起来;心里却在想:“方才若儿看他的眼神儿有些不同,莫非……”夫人抿着嘴,一时也慌了主意,沈傲这副打扮,再加上他的才干,若是少女儿不动心,却是假的,只是若儿真的喜欢了这个表哥,又当如何?她心里乱乱的,一时没了主意。 周若听夫人将沈傲比作了爹爹,一时掩嘴偷笑起来,不由地想:“这就叫情人眼中出西施,换作了娘,那就是情人眼中出宋玉,在娘眼里,爹爹自然是最是风流倜傥的了,将沈傲和爹爹对比,那岂不是夸沈傲吗?” 只是,她下一刻发现夫人别有深意地在她和沈傲的身上来回看了看,而后陷入深思,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抿了抿嘴,有些羞怕又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过不多时,有人来报,说是国公来了。 不一会,精神抖擞的周正卷帘进来,左右四顾,呵呵笑道:“人都在?这便好极了,我刚从宫里得了消息,说是陛下的朱批已经下来了,那榜文刚从宫中出来,现在正往各处圣谕亭去,过不了多时,就会有消息传来。”他踱步进来挨着沈傲坐下,却是看到周恒,瞪了他一眼,周恒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灰头土脸地低头喝茶。 周正语气淡然地道:“恒儿,我在殿前司为你寻了个差事,你若真是不想读书,过几日就去殿前司点卯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再逼你了。” 殿前司乃是禁军中最为显赫的三司之一,负责内城和皇城的卫戍,尤其是皇城卫戍,责任重大,能领到这份差事的,一般都要有出身才成。三司禁军乃是权贵豪门中衙内的聚集之地,走不上文官的道路,那么只能从武了,进了禁军,只要后台够硬,几年便能提拔起来。 就如那深得圣眷的高俅,虽然赵佶对他极为厚爱,可是他没有功名,也不可能步入官场,这才让他先入禁军,随后一步步提携,最终坐上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的宝座,后来又加封为太尉,太尉虽只是个荣誉官号,可是在许多人看来,高俅的地位已凌驾殿前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两个衙门之上了。 不过大宋朝崇文抑武,身为国公世子,进入禁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周正作出这个决定,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入禁军?周恒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之色,这意味着父亲再不会过问他的功课,再不必去国子监读书了。 沈傲偷偷拧了周恒一把,心里倒也替周恒高兴,殿前司?他的朋友好像不少,往后可以多多走动。 沈傲在心里窃笑,往后谁要敢欺负他,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指指自个儿的胸口,自豪地说:“兄弟的表弟在殿前指挥使司干活,动武?来来来,你等着,哥们去叫人。” 夫人欢喜地笑道:“从前我就劝公爷让恒儿入禁军算了,公爷在三衙里还算有些影响,咱们周家,便是三衙里起家的,门生故吏都在那头呢,可是公爷当时就是咬住口不同意,如今怎么想通了?” 周正笑道:“有些事夫人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吁了口气,周家的先祖,也是最早和太祖皇帝起兵的大将,历经了几世,又有几个先祖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才得了这国公的爵位,可是周正的父亲就不再从事武职了,毕竟这武职在大宋朝一向为人看轻,因此转而从文,周正原想缔造出个书香门第来,谁知到了周恒这一辈,却又要从武,心里的愿望落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想到这些,周正忍不住地看了沈傲一眼,不由地想:“倒是沈傲这个外戚竟有这般的造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读书也肯用功,早晚要以文入朝的,周家里头,这一代里总算也出了一个有点儿出息的人,虽说不姓周,将来还是可以寄予厚望的。” 他甚至在想,将来周恒为他生了孙儿,这孙儿一定要送到沈傲这一房去培养,再不能学周恒这个不孝子了。 心里感慨良多,挤出几分笑容,对沈傲道:“沈傲,请柬我都已准备好了,满朝文武,公侯伯子男,还有汴京各家的大户延请了一半,是否能风光体面,就看报喜之人报来的是什么喜了。” 沈傲点头,连考了四场,他不信自己连个状元都没有;这一次周正请这么多人,只怕是要自己去结识一些周家的故旧的成分多一些。 焦灼等待,众人反倒没有词儿说了,时间慢慢流逝,夫人问了几遍时间,等到过了吉时,夫人道:“只怕要来了,刘文,中门开了吗?” 刘文在外头一直候着,道:“已经开了。” 夫人点了点头,心神不属地道:“喜钱再添一些,总不能教人失望。” 刘文应了一声,又去忙活了。 刘文前脚刚走,却又急促促地跑回来,嘶声道:“公爷、夫人,来了,来了,报喜的人来了……我听到外头有铜锣响,准没有错的。” 夫人这时倒是矜持起来,正坐道:“慌个什么,你去问问,再来回报。” 刘文说罢,又飞快地去了,沈傲心里一紧,若是连个状元都没有赚回来,这面子就丢得有点大了,不过此刻他又是出奇地冷静,脑海中一片清明。 不多时,刘文回来,这一次不再是急促促的,而是脚步稳健地撩开帘子进来,面无表情地朝众人行了礼,道:“公爷、夫人……” 佛堂里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刘文的表情太奇怪,莫非没有报个状元来? 在座的对沈傲的期望都很高,就算沈傲给点中了探花,他们也是不屑的,要的就是天下第一,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国公那一日从殿试回来,眼看到沈傲的精彩表现,已认为状元十拿九稳,这些话从一向稳健的公爷口中传出,众人自是期待无比;更何况连续四场殿试,就是摇色子赌点子,也该中了。 刘文不徐不慢地道:“报喜的人已经传了话,说是表少爷连续中了四场的状元……” “四场?” “刘文,这消息可准确吗?快教人去圣谕亭看看,或许有人看错了。” 刘文的话音刚落,佛堂中先是静籁无声,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许多人都又都不信了,就是沈傲,也有些难以置信,若说书考、画考,他信心十足,可是阮考的强者不少,玉考他也不过是比大皇子率先一步交卷而已,前后不超过三秒钟,连续四场的状元,这一下玩大了。 刘文正色道:“断没有错的,小人到了府门,便有好几拨报喜的人来,所有人都言之凿凿,确是四场头名,都是官家亲自朱批的。” 周恒毕竟懂得许多市井中的手段,忍不住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来诈钱的?”他这一番道出,夫人也有些犹豫了,既喜又忧,市井中还真有这种报假喜的,一些泼皮等到放了榜,也不去看,便去各家的客栈寻那些考生,逢人便说他已高中了,那些考生不明就里,欣喜若狂之下自是四处赏钱,如此一来,这些泼皮一路过去,一趟便能赚几贯的喜钱,若是遇到一些大户人家,十几贯也是有的。 周正倒是沉得住气,道:“刘文,你亲自去圣谕亭那边看看,不是亲眼所见,总是不放心。” 刘文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四场连中?公爷,这大宋朝有这样的先例吗?”夫人已是坐不下去了,站起来在佛堂里来回踱步。 周正苦笑道:“莫说是四场,就是两场连中的也没有,艺考虽比不得科举,可是要在一场获得头名,就已是了不得的事。” “吓,若沈傲真的中了四场,这朝廷该封他多大的官儿啊。”夫人捂着胸口,焦灼不安,且惊且喜,既怕被人骗了,又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 一旁的周若扑哧一笑,道:“娘,便是考中了一百场,这官儿也是不变的,莫非考了四场就可以做太师吗?” 夫人愠怒道:“你这孩子懂个什么……”她来回走动,还有点儿小心思,若真的连中了四场,莫说沈傲前途有望,就是她将来与那些夫人在一起,有这么一个子侄,面子上也足了许多。 周正镇定自若,脸上还是忍不住泛出一丝红光,瞥了沈傲一眼,见他端坐不动,倒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倒是奇怪得很。” 想着想着,周正便晒然一笑,这个沈傲,沉稳起来犹如历经沧桑的深邃中年,玩闹起来却犹如顽童,完全不计后果,真不知到底哪一个面孔才是他的真性情。 沈傲见夫人急得团团转,反倒去安慰她,亲自去斟了杯茶,送到夫人手上,道:“姨母,命里有时终须有,这不知是佛祖还是哪个高僧说的,你好好歇一歇,喝口茶儿定定神。” 夫人便笑了,深望了沈傲一眼,又想起方才周若对沈傲的异样,心情更是复杂了,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必管我,我喜欢这样的。”虽是这样说,终究还是捧着茶坐下,问了时辰,口里喃喃道:“刘文怎的还不回来。” 周恒道:“娘,刘文才刚走呢,哪有这么快回来。” “哦,是吗?”夫人反诘了一句,低头喝茶,突然蹙眉垂泪起来:“今个儿真教人既喜庆又害怕,我父母去得早,娘家的人都冷眼相看,公爷垂怜我,可我做了这个夫人便没有一日省心过,别人家的夫人都是帝姬、郡主、大户人家的小姐,唯有我和她们说不上话,怕她们瞧不上我这没有娘家的人,如今天可怜见,我这娘家里总算是有了个人了。” 这一说,便教人无词了,周正吹胡子瞪眼道:“你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做什么,没的叫人笑话。” 沈傲在一旁连忙道:“姨母,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轻视你。”他突然促狭一笑,继续道:“若是姨父敢欺负你,不是还有我来给你做主吗?” 这一句话说出来,周恒便哈哈大笑,周若瞥了沈傲一眼,忍俊不禁,周正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莞尔,夫人却是极认真地道:“对,对,沈傲还是靠得住的。” 正说着,外头传来刘文的嘶喊声:“来了,来了,杨公公来了,杨公公来报喜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连中四元 第三百四十二章:连中四元 “杨公公?”周正微微皱眉,大宋立国以来,却没有放榜时宫里出来报喜的规矩。 这个杨戬,到底是因为与沈傲的私交而来呢,还是得了官家的授意? 周正想了想,理不出头绪,便起身道:“速速领公公到堂中高坐,沈傲,你去会客。” 沈傲不由道:“姨父,你是家主,这会客的事……” 周正笑了笑:“我身为国公,总算避一避嫌,反正这一趟杨公公是来寻你的,你好生招待,不要轻慢。” 沈傲会意,朝众人告辞,由刘文领着,往外院去。刘文笑嘻嘻的道:“表少爷,这一趟只怕当真是四考连中了,杨公公方才也说了,是来报大喜的。这个大喜,不是四个状元头名是什么?” 四个状元,刘文想出的这个名词儿倒也有趣,不过这天下还真没有连续考中四场,中了四场状元的,因而谁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单叫一个状元公,由如何彰显这一份得来不易的成绩? 沈傲晒然一笑:“淡定,淡定,越是这个时候,周府上下都不能表现出倨傲来,要低调矜持,免得教人议论。” 刘文心知沈傲的心意,颌首点头道:“表少爷放心,我省得的,待会儿我吩咐下去,府里上下,保准没人乱说。” 等到了正堂,踱步进去,变看到杨戬正慢吞吞的举着茶盏吹着茶沫,见了沈傲过来,翘起的腿儿放下,笑嘻嘻的道:“沈公子,杂家等的你好苦。” 沈公子带笑过去,在杨戬身侧坐下,道:“杨公公亲自来,真是给学生面子,嘿嘿,到时少不得给杨公公封一封大红包了。” 杨戬咯咯大笑,道:“对,这一趟你还真要封一封大红包给杂家,沈公子去看了榜吗?” 沈傲摇头:“并没有看过。” 杨戬道:“沈公子,这一趟你可要名垂青史了,书画软玉四场考试,你连中四场头名,哈哈,说起来这考试还是杂家为你报的名,杂家与有荣焉,咦,你为何却是苦着个脸,这是好事儿啊。” 沈傲苦着脸道:“学生苦啊,连考四场,这么多来报喜的,还有阖府上下,功名是有了,难免要破一回财。” 杨戬大笑,心知沈傲只是说笑,便拍着胸脯道:“公子没钱,找杂家……来借,杂家与公子是什么交情,还能叫你为难吗?” 他原本想说找杂家要,话说到一半,立即缩了回去,改了个借字。杨戬太熟悉沈傲的性子了,这家伙脸皮比自个儿还厚,若是说个要字,还真保不准他顺杆儿往上爬向自己讨要钱财了。 杨戬这个人最是爱财,别的都好说,就是一个钱字,就要掂量掂量了。 沈傲抿嘴笑:“这些钱学生还是有,倒是不必劳烦杨公公。” 沈傲心里还是欢喜无限的,四场头名,天下第一啊,他可一点儿也不清高,功名利禄,他是一向都不肯少的,只不过得了这四顶状元帽子,他却不敢过份欣喜,名头越大,越是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无数只眼睛看着,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些的好。 陪着杨戬喝了会茶,沈傲亲自拿出百贯钱引来,封了红包送给这位不辞劳苦的杨公公。杨公公一摸,便知道红包中钱引的分量,心里忍不住笑:“沈公子正常起来,还是很会做人的,杂家没白来这一趟。” 说着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杂家要回宫去了,沈公子,你好好在府中庆祝吧,到时摆酒宴时莫忘了送一份请柬到杂家那儿去。明日清早你还要去宫里头谢恩,好好歇一歇,让满朝文武见识见识四考状元的风采。” 沈傲将杨戬送出去,中门外头,却是让他吓了一跳,那报喜之人竟是黑压压的将整条街都堵上了,日啊,整个汴京的泼皮都来了,这……要多少钱才能打法? 原本这些泼皮,哪里敢到祈国公府来放肆,就是平时路过,也都得绕着个弯儿过去,可是今日不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说,祈国公府里出了这么轰动的大好事儿,以他们的身家,赏钱自是不少,因而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纷纷都是道:“恭喜沈公子,沈公子连中四场,将来平步青云,入院拜相指日可待。” “沈公子洪福齐天,学富五车,连中四元,今古未有,这是传世佳话……” 好在那些报喜人都不认识沈傲,见到沈傲和杨戬出来,倒也没有造成轰动,沈傲脸色有点儿僵硬,将杨戬送走,连忙回后院去。 将外头的情形和周正、夫人说了一通,夫人已得知这连中四元是千真万确,喜滋滋的道:“你这孩子想这些做什么,封赏的事自刘文去办,要多少钱儿也不怕,这一趟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的红唇颤抖,在佛堂里由不自觉的来回踱步,脸色新鲜欲滴,捂着急跳的心口,道:“赏,要大赏,喜宴请的人还是太少,刘文,再想想还有什么人没有请到,请柬下午就送出去,不要耽搁,明日沈傲要入宫谢恩,后日也是吉日,酒宴就选在后日午时,还有……府里头也要修葺一下,不能失了体面。” 周正颌首点头道:“夫人,你先坐下说话,你晃得我眼晕。这事儿要大办,一些重要的宾客,我下午亲自去送柬子,恒儿,到时你去殿前指挥使司去送柬子,胡愤指挥使,还有几位副都指挥使、都虞候都要送到。” 周恒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父亲的意思是,他即将入殿前司公干,趁着这个名义先去和诸位上官照照面,将来有个照料,连忙满口答应下来。 周正又道:“沈傲,至于国子监里的诸位博士,就由你去拜谒送柬了,带些礼物去。” 沈傲应下。 周恒踟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有点放心不下,沈傲,我来问你,你说这晋王该不该送个请柬去?” 周恒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晋王这人疯疯癫癫,若是不送请柬去,说起来两家还是联姻,他和沈傲也是有交情的,殿试时还帮了沈傲一次。可是若送了请柬去,依着晋王的意思,多半也不会来,请了客人客人不来,对于周恒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却是一件极失脸面的事。 偏偏这位晋王性子孤僻,当年蔡京孙子娶妻,特意叫人去请,他倒是好,叫了个马夫前去赴宴,差点儿没教那位蔡太师气的背过气去。还有那卫郡公,按理说两家的关系还是极好的,请了他去,他也一点脸面都不肯给,仍旧打发了个马夫去,卫郡公虽是无话可说,可是这心里,只怕也很是不快了。好在后来王妃亲自去道了歉,总算是挽回了些颜面。 周正不怕晋王不来,就怕到时悲剧重演,叫个马夫过来,这脸儿往哪里搁? 沈傲不明就里,道:“姨父,晋王和我倒是有些交情,再者说也曾帮衬过我一次,若是不请他,只怕于礼不合。” 周正摇头苦笑,一时踟蹰,正在这个时候,刘文却又是飞快来报,道:“晋王府来了个公公,要面前公爷和表少爷。” 周正和沈傲面面相觑,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这个节骨眼上,晋王打发人来做什么? 来人既是个公公,进了后院就不必忌讳了,周正道:“请那位公公来。” 过不多时,一个尖嘴猴腮,带着恭谨的小公公进来,朝周正、沈傲行礼道:“见过公爷,见过沈公子,奴才奉了晋王的命令,前来恭贺沈公子高中,晋王说,沈公子这一趟中了状元,他高兴的很,还说到时少不得要来讨要一杯薄酒……” 小公公后面的话,周正便听不下去了,满脸震惊之下,哪里还管后头是什么客套话。晋王要亲自来赴宴?周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晋王还真无人能请得动,就是官家有时候叫他进宫,他往塌上一躺,便说本王病了,下不得床,不去。遇到这样的宝贝嫡亲兄弟,连官家都无奈何,还得派个太医去给他诊病,虽然知道这晋王多半是装的,却还得嘘寒问暖一番。 周正随即又想,若是这位晋王能来,那可真是好极了,祈国公阖府上下,当真是荣耀的很。请晋王赴宴,可不比请官家赴宴容易。大喜道:“我正要给王府去送请柬,想不到晋王亲自还派人来问,实在太客气了,好,下午我亲自送请柬过去,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小公公笑呵呵的道:“不知哪位是周夫人。” 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她和晋王府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便忍不住道:“我是。” 小公公更是恭谨的行礼,道:“我家王妃叫我来问候夫人一句,说是王府与公府是有姻亲的,夫人的贤名我家王妃早就听说过,若是夫人又空闲,可去王府坐一坐,与王妃拉拉家常,看看王府后园里的花儿。” 夫人心中却是欣喜极了,晋王妃乃是汴京城中最显赫的几个夫人之一,她这般的邀请,自是将自己看的极重,脸上故意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道:“王妃相邀,我自是要去的,回去转告王妃,若是王妃有空,也可到公府来坐坐。” 第三百四十三章:耍流氓的来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耍流氓的来了 周府拿出了喜钱,打发走了外头报喜的泼皮,爆竹骤响,热闹了一番之后,整个周家又陷入忙碌。 刘文负责采买,要举办一场大酒宴,也不是轻易的事儿,事无巨细的事,大多都落在他身上,菜肴、美酒、还要给一些不太重要的宾客送请柬,更别说府上还要修葺了。 至于周正、周恒二人也都去了请人;沈傲不甘落后,跳上马车,提着礼物一家家拜访诸位博士,放榜的事早已在汴京流传开,连中四元,天下少有,自然少不得一阵纷纷议论,因而这消息也传得快,博士们也早已听说了,接过沈傲的礼,俱都是眉开眼笑。 艺考,原本和国子监无关的,国子监没有书画院,这艺考,他们是一向不关心的;可是谁也想不到,今年的艺考,竟是个监生夺了四个头名,太学生虽有不少人入榜,却个个折戟而返。 如此一来,国子监与有荣焉,博士们自是兴高采烈地好好夸耀沈傲一番,才是接下请柬,纷纷说一定光临。 最后一站是唐大人家,沈傲的马车刚停下,便听到篱笆门里的前院有声音传出来:“连中四元,这是历朝历代也没有的事!你去打听打听,若是老身说错了一句,便教天打雷劈。” “是啊,是啊……这个沈傲便是上次那个沈公子,其实不是我家的亲戚,是唐严的高足。你等着瞧,他这一次考了头名,一定会来拜谒的……” 后来说话的是唐夫人的声音,唐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犷,沈傲抿嘴一笑,在外叩门道:“唐大人在吗?学生沈傲前来拜谒。” 唐夫人且惊且喜地打开门,眉开眼笑地道:“沈傲,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那死鬼在厅里等你呢。” 唐严又不知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夫人,说到唐严两个字时,唐夫人把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沈傲躬身行了个礼:“学生见过师娘。”偷偷地扫了这院子一眼,竟见不少三姑六婆也在,其中有几个还和沈傲认识的,见到沈傲,一个个表现得拘谨起来,不约而同地过来福身行礼。 沈傲连忙道:“这礼学生是断不敢受的,诸位都是学生的长辈,岂能受得了你们的大礼?” 说罢,沈傲连忙逃也似地冲进小厅去,见到唐严,唐严正用毛巾儿捂着自己的腮帮子,脸上不少划痕,像是被指甲挠破的一样。 见到沈傲突然进来,唐严面色一红,随即又气呼呼地用湿巾儿捂着腮帮子,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我要将她休了,不守妇道,不分尊卑,这样的女子,还留着做什么?” 沈傲心里窃笑,面上却是一副装作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的样子,恭谨地朝唐严行了个礼:“学生见过大人,咦,大人,你这脸上……”他刻意顿了顿,见唐严更是尴尬,连忙道:“莫非是摔了一跤吗?” 摔跤?唐严脸上舒缓了一些,总算摆出一点威严,道:“咳咳……人老了。”他既不承认,也不反对,这一句人老了最是玄妙不过,你可以理解成人老了,所以摔跤了,还可以理解成他只是一时感慨。 沈傲在唐严的示意下欠身坐下,笑呵呵地道:“往后大人可要注意些,春雨绵绵,地面泥泞,很容易摔倒的。”他将礼物放在桌上,又抽出请柬来,毕恭毕敬地送到唐严手里,道:“后日周府大宴宾客,大人是上宾,学生亲自给您将请柬送来了。” 唐严接过请柬,这才想起沈傲殿试的事,忍不住道:“我刚刚听人说,你连中了四场艺考头名,老夫还未恭喜你,沈傲,这一次你为我们国子监出了口气,哈哈,只怕这一次,那位成大人,有好些天要吃不下饭,辗转难眠了。” 唐严笑得很难看,明显是强行挤出来的。 沈傲虚心一笑,道:“这都是大人教导有方。”气氛有点怪异,接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正在这时,唐夫人挑帘子进来,笑容可掬地道:“我就说沈傲今日会来的,沈傲,你先坐坐,我这就给你斟茶去。” 沈傲连忙客气道:“不必了,学生这一趟是来送请柬的,师娘,你也累了,歇一歇吧,我坐坐便走。” 方才唐夫人在外头和人说得口若悬河,到了这里,反倒不提艺考的事了,笑吟吟地道:“送请柬?这敢情好,我做主答应下来了,你家唐大人保准赴宴。” 唐严冷笑道:“男主外,女主内,这事还得需你做主答应下来?” 砰……这一声骤响教沈傲吓了一跳,只见唐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气势十足,朝着唐严狞笑:“你要反天了是不是?” 唐严吓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背脊有点儿发冷,看到沈傲在侧,又觉得气不过,努力强迫自己挤出几分威严,瞪着唐夫人道:“你这泼妇,我……我……我……” “你要做什么?你说,你说呀?”唐夫人叉着手,已欺身上去,犹如一座巍峨大山,俯视坐着的唐严,声若洪钟般高声道:“你要休了我是不是?好,老娘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来,快去拿纸笔儿来,你来休休看,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老娘跟了你二十年,享过一日福吗?当年置办这宅子,用的还是老娘的嫁妆呢!要休我?你立即滚出去再说。” 她一开始气势逼人,后来又是大哭咒骂:“你这没天良的东西,就这么点儿俸禄,不是老娘在家中一个铜板掰着两样地花用,你早就饿死了。没钱便没钱,还硬要装大方,吓,人家找你借钱回乡,你还真借了,足足四贯钱,那人回了杭州,还有还的一日吗……” 唐严被这软硬兼施的哭骂一治,立马不敢吱声了,只是捋须摇头:“我又没说休妻,你哭什么,当着后辈的面,亏你哭得出,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不可养也……” 沈傲听得一头雾水,向唐夫人问:“师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夫人看了沈傲一眼,也没有当沈傲是外人,哭哭啼啼地道:“还不是艺考的事,有个杭州来的考生,说是什么世交来拜访,又说考完了试,没钱回乡,要向这老东西借,这老东西大方得很,一出手,便是四贯钱。沈傲,你来说说看,我们的家境,你是知道的,他唐大人一个月也只有这么点儿俸禄,今儿借给那个学生,明日又给那个什么世交送盘缠,我们这个家经受得起这样的折腾吗?” 唐严吹胡子瞪眼道:“又不是相赠,是借。” 唐夫人带着冷笑地看着唐严道:“借?你借了这么多钱出去,可见有人还过吗?” 唐严又不吱声了。 沈傲连忙道:“大人确实做得不对,大人是有家室的,又岂能四处将钱借给别人,更何况大人的家境也不宽裕。” 见唐严一眼瞪过来,沈傲硬着头皮又道:“其实呢,师娘也不必如此过激,人家寻上门来借钱,大人总不能拂了人家的脸面,既是真有困难,借点钱出去也并无不可。” 唐夫人的脸上也难看起来了。 晕啊,沈傲心里哀叫着,难怪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哥们这是自取其辱,左右不是人了。讪讪笑道:“明日还要进宫谢恩,今日要早些睡,养些精神,学生告辞了……”偷偷地在桌上放了几贯钱引,便溜之大吉。 从唐家出来,沈傲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跑得快,再晚就把这一对冤家都得罪了;看了看天,天色其实还早,刚准备离开,正好看到唐茉儿疾步往这边走过来。 “茉儿姑娘。”沈傲唤了一声,迎上去,却看到唐茉儿的脸色苍白,见了沈傲舒了口气,道:“沈公子,我先回家去。” 沈傲见她脸色极差,关心地道:“茉儿姑娘今日是怎么了?方才是从邃雅山房施粥回来吗?是不是和春儿闹别扭了。” 唐茉儿连连摇头,眼眸中现出焦灼之色,道:“沈公子,后头有人……” 她这一句话声音极低,又羞又急,恨不得快快带着沈傲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傲举目过去,果然看到六七个人尾随过来,当先一个是个圆领绸缎春衫的公子哥,摇着扇子,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容,身后六七个家丁打扮的家伙跟在公子哥身后,一个个脸上嘻嘻哈哈,不像是家丁,更像是泼皮。 沈傲明白了,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唐茉儿的手,低声道:“有我在,不必怕。” 唐茉儿第一日被一个男子抓住手,见沈傲一脸沉稳的模样,脸上生出羞色,心跳得更快了,可是心儿总算定下来了,低声道:“沈公子,我们还是回家去吧,回了那里,他们不敢追进去的,有我爹爹在……”她越说声音越低,后面的话就启不开口了,只感到自己的手心儿被人握着,握得自己的手很暖和,很有力道。 她想抽出来,但又怕伤了沈傲的心,这一迟疑,便更加六神无主起来。 沈傲心里苦笑:“随她回家?回家更惨呢。至于她的爹爹,还是不必指望了,唐大人要是指望得上,那脸上的挠伤又是怎么来的?更何况居然有人敢唐茉儿的主意,自己又怎么能躲开,这一躲,虽说可以少些麻烦,可是自己还做得了人吗?” 第三百四十四章:暴打高衙内 第三百四十四章:暴打高衙内 正在这个时候,那公子哥带着六七个家丁迈着王八步过来,却没想到沈傲的出现,脸上微微一愕,随即大笑,对唐茉儿道:“姑娘的脚步好快啊,本公子跟了一路,好不容易才赶上。”他故意弯下腰去用扇骨捶打膝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六七个家丁一个个相互使了眼色,抱着手分散开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沈傲和唐茉儿的退路。 沈傲在心里鄙夷,看来这个王八蛋公子是做惯了这等事的,否则那七八个家丁不可能如此熟稔,奶奶的,专业混黑社会的啊。 沈傲缓缓地笑了,每当他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有这么一个习惯,接着微微抬起下巴,用着锐利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他不会怕,对付这种人,你越是心虚,他就更加得寸进尺,说不定这公子会为了逞一逞威风,立即教人捶打自己一顿。 所以若是对手嚣张,他更要嚣张,让对手摸不清他的来路,才会教对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公子哥用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沈傲,见沈傲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得不对沈傲另眼相看了,冷笑道:“你是谁?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走……” 沈傲淡笑道:“这倒是奇了,明明是我和我娘子在这儿说话,你是谁,竟说没有我的事,该走的是你才对吧!” 几个家丁已是大怒,忍不住凑近了些,公子哥张狂大笑,道:“她是你的妻子?这好极了,本公子最喜欢的便是别人的妻子,来人!” 沈傲抱着手,嘴角依然带着笑,只是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此时那公子哥又道:“将这娘们带回府上去。” 家丁们应命,纷纷围了上来,沈傲牵住唐茉儿的手,才是感受到唐茉儿的手心已经布满了冷汗;唐茉儿此时心乱如麻,听见沈傲说她是自己的妻子,又听这公子哥胡说八道,此刻不是沈傲紧紧握住她,而是她紧紧握住沈傲的手难以放松半分,一双眼眸显得又惊又恐。 沈傲哈哈一笑:“这倒是有意思了,要将我的妻子拿到你的府上去?瞧你这样子,莫非是皇子吗?” 沈傲从容淡定,眼见这些恶丁欺上来,一点都不紧张,身子不自觉地护住了唐茉儿。 那公子哥眼见如此,大声冷笑了一声,手指着沈傲道:“抓住这娘们,再将这人也绑了,带回府里去,本公子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哼,小小一个书生,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嚣张,当真活腻了!” 家丁们得了公子哥的命令,呼喝一声,已是加快了步子。 沈傲又是从容一笑,对唐茉儿低声道:“茉儿姑娘害怕吗?” 唐茉儿紧紧地抓住沈傲的手,咬着唇道:“茉儿……茉儿不怕。” 她突然感觉沈傲一下子挣开了她的手儿,正是一惊,抬起眸来,便先听到一声哎哟的痛叫声,不知什么时候沈傲已经上前将那公子哥捉住,左右开弓,狠狠地在他脸上煽了两巴掌,那公子哥虽长的其貌不扬,可是皮肤显得格外的白皙,这两巴掌打得极重,不一会,那公子哥的两边的脸颊上已生出了两个殷红的掌印,就是嘴角,也肿得老高。 这个变故,除了沈傲,其他人都始料未及的,那公子哥嚣张极了,原本还想以多欺少,对沈傲这个书生也不放在心上,因此他离沈傲、唐茉儿二人是最近的,可是他又如何想得到,一个书生竟敢冲过来打他。 这两巴掌,打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平时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沈傲的力气大,沈傲先是两巴掌,随即抓住他的脉门将他的手重重一扭,公子哥便如瘫痪一般,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痛呼不已。 他带来的七八个家丁,此时也愣住了,连忙舍了唐茉儿,要来解救主子。 沈傲冷笑一声,扭着公子哥的手,好整以暇地道:“喂,你是教你的奴才上来,让我扭断你的手呢,还是教他们立即退下?” 沈傲说罢,手上又用劲地往向上一提,那公子哥如杀猪一般痛叫道:“谁……谁都不许过来,快……快退下。” 家丁们一时六神无主,顿住脚,其中一个道:“小子,我奉劝你一句,快将太岁爷爷放了,否则教你吃官司!” “官司?”沈傲晒然一笑,先对唐茉儿道:“茉儿,到我这边来。”一把扭住这位被人称之为太岁爷爷的公子哥,微笑着道:“怎么?这官衙是你家开的?你叫我吃官司便能吃?” 他掰住太岁爷爷的手腕,轻轻一扭,太岁爷爷几乎要痛得昏死过去,沈傲又是一巴掌下去,将他打得啪啪作响,太岁爷爷痛得冒了一身的冷汗,看到沈傲突然松开口,扯住他的衣襟将他半提着起来,问:“喂,小子,你的家奴好像很嚣张。” 公子哥又是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道:“我……我……好汉饶命……” 见这家伙如一滩泥地软下,沈傲鄙夷一笑,刚好看到其中一个家丁悄悄离开,想必是叫人去了;他倒是一点都不怕,穿越了这么久,他总结了许多经验,其中一条便是事情一定不要怕闹大,闹得越大,才好收场。 眼见家丁们不敢过来,暂时可以保住自己和唐茉儿的平安,沈傲打了个哈哈,看了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便朝那公子哥问:“你是谁?为什么敢欺负我家娘子。” 公子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沈傲作势要打人,才连忙道:“我叫高进,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高俅高太尉便是我爹……” 沈傲一时无语,原来是高衙内,哼,看来这位声名赫赫的衙内今日是要让自己撞见了,有意思! 沈傲冷哼一声道:“你爹是高俅?他不是你亲爹吧?” 高进连忙道:“是……啊,不是,我是他的侄儿,是过继到我爹那儿的。” 沈傲噢了一声,突然问:“这么说高俅生不出儿子咯?” 这本是极为隐私的问题,高进一时愣了,目瞪口呆,再不敢回答了。 沈傲冷笑一声:“你说不说?” 高进吓得冷汗如豆,忙道:“生……生不出……” 沈傲叹了口气:“生了儿子也没有***,只好拿你这假儿子来顶替了。”说罢,便不再问了,轻松自如地对唐茉儿道:“茉儿,夜这么深了,只怕这件事并不容易善罢。” 唐茉儿一听太尉高俅这四个字,忍不住有些惊慌,低声道:“沈公子,算了,我们放了他吧,叫他发一个毒誓,不许再纠缠我们便是。” 高进听了,连忙道:“对,对,我绝不敢再纠缠你们,请你们高抬贵手……” 沈傲冷哼一声:“你的毒誓我会相信?” 高进一时胆子大了些,扯着嗓子道:“你可要想清楚,我……我爹乃是当朝太尉,你若动了我一根指头,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沈傲不理他,此时日头渐渐落下,天空洒下一片昏黄,一些沿途的百姓停住了脚步,往这边看来。 过不多时,街角传出一阵马蹄声,接着便有数十个禁军模样的人拨开人群,为首的一个乃是虞侯,一步跨来,当先便看到了被沈傲制服的高进,他面色如一泓秋水,踏步上前:“是谁敢抓高公子,莫非不知道这高公子是谁吗?” 这话自是问沈傲的,沈傲呵呵一笑:“当街调戏我家娘子,我抓他又如何?” 虞侯哈哈一笑,带着一股自信的笑容道:“小子,你闯下弥天大祸了,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吗?快将高公子放了,或许我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沈傲悠闲自在地笑了笑,不去理他;真正的大人物应当还没有来,这些人是骑马来的,只是先锋罢了。 虞侯见他将自己的话置之不理,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 过了半响,又有一队禁军过来,这些禁军一个个虎背熊腰,杀机腾腾,拱卫着一只小轿,驱开众人;那虞侯见正主儿来了,立即弓着腰到轿旁去也不掀开轿帘,只是附在一旁低声密语几句。 轿中之人没有丝毫动静,似是陷入思考,许久之后,才从轿中传出话来:“格杀勿论。” 虞侯脸色一紧,低声道:“太尉,若是误伤了衙内怎么办?” 轿中之人不徐不疾地道:“魏虞侯,过几日便要功考了,本官一直想保举你做散都头,你好自为之吧。” 魏虞侯忙道:“谢大人提携。”这一句提携,却全不是这么回事,虽是提携,可是言外之意却是自己若是能保证衙内的安全,格杀了这胆大包天的秀才,提携便十拿九稳了;可若是事情半砸,后果便不堪设想。 魏虞侯不由地想:“太尉不愿亲自处理此事,却叫我来,这件事只怕有些棘手。” 他可不是蠢人,那个捉了衙内的人,一看便像是有功名的秀才,格杀秀才,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于是又踱步到沈傲那边去,对沈傲道:“你可想好了吗?这人你是放不放?” 沈傲望着魏虞侯身后的那方轿子,笑道:“放人?这可不行,你只是个小角色,就算要放,也要请正主儿来求求我,高太尉也来了吗?为何不请他出来?” 魏虞侯轻蔑地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太尉又岂是你能见就见的?” 沈傲嘿嘿一笑:“你又是什么东西,本公子是你能说得上话的,快滚!”说罢,出其不意地狠狠踹了高衙内一脚,高衙内痛呼一声。 魏虞侯又怒又急,可是人在沈傲手里,却又不能动强,便忍不住道:“不知公子是谁?” 沈傲抬着下巴道:“我是遂雅社的鞠客副教头,姓沈,你叫我沈教头便是,好了,快走开,叫高太尉来说话。” 高进也大叫:“魏虞侯……快,快叫我爹来救我,这个人好凶恶……” 魏虞侯一时无计可施,又退到软轿边,低声道:“大人……” 轿中人发出一声冷笑:“不用说了,本官听到他的话了,此人是蹴鞠社的副教头?遂雅社,这个遂雅二字倒是熟得很,只是这遂雅社又是什么名堂?” 魏虞侯明白了,太尉要保全衙内,所以不能动粗,不过办法不是没有,这人既是蹴鞠社的教头,只要自己带人去打听出这蹴鞠社来,查明此人的身份,将这人的底细摸清,再去将他的亲属捉来,不怕他不投鼠忌器,想好办法后,魏虞侯躬身道:“大人,末将这就去打听这遂雅蹴鞠社。” 里头的人叹了口气:“等你打听来,天都黑了,也罢,去吧。” 魏虞侯飞也似地去了。 数十个禁军将沈傲围住,虎视眈眈,半点不敢疏忽。 沈傲心中大乐,有意思,看样子今日真能把事儿闹大了,一个高衙内,引来了个高太尉,高太尉又要去调查晋王的蹴鞠队,哈哈,这个时候,大理寺也应当来了吧,毕竟这也算大案,就发生在大街上,总不能不闻不问。 沈傲好整以暇,安慰不安的唐茉儿道:“没有事的,你不要怕。” 唐茉儿见沈傲关心自己,连忙点头道:“沈大哥,我不怕,你不必管我。” ………………………………………………………………………………………………………… 第三章更来,哎,一个多月,终于出去玩了一次,要不然彻底的变成宅男了,不过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晒了一天的太阳,悲剧。 第三百四十五章:别以为在公堂上不敢抽你 第三百四十五章:别以为在公堂上不敢抽你 天色渐晚,这街坊里的行人尽皆被驱散开,禁军们点起了火把,将街道堵住。 那轿中的人似乎也不急于一时,不知在轿中做什么,竟是一个字眼也没有透露。 沈傲抓着高衙内,哈欠连连。 过不多时,便又有一队人过来,为首的乃是大理寺的一个都头,身后带着七八个杂役,眼见这个场景,先是一愕,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般的大事,原本早已有人通报了京兆府,京兆府本就是复杂弹压地面的,只是此事儿涉及到了高太尉,京兆滑头得很,不愿卷入这是非之中,便以案情重大的名义交割给了大理寺,大理寺立即遣人来,这都头一到,看到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住了高衙内,至于这个书生,有些眼熟,只是黑夜之中虽有火把,却还是看不甚清。 “连禁军都出来了!”都头有些吃惊,快步走到软轿旁,低声道:“下官见过高大人。” 轿中之人冷哼一声道:“大理寺来得好快。” 都头抿嘴笑了笑,这个快字得反着理解,好快就是好慢,是指斥自己办事不利。 都头呵呵一笑:“令公子被劫持,大理寺也是刚刚听到消息,请太尉大人稍等,我等这便去拿人。” 轿中的高太尉却是不动声色,都头见他这般样子,便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高呼道:“喂,何方凶徒,竟敢拿住高公子!不想活了吗?走,随我到大理寺走一趟。” 去大理寺?好啊!沈傲巴不得去,只不过现在不能放人,他突然感觉自己还真有做劫匪的潜质,笑嘻嘻地道:“好,那么就劳烦大人领路。” 这都头听到沈傲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一时也想不清楚是谁来,便道:“你先将高公子放了。” 沈傲打了个哈哈:“这可不行,若是放了,我怕我的安全不保,要去,就这样去。” 他柠着高衙内的手,高衙内痛得连***声都微弱了,对高衙内恶狠狠地道:“走。” 沈傲手中有高衙内,都头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禁地想,只要他去了大理寺就好办了,到时还怕他再不肯放人?不管如何,对高太尉也有了个交代,想着便引着七八个杂役在前走,沈傲押着高衙内在后,最后则是一队禁军拱卫着一顶软轿尾随而来。 唐茉儿从来未见过这等事,若不是沈傲一直保持着笃定从容,她早已吓坏了,此时听说要去大理寺,心里便一松,心里想着衙门总是个讲理的地方。 这一路自是引来不少人的围看,等到了大理寺,已有人先行禀告,早有推官连夜上衙,升起堂来。 高太尉的软轿是先到的,高太尉步下轿子,在两个禁军的拱卫下径直入了衙堂,那推官见了,连忙起身施礼。这高太尉虽年届四十有余,身体倒是健朗,显是经常运动,颌首捋须,显得很是从容。 推官叫人搬了个椅子到案下请高太尉坐下,自己这才坐在案上,头顶着明镜高悬,手中惊堂木一拍:“将人犯带来。” 沈傲押着高衙内进去,身后的唐茉儿亦步亦趋。 因是连夜审案,这衙堂内只点起了几颗蜡烛,隐约之间,推官也觉得沈傲甚是眼熟,却又一时看不清面容,便冷笑道:“大胆贼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沈傲好整以暇地道:“学生是有功名的人,按道理,有见官不拜之权。” 有功名?推官愕然了一下,堂堂一个书生,竟还敢挟持人质,真是胆大包天,便冷声道:“你做出这等事,还想留着功名吗?你的功名在哪儿,本官这便遣人去革了你的功名?” 按大宋律法,一旦中了试,便算有了功名,要入籍的,这个籍,则收藏在籍贯的,若只是秀才,则大多是各路、各府的学监衙门负责收藏。若是中了省试,那便是贡生了,则由礼部藏籍。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只怕不太容易,这大晚上的,宫里已经落了钥,大人便是要除学生的籍,只怕也要等到明日。” 宫里?推官一愣,不禁地想,这人莫非是个进士?须知贡生一旦参加了科举,入围之后便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殿试即是天子门生,这籍贯功名便要自礼部调入宫中,以示优渥。 推官觉得这事越来越棘手了,一个进士,可不好审;便虎着脸道:“你可知罪吗?” 沈傲笑道:“不知大人让学生知什么罪?莫非是这高衙内调戏了我家娘子,也是我有罪吗?” 高衙内的为人,汴京城上下皆知,推官不得不信,只好冷哼一声,却是找不到词了。 高太尉慢吞吞地喝着茶,悠悠然道:“妻子?这倒是奇了,此女并未盘发,显然还未做人妇,又如何是你的妻子。” 高俅观察入微,这一声提醒,教推官精神抖擞起来,认真一看,跟随沈傲而来的女子还真没有盘发,这盘发,是身为人妇的标志,心中便以为抓住了沈傲的把柄,冷笑道:“你要如何解释?” 沈傲只是笑:“她是我未婚的妻子,当然没有盘发,不过虽是未婚,可是这位高衙内当街调戏,大人不问高衙内的罪,为何来问我?” 推官心中叫苦,这一声质问,教他脸色通红,顿觉羞愧。 高俅呵呵一笑,朝唐茉儿道:“姑娘,你当真是此人的未婚妻子?” 唐茉儿一时愕然,灯影之下,她的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寻常的珠儿,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她轻轻咬唇,却是一时脑子嗡嗡作响,在这公堂上若是承认了她与沈傲乃是未婚夫妻,将来…… 可是若是予以否决,沈傲又该怎么办?她心中七上八下,眼看到推官也加入逼问,心下一横,脸色波澜不惊,现出些许端庄之色,道:“是,小女是沈公子的未婚妻子,今日我要回家,高衙内带着许多帮闲尾随其后,我心中害怕,恰好遇到我家未婚夫君在街角等我,等我迎过去,后头的高衙内便冲上来和我夫君起了冲突,我家夫君气不过,方是有了今日之事,请大人明察秋毫。” 推官一时无语,望向高太尉的眼眸很是苦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理寺若是再参与,倒是颇有些为虎作伥之嫌了;这明明是高衙内的烂事,教自己来为他做主,眼前这人犯是有功名之人,若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明日御史们少不得参上自己一本。 推官微微一笑,面色熙和了许多,对沈傲道:“既是如此,本官便不计较你的罪了,你将高公子放了,这便回去吧。” 沈傲冷笑道:“放人?大人,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此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光天化日之下将刑律视之无物,学生恳请大人连夜审问这高衙内,将他绳之于法。” 推官又是愣住了,这个书生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心中满是懊恼,怒道:“本官判案,还要你来干涉吗?来人,将他赶出去。” 几个公差已逼上来,正要拉扯沈傲出去,其中一个公差突然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刚刚他已经看清了沈傲的面容,忍不住道:“沈……沈公子……原来是你……”说着不敢再拉扯了,而是悄悄退到一边去,其余几个差役也是如此,纷纷退开,连沈傲的衣袖都不敢动一下。 当时沈傲曾在大理寺审案,大理寺上下人等都是认得沈傲的,虽然已过去数月,隐隐约约地有些记不起,可是经由先前那差役的提醒,此刻都想起来了。 说起来沈傲与大理寺卿关系不错,况且当时沈傲审完了案,还发了不少赏钱下来,这些差役哪里还肯拿他。 推官看着那些差役的举动,惊得眼睛都直了,怒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赶快将他驱出去!” 一个差役走上去,低声在判官耳畔密语几句,判官大惊失色,忍不住道:“当真是他?” 差役点头道:“大人不信,可亲自去细辩。” 推官一时无词了,这……这……这该怎么善后? 高俅见状,冷笑一声,却只是抿抿嘴,不说话。 沈傲朗声道:“大人,高衙内鱼肉乡里,天子脚下,他仗着高太尉的声势,目无法纪,若是大人不管,学生无奈,只好明日清早,前去告御状了。” 高进自进了这公堂,总算是松了口气,自己虽然还在沈傲手里,可是自信沈傲不会再打他,胆气一壮,冷声道:“告御状?我爹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儿,你向谁告状也没有用,你这厮竟敢打我,哈哈……本公子若是不将你弄死,就不姓高。” 沈傲抓住他的衣襟,当着众人的面,左右开弓,啪啪又打了他几巴掌。高进痛叫数声,想不到在这公堂之上,这家伙竟还敢大人,他竟是比本公子还嚣张啊。 高进已是泣不成声,看着堂内的高俅,高声哭道:“爹啊,快看看,快看看,他当着你的面都敢打你儿子,这是做给你看的,是瞧不起你啊,爹……快救我……” 第三百四十六章:清纯的高衙内 第三百四十六章:清纯的高衙内 高俅听到高进的呼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双眼睛带着锐利的目光看向推官。 推官此时正是犹豫不决,深望一眼堂下的沈傲,不由地想,他真的就是沈傲?现在这件案子该如何判决? 头痛啊!高太尉不好惹,这位沈大公子又岂是好惹的? 沈傲是周府的亲眷,与卫郡公走得很近,最近又连中四元,明日清早就要面圣;不说其他的,就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姜敏姜大人,和这位沈公子也是一向交好的。 可怜这位推官左思右想,一时寻不到主意,最后无奈之下,咬了咬牙: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罪,本大人干脆秉公审理罢了,至少赢个刚正不阿的美名,就算得罪了谁,只要自己心中无鬼,谁又能拿我如何? 这样一想,推官感觉精神一振,虎着脸猛拍惊堂木道:“大胆监生沈傲,公堂之上,也是容你行凶的地方?来人,分开高进和沈傲!”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推官正气之急,差役们不敢违逆,忙将高进与沈傲分开,沈傲见这判官一身凛然正气,也不好再对高进动手动脚了。 那高俅见推官如此,心里略略一喜,以为推官是要偏帮高进,捋须颌首,目露欣赏之色,只是听到监生沈傲四个字,又不由暗暗吃惊。 沈傲?他便是沈傲? 高俅作为武官,是无权加入朝议的,因而这个沈傲名声虽大,数次入宫,他也未曾与沈傲照面,只是时不时地从官家、朝臣那里听到许多关于沈傲的事迹,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得罪的竟是沈傲,不禁一时心乱如麻起来。 堂堂太尉,自是不必怕这书生,可是沈傲背后之人,令高俅不得不忌惮几分。 官家几次召他入宫去踢蹴鞠,都曾言及此人,还有祈国公、卫郡公、杨戬杨公公,这三个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惹的,就是少宰王黼都吃了他的亏,这个人,不可小视啊! 这时,推官大喝道:“沈傲,你说被告高进侮辱了你的妻子,可有旁证?” 沈傲见推官突然审理自己告高进的案子,便知这推官是要秉公办理了,连忙正色道:“我的未婚妻子可以证明。” 高进大叫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子,自是偏帮你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你有人证,我也有人证,我带了七八个家人出去,明明是在街上闲逛,不料被你无缘无故打了一顿,大人不信,可以叫我的家人进来佐证。” 推官让人将高进的七八个家人叫来,这七八人在大街上一副街痞的样子,此时进了公堂,都露出一副恭顺之状,纳头便拜,纷纷信誓旦旦地道:“我家少主是读书人,品性是极好的,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断然没有。” 可气啊,这也叫品性极好?沈傲无语,不过这些家人本就是高进的狗腿子,睁眼说瞎话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是以也没有感到意外。 推官道:“沈傲,你有旁证,高进也有旁证,你要告他调戏你的未婚妻子,可还有什么证物吗?” 这一问,高进被几个差役保护着,瞬时得意洋洋起来,道:“是啊,你可有旁证吗?本公子乃是读书人,调戏你的未婚妻子,哈哈,你便是将她送至我的榻前,本公子也决不看一眼,如此残花败柳,本公子哪里看得上,哈哈……” 沈傲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狠色,淡淡然地道:“是吗?大人,我可以不可以和他的家人说几句话。” 推官犹豫片刻,颌首点头:“你说。” 沈傲走至一个家人面前,冷冷地盯着眼前之人,那人看着沈傲的眼眸,不由地吓得倒退了一步,连忙道:“你无需问我,我家衙内没有调戏你的妻子,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沈傲呵呵一笑,只是那笑不及眼底,道:“我又不问这件事,我只问你,你说高衙内喜欢读书,那么高衙内平时都读些什么书?” 家人连忙道:“我目不识丁,衙内在读书,我就是凑过去,也不会知道他在读什么。” 沈傲继续道:“那平时,衙内都喜欢做些什么?” 家人见他随口问来,心里松了口气,道:“我家衙内,平时都喜欢养些花鸟,偶尔上街走走,若是看到乞丐、流民,还会拿出点儿钱来打发,见了大姑娘,莫说是去调戏,就是一不小心挨着,脸蛋儿都会红呢,男女授受不亲,我们高家的规矩很严的。” “噢……”沈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而后慢慢靠近高进,高进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缩了两步,道:“你要做什么?别过来!” 沈傲哈哈一笑,向高进问道:“方才那人说得对不对?” 高进梗着脖子道:“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本公子洁身自爱,在汴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柳下惠,怎么?你还有什么说辞,若是不能证明我调戏你家娘子,我要回家睡觉了。” “且慢!”沈傲呵呵一笑,手里突然一扬,却是出现了一个百宝袋子;高进愣住了,道:“你拿我袋子做什么?” 沈傲冷笑道:“高衙内如何证明这是你的袋子?” 高进急切地道:“快还来;这袋子分明便是我的,袋子底下有我家的标记。” “哦?”沈傲往袋子底下望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字,嘿嘿一笑:“高衙内确认这是你的袋子吗?” 高进冷笑道:“你这贼厮,敢偷我袋子,快还我。” 沈傲将袋子往高进手上送去,高进伸手要接,到了半空,沈傲的手突然一松,袋子落地,许多杂碎的小玩意儿洒落下来。 “这是什么,大家快来看看,清纯无比的高衙内原来看的就是这种书?”沈傲从地上抓起一本书,向众人扬了扬,又呈交到推官案前,向推官道:“大人,这些高府的家人做证说他们的公子是个淡泊之人,可是这书又该如何解释?” 推官瞥眼一看,脸便红了,此书的书名儿叫《飞燕外传》,这飞燕,但凡懂些典故的人便知道这本书的来路;推官只好草草翻阅了几下,只看开头,便知道这书叙说的是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与汉成帝之间的恩怨纠葛。篇幅不长,内容却是精彩,比如汉成帝因服用过多的春药而暴亡,又如将气功用于房中术、通过观看裸浴等手段刺激男性使之兴奋、有***倾向的性器具等等,这本书若说它不是淫书,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哈哈……原来柳下惠还看淫书的,失敬,失敬。”沈傲返身过去,正看到高进偷偷地要将一条花色亵裤往怀里藏,连忙大喝:“且慢。”说着飞快地冲过去揪出那亵裤,这亵裤花色极好,面料也不错,有一股淡香味,显然是女人穿戴的,沈傲觉得有点儿恶心,小心捏着亵裤的一角,捏着鼻子道:“我问你,方才你的家人说什么高家的家风好,男女授受不亲,这亵裤,又是从哪里来的,莫非这是你娘的?” 高进愣了一下,又羞又怒地道:“这和你有什么干系?” 沈傲将亵裤抛开,冷笑道:“众人来做个见证,诸位可见过哪个读书人袋里会时刻藏着女子亵裤和淫书的吗?”他转而向推官道:“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我要问大人一句,这高进到底是不是读书人?” 推官立即正色,这一句若是回答不好,只怕要惹来天大的麻烦,须知这读书人三字在大宋朝早已神圣化,谁要敢恶意侮辱,别人要做起文章来还不容易,到时必然遭人群起攻之。读书人藏了亵衣、淫书,谁敢承认他是读书人?连忙道:“圣贤之书没有教过人看淫书,更没教过人藏亵裤。” 沈傲呵呵一笑:“这么说高进根本就不是读书人了,是吗?” 推官哪里敢承认高进是读书人,若是承认,非但是侮辱了自己,更是侮辱了天下无数士子,到时候自己要遭士林鄙夷的,颌首点头道:“高进绝不是读书人。” 高进此时见许多差役纷纷不屑地看着自己,恼怒道:“就算我不是读书人又如何,你又没有寻到我调戏你未婚妻的证物。” 沈傲哈哈一笑,道:“对,虽然没有找到你调戏本公子的未婚妻的证物,不过高衙内切莫忘了,方才你那些家人信誓旦旦地说你是个读书人,可是这个证词被推翻,那么可以证明一点,你的家人在为你做伪证!” 沈傲冷笑着盯住高衙内继续道:“既然他们是伪证,那么他们说的话已没有了效用,那么本案只有一个证人,就是我那未婚的娘子,高衙内,你还敢不认吗?” 高进愕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那又如何?” 沈傲冷笑一声,向推官行礼道:“大人,学生该说的已经说了,大人以为如何?” 推官明白了,沈傲方才这样做,并不是要寻找高进调戏良家妇女的证据,而是推翻掉高进家人的证词,如此一来,当时在场的人之中,只有沈傲的未婚妻子的证据变得最为有力,而沈傲的未婚妻子的证词又一口咬定了高进尾随在她身后,欲图不诡,那么高进的罪状算是坐实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抽死你 第三百四十七章:抽死你 这百宝袋是高进亲口承认的,沈傲拿出了淫书和亵裤,正好推翻了方才那六七个家人的供词。 事到如今,案情已经明朗;推官面容一肃,厉声道:“高进,你可知罪?” 高进看了高俅一眼,见高俅无动于衷,心中有些发急了,梗着脖子道:“我何罪之有,明明是这个沈傲殴打了我,我……我……” 他的脑子有些发懵,接下来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了,平时都是他欺负人,不曾想他在今日反倒要被人欺了,挨了沈傲一顿打不说,现在连这推官也要治他的罪。 推官冷哼一声,瞥了高俅一眼,慢悠悠地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本官既能容你?来人!” “在!”七八个差役挺身出来,执着水火棍,声若洪钟地大喝。 高进惊得一下子瘫在地上,眼眸儿又是看向高俅,叫着:“爹……救我……” 推官猛拍惊堂木道:“将案犯高进押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若有再犯,绝不饶恕。” “是。”七八个差役应下,七手八脚地将高进提起。 高俅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浅笑,好整以暇地道:“大人,犬子无状,得罪了沈公子,本大人一定严加惩戒,至于这板子,还是算了吧。”他的声音虽是温和,可是话语中却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推官顿觉为难,犹豫不决地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故意将脸别到一边去,咬紧牙道:“今日若是不惩戒令公子,将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大人,下官今日打了他,来日再向大人负荆请罪!”接着,痛下决心,眉毛一竖对下面的差役命令道:“拉下去,打!” “且慢!”高俅冷哼一声,方才他只是先礼后兵,那一句话本是向沈傲和推官示弱,现在这沈傲和推官竟不给这个面子,他也不是好惹的,冷声道:“逆子,过来!”他朝高进招了招手。 高进挣扎开差役,如丧家之犬般嚎哭着跪到高俅脚下,道:“爹爹救我。” 高俅皱着眉头道:“哭什么,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分毫,来,将这个戴上。”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佩玉,叫高进站起来,将玉佩扎在高进的腰上,故意放大声音道:“这佩玉乃是官家亲赐,你戴好了,谁若是敢打你,你将他记下来,明日亲自进宫去告御状。” 接着,高俅一副悠悠然的样子,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阴阳怪气地道:“不要怕,怕什么,这汴京城里,断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过几日我还要教你练蹴鞠,去参加蹴鞠大赛,你争口气,在官家面前露露脸。” 高进戴上了玉佩,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哈哈笑道:“爹,这真是官家的玉佩吗?好极了,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我,谁敢打我,便是欺君,哈哈……”他大笑起来,挑衅似地走到沈傲的不远处:“沈傲,你方才不是打我吗?来,再打我一次啊,来啊……”虽是如此,却也不敢太靠近沈傲,只是叉着腰,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傲的唇边带出微笑,缓缓地走向高进,高进有些害怕,小退两步,突然又想起皇帝所赐的玉佩,才又放下心,玉佩自己还带着呢,带了它,谁敢打自己?不怕……不怕的……,他心里这样想着,却慢了一步地发现沈傲蒲扇般的巴掌突然煽了过来,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 “哎哟……”高进痛得在地上打了个旋,捂着腮帮子大叫:“爹,他又打我,没有王法了,我戴了官家的玉佩,他也敢打,爹,快进宫去,我们去告御状。” 当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打人,高俅已是大怒,怒道:“好大的胆子,沈傲,你恃宠而骄,竟敢无君无父,好,好,来人,将他先押起来,明日我进宫去禀明圣上。” 沈傲从容不迫地道:“高大人,什么恃宠而骄,无君无父,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高俅冷声道:“官家亲赐的玉佩正戴在我儿身上,你动手打他,就是无君无父!” 沈傲愕然道:“是吗?那好,我们就一道儿到宫里去辩解个清楚吧!学生明明是看了官家的玉佩,心中生出无数仰慕之心;便感觉如官家亲临,无形之间,学生似是还看到官家虎驱连震的龙体呢!” “如天子亲临?”高俅笑得更冷:“你既知是如天子亲临还敢动手?你这不是无君无父是什么?” 沈傲呵呵一笑:“是啊,就是如官家亲临,所以嘛,方才令公子的话在学生看来,就如圣旨一般,方才大家都听到了,高公子是这样说的……”沈傲装作高进的神态,叉着手道:“沈傲,你方才不是打我吗?来,再打我一次,来……” 沈傲学起高衙内的神态来,当真是惟肖惟妙,惹得堂中诸人俱都哄笑起来,就连那板着脸的推官也忍不住莞尔。 沈傲咄咄逼人道:“高大人,既是如官家亲临,官家的话学生敢不听吗?官家要打令公子,你又如何怪得了我来?学生真是冤枉啊,这冤有头债有主,大人就算要怪,也该怪宫里的那位去。” 高俅听完沈傲的这番歪理,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沈傲的解释,却又合情合理,高俅带着满肚子的怒火恶狠狠地看着沈傲道:“沈傲,算你今日油嘴滑舌,哼,走……” 一旁的高进捂着脸不识趣地凑过来,低声道:“爹……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 被高进这么一说,高俅顿时觉得拉不下面子,须知他今日亲自带着步军司的禁军来,若是这些人回到营中去传扬,自己这个太尉还如何服众,冷笑一声道:“算了?想得倒是容易!姓沈的,你若是再有胆,还敢打高进吗?” 高进吓得面如土色,忙躲到高俅背后去,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沈傲,还真没有不敢做的事,爹爹这样说,八成这沈傲又要一巴掌过来;今日他挨的打比一辈子的都要多,此时两边的脸颊已是高高拱起,口里满是血,连牙齿都掉了两颗,再不能容人打了。 沈傲微微一笑:“学生只听官家的话,高大人叫我打,我却偏偏不打。” 高俅冷哼一声,以为沈傲怕了,道:“哼,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姓沈的,你记住今日,今日的恩情,本官早晚向你讨要。” 他本要放几句狠话带着儿子扭头便走,却听到外头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沈傲不敢打,我却敢打,来,来,来,让本王来打打看。” “是谁?有本事的就站出来。”接二连三地被人挑衅,高俅就是涵养再好,也摆不出那不徐不慢的气度了,高声大喝一声,怒气冲天地朝门外看去。 黑暗中有人踱步进来,来人竟是晋王赵宗,赵宗穿着紫色蟒袍,系着玉带,腰间缠绕着玉鱼袋,长靴踏入门槛,风采照人。 “啊……是晋王……”高俅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甚至给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赵宗一到,衙内顿时轰动,众差役纷纷拜倒,就是那推官也在案后坐不下去了,三步两步地离案,朝赵宗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这赵宗此趟所来,还要拜魏虞侯所赐,魏虞侯听说沈傲乃是遂雅蹴鞠社的副教头,因此特意去打听这遂雅蹴鞠社,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遂雅社是晋王所创。他心中原本是想,晋王虽然位高权重,可毕竟姓沈的只是个副教头,若是自己上门去,打着高太尉的旗号去拜谒,将此事秉知,晋王看在高太尉的面子上,又哪里会可惜一个家奴,到时候只需晋王打发一个奴才去训斥,沈傲自然便将高衙内放了。 谁知他刚刚去通报,好不容易见了晋王,那晋王听到沈傲两个字,竟是毫无顾忌地大骂:“高太尉是哪个鸟,蹴鞠踢得好就敢欺到本王的头上来,来人,将这贼厮赶出去,备好车马,本王要出府一趟。” 魏虞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被人赶了出来,过不多久,晋王的车马也出来了,径直往事发地点而去,随后才辗转到了这大理寺。 赵宗慨然入堂,恰好听到了高俅那句话,原本晋王爱蹴鞠,高俅乃是蹴鞠高手,二人之间的关系应当是极紧密的,不过晋王对高俅却不以为然,他本就是小心眼的性子,从前他组建的蹴鞠社,几次蹴鞠大赛都输在高俅的蹴鞠社手里,因而怀恨在心,今日有了个由头,正好以沈傲此事来借题发挥。 赵宗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高进,朝高进勾勾手道:“你过来…” 高进看着赵宗,吓得快要魂不附体,连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起来:“我……我不……不过来。” 高俅反倒是急了,怒斥道:“逆子,王爷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啰嗦什么?” 高进在高俅的厉色之下,只好小心翼翼地过去,到了赵宗身旁,刚刚站定,赵宗便是两个巴掌抡过来;这一次高进学聪明了,挨打也挨出了经验,一见赵宗神色有异,便立即缩头连退两步,让赵宗扑了个空。 赵宗顿时恼羞成怒,不由地想,沈傲一打一个准,本王竟还一个打不到?往后本王有什么脸见人?怒道:“好胆,本王打你,你也敢躲!” 这一声厉喝,吓得高进双腿颤抖不已,高俅见赵宗难看的脸色,哪里还再敢护着高进,斥道:“逆子,你躲个什么?” 高进又小心翼翼地站到赵宗面前,赵宗这一次下手更重,啪地一声,一下子打得高进仆然倒地,接着听到高进的哀叫:“爹……孩儿疼……牙齿都没了……” “哈哈……”赵宗总算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不再理会他们,对沈傲大笑:“沈傲好清闲自在啊!没事儿还来大理寺做客;走吧,本王的车马正在外头等着了。” 沈傲呵呵笑道:“王爷,这车我就不坐了。”转而朝唐茉儿努了努嘴:“学生要将茉儿姑娘送回家去。” 赵宗看了唐茉儿一眼,立即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怜香惜玉好,这才是男人。”须知他本就是个怕老婆的性子,见沈傲悉心呵护的样子,很对他的脾气,大笑一声道:“我给你加派两个侍卫,你送人回去吧,明日就要入宫谢恩,本王就先不打扰你了。” 赵宗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两个王府的侍从,阔步而去。 审案审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蔚为壮观,推官只好宣布退堂,高衙内饱受了几顿打,该惩戒的也惩戒了,他身上系着玉佩,除了沈傲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还有那晋王,谁也不敢再动他分毫;至于高太尉,满心想的是方才晋王的态度,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灰头土脸地领着高进走了。 沈傲牵着唐茉儿,笑嘻嘻地和推官告辞,推官苦笑,指着沈傲道:“沈公子,你可害苦我了。” 沈傲道:“大人不必怕,王爷既然涉入,那高俅也不敢对你如何,他自身都难保呢!只怕现在满心都在想如何去向晋王请罪;学生告辞了,大人也早些休息。” 领着唐茉儿,出了大理寺,外头天色如墨,竟是已到了子夜,月朗星稀,与唐茉儿并肩而走,后头是两个王府侍卫,唐茉儿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却是不敢说话,似乎在想着心事。 沈傲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再说什么,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唐家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隐隐还有声音传出,似是在争吵,沈傲苦笑,从下午吵到傍晚,这对唐家夫妇倒还真有精神。随即又想,不对,他们的女儿这么晚还未回来,身为父母的,哪一个不担心的,估计这二人是一夜没有睡,四处寻唐茉儿了,人没有寻到,又回到家中,二人相互埋怨,才导致如此的吧! 沈傲脖子一凉,心中又想,今夜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啊呀,我说唐茉儿是我的未婚妻,唐大人一定要气疯了。瞥了唐茉儿一眼,见她俏脸上却是说不出的镇定,心中又忍不住骂自己,人家女子都不怕,我又怕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唐大人嫁女记 第三百四十八章:唐大人嫁女记 护送唐茉儿到了唐家门外,唐茉儿在篱笆门前停下,脸色带着些许羞涩,低声道:“沈公子要进去坐坐吗?” 夜深人静,本是不便打扰的,沈傲想起还要对唐严解释,单凭唐茉儿一个女儿家只怕一时也解释不清,说不定还会受到父亲责怪,便道:“好吧,我也进去。” “吓,你怎么才回来?你这丫头……”唐夫人最先见到唐茉儿,她的脸上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显是刚从外头回来,估计就是去寻唐茉儿的。 唐夫人原本想指斥几句,但看到唐茉儿平安归来,之前担忧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眼泪儿便啪嗒啪嗒落下来,一把将唐茉儿搂紧,道:“担心死我了,茉儿,你有没有事?” 唐茉儿连忙摇头。 唐严在里屋气呼呼地道:“哼!还知道回来,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还不懂事,你是女孩儿家家,深夜不归,成何体统?” 唐夫人埋怨道:“你少说两句。” 唐严在里屋不说话了,虎着个脸,慢吞吞地走出来,抬眸看到了沈傲,便道:“沈傲怎么也来了?” 唐夫人这才注意到唐茉儿身后的沈傲,忙道:“是沈傲将茉儿送回来的,快坐。” 沈傲连忙道:“不用了,今天我和茉儿姑娘遇到了一件事,是以一直耽误到了半夜。” 今天的事沈傲不敢隐瞒,也隐瞒不住多久,因而坦荡荡地将今日遇到高衙内,又如何与高衙内起了冲突,自己先下手为强,惹得高俅带禁军而来,最后又如何去大理寺的事一一说了,一点都不敢遗漏。 唐严和唐夫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想不到茉儿竟是遇到如此曲折的事。 唐严吹着胡子道:“哼,高衙内好大的胆子,茉儿若是出了事,老夫……老夫和他拼了不可。”接着又感激地对沈傲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否则我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他正说着,却发现唐夫人拧了拧他的手臂,唐严脸上的挠伤还在,气不打一处来道:“拧什么拧?就是你的错,你若是不怂恿茉儿往外跑,会有这等事吗?” 唐夫人此刻不和他争了,朝他眨眼睛。 唐严顿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夫人是有悄悄话要和他说,看这模样,好像还是挺要紧的事,便和唐夫人走到屋角去,低声道:“什么事?” 唐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事,女儿的终身大事!你方才没有听沈傲说吗?沈傲在大理寺衙门,说茉儿是他的未婚妻子。” 唐严愣住了,忍不住道:“未婚妻子?他还没求亲啊。” 唐夫人怒道:“当时是事急从权,可是这件事说了出来,这么多人亲耳听了,传扬出去,茉儿往后该如何做人?” 唐夫人这样一说,唐严明白了,脸色瞬时苍白,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女儿家最紧要的是名节,唐严岂会不知,虽说沈傲是事急从权,可是这件事传出去,自己这女儿将来还怎么嫁得出去?而且是茉儿亲口承认她是沈傲的未婚妻的,这可棘手了。 唐夫人冷声道:“如何是好!眼下当务之急,当然是和沈傲说个明白,叫他立即上门来提亲!” “对,对……”唐严醒悟过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趁着消息未传开,得赶快将此事办成,否则流言蜚语传出去可就晚了,点着头向唐夫人道:“夫人,你去和他说。” “我说?”唐夫人双手叉腰:“你是他的师长,自该你去说,老不死的东西,你是当真不想当这个家了啊?” 唐严立即缴械投降,无可奈何地道:“好,好,我说,总成了吧。” 二人商量已定,唐夫人走过去,笑吟吟地对沈傲道:“沈傲啊,还站在门口做什么,快坐下,打了一夜的官司想必还没有用饭吧?” 经唐夫人提醒,沈傲还真觉得饿了,笑道:“是啊,有点儿饿了。” 唐夫人道:“我去热些饭来,你好好在这儿歇着,茉儿,你来,给娘搭把手。”说着,便牵着唐茉儿去厨房。 唐严猛烈咳嗽几声,朝沈傲招招手道:“沈傲,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沈傲欠身坐下,心里有些别扭,唐家夫妇的反应有点儿反常,平时他们都是闹哄哄的,今日倒像是结成了统一战线似的,很有默契的感觉。 唐严想要开口,可是话头到了嘴边,一时又不好说出来,他平时训斥起人来、讲些大道理口若悬河,偏偏遇到这等事,不知如何开头;呆坐了片刻,才道:“沈傲,你是我的学生,有些话,为人师者是不该讲的。” 沈傲连忙道:“大人尽管说就是,不必有什么忌讳的。” 唐严颌首点了点头,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我要说的,是茉儿的终身大事,沈傲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并不指望她有什么回报,只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做人。可是这一次你也知道,你和她在大理寺衙堂相互佐证,说茉儿是你的未婚妻子,我问你,这件事该如何干休?” 沈傲见唐严神色凝重,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心里明白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茉儿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这件事,对她的名节很有影响的。 对唐茉儿,他说不上不喜欢,甚至还有点儿心动,只是事情来得有点快,叫他一时没有准备。 想了想,沈傲肃然道:“大人说得对,大人的意思,学生也已经明白了,不过……” 沈傲这不过二字出口,唐严眼皮儿一跳,怒气冲冲地打断道:“不过什么,不过你不想娶她?我家茉儿品行相貌哪一点配不上你?” 沈傲苦笑道:“大人,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又没有说不愿娶茉儿姑娘为妻子。” 唐严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既是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及早下聘,聘礼也不必贵重,就按着寻常人家来办,下了聘,我们再商量个黄道吉日完婚。” 沈傲有些为难,道:“大人,学生有一件事要说。” 唐严又激动了,事关女儿的幸福,他的情绪波动很大,气冲冲地道:“还有什么事?” 沈傲觉得很难启齿,呆坐了一会,才犹豫道:“学生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所以……所以就算要下聘……学生的意思是,既是下聘,就要分头下聘。” 分头下聘?唐严倒抽了口凉气:“你这意思是教茉儿做你的小妾了?哼,我唐家诗书传家,是断不做妾的!” 沈傲又是苦笑,道:“自然是做妻子,大家都是平妻,绝不会有三六九等的。” 三六九?唐严很激动,这话儿是什么意思,莫非沈傲口中心仪的对象不止一个?他吹着胡子道:“你……你……你好糊涂啊,你一个读书人,去沾花惹草做什么。” 沈傲眼观鼻,鼻观心,呆呆坐着,不敢再搭腔了,这件事很棘手,唐严这人自尊心很强的,叫自己女儿和别人同时嫁同一个人,他很难接受。 唐严又是摇头,又是踟蹰,脸上阴晴不定,正在艰难抉择。 半响,他才叹了口气:“这件事容我再思量、思量,哎,此事也怪不得你,你也是为形势逼迫,不得已而为之,眼下茉儿的名节固然要紧,也不是随意嫁出去的。” 这时唐夫人进来,道:“嫁,当然要嫁,不嫁给沈傲,还能嫁给谁,你这老糊涂,到了这个时候还思量什么,过几日这事儿就要传遍汴京城了!” 原来唐夫人和唐茉儿都在外头偷听,这唐夫人先是听沈傲答允,瞬时大喜,偷偷去看唐茉儿,见她俏脸通红,羞得旋身要走,一把便将唐茉儿拉住,教她再听一听,可是后来沈傲说要同时下聘,唐夫人心里就满不是滋味了,原来这个沈傲的花花肠子还真是不少,不由地板起了脸来。 唐茉儿见母亲如此,心里也是酸酸的,又怕母亲不高兴,便低声在母亲耳里道:“沈傲要娶的那个姑娘我认识,名***儿,这春儿很可怜的,好在沈傲收容了她,他们之间早就私定了终身。这春儿人也很好,很善良。” 这些句话,算是唐茉儿的表态了,唐夫人也是女儿家过来的,心里明白唐茉儿的意思,这是女儿不计较此事。心中便想,若是真如茉儿所说,那春儿只要不争风吃醋,倒也没有什么干系,毕竟唐严是沈傲的师长,沈傲总不好厚此薄彼。更何况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时间越拖对茉儿越是不利,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唐夫人心知肚明。所以那唐严要摆出一副矜持来说考虑考虑,唐夫人坐不住了,砰地打开门来。 ………………………………………………………………………… 第一更送上,更新时间总算又正常了,以后更新会早一点,关于有书友说什么梁山人物的问题,老虎不会让他们出现。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这个安排。高衙内的身份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历史里,高衙内是高俅的侄子,过继给了高俅。而另一个版本是在水浒传,说高衙内原来是高俅市井里的一个跟班,高俅发达之后,高衙内不择手段攀附,认了高俅做爹。 老虎选的是第一个版本,而不是水浒传的那个版本,所以,水浒传的人物不会出现,汗,一百零八将都被人写烂了,老虎就不跟风了,哈哈,谁有***没?来几票。 第三百八十九章:坑爹 第三百八十九章:坑爹 唐严方才那副样子,本是要表现出几分矜持,莫要让沈傲看轻了自己的女儿,因此才犹犹豫豫,作出一副要沈傲求他嫁女的姿态。 可是唐夫人突然冲进来,叽里呱啦一大通话,令唐严顿时哭笑不得。 唐严气呼呼地拂袖要走,道:“这是你的主意,你既已经打定了,还教我来说什么?我走,这事儿我不管了。” 唐夫人按住他道:“走?这是你的女儿,要走也要先说清楚再走。” 二人絮絮叨叨地争吵了一阵,唐严哪里是夫人的对手,很快落于下风,又羞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凛然呆坐,不再开口。 唐夫人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沈傲,你和师娘说实话,你到底有几个红颜知己?” 沈傲也不隐瞒,带笑道:“暂时只有两个。” 唐夫人伸出两根指头:“两个?”她呆了呆,道:“加上我们家茉儿便是三个,你忒贪心了一些吧,男人三妻四妾倒也没什么,但也没有你这般模样的。”埋怨了几句,却又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再者说了,沈傲确实算是个难得的佳婿,既有学问,家境也不差,功名也已经有了,年轻轻的长得也教人喜欢,除了这沾花惹草的性子令人稍有不满之外,其余的都没得说的。 唐严在旁扯着胡须道:“我们唐家书香门第,这件事……” “没你说话的地方,闭嘴!”唐夫人恼怒地打断他。 唐严无语,只好又气呼呼地继续呆坐。 唐夫人朝唐茉儿努努嘴,要问唐茉儿的意思。 唐茉儿脸儿腾地红了,沈傲的风流债她是知道的,春儿早就告诉她了,什么周小姐,什么蓁蓁,恐怕还不止三个呢。她心里想,春儿倒还可以接受,春儿性子温和,很好相处的,至于什么蓁蓁和周小姐,一个见多识广,一个是大户小姐,只怕性子上很难相处,心里担心了一阵,脸儿便飞红了,心里又想,我想这些做什么?真是羞死了,再者说,父母在和沈公子谈提亲的事,自己冒冒然地在边上听,终是不妥;于是红着脸道:“我……我乏了,我先去歇了。” 唐夫人倒是够开诚布公的,一把挽住唐茉儿:“茉儿,今日在这里关上门,我们都是一家人,沈傲是你爹的学生,也算半个儿子,既然要说,就要说妥了,没什么忌讳的。” 唐严这一次倒是赞同夫人的看法,颌首点头道:“沈傲不是外人,说清楚的好。” 沈傲讪讪地笑道:“对,说清楚!其实茉儿小姐,学生是很仰慕的,不过学生这个人……哈哈哈……唐大人、师娘,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若你们是学生,从前已有了红颜知己,莫非因为要娶茉儿,就该将她们遗弃吗?” 唐茉儿盈盈坐下,却是抿嘴不语;唐夫人道:“你的风流韵事我可管不着,还要问茉儿的意思,茉儿若是点头,过几***就带聘礼来,先下了定,婚事还可以再晚一些。” 沈傲颌首:“对,对,学生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茉儿身上,等她表态;虽说古时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唐家只此这么一个女儿,她不点头,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唐茉儿的心七上八下,想要点头,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当着沈傲的面;可是若摇头,又不是她的本心,她自知年纪已是不小,这几年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就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如今好不容易寻了个能让她心动,能与她寻到共同话题,学问比她好的,错过了,只怕一辈子再难遇上了。 唐茉儿低着头,就这样坚持了半响,唐严在旁催促,沈傲默坐不动,唐夫人倒是知晓女儿心意,知道她太过羞涩,便骂唐严道:“你催促什么,这又不是赶集做买卖。” 唐严听了,不由地苦笑,只好闭嘴了。 默坐了许久,唐茉儿也有些急了,这么耗下去非要天亮不可,明日沈傲还要入宫谢恩,若是提不起精神那可大大不妙了,她又羞又急,终于抬起下巴,脸上满是红晕地道:“沈公子,我有一个经义题,想请你指教。” 唐夫人拍腿道:“这个时候还做什么题?什么时候不可以做的?” 唐严却明白了,眼眸一亮,茉儿还真有几分心计,明里是叫沈傲做题,其实是有考校未婚夫婿的意思,沈傲做出来了,便是隐喻她首肯,若是作不出,却又是后话。 唐严捋须颌首道:“好,好,沈傲,你要仔细了,若是作不出,我唐某只好将你扫地出门,往后再不许来我家拜访。”这一句是暗示,意思是说,你作不出题,这婚嫁之事就休要再提;不过嘛,嘿嘿,唐严心中想,茉儿若是心仪沈傲,这题目自然不会难到哪里去,以沈傲的学问,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傲亦明白了,正色道:“请茉儿姑娘出题。” 唐茉儿踟蹰片刻,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沈公子请破题。”她显得极为庄重,一双眼眸期盼地看着沈傲,却又很快地垂下去,不好继续直视着沈傲。 沈傲立即明白,这一句出自《论语、学而》,学而是《论语》开章的第一句,是告戒修道的人要精进,不要光说不练,要以身行去印证,印证的同时,对同道之人的心态是怎样的,对道不同的人应持有的心态都交待清楚了。以此如如不动之心去学习,去印证,才能得论语之真道意。 而君子不重则不威,意思是说人不自重,威望威信就没有了。这是一个短句,题目很浅显,破题倒是并不困难,沈傲深望唐茉儿一眼,心里想:“茉儿姑娘这是故意放水吗?”他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放水,这是唐茉儿故意表态,这样容易的题目,沈傲是一定能答出来了,这意思就是说,提亲的事她已经肯了,只是又不好阐明而已。 沈傲心中一暖,茉儿的心性温和,小主意儿倒是不少呢;他微微笑道:“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茉儿姑娘,学生的破题可以吗?” 唐茉儿踟蹰不答,唐严忍不住点头道:“这个破题好,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好,这才是真正求学的态度。” 唐茉儿带着几分羞意的浅笑道:“沈公子高才,茉儿佩服。”接着又道:“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了吧,明日要入宫谢恩,切莫耽误了。” 唐茉儿的话外音已是不言而喻,唐严立即站起来道:“沈傲,我送你一程。” 沈傲与唐严一直走到篱笆外,唐严苦笑一声,道:“沈傲,茉儿的心意,你已明白了吧?” 沈傲点头道:“学生明白。” 唐严道:“提亲的事,你抓紧一些,早日禀告你家中的长辈,不能再耽误了,你是我的学生,最受我的器重,能寻你做我的女婿,我心里也很高兴,学生是半子,女婿也是半子,我唐严没有子嗣,往后便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对待了。” 沈傲咳嗽一声,点了点头,对唐严道:“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大人且先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唐严执意要送几步,离唐家不远,是两个晋王府的侍卫还未离去,见到沈傲出来,默默地迎过来跟在沈傲身后。 唐严道:“明日谢了恩,就要亲赐官爵了,沈傲,你有什么想法?” 沈傲道:“官要做,书还要读,学生不想在书画院里做一辈子的琴棋书画。” 唐严颌首点头:“这才是有志气,艺考高中又算得了什么,若是能考上科举,那才是真本事,才有晋升的阶梯。” 沈傲深为赞同,进了书画院,虽然也是绯衣鱼袋,可是这也意味着沈傲将来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书画院中,就算再得宠幸,最多也不过是个翰林书画院大学士,沈傲虽然为人散漫,却不愿如此混吃等死,要想在这大宋朝有一番作为,还是要从科举入手,没有一点侥幸之心。 当然,这书画院的官职也要兼着,毕竟书画院本就没什么事,自己一边领些俸禄,另一边还可以继续读书,准备科举。 二人默默地走过了几条街坊,却都是不知再该说什么话,唐严的身份一下子从师者转到准岳父,一时还未适应,沈傲想到自己终于要立业成家,也颇为感慨。 “唐大人,你还是先回去吧,学生过几日再来拜访。”沈傲突然停下脚步,又对唐严道。 唐严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明日我叫人将茉儿的生辰八字送到府上去,提亲的事,你要抓紧一些,人言可畏啊。” 沈傲点头应下,默送唐严离开,这才举步在这黑暗中慢慢踱步,身后的两个王府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傲,沈傲突然笑道:“两位兄台可曾婚娶吗?” 两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笑道:“我倒是娶了个婆娘,不过嘛……嘿嘿,从前娶不到媳妇的时候心里焦灼难耐,可是真将人娶过了门,才知道还是单身的好,清闲自在,少了几分牵挂,在外头也轻松一些。” 沈傲大笑,道:“是啊,出去的人想进来,进来的人想出去,这不是围城是什么?” 两位侍卫听罢,却是一头雾水。 第三百九十章:赐婚 第三百九十章:赐婚 汗,我老婆又发错章节了,抱歉,抱歉,以后自己发,女人不可靠啊。 ……………… 次日,沈傲清早出门,穿着碧服到宫外守候,待皇帝上朝宣布召见之后,随人入宫。 诸进士纷纷谢了恩,赵佶大喜,抚慰一番,便默坐不语;身侧的杨戬展开圣旨开始宣读,沈傲这才知道,这圣旨还可以这样地磨叽,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才算念完。 起先自是一阵虚话、套话,什么皇帝自以为祖先得社稷不易,于是自己如何如履薄冰,求贤若渴;之后夸耀诸进士一番,最后才是许诺官职。 沈傲认真听着自己的名字,那杨戬高声道:“敕沈傲为翰林书画院侍读学士……” 侍读学士?沈傲对这个官职一点都不陌生,这个官儿不小啊,属于从四品,这可不比那什么推官、知府要低。其余的榜眼、探花、进士,大多授予的是书画院编修、检讨,都是七八品的末流官儿,除了那蔡伦和赵伯骕二人敕了个翰林院侍讲,也不过正六品而已。看来这连中四元,确实是旷古未有的事,要以示优渥,所以才特许敕以如此高官。 哥们是从四品,是不是可以直接穿绯服,戴银鱼袋了?沈傲心中大为欣喜,在这个时代,做了官就有了身份,有了身份就有了特权,他不喜欢仗势欺人,却也不喜欢被人欺负。 侍读学士,同时还有一个特权,那就是有随时出入宫禁的权利,有点做秘书的意思,虽然没有执法、行政权,可是能够经常陪伴皇帝左右,单这一条,就足够显赫了。 不过书画院的从四品,其水准还是大打了折扣,这书画院类似于后世的作协,比如那作协主席,在级别上属于部级、副部级,可是比起来,只是个闲职。 因此,这书画院中的从四品和正正经经的从四品,区别还是很大的,真要算起来,只怕连人家六七品的通判、知县都不如。 待杨戬念完了圣旨,沈傲又带着众多进士一起谢恩。 赵佶便大笑道:“诸卿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入职书画院后,更该勤学不坠,扬我大宋文气。”这一番抚慰,正要宣布这一场谢恩礼结束。 沈傲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赵佶深望沈傲一眼,撇撇嘴,宣布道:“礼毕退朝吧,沈傲留下。” 赵佶知道沈傲这人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别在这满朝文武面前又说什么不分场合的话,那可大大不妙了。 众人纷纷道:“陛下万岁。”接着纷纷退出殿去。 殿中还是像上次一样,只剩下赵佶、杨戬、沈傲三人,赵佶笑道:“沈兄有什么事要说?” 他开口称沈傲为沈兄,是要和沈傲论起私交了;沈傲心里腹诽一番,这皇帝一会叫爱卿,一会叫沈兄,一下子教自己给他跪拜,一下子又论起私交,哥们跟他呆久了,非神经质不可。 沈傲笑呵呵地道:“王相公,我是想问一问,既然做了这书画院侍读学士,能否继续去国子监里读书?” 赵佶晒然一笑,叫杨戬搬了个凳子到金殿上,招呼沈傲上殿来坐,沈傲一点也不客气,走上玉阶,大喇喇地坐下。 赵佶道:“沈兄是想参加科举吗?” 沈傲颌首点头道:“艺考只是在下的兴趣,科举才是在下的本业,所以虽然做了侍读学士,在下还是想好好地考一场科举,读了这么久的书,就这样荒废了学业,实在可惜得很。”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笑道:“你有这个心思,王某还有什么不许的,反正这侍读学士也就是偶尔进宫陪朕作作书画,你仍旧去国子监里读书吧。” 得了赵佶的许诺,沈傲大喜,道:“有王相公这句话,沈傲就放心了。” 随即,二人又略谈了几句,赵佶见沈傲有点心神不属,便问道:“沈兄莫非近来遇到了什么难事?怎的脸色不太好?” 沈傲也不客气,便将昨日遇到的事说出来,很是头痛地道:“下聘的事,学生是想好了,蓁蓁小姐、春儿还有茉儿小姐的事要一起办,落了谁都伤人的心,只不过难处就在这里,春儿那边还好说,蓁蓁的出身不好,我就怕到时候唐大人知道了,定会不悦,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出身,这等事是最忌讳的。” 沈傲自从知道王相公是皇帝,才知道与这王相公有私情的乃是李师师,因而大胆地将这感情纠葛说出来。 其实这件事确实很棘手,蓁蓁是乐户,乐户的地位很低贱,要娶她,尤其是明媒正娶,需要很大的勇气;沈傲自是不缺乏勇气,可是唐大人那边要知道自己的女儿和蓁蓁一道与沈傲成婚,只怕脸色不好看。还有姨母那边,祈国公府乃是名门中的名门,沈傲这样做,阻力想必也不会小。 另外,春儿那边也有点麻烦,春儿是孤儿,倒是有个舅舅、舅母,可是那舅母的嘴脸,沈傲是亲眼看到的,到时候请他们来,不知又有什么风波。他真心要娶春儿为妻,爱屋及乌,自然也不想对春儿的亲属有什么成见,更不会嫌弃他们的出身,只是那舅母上一次的嘴脸令他挥之不去,很是憎恶。 这些话,本来他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倒是全部抖落出来,从前遇到事,一向是他自己解决,可是这些儿女情长的家庭琐事,令他犯了难;他前世是大盗,在与人斡旋时诡计多端,拥有超高的技艺,可也是孤儿,并没有拥有过真正的家庭生活,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此时当着赵佶的面说出,是有点求助的意思。 在沈傲眼里,王相公是自己的知心朋友,虽然接触不多,可是二人之间有共同的喜好,所谓知己难求,这些话和他说也有宣泄的意思;不过沈傲不喜欢那个皇帝赵佶,在皇帝面前,他有点压抑。可是世事无常,王相公就是赵佶,赵佶就是王相公,这种身份的不断转换,让他有些糊涂,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赵佶认真地听着,也是一时难以理解沈傲的话,他是皇帝,这等家庭的琐事,还有这里面的许多难题,赵佶从未遇过;因而也是为沈傲可惜,苦笑道:“你这小子,原来竟有如此多的红颜知己。” 沈傲也是苦笑,道:“从前风流惯了,现在才知道这风流债是要还的。” 杨戬也在一旁听得入神,突然灵机一动,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陛下,沈公子,杂家倒有个主意,可以让沈公子的难题迎刃而解。” 赵佶笑道:“你为何不早说,快说出来,朕参详参详。” 杨戬正色道:“蓁蓁姑娘最大的症结便是身份上,不如这样,这件事杂家来办,杂家认她做女儿,再让她改头换面,除了这乐籍,如此一来,沈傲要提亲,可直接到杂家的府上来,由杂家来操办,这汴京城中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杨戬提出这个意见,也是有私心的。认了蓁蓁做女儿,不说蓁蓁与师师一向以姐妹相称,关系极好;就是嫁给了沈傲,沈傲也算他的乘龙快婿了;沈傲的背后,乃是祈国公、卫郡公以及汴京公侯,就是晋王也对他青睐有加,再加上官家与他的关系,这样的女婿到哪里找去?将来沈傲在朝廷,自己在内宫,二人带着姻亲,相互引为外援,还有谁可以撼动自己的地位,就是那梁师成重新得宠,自己也不必再怕他。 杨戬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傲,生怕沈傲摇头否决,须知自己虽然位高权重,可是身份也有些尴尬,毕竟是个内侍,内侍的女儿和祈国公的外戚结亲,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不曾想沈傲笑开了,道:“这个主意好,我看行,王相公以为如何?” 赵佶笑道:“既如此,就这样定了。”他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周爱卿这人,朕是知道的,他这人最好面子,与杨公公结为亲家,只怕他并不见得同意。这样吧,朕再送沈兄一份大礼,即刻草一份诏书,朕为沈兄赐婚。” 赐婚?沈傲和杨戬皆是眼睛一亮,赐婚对于臣子来说,其意义不小于公主下嫁,是很体面的事,而且一旦赐婚,就意味着还未加封诰命,就有了诰命夫人这个身份,还有谁再可以说三道四? 从讲武殿出来,沈傲的心情大好,有了赵佶暗中帮衬,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心中压着的阴霾一下子驱散开,沈傲伸伸懒腰,迎着春风无限飒爽。 “沈公子……沈公子……”杨戬从殿中追过来,眉开眼笑地道:“这提亲的事,杂家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沈傲原以为杨戬收蓁蓁为干女儿,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或者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噱头,帮沈傲遮掩下蓁蓁的出身。可是见此刻杨戬一副肃然的样子,不由地想,杨公公还真把它当一回事呢,莫非他是真想做这爹了? 历代的太监,收养儿女的不少。太监不能娶妻生子,断绝了后嗣,生怕晚年无人赡养、照料,因此大多在壮年时便收几个子女,有备无患,甚至还引以为风尚,世人也大多见怪不怪。只不过杨戬这般的太监,权势不低,也不担心万年赡养的问题,因此并没有收养过子女;此时他如此热心,沈傲自然也不好驳了他的兴致,便道:“不如我们先出宫去,寻个地方慢慢参详。” 杨戬兴致勃勃地道:“不如就去莳花馆,当着蓁蓁的面说。” 沈傲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出了宫,登上杨戬的车马,到了莳花馆,这莳花馆门可罗雀,行人寥寥,径直进去,立即叫了蓁蓁来,杨戬也不客气,直接将自己的意图说了,最后道:“蓁蓁,杂家的为人,想必你也知道,你若是做了杂家的女儿,定不会薄待了你,哎,杂家是个无嗣的废人,收了你这个女儿,有了沈公子这样的贤胥,也今生无憾了。你是如何想的,不妨事,但可说出来,杂家不怪罪。” 蓁蓁听了前因后果,听说沈傲要来向自己提亲,既是欢喜又是感激,心里不由地想:奴家果然没有所托非人,他总算没有负我。随即又知道沈傲为难之处,连忙点头,朝杨戬福了福道:“孩儿见过爹爹。” 蓁蓁本就是无父母的孤儿,有人要收她为女儿,抵触心理并不强,更何况蓁蓁又岂肯让沈傲因为自己与他的姨母闹僵?有了身份,祈国公府那边自然也无话可说。 杨戬大笑:“好,好,好女儿。”说着,连忙将蓁蓁扶起,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蓁蓁答道:“孩儿也姓杨,单名一个蓁字。” 杨戬笑道:“杨蓁儿?这名儿好,连姓氏都不必改了。过几日我便请人将你抬到杂家的府里去,教人收拾闺阁,往后你对人便叫杨蓁儿,再不是这莳花馆里的蓁蓁了,至于户籍的事,杂家亲自去为你办了;你就好好待嫁,一切都有我和沈公子!” 蓁蓁有点儿腼腆,低若蚊吟地应下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敬酒 第三百九十一章:敬酒 杨戬收养了个女儿,心情大好,觉得和沈傲呆在一起更加亲昵,叫厨子热了酒菜,陪沈傲喝了几口。 沈傲想不到最后是这个结局,国子监的唐大人,自己的校长成了老丈人,就连杨公公,如今也是自己的岳父。这一想,还真感慨无限,当真是世事难料。 唏嘘一番,沈傲笑吟吟地陪着杨戬喝酒,杨戬的酒量不浅,几杯雕花下肚,面色红光地拉着沈傲的手道:“沈公子,杂家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这人不错,很对杂家的脾气,如今我们亲上加亲,往后你的事便是杂家的事,有什么难处直接和我说,谁若是欺负了你,杂家为你做主。” 这一番拍胸脯保证,显得真心诚意,沈傲心中呵呵地笑着,这感情好,都是一家人,以后遇到了事,他自是绝不客气的。 叫蓁蓁也一起坐下,沈傲正色道:“蓁蓁,有些话,我还没有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好不好?” 蓁蓁见沈傲神情认真,心中凛然,道:“沈公子,你问。” 沈傲拉着蓁蓁的手,严肃地问道:“蓁蓁愿意嫁给沈傲吗?” 他不喜欢包办婚姻那一套,所以就算提亲,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蓁蓁脸蛋儿猛地臊红起来,带着几分羞意道:“沈公子何必多此一问?” 如是说,意思很明确。 沈傲讪讪一笑,又去喝酒。 沈傲醉醺醺地从莳花馆出来,被冷风一吹,感觉好极了,由杨戬的马车送回到国公府,已到了下午,再是睡了一觉,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接着就想起明日大宴宾客的事,连忙到后园去见夫人。 其实这宴客的事前几日就已经开始筹备,反而越是到了临近的时刻一下子显得空闲下来。夫人在佛堂中喝茶,周若在旁陪着聊天,至于周恒,早已去殿前司候命了。 与周若对了个眼,沈傲心里yy一番,若是这一次连带着将表妹一道娶了该有多好!哎,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这窝边草吃得有些烫嘴。 夫人见沈傲过来,便问:“谢恩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已经谢过了,朝廷的旨意也下来了,敕的是侍读学士,过几日去吏部点个卯,交割文书、印信。” “侍读学士是几品的官?”夫人对这名目繁多的官衔知之不详。 沈傲道:“从四品。” 夫人不由地有些遗憾,安慰沈傲一番。 沈傲心里偷笑,想必夫人对这朝廷的升迁制度一点都不了解,国公府结交的哪一个不是二三品的大员,就是三品官见了国公都要行礼问安的,因此在夫人看来,从四品是极小的官儿。 周若在一旁不禁地笑了,道:“娘,沈傲刚刚入朝就是从四品,已是旷古未有的事了,往后前途无限呢!” “是吗?”夫人也讪笑:“这些事我也不懂,幸得你提醒,要不在其他夫人跟前闹出笑话来可不好了!” 接着便说起明日酒宴的事,夫人闻到沈傲口中的酒气,便道:“沈傲,你快去歇一歇,明日有你忙的。” 刚刚来就被赶走,沈傲也不争辩,只好回房去歇了。 等到了第二天,周府张灯结彩,刘文大清早便过来,送来了绯衣公府让沈傲穿上,沈傲穿着这大红色的官袍,对着铜镜上下打量,不由地觉得飒爽了几分,心里也略略有些得意,倒有点错觉自己今日是要做新郎官了。 日上三竿,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一声声传报自门子那边传来,周正带着沈傲、周恒去迎客,他穿得是一件紫袍,系着玉带,春风满脸,沈傲则是一身绯服在后,至于周恒,是一件禁军的虞侯短服,周恒虽然有些胖,可是这衣衫穿在身上,还真有几分健硕。 宾客们一个个入场,沈傲保持着笑容,脸都要僵了,可是这客人却仿佛迎不完似的,每一个客人过来恭贺,周正就带着沈傲去客气几句,还不忘给沈傲介绍:“这位是光禄寺刘龙刘大人……”“这位是右仆射佐令龚大人,沈傲,快叫龚世伯。”“他便是我和你经常提起的平都侯,快行礼……” 沈傲的记性不错,来的***致都记了个七七八八,况且这迎客也是有规矩的,身份高贵或者关系亲密一些的,周正大多会领着沈傲多客气几句,隆重介绍一番。若是身份较为卑微,虽仍是客客气气,却免不了寥寥几语了。沈傲只需记得一些重要的人物,其他的混个脸熟也就是了。 一直到了正午,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周正却是有点儿焦躁,看着府外见没有客人再来,忍不住捋须摇头,将沈傲叫过来道:“这晋王到底会不会来?怎么现在还没有看到人?” 晋王是自己要来的,周正已送了请柬过去,到现在还未见到人,让他不得不有点儿着急。晋王那边没有准信,这边就开不了席,到时候若是这一边先吃上,晋王中途来了,难免有些失礼。可是晋王若是不来,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左右都是为难,心中不由叫苦。 沈傲笃定地道:“姨父,晋王一定会来的。”安慰他一番,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 过不多时,门子唱喏:“晋王爷到……送玉珊瑚一只,金如意一对……” 周正和沈傲皆是喜出望外,这个老祖宗当真是不好等啊,二人迎过去,果然看到晋王带着几个从人挑着礼物过来,老远便听到赵宗的大笑声,连声对沈傲道:“恭喜,恭喜……” 里面的宾客听到晋王两个字,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晋王竟是亲自来庆贺?这可真叫***开眼界,满朝文武之中,祈国公是第一个请动这位逍遥王爷的人,不管是当时权倾一时的蔡太师,还是王公勋贵,哪一个没有受过他的气? 周正与有荣焉,迎上去与晋王客套几句,亲自迎着晋王落座,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招待人吃酒。 宾客一共分在三处,小厅里是晋王、卫郡公这样的重要客人,外厅则是一些朝廷的同僚和一些故旧,其他的只能安排在前院,这倒不是周正故意怠慢,实在是客人来得太多,国公府就是再大,也容不下这么多人。至于女眷,则大多去了后园,那里也摆了几桌,由夫人作陪。 沈傲见周正没有出去敬酒的意思,心里明白了,原来这时候还没有一圈圈敬酒的规矩,大家都是团坐在案上,各顾各的,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推杯把盏,却都是不离座。 沈傲笑了笑,低声对周正道:“姨父,我去敬一圈酒!” “敬一圈酒?”周正微微一愕,不知沈傲又有什么鬼主意! 沈傲已站起来,先举杯在小厅敬了一圈,随即到外厅去,外厅的宾客见沈傲出来,纷纷道:“沈状元来了……”于是呼啦啦地看过来。 许多人已是明白了,这个沈傲不简单,连晋王都请动了,又是入朝就敕了个侍读学士,当真是前途无量。 此时见沈傲笑吟吟地过来,先在一方桌案前站定,对着在座的诸人恭谦道:“学生侥幸中试,劳烦诸位叔伯、兄长前来庆贺,这一杯酒,聊表学生谢意。”沈傲率先仰首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他这般举动,顿时教在座的人坐不住了,皆是笑道:“沈公子好酒量。”说着,便纷纷举杯:“我等也敬沈公子一杯,恭祝沈公子高中。” 如此各自相敬,非但引起宾客对沈傲的好感,气氛也不由地热闹了几分。沈傲一桌一桌敬过去,亏得这时代的酒酒精程度不高,沈傲一杯杯下肚,竟还能勉励支撑,可是一圈下来,已经上脸了。 外厅的宾客眉飞色舞,眼见沈傲如此客气,又这般谦虚,相互敬酒数杯,不由地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欢笑。 外厅敬完,沈傲道了一声扰,又到前院去。前院的宾客大多是低级的京官和城中与祈国公府有几分干系的富商,眼见这沈才子举杯出来,不禁觉得奇怪,见到沈傲向他们敬酒,不由地有些激动,人家从小厅过来敬酒,自是看得起自己,沈公子乃是祈国公的亲戚,又是才子,如今已是从四品官员,前程无量,他能如此矜持谦虚的来敬酒,已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于是纷纷回敬。 这一圈敬完,已是过了整整半个时辰,沈傲酒气上涌,勉强回到小厅去,周正听到外面动静,已是知道沈傲的意图了,笑呵呵地道:“平时不见你的酒量,今日算是见识了,来,再敬诸位叔伯一杯吧。” 沈傲又敬了诸人一杯,那晋王红光满面地道:“有意思,如此喝酒才有意思,好,本王今日也有兴致,也随沈傲出去敬一圈酒。”他率先站起来,挽着沈傲的胳膊道:“走,走,沈傲,我们同去敬酒。”他是最爱凑热闹的,也喜欢这种新鲜的敬酒方式,硬拉着沈傲出去,沈傲心里叫苦,只好勉强与他出去,这一次出来,宾客们见了晋王,都忍不住拘谨了几分,倒是沈傲笑道:“今日能来的,便都是客人,诸位不必顾忌身份,痛快喝便是。” 众人一听,再看晋王嘻嘻哈哈的样子,便都放了心,推杯把盏,热闹非凡。 第三百九十二章:提亲 第三百九十二章:提亲 一场酒宴闹到深夜,宾客们欢笑而回,看着四处的残羹剩菜,沈傲晕乎乎地被刘文扶去歇了,周恒陪着几个殿前司的同僚一直到最后才将他们送走。周大少爷今日喝得很尽兴,自进了殿前司,他的心情格外开朗起来,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如今做了个小武官,所结交的也都是殿前司帐下的虞侯、都头,这些人很对周恒的脾气,再加上他的身份本就不同,许多事衙门里能帮衬的都会帮衬他一点,不出几日,他就和众人混熟,每日清早去殿前司点卯,随即或入宫听差,或上街巡检,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沈傲回到屋里,突然想起还未去送唐严,这酒宴上客人实在太多,未来老丈人和他只照过两面,按理说他是师长,自己理该去送的,便晕乎乎地要去送客。 刘文扶住他,笑呵呵地道:“表少爷,老爷已派人去送了,你还是先歇一歇,醒醒酒。” “哦,这样啊?”沈傲颌首点头,心里一松,倒头睡了。 一觉醒来,发现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换了衣衫,做了一篇文章,等熬到天亮,左右无事干脆去殿前司寻周恒和邓龙玩,殿前司乃是三衙之一,负责拱卫宫城和内城安全,衙门修得很宽阔,占地极大,时而有一些中低级军官进出。 沈傲通报一声,邓龙和周恒俱都迎出来,二人见了沈傲笑,哈哈地寒暄一番,邓龙叫沈傲去见都指挥使,说是那位胡愤胡指挥使一直盼望与沈傲一见,要当面向沈傲致谢。 昨日酒宴上,沈傲虽与胡愤照过面,也相互敬了酒,可是碍于人多,倒是并未细谈,沈傲觉得这胡指挥使是个豪爽之人,颇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品德,便笑嘻嘻地道:“那就劳烦邓兄弟去通报。” 过不多时,那辕门之内,突然生出一声炮响,胡愤身穿绯服,带着大小将校出来,这阵势,不像是迎客,更像是黑社会砍人。 沈傲唬了一跳,太有气势了。 胡愤龙行着虎步过来,沈傲连忙行礼,道:“见过指挥使大人。” 胡愤豪爽地大笑一声,挽住沈傲的手,对左右道:“这便是沈傲沈公子……不,现在是沈傲沈学士,我经常向诸位提起的,诸位快来见礼。” 胡愤身后的将校哪里敢怠慢,纷纷抱拳道:“沈学士。” 胡愤和沈傲相视一笑,便一道入衙,相互寒暄客气,胡愤对沈傲颇感兴趣,道:“沈学士,坊间说你与高衙内在街上发生了冲突,还闹到大理寺去了,不知确有其事吗?” 高俅也是三衙首长之一,与胡愤算是同一个系统,沈傲也不知胡愤与高俅之间的关系是否亲密,硬着头皮道:“是。” 胡愤苦笑道:“这高衙内是最跋扈的,高太尉一向过于包庇他,因而愈发目中无人,沈傲这一趟算是让他有个教训。不过……”接着,他压低声音道:“高太尉此人睚眦必报,沈学士得罪了他,只怕他不会肯轻易罢休,而且此人最受官家宠幸,沈学士要小心了。”胡愤饱有深意地提醒一番,似有某种暗示。 沈傲看着这大咧咧的胡愤,心里生出一种错觉,这个胡愤,只怕也不简单,能混到殿前司都指挥使的高位,若是没有手腕,那是假话;只是这些话到底又隐藏着什么意思呢? 沈傲微微笑道:“谢大人提醒。” 随即打量起这衙堂,衙堂与寻常的衙门并没什么分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高悬在正前墙壁的烫金牌匾颇为耀眼,认真一看,竟是太宗皇帝亲笔手书的‘天子亲军’四个字。 天子亲军?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殿前司倒也恰当,殿前司掌管宫禁,拱卫内城,是保护皇帝的最后一道屏障,三衙之中,殿前司最为显赫。 沈傲若有所悟,根据他对三衙的理解,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一向都是三衙的首领,虽然在级别上与其他两个都指挥使相同,可是隐隐之间,地位超然。 可是现在的胡愤的地位倒是有些尴尬,在一方面,他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本该在三衙最为显赫;可是世人都知道那任职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高俅最受皇帝宠爱,又被敕为太尉,如此一来,反倒是马军司压了胡愤一头。 按常理来说,胡愤的地位应当比高俅要高一些,可是现实却不是如此;胡愤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若是心中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想通了这一节,沈傲放下心与胡愤攀谈起来,随即又在衙内各房转了一圈,算是和殿前司的大小将官混了个脸熟,才告辞而出。 到了第二日,圣旨下来了,沈傲听到来了圣旨,还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对夫人道:“怎么又来了圣旨,真是奇怪。” 随大家一起去接旨意,不出沈傲所料,今日的圣旨是来赐婚的,而且一次性赐了三个。 夫人听到头晕脑胀,什么唐茉儿,什么杨蓁儿,什么春儿,一时也糊涂了,待那传旨意的公公走了,夫人连忙拉住沈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傲很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也不知皇上发了什么疯,突然要赐婚!姨母,我的心思很简单的,现在一心就想用功读书,成婚的事连想都不曾想过。” 夫人连忙呵斥道:“不要胡说八道,官家如何会发疯,小心隔墙有耳。”接着,她反倒劝说起沈傲来:“既然这是官家的意思,这婚是一定得办的,不管是哪家的闺女,也要娶进门来,否则这抗旨不尊,就是杀头的大罪。” 她虽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皇帝突然之间下旨意要赐婚,而且一赐就是三个,唐茉儿她是满意的,毕竟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想必是个贤淑端庄的女子,家教不会差。至于春儿她也无话可说,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和,手脚勤快,将来让她来主持家业,也可让沈傲少操些心。至于那个杨蓁儿,她却是从未听说过,杨戬的义女,杨戬是谁?夫人倒是知道,只是…… 夫人的眼皮儿不禁跳起来,其实杨蓁儿是什么模样,夫人也不介意,她的家世,夫人也并不嫌弃,只是她明白周正的性子,周正这个人执家很严,一向避免与内宦有瓜葛的,现在要和杨戬杨公公做亲家…… 夫人吁了口气,握着沈傲的手道:“事到临头,我们还是等国公回来再商议,先随我到佛堂去坐坐。” 沈傲应下来,看了周若一眼,见周若面无表情,也猜不透她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是此刻面对着周若,心里却是有些闷闷的。 到了傍晚,周正回府,门子立即回报,夫人连忙叫人去请他到佛堂来,不多时,周正撩开帘子进来,想必也是从门子那里得知了此事,脸色波澜不惊,也不知是喜是忧。 夫人又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周正皱眉道:“好端端的,陛下突然赐婚做什么?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风声。” 夫人道:“前几次官家传旨来,都是训斥沈傲不懂事,或许是想叫沈傲收收心,因而赐下这些婚事吧。”随即苦笑道:“赐婚倒也罢了,一次赐三个,沈傲这孩子能消受得起吗?依我看,这官家也是狗拿耗子。” 周正笑了笑,道:“唐家的小姐,我是听说过,是汴京城有名的才女,这一门亲事很好。至于春儿,可是从前那个丫头吗?” 夫人道:“就是她,前些日子被她家人领了回去,性子是极好的。” 周正颌首点头,夫人的身份也不高,周正照样明媒正娶了,因而对身份的事也不介意,甚是满意地道:“这丫头的性子很温和,原本我还想为她寻门好亲事的,嫁给沈傲,也并无不可,既然是赐婚,诰命也早晚会下来的,谁又能说她什么?” 夫人不无忧虑地看了周正一眼,道:“公爷可听过那杨蓁儿吗?” 周正皱眉道:“怪就怪在这里,此前并没有听说过杨戬有什么义女,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义女来?更何况杨戬是内宦,我们周家与他结亲倒有些奉承之嫌了。哎……”周正说罢,不由地叹了口气,周家是大家族,杨戬虽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名声不太好,和他联姻,难保有人说闲话。 夫人道:“那些闲话倒是没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与我们何干?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杨蓁儿的性子,若是她的性子不好,只怕将来家里头要鸡犬不宁,若是知书达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周正勉强一笑,道:“既然圣旨已下来,说这些有什么用?立即备好聘礼,准备下定吧,这件事就交给夫人来办,我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风声。” 周正说罢,随即又向沈傲道:“沈傲,杨蓁儿你识得吗?” 沈傲道:“有一趟去杨公公府上,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周正颌首点头,又叹气道:“先不管这些,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找老婆原来这么麻烦 第三百九十三章:找老婆原来这么麻烦 有了圣旨赐婚,周正也无话可说,反正这提亲的事,他也一向处置不来,都落在夫人身上;夫人倒是热心得很,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后来一想,也释然了。 便对沈傲道:“将来你成婚,我教人将后园东院的几个阁楼收拾好给你住,就不必搬出去了,一家人在一起才热闹。” 沈傲原本还有搬出去的意思,毕竟自己只是外戚,一直住着,只怕外人说三道四。可是毕竟他在这周府住惯了,真要搬出去还麻烦,听到夫人如是说,便一口应承下,心里想着,哥们脸皮厚,爱谁说就说去。 沈傲安分地在府里呆了几天,国子监开了学,也是先请了几天假,唐严那边知道沈傲的意图,自然准许了。 国公府刚刚忙完了宴客,又开始准备聘礼,按着商量的意思,现在只是先下定,待秋闱之后,再完婚。不过周家毕竟是大户,就是定亲,也是有许多规矩,那聘礼都由夫人亲自挑选,绸缎用什么的好,礼饼买哪家的,还有请哪个喜事班子,这一宗宗的事,让夫人好几夜都没有睡好,连累得周正几夜也被夫人推醒,早上醒来,已是哈欠连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周正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等到杨戬亲自登门,虽然决口不谈结为亲家的事,只是叙旧,又恭维这公爷一番,才让他的反抗之心降低了几分。 至于周恒,有时也带几个殿前司的朋友回来帮忙,这些***多是精力无处发泄的精壮,帮忙跑跑腿倒是力所能及。 沈傲最是没心没肺,这几日要嘛拿出陈济的笔记来看,要嘛做几篇经义,有时写些行书,他不敢出门,也不敢去寻夫人,只是觉得若是撞见了周若,心里空落落的。 中途去了一趟吏部,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天下官员的品级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就是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也一并由吏部掌握。因此,莫看这吏部衙门在众多衙门们显得极不起眼,公衙前门可罗雀,其权柄之重,却足以让人生畏。 进了吏部衙门,这吏部共分为四司,每一司都是一座独栋的建筑,以品字形拱卫着一座公堂,在门前,分别矗立文选、验封、稽勋和考功等石碑,公堂前是圣谕亭,不远处又是一座碑文,这碑文想必已有年头,落款却是太宗赵光义的手迹,沈傲在碑前伫立,却是晒然一笑,这石碑上洋洋洒洒上千言,却都是一些废话,随即洒然入了公堂。 坐堂的堂官是个年过古稀的官员,身上穿着绯服,显是品级不小,沈傲过去行了礼,禀明了身份和原委,又将朝廷颁发的印信呈上去。 这老堂官看了看,确认沈傲的印信没有错,便提笔在印信下画了个圈,叫来一个小吏,将印信交给他,随即对沈傲道:“沈学士少待。” 沈傲呆坐在公堂上,心想原来这登记造册这般麻烦,原以为只需记一个名字就是了。那小吏拿了印信出去了一趟,过了许久又回来,这一次带来的印信更多,对老堂官道:“大人,文选清吏司那边查了档,印信没错。” 堂官点点头,笑着对沈傲道:“沈学士,请再少待片刻。”便又在印信上写了几个字,叫小吏送了去。 这一次耗费的时间不多,小吏端着一个托盘来,上面有绯服官袍、翅帽以及银印,笑呵呵地道:“恭喜沈学士。” 沈傲忙不迭地掏出钱来打赏,这种潜规则还是要遵守的,小吏得了赏钱,兴高采烈的又道了谢,亲自将沈傲送出去,及到前院时,有人叫道:“来人可是沈傲沈学士吗?” 沈傲回眸,正看到那文选司的衙堂里走出一个碧服官员,笑吟吟地踱步过来,这人沈傲有点印象,不过一时间记不得起是谁,沈傲笑呵呵地道:“正是。” 这人过来行了礼,笑道:“上一次在公府里讨了口喜酒,方才我在查验印信,一看到是沈兄的大名,便立即来与沈兄说几句话。” 沈傲这才知道,那个酒宴的效果出来了,请了那顿酒,算是周正正式将沈傲推荐给他的门生故旧,这汴京城里各大衙门,只怕只能寻出几个熟人来。他呵呵一笑,与这文选司的吏部官员寒暄几句,才是告辞,又不忘道:“过几日在下要提亲,嘿嘿,兄台若是不弃,何不如去凑凑热闹。” 这位年轻官员大笑,连忙应承下。 等回了公府,沈傲才真正的琢磨起官印和官服了,试穿了一下,还挺合身,至于这官印,上面印着书画院侍读学士七个字,字迹都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有点年头,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至于绯服,倒是簇新的,样式是圆领的儒袍,袖口开口比较大,穿上去还真有几分威严。翅帽自是不必说,这便是后世乌纱帽的雏形,戴在头上有点大,感觉头上放了一个脸盆一样,开始有点不舒服,慢慢地也能习惯。 只这么些东西,意义却是不同。 过了几日,吉日总算到了,大清早公府门前已放了鞭炮,带着聘礼的数辆大车刷了新漆,很是引人瞩目。沈傲被人拥蔟出来,今日的来人实在太多,单国子监的同窗就来了数十个,他们表面上自是来随沈傲一道迎亲的,其实这点儿小心思,却早被沈傲看破了。 沈傲要娶的是唐家小姐,唐茉儿的爹是谁?是中央大学的校长,这些监生一个个逃课出来,便是咬定了今次就算逃课出来也不会受罚,到时候追问起来,便说随沈傲去提亲了,这般的喜事,学正又能说什么? 殿前司这边也来了数十个武官,还有不少故旧,以及一些邃雅山房中结交的十几个朋友,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府门前,刘文笑嘻嘻地过来:“表少爷,咱们先去哪一家?” 这一句话问出来,当真是怪异极了,别人去提亲,还需要问哪一家?若是教女方知道,非拒之门外不可。 沈傲一听,一时愣住了,还真的是犯了难,先去哪一家呢? 虽说都是平妻,这是圣旨上黑纸白字写了的,可是在外人看来,不管是不是平妻,这老婆总是要分出个高下来。若是先去唐家,唐家自然高兴,不过依着杨戬的性子,肯定要不悦了,杨戬也是要面子的,自己的干女儿受聘,男方却先奔另一个姑娘家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可问题又来了,若是先去杨公公的府上,唐严会怎样想?须知士大夫与宦官一向是不对付的,士大夫自命清高啊,尤其是唐严这般的迂腐之人,一听,噢,你竟是先去了杨公公那里才到本大人这里来,滚滚滚,这亲不结了。 这些虽只是沈傲的猜测,却难保不会发生,更何况春儿那边若是去晚了,春儿虽不会埋怨,沈傲却又觉得对不起她,她本就是没有爹娘的人,定亲就受人冷落,想起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沈傲心里就有些难受。 咬咬牙,当着大家道:“来,拿三个铜板来。” 众人起哄:“拿铜板做什么,快说,到底去哪家,耽误了吉时,看你如何收场。” 刘文掏出铜板交给沈傲,沈傲当着众人的面道:“若是撒出一个字便先去唐家,两个字是杨家,三个字便是吴家。”吴乃是春儿的姓氏。 众人忍不住捧腹大笑,这个主意亏沈傲想得出,提亲居然先来个猜枚,有意思,于是纷纷道:“沈兄快掷……” 沈傲洒下铜钱,却是一个字,不由笑道:“诸位看好了,一定要记得给小弟做个见证,走,先去唐大人府上。” 锣鼓响起,沈傲高高坐在马上,后头随来的队伍迤逦到了街尾,热闹非凡。 这一路过去,不知堵住了几条街,到了唐家,唐家门口早有人进去通报,柴门立即紧闭,许多街邻笑嘻嘻地堵住了柴门,纷纷道:“这是哪家的郎君?要过去,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 沈傲下马,周恒一些人拥蔟过来,纷纷道:“快让开,快让开……” 唐家这边偏是不让,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沈学士是才子,要提亲,先作一首诗给我们听听再说。事先说好,这诗也不许乱作,需沈学士自己吹嘘一番,让我们看看沈学士凭什么向唐才女求亲。” 沈傲哈哈笑道:“好,就作一首诗。”他沉吟片刻,这一次倒是不摘抄古诗了,自己凭着底子吟道:“奶娃拾笔丢金瓜,年少墨海踏浪塌,直上青云龙形显,才压榜眼笑探花。” 诗做了出来,有点汗颜,水平不太够啊,不过这诗倒是够嚣张的,尤其是最后一句才压榜眼笑探花,虽说很真实,却过于嚣张。 嚣张就嚣张,提亲还矜持个什么?沈傲笑嘻嘻地想着。 “呀,状元公好大的口气。”众人纷纷笑作一团,也不好再计较沈傲的诗词是好是坏。 沈傲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众人放他进去,打开柴门,便有许多同窗,穿着便服的禁军,涌过去,这篱笆虽然扎得深,毕竟不牢固,被这些人一涌而上,竟是呼啦啦地垮了。 周恒大叫:“谁,是谁压垮了唐大人的竹篱笆,真是该死……” 几人指认他道:“就是周公子压垮的,还贼喊捉贼。” “是我吗?”周恒很是惭愧,灰溜溜地钻入人群没影儿了。 到了前院,乌压压的人一齐道:“快叫唐才女出来给大伙看看,不出来我等就不干休。” 唐严出来,这些人的声音才微弱了许多,不少监生见了唐大人,吓得脸色一紧,不敢再大声喧哗了。 唐严的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见他穿着绯服翅帽,精神抖擞,故意板着脸过去,道:“噢,原来是沈傲,不知今***带着这么多人来蔽府做什么?” 这叫明知故问,女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绝对不能欢天喜地的,要矜持,表现出对男方的不屑,等男方万般祈求,才能松口;否则就寓意着自家的女儿不值钱,所以,唐严板起面孔来,倒还真唬住了不少人。 沈傲连忙躬身行礼道:“学生见过唐大人,唐大人,学生对茉儿姑娘甚是爱慕,今次特来求亲,望唐大人允诺。” 唐严便道:“求亲?好吧,我先考考你,若是你有真才实学,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若是你不学无术,休怪老夫拿掸子将你赶出去。” “作弊,作弊啊!”有人捶胸顿足的道:“这天下还有什么考试难得到沈学士的?要考,也要考沈学士从未考过的才行。” “对,不如考斗鸡,沈学士一定不会。” “斗鸡有什么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的站出来,叫沈学士和我比武过过招,他若是赢了,我才服气。可若是输了,不如这亲还是我来提吧。” “哈哈……” 众***笑。 唐严不去理他们,对沈傲道:“我问你,旭日芝兰光甲第的下联是什么?” 许多人纷纷叫:“啊呀,竟是这么容易的对联?莫说是沈学士,便是我都能答出来。” 于是便有人道:“唐大人太不公平,这明明是偏袒沈学士,不行,不行,换一个题。” 沈傲笑吟吟地道:“春风棠棣振家声。”他心里偷笑,这题目还真是容易得很,难怪大家不满,唐大人放水放得太明显了。 …………………………………… 汗,又有人打赏,老虎在这里感谢下。无以为报,只能保证稳定更新了。 不多说,再多说就超过四千字了,省的订阅的朋友多花钱。 第三百九十四章:大喜 第三百九十四章:大喜 对联对了出来,唐严便道:“好吧,看你倒是有几分学识,就不赶你出去。不过你既是要娶小女,那么我问你,你为何要娶小女?说出了缘故,老夫才肯收下这聘礼。” 这是教人当众示爱了!沈傲脸皮太厚,此刻也有些吃不住了,其实这个时候的风气还是较为开放的,不比程朱理学泛滥的南宋,习俗与晚唐颇为相近,男女之间谈情说爱也并没有什么不可的。 这就是为什么南宋的才子作起诗词来大多较为隐晦,尤其是描写爱情方面。而在北宋,莫说是什么***,就是淫词儿也是满天飞的,比如那名满天下的柳永,就是以写***甚至是淫秽诗词成名,非但没有遭人鄙夷,反倒推崇他的人不少;就是寻常的读书人,不少在私下里也并不正经。 所以唐严问出这句话来,并不失礼,现在教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何爱慕唐茉儿,于唐家来说也有面子,省得教人说沈傲是碍于圣旨赐婚才来提亲的。 众人一听,知道重头戏来了,纷纷道:“沈公子快说,为什么要娶唐才女,不说就得被人轰出门了。” 沈傲见他们瞧热闹瞧得欢,心里腹诽一番,叉手道:“学生上一次见了唐才女,就被她的花容月貌所吸引,回到家里茶不思、饭不想,日夜难昧,脑海中尽是她的倩影,若是娶不到唐才女,学生这辈子就是做人也没有滋味了。” 众***笑,捶胸顿地,眼泪都要出来了,原本以为沈傲会文绉绉地说上两句,想不到竟说得如此直白,让***开眼界。 唐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哪像是个读书人啊,简直就是斯文败类,让你说几句爱慕之词,你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如此肉麻做什么?哎,斯文丧尽,斯文丧尽!想着不能再让他胡闹了,赶快收了聘礼,叫他赶快走。 心里打定主意,唐严咳嗽几声掩饰尴尬,纠结地扯着胡须道:“好罢,这聘礼就留在这里。”话音中有逐客的意思,显得很不客气。 沈傲让人放下了聘礼,乐呵呵地带着人走了。 就在不久前,唐家的厢房里一只小窗悄悄地推开一线,唐茉儿往外偷偷地看了一会,一旁的唐夫人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哪有人看男方来提亲的,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不知要怎么取笑呢,你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最忌讳不守规矩的,到时候又不知要吵闹到什么时候。” 唐茉儿抿着嘴,嘴角扬起一道弧线,微微一笑道:“娘,我知道了,我只是看看;你看,沈公子要对对联了,这联儿真是简单,爹爹是不是怕太难的会让沈公子对不出来?” 唐夫人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刚才还在劝,一下子噤声了,眯着眼儿凑到唐茉儿这里从窗缝里往外看,笑呵呵地道:“对出来了,对出来了,只要能对出来就好,这个沈傲我越看越喜欢,你瞧他穿着绯色的官袍、带着翅帽子还真有那么一点官样。”她咂咂嘴,又道:“但愿他和你爹不同,莫要读书读傻了。” 唐茉儿轻轻一笑,却是不可置否。 等到唐严让沈傲说爱慕之词,唐夫人眼眸儿一亮,忍不住道:“来了,来了,不知这沈傲会怎么说。” 唐茉儿脸上生出些许绯红,啐了一口:“谁管他怎么说?” 外头传来沈傲的声音:“学生……见了唐才女……花容月貌……茶不思饭不想……” 唐夫人啊呀一声,瞪圆了眼睛:“这些话亏他说得出口,我还不知道他竟有口花花的毛病,茉儿……茉儿……”见茉儿没有回音,回眸一看,唐茉儿已羞涩地回里屋去了。 唐夫人不由地叹了口气,如此直白的词儿,就是她这把老骨头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茉儿了。喜滋滋地追到里屋去,见唐茉儿对着铜镜,却是不言不语,便走过去道:“沈傲这个人太坏了,口花花的,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唐茉儿期期艾艾地道:“娘,你不要这样说,或许这真是他的肺腑之言也不一定。”她原想为沈傲解释,可是这般说,更是羞急,眼见唐夫人一副得逞的笑容,臊得连脸都抬不起了。 …………………………………………………………………… 出了唐府,沈傲又拿出一枚铜钱来,这一次有字便去杨府,无字就去寻春儿,叫大家做了见证,撒出钱去,却是有字,大手一招:“诸位随我到杨府去。” 翻身上了马,随来的人显得有些忌惮,笑得没有那般开心了,唐家还好说,可是杨公公是什么人,大家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说书之人口中的太监大多睚眦必报,爱使奸耍猾,最不好相处的,因而心里都胆怯了几分。不过杨府虽大,可是拜访过的人却是不多,许多人都想看看,这杨府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杨府比起唐家占地要多得多,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便是寻常的公侯府邸也比不上这般气派,杨戬穿着件圆领员外衫,一直等着人来回报,一下子有人来道:“新姑爷出府了。” “出府了……好,好,好……小子,你倒是聪明伶俐得很,这臻儿还未过门,你这姑爷就叫上来了。杂家喜欢,管家,待会到账房支一贯钱给他,杂家有赏。”杨戬红光满面。 接着又有人来道:“新姑爷先去了唐严唐府。” 杨戬皱眉,忍不住地道:“唐府,为何先去唐府?这个沈傲莫非是看轻了臻儿?哼,这是嫌臻儿的身份没有唐家那丫头高吗?杂家待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去的人回报道:“这倒不是,小的听人说,新姑爷出门时猜了枚,结果率先选中的是唐家。” 杨戬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抖擞精神,不由地想,罢罢罢……杂家今次就让姓唐的占个先机。 再过了几柱香,就有人来报:“新姑爷出来了,正往这边来,这一次猜中的是我们杨府。” 杨戬听罢,显得有些慌,他是第一次做长辈主持这种事儿,忙叫人来交待道:“待会沈傲来了,记得叫姑爷,都记住了吗?” 那管家忙道:“公公,这可不成,我们非但不能叫,反而对新姑爷的态度更要恶劣一些。” 杨戬愕然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管家苦笑道:“若是笑脸相迎,别人看见了,不就是说小姐嫁不出去,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就忙不迭地要嫁出去吗?所以咱们的态度越傲慢,就越是看重小姐。” 杨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笑嘻嘻地道:“好,好……” 到了正午,毒辣辣的阳光洒落下来,杨戬摇着扇子已是等不及了,终于有人来报:“公公,来了……来了……”他还未喘口气,那锣鼓声就传了过来。杨戬立即打起精神,看向声源方向,不多时,街角处来了一条迤逦的队伍,沈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身边拥蔟着黑压压的人,杨戬大喜,却总算作出几分矜持之色,也不去和沈傲打招呼,回头便进府,对管家道:“待会叫沈傲进来。” 在杨府门前落了马,看着这座豪华大宅,沈傲不由感慨,那老丈人和这老丈人还真是不一样啊,一个是竹篱笆墙,一个是几进几出的幽深庭院,这一对比,心里便想,杨公公只怕捞得钱不少。 沈傲拿着名敕,先去向门子道:“学生沈傲前来拜谒杨戬杨老爷。” 平时有人要拜谒杨公公,门子骄横惯了,对谁都是爱理不理,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杨公公的声势可一点儿也不比宰相要小。 不过今儿来的是沈傲,门子连忙笑吟吟地道:“公子稍待,小的去去就来。”装模作样地去递名敕,过不多时,杨府的官家才被打发出来道:“沈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这一次随沈傲来的人不敢造次了,一个个在外头安静等候,沈傲随管家进去,杨戬倒是没有为难他,也没有什么题来考校,毕竟沈傲的水平摆在那儿,杨戬虽识得几个字,比起沈傲却是差远了,考校他?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待沈傲送了聘礼,杨戬很矜持地将沈傲送出去,这亲事也算是定下了。 沈傲出来,又翻身上马,赶赴邃雅山房去。 先是唐严,后是杨戬,这最后一个,沈傲对他也只有一面之缘,且印象不好,所以虽然身旁的人喧闹一片,他却一点兴致都没有,这提亲是不能见春儿的,教沈傲单独去与春儿的舅舅寒暄,他心里头不舒服。 总算到了邃雅山房,仍旧还是那套规矩,春儿的舅舅就在二楼的厢房里迎客,让沈傲松了口气的是,那春儿的舅母没有来,这便好,见了她的舅母,沈傲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来最好,省得看着生气。 春儿的舅舅倒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见了沈傲穿着绯服进来,顿时有些激动,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沈学士……请坐……” 第三百九十五章:辽国使臣被人打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辽国使臣被人打了 与春儿的舅舅寒暄一番,送了聘礼,和春儿的亲事算是定了。 天已渐黑,春儿在闺阁里是不能见的,只好怏怏不乐地带人打道回府。 订了亲,沈傲的心也收了起来,国子监那边可以不急着去,反倒在家里自己做些文章,更能学到些东西;另一边晋王府来请了几次,都是叫沈傲去参与蹴鞠社训练的,沈傲回绝了,其实他的训练方法很简单,有吴教头在,督促他们加紧体力锻炼即可,等到大赛时点拨下战术,便不妨事。 几日下来,眼看到了二月,寒意逐渐驱散了一些,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宫里传出消息,叫沈傲入宫当值,侍读学士本就是陪皇帝做些书画的,这是沈傲的分内事,什么时候皇帝有了兴致,便要召见。 这是皇命,他推拒不得,穿了绯服、翅帽,系上了银鱼袋子,立即叫马夫送他到宫里去,结果到了宫门口,才知道官家在万岁山,只好又沿着护城河绕过去,往东武门进宫,这东武门距离万岁山是最近的,宫门之后,巍峨的山峰起伏连绵,颇为壮观。 汴京城地处开阔之地,本就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就是土丘也难得一见,这万岁山乃是赵佶突发奇想,征发民夫建的人工山,沈傲对万岁山早有耳闻,可是想不到这人造山也如此的巍峨,皇帝老儿果然会享受。 进了东武门,沿路穿过几道牌坊,又转过一条长廊,穿过月洞,才到了山脚,顺着山脚下的石阶上去,沿路都有内侍站班,沈傲欣赏着这人造山的美景,还有沿途稀奇古怪的奇石怪木,心中一凛,原来那花石纲主要供应给这里所用的。 到了山腰,有阁楼、凉亭,天色还早,雾气还未散去,薄雾笼罩着阁楼,仿佛置身于仙境,杨戬远远看到他,笑吟吟地打招呼:“沈学士,快来,官家正等着你呢。” 沈傲过去行了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好,叫岳父?说不出口啊,叫公公,好像又有点儿失礼。 正在踟蹰,杨戬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喇喇地道:“我还叫你沈公子,你叫我杨公公便是。” 沈傲连忙唤了一声:“杨公公。” 杨戬引着沈傲进了阁楼,上了二楼,这阁楼的窗台正对着山下,从这里看下去,山下的景象蔚为壮观,薄雾之中,景物壮丽。 赵佶正在提笔作画,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口里道:“沈傲,你来看看朕的画作得如何?” 沈傲走过去,这是一幅山水图,描绘的是群山之中烟雾缭绕,山中堆满假山奇石,让人一看之下,就知道这画中所作的景物是万岁山了。 沈傲抿嘴一笑,赵佶的花鸟画足以进入天下前三,可是山水画却差了许多,尤其是布局,少了几分疏密的层次感;其实这和赵佶生长的环境有关,毕竟这汴京没有什么名山,他的一生都在汴京度过,哪里见过什么名山大川,不身临其境,又如何去感受那连绵千里、峰峦叠嶂的奇异景色? 沈傲咳嗽一声,道:“王兄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佶抬颌一笑:“自是要听真话。” 沈傲摇头道:“不好,官家的画笔过于细腻,笔风与画景相冲,没有画出山水的壮丽,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赵佶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搁下笔,带着一丝遗憾地道:“哎,原以为有了万岁山,这山水之作应当会有长进,谁知还是如此。” 沈傲灵机一动,道:“陛下,万岁山毕竟是假山,看上去有无数奇石怪木堆叠,但比起真正的名川来,还是差之万里啊!” “哦?”赵佶不由地笑了起来,道:“你说的这些话,朕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朕的万岁山收集了天下的奇珍异宝,为何比不得名川大山?” 沈傲道:“陛下认为这世上最好看的风景是什么?” 赵佶捋须踟蹰,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沈傲道:“真正的美景存在于自然,是上天历经万年之久精心雕琢而成,至于这万岁山,虽收集了无数的珍宝,可是在沈傲看来,更像是个娇揉造作、胭脂粉底的妇人,虽作出百般妖娆,却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赵佶沉思,觉得沈傲的话颇有道理,心里不由懊恼,自己让人将花石从各州路运到汴京,原来竟还是比不上那些浑然天成的风景;想着想着,颌首点头道:“沈傲说得不错。” 赵佶去净了手,与沈傲坐下说话,沈傲深知花石纲的坏处,心知一时也说服不了赵佶,于是干脆说些各地名川大山的风景,他在前世所见识的名山不少,一个个尽力描绘出来,口若悬河。 赵佶听得极为认真,忍不住感慨道:“若有机会,朕倒也想见识见识这般的美景。” 沈傲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道:“陛下偶尔出去散散心,巡幸天下也是好的。” 赵佶摇头苦笑:“巡幸的糜费太大,这往来接送,只怕惊扰了百姓。” 沈傲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惊扰百姓,你的花石纲那才是真正的扰民,一块石头,原本不值几个钱,从岭南等地运来,沿路的花销便要数千贯之多,还要占用道路和河道,那些花岗使们一路的吃喝才教糜费惊人;这万岁山中的奇石何止千万,单这笔花销,就足够掏空你的国库了;亏得你还好意思说扰民两个字。 与其去弄花石纲,还不如抽空到处走一走,花的钱或许还少一些。 沈傲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了,有些话现在说起来还不成熟,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对于这种心理的掌握,沈傲还是很精通的。 不多时,有内侍进来道:“陛下,礼部那边的上疏来了。” 赵佶皱了皱眉,颇觉厌烦地道:“呈上来。” 那内侍将奏疏递交给杨戬,杨戬将奏疏交在赵佶手中,赵佶展开奏疏看了看,脸色更是晦暗不明,待将奏疏看完,忍不住道:“契丹人这是借机发挥,哼……” 他虽是冷哼,却没有再说下去。 沈傲见他脸色不好,按规矩,他只是书画院侍读学士,国政是不能过问的,于是站起来道:“陛下,微臣告辞。” 赵佶招招手,道:“你不必走,就坐在这里。”他似是想了想,将奏疏交给沈傲道:“你来看看。” 沈傲一时有些激动,按道理,这是朝务,是政治,赵佶将这紧要的奏疏给自己看,是对自己的信任,另一方面,只怕赵佶也是想听听自己的意见。 原来是辽国的使臣四天前已经抵达汴京,正与礼部商讨岁币的事宜,这岁币,乃是当年宋辽开战的产物,辽国在初期屡屡进犯中原,宋真宗以寇准为相,竭力抵抗,并且取得了保卫战的胜利。辽国见宋朝一时难下,于是干脆选择议和。这议和最后议出来的就是这岁币,当时规定,宋朝每年赠送绢二十万匹和银十万给辽国,以换取两国的和平。 绢二十万和银十万,对于当时的宋朝来说并不算多,每年也送得起。只不过这个先例一开,辽国自是狮子大开口,年年滋事,要求增加岁币,到了如今,这岁币已高达绢八十万,银六十万。若这还是太平盛世时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朝廷因为前几年围剿方腊,再加上赵佶奢靡无度,国库已是十分紧张;原本拿出这笔岁币已是相当不容易。 可是这一次辽国的使臣昨夜却闹出了一出事故,这使臣带着奴仆去汴河花船游玩,上了船,恰巧与上高侯发生了冲突,这上高侯也是汴京城中的显贵,哪里受得了气,一怒之下将人打了,辽国使臣仓皇回到万国馆,受了些小伤,除此之外,一个随来的奴仆也被打死。 闹出这样的事,到了今日清早,使臣立即去礼部,以受辱为名,要大宋交出打人的凶手上高侯,此外还要求追加八十万银的岁币,方能罢休。 上高侯家世不小,其母乃是神宗皇帝的三女,如此显赫的身份,岂能说交出就交出?更何况这使臣借此机会要求追加岁币,平白又添了八十万银,相当于八十万贯钱钞,如此巨额的数字,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这使臣莫非镶了钻石,挨顿打就要八十万贯?”沈傲心里暗暗腹诽一番,继续去看礼部那边的注解,一般奏疏,都分为两个一部分,一部分是道明事情的原委,下部分则是该部堂的意见,如此一来,皇帝看了意见,便能作出更好的决断。 礼部的意思是可以和辽国使臣再商量,所谓徐徐图之,就是尽量把他的要求压低一些,比如不交出上高侯,再将八十万银压低到三十万。沈傲将奏疏放下,心里总算明白赵佶为何为难了,遇到这么个档子的事,这皇帝当的也忒憋屈了一些。 抬眸看了赵佶一眼,见他又怒又忧,板着脸左右为难,似在犹豫。 …………………………………………………………………… 二更送到,今天好像***增加了一点,好欣慰,看来老虎的人品还是值得肯定滴。 第三百九十六章:打的就是契丹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打的就是契丹人 此时的大宋朝,在辽人和西夏人眼里,明显是属于那种人傻、钱多、速来的敲诈对象;而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源倒并不是大宋天性软弱,这其中,已经涉及到了根本利益的问题。 对于西夏和契丹人来说,他们主要的生存方式不是生产,而是掠夺,也即是由于生产较为落后,因而掠夺所攥取的利益反而更大。可是大宋朝却不同,由于生产水平较高,其富裕程度自不是契丹、西夏人可比,在和平的环境之下,生产所创造的价值已足够享用。 而一旦发生战争,势必要招募壮丁,如此一来,大量的生产人口去参与战争,反而会连累生产下降;况且战争所带来的巨额军费往往超过数百万贯之多,若是胜了,也掠夺不到多少财富,可是一旦战败,损失更是难以估计。 在这种情况之下,求和是朝廷最无奈的选择,每年输出岁币,虽然名义上不好听,却是最小的利益止损办法;可一旦开战,所遭受的利益损失便难以计数了。 沈傲看到那礼部的批语,虽然觉得礼部骨头有点儿软,却也知道这是当下最好的解决途径,两国交恶,又岂是八十万银所能弥补? 赵佶想必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因而脸色虽然差极了,一双眼眸杀机腾腾,却最终叹了口气,苦笑道:“朕还是先作画吧,杨戬,你将这奏疏送回礼部去。” 杨戬接过奏疏,一般奏疏送回,这便是是说皇帝已经知道了,如何办,礼部自己斟酌。 沈傲笑了笑,心里不知怎么的,很不舒服,从前觉得很恶心的事发生在自己面前,虽然可以谅解此时赵佶的苦衷,可是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正在杨戬准备下楼的刹那,沈傲突然道:“陛下,这件事不如让微臣来处置吧,微臣倒是知道一些契丹的风俗,或许可以与那契丹使臣斡旋一二。” “你?”赵佶愕然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沈傲的作风过于随性,契丹不是泥婆罗,让沈傲去交涉,若是将契丹使臣打了,那可大大不妙。 赵佶正要回绝,可目光触上沈傲的眼眸那一刻,却令赵佶不由地又犹豫起来,他分明看到沈傲清澈的眼眸中有几分自信,这自信在那些与契丹人交涉的礼部官员中是从未见过的,他该相信沈傲能办好这件事吗? 赵佶心不在焉地坐下端起茶盏,幽幽地深思起来,过了片刻,才道:“传朕的口谕,命沈傲为钦差,与契丹国使交涉,两国一应斡旋,由侍读学士沈傲处置。” 沈傲连忙道:“臣遵旨。” 叫一个侍读学士去干涉契丹国事务,这是大宋有史以来前所未见的事,赵佶作出这个决定,可也不容易啊!深深吸了口气,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深望了沈傲一眼,道:“记住,莫让朕失望。” 沈傲慨然道:“请皇上安心,微臣一定不负使命。” ……………………………………………………………… 下了万岁山,杨戬一路送过来,满口埋怨道:“沈傲啊沈傲,你这不是将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吗?这契丹国使最是嚣张跋扈的,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尽在他面前说好话,别人推之不及,你倒好,直接将麻烦揽上来。” 沈傲不与他争辩,只是道:“杨公公放心,没有事的,这契丹国国使闻名已久,我也很想去见见。” 杨戬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劝也没用,便道:“你好自为之吧。” 沈傲到了礼部,这边皇帝的口谕已经先一步传来,礼部尚书听说陛下要让钦差来署理此事,先是心里一松,感觉这如山的重担总算卸下,心里正要庆贺一番,谁知钦差竟是沈傲,一时脸都绿了。 契丹国使地位超然,可以说这汴京城中,就是皇子也绝不敢如他们这般跋扈;人家嚣张,也是有理由的,契丹国使代表的是整个契丹,只要大宋一日避战,契丹便有足够的理由蛮横下去,谁也不敢招惹。 在得知钦差原来是沈傲的那一刻,礼部尚书杨真不由地愣了半响;沈傲?那个监生沈傲?这个人他不但见过,而且他的事迹可谓知之甚详,尤其是那棒打泥婆罗王子的事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样的愣头青,居然也敢来与契丹国使斡旋?一个契丹国使已足以让人头疼了,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只怕不出三月,宋辽两国非要兵戎相见不可。 杨真听了宫里的传报,刚要抚额称庆,等到沈傲两个字听入耳中,差点一下子没有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就听门丁来报:“侍读学士沈傲求见。” 杨真苦笑,努力地摆出几分威严,捋须道:“请他进来。” 沈傲大喇喇地进来,刚要施礼,杨真连忙离座拦住,说起来这二人的关系倒也复杂,礼部管着国子监,国子监管着监生,沈傲就是监生,按道理,沈傲在杨真面前,该自称学生。可另一方面,沈傲是侍读学士,在杨真面前,应该自称是下官,只不过沈傲现在又有一重使命,身为钦差,代表的则是皇帝,所以这二人之间相见,倒是显得尴尬。 “钦差大人不必多礼。”杨真与沈傲客气一番,让小吏端上茶盏,沈傲开门见山,问起契丹国使的事,杨真道:“这契丹国使,来历也不小,乃是辽国宗室,汉名叫耶律来德,此人原是辽国禁军的将军,却不知如何,那辽国国主派了他来出使,依老夫看,这应当是辽国国主要向我们示威。” 杨真毕竟是老官僚,对这等外交事物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那国使抵京,老夫就觉得今年只怕不会太平,勒令人严防闹出事故来,谁知千算万算,这事儿还是出了,契丹正好借机向我们索要更多的岁币;不过这事儿也让人奇怪得很,在往年,辽国发生了灾荒,才会派人来挑衅,再以此为借口增加岁币。可是今年根据老夫得来的消息,辽国南院几个道都是大丰收,他们如此急切着要增加岁币,不知又是什么缘故。” 沈傲点了点头,事情差不多清理出来了,辽国出了事,但是到底是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所以契丹人这一次来穷凶极恶,狮子大开口。谁知惹到了上高侯,上高侯火了,于是与那契丹人厮打起来,毕竟这里是大宋的地头,上高侯是地头蛇,痛殴了契丹人一顿,他们抓住这次机会,更是索要无度,将岁币差不多翻了一番,还放出消息,不答应条件,两国就要交战。 杨真不无忧虑地道:“契丹人来势汹汹,切不能与他们动蛮,既是交涉,能退让的就退让几分,大家有了台阶,这仗就打不起来;钦差以为呢?”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撇开话题道:“不知上高侯在不在?” 杨真道:“已经让人去叫了,立即就到,契丹人叫我们交出肇事凶手,哎,别人倒也罢了,上高侯是断不能交出去的。” 等了半柱香时间,门子来报:“上高侯来了。” 门子前脚刚走,上高侯便大喇喇地进来,他略莫二十来岁,比之沈傲也不过年长一些,虎背熊腰,一脸的凶意,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浓眉之下一双环眼在厅中逡巡,瓮声瓮气地道:“不知大人叫本候来,所为何事?” 杨真心里叫苦,先请上高侯坐下,上高候看见沈傲,便道:“我认识你,你是沈傲沈才子!哈哈,想不到今日在这里撞见,祈国公府上的酒宴,我就坐在外厅里,还和你喝了一杯,沈才子是否还记得?” 沈傲对这家伙倒是有印象,笑呵呵地道:“记得,记得,侯爷风采依旧啊。” 叙了一会旧,倒是将杨真晾到了一边,沈傲突然板起脸道:“侯爷,我问你,昨夜你去哪了?” 上高侯一愣,道:“上了花船。” 沈傲又问:“是不是与人发生了冲突?” 上高侯撇撇嘴,道:“沈才子如何得知?昨夜遇到了几个不识相的辽人,本侯爷看着生气,打了他们一顿。” 事情的原委打听出来了,原来是上高侯与几个朋友去花船喝酒,请了个歌女唱曲儿,正是酒酣正热的时候,有几个辽人突然冲进去,说是这花船上最好的姐儿便在这里,要叫这歌女随他们去,上高侯平时不惹别人就不错,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再加上这位侯爷的祖先本就是开国公,和辽人是打过仗的,自小就看不起辽人,自是叫骂了几句。 这几个辽人开始还是用几句半生不熟的汉话与上高侯相互咒骂,到了后来便叽里呱啦地说契丹话了,伸手就要拔刀子。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上高侯带着几个伙伴冲过去,缴了他们的刀,一阵拳打脚踢,随即扬长而去。 花船上打个人,对于这小侯爷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因而今早礼部的人来叫,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沈傲问起,再看一旁的杨真板着个脸,心里明白了,估计昨夜自己打的人来头不小;满是不忿道:“他们若是不拔刀,本侯爷断不会对他动手,沈才子,你说是不是?” 杨真在旁带着苦笑插口道:“侯爷,你闯下大祸了。” 上高侯怒道:“闯什么祸,难道教契丹人拔刀把我杀了,这才不闯祸吗?这是什么道理?” 杨真吹胡子瞪眼道:“你……你……”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上高侯的做法无可厚非,真要是一场官司,上高侯也占住了理,毕竟是契丹人先动手,还动了刀。 沈傲在旁道:“杨大人不必上火,这事嘛……”沈傲顿了顿,道:“侯爷做得很对,这契丹人到了咱们的地盘竟还敢如此嚣张,是该给个教训。” 上高侯大喜,很是兴奋地道:“跟我动刀子,也不看看本侯自小就是练枪棒的,几个人都难以近得了身!沈才子,下次有机会,本候给你耍耍看。” “一定,一定,不过耍枪棒没意思,有了对手打起来才好看。”沈傲大笑着道。 上高侯眼眸一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沈才子原来也有这种喜好,便道:“金莲坊,沈才子知道吗?那里的番商是最多的,这些人最不守规矩,沈才子要看,下次本候带你去,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就让沈公子看一场好戏” 杨真想不到沈傲竟帮着上高侯说话,更是气极了,道:“沈学士,你莫忘了,你是钦差,是官家叫你来安抚辽国国使的,你……你……” 沈傲想起来了,原来自己是钦差,连忙正色道:“上高侯,你可知罪吗?你知不知道,你昨夜打的,乃是辽国的使臣,哼,真是岂有此理,辽国的国使是能打的吗?你的行迹实在太恶劣了,本钦差非要严办你不可。” 上高侯啊地一声:“原来那人是国使?” 沈傲继续道:“你现在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哼哼,你无故殴打国际友人,罪无可恕,现在本钦差罚你立即回家去,面壁思过,三天之内不许饮酒,不许会客,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自己错在哪里,才能走出门去。” 上高侯嘿嘿一笑,果然是罪无可恕,三天不许饮酒、会客,还真教小侯爷不自在,连忙作出一副伏法状:“是,是……” 杨真在旁对沈傲道:“钦差,判得太轻了,需叫侯爷亲自去万国馆,给契丹国使道歉,如此,我等才有回旋的余地,叫契丹人息怒。” 上高侯听罢,大怒道:“道歉?扬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傲连忙拍着上高侯的肩:“杨大人是开玩笑的,本朝的侯爵去给契丹蛮子道歉,这是有辱国体的事,杨大人怎么会分不清轻重。” 杨真冷哼一声,道:“沈钦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上高侯殴打了契丹国使,你为何百般维护于他?” 沈傲这一下也火了,横眉道:“杨大人,本钦差维护的是我们大宋的威严,又何止是维护上高侯?反倒是你,食的是君禄,又为何百般为契丹人说话?” ………………………………………………………… 汗,有个朋友居然打赏了一百块钱,其实老虎是不赞成大家这样的,能订阅,老虎已经感激不尽了,能打赏几块钱,也没什么,但是打赏一百,还是量力而行吧,毕竟钱都不是捡来的,大家赚钱都不容易。 第三百九十七章:契丹国使 第三百九十七章:契丹国使 论起耍嘴皮子,杨真岂是沈傲的对手?沈傲这一诘问,让他一时无法应对了,摊开手道:“两国交战,生灵涂炭!沈钦差,这大宋朝就是赚了再多的脸面又有何用?现在叫上高侯去道个歉,再徐徐与那国使周旋,总不至将一件误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沈傲撇撇嘴:“大人放心,我担保契丹人不会动兵。” 上高侯在旁火上浇油:“就是动兵,我们也不怕他,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岂有不战先惧的道理。” 杨真嘲弄地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沈傲板着脸道:“杨大人,这里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皇上委托我全权处置契丹之事,莫非你要抗旨不尊吗?” 还没有和契丹人接触,这内部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无可奈何,沈傲只好祭出皇帝来,杨真叹了口气,果然不再多嘴。 沈傲继续道:“从现在起,契丹国国使若是再来礼部滋事,杨大人不必见他。” “不必见他?”杨真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道:“沈钦差,若是不见,总要有个理由吧。更何况他是国使,岂能说不见就不见的?真要闹起来,只怕又多了一场纷争。” 沈傲不容置疑地道:“不见就是不见,他不是要讨个公道吗?叫他去刑部去大理寺,反正只要他愿意,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见他。” 撂下了这一番话,沈傲也板着脸对上高侯道:“上高侯,你既已知罪,还不快回去面壁思过?哼,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上高侯笑嘻嘻地道:“是,是,下次问明了再打,啊……不对,打人总是不好的,只要他们不拔刀,还是以和为贵的好。”说着,告辞回去,面壁不提。 杨真不无忧虑,忍不住地道:“沈钦差,你可要想好了,真要惹怒了契丹人,大宋也要让你连累。” 沈傲自然明白战争是什么,摆摆手道:“杨大人不必再说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我自有主张,我现在只能给你一个承诺,这场仗绝对打不起来。” 沈傲的话,杨真只能信一半,可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便专心喝茶去了。 时间不早,沈傲也告辞走了。 ………………………………………………………… 万国馆的一处院落,七八个契丹武士守卫着一处庭院,这庭院的槐树下,一个肤色白皙的中年男子举着书卷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生得颇为英武,狭长的眼睛,鹰钩鼻,嘴角略薄,微一弯起,犹如那饥渴的恶狼,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中年男子屏息沉眉,完全沉浸在书卷中,对周遭的事物充耳不闻。 身畔的武士亦是个个虎背熊腰,犹如磬石。 过不多时,一武士匆匆过来,低声在中年男子的耳畔密语了几句,中年男子只微微颌首,依旧认真地看着手上的书,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将书卷放下,对武士道:“请汪先生过来。” 这一句乃是契丹话,武士应了一声,去隔间领了个儒生过来,儒生身材硕长,戴着纶巾,一袭圆领青衫略显得有些宽大,举步之间,这儒生倒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气度,见了中年男子,连忙行礼道:“小人见过耶律将军。” 看书之人正是辽国国使耶律正德,耶律正德颇有几分礼贤下士的风采,笑呵呵地道:“汪先生不必客气,来,坐下说话。” 汪先生欠身坐下,笑道:“怎么,将军也喜欢看诗册?” 耶律正德道:“你们南人爱写诗,这诗词能陶冶人的心志,有闲时,我也喜欢看看。”话锋一转,脸上又隐现倨傲之色:“不过光凭作诗又有什么用,不会骑马弓术,到头来还不是要和我们契丹人言和?就是这些诗词,让你们南人都变成了软骨头;就是李白杜牧在世,也挡不住我们契丹人的利箭。所以这些诗词看看也就是了,切不可沉醉其中,否则贻害无穷。” 汪先生笑道:“正是,正是,将军一言中的,让人深思。” 耶律正德正色道:“我叫汪先生来,是有一事与先生商讨,汪先生是南人,对南人的心思最为了解,上一次我和我的随从受人殴打,这几日我去礼部要与那杨尚书商谈赔偿之事,那杨尚书前几次还满口答应,说是一定给我们契丹人一个交代,可是这几次去,却都闭门谢客,还说既是官司,便不归礼部处置,这是什么缘故?” 汪先生听到耶律正德向自己问策,脸上浮出几分得色,甚感荣幸;仔细听完耶律正德的话,皱眉道:“将军,会不会礼部害怕担干系,所以故意推诿?既是如此,何不去刑部问一问?” 耶律正德眼眸中浮现出怒色,咬牙切齿地道:“我何尝没有去过,到了刑部,刑部却说此事涉及到了上高侯,刑部无权审判,应当去大理寺交涉才是。结果我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却又说这涉及到宋辽两国的邦交,应当去礼部斡旋。这几日我跑遍了汴京城七八个衙门,却是无人出来交涉,哼,你们南人的花花肠子多得很,这莫不是故意要给我难堪?” 汪先生脸上始终带笑,仿佛耶律正德一口一个你们南人和他没有干系一般;他见耶律正德一脸怒意,连忙道:“将军,如此看来,南人是想拖延时日,故意要淡化此事。” 耶律正德颌首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单他们这般推诿,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与我交涉,眼下陛下急着等这岁币前去支度军饷,若是再拖延下去,于我们大大不利。” 耶律正德脸上的怒色转为担忧之色,道:“更何况南人的态度剧变,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可是急切之间又查探不出,汪先生,不如这样,我们能不能暂且先将追究上高侯的事放到一边,只问增加岁币之事如何?” 汪先生摇头道:“不可,不可,若是如此,则显得大辽师出无名了。上高侯的事一定要追究,等我们漫天要了价,南人不愿交人,才肯在岁币上作出让步。” 耶律正德点点头:“汪先生说的是。我还听说南人的国主敕了个钦差,全权督办与我们交涉的事务,不知这几日南人态度的转变是不是和这钦差有关。此人好像是叫沈傲,不知汪先生可有印象?” “沈傲?”汪先生愕然了一下,道:“将军,学生在奉圣州时就听说过此人的才名,这人可不好对付,说不定近日的许多事都是他怂恿的。” 耶律正德皱起眉,怒道:“什么才名,不过是个会耍奸弄滑的南狗,哼,我派人打听之后,倒是想去和他交涉,谁知此人无礼之甚,说和上高侯的官司一日不除,就不与我交涉,叫我去刑部先了解了官司再说。” 汪先生道:“将军切莫小看了此人,此人狡诈得很,最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这南人的坊间流传了他许多的事迹,不少人都在他手里吃过亏,将军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略一沉吟,又道:“眼下是一场僵局,就看谁先忍不住跳出来。南人畏战如虎,只怕比将军更加心急。不如这样,将军可以放出消息去,就说将军三日为限,若是南人不给将军一个交代,将军立即返国,到时再和他们兵戎相见,且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 耶律正德颌首点头:“也只有如此了,不吓吓这些南蛮子,他们还真当契丹人好怠慢。” 商议已定,耶律正德的心情愉悦起来,道:“汪先生大才,以先生的才干,我打算待归国之后,向南院大王举荐先生,南院大王统管燕云南人,正需汪先生这般经天纬地又对我们契丹人忠心耿耿的人才。” 汪先生大喜,忙道:“谢将军栽培。” 耶律正德道:“先生先去歇了吧。” 待汪先生走了,耶律正德便用契丹话吩咐身侧的武士道:“你们立即传出消息去,措辞严厉一些,若是南狗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哼哼……那就只好用弓马来说话了。” 武士领了命令,立即去了。 耶律正德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又坐回槐树之下,捧起石桌上的书卷来看,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朗读起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好,好词,这词儿应该带回中京去,给陛下看看,陛下一定欢喜得很。” 他虽是眉飞色舞,可是眼眸的深处,却有一股淡淡忧虑,不时地撇向北方。 ……………………………………………………………………………… 求下***吧,其实***对哥们已经没用了,反正也挤不到排行榜里去,不过有的话心里多了几分安慰。如果有***没处投的朋友就来投***,***有用的就不必了,投了我也没用,去支持有希望冲榜的作者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国际友人你莫吓我 第三百九十八章:国际友人你莫吓我 这一日沈傲用罢午饭,周正叫他去书房问:“据说官家敕你做了钦差,干预宋辽外务?” 沈傲点头称是。 周正吁了口气,捋须无语,当今的天子和历代先皇都有所不同,陛下用人只看亲疏,得了圣眷,踢球的可以做太尉,还亲自设一个太师让蔡京总揽朝务,太监可以领军,可以开府,这都是前古未有的事。 沈傲身为书画院侍读学士,让他钦差辽国事务,真是且喜且忧,教周正唏嘘。 刘文急匆匆地来禀,道:“表少爷,礼部尚书杨真、礼部主客郎中吴文彩求见。” 吴文彩?沈傲倒是记得此人,算起来他还是自己同窗的爹,便对周正道:“姨父,我去会客了。” 周正摆摆手,捡起一本书去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正厅,沈傲刚刚跨过门槛,便看见杨真和吴文彩二人在厅中急得团团转,吴文彩最先看见沈傲,面露苦涩之色地迎过来:“沈钦差……沈钦差,大事不好了……”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下,又让人上茶,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才道:“两位大人不必慌张,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 杨真怒道:“现在辽使已放出消息,三日之内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两国就要兵戎相见,沈钦差,你非要挑起两国纷争才罢休吗?这刀兵一旦动起来,边陲定然四处烽火,父亲要死儿子,儿子要失去父兄,实话和你说了吧,这几年国库已然空虚,真要开战,你就是我大宋千古罪人。” 沈傲笑道:“杨大人不必生气,契丹人不是还没有宣战吗?依我看,他们也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而已,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示弱。” 杨真怒气更盛,道:“哼,这是什么话,人家已扬言动兵,钦差还如此怠慢,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看你如何收场!” 杨真说罢,拂袖要走,吴文彩连忙拉住杨真,道:“杨大人息怒,息怒,沈钦差智计百出,一定另有想法,何不听他把话说完?” 杨真气呼呼地道:“有什么好听的,任他胡闹去吧。”不愿再多留半刻,气呼呼地走了。 吴文彩对着沈傲苦笑道:“沈钦差,下一步,我们是不是与辽人洽商?” 沈傲冷笑道:“商个屁,放出消息去,辽人要开战,好极了,他要打,我们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开战。” 吴文彩给唬得不敢做声,心里在想,这话放出去,依着辽人的强势,这仗恐怕不可避免了!只是他处事较为圆滑,并不当面反驳沈傲,徐徐渐进地诱导道:“沈钦差,陛下的意思也是能和议便和议,不可妄动兵戈啊。” 沈傲道:“吴大人这就不懂了,退步是争取不到和平的,哎,这些事还是不说了,等消息吧。” ……………………………………………… 耶律正德叫嚣了一阵,却仍旧无人理会,直到这时,他心里才有些慌了,大宋朝转变得实在太快,让他始料未及,这背后,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如今骑虎难下,大话已经放下,三日之期转眼即到,到时自己的使队当真回国? 左思右想,耶律正德那笃定从容的气度再也装不下去了,立即让人出去四处打听,又去寻一些亲辽的宋朝官员许诺好处,让他们从中斡旋。 可是得来的消息大多较为零散,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这沈傲身上。 这个沈傲,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莫非这南人,当真不怕大辽了吗?耶律正德与汪先生密议,到了第三日,下定了决心,要亲自登门去拜访,要会一会这沈钦差。 当日夜里,耶律正德备好了礼物,又让人先去周府递上名帖,整装一番,只带着两个亲信武士,会同汪先生一道抵达周府,门子见来的是辽人,一时也有些着慌,飞快地进去通报,待门子出来,道:“我家表少爷说了,辽国使臣,他没有听说过,表少爷还说,他是一个读书人,最怕见生人的,所以诸位请回吧。” 耶律正德冷哼一声,强压住怒火;一旁的汪先生贼兮兮地将门子拉到一边,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银子,低声道:“劳烦兄台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国使有要事相商,十分盼望与沈公子相见。” 门子很是为难,道:“其实我家表少爷现在就在会客,诸位只怕得要等等。” “会客?会什么客?”耶律正德的脸色越加难看,他堂堂辽国国使来了,是什么客人如此重要,以至于这沈傲要将自己晾到一边。 门子看了手上的银子一眼,没有多想,便道:“那模样长得也很像你们契丹人,神神秘秘的……” 模样像契丹人?耶律正德眼眸闪露一丝疑色,契丹只有一个国使,莫非是契丹商人?不,断不可能,契丹商人难道比我这国使还要尊贵?莫非…… 耶律正德突然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不觉间冷汗直流,在这暖和的天色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咬了咬牙道:“进去,我身为契丹国使,哪里有在旁等候的道理。来,随我冲进去。” 身后两个武士应诺一声,随着耶律正德冲进去,门子拦不住,便扯住汪先生,道:“你……你们要做什么,这可是私宅,是祈国公府,你们是要造反吗?” “造反?”汪先生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我们是契丹使节,又何来什么造反,让开!” 耶律正德带着人,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公府里横冲直撞,几个下人来阻拦,见契丹武士拔出了刀,也不敢再阻拦了,只好远远尾随,让人守住内院的入口,莫让他们惊扰了女眷。 耶律正德拉来一个人,劈头便问:“快说,沈傲在哪里?” 下人给吓得面如土色,期期艾艾地指着一个方向道:“在正厅会客……饶……饶命……” 哼!耶律正德放开他,加快脚步,急促促地赶至正厅,这正厅的建筑雄伟,是最好认的,跨入门槛,耶律正德便高声道:“沈公子,鄙人辽国使臣耶律正德拜谒,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眼睛立即在厅中逡巡,希望看到这沈傲到底会的是什么客人。 让耶律正德失望的是,这厅中只有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慢吞吞地喝着茶,至于那神秘的客人已经不见了,不过在沈傲的对案,恰好放着一杯未喝完的茶盏,想必这客人也只是前脚刚走。 他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上下打量起沈傲来,沈傲很年轻,年轻得让他难以置信,身上穿着件便服,难掩身上逼人的贵气,怎么看,都像是个南人的贵公子,却和钦差搭不上边。 耶律正德心里冷笑:“早在北国时,就听说南人国主荒淫,尽信奸佞小人,踢蹴鞠的掌军马,阉割了的太监镇边关,想不到竟是叫个毛头小子来交涉外事。” 耶律正德不屑地瞥了沈傲一眼,不等沈傲客气,大喇喇地坐下,虎目一张,凶神恶煞地道:“你们南人都说自己是礼仪之邦,公子身为贵国钦差,为何如此慢客?” 沈傲似是对耶律正德的突然到来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也去打量耶律正德,这个耶律正德瞧身材倒像是个武夫,可是这言辞,只怕不止是武夫这么简单。 沈傲慢吞吞地道:“国使果然懂得先发制人的道理,明明是你失礼闯入私宅,反而责怪学生失礼,是否太过了些。” 这时那汪先生踏步进来,笑呵呵地道:“不管如何,总是沈钦差失礼在先。” 沈傲望了汪先生一眼,不露声色地问:“敢问这位先生是谁?” 汪先生道:“学生姓汪,单名一个义字。” 沈傲冷笑:“我还道先生姓耶律呢,原来还知道自己姓汪。” 这一句话自是讽刺汪义背宗忘祖,汪义却只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脸皮真厚啊,这才是真正的人不要脸则无敌!沈傲心里感叹一句,开门见山地道:“不知国使来访,有什么事吗?” 耶律正德正色道:“自是那上高侯殴打我和我的从人的事,我们是国使,你们南人竟拳脚相加,这是什么道理?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哼哼,只怕对两国邦交不利。” 咦,这位国际友人倒是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他们先动手,打输了居然还如此张狂。沈傲咳嗽一声:“不知会怎么个不利法。” 耶律正德见沈傲是个毛头小子,哪里将沈傲放在眼里,恶狠狠地道:“轻则两国断绝交往,重则刀斧相向,沈钦差可要思量清楚了。” 沈傲嘿嘿一笑,终于进入正题了,噢了一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国使大人息怒,些许小事,怎么能说断交就断交?你知道,咱们大宋一向是与邻为善的。” 耶律正德冷笑:“那就交出凶手,增加岁币,否则我们誓不罢休。” 沈傲喝了口茶:“是,是,是,凶手嘛,我们已经惩戒了,本钦差亲自发落了上高侯。至于岁币,嘿嘿,这也好说,不过这岁币一时也筹措不出。不如这样吧,耶律国使就辛苦一趟,回去禀告你们的国主,就说大宋朝的岁币,已经许诺给了金人,你们要拿,自己去取。辽国雄兵百万,乃是北方第一强国,金人只是小小蛮夷,以辽军的虎威,金人一定束手就擒,到时莫说是增加八十万银的岁币,就是再番一番,我们大宋咬紧了牙关,也要筹措出来请贵国笑纳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谁勒索谁 第三百九十九章:谁勒索谁 金人…… 耶律正德眼眸掠过一丝怒色,暗暗吃惊,冷冷道:“金人对我大辽来说不过疥癣之患,不足挂齿,沈钦差莫要误判了时局。” 沈傲呵呵一笑,若真是疥癣之患倒也罢了,此时的金人已经势如破竹,兵围辽国首都上京,若是他记得没有错,再过一年,辽国就要灭亡。只是在这个时候,消息较为闭塞,况且满朝的文武仍然对辽人十分盲从,仍然认为契丹人还是数十年前那叱诧千里,无人可挡的契丹,却不知道,这辽国一旦衰落,便是一泄千里,在数年之间,已被金人打得落花流水。 这次,耶律正德前来索要岁币,无非是想大赚一笔,筹措抵抗金人的军费罢了;不出沈傲的预料的话,金国的使臣应当很快就会抵达汴京,与大宋联络灭辽的事务。 契丹人将要穷途末路,居然还不忘从宋朝身上大捞一笔,当真是可笑又可恶得很。 沈傲微微一笑,道:“疥癣之患吗?那好极了,怕就怕国使大人回到了上京,那上京已落入金人铁蹄,哼哼,实不相瞒吧,方才我的客人,便是金国的使臣,要约同我大宋一道夹攻贵国,到了这个时候,国使还要盛气凌人吗?” 这一番话,让耶律正德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金人崛起,屡战不败,辽国危在旦夕,这个消息,南人这边还没有察觉,可是若金人联络相约,当真要两面夹击,大辽必亡。 他原本还想依靠契丹人以往的威势恫吓南人一番,却不曾想南人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难怪,难怪……难怪一向胆小怕事的南人一下子强硬起来,眼前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沈傲冷笑道:“这岁币,国使还想要吗?” 耶律正德不愿放弃,道:“这是我们此前的协议,按照两国的盟约……” “盟约?”沈傲站起来,打断他,满是不屑地道:“宋金的盟约早晚要签订,至于你们这些契丹的落水狗,哈哈……我就直说了吧,我大宋收复燕云的决心已下,到时金人与我们夹攻辽国,这盟约,不过是废纸一堆罢了。” 耶律正德的脸色剧变,若是宋金当真结盟,不啻于是压垮契丹的最后一颗稻草,事到如今,岁币的问题都是小事,无论如何,自己身为辽国国使,要居中破坏宋金和议,忙道:“沈钦差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大辽确实受到金人的威胁,只不过金人彪悍,你们与金人盟誓,不啻是与虎谋皮,眼下当务之急,反倒是宋辽结好,共同抵御金人才是正道。” “据说沈钦差乃是宋国国主跟前的幸臣,这个道理,请沈钦差转告贵国国主。” 沈傲笑了笑:“我们现在谈的是宋辽的岁币问题,至于金国,还是暂且搁置一边吧。我只问你,这岁币,你要还是不要?” 耶律正德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道:“两国交好,岁币不过是礼尚往来的手段,若是宋国眼下国库紧张,大辽又岂能强人所难。” 沈傲道:“那上高侯得罪了国使,又该怎么办?” 耶律正德勉强扯出一笑,道:“上高侯性子虽是冲动了一些,却很对我的胃口,请贵国千万不要惩戒他,恰恰相反,若是有机会,我还要和他交个朋友。” 沈傲噢了一声,坐在椅上,翘起二郎腿,木讷地道:“如此说来,这外事算是谈妥了?” 耶律正德道:“只是金人……” 沈傲打断他:“我说过,一码归一码,金人是金人,宋辽是宋辽,现在不谈金人。”眼睛上下打量耶律正德,继续翘着二郎腿,眼睛伸到了耶律正德腰包里。 坑爹啊这是,不是说外国的使臣来汴京,都要给人送礼的吗?这礼在哪里?契丹人果然是蛮夷啊,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耶律正德见沈傲的模样,却是摸不着头脑,满心想着金人的事,更怕宋金之间真达成了某项合约,如此一来,契丹可就雪上加霜了。见沈傲看着自己的腰部,一时愣住了,这年轻的钦差到底有什么意图? 沈傲咳嗽一声,笑嘻嘻地对耶律正德道:“你腰间这袋子很好看,是用貂皮缝制的吗?” 这是在给耶律正德暗示了,耶律正德一时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倒是一旁的汪义,忙是给耶律正德使眼色,半响,耶律正德明白了,取下那百宝袋子,道:“这确实是上好的貂皮缝制而成,怎么?沈钦差喜欢?那么便权当是给沈钦差的见面礼吧。” 这袋子里还装着两个东珠和一点碎银,耶律正德总不好拿出来,如今一并赠予沈傲,颇觉肉痛。 沈傲板着脸道:“国使大人快拿回去,本钦差清廉自洁,两袖清风,如何能收你的礼物,这礼物太过贵重,我是不能要的。”将送来的百宝袋推回去,道:“在下是读书人,读的乃是圣贤之书,莫说是一个貂皮袋子,就是装个三四千贯银钱来,我也断是不要的;国使请自爱!” 莫说是个貂皮袋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貂皮袋子不值钱;就是装个三四千贯来,他为什么偏偏要说三四千贯呢? 汪义顿时明白了,深望沈傲一眼,顾不得礼节,将耶律正德拉到一边,道:“将军,这钦差是要向你索贿了。” 耶律正德如何懂得南人语言中的博大精深,满头雾水地道:“他不是说两袖清风,就是则三四千贯银钱,他也不要吗?” 汪义苦笑道:“他的意思是,要送,也要送个五六千贯来,否则他是不要的。将军,此人在宋国国主面前说得上话,要破坏宋金和约,或许可以从他身上落手。” 耶律正德深以为然,望了危襟正坐,一身正气的沈傲一眼,却是苦笑:“五六千贯,这不是小数,此人的胃口实在太大了些。”心中想定,满脑子想着如何筹措贿赂的事,又回到沈傲的座前,道:“沈钦差洁身自好,鄙人佩服之至,既然沈钦差不收如此贵重的礼品,那么过几日,鄙人便送一些辽国的特产来,这些特产都不值几个钱的,不会教沈钦差为难。” 这一番交涉,终于序幕,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商谈,并且取得了一致,耶律正德为沈傲的品行感动不已,沈傲也对耶律正德心心相惜,临到走时,沈傲一直将耶律正德送出去,握住耶律正德的手:“耶律兄,你我相谈甚欢,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相见。” 耶律正德恋恋不舍地道:“谢亭离别处,风景每生愁,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沈钦差请回。” 沈傲眉飞色舞地道:“耶律兄还喜欢吟诗?这就太好了。” 到了第二日,耶律正德入朝,重申宋辽万年之好,递上国书,赵佶一看,愕然了半响,这国书中只字未提岁币之事,反倒是说辽国沐化大宋皇帝的恩德,愿贡献五百匹健马,一千匹羊皮,愿与大宋永为盟邦,誓不言叛。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年的辽国使臣,一个个索要无度,蛮横无理,今年非但在措辞上对赵佶表示了尊敬,从原来大辽皇帝陛下问候大宋国主,变成了大辽皇帝问候大宋皇帝陛下。而且不但不要礼物,反而送礼来了。 赵佶看了殿下的沈傲一眼,沈傲因为今日要交割钦差,因此特意穿着绯服上殿,这一站,竟是昏昏欲睡,眼皮子正在打架,见到赵佶目光落过来,沈傲连忙打起精神,驱散了几分睡意。 昨夜太伤脑了,耶律正德这个朋友没有白交,连夜就给自己送了一车特产来,沈傲是最喜欢特产的,比如那金子铸造的暖手炉,银子打造的刀剑,他是个艺术家,对辽国的工艺制***不释手,一夜都没有睡。 耶律正德一番低声下气的话,满朝哗然,待赵佶抚慰耶律正德一番,随即宣他出殿,宣布退朝,这一次又独独留下了沈傲。 盯着沈傲,赵佶有些看不透了,此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竟能让辽国使臣屈服,契丹人蛮横了上百年,今日算是给足了赵佶的面子,令让赵佶心花怒放。 “陛下是想问学生如何说服辽国使臣吗?”沈傲一眼看穿了赵佶的心思。 赵佶连连点头,满是期待。 沈傲正色道:“契丹乃是蛮夷之邦,圣人很早就说过,蛮夷就是禽兽,不懂教化,不通礼仪……”打开了话匣子,沈傲滔滔不绝地开始述说起来:“……当时学生的品行已经感动了耶律正德,耶律正德也是有血有肉,岂肯去做禽兽?于是便要学生教化他,陛下是知道的,学生这个人连自己都教化都不了,却又如何教化他?好在孔圣人早有许多箴言流世,学生随便挑拣了一些,什么学而时习之,什么礼之用、和为贵也。耶律正德听完大声恸哭,连连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见了沈钦差这般的气度,正德自惭形秽,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契丹人,竟与禽兽无异,待正德回去见了辽国国主,一定俱言沈钦差的风采,我们契丹人也要做人,也要学习诗书礼乐,再也不做禽兽……” 赵佶心情本就大好,听沈傲胡乱瞎掰,忍不住捧腹大笑。沈傲最后道:“陛下,学生教化了那耶律正德,这位辽国的使臣感激涕零,因而送了些小特产给学生,学生的人品,陛下是知道的,学生这个人一向视金钱如粪土,洁身自好,最见不得那些藏污纳垢,礼尚往来的事。只不过这毕竟是契丹人友谊的证明,是耶律正德的一番苦心,若是推拒,学生怕寒了契丹向往教化的心,所以这些特产,学生收下了。” 特产?赵佶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心里想:“这些特产只怕价值不菲吧。”却也不说破,臣子爱财,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更何况这财是从契丹人手里拿来的,试问这天下,谁有沈傲这般本事,笑道:“既是他送你的,你收下便是,朕不怪罪。” 沈傲心里窃喜,忙不迭地道:“陛下拳拳爱护之心,学生佩服之至。” 赵佶板着脸道:“好啦,秋闱将近,你也该安心读书,不要再节外生枝。” 沈傲连忙点头,道:“是,是,学生要最后冲刺一把了。” 临走时,赵佶突然将沈傲叫住,对沈傲道:“沈傲,安宁帝姬的病已痊愈了,你再去看看,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后患。” 沈傲领了命,随杨戬到了***,待见了安宁公主,却见安宁公主脸色略有些不好,对沈傲也不如从前那般热心了,伸手让沈傲把了脉,沈傲胡扯几句,算是完了任务,正要告辞。 安宁公主突然道:“沈公子,据说你已连订了三场婚事,不知是真是假。” 沈傲答道:“帝姬深处宫苑,原来消息都这般灵通。” 安宁公主眼眸中闪过一丝怅然,启口道:“罢罢罢,你快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 今天算是更的比较早的,哈哈,可能是因为更年期快要结束了,早就听前辈说过,书写到七八十万就会出现更年期,果然,前段时间写的很累,很烦,不过现在感觉好了些,重整旗鼓,再接再厉吧。 第四百章: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四百章:百无一用是书生 春意逐渐散开,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袍子换上了夏衫,仍觉得热得难受,天上的太阳如火炉,烘烤得整个汴京城都失去了几分生气。 好在公府那冰窖里取出来的瓜果不少,又有后园的林荫遮蔽阳光,紧靠着林荫,是一汪湖水,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凉爽。 沈傲在这儿度过了几天,期间杨真来过,是特意来负荆请罪的,这位礼部尚书倒是光明磊落,此前因为契丹的事与沈傲反目,如今沈傲将契丹国使治得服服帖帖,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备了礼物,折节来访。 沈傲已交接了钦差的差事,一见这杨大人,连忙行学生礼,与他攀谈一番,又将辽国的处境相告,杨真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沈傲秀才不出门,竟知天下事,心情愉快地告辞走了。 沈傲静下心来,认真读了几天书,期间又遇到蹴鞠大赛的事,蹴鞠大赛的比赛时间跨度足有三个月之久,现在只是初赛,之后还有中赛,决赛,其中初赛浪费的时日最多,要从一百多个蹴鞠社中选出十支蹴鞠社来参与中赛,没有一个多月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晋王邀沈傲去看了一次,对手是永安坊的一个球社,据说这球社的水平不低,上一年取得了中赛的资格,因此晋王对这场蹴鞠赛尤为关注。 一场比赛下来,最终以遂雅社险胜,沈傲这个时候才摸清了蹴鞠社的实力,在琳琅满目的各种球社之中,遂雅社的水平只怕连进入中赛都有些悬。不过自己新颖的训练方法和战术明显起了效果,在这种战术面前,对手很难适应,也不是三五日能寻到应对之策的。 战术的运用,无非是增强了鞠客们的分工合作,不再是从前一样一盘散沙,整合了鞠客的特长,将他们的优势凸显出来。 现在新的训练方法和战术还需要时间慢慢磨合,初赛恰好给了鞠客们磨合的时间,沈傲相信若是能进入中赛,遂雅社的实力还能再进一个台阶。 胜了球,晋王自是大喜,拉着沈傲去畅饮几杯,沈傲又拉上吴教头,省得吴教头心里不是滋味。吴教头此时对沈傲刮目相看,也不敢再轻视他了,言谈之间多了几分尊敬,又见他并不骄横,很是谦虚,也就消除了芥蒂,有时教沈傲一些蹴鞠的技巧,有时也向沈傲请教一些新颖的训练之道。 歇了这么久,这国子监是不能不去了,沈傲销了假,到了国子监中,秋闱已是不远,因此监里的气氛透着一股紧张莫名的气息,虽说大宋有恩荫制度,官员子弟可以递补,至少有个官身。不过这恩荫官大多会被人瞧不起,往往这些人,都会分派一些闲差,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无比正确,只有通过读书中试,才能前程无量。 沈傲与几个要好的同窗绪了话,无非是问些国子监的近闻,打听来的消息都是鸡飞狗跳的事,见没什么大事,沈傲也就没兴致了,努力收了心,认真去听博士授课。 日子飞快过去,平时用功苦读,到了旬休日回家一趟,或是随周恒游玩,或是与同窗踏青,这样气定神闲的日子,好不快活。唯独是几个未婚妻,沈傲却是许久未见了,心里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一旦订了亲,按风俗,沈傲是不能去见女方的,需正式明媒正娶之后,进了洞房,才能相见。 至于周若,沈傲旬休日回府的时候也见了几次,周若待他的态度不好也不坏,沈傲知道她心中生了芥蒂,心里有些惆怅,想起那一日清早,艺考的第一日,那一夜未眠,清早来为自己送行的倩影,心里很不痛快。 同一屋檐下,沈傲虽然洒脱,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暗暗告诫自己要静下心来,女儿情长的事先留待科举之后再说,忍住心里的不快,尽量不敢去和周若接触,就怕甫一见她,心里便忍不住惆怅分心。 监生们上完了课,因天气炎热,总是喜欢到梅林去喝茶,梅花已是落了,可是沿着湖畔儿,却摆了不少凉棚,这些凉棚大多是胥吏们私办的,卖些茶水、糕点,倒是能赚得几文钱。 胥吏的月钱一向低得很,因此他们做些小买卖,只要不耽误差事,唐严那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国子监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谁也不会破坏。 监生们有茶水喝,少不得要对着那如镜的湖水谈些风月国事,今日沈傲与几个相好的同窗早早地来抢了个位置,吴笔先去茶摊处点了茶,今日是他请客,因而其他几个人都对着他挤眉弄眼。 茶水上来了,便听到邻座有人道:“太学那边已经蜂拥而动,要联名公车上书,这一次太学生倒是做了件好事……” 沈傲竖着耳朵听,公车上书?这个词儿倒不陌生,在后世,公车上书最有代表的是清末的一个事件,不过沈傲却知道,这是古时学生参议国事的一种方式,最早出现在汉代。只是这太学生联名公车上书,不知是什么缘故? 一旁的吴笔已是打开了话匣子,神神秘秘地道:“诸位兄台可听说了吗?这一次江南西路的水患闹大了!那水患是消息是前两日传到户部的,说是大水淹了无数良田,灾民饿殍遍地,江南西路各府告急,请朝廷立即下拨赈灾银两,修筑河堤,赈济灾民。” 说着,吴笔一副愤恨模样地道:“只可惜朝中有奸佞作祟,那少宰王黼,还有刑部、户部几个尚书,一口咬定了只是小水患,不愿拨出这笔银两。” 沈傲问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拨发赈济的银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吴笔喝了口茶,道:“这叫上有所好,他们是看清了官家的心思,一旦拨发了银两赈灾,那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的花石纲只怕要裁撤,现在官家也在犹豫,他们一见官家为难,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放任那江南西路的饿殍不顾,一心要讨好官家了。” 吴笔说得隐晦,沈傲却是明白了,从根本上,这最大的责任应当是赵佶,江南发了水患,而负责花石纲的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囤积的银钱只怕不少,若是要赈济,当然是就地教这两个运送花石纲的机构拿出钱来,如此一来,这花石纲的事,只怕要耽误了。赵佶的喜好太多,花石便是其中之一,任何东西一旦沉迷,往往不能自拔,因而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儿不舍。 王黼这些人看准了赵佶的心思,于是一口咬定水患并不严重,是江南西路各府的官员夸报,如此一来,赵佶岂不是有了台阶,顺势将此事搁置到一边去。 只是这般大的事,又是谁捅出来的?沈傲心里清楚,若是没有人在背后造势,太学和国子监不可能都在议论此事,竟还要闹出太学生公车上书的事。 吴笔继续道:“这一次太学生集体上书,正合了我们的心意,反倒是我们这些监生落人步尘,好不尴尬。”随即苦笑一声,举杯道:“喝茶,我等还是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罢。” 喝完了茶,约莫要到授课的时间,沈傲这才知道,这件事闹得极大,各种流言蜚语传出来,说什么的都有。到了夜里,终于有准信传出,说是太学生下午集体去了正德门外上书,最后都被人赶了回来。 如此一来,连一向嘻嘻哈哈的监生也愤怒了,许多人怂恿也要上书,声援太学,须知这太学与国子监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到了今日,反倒一下子结成了盟友。 沈傲对他们倒是并不以为然,回到自己房里去看书,几个同窗好友叫他去联名,他婉拒了;几个同窗怒道:“沈兄,你是汴京才子,又是朝廷命官,食的是君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到官家被人蒙蔽吗?” 沈傲淡然道:“我读我的书,至于这种事,我是不过问的,明知上书没有用,你们为什么要上书?” 有人愕然道:“你为什么知道没有用?” 沈傲不答了,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人越是闹,反倒是将官家逼到了墙角,就算官家心里有松动,见他们这么多人玩逼宫的把戏,天子的威严要置于何地?因此,那原本要妥协的心思会立即荡然无存,今***们可以对赈灾的事指手画脚,这大宋朝到底是你们这些学生主事,还是他这个皇帝当家? 沈傲提起笔,摊开一张白纸,蘸了墨,在纸上写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写完了,搁下笔,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家伙虽是满腔的热血,却明明是在害江南西路的灾民,他们尚且还不自知,随即又想,若换作是我,我会采取什么办法呢? 不急,猜不出这件事的幕后之人,自己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拿出陈济的笔记,将灯移近了些,悠悠然地捧读起来。 第四百零一章:国手 第四百零一章:国手 公车上书的事愈演愈激烈,以至于国子监和太学学正都阻挡不及,不过事情虽闹得大,却是铩羽而归,传言禁军已经严正以待,四处驱逐太学生、监生。 这课也上不下去了,博士来开讲,发现这课堂上,只有沈傲为首的寥寥几人,见这般清净,只好教沈傲等人自行温习。 沈傲这几日饱受斥责,先是几个亲近的同窗拉他同去,沈傲婉拒,后来便有人说沈傲也是佞臣,是有了官身,不敢去为民请命。 对于这种流言,沈傲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事情闹得越大,越是将皇帝推到自己的对立面,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沈傲心中对这些头昏脑胀的学生颇为不屑,虽佩服他们的热情,却对他们的言行很是不喜。 两世为人,沈傲相信,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是偶然触发,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暗中挑动,尤其是公车上书这般的大事。 局势还未明朗,沈傲倒是很有兴趣看看,推波助澜之人,到底是谁? 过了几日,又有了新消息传出,说是以少宰王黼为首,其下书名尚书、侍郎、学士纷纷请辞,都以无德无能的名义要求致仕。 一时间人人欢欣鼓舞,国子监里竟有人当众放起了鞭炮,城内茶座酒肆的生意一时大好,就是吴笔,也不无兴奋地来寻沈傲道:“此事只怕要有眉目了,王黼等人欺上瞒下,欺蒙天子,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让他们翻身,只要一鼓作气,一定能让陛下回心转意。” 沈傲淡然一笑,道:“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吴兄听说过以退为进吗?” 第二日,宫中又有消息传出,证实了沈傲的猜测,王黼等人请辞的奏疏,被皇帝驳回,非但如此,宫中还亲自发了旨意,对王黼等人抚慰一番。 这个结果令人愤怒,到了正午,聚集在正德外长跪不起的太学生、监生竟是乌压压的看不到头,纷纷要罢黜王黼等人,拨发赈济银钱。 宫中自是不理,王黼等人却又是上疏请辞,仍旧不准,整个朝廷也是争论不休,连政务都顾不得署理了。 据说正德门外,太学生与禁军发生了冲突,一些胆大的学生竟差点儿冲入了禁宫;禁宫乃是皇帝居所,天下中枢之地,此事自是严办,因而当日,禁军开始四处拿人,当下追捕了数十个监生、太学生。 虽然将这些犯法的学生下狱,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太学生、监生纷纷要求释放同窗,另一方面,朝中不少言官也以祖法为理由,请求放人。 这几日的天气骤然变坏,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宣泄,国子监中的气氛格外的压抑,穿着蓑衣,沈傲仍旧按时去上课,回到寝室又安然读书,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到了后来,连博士也无心授课了,见了沈傲,只是苦笑,他们虽不至和监生们一起去闹,可是看到沈傲孤身一人埋头读书,眼眸中有着几分不高兴。 有一次,沈傲听见两个博士悄悄议论:“此子才具无双,是百年不出的天纵奇才,琴棋书画,经义文章无不精通,异日必然一飞冲天,鹏程万里。可惜,可惜沈监生虽有天纵之资,却无仁心,将来只怕又是一个蔡符长。” 蔡符长就是蔡京,蔡京在少年时就已文才闻名,行书诗赋无不精通,且长相俊美,身材伟岸,世人都为之称奇。不过这句话自不是夸奖沈傲,恰恰相反,言语之中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沈傲听了,心里苦笑:“监生疯了,博士也疯了。当年哥们发疯的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正常得很,怎么我难得正常一次,周遭的人却都疯了?”摇摇头,叹气走开。 就在大雨不歇的这一日,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地传出,宫中旨意下来,令太师蔡京官复原职,即刻入朝,总揽政事。 谁也不曾想到,事情的结局竟是如此,学生非但没有让皇帝让步,没有惩治王黼诸人,反倒是蔡京入朝,重新揽政。 吴笔凄凄惨惨地冒雨回来将这个消息相告,沈傲拍案而起:“我明白了。” 吴笔揩着身上的泥泞,问:“明白了什么?” 沈傲笑道:“蔡京是个国手。” “国手?”吴笔不明白。 国手,这才是真正的国手!沈傲曾经想过,怂恿此事的可能是清流,甚至可能是祈国公周正、卫郡公石英,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的真正策划之人,竟是蔡京。 先是指使王黼、王之臣等人先设下一个陷阱,借着水患做起文章,水患之地恰好是江南,江南是苏州应奉、杭州造作的大本营,以皇帝的心意,一面是他的喜好,一面是天下赈济,自然是难以决断割舍。 在这种情况之下,王黼等人出来,先给皇帝一个台阶,这个台阶,就是瞒报江南西路的水患,使得原本已是犹豫的皇帝想借此下台,满足自己的私欲。 之后是怂恿学生逼宫,让皇帝感受切身之痛;此后事情不断闹大,甚至牵涉到了各司各部,在这个风浪口,王黼等人突然请辞,这个请辞,几乎将局面推到了高潮,一方面给***的学生看到了希望,怂恿他们继续闹下去。另一方面,身为皇帝,那些为自己打算的大臣抵不住压力,皆是黯然致仕,此时皇帝当然愤怒了,这个愤怒,是对学生的不满,也有对王黼等人的同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站在皇帝的角度来说,这些学生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不好好读书,竟敢干涉朝局,要逼迫皇帝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身为君王,既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学生和皇帝之间,已变成了仇敌,王黼等人的请辞,当然不准,因为皇帝明白,学生的欲望是不能满足的,同意了王黼请辞,接下来就要同意赈灾,再之后是裁撤花石纲…… 这不再是赈灾的事,已经上升到了皇帝威仪的问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竟然有人敢推翻皇帝的决策,是可忍孰不可忍!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第一个想起的是谁?花石纲是谁鼎立支持的? 是蔡京!蔡京在位时,花石纲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甚至是争议也是极少,更别说是学生***了。 皇帝原本就有起复蔡京的心思,而现在,更是刻不容缓,因为只有蔡京,才能够弹压住局面,震慑住群臣和那些胡闹的学生。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旨意发出,召蔡京立即主政,这个政,首先就是弹压学生,稳住朝局。 沈傲推开窗,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肆虐而落,眼眸被雨线遮蔽,胸口起伏几下,忍不住道:“天下万物皆是棋子,唯有这个蔡京,才是真正的国手,高明,太高明了。” 身后的吴笔仍是不解,道:“沈兄为何这般说?” 沈傲呼吸着雨水带来的清新空气,带着几分干涩的淡笑道:“不管是王黼还有学生,甚至是参与了此事的文武官员,他们所有的言行都落入了蔡京的计算,吴兄还不明白吗?你早已做了蔡京的马前卒了。” 吴笔怒道:“哼,我们是为国诤言,如何成了蔡贼的马前卒?” 沈傲淡然一笑,不和他争辩,今日他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老奸巨猾,相比蔡京,这些学生当真是幼稚得很,为蔡京做了炮灰,居然还引以为荣,自认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蔡京要上台了,那么之后呢?沈傲皱起眉,苦笑起来,他知道,他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蔡京起复,耍弄的第一个手段就让他大开眼界,到时他若是真报复起自己来,不知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摘下墙壁上挂着的蓑衣,将它搂在怀里,沈傲对吴笔道:“吴兄,走吧,我们去正德门。” 吴笔愕然:“怎么?沈兄不是说不参与上书的吗?” 沈傲戴上斗笠,道:“谁说我要参与上书,我是去给皇上献画,献一幅好画。”他似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早已预料到今天的到来,从画筒里抽出一卷画来,小心用油纸包好,夹在腋下,嘻嘻哈哈地道:“这画若是献得好了,或许赈灾的钱款就有了着落,本公子一幅画换来数十万贯的赈灾钱款,很有成就感的。” 吴笔见沈傲从容淡定,虽是嘻嘻哈哈,可是眼眸中却是信心十足,大喜道:“好,我们去正德门。” 二人出了寝室,并肩迎着大雨而行,路上恰好遇见了几个博士,这几个博士在屋檐下议论着什么,远远看到沈傲、吴笔要往集贤门去,便道:“沈傲,你要去哪里?” 沈傲远远朝他们行了个弟子礼,一旁的吴笔道:“沈兄要去劝谏皇上拨发赈济钱粮。” 劝谏?几个博士一时眼眸发亮,他们对沈傲抱有极大的期望,可是沈傲在这一次事件的态度令他们很是失望,在这个时代,德行比之学问更加重要,有了德行,学问好不好都是其次,可是没有德行,学问再好,也会遭人鄙夷。 沈傲将自己置身事外,全无仁心,甚至连一句对灾民的同情之语都未曾出口,教诸博士纷纷议论,都认为这沈傲学问再好,其行径也令人不齿。此时见沈傲要去劝谏,一时兴致昂然,顿时对沈傲的看法改观了几分。 第四百零二章:江山万里 第四百零二章:江山万里 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地轻纱朦胧笼罩;先是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给汴京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雨丝很细也很密,像春天飘浮的柳絮,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暴雨说来就来了,随着狂风吹过,卷起无数枯草落叶。 正德门外,乌压压地跪满了人,禁军将他们驱走,他们又折返回来,如此反复,竟是驱之不散。 事情有了开头,要结尾哪有这般的轻易,学生的怒气,此刻完全撩拨起来,滂沱大雨中,一个个湿漉漉的跪在白汉玉砖石上。 此情此景出奇的诡异,却在这个时候,远处两个人影冒着大雨过来,二人穿了蓑衣,在雨中艰难行走,一道闪电划过天穹,有人擦了眼前的水雾,认出了来人。 “沈傲来了……” “他就是沈傲?哼,就是那个畏缩在国子监里的所谓的汴京才子?依我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这般的人,理他作甚。你看他穿着蓑衣,身上滴水不沾,想必这几日过得很快活呢!” 窃窃私语伴随着雷声传出,沈傲阔步挺胸,径直穿过一个个跪地的同窗和太学生,踩着积水到了正德门前,向门口的禁军行了个礼,道:“鄙人沈傲,有一幅画要呈献皇上,将军能否代传?” 禁军首领上下打量沈傲一眼,心想:“原来他就是沈傲?”他不敢怠慢,沈傲的名字,常常与祈国公、杨戬等人联系在一起,谁都知道,此人早已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忙堆笑道:“好说,好说,不知是什么画?” 沈傲道:“将军呈献上去即是。”从蓑衣中抽出画筒,交给禁军首领:“拜托将军了。” “沈学士少待。”禁军首领不敢耽误,连忙捧了画筒,冒雨入宫。 沈傲站在这正德门洞里,扑簌了身上的雨水,放眼往门洞外去看,那些乌压压跪地的学子,此刻都向他望来,那一双双眼眸有愤怒,有不解,有鄙夷,不一而足;他笑了笑,不再理会。 许多人已是义愤填膺,方才沈傲踱步过来,还有人对他抱有期望,以为他迷途知返,要随他们一道上书,谁知竟是来献画。江南洪水成灾,无数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夜之间妻离子散,这个沈傲,竟还有闲心来献画!真是无耻之尤,恬不知耻。 …………………………………… 赵佶在文景阁里,因是下雨,天气转寒了一些,阁里燃起了一个炭盆儿,一个小内侍正拿着火钳子撩拨催火。几支宫灯阁中照的通亮,赵佶心不在焉地半卧在塌,随手翻弄着最新的一期邃雅周刊。 他虽是漫不经心,却又心潮起伏,辽使的事刚刚让他的心情愉悦了几天,可是接踵而来的江南西路灾情,让他的心情又黯然下去。 人都有恻隐之心,赵佶又岂是例外?听了灾情,赵佶自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惦记着花石纲,再加上王黼等人通晓他的心意上了几道关于江南西路灾情虚报的奏疏,令他一时难以抉择。可是偏偏,一帮学子却闹起来了。 大宋朝优待士人,不管是监生还是太学生,赵佶自问自己待他们不薄,尤其是太学生,心知他们大多出身贫寒,隔三岔五,总要询问一番他们的近况。若是下了雨,便会说天气这般冷,可教人送些衣物去,莫要让一些寒生们冻着,天气太热,也会叫人采买些瓜果去降暑。赵佶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完全不给他任何颜面的,就是这些太学生。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朕如此待他们,他们却哪里体恤过朕?公车上书的无数联名奏疏搬到赵佶的御案,赵佶的逆反之心随之而起,太学生越是要求赈灾,原本打算从内库中拨出些银钱的赵佶立即变了个主意,你们不是要赈灾吗?朕偏偏拖延时日,看你们能如何?就是不让你们如愿! 可是等到王黼等人请辞,赵佶突然之间变得无比地理智起来,他嗅到了一丝危险,一种权威被人撼动的可能!堂堂少宰,数个尚书、学士,竟然被一群学子非议,就吓得要请辞,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这些学生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 想及此,赵佶遍体生寒,一种难以言喻的彻骨寒意,令他彻夜难眠。 不能再纵容了,今日他们能逼走少宰,明日岂不是连朕……都要受他们的掣肘? 可是谁能主持大局?赵佶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蔡京,因而连夜发出中旨,召蔡京入朝,当年蔡太师在时,朕将国事全部交给他,天下太平,现在蔡太师致仕,烦心之事却是接踵而至,能替朕守好这江山的,也只有蔡太师了! 赵佶叹了口气,将周刊丢在榻前,翻身坐起,对身侧的杨戬道:“外头的学生都退了吗?” 杨戬今日大气也不敢出,他太清楚官家的性子了,官家越是装作漫不经心,便说明他的心情越是不好,此时说错一个字,都会大祸临头,低眉顺眼地道:“陛下,学生们被驱散了,可是又回来了。” “哦,朕知道了。”赵佶笑了笑,笑得淡然,带着几分生冷。 “今日的雨好大啊。”赵佶慢悠悠地继续道:“去,把窗儿推开,朕想看看雨景。” 杨戬不敢违逆,亲自去推了窗,一道冷风呼啦啦灌进来,让杨戬不禁打了个哆嗦,阁内的几盏宫灯虽笼了轻纱,也跟随着冷风急剧摇曳起来,随即熄灭。 “这样的雨,那些学生还没有离开?”赵佶望着窗外的暴风骤雨出神,低声呢喃道。 正是这时,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个内侍推开虚掩的门,跪地道:“陛下,沈学士献上一幅书画……” “沈傲?”赵佶眼前一亮,心情顿时轻快了一些,招手道:“将画呈上来。” 小内侍捧着画筒,揭开盖子,将一卷包了油纸的画儿抽出,又撕开油纸,小心翼翼地走到御案前,将画儿摊上去。 赵佶定神一看,顿时愣住了,这哪里是画,只是一片空白,倒是白纸的上首,是一手龙飞凤舞的大字,上面书写着‘江山万里图’五个字,下落处还有题跋,写道‘学生沈傲进献御览’几个蝇头小楷。 沈傲送来的画,竟是一片空白…… 赵佶皱眉,道:“画儿是不是送错了,沈傲现在在哪里?” 内侍道:“正在正德门外等候。” 赵佶道:“叫他进来,快……”言语中有几分不耐。 “江山万里,却是一片空白,这个沈傲,又不知在卖什么关子?朕要亲自问问他。”赵佶心中想定,心力又被画纸上的行书吸引,抛开画不谈,单这画名和题跋的书法倒是不错,笔法刚劲婉润,兼有隶意,让赵佶一看之下,爱不释手。 “学生沈傲,见过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沈傲进入阁中,他显是刚除去蓑衣,身上还沾着些许的雨水,朝赵佶深深作躬,这一次沈傲称呼赵佶为陛下,别有用心。 赵佶仍沉浸在书法之中,嗯了一声,朝沈傲招招手:“你来,这书法朕觉得颇为有趣,笔意有些欧阳询的痕迹,可是笔风却又不同,你是如何悟出来的?” 沈傲走近去看,带着微笑道:“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嗯?”赵佶板着脸看着沈傲,意思是威胁他不许胡说八道。 沈傲只好讪讪道:“写着写着就出来了,陛下要问学生如何悟出来,学生自己也不知道。” 赵佶颌首点头,突而怒道:“朕问你,你既是献画,为何这画却是白纸一张,你是要欺君吗?” 沈傲忙道:“学生不敢,学生原本是想作一幅画献给皇上,只是要下笔时,却是踟蹰了……” “哦?这是为何?” 沈傲道:“万里江山,这个题目太大,学生何德何能,如何能下得了笔。” 赵佶黯然,暗道可惜,道:“你说得没错,这万里江山确是不好动笔。” 沈傲正色道:“学生下不了笔,可是天下之间若说能寻到作出这幅画的,只怕也只有陛下了。” 赵佶沉吟片刻,却是摇头:“朕只擅花鸟,万里江山……只怕真画出来,要教人耻笑。”他倒是一点都不忌讳,谈起作画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沈傲摇头:“陛下错了,学生听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天子之仁,保泰持盈,万民安业。陛下的喜怒哀乐,不正是在作一幅江山万里图吗?” 赵佶深望沈傲一眼,坐回御塌上,沉着脸道:“原来沈傲也是来做说客的。” 沈傲正色道:“学生不是来做说客,只是想和陛下讨教画技,譬如这江山万里图,是该赤地千里,还是其乐融融,这幅画,只在陛下的心里,陛下一念之差,即可让这幅画变为另一番模样。学生与陛下有些交情,因此也了解一些陛下的为人。” 这世上有人敢说了解皇帝为人的,只怕也只有沈傲独此一家了。赵佶被他这一句话勾起了兴致。从前这番话,谁敢当面和他说?可是沈傲非但说出来,而且说得顺畅无比、心平气和,就如与老朋友闲谈一般,没有一点的拘谨。 赵佶心中有一丝的感动,别人畏他、惧他,奉承讨好他,可是这世上,如沈傲这般将他当朋友看待的,却是再寻不到第二个来。 “好,你说,朕的为人是什么?”赵佶心平气和,一下子轻松起来,将诸多的烦心事抛之脑后。 沈傲道:“陛下为人宽厚,待人赤诚,是个好人。” 这一句话绝没有夸张的成分,单论人品来说,赵佶确实不差,可是身为皇帝,说他是昏君也不为过;只是很多时候,好人不一定是明君,坏人也不一定是昏君。 最后一句是个好人,让赵佶不由大笑,他听说过直臣斥他远君子、信小人,是个昏君;听得更多的则是吾皇圣明仁武之类的话,可是一个好人,却是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 赵佶道:“好吧,朕就算是个好人,那么你也不必绕弯子了,到底想教朕做什么?” 沈傲笑呵呵地道:“赈济灾民!” 赵佶脸色陡然一变,不悦地道:“朕自有思量,你是侍读学士,这些事,不必你管。” 沈傲正色道:“正因为学生是侍读学士,负责陪侍陛下行书作画,所以才有一番话要说。陛下要画万里江山,自要绘出一副天下景泰,万民安乐的景象,如今江水泛滥,若是再不赈济,便是饿殍遍地,难道陛下的宽厚,只能对自己亲近的人使用吗?学生心里知道,陛下不是不仁,而是不愿遂了正德门下那些学生的心愿,可是陛下想想看,只因为陛下一时赌气,要令江南的画卷***现惨景,学生身为书画院侍读,岂能不闻不问?” …………………………………………………………………… 今天有一点点小感冒,所以发的有点晚,很快没事了。话说这天气很容易感冒啊,大家注意身体。 对了,今天看了下书评,汗,还是章节的事,实在抱歉的很,老虎再陪个不是。最后,求一点***吧,反正到月底了,谁手里有空余的***,给几张,对老虎好歹也是个动力,虽然老虎没有爆发,但是更新还是很稳定的,一天三章,在***里算是非常快的了,大家支持下。 第四百零三章:西王母国 第四百零三章:西王母国 其实江南西路的水患,赵佶岂是不知它的严重?只是救灾之事,在他看来自是他的一念之间,他下了旨意,万民自会感佩他的恩德。 现在学生一闹,非但硬生生地逼得他不得不选择站到学生的对立面,更让他生气的是,若是现在颁发旨意,又有谁会念他一声好?到头来,反倒是那些学生得了美名,而他堂堂九五之尊,只会被人笑话。 现在赵佶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可是至今为止,来的只是给他拆梯子的。 沈傲这番话,先是说赵佶宅心仁厚,此后又以画喻事,又以侍读学士的身份进言,让赵佶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赵佶皱着眉,似在沉吟,眼眸半张半阖之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转换。 随即晒然一笑,道:“沈傲,辽人上供来了一样宝物,朕想让你看看。” 这个时候,要让本公子看宝物做什么?沈傲抬眸,瞥到赵佶眼中含笑,怒气似是消散不见,心里明白了,赵佶是要考校自己,考校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皇帝突然考校自己而绝口不提赈灾之事,这就意味着赵佶是要给自己寻个台阶,若是自己过关,劝谏之事就算成了,可是若被皇帝难住,这件事便是功败垂成。 沈傲抖擞起精神,恢复了几分狂傲之气,先放出大话道:“请陛下指教!” 赵佶笑了笑,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会意,立即撑着油伞出了文景阁,径往府库打了个圈,抱着一方锦盒回来。 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摆放着的是一座雕像,雕像为石质,风格极为诡异,一看之下,便知不是中原的作品,且石像上有几分杂质,甚至还有色沁的痕迹。众所周知,一般情况之下,只有古玉才会出现色沁,是因为玉常年埋入地下,矿物侵入,使得玉的颜色发生变化。而大理石是极少被色沁侵染的,石与玉不同,不容易与其他矿物发生反应。 这就证明了一件事,这座石像一定常年埋在地下,至少历经了超过数千年之久,以至于刚刚出土时,颜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沈傲拿起石像,开始观察石像的样式,这尊金像雕刻的是一个女人,女人手持弓箭,左右开弓,瞄向远方,一双眼眸随着箭簇的方向向前瞄准,煞是威风。尤为奇怪的是,女人的右侧ru房竟好像是故意被磨平,只留下左侧的ru房仍然丰盈饱满。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很明显右侧的ru房是在雕刻时故意磨平的,看这个女人的面部,中亚人种的特征十分明显,目深高鼻,肤色以白皙为主。 有了细致的观察,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大胆假设了,沈傲放下石像,看了赵佶一眼,赵佶嘴上含笑,颇有些挑衅地看着自己,似乎是自认为这件古物将沈傲难倒了。 须知古玩的鉴定,尤其是在这大宋朝,几乎无人可以鉴出西域的古物,甚至是西域各国,也极少能对他们本国出土的宝物进行判断,原因很简单。因为中华文明是没有断层的,也即是说,文明从开始到鼎盛,都有迹可寻。可是对于西域等国来说,他们的文明杂乱无章,就像印度次大陆一样,先是印度本地的文明,随即又被雅利安人统治,传统开始带有某些欧洲特征,之后又被阿拉伯人入侵,文化已经出现断层,最后又被蒙古人统治,千百年之后,就是早先的古印度人都已寥寥无几,至于那些古印度的文化,只怕也只有从后世的一些大胆推断和大量的考古发掘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而中原文明则不同,譬如商代出现的陶器,可以一直延续到任何时期,虽然制陶器的样式和特征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发生某些细微的变化,做工越来越精美绝伦,细节更加细腻,可是你若是拿起明清时代的陶器与古商人的陶器相比对,仍然能发现许多共同点。 所以,在沈傲看来,这个石像极难鉴定,可是在赵佶看来,沈傲是不可能鉴定出这件古玩的来历的,这种西域千百年前的古物,连辽人自己都说不清,沈傲就算再厉害,又如何能作出判断。 沈傲微微一笑,皇帝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呢!哥们不能让他看扁了。沈傲陷入深思,开始回忆着西域的一些风土人情,以及世界史的内容,当然,还少不了一些东方古籍的佐证。 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已到了晌午,杨戬悄悄地扯着赵佶的袖子,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赵佶见沈傲依然陷在沉思回忆中,饶有兴致地摇头道:“朕不饿,再等等。” 连续催促了四五次,沈傲才张开眸来,唇边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道:“陛下可听说过马尔萨特人?这应当是西域萨特人留下来的古物。”他指了指这石像:“石像为女性,身披轻甲,手持弓弩,那么可以证明,雕刻石像的这个民族一定尊崇母性,据说这个民族也同样崇拜于龙,他们精于箭术,善于运用重骑兵,其妇女也参加战斗。根据他们的风俗,一名年轻女子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杀死一名敌人,就不能结婚。他们的社会中,男子非常敬重女性,所以被其它民族讥讽为“女主人的男仆”。” 沈傲定了定神,继续道:“陛下看这雕塑,一名女子,却没有右ru,这是因为萨特人的女性骁勇善战,为了使自己便于射箭,这些女性甚至甘愿割除自己的右侧ru房,甚至认为,只有这样,上天才会给她们源源不断的力量。因此,学生大胆推测,这就是马儿萨特人残留下的遗迹。” 赵佶一时愣神,对沈傲深望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对这个沈傲的本事增添了几分期待,这座雕塑,因为雕刻得栩栩如生,因而被辽人奉为宝物,可是要说起它的来历,辽人也是知之不详,沈傲竟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看出了它的来历,若是沈傲说得不假,那么这沈学士也太过厉害了。 赵佶不露声色地道:“这一切都是你说的,又有什么佐证可以证明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是假?” 沈傲笑意更浓,道:“不知陛下的书库中,可有先秦的《列子-周穆王》这本书?” 皇家的书库,收藏的古籍自是不知凡几,赵佶朝杨戬努努嘴,杨戬立即奔往书库,足足过了两盏茶功夫,终于叫人搬来了一本古书。 沈傲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翻开古籍,寻到了一处证据,书中写道:“穆王不恤国是,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瑶,王和之,其辞哀焉……” 沈傲道:“这西王母国,便是马特人,马特人尊女性为尊,女尊男卑,君王由女性担任,这西王母,应当就是马特女王,陛下,请再叫人寻《穆天子传》来。” 杨戬又去寻了这本书,沈傲翻开,里面果然有一段西王母国的风土人情,其中详尽的说了其女尊男卑的社会构成,还有一些特有的风俗,如女不能杀死一个敌人,则不能结婚,又如一些骁勇的女性为了便于射箭,割去右ru。 当时的马特人就在中亚一代,而周穆王的西行,确实给沈傲带来了佐证,周穆王时期,由于国力强盛,周王朝在西部的影响已扩展到很远的地区。穆王又致力于向东南方发展,通过巡游,使许多地方国家部落归顺于周的统治,这个西王母国,只怕就是数千年前归顺于周王朝的一个中亚部族国家。在当时的周人看来,一个国家岂能有女王,又岂能让女人上战场,他们通过想象,干脆将这个国家部族喻为西王母国。 有了史料佐证,虽然周穆王传只是野史,可是其中西王母国的描述与沈傲所说的马特人丝毫不差,虽说其中略带了夸浮的痕迹,赵佶却不得不信。 “沈傲的博学,朕今日算是见识了。”赵佶含笑看着沈傲,目光中掩饰不住欣赏之色,继续道:“朕即刻下旨,立即拨发赈灾的钱粮吧。”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英明。” 赵佶虎着脸叫人将石像收起来,道:“你不要拍朕的马屁,朕才不愿做什么英主,哼,若不是你来求情,朕一定要和那些学生斗一斗,让他们见识见识朕的厉害。”随即转为温和地道:“秋闱就要来了,闹出这些事,学生如何能安心读书?杨戬,叫人出去传旨,就说朕听了沈卿的劝谏,已是回心转意,叫那些跪在外头的学生早些散了吧,给国子监和太学各送碳木百斤,回去之后,赶紧换了衣衫,烤烤火,莫要生了寒,真要病倒了,将来谁来为朕效力?” 杨戬眼见沈傲这般博学,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方才沈傲的什么马特人他不懂,可是连官家都掩饰不住对他的欣赏,那自是说明沈傲极厉害了,这可是杂家的女婿啊…… 杨戬喜滋滋地应道:“奴才这就去。” ……………………………………………… 来晚了,今天起来的比较晚,一更送上,另外感谢大家的***,哈哈,一下子就爆了七八个人的菊花,罪过,罪过。 第四百零四章:小蛮妞 第四百零四章:小蛮妞 淅沥沥的大雨依然不停,雷声轰隆不绝,沈傲穿着蓑衣,自正德门出来,在门洞下,谢过了方才为他传报的禁军,看着黑压压的学生,叹了口气,孤零零地往国子监而去。 “哼,谗言媚上!” 许多人不屑地望了沈傲一眼,继续跪在雨中。 这时,杨戬撑着油伞过来,靴子踩在积水上噼啪作响,左右看了这些学生一眼,扯着嗓子道:“都回去吧,陛下经过沈学士的劝说,已经回心转意,赈灾的钱粮,即刻解往江南西路。为防沿途运送迟缓,耽误救灾,即以八百里快报发旨苏杭,令造作局、应奉局先行拨付。” 雨水淋漓,打湿了学生的衣帽,在瑟瑟冷风中,许多人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一些体质较弱的早已打起了哈欠,此时听了杨戬的话,先是一阵沉默,随即欢呼起来。 “沈学士劝说?是沈傲,沈傲方才去劝谏了,原来是我们误会他了。” 欢呼之余,有人暗暗自责,心里生出愧疚,看着沈傲的背影已隐隐约约拐过一个街角,渐渐淡去,有人朝沈傲的背影大喊道:“沈公子恕罪……” 这些话,沈傲自然听不到,回到宿舍,立即生了炭盆,换了一身衣衫,捧起书围坐在炉边烤火。 过不多时,一群湿漉漉的人冲进来,呼啦啦大吼:“沈傲,沈傲,喝酒去,今日本少爷请客。” “对,喝酒去,王茗有的是钱,教他请酒。”这些人都是冒着雨先回来的,一个个兴致勃勃;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对沈傲不屑于顾,可是现在,满是景仰。 君子尚德,小人尚力,德行比学问更令能令人佩服,再加上此前的误会,令大家满腹亏欠,因而一个个热情如火,这个架住沈傲的胳膊,那个抢下他的书卷。 “喂喂喂……诸位兄台,我是刚换上的衣衫啊。”被这些湿漉漉的人一挨,沈傲干净的衣衫上,已染上不少湿泥,大叫一声,大家总算将他放开,吴笔笑呵呵地排众而出:“沈兄,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走,先去喝了酒再说。” 沈傲正色道:“身为学生,现在又不是旬休日,怎么能和你们去喝酒?我们要好好读书,靠喝酒能参加科举吗?诸位兄台听我一言,科举将近,时不待我,还是各回房去温习功课吧。” 这一番大义凛然,一身正气的训斥,教大家汗颜不已,沈兄的学问已经这么高了,竟还如此孜孜不倦,当真教人佩服。 那要请客的王茗道:“沈兄高论,自是没有错,只是今日大家高兴,也不能搅了我们的兴致,还是和我们去喝上几杯,先谋一醉,明日再用功苦读吧。” 众人纷纷道:“对,读书也不能急于一时,该喝酒时也不能耽误。” 沈傲呆坐了一会,似在犹豫,见许多人期盼地看向自己,呆呆地道:“听说入仙酒楼的酒水最好,一直没有机会去,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王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还叫不想去喝酒?张口就要去入仙酒楼,这入仙酒楼是什么地方?乃是汴京城最好的酒肆,一杯水酒,便是数百文钱,一顿酒席,没有个七八贯是想都别想的,这次只怕真要大出血了。 其他人可想不到这么多,反正是王兄请客,纷纷豪爽地道:“好,就去入仙酒楼。” 王茗咬了咬牙,道:“沈兄,快走吧。” 夜长梦多,待会更多人回来,少不得又要邀上他们,得赶快把人先拉走,再迟,还不知要怎样破费。 一行人兴冲冲地下了楼,沈傲被人包围着,看到外头的大雨,高呼道:“我忘了戴蓑衣,我新换了干净衣衫的。” “沈兄,走吧。”有人推着他到雨里,大家一起笑着追过来,左右一个人架着他,哈哈大笑道:“我等都成了这副模样,沈兄还能独乐吗?” 好冷……沈傲打了个哆嗦,大雨倾盆而下,浸湿了他的眼眉,干净的衣衫浸了水,一下子沉重起来;这顿酒水吃得真不值啊,差点要哥们的命! 反观身侧的同窗,却是一个个浑身舒泰,闲庭散步,显然他们这几日淋惯了雨,早已将这雨水不当回事了。 冒着雨,一大群人哗啦啦地到了入仙酒楼;入仙酒楼占地不小,位置处在三衙的侧街,也是很热闹的地方,上下五层,在雨中显得雄伟极了,众人吆喝着进去,扫眼一望,酒客不少,其中更有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默默喝酒,见了沈傲等人,都不由地皱起眉。 “喂,你们身上积了这么多水,不许进去,先烘干了衣服再来。”酒小二见这么多湿漉漉的人滴着水进来,一点也不客气,迎过来要将大家拒之门外。 王茗带着钱,所以胆气也壮,叉着手道:“怎么?我们可是带钱来喝酒的,莫非还不让进去?” 小二嗓门比他更大:“哼,这里的客人,哪个不是带钱来的?不烘干衣服,不许进!” 王茗没词儿了,秀才遇到小二,也伤不起啊,气呼呼地对众同窗道:“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到别家去。” 里头几个酒座上便有人道:“这些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吗?小二,他们可是刚刚从正德门那里过来的,是为国诤言才落得如此狼狈,就让他们进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是啊,是啊……” 众人都点头劝说。 小二迟疑了一下,只好道:“诸位请吧。” 监生们大喜,谁都不曾想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就这般的传扬开了,够拉风,够有面子,纷纷朝酒客们拱手道:“诸位抬爱,抬爱。” 一群人进去后,沈傲对小二道:“寻个厢房来。” 小二道:“厢房已经客满,只能在这厅里就坐。” 不去厢房还能省下几个钱,王茗连忙拉住沈傲,道:“沈兄,算了,在厅里也很好。” 沈傲自没有话说,众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围坐,接下来便是点菜点酒,沈傲先叫王茗点,说是客随主便。王茗很客气,道:“沈兄,今***是主角,自该你来点。”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沈大爷,你还真应该客气一点。”王茗心里暗暗祝祷,摸了摸钱袋子。 沈傲倒是没有点太多昂贵的菜色,只寻了些家常菜和中档的酒水,教王茗松了口气。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起来,都抢着和沈傲说话,沈傲自是谦虚一番,很矜持地将话题移开,热情过度也不好啊,虽然小小地满足了沈傲的虚荣心,可大庭广众之下听人恭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 过了片刻,一个上身穿小袄,下穿着粉红马裤,头上梳着一个小蝴蝶辫子的丫头走过来,手里端着酒具,却是虎着一张脸。 酒楼竟让丫头来看堂,沈傲心里觉得好奇,忍不住抬眸多看了这丫头一眼,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只是她的脸色很不好,服务态度很坏,走至众人跟前,呼道:“让一让!” 同窗们纷纷垂头,不敢去看她,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来。 丫头重重地将酒具放在桌上,眉眼儿一挑,便察觉有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黑漆漆的眸子迎过去,怒道:“看什么看?” 这一句话是对沈傲的警告,沈傲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眼眸一转,就不去看了,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一个姑娘看确实有点不好,不过这丫头的态度实在有些恶劣,算了,哥们是来喝酒的,不理她。 丫头见沈傲淡淡然的样子,便觉得沈傲是故意给她脸子看,又不好寻他的错,便虎着脸道:“你们这些臭书生,不好生坐在这里,咋咋呼呼的,还教别人怎么做生意?你!还有你!”她的纤指儿指了王茗、吴笔:“你们两个的嗓门最大,这么大的嗓门做什么?以为你们是在读书啊!” 说着,收回手去,双手叉住小蛮腰,威势十足,眼眸儿一转,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丢人啊,几十个大男人被一个小丫头镇住了。”沈傲心里苦笑,这丫头好辣,活脱脱的一个小辣椒。 另一边的茶座上几个禁军军官看了,纷纷窃笑,显然看得很痛快。不料丫头擦身过去,娇斥道:“笑什么笑?再笑,把你们赶出去淋雨!” 那几个禁军军官哭笑不得,连忙收起笑,其中一个无比正经地道:“是,是,小姑奶奶奶教训的是,是我们该死,我们再不笑了,请姑奶奶原谅则个。” 沈傲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一个小丫头,左骂监生,右斥禁军,真是势不可当,威势十足,手无缚鸡之力的监生被骂骂也就是了,怎么那几个禁军,被小丫头教训了一顿,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低眉顺眼的,竟比王茗、吴笔二人还要乖巧,真是奇了怪了。 ……………………………………………………………………………… 二更送到,又爆了两个作者的菊花,好玩,哈哈,算了,大家还是不要投啦,有票的话去支持那些有机会冲上***榜的作者吧。老虎要***没什么用,只是图个乐而已。 第四百零五章:小妮子真敢动手 第四百零五章:小妮子真敢动手 眼见小辣椒掀帘进了后厨,王茗一拍桌案,道:“好男不与女斗,哼,诸位举杯,我们先敬沈兄。” 一杯酒下肚,话题也就多了,众人纷纷笑说王茗出臭的事。王茗连忙解释道:“诸位,诸位,方才绝不是王某人怕了那小妮子,诸位可知道这妮子是谁?这入仙酒楼为何生意如此火爆?” 吴笔方才也遭了奚落,急于要澄清,忙道:“王兄不必卖关子,快说。” 王茗道:“这酒楼,乃是武襄公的后人开的。诸位,武襄公是谁?就不必我来说了吧,此人南征北讨,为我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先后任泰州刺史、惠州团练使、马军副部指挥使,推枢密副使。当年征讨西夏,他每战披头散发,戴铜面具,一马当先,所向披靡,数年之间,武襄公参加大小25次战役,身中8箭,但从不畏怯。在一次攻打安远的战斗中,公爷身负重伤,但“闻寇至,即挺起驰赴”,冲锋陷阵……” 说起武襄公,众人恍然大悟,沈傲也顿时明白了,所谓武襄公,便是狄青的谥号,狄青乃是北宋中期名将,参与了无数战争,积累下战功无数,后来因为功劳实在太高,再加上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太大,因而引起皇帝的疑心,最后忧愤而死。 据说他的后人,因为狄青饱受猜忌,此后不再为官,只是想不到,他们竟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 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方才那两个禁军军官是何等样的人,若是换了寻常的酒肆,店家敢如此呵斥?这几个武人早就闹将起来了,偏偏那丫头一声呵斥,他们又是赔罪又是讪笑,哪里敢动怒,原因就在于这狄青,当年甚至到了皇帝都对他感到威胁,可见狄青在军中的威望之高。 他的后人在这里开起了酒楼,那些狄青的故旧和军中的崇拜者自然经常光顾,来这里的将军、虞侯,哪一个敢胡闹?店家不收拾他,三衙也绝不会宽恕。 更何况到了神宗继位之后,希图重振国威,但又苦于朝中没有能征善战之人,这才又思念起了狄青,他亲自为文,派使者到狄青家祭奠之灵,并将狄青的画像挂在禁中,此后钦差到狄青家中祭奠已变成了不变的习俗,每到祭日,便有宫人带着圣旨去慰问,以彰显狄家的功绩。 虽然无官无爵,可又有谁敢去惹狄家? 王茗介绍一番,摇头晃脑地道:“诸位现在知道了吧,那丫头乃是狄家独女,据说会使棍棒,武艺超绝,谁若是惹了她,她按你在地上毒打一顿,你能拿她如何?” 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沈傲不由地想,原来这丫头不是小辣椒,是小老虎! “不说了,喝酒!”沈傲举杯,不再去管什么辣椒老虎。 几杯酒下肚,方才的不快很快淡忘,吴笔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站起来道:“有酒岂可无诗,今日吴某先引个头,给诸位作诗一首,为大家助兴!” 这文人都是这毛病,喝了酒就忍不住想吟诗、涂鸦什么的,吴笔是最典型的代表。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道:“吴兄痛快,快吟诗出来给我们听听。” 吴笔不由地得意洋洋起来,若说作诗,吴笔的水平可是不低,国子监中除了沈傲、蔡伦,他吴笔排名第三,其思维自是迅敏无比,心中有了腹稿,摇头晃脑正要吟出来。 “吟个什么诗,喝你的酒!”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吓得吴笔一下子脑子没摇好,卡擦一声,脖子扭到了,一屁股跌坐下来,眼睛悄悄往后一看,却不是那小老虎站在酒柜后朝着这边声色俱厉的怒斥吗? “咳咳……喝酒,喝酒……”吴笔没了脾气,一肚子的雅兴一扫而空,当先喝下一杯酒,苦,苦不堪言。 推杯把盏,沈傲已有些醉了,平时他喝这古代的酒水,极少喝醉,可是今日不知是不是气氛太热烈,十几杯水酒下来,脑子就有些发懵,起身要去茅房,问明了小二,晕乎乎地到酒楼的后院去。 此时雨已歇下,地上湿漉漉的,空气倒是格外的清新,这后园种了不少不知名的花儿,在晚风轻快摇曳,沈傲踩过去,看到这空旷之处恰好有个孤零零的茅屋,走进去解了手,正要出来,却听到外面有人道:“小奶奶,来者是客,怎么能给他们下药?况且他们都是学生,真要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小奶奶,你听我一句劝,就不要胡闹了。” 接下来的声音,沈傲隐约认识,脆生生地道:“谁叫那个臭书生盯着我看,这些学生没一个好的,我最恨读书人,安叔叔,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只是教他们肚子不舒服,断不会出事。” 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小老虎,学生、下药?可恶啊,好像还和自己有关。至于那个盯着她看的臭书生是谁?莫非是本公子?咦,这丫头太记仇了吧,看看罢了,又没少她几斤肉,是她自己要抛头露面的。 那叫安叔叔的道:“小奶奶,武襄公在世时确是受了文臣的气,可是总不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坏,小奶奶,这件事使不得啊,若是传出去,谁还敢来这里喝酒?你爹临死时,将你托给我看顾,这等事是断不能做的。” “好啦,好啦。”小丫头无辜地道:“我知道了,安叔叔,你说的对,我不下药就是,你快去给客人结账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回去。” 沈傲心里又想,难怪这丫头对书生这么排斥,吴兄只是想作首诗,差点没被她一句恶语吓死,原来是因为这丫头祖上的关系,他略略一想,狄青确实是因为受到文臣的打压和进言,才引起皇帝猜忌,从而忧愤而死的。 沈傲不由苦笑,这丫头太记仇,这笔账,她是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算上了。 那叫安叔叔的犹豫了一下,又叮嘱她:“小奶奶切记,可莫要胡闹,我先去记账,你若是乏了,就在这儿歇一歇吧。”随即脚步越来越远,显是去前堂了。 沈傲在茅厕里,一时不好出去,听到那丫头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道:“我就要胡闹,不让你知道。” 沈傲无语,心里很是庆幸,好在本公子听到了这番话,否则真要着了这个丫头的道。 那丫头在后园里呆了片刻,脚步轻轻地竟是往茅厕里移来。 沈傲大惊,奶奶的,这丫头不会要上茅房吧,若是在这里撞见,哥们会很害羞的。 沈傲的心里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出去,正犹豫之间,茅房的柴门被推开,小丫头猫腰进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火烛、火石卡擦一声,整个茅房通亮起来。 完了,被发现了。沈傲心里一紧,随即又想,我上我的茅房,关这丫头屁事,虽说孤男寡女的,可是外头这么多酒客,还怕她非礼本公子吗?当作没事人一样,就要拉开柴门要走。 小丫头听到后头动静,吓了一跳,回眸一看,却是呆住了。 沈傲见她看过来,也不好意思走了,目视着她,有些尴尬。 “是你!”烛光之下,小丫头的近影很是迷人,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原本小嘴边带着的俏皮微笑化为了震惊,烛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寒星。 “咳咳咳……我是来上茅房的,抱歉,打扰了姑娘,我这就走,姑娘自便。对了,还有,刚才你和安叔叔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见,真的。”沈傲摆出很无辜的眼神,心里却是奸笑不已,揭穿了你的奸计,看你还敢不敢在哥们的酒里下药。 小丫头怒了,双眉蹙起,眼眸中杀气腾腾,怒斥道:“你看看,这里是茅房吗?” 不是茅房?沈傲左右四顾,这才发现,这里确实不是茅房,方才自己摸黑进来,再加上有点儿醉意,稀里糊涂的就在这里解了手,现在烛光照耀,才发现这茅屋里陈设简单,地上却摆设着许多盆栽,栽种着各种的花草,这……原来是个花房…… “你……你……你……”小丫头银牙一咬,看到一处角落里湿漉漉的,估计方才沈傲那黄汤,已尽皆淋在了几个盆栽上,她又是心痛,又是生气,连续说了几个你字,气得连口齿都不清了,好半响,才是完整地道出一句:“你过来!” “过去干什么?”沈傲睁大眼睛,更显无辜。 小丫头冷哼一声:“让我打你!” 沈傲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你当我是猪啊,就算是猪,至于蠢到走到你边上去伸脸挨打吗?她这是在侮辱本公子的智商,实在不可原谅。 沈傲淡笑道:“这就不必了,学生没有这个嗜好,再见!”拉门要走。 “想走?”小丫头眼睛毒得很,见沈傲要去拉门,人已如飞燕一般蹿了过来,一下子将沈傲拦住。她个子虽然不高,星眸仰视沈傲,却是充满了杀气,一副银牙都要咬碎了的样子。 沈傲板着脸道:“小丫头,快让开,你若不让开,学生可要喊了。” “你喊什么?”小丫头的手捏成了拳头。 沈傲将手卷成喇叭状:“非礼啊……” 小丫头的脸上瞬时绯红起来,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怒不可遏地道:“叫你喊,叫你喊!”人已如小蛮牛一般,往沈傲冲过来。 沈傲早有防备,见她靠近,连忙去抓她的肩,想要阻止她的来势,小丫头挥起粉拳要打,却不料沈傲围魏救赵,一只手,竟搭在她的香肩上。 若说枪棒,十个沈傲也不是小丫头的对手,可是近身肉搏,沈傲也有自己的优势,他是大盗出身,手臂灵巧无比,小丫头快,他更快,捏住她的香肩,随即身子向前一送,硬生生地想将小丫头逼退。 可惜沈傲忘了一件事,女人的肩是万万不能乱摸的,这一摸,小丫头就急了,粉拳砸过来正中他的肩窝,腾地他牙齿都要咬碎了。 妈的,居然真敢动手!沈傲生气了,用上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捏住她的肩,一下子将她挤到墙壁上。 方才瞬间的动作,沈傲挨了一拳,可是小丫头也没占到便宜,香肩被沈傲重重捏住,腾地俏脸都红了。又突然被沈傲用身体一下子撞过来,她的后脊狠狠的贴在墙壁上,大口的喘着娇气。 两个人现在的动作十分怪异,胸脯贴着,沈傲的手搭在小丫头的肩上,而小丫头要推开他,手往沈傲的胸脯送。一股少女的体香传出来,在沈傲的鼻尖之下挥之不散。 “你……你敢还手……”小丫头想必是刁蛮惯了的,此时见沈傲这般,已吓得面如土色,又羞又怒,可是沈傲死死捏住她,又用胸膛将她死死锁住,她心中羞愧,一时用不上劲竟是挣脱不开。 沈傲冷声道:“为什么不还手?学生一向不和女人翻脸的,可是若有人打我,学生一定十倍百倍的奉还!” ……………………………………………………………… 啦啦啦啦……忍不住想唱歌,一天的工作又完了,好累了,撑着眼睛总算把活干完,敲打完最后一个字,又逼自己检查了一遍错别字,终于可以用非常非常愉快的心情和诸位书友道一声晚安,明天见吧。 对了,那个……如果有条件订阅的话,希望大家订阅下哈。老虎辛苦三四个小时,也只收几分钱而已,这年头随便地上捡个易拉罐瓶子,也比这个价钱高。 好了,大家早点睡,不啰嗦,再啰嗦就超过四千字多收订阅书友的钱了。 第四百零六章:打你屁股 第四百零六章:打你屁股 被一个男人顶在墙上,那宽厚的胸膛压着小丫头的酥胸,小丫头纵是有天大的力气,此刻也使不出来了,一双眸子升腾出些许水雾,一副欲哭的样子;不过她的个性坚强,咬着银牙硬是强忍着眼角团团的泪水儿,仰着下巴,死死地盯着沈傲道:“你快放了我,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否则要打我吗?”沈傲嘻嘻哈哈,却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做人要厚道,小丫头既然动了手,他自然要丰厚地奉还,这叫礼尚往来。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小丫头气急了,可是她毕竟经事不多,心里一下子乱了方寸。 沈傲笑道:“噢,学生竟忘了请教姑娘的芳名了,姑娘叫什么?” 小丫头原本想威胁沈傲一句,不曾想沈傲竟是顺杆子往上爬,嘻嘻哈哈地问起芳名了。 小丫头怒道:“你记着,我叫狄桑儿,你……你再这样,下一次你再遇到我,休怪我不客气。”狄桑儿牙齿都要咬烂了,皱着鼻子恶狠狠地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臭书生。” “桑儿?嘿嘿,好名字,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夕阳的余辉照在桑榆树梢上,天色已晚,这时候人儿都进入了梦乡,姑娘取了这么好的名儿,应当文文静静才是。” 狄桑儿撇了撇嘴,满是不屑地别过头去。沈傲恰好看到她的侧脸,那鹅蛋般的脸型弧度犹如一条优美的曲线,看得教人心动。近看小美人,虽说是被逼无奈,却也不错。 狄桑儿突然细声软语道:“公子,你可以放开我吗?我的肩疼极了。” 少女的口吻说变就变,方才还是雷霆万钧,这一刻却是如沐春风,沈傲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小姑娘,还是收起你这套把戏,本公子不吃这一套,谁知道我放开了你,你会怎么对我?” 狄桑儿冷哼道:“你这无耻之徒。” “我无耻?”沈傲板着脸道:“是谁先动的手?是谁在这后园里商量着给酒客下药,我若是无耻,姑娘又是什么?” 狄桑儿一下子没词了,楚楚可怜地哭道;“我知道错了,你放开我好吗?” 见她真的流下眼泪来,沈傲装不下去了,毕竟是个女孩儿,总不能欺得太狠了。心里一松懈,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弱了几分,这个时候,狄桑儿的劲道突然变得强劲,双手要去推开沈傲,两条腿儿乱蹬。 沈傲方知又中了这小妮子的计,侧身一让,趁着这个功夫,那手掌斜的穿过狄桑儿肋下,狠狠地在她的香臀上重重一拍。 啪……手心击打在柔软的臀部,发出很清脆的声音。狄桑儿大惊失色,臀部是女子最隐私的部位之一,来不及去打沈傲,双手连忙反捂护住后臀,恰在这个时候,沈傲用身子一顶,又将她贴在墙上不能动弹。 方才那一掌,感觉好极了,尤其是那入肉的感觉,令沈傲生出几分畅快,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如此刁蛮,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岂不是又要做一个未来丈母娘唐夫人一样的角色……咦,本公子为什么会想到未来丈母娘呢,罪过,罪过,丈母娘人很好的,那叫驭夫之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大学问,岂能和这丫头的胡搅蛮缠混在一起。 “你……你……你打我,我……我要去告发你,你打狄青的嫡孙女儿……”狄桑儿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 居然把祖宗也给抬了出来,沈傲心里哈哈一笑,随即一想,若是这件事真传扬出去,只怕自己走出这酒楼的大门,就有无数的武夫执枪带棒的要寻自己拼命了,狄青在武人的心目中威望很高,哥们伤不起啊。 他灵机一动,无比正义地道:“哼,你居然还敢说你是武囊公的孙女儿,你太坏了,连学生最敬佩的武囊公亲眷也敢冒充,学生这世上最佩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囊公。哼,我早就听说,武囊公有一个遗孤孙女儿存在这世上,武囊公的孙女,自然是知书达理,胸怀宽广的了。哪里有你这般既爱胡闹又爱撒泼的,哼!原本我还想放了你,可是你为了脱身,竟敢污蔑学生心目中的偶像,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狄桑儿先是听沈傲说起自己的先祖现出无比的尊崇之意,心中暗喜,以为沈傲一定会乖乖放了她,谁知话锋一转,竟是这个结果。呜呜地要去捂住臀部,却是来不及了。沈傲的手掌啪啪地击打在她的臀部,让她又惊又羞,咬着唇又不敢叫出来,生怕引了人来,被人瞧见。 沈傲下起手来自然不客气,他这一手降臀十八掌端的是厉害无比,看似轻轻落下,入肉时却是加大了劲道,打得狄桑儿花容失色,低呼连连。 “我只问你,你还敢不敢这般凶恶?”沈傲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掌,板着脸逼问。 狄桑儿哪里见过有人敢这般凶她,更不曾想到沈傲下手这样的重,低泣道:“不……不敢了。” “那你还敢不敢冒充武囊公的亲眷?”沈傲心里偷笑,脸上却是凶神恶煞。 “我……”狄桑儿想争辩,触碰到沈傲的一双满是严肃的眸子,顿时气势减弱了几分,忙道:“不敢了。” “这就好。”沈傲的语气骤然温和了一些:“女孩儿家就要有女孩儿家的样子,你看看你,成日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 沈傲将狄桑儿放开,狄桑儿现在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对沈傲,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惧怕,以往她欺负别人,别***多一笑置之,只因她的身份特殊,可是遇到沈傲这种狠角,她第一次尝到了痛的滋味。 “好啦,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沈傲闲庭散步,背着手,摇了摇头,撒个尿而已,居然撒出了这么多事。不理会狄桑儿,拉门出去,回到前堂,酒桌上已是一片狼藉,十几个同窗一个个拉着沈傲问:“怎么上茅房去了这么久?” 吴笔喝醉了,拍着桌子道:“一定是沈兄不胜酒力,躲懒去了,不能轻饶了他,先教他喝上三杯赔罪。” 众人轰然应诺,抓住沈傲要灌酒。沈傲嘻嘻一笑:“我自己来。”自斟自饮了三杯,抹了抹唇边的酒渍。 同窗们叫好,场面热闹非凡。 沈傲还担心那小丫头追出来报复,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她再抛头露面,松了口气,心里想,这小妮子也有怕的时候,她不出来倒也罢了,真要出来,我当着众人的面打她几计美臀,看她如何收场。 这样一想,心里颇觉得得意,与同窗们又喝了几杯。 天色渐晚,酒客们纷纷离去,王茗去会了帐,十几个人勾肩搭背的要走。 出了入仙酒楼,冷风袭来,众人打了个冷战,吴笔想起自己的诗还没有作出来,方才憋在肚子里都要捂烂了,可惜在酒楼里又不敢吟出,此刻出了入仙酒楼,便再无畏惧,叉着手醉醺醺地道:“诸位兄台,吴某要作诗了……” “好!吴兄快吟出来给大家听听……” 吴笔开始酝酿情绪,脑袋又不自觉地晃动起来,又要出口,冷不防听到身后道:“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这个声音太熟悉,吴笔回眸一看,不是那小丫头是谁?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泥泞里,一肚子的诗无影无踪。 “哈哈……吴兄怎么不作诗了,趴在泥地里却是为何?”众人嘲笑他,心里都有些发虚,待那小丫头走近了,瞪了沈傲一眼,道:“你留下!” 同窗们面面相觑,却一个个善解人意地朝沈傲抱拳:“沈兄,在下有事先走了。” “沈兄,我已醉了,要赶快回去喝口茶醒醒酒。”呼啦啦地,不管是有事的,还是说自己醉了的,一个个跑地比兔子还快,健步如飞,哪里像是醉了的人。 沈傲笑了笑,从容道:“不知桑儿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狄桑儿剜了他一眼,愠怒道:“见教什么,你们这些臭书生是最坏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我……”她先前还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见沈傲眉头一皱,顿时又气弱了几分,低声呢喃道:“我想和你说,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动手的,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见了你,就觉得很生气,又看你把我的花房当作茅厕……”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随着夜风带走。 “沈傲,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狄桑儿抬眸,很是羞涩,继续道:“其实你方才打了我,我才知道被人欺负原来是这样的痛,从前我欺负别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她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道了一声谢,竟朝沈傲福了福身,很是乖巧。 沈傲见她认错,正要客气几句。不妨狄桑儿又抬起眸来,这一次眸光中杀气腾腾,道:“不过你竟敢打我……那里,我一定要寻你报仇!”她美眸一瞪,语气从温柔又变得粗鲁起来:“你若是乖乖求饶,叫一声小奶奶饶命,或许我放你一马,否则,莫怪我的拳脚无眼。”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手腕轻轻一抖,袖子里落出一柄匕首来,匕锋在夜色下发出幽幽寒芒,显是锋利无比。 第四百零七章:淘到宝了 第四百零七章:淘到宝了 夜风习习,狄桑儿反握着匕首,横在胸前,匕首寒光湛湛,说不出的恐怖。 沈傲镇定自若地道:“咳咳……桑儿姑娘……” 狄桑儿怒道:“不许你叫我桑儿姑娘。” “噢。”沈傲呆呆的点头:“那么小妞……” 狄桑儿又是怒气冲冲地打断他:“你……你不许胡说八道,我才不是小妞。” 沈傲深吸了口气:“小姐,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狄桑儿以为沈傲要求饶,心中顿时一喜,沈傲太可恶了,处处站在自己的上风,若是沈傲求饶,她倒是可以考虑放这臭书生一马。 “你说。” 沈傲指着狄桑儿的匕首道:“小姐,你的匕首拿反了。” 狄桑儿一看,这匕首的尖儿却是斜对着自己,顿时俏脸腾地红了,方才太紧张,以至于她连基本的功夫都错乱了;连忙扶正了匕首,又羞又窘地道:“我就喜欢这样拿。” 沈傲呵呵一笑,只是下一刻板起脸道:“快把匕首收起来,否则打你屁股!” 狄桑儿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上似乎隐隐作痛,一时又怒又怕,持着匕首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似乎快要握不住了,这时,却发现沈傲一步步地往自己走过来,吓了一跳:“你……你别过来。” 方才她还要威胁沈傲,被沈傲这一吓,花房里的事骤然在脑中一闪,眼泪汪汪的团团转着,连连退步。 沈傲欺身过去,狄桑儿如受惊的小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酒楼里几个人抢身出来,为首的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沉眉道:“小奶奶,什么事?”身后的几个小二一个个身形魁梧,显然都不是寻常的角色,或搬了长凳,或寻了扫帚冲出,眼见沈傲欺负了狄桑儿,已是怒不可遏,就等狄桑儿一声令下,为狄桑儿报仇。 “安叔叔……他……”狄桑儿也想不到会引来这么多人,狠狠跺脚,咬着唇却不肯告状,总不能说这臭书生打了自己的屁股,说出去丢死人了。既不能道出真相,只好将匕首一抛,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 那安叔叔松了口气,不由地想,只怕是狄桑儿先胡闹了,于是走到沈傲身前去,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 沈傲道:“我叫沈傲。” 安叔叔颌首点头:“鄙人安燕,乃是酒楼账房,沈公子,桑儿若是得罪了你,望你不要见怪。”他是熟知狄桑儿性情的,一心认为是狄桑儿为难了沈傲,又见沈傲一介书生,更不可能欺负狄桑儿。 沈傲不由地露出一笑,看了狄桑儿一眼,见她满是悲愤,沈傲强忍住笑,正色地对安燕道:“不怪,不怪,小女孩儿玩玩罢了,学生大***量,不会和她计较的。” 安燕呵呵一笑,便道了一声告辞,要拉着狄桑儿回酒楼去,此时街尾处一亮马车徐徐行来,在酒楼外停驻,这马车并不华丽,甚至有些不起眼,下车之人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走过来,道:“安兄,钱已经准备好了吗?” 沈傲看着这人,此人的相貌很平庸,穿着一件青色圆领的衫子,踱步过来,先是看了沈傲一眼,只是轻轻一瞥,便立即将目光移开,看向安燕。 安燕见了此人,显出几丝惊喜,道:“兄台的酒器也带来了吗?” 这人拍了拍包袱,示意安燕要的东西就在包袱里。 狄桑儿是女孩儿心思,方才还饱受委屈,此刻却又兴冲冲的,道:“你先拿酒器给我看看,看了再给钱。” 见狄桑儿过来,这人连忙将包袱抱在胸口,正色道:“我要先看了钱,再让你们看酒器。” 安燕连连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兄台请先进酒楼歇歇脚吧。” 沈傲在一旁看得奇怪,自觉闲来无事,倒是想看看是什么酒器让人当作了宝贝,笑哈哈地道:“学生能否也进去看看?”如此突兀的话,也只有他脸皮够厚才说得出口。 狄桑儿白了他一眼:“臭书生不许看。” 安燕连忙道:“沈公子若是愿意,可自便。” 一行人进了酒楼,安燕亲自安排这怪人上了二楼的厢房,叫人点上了七八盏蜡烛,将厢房照的通亮,怪人坐下,接过小二递来的茶水,狄桑儿坐在他的对面,沈傲则是侧站一旁,如此神神秘秘的酒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过不多时,安燕上了楼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沓钱引,放置在桌上,对怪人道:“请兄台清点,一共是一千五百贯。” 怪人脸色缓和了一些,拿起钱引数了数,数目没有错,松了口气,将包袱解开,一件漆制的酒器出现在诸人的眼帘,狄桑儿身手最快,探着头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托腮道:“这当真是汉时宫廷的酒具?不会是赝品吧?” 这一句话问得很是突兀,怪人冷哼一声,似是受了侮辱,抢过漆制酒器放入包袱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这钱,我不要了。” 安燕拦住他:“兄台莫怪,莫怪。” 好不容易将怪人劝住,那怪人又将酒器取出来,这一次,安燕小心翼翼地捧起酒器,左右打量,喃喃道:“果然是木胎涂漆工艺制作的漆制酒具。兄台能不能容我再看看?” 怪人点了点头,沈傲也凑过来,道:“我也来看看。” 只看形制,沈傲便对这酒具了然于胸了,这应当是脱胎于青铜酒器的“耳杯,耳杯又称“羽觞”“羽杯”等,在秦汉时最为流行。可用来饮酒,也可盛羮。耳杯通常的形状为椭圆形,平底, 两侧各有一个弧形的耳。“羽觞”名称的来由,主要是因为它的形状像爵,两耳像鸟的双翼。除此之外,在酒具的身上,还雕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做工极为精湛,只看这纹饰,就带有汉室宫廷的特点,让人一望,尽显奢华。纹饰的正中,还有几个铭文,铭文上用汉隶写着‘君幸酒’三个字。 漆制酒具,到了汉朝已进入鼎盛的高峰,青铜器的酒爵逐渐开始退出舞台,除非一些祭祀的特殊场合,大多数酒具都开始由漆制酒具替代。不过漆制酒器到了后世已经开始弥足珍贵起来,以沈傲对后世的理解,在现代根本没有一件完好的漆制酒具流传于世,那些更古老的青铜酒爵反而流传的较多。 就是在宋朝,漆制酒具也是少之又少的,须知漆制酒具大多是木质,外表涂抹一层防水的漆皮,这种酒具做工更为精美,尤其是漆绘,比之青铜酒爵更令人愿意收藏。只不过由于是木质,再加上丧葬中的陪葬品大多还是青铜器,因而这样的酒具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有市无价的。 沈傲第一次打量着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漆制酒具,看着酒具外表的轴绘,心里生出莫名的激动,身为艺术大盗,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小酒具的价值,既是宫廷之物,又是弥足珍贵的漆制珍宝,这个怪人竟是一千五百贯脱手,若是换了自己,便是五千贯也绝不会还价。 看了这怪人一眼,沈傲随即明白,此人应当是个盗墓贼,不知盗了哪家的墓,急于将墓中的古物脱手,因而才如此贱卖,沈傲又看了这酒具一眼,眼眸中生出一丝疑窦,只是一闪即逝,便笑呵呵地退到一边去。 安燕查验了酒具,看不出作旧伪造的痕迹,才是颌首点头,甚是满意,对怪人道:“兄台,这酒具就归我家小奶奶了,钱嘛,兄台带走吧。” 怪人颌首点头,也不客气,抄起钱引,立即便走。 厢房里,狄桑儿兴致勃勃地道:“安叔叔,让我看看这酒具……”说着,冲过去要去看,安燕连忙道:“小奶奶,小心一些,小心一些……” 狄桑儿举起酒具左看右看,道:“爷爷在世时,最爱饮酒,拿这酒具来供奉他的牌位,再好不过了,可惜要了我们一千五百贯,早知该和他杀杀价的。” 沈傲笑道:“这件酒具,至少价值三万贯以上,你出手一千五百贯,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还想讲价?” 狄桑儿朝他做鬼脸:“不要你管。” 安燕这才想起招呼沈傲,其实沈傲的大名,他早已得知,坊间俱都流传沈傲的眼力最好,是汴京第一鉴宝大师,便道:“沈公子,你说这酒具价值三万贯?据老夫所知,市面上这等酒具,至多也不过万贯而已。” 漆制酒具,尤其是汉朝宫廷的漆制酒具在宋代虽然弥足珍贵,可是年代毕竟比之现代要相近了一些,因而也不至开到天价的地步,沈傲口里说这酒具价值三万贯,安燕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觉得这个沈傲只怕也是名不副实。 狄桑儿也道:“是啊,我从前见过一个也是这般的酒具兜售,也不过七千贯罢了,这酒具,如何能卖到三万贯?”她故意要给沈傲难堪,好嘲笑他,报回一箭之仇。 沈傲呵呵一笑,道:“因为这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赝品,如此赝品,就是三万贯,还只是起步价罢了,若是遇到识货的买主,便是五万、六万,也算不得什么。” ……………………………………………………………… 汗,哥们一写鉴宝,就要浪费无数的脑细胞,还要查阅无数的资料,现在一上网,第一个反应就是百度百科和百度文库,悲剧了,有后遗症啊。 第四百零八章:终考 第四百零八章:终考 安燕捋须笑道:“何以见得这是赝品?” 狄桑儿道:“安叔叔,不要理他,臭书生就会胡说八道。” 她还想继续说,沈傲瞪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便不敢再说了,身子不由地向安燕靠了靠,寻求安燕的保护。 沈傲晒然一笑:“简单得很。”说罢,沈傲拿起酒器道:“安先生可看到这酒器身上作旧的痕迹吗?” 作旧是伪造古物的重要关节,可以说一件赝品的好坏,最终还是看作旧是否足够精细,最通常的一种办法就是用带细沙的泥砣,对赝品轻轻擦磨。为拭去擦痕又用牛皮胶砣蘸油打磨。用此法使赝品褪去光泽,冒充古物。不过这只是最低劣的手法,初看确像古物,然仔细察看,终可发现破绽。因为古瓷历经日久,长期摩挲,虽然呈现旧色,但毕竟还有难摩和漏摩之处依然带亮色;而伪品则全部磨旧,无一点亮色。 安燕摇头道:“恕老夫眼拙,并没有看到作旧的痕迹。” 沈傲笑了笑,将酒器的底部给他看:“先生请看这底座,尤其是四脚的细微处,会不会发现有摩擦的痕迹。” 安燕定神一看,脸色骤变,底座的四脚,分明有擦痕,只是奇怪的是这擦痕十分巧妙,若不细看,绝不可能认出来,安燕不由地道:“这件酒器当真是赝品?沈公子为什么先前不早说?” 沈傲笑道:“若是方才说了,先生会花一千五百贯买一件宝贝吗?”他笑道:“虽这是件赝品,可是若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酒器应当是晋人的伪作,虽不是汉时宫廷之物,也算是古物了。” “是晋人的伪作?”安燕此刻再不敢小觑沈傲了,道:“请沈公子赐教。” 狄桑儿见沈傲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又见安燕对他奉若神明,顿时心里十分不悦,气呼呼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沈傲道:“简单得很,请先生看这铭文吧。” 安燕看了看酒器上的铭文,那君幸酒三个字赫然在目,安燕摇摇头,道:“汉时的酒器大多会刻上这个铭文,沈公子认为错漏在哪里?” 沈傲提醒道:“你看这字,汉时可有这般的字体吗?这三字乃是汉末钟繇创造的小楷,与汉时的楷书不同,所以,这酒器的年代,应当在三国时期。小楷由钟繇开创,可是他开创的时候还并不成熟,直到后世,才逐渐将小楷完善,先生看这字,字形的结构合理,用笔细腻,结构多变。只有到了西晋末年,楷书才形成这种风格。”随即,他哈哈一笑:“而且,这行书的风格,恰好与王羲之王右军的笔法相同,学生若是所料不差,这件漆制酒具应当是王羲之教人铸造并且使用的酒器。传闻王右之好汉风,爱饮酒,他教人制造出一个漆制酒具,又亲笔为这酒具题铭文,倒也说得通。安先生,一件王羲之的酒器比起汉时宫廷的酒器来,如何?” 安燕道:“王右军留存于世的墨宝和用具本就弥足珍贵,这般的酒具,更是绝无仅有。汉宫的御用之物虽多,可是留存于世的酒具却是不少,论起来还是这件酒具更加珍贵。” 沈傲颌首点头:“所以学生才说这件酒具至少三万贯以上,现在,王羲之的推崇者甚多,就是要价再高一些,只怕也会有人肯掏腰包的。” 狄桑儿见沈傲的一番说辞让安燕折服不已,道:“这酒具我们不卖,你这臭书生满口的铜臭,哼,一看就不像好人。” 安燕连忙道:“小奶奶,不可怠慢了贵客。”此时安燕看沈傲的眼神不同了,对伙计道:“上最好的酒水来,招待贵客。” 沈傲连忙摇手道:“学生已经有些醉了,再不能与先生痛饮,改日吧。再过些时日国子监就要终试,学生还要准备功课,先生,告辞了。” 安燕很是遗憾地道:“不能聆听沈公子的学问,安某实在遗憾,待过了终试,安某亲自教人请公子来喝酒,对了,顺道把你的同窗一道请来。”他朝身边的小二吩咐道:“往后沈公子带朋友来喝酒,酒钱就免了。” 狄桑儿撅着嘴,哼了一声:“我去睡了。”说着,心怀不满地走了。 沈傲告辞出去,回到国子监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再不分心,安心读书。 再过半个月就是终试,这个终试,和期末考试并不相同,终试有点像毕业考试,而且只有过了终试,才有资格取得科举的名额。 国子监的制度,有些像后世保送生,一旦入了国子监,就算是有了功名,可以不去参加地方的考试,去取得童生、秀才之类的身份,即可参加科举。 不过要参加科举,却不是想考就考的,国子监内部的规章很严厉,早已明文规定,只有过了终考,才能参加科举,一旦没过,虽然也算国子监毕业,秀才的功名仍在身上,却不能参加科举。 另外,这终考只有一次,不管是太学生还是监生,你只要愿意,可以在这里读一辈子的书,但是一旦你选择了终考,那么就算是结业,所以这便是为什么不少才子如太学的程辉、徐魏还有国子监的蔡伦诸人仍然在读,以他们的学问,要过终试从而中科举自然容易,可是终考、科举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大多数人作出选择时都十分谨慎,宁愿在学校里多待一年,也不会贸然去应试。 到了二月十一,终考的榜文便放出来了,大意是叫学生去报名,国子监这边报考的人并不多,吴笔是最先报名的,他年纪不小,趁着父亲还没有致仕,要尽快地考中科举,将来在仕途中才可以得到一些照顾。至于其他人,大多都只是摇头,终考倒是好过,可是参加了终考,便算是结业,往后再不能来读书,一旦在科举中落败,那可大大不妙。 况且太学那边也传出消息,说是程辉、徐魏等人也都在今年报考,如此多的强者报了名,今年的科举只怕更加不易,还是等来年的好。 为了终考的事,唐严亲自将沈傲叫到崇文阁去,现在,沈傲是他的未来女婿,唐严自然关心他的前程。 是否参与终考,确实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不过沈傲早有了主意,当唐严问起时,很是笃定地道:“学生已经下了决心,打算报考。” 唐严本想说什么,见沈傲很是坚决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了,只是勉励他好好考,又送了几本书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句话是沈傲现在的写照,他发奋用功来,自有一股韧劲,合理安排时间之后,就是旬休日也不回府,用功苦读。 整个国子监里报了终考的不过二十几人,是往年最少的,监生们听到太学的程辉、徐魏,国子监的沈傲、吴笔都报了名,哪里还敢去和这几个才子一争长短。 吴笔干脆搬了自己的被子到沈傲的寝室来,背着书囊与沈傲一道儿复习功课,二人倒也有趣,除了读书,便去泡一壶茶或叫人去买一壶酒,相互对坐之后,各自出题,教对方破题、承题,谁输了便罚茶或罚酒。 其实吴笔的经义水平与之沈傲比起来并不差,沈傲的特长在于脑子活,思维往往异于常人,破题往往比吴笔要快得多,而且他深得陈济的真传,对于填词之道很是精通,有了破题,之后便是围绕着中心思想不断填词便可。而吴笔的特长在于稳健,他是书香门第,自幼开始读书,四书五经和历代的经义范文都烂熟于胸,因而有时候沈傲出了些怪题出来,他竟也能对答如流。 同窗们见二人苦读,也不敢来打扰,倒是有几个亲近的,偶尔会提些吃食来犒劳他们,有时也会借抄录些范文来给他们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更是炎热,夏季逐渐来了,夜里的蚊子和知了扰得人睡不着,沈傲点灯起来,吴笔也一骨碌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原来他也没有睡着,沈傲笑笑道:“怎么,吴兄也睡不着吗?” 吴笔苦笑道:“这天气又闷热,蚊虫又多,搅得人心烦意乱,哎,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朝廷要只进行春闱和秋闱了。若是这个时候教人进考场,只怕那卷子收上来,全是胡说八道。” 沈傲挑了挑灯芯,屋子明亮了些,推窗往外看,见远处湖畔的凉棚里喧闹非凡:“你看,他们也没有睡呢,天太热了。”他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若是配出防蚊虫的药来拿到各个茶坊里去卖,只怕生意定会火爆。随即又是苦笑,不说蚊香的制作工艺麻烦,而且这东西夜里需要点燃,而这个时候的房屋大多是木质,还要添置不少的柴草,真要造出来,谁知道会增加多少安全隐患。摇了摇头,道:“屋子里还有茶吗?我们喝口茶看看书吧。” 吴笔颌首点头,去寻了茶罐,发现茶罐已是空了,便拿着空罐道:“我去寻王茗几个讨要些茶叶去,说不定他们还有热水。”抱着茶罐走了。 沈傲呆呆地坐在榻上,一个人发呆。 过不多时,有脚步声移近,沈傲以为吴笔回来了,便道:“吴兄,茶叶要来了吗?” “沈公子。”来人却是个胥吏,这胥吏显是被人惊醒,还有点儿睡眼惺忪,朝沈傲行了个礼,道:“集贤门外头,有人寻你,在外头喧闹得不行,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到你。” 这么晚有人来找自己,沈傲满是狐疑,不知来人是谁,长身而起,道:“有劳你了。”说罢,披了一件外衫随胥吏出门。 胥吏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道:“这大半夜的来叫人,若不是来寻沈公子的,我才不理他。” 这一番话,自然有点儿讨好的意味,沈傲心里明镜似的,自己是祭酒大人的上门女婿,莫看唐严在家里有点儿伸不直腰,在这国子监却是一言九鼎的。 到了集贤门,便看到一个人挑着灯笼等候多时,沈傲叫胥吏先回去歇了,走过去,见这人不过是个小厮装扮,便问:“是你要寻我吗?” 不远处一座马车的车厢里有人道:“是我。” 说话之人声音脆生生的,有点耳熟,待那人从车厢里出来,沈傲才看清此人的相貌,原来竟是狄桑儿。 三更半夜,狄桑儿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莫非……是要寻仇? 沈傲打量狄桑儿一眼,却见这小丫头今日有些不同,非但没有了嚣张气焰,反倒双眸里泪光点点,眼睛通红通红的,在车厢里应该哭过。 这是怎么回事?本公子这几天没打她屁股啊。 …………………………………………………………………………………………………… 同学们,大家来猜一下,狄桑儿跑来干什么,猜中有奖。对了,大家有空去书评区好歹骂几句啊,骂骂更健康,书里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尽管骂,不要难为情,哥们每次去书评区,连个鸟都没有,心里很着急的,帮帮忙,谢谢。 第四百零九章:教训你这个狂生 第四百零九章:教训你这个狂生 “咳咳……”沈傲咳嗽两声,正色道:“狄小姐深更半夜拜访,不知有什么事要见教?” 狄桑儿沉默了片刻,才是鼓足勇气道:“是安叔叔要我来寻你的,那件酒具被人盗了。” 酒具被人盗了?沈傲颇有些遗憾,天下之间,独一无二刻着王右军行书的酒具,弥足珍贵,不过酒具被盗,倒也说得通,一个价值三万贯的酒具,若说不遭人惦记那才怪了。 沈傲晒然一笑:“酒具被盗,你不寻官府,却来寻我做什么?” 狄桑儿来寻沈傲,本就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受了安燕的嘱托不得不来,见沈傲不冷不热的样子,此时又羞又怒,强忍着不快道:“你知道什么……酒具的事是不能让官府知道的。” 沈傲经由狄桑儿提醒,顿时明白,首先这酒具的来路不正,原先只是买一件盗墓贼的漆制酒具,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发现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若是禀告了官府,难保朝廷里不会有人垂涎三尺,到时只需说这是赃物,便可将酒具收缴了去。 更何况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安燕是个细心人,若是报了官,就是将酒具寻了回来,这件事也会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到时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件宝物,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便是这个道理。 沈傲只好道:“酒具丢失了,却为何来寻我?” 狄桑儿道:“酒具不但丢失了,连安叔叔也被贼人打伤了,因此,安叔叔说,要尽快寻回酒具来,可是他现在卧床不起,我又是个女孩儿家,不经事,没有什么人可以托付,教我来请你……” 沈傲苦笑,这个安燕,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沉默片刻,道:“当时在场鉴宝的,屋子里一共有七个人是不是?” 狄桑儿连忙点头:“对,除了你、我,还有安叔叔,那个卖宝之人,另外还有三个伙计。” 沈傲道:“我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这一点有许多人可以证明,至于你,也可以排除嫌疑,那个卖宝的是盗墓贼,而且还不知道酒具的真正价值,暂时也可以排除在外。也就是说,能对宝物的价值了若指掌,又能产生觊觎之心的,就只剩下安燕和三个伙计的嫌疑最大……” 狄桑儿道:“安叔叔是不会窃宝的,更何况他还被贼人打伤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傲苦笑道:“我只是分析,当时在场的都有嫌疑,况且被贼人打伤,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为了洗清嫌疑故布的疑局?”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若是酒具被这四人其中之一窃了,倒也没什么关系,既然贼人不潜逃,那么就说明他们对自己很有信心,若我猜得没有错,过一些时日等风平浪静之后,那个盗宝之人便会悄悄地去寻找买主,到了那时,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他打了个哈哈:“好啦,过两日本公子得要考试,恕不奉陪了,狄小姐这几日注意这几人就是了,再见。” 说罢,沈傲旋身进了集贤门,身后的狄桑儿对他道:“哼,早知就不教你帮忙。”接着,颇有些悻悻然地对车夫道:“回酒楼去。” 沈傲回到宿舍,便见吴笔在烧水泡茶,吴笔抬眸看到他,问:“沈兄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四处寻不到人。” 沈傲敷衍几句,心里倒是不由地对狄桑儿的酒具被盗之事有些上心,酒具被盗,嫌疑只有四人,到底是谁呢?他的好奇心很重,方才故意先回来,便是料定了这窃贼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会等待风声小了些才会继续活动,现在去把人揪出来,难度太大,还不如先放松那窃贼的警惕,自己慢慢入手。 喝了茶,二人更是睡不着了,看了会书,沈傲不由地想起了蓁蓁,心里苦笑,***添香,若是蓁蓁在这里,倒也有趣,蓁蓁最爱古玩,可惜那件酒具没有机会让她鉴赏过。 随即又想起了春儿、茉儿,他们现在不知如何了,哎,周小姐的事最难办,周若的心意,沈傲是最明白的,只是周若的性子有些高傲,是绝不肯委曲求全的,唏嘘一番,转眸一看,吴笔却是趴在桌案上睡了。 过了两日,便是终考,今年国子监终考的人数最少,而据说太学终考生竟有一百余人,且阵容强大,因而唐严等人颇有些紧张。 终考的考场,是在太学,唐严领着众考生过去,到了考场门口,那太学国子监祭酒便笑吟吟地迎过来,朝唐严道:“唐大人来得这么早?” 这二人一向不太和睦,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唐严捋须道:“自然来得要早些,教监生及早做准备。” 成养性的身后,跟着两个人,这二人,唐严是认识的:“程辉和徐魏也要应考吗?看你们信心十足,莫非是要入三甲?” 程辉仍是那副飒爽的风采,朝唐严行礼道:“学生见过祭酒大人。”他不说唐大人,而是故意报出唐严的官名,拿捏住了分寸,表示自己对唐严的疏远。 至于那个徐魏,更是狂妄得很,很是勉强地拱拱手,道:“素闻唐大人的贤婿也来应考,汴京第一才子,嘻嘻……徐某倒是要见见。”挑衅意味很浓。 成养性心里乐开了花,却是故意道:“徐魏,唐家的女婿是汴京第一才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莫非不服气吗?”接着又对唐严道:“唐大人恕罪,这徐魏自恃自己的学问尚可,因而总是狂妄了一些。” 唐严只好道:“不妨事,不妨事。” 沈傲眼见老丈人吃了鳖,又见这徐魏狂妄得很,冷哼一声,道:“徐兄不服气,是理所应当的事,说起来学生遇到的狂生也是不少,就是不知徐兄到底有没有狂妄的本钱。” 徐魏大怒,道:“今日见了沈兄,想必这汴京第一才子,也名不副实。” 沈傲淡然道:“到底如何,考过了就知道。” 沈傲艺考第一,在徐魏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徐魏看着沈傲冷笑道:“好极了,只有考过了才知道。” 待众人进了考场,在考棚里做了准备,那徐魏的考棚正对着沈傲,相隔有两丈,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徐魏早就对沈傲心生不满,再加上他本就是不服输的人,因而今日做足了准备,要与沈傲一较高下。 沈傲看着对面的徐魏,晒然一笑,从容淡定地等待试卷发下,心里在想,一定要打击这徐魏的嚣张气焰。 待试题发下,沈傲看了卷,试题的名字叫《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始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 沈傲随即明白,这句话出自《大学》,意思是说所谓心要诚实,就是说自己不要欺骗自己。要像厌恶臭气和喜欢美丽的颜色一样,这样才能说自己意念诚实,心安理得。 一般经义,大多出自论语,这道题出自大学,颇有些标新立异,大学中的字句频繁的摘抄出来出题,这还是在南宋之后的事。沈傲想了想,不由望了对面的徐魏一眼,见徐魏正皱眉沉思,想必正在思考破题之法,心里就想,要考过终考不难,既然要和他比,就看谁先想出破题了。这徐魏虽然狂妄,可是思维极其敏捷,破题很快,不如就和他比一比。 这个时候徐魏也恰好抬眸看过来,与沈傲的目光相对,只怕也存了这个心思,朝沈傲冷笑一声,又垂头去看题了。 沈傲想了想,从容捉笔写道:“夫好恶咸正,而凡意皆如其心,不可恃心而任意也,犹不可恃身而忘心也。” 这是破题,破题的大意是既然如此,那么君子的好恶在于不可恣意妄行,切记要恃身律己。 接下来的承题是:传者释正心之在诚意者曰:“今咸谓意从心生尔,而夫人恒有心外之意,其孰能知之!” 承题引用的是孟子的思想,仍是围绕着破题展开。有了承题、破题,沈傲下笔如飞,反观对面的徐魏,刚刚想到破题之法,等他抬起眸来看沈傲的进展,却见沈傲早已下笔,不由懊恼,连忙动笔。 有了陈济的指导,沈傲做题,对填词一道已有了相当的水平,因而一旦下笔,便收不住了,只用了半个时辰,一篇千余字的经义便算作成,待他好整以暇地抬起下巴,看到对面的徐魏正写写停停,还在答卷,心里便忍不住促狭着想:看你怎么狂,看我怎么耍你。 吹干了卷子的墨迹,高声道:“交卷!”这一道声音不大,却也足以令监考官和徐魏听见,徐魏抬起头来,看到沈傲已做完了卷子,心就乱了,急促促地又去答题,可是心一乱,这题目却不太好答了,方才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忘了,因而答得更是慢了几拍。 监考官过来,见沈傲已做完了题,沈傲如今也算是饱负盛名的人物,监考官倒是不介意他提前交卷,收了他的卷子,还不忘道:“小半时辰就做完了?沈公子是否要检查一遍?” 沈傲摇头,故意抬高音量道:“学生已检查了三遍,断无问题。” 那一边徐魏听了,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流出来,人家已检查了三遍,自己的经义却只作了一半,只这个快字,沈傲就将他甩了个老远;心里又是懊恼,又是着急,羞愧难当。 第四百一十章:陪着皇帝压马路 第四百一十章:陪着皇帝压马路 提前交卷出来,沈傲的心情大好,不过这太学不是久留之地,沈傲发现过往的不少太学生注意到了他,不敢多逗留,赶紧回国子监了。 闲来无事,便想着自己好歹是个书画院侍读学士,领了薪俸也不见去报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干脆换了衣衫,戴着鱼符去书画院一趟。 翰林书画院的办公地点在宫内,说到皇宫,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皇帝一个人住的地方,其实它还是有不少的功能的,比如后宫,不得皇帝的允许,自是谁也不能轻易进入,可是外庭却也有一些办公机构,譬如翰林、翰林书画院都设在宫内以备皇帝召唤。 到了正德门,禁军验了鱼符,沈傲进宫,左拐右转,总算寻到了书画院的门面,踱步进了大堂,里头一个值堂的书画院检讨正靠着桌案打着盹,见沈傲进来,才是清醒了几分,正色道:“来人是谁?” 沈傲道:“鄙人沈傲,前来点个卯。” 检讨一听沈傲的大名,顿时大喜,道:“原来是沈学士,沈学士,下官有礼,下官给你递茶来,您先坐一坐。”这翰林院比不得其他部堂,哪个衙门里都有几个小吏伺候的,唯独这里,由于小吏入不得宫,按常理皇帝大多会派几个太监来打打杂,只不过做太监的,往往在宫里头都有大太监罩着,像检讨这样的末流小官哪里敢叫他们去斟茶递水,因此这些力所能及的事,都是他们自己去做。 沈傲连忙叫住他:“不必了,我只是坐坐而已。” 那检讨只好返回来,笑呵呵地道:“沈学士是第一次来书画院吧,嘿嘿,下官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却不曾想到沈学士这般的年轻,可惜沈学士是个大忙人,否则下官少不得要向沈学士讨教一些画技了。” 沈傲颌首点头:“原来这是画院?怎么这院落的几个衙堂都差不多?” 书画院的宅子在宫廷的东北角落,虽不起眼,建筑却是不少,七八个阁楼,分别是琴棋书画阮玉等各衙堂,沈傲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恰好撞进了画院。 检讨嘻嘻笑道:“这不正是沈学士与画有缘吗?你莫看我们这画司的衙堂小,其实在这宫里头,官家是每隔个三五日便要来叫人的,不说别的,就说画司里兼差的侍读学士赵令穰赵大人,年前就已是翰林书画院大学士了,掌管着整个书画院呢。” 沈傲见这检讨嘴皮子厉害,滔滔不绝,从东说到西,却不惹人厌,便笑道:“不知兄台大名,还请赐教。” 这检讨笑得更是灿烂,忙道:“鄙人周庄,现任书画院画司检讨。” 那检讨的话音刚落,便有人道:“沈傲,你莫听这周庄胡说八道,他画技倒还算可,就是这张嘴最是不靠谱。”说着两个人影跨过衙堂的门槛,那检讨一看,吓得面如土色:“臣周庄见过陛下。” 沈傲也不得不站起来,忙是行礼道:“臣见过陛下。”在外人面前,沈傲还是不敢对皇帝乱来的,以免降低了皇帝的威信。 来人正是赵佶和杨戬,赵佶摇着白玉扇子,哈哈笑道:“起来吧,咦,今日不是终考吗?怎么,沈卿就交了卷?” 沈傲讪讪笑道:“试题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便来这里坐坐。” 赵佶坐下,他今日穿着一件寻常的长领衣衫,笑呵呵地道:“朕打算出宫去走走,路过这里本是想来看看,竟是撞到了你,你陪朕一道出宫吧。” 沈傲屁股还没有坐热,却又要陪着这皇帝去压马路,心里很不自在,却不得不点头道:“遵旨。” 一行三人出了正德门,那些侍卫对于赵佶出宫,想必也已经习惯了,也不多问,立即有七八个穿了常服的禁军高手远远尾随,至于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暗哨,沈傲就不得而知了。 赵佶摇着扇子,看着这街上一派热闹的景象,不由地道:“这里虽然热闹,却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沈傲,你说说,这里有什么可玩的?” 沈傲很正经地道:“王相公,学生是读书人啊,读书人能出来玩吗?这汴京城的书店,学生知道几家,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他说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其实他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拐角,就有一家青楼,此外再远一些,就有两家赌场和一家虫店,要玩,汴京城的玩意多得是,不过带着皇帝去青楼、赌场、虫店,若是教人知道了,只怕明天士林就要大骂他一顿,要注意影响嘛,沈傲这点小心机还是有的。 赵佶硬生生地给讨了个没趣,猛地将汉白玉扇子收拢,道:“那么就寻个酒楼坐坐吧。” 赵佶的提议反倒让沈傲想起入仙酒楼的事,想了想,便对赵佶道:“王相公,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过你需保证,不许觊觎一样宝贝。” 沈傲的口气,让赵佶有些不爽,皱眉道:“什么宝贝?” 沈傲含笑不答。 赵佶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道:“好,我决不觊觎那宝物,你说便是。” 沈傲将入仙酒楼的事说了,赵佶眼眸一亮:“当真是王右军的墨宝?”随即又想起自己方才金口已开,有些黯然:“好,我便随你去揪出真凶来,至于这宝物,我只看看便是。” 三人一道去了入仙酒楼,门口的小二见了沈傲,顿时眉开眼笑,再没有不久前那样的嘴脸了,将沈傲迎到二楼,恰好见到狄桑儿,狄桑儿冷哼一声:“什么风儿将沈公子吹来了。” 沈傲将她拉到一边:“我来帮你寻回那酒具的,我问你,最近几天你发现了什么?” 狄桑儿晕乎乎地道:“什么发现什么?” 沈傲苦笑:“就是我说的那四人最近有什么可疑之处?” 狄桑儿恍然大悟,美眸儿一眨,道:“是有很多可疑之处,不过我认为最可疑的是三个店伙,至于安叔叔,是绝不可能作出这种事的,狄家一向都是安叔叔打理,经手的钱至少在万贯以上,他为什么要偷酒器?”咳嗽一声,继续道:“至于那三个店伙,其中一个叫王凯,一个叫刘慧敏,最后一个叫曾盼儿,他们都很可疑,比如那个王凯,今日清早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沈公子,我问问你,他起得这么早,是不是有可能是因为偷了东西而感到内疚,故而一夜未睡?” 狄桑儿顿了一下,又道:“还有那刘慧敏,今天传菜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被我发现他在躲懒。至于那曾盼儿,对了,他是最可疑的,今日有人来酒楼里寻他。” “有人来寻他?是什么人?”沈傲心里猛跳了下,连带着一旁的赵佶也紧张起来。 “来人是他的亲戚,我从前见那人来过一次,好像是堂兄,那人不像是个正经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莫非是个泼皮?”沈傲不由地想,若是个泼皮,难保不会是那曾盼儿不小心和这泼皮透露了酒具的事,随后这泼皮怂恿他行窃。 狄桑儿摇头道:“不,不是泼皮,是个臭书生,好像和那曾盼儿是同乡,考不中科举,所以在这汴京城里授馆为生。” 沈傲无语,好好的一个教书先生,被她描绘成了个泼皮,狄桑儿太不靠谱了,指望从她口里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是算了吧!沈傲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带我到酒具被盗的现场去看看。” 沈傲就是盗贼,对盗窃很有心得,因而希望从那里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狄桑儿听罢,警惕地看了赵佶一眼:“他是谁?” 赵佶连忙道:“学生是沈傲的好友,是个读书人。”他自称自己是读书人,便是想放低狄桑儿的警惕,谁知狄桑儿横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撇撇嘴:“又来了个臭书生……” “……”赵佶郁闷地看了沈傲一眼。 沈傲苦笑摇摇头:“走吧。” 一行人上了酒楼的顶楼,这里没有厢房,是一片空旷的空地,在正东向西的方向,墙上则是悬着一副威风凛凛,带着狰狞面具的画像,画像之下是一个供桌,供桌上香气弥漫,烛光跳跃。 狄桑儿道:“这里平时是不许别人进来的,外头上了锁,酒具被窃的时候琐已被人撬了。” 沈傲颌首点头,打量了这供桌上一眼,供桌上不但有香烛,还有不少的酒具,其中几个漆制酒具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踱步过去,拿起这些酒具左右翻看,一旁的狄桑儿道:“我爷爷生前好饮酒,因而那酒具便摆在这供桌上,你看,这里还有不少模样差不多的漆制酒具,不过这些都是赝品,只有那件真品被人盗了。” 沈傲笑了笑,这几个漆制酒具确实是仿汉宫的赝品,不过有一个信息倒是很有用,这几件赝品和那件被窃的酒具制式差不多,这地上也没有另外点蜡烛的痕迹,因为点了蜡烛,难免有烛水滴在地上凝固,那么可以肯定,这个窃贼是根据供桌上的香烛来分辨酒具的。 可以想象,窃贼夜里来盗窃,只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众多的赝品之中一下子就选择了那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那么,这个贼一定是个读书人,而且酷爱书法,对王羲之的字非常了解,否则这些漆制酒具上也都写了君幸酒的铭文,若是个目不识丁的人,是绝不可能一眼认出王羲之真迹的。 找到了第一个线索,沈傲向狄桑儿道:“这四人之中,有哪些是目不识丁没有读过书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真相 第四百一十一章:真相 沈傲这一问,狄桑儿想了想才道:“好像就是曾盼儿读过书,他还洋洋自得呢,有时安叔叔有事,也是他来记账的,安叔叔说他的书法不错。” 沈傲与赵佶对望一眼,赵佶方才听沈傲这一问,心里便明白了因由,忍不住道:“这个窃贼,八成就是曾盼儿。” 沈傲道:“安燕也会行书写字,他的嫌疑也不能排除,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另外两个伙计目不识丁,要从这么多赝品中寻出那件王羲之真迹的酒具来,并不容易,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安燕和曾盼儿身上。” 狄桑儿听沈傲说得颇有道理,还是忍不住抗议道:“我都说了,窃贼一定不是安叔叔,安叔叔的爹是我爷爷的家将,父子二人对我们狄家忠心耿耿,他若真是贪财,根本不必去偷。” 赵佶颌首点头道:“不错,我们现在可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曾盼儿身上。” 就是一直缄默其口的杨戬也说话了:“曾盼儿是读书人,会甘心在这酒楼打杂?这岂不就是最大的疑点?依我看,此人确实有点儿名堂。” 沈傲笑道:“先不急,先将那三个伙计全部叫来,我来问问再说。” 狄桑儿有点儿沉不住气:“就是那曾盼儿,准没有错的,他是安叔叔捡来的,据说也是个赶考的书生,到了京城,盘缠用光了,冻在雪地里,差点儿死了。我安叔叔将他捡回来,他说要报恩,才肯在我酒楼里做事。这些臭书生没一个好的,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他见财起意,又不愿久居人下,所以趁机将酒具偷了。” 沈傲对曾盼儿也很是怀疑,只不过在没有问清楚之前,不想太过武断,板着脸道:“狄小姐,到底是你在寻回那酒具还是我?” 狄桑儿正要和沈傲抗争,可是看到沈傲脸色不好,便想起沈傲的厉害,脸蛋儿羞赧地道:“好,我去叫他们来。” 沈傲和赵佶、杨戬先进了一处厢房等候,过不多时,王凯先进来,沈傲问他酒具被窃的那一日去了哪里? 王凯淡然道:“那一日安账房和小姐买下了酒具,待沈公子走后,我便回房睡了,这一点刘慧敏可以证明,对了,我和另一个伙计住在同屋,若是我半夜醒来,那伙计一定会有知觉的。” 沈傲又问他夜里听到了什么动静,王凯摇头,道:“白日做活累得很,一到床榻上便睡了,第二日清早醒来,才听人说酒具被盗的事。” 沈傲点点头,将王凯留下,又叫刘慧敏进来,刘慧敏是个显得有些拘谨的年轻人,不安地坐在沈傲的对面,沈傲问他那一夜在做什么,刘慧敏道:“我是负责清扫酒楼的,当时客人们都散了,整个酒楼一片狼藉,清扫之后,才去睡下。” 沈傲问:“只是清扫大堂?” 刘慧敏道:“回公子的话,还有五楼的供堂,按照安账房的意思,每到夜里临睡时都要给武囊公的供堂清扫一下,对了,这是供堂的钥匙,是安账房给我的。” 刘慧敏果然掏出一柄钥匙出来,沈傲接过去左右看了看,颌首道:“这么说你接近过那酒具?” 刘慧敏额头上渗出冷汗,道:“是……是……” 沈傲便又问他:“那么你临走时,那件酒具还在那里吗?” 刘慧敏想了想,摇头道:“供台上摆了许多酒具,小的平时也不太注意。” 沈傲问他:“你说你什么时候睡的,谁可以证明?” 刘慧敏想了想,道:“应当是一更天,那时候恰好街上有更夫路过,因而小的记得比较清楚。对了,我回房睡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曾盼儿,曾盼儿说他要去解手,还问我是否打扫完了。” 沈傲与赵佶又对视一眼,赵佶的眼眸中有一种寻出真相的激动,低声对沈傲道:“沈兄,依我看,那曾盼儿的嫌疑最大,他非但有能力从酒具中辨出真品,而且昨天夜里又突然醒来,只怕是正打算行窃,恰好撞到了这刘慧敏,因而故意说是去解手的。” 沈傲颌首道:“不错,王凯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他睡得早,而且又有同屋的人证明。至于这刘慧敏,他也不是读书人,要察觉真品的难度太大,而且他身上带着供堂的钥匙,若他有钥匙,为什么要撬锁进去?” 赵佶振奋精神道:“那将曾盼儿叫进来,我们好好审问他。”他是天子,虽是换了常服,可是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仍然颇有君临天下的气概。 曾盼儿很快被叫了来,他一进这厢房,见许多人一副审问的架势,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沈傲先教他坐下,还未等沈傲开口,曾岁安便道:“公子可是为了酒具失窃而来的?” 沈傲点点头。 曾盼儿苦笑道:“是不是怀疑我是那窃贼?” 赵佶板着脸道:“你是不是窃贼,待问了便知道。我问你,你在失窃那一夜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曾盼儿犹豫了片刻,道:“送走沈公子,酒楼关门之后便睡了。” 沈傲问他:“那你半夜可曾起来吗?” 曾盼儿迟疑道:“这些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没有起。” 刘慧敏怒道:“曾盼儿,你明明在一更天时醒来过一回,你还问我是否打扫干净了,说要去解手。” 曾盼儿愣了愣,似在回忆,又好像是做贼心虚,道:“这……这些我也不太记得了。” 赵佶冷笑一声:“你还在装糊涂,那酒具就是你偷的,你识文断字,能够认出王右军的真迹,半夜醒来,却故意想蒙混过关,欺瞒我们,快说,那酒具在哪里?” 赵佶之所以如此热心,一是想看看那王右军的墨宝,另一方面,他第一次出来审案,这才发现审案的魅力之处,觉得很有意思,整个人完全沉迷进去,只觉得这一趟出宫不虚此行,眼看就要寻到真凶,他的心情颇为激动。 曾盼儿面如土色,道:“学……学生是读书人,岂会做苟且之事……学生……学生……”他抬起眸,想要辩解,脸色很难看。 这时狄桑儿恰好进来,早已听到了里面的话,怒气冲冲地道:“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开口了。” 沈傲心里想,妈呀,动刑?丫头,这里是私宅啊,你这是滥用私刑,皇帝眼睁睁地看着呢。 谁知一旁的赵佶一拍大腿:“对,动刑,这般的狡诈之徒,不动刑,他是不会招的!” 沈傲无语,连忙道:“动刑的事还是先放一放,他毕竟是读书人,刑不上大夫嘛。” 狄桑儿叉手道:“这是什么话?小奶奶我打的臭书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莫说是他一个臭书生,便是来十个八个,小奶奶我也动的。” 赵佶再次一拍大腿,正要附和,可是一想,不对啊,这小姑娘说话有点不对劲,连忙危襟正坐,再不好和狄桑儿一个鼻孔出气了。 曾盼儿道:“学生冤枉啊,学生是读书人……请公子明察,学生是秀才,有功名的,怎么会做这等自毁前程的事……” 沈傲生怕狄桑儿当真动手,连忙道:“这样吧,你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不过我只给你六个时辰的期限,酒楼打了更,我就保不住你了。”便道:“你回自己的房间反省吧。”想了想,又对刘慧敏道:“周兄弟,你去看住他,若是他敢潜逃,就立即叫人。” 刘慧敏连忙道:“公子吩咐,小的哪敢不尊,公子放心便是,他跑不了。”刘慧敏是个粗人,劲大,竟是一下子提起了曾盼儿的后襟,将他提拉着出去,曾盼儿只是哭,不断地说:“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啊……” 待刘慧敏提着曾盼儿走了,狄桑儿兴冲冲地道:“依我看,今日他的同乡来找他,说不定曾盼儿已将酒具转递给了他的同乡,若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沈傲摇头:“应当不会,窃贼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他既然呆在这里,说明他一定是个细心之人,自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授人以柄,若人被人看见,或是看出端倪,可不是好玩的。” “哼!”狄桑儿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总觉得沈傲处处针对她,满心不悦。 赵佶哈哈一笑,摇着扇子道:“原来审案这样的好玩,沈傲,你的观察很细致,想不到你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连审案的才能也有。”赵佶的眼眸中不由地掠过一丝欣赏之色。 赵佶其实是个很自负的人,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蹴鞠、斗鸡这些玩意的水平也不弱,可以算是历史上少有的才子皇帝,只是遇到沈傲,却让他不得不佩服。 沈傲板着脸道:“狄小姐,快去给我们上酒菜来,我们为你审案耽误了这么久,你就不要犒劳我们吗?” 狄小姐这一趟倒是没有反对,便出去吩咐店伙准备酒菜。 沈傲与赵佶坐下,杨戬仍然站着,沈傲便道:“杨……杨先生站着做什么,来,坐下大家一起喝酒。” 杨戬讪讪一笑,正要拒绝,赵佶便道:“沈傲是你的未来女婿,岂能让他坐着喝酒,你在旁陪侍的道理,往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在朕和沈傲的面前,你不必拘谨。” 杨戬便坐下,待酒菜上来,狄桑儿也来了,大喇喇地坐下,亲自斟酒,很是豪爽地道:“本姑娘最讨厌读书人,不过今次看在那酒具的份上,就陪大家喝上几杯,来,我先干为敬。”她颇有几分花木兰的风采,纤手捉起酒杯,一口饮酒,擦拭了红唇边的酒渍,意犹未尽,又道:“我已先敬了,你们为何不喝?你们不喝,我要生气的。”这句话不敢对沈傲说,却是捏着拳头咯咯响的对着赵佶和杨戬说的。 赵佶和杨戬吓了一跳,连忙端起酒杯:“喝,喝……” 几杯下肚,沈傲才知道狄桑儿的酒量好得很,随即一想又释然了,人家是开酒楼的,若是连酒量都不行,还能在酒楼界混吗?桑儿姑娘喝酒够豪迈,惹得在场的三人纷纷有些不满,除了杨戬之外,沈傲和赵佶都是男人,堂堂男子汉,岂能在女人面前落了下风,便都一个个来了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这顿酒一直喝了一个多时辰,酒酣正热之际,外头却传出一声惊叫,过了片刻,刘慧敏面如土色地冲进来,喘着粗气地道:“不……不好了,曾盼儿畏罪自杀啦……”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沈傲豁然而起,将酒杯放下,道:“自杀了?快带我们去看。” ……………………………………………………………… 汗,今天有点疲倦,为了想这几章断案的情节,让情节更生动,老虎现在脑子有点痛,这是老虎第一次写断案文,从前研究诗词书画太多,是因为主角是个学生,而这一次算是试水,因为当了官,主角的能力又会有改变,琴棋书画仍然还有,但是不会像从前那样多,所以,老虎要调整了,哎,人生真是悲剧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捉出凶手 第四百一十二章:捉出凶手 入仙酒楼的一个厢房里,房梁上吊着一根草绳,方才还在哭告的曾盼儿吊在半空中,模样说不出的恐怖。 沈傲等人推门进去一看,狄桑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躲了出去。 “快,把他放下来!”沈傲抱住曾盼儿的脚,刘慧敏也过来帮忙,将曾盼儿放下,沈傲检查了曾盼儿脖下的勒痕,又查了脉搏,知道曾盼儿已是死透了,摇摇头,黯然起身。 待出了屋子,赵佶摇头道:“曾盼儿畏罪自杀,如此一来,要寻回那酒具只怕再无希望了,哎,早知如此,当时就该逼问。” 沈傲不置可否,将刘慧敏叫来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自杀的?不是叫你看住他吗?” 刘慧敏苦笑道:“小的将曾盼儿押回房中去,曾盼儿说想一个人想想,我便在门口守着,这是在四楼,我原以为只要守住这门口,他就是推窗也逃不掉的,谁知等了许久,我见里头没有动静,便敲门去问,后来将房门撞开,曾盼儿就已经死了,沈公子,是我疏忽大意,实在该死。” 沈傲想了想,道:“你先在这里守着,我还有一件事得去办。” 沈傲将受惊的狄桑儿叫来,对狄桑儿问道:“在五楼的供房里,那些酒具祭祀时一共用了几种酒?” 狄桑儿愕然,随即道:“只有一种,是最平常的雕花,我爷爷生前,最好喝这种酒,所以祭祀时,只用这种酒的。” 沈傲笑了笑,道:“是我一时疏忽,竟是害死了曾盼儿。” 狄桑儿听不懂沈傲所说是什么意思,问道:“你说什么?” 沈傲转过头去,这一次脸色一沉,目光咄咄逼人地看着刘慧敏,道:“刘慧敏,我问你,你将酒具藏在哪了?”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惊得刘慧敏大惊失色,一旁的赵佶、杨戬、狄桑儿也都是一头雾水。 刘慧敏惊了半响后,才是镇定地道:“沈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的是冤枉的啊。” 赵佶在旁道:“是啊,沈傲是不是猜错了?这个刘慧敏大字不识,如何分辨出真假酒具?” 沈傲从容一笑,道:“既然刘慧敏忘了行窃的事,那么不妨就让学生来帮他回忆一下当时事发的经过吧。当时交易酒具时,你恰好在场,听了那酒具价值三万贯,你便起了心思,当日夜里关了店门,安账房亲自领着你和狄小姐到了供房,给酒具封了一层蜡……” “等等……”狄桑儿打断道:“你怎么知道安叔叔封了蜡?” 沈傲微微一笑:“因为供桌上有蜡壳的痕迹,涂抹得很均匀,应当是用来保护酒具的。连那几件赝品都封了蜡,那么真品自然要更好地保护起来。” 狄桑儿颌首点头,不得不佩服沈傲的细心观察了。 沈傲继续对刘慧敏道:“此后,安账房叫你取酒来,你去了酒窖,取了酒,只不过这酒并不是武囊公生前爱喝的雕花,而是店里的海棠酒,雕花和海棠的气味相似,当时的安账房因为得了这酒具,心情有些激动,再加上有些疲倦,并没有察觉。你之所以拿了海棠酒取代雕花,便是要做记号,因为在你看来,供桌上的几件赝品很难分别,可是若换了海棠酒,以你对酒的分辨能力,只需找到一个盛海棠酒的酒具就可以了,也根本不必去鉴定酒具的真伪。” 赵佶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原来如此,只是沈傲是如何得知的?” 沈傲呵呵一笑:“海棠酒和雕花酒的气味虽然差不多,不过仍有区别,在供桌上,被我闻到了。” 不再理会赵佶,沈傲朝刘慧敏一笑,只是那笑没有让刘慧敏感觉到半点的善意,沈傲继续道:“当天夜里,你清扫完了屋子,明明身上有供桌的钥匙,却故意去将锁撬开,再将酒具窃走,这是因为你要故意布出一个假象,因为别人会想,你既然有钥匙,为什么还要撬锁这么麻烦?真正精彩的在后面,等我来寻问你时,你故意将曾盼儿牵扯进来,因为你知道,当时在屋里听到我分析酒具价值的伙计只有三个,王凯与人同睡一个屋子,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证人洗清自己,唯有曾盼儿孤身独处,最容易栽赃。所以你故意说夜里见到曾盼儿出来起夜,而曾盼儿听了,却一时分辨不清,因为你一口咬定,让他生出了错觉,毕竟人在清醒的时候,很难回想到睡梦中的事,故而曾盼儿以为自己真的起夜过,只是第二日记不清了而已。所以他才一开始时否认,可是到了后来,却又矢口否认说或许起来了也不一定。他的这般改口,恰好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沈傲顿了一下,才又道:“既是怀疑了曾盼儿,我叫你去看住他,你心怀鬼胎,心知早晚曾盼儿的事会调查清楚,况且曾盼儿若是交不出酒具来,这件事就一定会追查到底,所以你干脆将心一横,将曾盼儿杀害,再作出让他上吊的姿势,污蔑曾盼儿畏罪自杀,如此一来,曾盼儿的线索一断,所有人都只会认为曾盼儿已死,酒具的下落再也没有人知道。” 沈傲这个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狄桑儿和赵佶、杨戬三人俱都吃了一惊,既觉得有些荒诞,又觉得这个故事似乎能将所有的事解释通了。 刘慧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大笑道:“哈哈……沈公子的故事很好听,只可惜,这完全是你的猜测。” 沈傲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不是猜测,因为事情的真相,曾盼儿已经告诉我了。” 曾盼儿……刘慧敏吓得面如土色,左右张望了一眼,还道是那曾盼儿的鬼魂来了,勉强地镇定道:“哼,你胡说八道!这里哪有曾盼儿的鬼魂。” 沈傲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知道,曾盼儿是谋杀的,他虽是窒息而死,却没有上吊死亡的迹象,因为上吊死亡的人首先是大脑死亡,随后支配舌体肌肉的控制中枢也就失去控制了。此时舌体内的肌肉表现为软弱的松弛状态。加之颌部受勒,口腔张开,舌头自然而然地会滑出体外,所以这便是为什么上吊鬼往往是伸着长舌头的。方才大家也看到了,曾盼儿虽被吊在梁上,却并没有伸出舌头,显然是因为他先被你窒息而死,随即你将他悬在房梁上才向我们报的信。哎,可惜,可惜,原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百密一疏,刘慧敏,你窃宝在先,杀人在后,还想抵赖吗?” 沈傲的分析,有着很高的说服力,就算是不告他窃宝,单这谋杀的事,刘慧敏也难以解释清楚,因为方才刘慧敏自己说曾盼儿进了厢房,自己在门外守着,那么就绝对没有外人进去过,曾盼儿死于谋杀,除了刘慧敏之外,绝不会再有嫌疑人,就是送到官府,刘慧敏也足够判一个斩监侯,是必死无疑的。 到了这个地步,刘慧敏眼珠子一转,心知事情败露,且沈傲有了确凿证据,连忙返身,撒腿要逃。 “好啊,原来是你!”狄桑儿已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提起他的后领,那玉葱葱的手儿攥成拳头,朝着他的后脊砸去,狄桑儿的功夫确实不差,而刘慧敏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狄桑儿,狄桑儿那带着冲击的一拳下去,刘慧敏啊呀一声,便瘫倒在地,惶恐地看了狄桑儿一眼,连忙道:“小奶奶,小奶奶饶命啊……那酒具被我藏起来了,小奶奶若是想寻回酒具,便当小的是个屁,放了如何?” 这刘慧敏果然心机深沉,到了这个时候,还寄望于用酒具换自己的命。 沈傲冷笑:“你若只是行窃,还可放了你,可是杀人偿命,曾盼儿的尸骨未寒,你还想逃出生天吗?” 刘慧敏被狄桑儿一拳砸中,嘴角已溢出血来,强忍着痛趴在地上道:“那么,酒具你们就永远寻不回来……就为了给那曾盼儿报仇,便要失去价值连城的珍宝……哈哈……那我刘慧敏甘愿一死。” 沈傲呵呵一笑:“只怕你的如意算盘料错了,我不但要将你绳之于法,更能寻回酒具,桑儿,将他押起来,上五楼的供房。” 方才那一番分析,已让三人对沈傲推崇备至,就是狄桑儿也不再和他怄气了,将刘慧敏提起,押着他上五楼。 到了这供房,沈傲道:“桑儿在这里看着这窃贼,我们在这里仔细地搜。” 说着,沈傲当先翻身下供桌去,狄桑儿见状,连忙叫道:“喂,这里摆着我爷爷的灵位,你不要乱动……” 沈傲却不理会她,会同赵佶、杨戬在房中搜索,一番细心地搜索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刘慧敏见他们毫无所获,得意洋洋地哈哈笑道:“我说过,若是我不说,你永远寻不到酒具。” 沈傲本就是不服输的人,根据他的判断,刘慧敏这样精细的人,绝不可能将酒具窃回自己的房里去,谁也不能保证宝物失窃之后会不会在他房中搜查。若是带到外头,以刘慧敏的小心,是绝不可能托付给人保管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这宝物还在供房,藏在一个谁也不曾想到的地方,等风平浪静之后,他再将这酒具取出,然后就能悄悄地将酒具转售。 第四百一十三章:表妹的心思 第四百一十三章:表妹的心思 “继续搜!”沈傲咬了咬牙,眼睛落在房梁上:“拿一个梯子来。” 最终,在房梁上,酒具被沈傲找到,刘慧敏面如死灰,如一滩泥一般毫无生气,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将刘慧敏送去官府,他先是窃宝,之后是杀人,这两项罪名足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此时,安燕也来了,沈傲呵呵一笑:“安先生并没有受伤?”其实这一点他早已预料到,当时在场的是八个人,除了那怪人和狄小姐,其实安燕也有嫌疑,之所以委托沈傲出来寻出宝物,安燕一来是不希望将此事闹大,不愿再多一人知道这件宝物,二来是为了避嫌。 因而故意伪装受伤,便是希望让沈傲看在他的薄面份上帮这个忙。 安燕笑了笑,有些尴尬地道:“有劳沈公子了,安某人早闻沈公子大名,沈公子果然没教老朽失望。” 至于赵佶,则欣赏着王羲之的墨宝,如痴如醉。 待沈傲等人告辞出去,安燕亲自将他们送出,天色已晚,沈傲与赵佶话别,赵佶深望沈傲一眼道:“今日的事,朕会记在心上,你好好科举吧。” 沈傲回到国子监,心里对曾盼儿的死颇有些自责,他原本是想故意先将罪名安在曾盼儿身上,让真凶放松警惕,等真凶浮出水面。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慧敏竟敢杀人,心里唏嘘一番,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终试的***终于放了出来,沈傲去看了榜,第一名的赫然是程辉,程辉毕竟是读了一辈子的书,作了半辈子的经义,其水平可想而知,沈傲自认自己经义文章并不差,可是比起程辉来,只怕还差那么一点点。第二名是沈傲自己,这个成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学了一年的经义,能达到这个水平,已让他十分知足了。 第三名是吴笔,吴笔是陪着沈傲一道来看榜的,看到自己名列第三,顿时惊呼一声,又惊又喜。 至于第四,则是徐魏,其实徐魏的水平,应当在吴笔之上,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许多太学生不由地为徐魏感到惋惜,其实只有沈傲才知道,这徐魏之所以马失前蹄,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此人的好胜心太强,见到自己提前交卷,已是大乱方寸,方寸一乱,作出来的文章自然大打折扣。 其实这终考,也不过是个形势罢了,真正要看的还是科举,科举不再是两个中央大学之间的竞争,那些通过了州试的才子纷纷云集,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从中脱颖而出,每一步都艰难得很。 夏季炎炎,各大客栈已是客满,进出城门的门洞,每天都有大量背着包袱或带着书童的考生进城,眼看科举之期临近,汴京城的文风,也渐渐的鼎盛起来,除此之外,最为鼎盛的还有各大寺庙,求签的,求神佛保佑的,观赏游玩的络绎不绝。 为此,邃雅山房特意推出了考生套餐,只要进遂雅山房任何一个茶肆喝茶,即可获得积分,消费到了一定数量,即送经义范文一份。在这个时代,尤其对于一些外乡的考生,更是可遇不可求,因而一连数天,三四家茶肆分店日夜爆满,大赚一笔。 除此之外,遂雅周刊和诗册也趁机推出秋闱特别版面,比如在遂雅周刊,在一些副版上印一些经义文章,或是一些论策,论策在科举中虽然并不重视,却也必不可少,在一些末尾页上,还有写一些考试的技巧,譬如进入考场时,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又提出种种的建议,如考试时尽量少喝水,以免内急等等。 这些信息,对于那些第一次参加科举的考生,弥足珍贵;一时之间,遂雅周刊的发行量大增,竟是足足增加了一倍以上。 等到朝廷下旨选好了考官,周刊立即抓住机会,忙不迭地推出考官专版,将主考官以及阅卷的考官的喜好、生平透露出来。须知科举并不只是考试这样简单,你的文章做得好不好,是由考官决定,而文章是没有评判标准的,若是能得知考官的喜好,往往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个专版最受人欢迎,一日之间,便抢售一空,发行量飙升到了四万份,虽然印刷作坊不断扩大,却也需要数日之前定稿,连续没日没夜地印刷几天,才勉强应付下来。 这邃雅山房各项新销售策略的幕后操纵者,自然就是沈傲,沈傲读书之余,也不忘赚钱的道理,对于他来说,做官自是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可是一个人要想人格上真正独立,做官的过程中不受人掣肘,那么经济上就必须独立。 沈傲做人的原则是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获取自己的利益,若是教他做官去贪赃枉法他是作不出的,可他也不是个不懂变通的人,比如上一次勒索辽国国使,反正是敲诈辽国人,心里没有负担。不过他虽然有自己的原则,却绝不会去学唐严,所以,邃雅山房的生意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 现如今邃雅山房的生意已经一再扩展,单分店就有五家之多,遍布汴京城各繁华的街坊,除此之外,还有诗册、周刊这两个赚钱利器,一个月的利润,已经超过了三千贯。沈傲决心趁着这个机会,将诗册和周刊的影响力延伸到汴京之外去,这一次大量考生进汴京就是一个契机,毕竟这些读书人,才是将来诗册和周刊的消费主力。 因此,现在先做的,就是在诗册和周刊上大做文章,令外地的考生对它们产生依赖,其实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的,比如有的人已经习惯了清早去喝口茶,有的人清早喜欢去跑跑步,而沈傲的主意就是让外地考生们在汴京养成一个习惯,清早起来,先看看最新一期的周刊或是诗集。 如此一番炒作,收入颇丰,沈傲欣喜之余,便叫人打听了曾盼儿的住址,叫人送了一千贯过去。 夏去秋来,瑟瑟秋风刮面而来,街道上落叶纷纷,别有一番风味,科举已是越来越近,沈傲反倒不再看书了,在他看来,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学问靠的还是平时的积累,因而趁着旬休,回了一趟周府,夫人那边先是将他叫去,今日佛堂里,只有夫人一人,沈傲陪着她说了会话。 夫人突然道:“你和若儿之间,是不是有私情?” 这一句话将沈傲吓了一跳,他犹豫了片刻,道:“姨母何出此言?” 夫人叹了口气:“自你订了亲,她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心神不宁,时常坐着发呆,身子也消瘦了不少,我也是女儿家出来的,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若是再言辞闪烁,就未免有些没担当了,想了想,认真且诚恳地道:“对表妹,我其实也很喜欢的。” 夫人深望了沈傲一眼,道了一句:“这真是叫我为难了,其实门当户对,我是不看重的,我认你为亲,因而也很喜欢你,若是你真心对若儿好,我也没有什么话说,只不过周家毕竟是大户,你已连续定了三门亲事……” 沈傲抿了抿嘴,道:“我明白。”他一时不知是该争取,还是该退却,总是觉得不该令姨母为难,可是现在不为难,将来为难的只怕就不止是姨母了,心里对自己道:“沈傲,你要是男人,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你可以骗人骗己,但骗得过一世吗?” 他咬了咬牙,道:“姨母,我愿娶若儿为妻子,请姨母成全。” 夫人想不到沈傲竟如此开门见山,一时愕然,喃喃道:“许配若儿给你……这……我还要想想,还要与你姨父商量,商量……这……”她虽早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听了沈傲的话,还是心乱如麻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周恒穿着一身禁军衣衫,戴着范阳帽进来,显然方才那一番话,恰好被这周大少爷听见,周大少爷一时也是懵了,摘下范阳帽,看了沈傲一眼:“表哥要做我的姐夫?这……”他盘膝坐在蒲团上,这几日他黑了不少,也清瘦了一些,精神却比从前好得多,颌下生出了一小撮短须,增添了几分成熟,道:“表哥,你当真是喜欢家姐?” 其实表兄妹结婚,在这个时代是常有的事,门第之见于夫人和周大少爷是没有的,毕竟沈傲的能力已经证明了他的厉害,更是获取了周家上下的认同,最大的关键还是在沈傲连订三门亲事的事上,周若嫁给了沈傲,岂不是要去做妾了?就算是明媒正娶,说是平妻,可是如此多的妻子,也教人难以接受。古时流行的是妻妾制度,而不是多妻制,男人纳妾是最平常的事,可都是妻,却较难让人认同,尤其是周家这般的大户。 ……………………………………………… 二更送到,不免俗的叫一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百一十四章:星星代表我的心 第四百一十四章:星星代表我的心 沈傲开诚布公,教周家措手不及,夫人和周恒都是为难,也一时难以抉择,这位周大少爷若是换了其他事,自然是无条件支持沈傲的,他与沈傲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兄弟,这些时日二人一个在殿前司公干,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相处的少了些,可是这份兄弟之情却没有丢下。 只不过沈傲要娶周若,要做他的姐夫,却令他一时也不敢作出决定了,只是觉得家姐嫁了表哥也不错,可是表哥妻子太多,自己不能轻易支持。 夫人抬眸,对一旁的香儿道:“香儿,去把小姐请来。” 过不多时,周若盈盈进来,这几日她确是消瘦了不少, 她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她今日穿着一件绿衫儿,长裙及地,这时夕阳正将下山,淡淡的昏黄阳光透过窗格洒落进佛堂,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肤色更显白皙,犹如一朵素色的梅花儿,亭亭傲立。 她见了沈傲,目光中没有表情,只是小心翼翼的依偎着夫人坐下,低声道:“娘唤我来做什么?” 夫人握住她的手,似是想准备言辞,还未出口,周恒便道:“姐姐,沈傲来这儿提亲了。” 周若先是一愕,随即脸上抹过一丝羞色,更不敢去看沈傲,随即沉眉,道:“是吗?沈公子艳福无边,想不到还不满足?” 这一句话,讽刺意味十足,令沈傲老脸一红,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心里明白,周若是个极好强的女子,有很强的自尊心,要她点这个头,只怕并不容易。 夫人道:“若儿,这里没有外人,你便直说了吧,你父亲那边虽然还没有同意,若是你点了头,为娘的尽量为你去争取。” 周若淡然道:“娘就不必为我担心了,我才不稀罕嫁他,若他真的想娶我,除非今夜汴京城里有遍布星辰。” 这几日云厚的很,秋风正爽,眼看就要下雨了,连着几天都没有星星出来,这一句,便是教沈傲不要妄想的意思。周若虽是拒绝的坚决,可是话及出口,心里酸酸的,总是觉得沈傲既讨厌却又令她生出些许情愫,尤其是听到沈傲定亲的消息,这些日子来她总是辗转难眠,有时恨不得再不要见他,可是见了他,心里又乱糟糟的。 她眼眸中生出几点泪花,却是很坚强的道:“否则,宁愿女儿不嫁,陪母亲一生一世,也决不嫁他。” 夫人不由将她的手儿握紧,叹道:“傻孩子……”却也无词儿了。 周恒从窗外去看了看天色,忍不住道:“这样的天气,哪里会有星星。”叹了口气,为沈傲有些可惜。 沈傲对夫人道:“既然如此,那么学生告辞了。” 夫人见沈傲要走,忍不住道:“怎么?沈傲生气了吗?既做不成夫妻,就是做个兄妹也是好的,你们要和和睦睦……” 沈傲苦笑打断道:“我去做星星去。”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做星星?周恒一拍大腿:“我也去!”取了范阳帽,急急的追上去。 从马房里牵过了马,周恒还在一旁问:“表哥,你到底怎么做星星?” 沈傲深吸了口气:“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先去邃雅山房找吴三儿,叫他多找几个人手,表弟,你愿意不愿意我做你姐夫?” 周恒挠挠头,迟疑道:“我倒是愿意,不过你的妻弟太多了些。” 沈傲无语,这家伙居然也学会说暗语了,笑道:“就算是我做了你姐夫,妻弟也只有你一个,春儿他们都没有弟弟的。” 二人翻身上马,一道儿到了邃雅山房,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沈傲寻了一个伙计问:“吴掌柜在哪里?” 过不多时,吴三儿急促促的过来,倒是那春儿,从二楼探头探脑的往下面看,见了沈傲,立即又回避躲起来,生怕坏了习俗。 吴三儿道:“沈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沈傲道:“去,把所有的人手都召集起来,我教大家帮个忙,还有,你去帮我采买些东西。”说着去寻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宣纸、剪刀、棉线”等常用物,对吴三儿道:“有多少买多少来。” 随即又向周恒道:“表弟,我急需要一样东西,请你帮帮忙。” 周恒拍着胸脯道:“表哥直说就是。” 沈傲道:“殿前司里储备了猛火油吗?” 猛火油就是石油,此时到了北宋,猛火油就早已开始使用了,只不过由于猛火油易燃,因而在民间使用的不多,反倒是军队里使用的较为广泛,当年南唐主李煜面临宋军进攻金陵的危机,其神卫军都虞侯朱全赟就曾用猛火油纵火攻宋军,由于风向改变,火焰反燃己军而大溃。 到了北宋中期,宋军对猛火油运用更为成熟。当时在京城设立了军器监,是专门制造武器的机构,下设十一个工厂,其中就有猛火油一作坊,专门制造专门的喷射猛火油的装置。 所以沈傲料定,殿前司一定有专门的猛火油储存仓库,周恒在殿前司吃的开,大小的军官都和他熟识,去弄点猛火油来并不难。 周恒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要到府库司那边去拿,那里离邃雅山房倒是远得很,就是骑马,也要一个时辰才能来回。” 猛火油特别易燃,因此储存极为小心,为了以防万一,一般都是储藏在离闹市较远的地方,这一点,沈傲早已想到,便道:“你去拿一些来,只要一桶就成了。” 周恒点了点头,立即去了。 这时陆之章听到楼下的动静,下楼来看,看到沈傲,惊喜的道:“表哥怎么来了?” 说着要拉沈傲去给他审稿,沈傲反手将他拉住:“今夜不审稿,事关你表哥的幸福,你也留下来,待会帮我做事。” 陆之章啊呀一声,道:“可是明日印刷作坊那边还等着我的稿子呢。”见沈傲目光一瞪,立即道:“好吧,大不了我今夜不睡。” 等吴三儿将所有的东西采买齐了,遂雅山房里几十个伙计、账房都围拢过来,沈傲一步步的教他们如何制作自己所要的东西,便教大家一起做。说着又叫了厨子去做些饭菜,不能让大家白忙活,等会儿要犒劳一下。 ……………………………………………………………………………………………… 周若在闺房不小,三间房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平时周若闷了,也会作些书画,只不过她自知自己的书画不好,因而也都没有宣传出去,自遇到了沈傲,她对书画更是勤恳了,周若是好强的女子,最见不得沈傲如此牛气哄哄,总是想杀一杀他的威风,可是这书画不管怎么练,比起沈傲来还是差的极远,令她有些灰心。 靠着墙角,是一方几子,几子上摆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的白菊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又悬着一方古琴,这古琴许久没有用了,却被清理的一染无尘。 对着床榻的,是梳妆台,台上搁着菱花铜镜,还有梳篦、胭脂等物。倚着窗,望着天外的漆黑苍穹,周若心里甚是酸楚,抿了抿薄唇儿,低声呢喃道:“今日是不会有星辰了。” 身后一个脆生生的丫头叫碧儿,是周若的贴身丫头,周若的心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笑嘻嘻的道:“小姐,表少爷都厚着脸皮儿求亲了,你既是真喜欢他,却为什么要拒绝,还说要天上有星星,这样的天里哪里会有星星。”碧儿不禁为周若惋惜,其实她对沈傲,还是很有好感的,表少爷在府里很有人缘,为人也很好,见了人都是一张笑脸,就是对下人,有时也会开开玩笑送些小礼物,再者说了,表少爷是状元,又做了官,将来据说还要科举再考个状元回来,前程不可限量。 一个男儿又英俊,又文采无双,这样的好姑爷,到哪儿找去?碧儿便在周若面前说起沈傲的多般好处,什么英俊潇洒,什么学识过人,什么为人和气。 周若板着脸道:“死丫头,就你会胡说,他这般好,你为什么不嫁他。” 碧儿咂了咂舌,低声道:“他若是要娶我,我一定嫁。” 周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以她的倔强,怎么可能会点这个头,今次说出这种重话,只怕她与沈傲今生再无缘分了。不自觉的,眼眶里有点儿湿润了,她忙将方巾擦了擦眼角,道:“熄灯……睡觉!” 碧儿道:“小姐要不要再等等,或许到了后半夜,天上真有了星星也不一定的,从前我小的时候在草垛里和我哥哥看星星,等啊等,总是不见来,我就哭了,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我哥哥却将我叫醒来,我一看,天上的星星就来了……”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叫周若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时候,碧儿的眼眸落在窗外,突然又惊又喜的道:“星星……星星……” 周若娇斥道:“不要胡说。”眼眸儿不自觉的望向窗外,这一看,便发现天上竟真有无数的光点在闪烁,那星光璀璨,漫天的像是撒满在天穹上的碎钻石,晶莹透亮,璀璨无华。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星星……”周若看的痴了,一时间木木的站着,眼眸透过窗格望着天穹,手里的巾帕拿捏不住,无声的飘落下去。 “家姐……家姐……”周恒的声音从老远传过来,过了一会,从窗户上露出周恒的脸,周恒笑呵呵的道:“家姐,你看……星星,表哥带星星来了……” 他这冒冒失失的一下,将周若拉回神来,吓了一跳,虽是弟弟,却哪有这样冒失翻人家窗户的,若是自己在睡觉或是更衣……周若心里不知该是什么滋味,气呼呼的道:“你胡闹什么,快走。” 周恒讪讪的笑:“是啊,是啊,不过不是我来胡闹,沈傲,沈傲,你快爬上来,喂,小心摔着了……” 沈傲?周若又羞又怒,她的闺房在阁楼的二层,这宝贝弟弟爬到窗台上来倒也罢了,就是那坏家伙原来也来了。随即又有些后怕,这神经半夜的,两个冒失鬼爬人家小姐的窗台,若是真摔着了,这可不妙,因此又不敢说重话,生怕吓得他们有什么闪失,心里又觉得咽不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脑袋冒出来,一张熟悉的脸儿露出周若难忘的笑容,喜滋滋的道:“表妹,星星来了。”随即咳嗽一声:“星辰漫天,秋风正爽,值此佳时,学生忍不住要放声高歌,这首歌的名字叫‘星星代表我的心’。” 好古怪的名字,在这里唱歌,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周若连忙道:“不许唱!” “啊?不许唱?”沈傲很伤心:“可是不唱,表妹就不知道学生的心意啊,所以一定要唱,要让表妹知道我的真心实意。” 周恒不耐烦的攀着窗台朝沈傲这边挤了挤道:“表哥,还等什么,要唱快唱。” 周若要羞死了,真让这家伙唱出来,天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这家伙没脸没皮的,还真不好对付,连忙道:“不……不用唱了,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行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周府有我的爱 第四百一十五章:周府有我的爱 周若满是羞怯,沈傲心里大叫不妙,当着这么多人,表妹的自尊心又强,得先把人赶走再说,笑吟吟的朝趴在一边傻乐的周恒道:“表弟,你带碧儿去凉亭那里看看星星好不好?” 周恒大叫道:“不去,碧儿不是我喜欢的那盘菜。” “咦,这句话有点耳熟,这不是本公子的名言吗?”沈傲心里腹诽了周恒一番。碧儿见周恒胡说八道,啐了一口:“谁稀罕和你去看星星。” 周恒正要和这小丫头好好理论理论,却看到沈傲歪头过来朝他眨眼睛,明白了,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碧儿,我们去看星星,我在楼下等你。”非常倜傥的要攀下窗台去,做了个极为潇洒的动作,啪的一声,却不知绊到了什么,随即轰隆隆的滚下楼。好在这二楼也不过两三米高,虽是摔下去疼痛难忍,却并无大碍,哎哟一声,形象却是大损。 碧儿也是个机灵人,笑吟吟的对周若道:“小姐,我去看星星了,嘻嘻,你和沈公子在阁台上看,我陪着少爷到凉亭去。”碎步小跑着走了,生怕周若将她叫住。 有了周恒方才的‘不小心’,周若担心沈傲摔下去,便道:“快进来,趴在这里做什么?” 沈傲正色道:“先不急,表哥要考考你,你方才说你明白表哥的心意,那我问你,表哥的心意是什么?” 周若知道沈傲在打什么主意,佯怒道:“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沈傲嘻嘻哈哈的道:“表妹,如此良辰美景,我又想唱歌了,唱什么呢?好,就来一首‘周府有我的爱’吧……” 周若恨不得将这厚脸皮的家伙推下去,见他张大口,一副要吊起嗓子的架势,又羞又急,深更半夜,这家伙是真的敢唱出歌来的,什么周府有他的爱,教人听了,自己还做人吗?连忙软语道:“你……你胡说什么,好,我说。” 她跺跺脚,似是穿过沈傲去看那漫天的星辰,星辰在半空闪耀,仿佛会移动一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周若启口道:“我知道表哥喜欢若儿,行了吗?” 沈傲满足了,从窗外头翻进来,与周若相对,不再嘻嘻哈哈,很认真的道:“表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前甘心在这里做书童吗?” 周若强作镇定的小退一步,道:“莫不是说为了我吗?” 这种下三滥的情话对别人或许有效,对周若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沈傲道:“是为了我自己。” 周若想不到沈傲说出这个答案,沈傲继续道:“因为我见了一个不可方物的美人儿,那个美人儿清冷又高傲,有一双皓肤如玉的纤手,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看了她第一眼,我就在想,若是我不能娶了她,这辈子都要遗憾终身。你说,这是不是为了我自己?” 沈傲口中的这个美人儿,自然是周若了,周若不由屏息,心跳加快起来,女为悦己者容,沈傲这番话像是在诉说,却更有感染力,心里想:“想不到这家伙平时这么坏,却是这样看我的。”如此一想,心情便不由愉悦了几分,却是板着脸故意道:“不要说了,你再说下去,那我……就要变成妖精了。” 沈傲呵呵一笑,突然揽住周若的细腰,吓得周若樱声低呼,还未开始挣扎,便看到沈傲清澈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用不可置疑的口吻道:“我就喜欢妖精,小妖精,嫁给我好吗?” 周若晕乎乎的,从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挚,她迟疑了片刻,似还在犹豫,低声呢喃道:“你先放开我好吗?” 沈傲道:“不放,表妹不点头,我非但不放,还要再唱一首歌,叫伤心汴京城。” 周若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嗔怒道:“你这是逼人就范,我才不上你的当。” “那我真唱了。”周若显然低估了沈傲的厚颜无耻,沈傲张开嗓子,已发出第一个音。 周若连忙用手捂住他,突而笑道:“罢了,算我怕了你,好吧,既然天上真有了星星……”她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 沈傲大喜,这才将周若放开,周若微喘了口气,便道:“不过就算我同意,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傲拉住她的手,宽慰她道:“只要我的若儿同意,其他的事,都交在我的身上。” 周若拘谨羞怯的点了点头,卸除了最后的伪装,那傲气儿便不由黯然了一些,她眼眸一转,落在沈傲的手背上,满是关心的道:“表哥……沈傲,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她不再叫表哥,已经开始慢慢适应角色的变幻。 沈傲晒然一笑:“爬楼时不小心被瓦片刮伤的,不妨事。” 周若去寻了药膏来,给他敷了药,口里埋怨道:“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坏的人了,夜里爬女人的闺阁,若是教人看了,非打断了你腿不可。” 沈傲哈哈笑:“所以我才约上表弟来,他比我胖,行动没有我方便,真要被人发现,抓住的一定是他。” 周若嫣然一笑,白了沈傲一眼:“想不到你还有心机?”随即啐了一口:“你若是没有心机,这世上早已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再没有坏人了。” 涂了药,二人一齐趴在窗台上看星星,周若方才看的不仔细,此时看到一颗星星竟是突而从天上掉下来,远处的街道上,便有人哇哇大叫:“又掉下来了一盏,弟兄们,灭火!” “…………”沈傲无语,邓龙那混账东西叫的声音这么大做什么,好像生怕没人知道似的。 周恒先去了殿前司讨要文书,才去的库房,没有批文,库丁是不可开库的。在殿前司撞到了邓龙等人,将这事与邓龙说了,邓龙拍着胸脯要挑起灭火的重担,须知这么多孔明灯是很容易引起火灾,若是出了事,那一场喜剧就变成了悲剧,为了这个,整个殿前司都动员起来了,除了当值的,大多散落在各处街角,随时准备灭火。 为了看这星星,可以算是全城总动员,邃雅山房抽调了不少人扎孔明灯,还有放灯、灭火的,足足数百人之多。 周若顿时醒悟,道:“孔明灯!” 沈傲嘿嘿一笑:“若儿不要破坏气氛好吗?你看这天上,星亮点点,何必要计较它是星辰还是灯火?” 周若原以为这是上天注定要她做沈傲的妻子,此时见了,却又是另一番心思,眼眸儿有些红肿,原来沈傲只因自己的一番话,竟是连夜做了这么灯来,倒是真难为了他。笑道:“寻常的孔明灯飞不了这么高的,你用的是什么办法?” 这个时代的孔明灯,生活的工具是蜡烛,因而产生的气体不足,因此飞得并不高,而沈傲用的却是石油,也即是猛火,动力十足,自不是现在的孔明灯能比的,卖了个关子,沈傲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洞房花烛夜里再分解。” 周若羞怯的咬了咬唇,作势不去理他。 “表哥……” 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周恒在楼下叫嚷,显是和碧儿看完了‘星星’,沈傲心里道:“你的星星看完了,可是我的星星才刚开始进入正题,哎,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恰在这时,碧儿也进了门,周若见有了人来,立即板着个脸,道:“沈傲,深更半夜的,你莫非想在这里常住?” “我倒是想啊。”沈傲心里yy一番,正色道:“不,不,我这就告辞。”饱有深意的看了周若一眼:“若儿,等着我的消息吧。”旋身就走。 倒是碧儿眼见二人的神色,已猜出了几分,笑嘻嘻的道:“表少爷这么快便走?为什么不多坐坐?呀,连杯茶水都没有喝呢。” 沈傲嘿嘿的笑:“不喝了,不喝了,若是被人看到,会叫人说闲话的。” 周若绷着的脸忍俊不禁的扑哧一笑:“你现在才知道会有人说闲话,方才却为什么这样大胆?” 沈傲无语,连忙下了楼,周恒在外头等着,见了沈傲下来,便道:“表哥,如何了?” 沈傲微微一笑:“自然是成了。” 周恒叹了口气:“事先声明,若是你将来做了什么对不起家姐的事,我可不放过你。” 沈傲吓了一跳:“什么才算是对不起?” 周恒道:“反正不能让我家姐去做妾,更不能教她吃了亏。” 沈傲放下了心,这个时代的对不起,和后世的对不起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连忙道:“这是自然,自然。” ………………………………………………………………………………………………………… 一更送到,哥们在现实很正直的,不擅长泡妞,写泡妞文,压力很大,以后争取进步吧,越写越好。 第四百一十六章:老婆多乎哉? 第四百一十六章:老婆多乎哉? 周正是在子时才回家的,喝了几口酒,满是疲倦,一旁的夫人在旁埋怨了几句,为周正脱了紫衣公服,又叫人端来了水洗脸,自己才是心事重重地卸了妆,恰要去合上窗,便看到天穹竟是群星荟萃,灿烂极了。 夫人忍不住道:“今日真是奇了,竟真的出了星星。” 周正一边净脸,一边道:“夫人,你今日怎的心事重重,干星星什么事吗?” 夫人犹豫片刻,便将今日的事全盘托出,最后道:“若儿是个倔强的性子,只是谁曾想到,今日却真的出了星辰,哎,这只怕是天意呢。” 夫人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周正,莫看周正平时对家里的事不大关心,全都交由自己去处置,恪守着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可是若他不同意这门亲事,只怕就是说破了天也没有用。 夫人心软,见不得周若那般日渐消瘦憔悴,况且对沈傲,也是喜欢得紧,因而虽觉得不妥,却并不反对。 谁知周正没事人一般,拧干了湿巾,叫人端着水盆出去,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哦,知道了。”说着便坐到床榻边去脱靴子。 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忐忑,忙去为他脱靴,口里问:“你是一家之主,事关儿女的婚事,还需你来拿主意,你怎的不闻不问?” 周正板着脸道:“此事是我做主吗?我怎么不知道?” 夫人便以为周正是说她擅自做主,正在不悦呢,连忙道:“当然是你做主,我对沈傲也是这般说的,你不点这个头,我可不敢轻易答应了他。”一副维护夫君威仪的样子。 周正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若儿的事既不是你能做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夫人咦了一声,道:“这倒是奇了,若儿的婚事你做不得主,我做不得主,还有谁能作得了主?我倒要听听。” 周正指了指房梁,道:“官家!” 夫人吓了一跳:“我们周家儿女的婚嫁,和官家有什么干系,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周正又是苦笑:“夫人你想想看,若是我们不同意,到时候沈傲又窜到宫里去,官家和他的关系你总有耳闻吧?上一次他与三家定亲,不就是官家下的旨意吗?到时候如法炮制,再一道中旨下来赐婚,周家女儿能不嫁吗?哎,女大不中留,既然若儿有这个心思,我们又不能阻止,只能如此了。” 周正想了想又道:“况且这个沈傲也不错,这一次科举,名列三甲也是有望的,汴京城中不知多少人想招他为婿呢,他的性子我也清楚,是贪玩了一些,人品却也无可挑剔。” 夫人安了心,便道:“那明日我便和他说说。” 周正摇头:“不要说,我们说了就掉了身价,要说,也是他来说。”他心里主意已定,又道:“若是如此,待他结了亲,就不能再住在府里了,要搬出去,否则别人看了,还当他是赘婿呢,他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遭人诟病,我听说龙图阁大学士就要致仕回乡了,有点想卖了宅子搬回乡下的意思,到时候我去和他说说看,看看他的宅子能否卖给我,将来就当作是给若儿的嫁妆吧,哎,女大不由父,随他们去吧。” 说完这些,周正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国公去了上朝,夫人便又将周若叫来,周若今日的脸色羞得红艳艳的,无论夫人说什么话,都心不在焉,夫人心里就有了计较。 一开始,夫人还对这门亲事有些抗拒,总是觉得沈傲的妻子太多,周若嫁过去,没准儿要吃亏。可是现在一想,也渐渐接受了,便都往好处里想,总是觉得沈傲与周家关系紧密,断不会亏待了周若。 接着又叫来沈傲,沈傲朝夫人嘿嘿一笑,这一下不知该叫姨母还是伯母了,不过他是素知夫人性子的,还是乖乖叫了一声姨母,作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坐下,连看都不敢看周若一眼,只和夫人说话。 反倒是周若觉得气氛尴尬之极,推说身体不适,狼狈地走了。夫人哪里不知周若的心事,若是平时周若说一句身体不适,这夫人免不得要念个几十遍佛经,嘘寒问暖,请郎中问药,可是今次却不多说,自是明白周若羞怯了。 待周若走了,夫人心里终是藏不住事,便将昨夜周正的话转述了一遍,沈傲听了浑身轻松,迎娶周若的事总算尘埃落定,正色道:“既是置办宅院,还是我自己向那则龙图阁学士买的好,教姨母破费,沈傲心里难安。” 夫人愠怒道:“有什么难安的,你是我的外甥,将来又是女婿,亲上加亲,这是我和你姨父给若儿的嫁妆,你还推拒什么。再过几日便是科举,你考个好名次来,到时再准备风光成家吧,其他的,能置办的我来帮衬着。” 沈傲不再坚持了,夫人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要谨记着,既然你那三个未婚妻子都是官家赐的婚,也都封了诰命,我家若儿也不能薄待了,迎亲之前,你需去和官家说说,再下一道旨意出来赐婚,否则我这女儿可不轻易许你。” 这一条是夫人加上去的,夫人自幼家贫,在汴京诸王公的夫人面前低人一等,饱尝了这种心酸,自然不愿意女儿少了名份,不管如何,沈傲的其他妻子有了诰命,有了赐婚,自家的女儿也不能少,否则叫人看了,难免要看轻。 看来全天下的未来丈母娘都是一个心眼,不肯吃亏,只是官家是皇帝啊,在夫人的口中向皇帝请求赐婚怎么倒有点像买棵青菜那么简单了? 不过沈傲可不会傻得反驳夫人的话,只好嘻嘻笑道:“那我立即进宫去,就是死缠烂打,也要将这诰命和圣旨要来。” 夫人得了许诺,便不再说什么了。 沈傲当即入宫晋见,赵佶正在捉笔画画,听到沈傲来了,脸上不由地露出几丝喜色,随即又板起脸道:“平时见不到他的人,这科举还有三两日,他倒是不肯读书四处闲逛,哼,朕不见他,叫他回去读书,考完了科举,再来见朕。” 通禀的内侍道:“陛下,沈傲说是来送画的。” “送画?”赵佶犹豫了一下:“叫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沈傲捧着一幅画进来,喜滋滋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沐浴皇恩,灵感乍现,作出一幅好画要呈献陛下御览。” 今日的沈傲,比往日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赵佶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故意板着脸道:“将画拿朕来看看。” 侍立一旁的杨戬朝沈傲使了个眼色算是打了招呼,走过去将沈傲的画送到御案去铺开,赵佶一看,这是一幅仕女图,画中一个清冷高傲的少女对着一面如镜的大湖,大湖波光粼粼,布局很是合理,与远处的小亭相映成趣。 湖畔边的少女美不胜收,眼眸微微阖起,似是欣赏美色,又像在感受享受拂面的飒爽。粼粼的湖水与少女一动一静,使得整张画极有张力,整幅画的笔线用了两种风格,湖景用的点线带有一种飘逸粗犷,使得画中的湖水跃跃欲试,仿佛下一刻便要流动起来。至于那少女,用笔细腻到了极点,尤其是那美眸儿,让人一看之下难以忘怀。 “好一幅仕女图!”赵佶看得心旷神怡,不由赞了一个好字。 沈傲笑道:“这幅画,画的乃是学生的表妹,官家以为如何?” 赵佶沉思片刻道:“莫不是贤妃的侄女?” 沈傲一愕:“呀,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见精识精、别具慧眼、神鬼莫测啊,学生拜服之至,厉害,太厉害了。”心里却念道:厉害个屁,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表妹是贤妃的侄女。 赵佶板着脸道:“你的奉承,朕可不敢受,你说吧,这一次来,莫不是教朕又给你赐婚?” 沈傲惊叹道:“知我者,陛下也。”不再忽悠了,将真相据实相告,苦笑道:“陛下,我和周表妹,实在是一对壁人,若陛下宅心仁厚,一定不会拒绝学生的了?” 赵佶又好气又好笑,还真被自己猜中了,难怪这小子一进来,就给自己戴高帽子,果然是没有好事。沉眉道:“你倒也不知足,朕给你赐了三个婚,你却又厚着颜面还要朕来赐婚,朕又不是红娘,岂能专做赐婚的勾当。” 杨戬在旁道:“是啊,陛下,此例一开,只怕到时候人人都要赐婚,陛下操劳国事,岂能沉浸于此。” “杨公公,你……”沈傲想不到杨公公当面反戈,不过随即一想,这杨公公好歹也算自己未来的岳丈,也难怪他这一次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赵佶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杨戬说得不错,此例不能再开了,除非……”他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除非这一次的科举,你能中了状元,朕或许还可以考虑考虑。” ……………………………………………………………………………………………… 二更送到,汗,39小时没睡过觉了,晕死,以后发誓再也不通宵了,同志们,老虎同学先去小睡一下,起床之后再三更,少不了你们的,放心。话说老虎裸奔了一个星期。没有推荐的日子好难熬啊。 第四百一十七章:科考 第四百一十七章:科考 狼狈地从宫里出来,沈傲只得回国子监去。 想要赐婚,就得考中状元!状元是这么好考的吗?除了实力,更要运气,沈傲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不过有了这个动力,沈傲对科举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回到国子监,便遇到吴笔等人咋咋呼呼地出来,原来是吴笔考了三甲,很是得意,被人磨着要请酒,恰好遇到了沈傲,不由分说便将他拉了去。 沈傲大叫:“你们还是好人吗?我可是读书人,怎么能成日和你们这些不学好的家伙厮混,这酒我是断不喝的。” “喂,事先说好,除了入仙酒楼,我哪里都不去,那里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 被拉扯到入仙酒楼,小二见了沈傲,立即通报安燕,安燕连忙出来,特意为他们开了个厢房,道:“既是沈公子带同窗来,今次的酒水,免费!” “免费?”众***喜,没一个客气的,什么乳燕归巢、西施舌、贵妃鸡,琳琅满目的点了一大桌,恰好狄桑儿进来,见这帮人无耻之极,跺了跺脚,倒教吴笔等人脖子一凉,再不敢点了,一个个噤声不言。 沈傲好委屈:“狄小姐,这菜又不是我点的,冤有头债有主……”眼睛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吴笔:“咳咳……” “哼,无耻的臭书生!”狄桑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鼻音,扬长而去。 吃过了酒,一大伙人又回到国子监,沈傲睡了一觉,一直到了第二日清早才醒来,又开始苦行僧似的最后冲刺,倒是博士们对他关心得很,下了课,还叫他和吴笔到崇文阁去补习,这些博士科考的经验丰富,说了许多考试的注意事项,沈傲很认真,竟是拿出纸笔来一一将这些真言记下,倒让博士们心花怒放。 多好的一个学生啊,就连考试的注意事项,他也记得这般认真,简直是要将自己的话当圣旨了。博士们的自信心一下子膨胀起来,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言,不亦乐呼! 只是,若是他们知道沈傲将这些话记下来是要送到遂雅周刊的编辑部去成为沈傲的赚钱利器,去增加周刊的销量,只怕自我感觉就不会如此良好了。 到了八月初九,终于到了科举之日,学子云集,迎着飒爽秋风,踏入考场。 科举一共是考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其实不管是大经、兼经、考论,都是经义中的一种,无非是试题不同罢了,比如大经,出题的一定是《礼记》、《春秋左氏传》中的内容,兼经,出题的是《诗》、《周礼》、《仪礼》中的内容,至于考论,其实也只是用经义的形式答题罢了。 说到底,还是万变不离其中,只要能作出经义来,管他题目出自哪里,只要按照格式破题、承题、开讲便是。 倒是最后一场的考策,却不是在考场中考的,一般只有中了贡生,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由皇帝亲自与之对策。 沈傲信心满满,待进了考场,收拾了笔墨,便等试题发下,这一次他所面临的压力不小,今年科举的书生,足有万人之多,要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实在不是容易之事,不过沈傲是个越战越强之人,一到紧要关头,心里素质极好,在这一方面,他倒是占了很大的优势,换作是别的考生,只怕早已紧张兮兮了。 随着一阵梆子声传出,第一场试题总算发下来,看了题目,沈傲愣了愣,不禁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哎,竟是出了个这样的题。” 这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论语又出自《礼记》,因此算是大经。 题目的意思很通俗,就是说有志同道合的人的朋友从远方来,不也很愉快吗?问题是这个题目早已烂大街了,沈傲最大的优势在于思维敏捷,因此题目越难,他的优势最大,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堂堂科举,竟是出了个这般平庸的题目。 叹了口气,便不再多想了,沉思片刻,决心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去破题,否则像这般的题,考生的观点都千篇一律,考官看了,只怕也会疲倦。若是沈傲能引申出一些新意,能产生令人耳目一新的功效。 况且主考官的性子,沈傲也打听了,乃是当朝太宰苏柏,此人年岁不小,已到了致仕的年纪,学问倒也挺高,最爱看那些出奇制胜的时文、经义,若是能对他的胃口,脱颖而出是不成问题的。 须知宋朝虽然考取的名额不少,但是成绩也分为三等,一等称进士及等;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因此表面上每次科举录取的学生有四五百人之多,可是真正能跻身入进士及第的,绝不会超过十人,大多数还是进士出身和赐同进士出身,要进入三甲,唯有进士及第才有可能,因此,第一场大经尤为重要,出了差错,就不能再弥补了。 沈傲先不急着动笔,坐在凳上沉思起来,时间慢慢过去,半响才慢吞吞地提笔写道:夫朋自远方来矣,于斯时也,乐何如邪?非好学不知之尔。 意思是说朋友从远方来了,在这个时候,值得快乐吗?若是朋友不好学,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一句自是标新立异之极,竟是直接否认了有朋自远方来的论点。沈傲不由自主地淡淡一笑,继续写道:夫子为明善而复初者言曰:学者性之复;而情,一性也,有说几焉,抑有乐几焉。 这一句承题,峰回路转,却是从学习入手,借用孔子的观点来为自己注解。须知这论语学而篇,本就是劝人向学的道理,沈傲不将朋友来破题,反而转到学习上,颇为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意思。 之后笔下龙蛇,按着经义的格式开始填词,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才算作成,检查了几遍,涂改了几处错别字和漏洞,方才作罢。 待考完了,交了卷子,考生们纷纷出场,各人的表情自是不同,有的懊恼,有的兴奋,有的窃喜;沈傲回到国子监里去,唐严便教他过去,问他考得如何,沈傲记性好,将自己的经义背了出来,唐严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道:“尚可,能不能入选,就看考官了。” 沈傲心里窃笑,这考官的来路他早就摸清了,不打无准备的仗。 ………………………………………………………… 礼部大堂,太宰苏柏年纪太大,已是年届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如今就是走路,也免不得要多喘几口气了,这一次担任主考,颇有些照顾他这个老臣的意思,算是在致仕之前,让他发挥最后一次余热。 苏柏年纪大,老眼昏花,只看了几份卷子,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因而卷子都由考官们去阅,什么时候发现了佳作,再呈上来给他看。 只是左等右等,考官们却是一份卷子也没有呈上来。今年的大经出题实在过于普通,有朋自远方来?嘿嘿,这种考题的范文就是流在市面上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审美疲劳,这么多卷子里,全是千篇一律,让人提不起兴致,看的教人昏昏欲睡。千挑万选,总是选不出一个对人胃口的,因而非但是苏柏脸色带着不悦,就是那些考官,也都脸色晦暗。 过了半晌,耳室的一个公公过来问:“苏大人,这宫里只怕等急了,怎的还没有挑出几篇好文章来?” 历年的科举批题,宫里都会派个公公来这候着的,有什么好文章,就挑选出来直接送进宫去御览,这是一个姿态,是向天下人说天子崇文,对学子很是重视。 苏柏苦笑捋须:“刘公公稍待,或许就来了。”他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呈送御览的文章可是不能胡乱挑的,天子岂是好糊弄的,若是送去的文章不好,岂不是说你择文不明?因此这公公催得再急,苏柏也不敢造次,文章一旦送上去,说明这份卷子就有了进士及第的资格,自己是要承担后果的。 那刘公公也有些乏了,却又不能在这阅卷重地多待,又回到耳室去喝茶等候。 苏柏不耐烦地端着茶盏,对着茶沫胡吹一气,正是这个时候,一个考官终于从案上长身而起,捧着一份卷子过来,苏柏顿时来了精神,接过卷子,对那考官道:“左等右等,总算来了个能看的吗?” 考官笑呵呵地道:“下官只是觉得这卷子很有新意,辞藻堆彻的也是极好,因此请苏大人看看。” 苏柏挥了挥手,叫那考官继续去阅卷,抬眼去看文章,他是***湖,曾历任过学政等职,也在礼部公干过,对经义文章最是熟稔的,只抬眼一看,便忍不住皱眉,心里想,这是什么破题,圣人的话他都敢推翻? 随即又看了承题,脸色方才舒展了一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摇头晃脑地喃喃道:“这人的思维倒是敏捷得很,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怪才了。” 原来是承题接引了破题,只不过不再是推翻圣人的话,而是用圣人之言来阐述为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太乐乎的道理。而同时,也肯定了考题的话,只是在理解上造成某种偏差而已。 苏柏继续去看开讲,一路看下去,全文很流畅,没有一丝娇柔的痕迹,辞藻很繁复,却没有觉得有哪一处不合时宜,整个经义的主旨突出点名勤学二字,颇得人心,苏柏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念道:“帝王之有天下也,非以乘权而施政教为乐,而以道一风同释其忧勤之念。君子之得大行也,非以遇主而著勋名为乐,而以都俞拜飏生其喜起之情。有朋自远方来,斯时也,斯情也,而有以异于彼乎?不亦乐乎……好,好个帝王之有天下而政教为乐,君子之得大行遇主而著勋颇得人心,天下大道,被他一句结语就给阐述了。” 苏柏对这篇文章爱煞了,又连读了几遍,叫了几个好字,连其他的考官都惊动了。其实这篇文章一开始还只是以思维敏捷为主,从有朋自远方来引申到了勤学,已是很难得,最难得的是,在最后,却又将勤学引申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几乎是整个儒学的精髓之处。 别的经义,都是以破题作为全文的主旨,而这篇经义则是反其道而行,破题惊世骇俗,承题时再峰回路转,叫人忍不住为作者的敏捷思维而叫好。只有最后一句,却是画龙点睛之笔,将千百年来读书人所追求的世界大同阐述出来,令人为之肃然起敬。 苏柏连忙道:“去请刘公公。” 立即有伺候的小吏去耳室请人,那刘公公见苏柏来叫,忙不迭地来了,苏柏道:“立即封这份卷子进宫请陛下御览。” 刘公公倒是有些不情愿了,只是一份卷子就带进宫去,到时候若又有好卷子,那不是要多跑几趟吗?倒不如再等等一并送过去更省事。 苏柏看出了刘公公的心思,笑道:“你听我的话,这份卷子送进宫,陛下一定龙颜大悦,去吧。” 第四百一十八章:天子阅卷 第四百一十八章:天子阅卷 赵佶在万岁山上看了刘公公送来的卷子,这试卷的名字已经给裱糊了,就是上面的行书,为了防止作弊,也都是叫小吏重新抄录出来的一份。赵佶笑呵呵地对一侧的杨戬道:“依朕看,这份卷子八成是沈傲作的。” 杨戬对经义一窍不通,见陛下兴致好,也笑着道:“陛下何以见得?” 赵佶哈哈一笑,道:“世上除了他,又有谁有这份才智,想不到第一份送来的大经卷,就这般有意思,不知程辉等人的试卷如何。”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提起朱笔,在这份试卷上画了个圈。 杨戬心里大喜,这卷子若真是沈傲作的,陛下画的这个圈,只要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不出纰漏,一个进士及第是跑不了的,毕竟这是大经考,是科举的重中之重,其余的兼经、考论两场与这大经比起来,影响并不大。 没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走,这些年陪着官家参与了不少科举,杨戬岂会不明白其中的玄妙,大经礼记和春秋,尤其是礼记,记述的乃是圣人的言行,是最是重要的;至于兼经和考论,不过是一些《诗经》、《周礼》里的内容,算起来,只能算杂学,甚至有些学堂都不教的,只是教大家背诵下来即可,一心一意的传攻礼记,由此可见大经考的重要。 沈傲若过了大经考,殿试的资格算是十拿九稳了,身为未来岳丈,杨戬又岂能不喜,虽说早在预料之中,现在亲眼看到结果,也足够杨戬惊喜一番了。 不过杨戬心底还是有些不悦,心里忍不住埋怨:“这个家伙,不知为什么又要娶周小姐,照他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娶多少个妻子呢,这妻子娶这么多做什么?” 心里暗暗腹诽,有点儿不满意;杨戬这样想,也是为了杨蓁儿着想,他现在做人的干爹上了瘾,已经进了角色,每趟回到府去,那蓁蓁乖巧得很,必过来给他请安问好,叫上一声爹爹,让他浑身好不舒畅,这种温馨的感觉,自进了宫便再也没有体会到的。 到了下午,又有五六份卷子送来,赵佶一份份地看,也都说了个不错、好之类的话,拿着一份卷子时不由多看了几眼,笑呵呵地道:“这一篇,若是朕猜的没有错,应当就是程辉的试卷了,天下的考生之中,能将文章做得如此四平八稳的只怕独此程辉一家,此人是真正的大才,不像沈傲那家伙只知道投机取巧。” 杨戬听了,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忙道:“陛下,沈傲那也不是投机取巧,就算是,那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投机取巧。” 杨戬的这番话将赵佶逗笑了,赵佶笑着道:“你说的也是,这二人文思不同,却都是登峰造极的人才,百年难遇啊,今年的恩科能取这两人,朕也就知足了。”遂打起精神,又提起朱笔,在程辉的卷上画了个圆,在其他的卷上点了个朱点。 圆代表的是优秀,而点则是合格的意思,这便是说这七八份卷子算是全部录取了。 这几日,赵佶的心情极好,偶尔有试卷送来,他品评一番,或打回去,或圈点一番,只是再难遇到像沈傲那般出奇制胜,如程辉一样平稳又出众的好卷了,人就是这样,一旦看的好东西多了,这眼界自也高了几分,看了一些优秀的试卷,便忍不住拿那二人的卷子来对比,这一比,便觉得这些试卷虽然花团锦簇,却总是少了一些东西。 是灵气,赵佶陡然醒悟,不管是沈傲还是程辉,二人行文,似有一股灵气横溢,而这种灵气说不上来,反正看了他们的卷子,辞藻不一定比其他考生华丽,却总能令人产生畅快淋漓之感。 以至于后来送来的试卷惨了,一些明明极优秀的文章送到了御案,赵佶想都不想,直接打了个叉叫人送回去,这便是说进士及第是别想指望了,最多也不过给个进士出身或者赐同进士出身。 可千万莫要小看了这个区别,同样是进士,可是这三样进士对于将来的仕途是极有影响的,一般进士及第出身的官员,大多属于二府三省的储备官员,只要不出岔子,将来总能入朝的。至于进士出身,只要肯努努力,也还是有入朝的希望。最惨的是赐同进士出身,非但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就算是将来你的职位再高,遇到了那些比你考得好的下官,人家论起学问来照样可以不甩你。而且只要不出意外,若是将你外放个县丞、主簿之类的官员,基本上你要做好终老在任上的准备了,到时候能转个县令已是很大的恩德,能做到知州,那便算是走了狗屎运,足够你暗暗庆幸。 因此,若是教那些考生知道自己被沈傲和程辉害得挤不入第一梯队,只怕拔刀杀人的心思都会有。 过了几日,兼经考、考论如期进行,不过这些卷子就是再优秀,也不必送入宫中,全凭考官斟酌处置,到了八月十五恰是中秋佳节,考生们考完了最后一场,便各自回去团圆。 只是这些考官却没有了团圆的闲情,裱糊、抄录、择卷、记录、封档,这一桩桩的事虽是有条不紊,却也忙得消停不下,八月二十本就是吉日,按规矩,这放榜之期便在那一日,短短五天时间要处置好万份试卷,还要存档、录入,却也不轻松。 沈傲考完了,伸了伸懒腰,出了考场,就看到刘文亲自驾着车在外头等着,迎过去径直上车,心情颇有些激动,这几日考试考疯了,竟是连中秋佳节也忘了,连礼物都没有准备,便教刘文先载他去松竹坊,这松竹坊有个名堂,有点像后世的古玩一条街,沿街的店铺接踵毗邻,全是古玩铺子和当铺,只不过这古玩铺子有个名堂,就是真品、赝品都有,要想买到好货,全凭你的眼力。 其实这些所谓的古玩,大多都是从当铺或者乡间里收来的,良莠不齐,你若是吃了亏,花大价钱买了个赝品,那是你活该,可要是你眼力好,十贯百贯买了个好货,店家也绝不会揪扯,都是你情我愿。 之所以形成这种格局,其实是有意为之,据说是大唐开宝年间,一个古董商人想出来的点子,那个时候的古玩铺子都是请了许多鉴宝的大师来为顾客鉴定的,因此卖的都是真货,只是生意却都不太好,可是后来呢,这商人却出了个主意,也不请什么鉴定师,只是到乡间去收许多的瓷瓶和古玉来,摆在货架去卖,好不好,他看不出来,全凭顾客去看,这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因而大家有样学样,纷纷效仿,到了如今便形成了这个格局。 其实但凡爱好古玩的人,体会的还是获得古玩的过程,若是太轻易得到,反倒失了几分乐趣,还是自己来淘,更合胃口。 沈傲教刘文在街口停了车,自己一家一家地去看,那些店伙见沈傲衣着不凡,也都过来为沈傲介绍,沈傲只是微微含笑,看了几眼,便又跑到别家去。 如此转了几圈,看过的古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足足浪费了一个多时辰,沈傲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前停下,拿起一方菱形铜镜,在手上掂了掂,问这家店的店伙道:“这铜镜多少钱?” 店伙笑道:“公子,这是晋时的铜镜,也算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伸出四根手指,笑道:“公子以为如何?” “四贯……这么贵?”沈傲吸了口凉气。 店伙认真地道:“是四十贯。” 沈傲微微一笑,道:“你看这铜镜明显有打磨的痕迹,还说什么晋时的铜镜,故意要诳我吗?四十贯,你慢慢卖吧。”说着,拔腿要走。 古玩这种生意,本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见沈傲要走,店伙连忙将沈傲拦住,笑嘻嘻地道:“公子若是喜欢,十贯吧,十贯卖你。” 沈傲回头,想了想道:“四贯,我最多出这个价钱,你若是卖,我现在拿走。” 店伙便不吱声了,道:“收来时也不是这个价,公子,你这价钱也太低了,要不,再加一点?” 沈傲拔腿走了,那店伙便在外头张望,看到沈傲进了另一家铺子,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店伙朝他喊:“四贯就四贯,公子若是喜欢,小的宁愿挨了掌柜的骂,就权当交公子这个朋友。” 沈傲知道这是店伙招揽生意的手段,只哈哈一笑,拿了菱形铜镜会过了帐,道:“依我看,这铜镜你们收来最多不超过五百文,这一次就当让你们讹我一次。”说罢,抬腿走了。 抱着铜镜与刘文会合,又叫刘文去买了些礼物,方才打道回府,周府今日自是张灯结彩,门口几个挂新匾的家丁见刘文带着沈傲回来,一个个道:“表少爷回来了,哈哈,表少爷考完了科举啦。” 径直进了后园,得知公爷已经回来,沈傲便先去书房寻这未来丈人,到了书房,周正还在看书,见了沈傲来,不冷不热地道:“噢,科举就考完了?这便好,这几日歇一歇,等放榜吧。”他绝口不提沈傲和周若的亲事,颇有些姜太公钓鱼的闲雅。 第四百一十九章:月又圆 第四百一十九章:月又圆 看着周正,沈傲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脸上带着微笑地道:“姨丈,今日是中秋佳节,小甥备了一件礼物,还请笑纳。” “噢。”周正淡然道:“是什么礼物?” 沈傲掏出从松竹坊淘来的菱形圆镜,从容地道:“晋时圆镜,若是幸运的话,还是宫中御用之物,说不准那贾南风还用过呢!” 贾南风?周正倒是来了兴致,贾后留存于世的宝物可是非同凡响,收藏价值极高,这位贾后的历史知名度可是不低的,贾后的父亲叫贾充,是三国魏晋时期的名臣,因为在司马家族代魏时立下大功,极受晋帝的宠幸,此后贾南风嫁给了司马衷,这位司马衷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傻子皇帝,司马衷为帝之后,朝政大权几乎落入了贾南风的手里,这位贾后倒行逆施,不久就酿下了八王之乱这场弥天大祸,直接导致了西晋的灭亡。 虽说以前的主人名声不好,可是古物要的是收藏价值和历史价值,就算是历史上最大反派的用具,那也是非同凡响的奇珍异宝。周正平生便只此一个爱好,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镜,左右观看抚摸,沉吟道:“只怕未必吧,这铜镜有打磨作旧的痕迹,倒像是赝品,更何况也不符晋宫的制式,当时晋宫大多用的乃是神兽镜,镜后雕刻神人二字铭文,而此镜的铭文则是家势富昌四字。” 沈傲呵呵笑道:“姨父请认真看,这打磨的痕迹不是作旧式的打磨,若是作旧,一般在打磨之后用牛皮胶砣蘸油擦拭,使得整个镜面更加平整,可是这方菱镜,只是单纯的打磨罢了。当时的晋宫,确实流行神兽镜,可是姨父莫忘了,贾南风嫁入宫里去,寻常的用度可以不是宫中之物,也有可能是陪嫁之物。” 若是陪嫁之物,那贾后用的自然不是宫中御制的铜镜,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只是沈傲说得如此确凿,论据仍然不足以服人,疑点颇多,周正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你就说说看,为何它是贾后的御用之物。” 沈傲危襟正坐,道:“开始我看它时,就已经猜测出它应当是晋时的古物,瞧这样式,应当出于高门大族的用具,当时晋人对铜镜的制式有严格的规定,比如这铜镜,背面雕刻的是‘四叶佛像鸟凤’,由此可见,这菱镜的主人至少也是三公九卿,否则铸造这种铜镜,就属于违禁品了。” 沈傲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后来看了那打磨的痕迹,一开始,我也以为这应当是赝品,但仔细一看,便明白了,这不是打磨作旧,因为若是作旧,为什么不打磨铜镜的背面,为什么不用牛皮蘸油擦拭,而只是打磨镜面?有了这个线索,我便开始回忆晋书的内容……”沈傲呵呵一笑:“一方铜镜,它的主人去打磨镜面,若是普通人,一定会以为这人疯了,将镜面打磨了,镜子的功效不就没有了吗?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 周正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地点着头,心中在想:是啊,真是奇怪,把镜面打磨了,就如同将酒杯的底座去掉,酒杯的功效荡然无存,还叫杯吗? 沈傲笑道:“后来我想到了晋书,晋书对贾后的描写是身材矮小,面目黑青,奇丑无比。此外,在太林广记中也曾记载过,说是贾后奇丑无比,是以最忌照镜,曾下令将宫中的镜子全部砸碎,或用铁石将镜面磨烂,又将宫中的美女悉数驱逐,更甚的是当即处死。” “姨父可以想象,当时晋宫,铜镜悉数被砸碎,可是这方铜镜,毕竟是贾后的嫁妆,岂能随意弃之不顾,那么贾后只好叫人将它的镜面磨了,如此一来,镜子失去了功效,也不会妨碍到贾后了。” 周正叹道:“原来如此,这贾后的暴戾,就只从这铜镜便可窥之一二了。” 沈傲笑了笑,将那铜镜举起来,在镜子的手柄处指了指道:“这镜柄上,姨父看到了什么?” 周正认真地细看起来:“似是胭脂之类的物事。” 沈傲道:“这是月脂,是胭脂中的一种,因为它过于艳丽,且弥足珍贵,因而用的人并不多,这种胭脂寻常人不敢用的,敷上去效果太明显,过于娇揉造作,除非相貌过于丑陋,好用于掩盖本来面目,否则是没有人愿意用这种胭脂。” 周正颌首,将铜镜小心地收好,道:“这礼物,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语气上改善了不少,少了一些方才的淡漠之色。 沈傲笑嘻嘻地道:“姨父喜欢就好。” 周正笑了笑道:“那些事,你姨母和你说了吗?” 那些事自然指的是婚娶的事,沈傲讪讪道:“说了。” 周正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在你面前藏不住事的,也罢!龙图阁学士枕大人,我已经和他说了,他愿意将宅子卖给我,过几日我叫人去修葺一番,权当若儿的嫁妆吧。”他想了想,对外头的人喊道:“去叫刘文来。” 过不多时,刘文来了,周正对他道:“刘文,你跟我几年了?” 刘文道:“公爷,足足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周正似在回忆,而后晒然一笑道:“人生有几个三十年,你为我周家操劳了这么久,现在有件事要教你去办。” 刘文道:“请公爷吩咐。” 周正道:“待沈傲搬去了新宅里住,你就去他那里做主事吧,你和沈傲关系不错,他跟前没有一个能用的人,这家也管顾不来。” 沈傲听了,自是明白周正的心意,非但送宅子还送人,这份嫁妆可是够重的。不过这件事对刘文却不算好事,刘文乃是公府的主事,天下的主事中,除了宫里的太监,就属他混得最好了,叫他到沈傲那里去做事,虽然也是个主事,可是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沈傲连忙道:“有劳姨父费心,不过刘主事一向在公府做得很好,还是不必了。” 刘文却道:“公爷吩咐,小的自然愿意,能伺候表少爷,刘文没有怨言。” 沈傲正色道:“刘主事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若是真要找个主事的话,倒是可以叫刘胜来试试。” 刘胜是刘文的儿子,被分派去管门房,年纪差不多三十多岁,为人倒还算忠厚。 刘文见沈傲这般说,心下便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表少爷这是故意要抬举刘胜,心下满是感激之意,动了动嘴,却是没有说话。 周正想了想:“好吧,那就叫刘胜去,若是他有什么怠慢之处,你告诉我,我亲自处置他。” 沈傲应承下来,和周正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一些婚娶的事,眼看时候不早,周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只怕夫人那边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我们一道去入宴,吃个团圆饭吧!” 一行人到了后园的餐厅,酒菜果然已经上齐了,还有各种捏成兔子、小鸡的糕点,颇为有趣,这团圆饭都是女人去张罗的,非但夫人就是周若也要去捏几个面人,意寓美好的意思。 沈傲凑过去,看了这面人,啊呀一声,指着一个面人道:“这面人八成是若儿捏的,咦,这是老虎吗?” 周若刚看到沈傲的时候,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从前倒还没什么,可是自从那一夜看了星星,便生出许多异样来,这时见沈傲哇哇乱叫,脸色总算平缓了一些,少了几分羞涩,愠怒道:“这是小狗。” “啊?”沈傲很震惊地挠挠头:“对,是小狗,这小狗栩栩如生,捏得很好,那这个面人一定是小猪了?”沈傲指着另一个面人道。 周若气死了:“这是燕子。” 汗,燕子的身体原来可以这么肿,大宋朝的燕子难道是吃正大饲料长大的?沈傲立即噤声,再不敢指认猪狗兔子了,伤不起啊! 周正和夫人只是在旁笑,过了一会,夫人道:“恒儿怎么还没有来,叫个人去问问。” 周正却很高兴,道:“殿前司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不消停,恒儿只怕给派上街去巡夜了,不要急,再等等。”周恒能安心在殿前司做事,让周正总算有了几分安慰,反而不责怪他迟到了。 夫人倒是有点儿怨气:“就是再忙,也总要吃个团圆饭才是。” 沈傲便过去陪夫人说话,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一身戎装的周恒才跨步过来,脸上显出些疲倦,走起路来倒是很精神,叫了一声爹娘,便道:“今日殿前司所有人当值,这还是请了半个时辰假回来的,我喝两口水酒就走。”说着朝沈傲挤眉弄眼,要沈傲帮他说几句话。 沈傲只是含笑,反倒周正笑道:“无妨,都快入座吧,不要耽误恒儿的时间。” 众人坐下,各自饮了几杯酒,周恒敬了一圈酒,又拿出自己方才在街上所买的礼物送给周正、夫人、沈傲、周若后,便急促促地对周正和夫人道:“孩儿告辞了。”说罢,忙不迭的走了。 眼见夫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沈傲连忙道:“大家有没有觉得,表弟懂事多了?” 这一句话倒是勾起了许多人的心思,周正颌首点头,夫人心里也颇为认同,却故意板着脸道:“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顾家,哎……” 第四百二十章:进士及第 第四百二十章:进士及第 这一顿团圆饭,沈傲大多的时间里都是陪着周正喝酒,周正的心事多,喝起酒来又快又急,一个时辰过去,已是醉醺醺了,他满是酒气,再无从前那种淡定从容,捏着沈傲的肩,厉声道:“沈傲,我将若儿交给你,你若是敢慢待他,莫怪我对你不客气,听见了吗?” 周若羞得连忙起身离座,道:“爹,娘,我吃饱了,先回去歇一歇。”她的步伐凌乱,如受惊的小鹿般赶快走了。 沈傲道:“不会,不会,我不欺负女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 夫人便去劝周正,道:“早叫你不要喝这么多的,来人,快扶公爷去歇息,去烧壶茶来给他醒醒酒。” 月儿正圆,高悬天穹,美极了,沈傲也带了醉意,起身回去歇息。 这几日的汴京城,最不安的便是那些外地的考生,还没有放榜,心里的大石总是落不下,中秋佳节,却都孤零零的奔波在外,为了排解寂寞,大多叫上几个同乡闹哄哄地去酒肆喝酒,虽是热热闹闹,但难免还是带着几分落寂。 到了八月二十,这一日的客栈的店伙小二起得极早,立即端了热水开始照应,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往年若是遇到秋闱,遇到这一日,客栈里住着的考生往往起得极早,因此要提前起来,做好准备伺候客人。 天还未亮,无数盏灯便点亮起来,街上卖炊饼的货郎及早起来沿街叫卖,那些考生出了客栈,手里拿着催饼,急促促地去各衙门的圣谕亭等候放榜,虽是晨风习习,秋高气爽,许多人皆都捏了一把的汗。 沈傲没有去看榜,起床时头有些痛,净脸漱口之后,刘文带着刘胜过来,一见沈傲便呵斥刘胜道:“快跪下给表少爷磕头。” 刘胜憨厚地扑通跪下,当真重重磕起头来;沈傲连忙去扶,道:“刘主事,你这是做什么。” 刘文很是感激地道:“表少爷,刘某人这辈子是活到头了,昨日公爷叫我去伺候你,我并没有什么怨言。表少爷不要我去,还抬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刘某感激不尽,往后我便将刘胜交给你,他若是做错了事,随表少爷打骂。” 沈傲呵呵一笑,上下打量刘胜一眼,其实刘胜这个人,他早就打过交道,人确实敦厚,只是办起事来比不得刘文干练,这种事还需要历练,慢慢地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刘胜缺的是一个机会。 沈傲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莫要心痛了!” 刘胜道:“表少爷放心,我爹不会心痛的。” 沈傲哈哈一笑,对刘胜道:“好,那你现在去给我到圣谕亭去,先给我看榜,***出来了,立即回报。” 刘胜得了差事,兴高采烈地去了,刘文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又去忙活了。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沈傲的心情也颇为激动,在房里干坐了会,干脆去寻周恒打发时间,周恒巡了一夜的街回来,已是有些累了,他现在只是个虞侯,不过殿前司已经放了消息,说是要升任将虞侯,这还是邓龙那边给沈傲传递的消息,周恒一直没有说。 国公世子,升迁自然比别人快得多,况且周恒进了殿前司,在司中办事也勤快,见了官长也很客气,一个纨绔少爷,摇身一变,其实是最容易和那些丘八打成一片的,有了升职的机会,都虞侯们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他,一方面是向公府示好,另一方面对周恒也喜欢,愿意照顾。 周恒这几日都是夜间去当值,每次都是又累又困地回来,身体消瘦了许多,却练就了一把力气,走起路来也多了几分气势,他刚要睡,见沈傲来了,强打精神起来,道:“表哥怎的来了?” 沈傲坐下,问了些殿前司里的事,周恒也没了睡意,陪沈傲说话,对沈傲道:“这几日都在盛传表哥的事呢,不少进宫里当差的兄弟都说陛下几次在人前提起过你,上一次吏部尚书晋见,还特意问了杭州府那边是否有空缺,听那口气,好像是要将你安排到杭州去。” “杭州?”沈傲倒是不觉得意外,苏杭的地位在大宋相当于后世的上海,但凡有前途的官员都是从那里干起的,比如苏轼,在入朝前就曾去做过杭州知府,还有蔡京,中试之后立即给了个钱塘县令,王安石任过常州知州,常州距离苏杭不过咫尺,也是极为重要的州县;这些***多都平步青云,最后都名垂后世。 沈傲对朝廷的一些任用多少有些了解,但凡是皇帝相中的官员,就算是进士及第也要外放出去,恰恰相反,那些直接入朝的官员反倒都是些皇帝不太在乎的,外放其实就是有点教你到地方磨砺的意思,时候差不多了,再一纸诏书召入朝来任用,有了这个历练,在资历上也说得过去,往往比朝官升迁更快。 对去杭州,沈傲倒是一点都不排斥,杭州好啊,天上人间,此时的杭州比之汴京不遑多让,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 又和周恒说了些话,沈傲才告辞出去,这时远远地听到刘胜那兴冲冲的声音:“中了,表少爷高中了,进士及第,是进士及第。” 沈傲隐约听见,大喜过望,等到刘胜来到沈傲的跟前,刘胜具实禀告,道:“小的亲眼看见的,是进士及第,高踞榜首。” 沈傲又问同时进了进士及第的还有哪几个,刘胜道:“有七八个,一个是吴笔,好像是表少爷的同窗,还有一个程辉,一个徐魏,有一个有意思,也叫周恒,我差点儿还以为是少爷也高中了呢。” 沈傲颌首点头,不由地想,七八个名额,太学和国子监就占了一半,中央大学果然不一般,想着便拿出一张钱引来,道:“去街上买些礼物,分发出去,不管是你爹还是外府的主事,就是粗使丫头和更夫都不要漏了。” 刘胜接了钱,忙不迭地去了。 过了片刻,府里便有人来道贺,沈傲和他们说笑一番,本想打发人去遂雅山房、杨府、唐府报信的,随即一想,唐严是国子监祭酒,只怕这个消息他知道得比自己还早。至于杨戬,那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这消息只怕早就知道了,就是邃雅山房那边,只怕也派了伙计去看。因此也不多此一举,亲自去给夫人报了信,想去见周若,到了阁楼下叫了两声,没动静,拉了一个丫头来问,那丫头便笑道:“表少爷叫也没用,小姐不会出来的。” “这是为何?” 这丫头对沈傲的印象极好,低声道:“表少爷还不知道吗?小姐见了你,羞都要羞死了,哪里还肯见你,咦,碧儿来了,我要走了,否则叫碧儿看见,一定会和小姐说的。”说罢,忙不迭地跑了,临走时还银铃般地咯咯一笑,那样子好像是说:表少爷真是个呆子。 沈傲只好回去,这时又听门房道:“报喜的人来了,还有不少表少爷的同窗,都是来道喜的。” 叫人去分派了赏钱,又将同窗们迎进来,这些同窗纯属吃大户的,一个个兴高采烈,喝了茶,掰着指头计算国子监考入了几个,除了沈傲和吴笔,据说还有两个人上了榜,不过进的是进士出身和赐同进士出身,倒是太学今年上榜的多,据说有十一个,太学那边早就庆祝去了。 陪着同窗坐了一会,众人喝了茶,便又要走,说是还要去给吴笔道喜,沈傲兴致倒是好,干脆道:“那我也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去了吴府,吴家乃是世家,据说亲戚里现在还在做着官的就有七八个,历代考中科举的就有有四十多人,书香门第,属于少有的几大家族之一。 众人哄闹着进去,那门口的门子见了他们也不拦,引着他们去了大厅,吴笔据说也去看榜了,还没有回来,倒是吴家的老夫人拄着拐杖出来迎客,吴文彩陪着老夫人,忙不迭地叫人看茶,吴家今日自也是兴高采烈,虽说历代中试的人多,可是登榜进士及第也不过寥寥几人,吴笔争了气,吴家上下与有荣焉。 吴文彩一眼就认出了沈傲,将沈傲叫到一边,道:“据说沈公子也中了进士及第,是吗?” 沈傲颌首点头,吴文彩喜滋滋地恭喜了一句,想了想,又将沈傲拉到一边去,低声道:“明日就是殿试问策,你和吴笔是至交好友,我有个消息和你说。” 沈傲道:“请世伯示下。” 吴文彩道:“明日的问策,陛下出的题一定与金辽两国有关,沈公子及早做好准备吧。” 他这番透露,倒是让沈傲意外,毕竟吴笔明日也要参加殿试的,吴文彩和自己说了,岂不是让吴笔少了几分在殿试中大放异彩的机会? 似是看出了沈傲的疑问,吴文彩轻笑道:“其实我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猜测而已,沈公子自重吧。” 吴文彩在礼部任迎客主事,沈傲顿时想到了什么,道:“是不是金人的使者已经到了汴京?” 吴文彩不由地愕然了一下,随即道:“沈公子如何得知?” 沈傲叹了口气,道:“以世伯的官职,再提及到金辽两国的事,学生岂能猜测不出。” 吴文彩点点头:“金人的使者已经安顿下来了,正与我们商议联合灭辽的事项,我想陛下这几日都在权衡此事,说不定明日的问策,会以此事为题,既可作为考校,陛下好也多了几分参考。” 沈傲颌首点头:“学生明白,多谢世伯。” 二人回到正厅去,正好见吴笔回来,自是一番热闹,闹到正午,大家这才作罢,吴老妇人要教大家留饭,这些同窗也不客气,只是沈傲知道府里头夫人一定盼望自己回去,毕竟今日自己也中了试,算得上是主角,岂能跑到别人家做客太久,便告辞回去。 这一天很快过去,到了第二日清早,刘文那边已经来叫了,今日是殿试,不可耽误。 已经有了艺考殿试的经验,沈傲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按部就班地起床,先去洗漱沐浴一番,穿戴一新,听说夫人已经起来了,先去请了个安,听了一些安嘱,便登上马车,直接入宫。 清早参加殿试的人并不多,一共也就是七个,都是中了进士及第的,到了正德门外,马车停下,吴笔便迎过来,道:“沈兄怎的来得这么晚,我昨夜一宿未睡,丑时就出门了,在这里吹了一个时辰的风,哎……早知如此,也学沈兄这般晚些来。” 沈傲心知他的激动,笑呵呵地道:“你这是痛并快乐着,别人想在这吹风还没这资格呢。” 吴笔忍不住地笑了,连忙说是,脸上也颇带得意之色。 沈傲看了看这正德门外头,程辉和徐魏两个也都来了,在另一边低声说话,除了他们是个年轻人,另外三个都是糟老头子,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岁,其中有一个竟是须发皆白,让沈傲很是无语,这老先生也算倒霉了,孙子都要娶妻生子了才中了弟,入朝做了官,过个两年只怕就要致仕了。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却也觉得有些悲哀,自己和吴笔都是幸运的,这幸运的背后,又不知有多少人的心酸。 ……………………………………………………………… 汗,那个谁谁谁,一万二的更新票,老虎伤不起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殿试问策 第四百二十一章:殿试问策 与吴笔闲聊几句,那边的徐魏见了沈傲,只是朝他冷冷一笑,倒是程辉踱步过来,朝沈傲拱了拱手道:“沈兄,我们又见面了。” 对这个程辉,沈傲接触不多,只是看此人生得玉树临风,平时的穿着虽然朴素,可是举止之间,却有几分君子之气。这个人也不知怎么的,年轻轻就养成了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有一种让人礼敬的气质。 沈傲微微一笑,道:“是啊,程兄来得早。” 程辉上下打量沈傲,沈傲的事迹无疑是在太学中听到最多的人,先是艺考状元,如今又中了进士及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皇帝亲自下旨赐婚,这一桩桩的事,哪一样都是许多人求之而不得的,偏偏这个少年,甚至比自己还年幼几岁,竟是悉数包揽。 提起沈傲,就有人想起国子监,提起程辉,就会有人想到太学,这二人各自代表了两个至高学府的招牌,从一开始,他们就陷入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程辉心中甚至在想,沈傲若是太学生,或许这般的风流人物,已经是程某人的至交好友了吧。心里唏嘘一番,那英俊的脸庞微微有些落寂,只是这种表情稍显即逝,被一股卓傲取代,对着沈傲道:“今日殿试,考的是策问,以沈兄的大才,这状元只怕已是囊中之物了吧?” 沈傲哪里会不知道程辉的心思,程辉即是太学,而自己无疑是太学的眼中钉,程辉这是向自己挑衅,想在殿试中将自己击败。国子监对于沈傲,既是母校,也干系着老丈人的名誉,对方高傲,沈傲比他更傲,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已。” 这句话寓意明显,程辉只是含笑道:“到时再向沈公子讨教。”说罢,与徐魏又走到一边去。 晨鼓响起,七个进士及第的考生径直入宫,殿试的地点仍在讲武殿举行,此时满朝文武身着朝服早已等候多时,赵佶身着朱冕,头戴通天冠,肃然而坐,眼见考生鱼贯而入,便见到了那熟悉的人影,心中微微一暖,待他们要行礼时,虚手一抬,道:“免礼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宣布旨意:“制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朕得而用之,钦命,即此。” 七个考生连忙躬身聆听,这是一封求贤诏书,大意是说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有不是得到有才能的人和他共同治理国家的呢?当他们得到人才的时候,往往不出里巷,这难道是偶尔侥幸碰到的吗?不!只是执政的人去认真访求罢了……让我们能够任用他们。 这些话自是老生常谈,几乎成了定制,沈傲等人谢了恩,随即赵佶赐坐,又说了一番朕心甚慰之类的话,这冗长的前戏,让沈傲有些犯困,明明醒来时还精神的不行,被这般折腾一下,精神松弛下来,便哈欠连连了。 赵佶目光恰好落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口里还在说着漂亮话,却是瞪了他一眼,颇有警告的意思。沈傲看了,连忙欠身坐得笔直。 好不容易进入正题,赵佶悠然道:“今次问策,问的乃是国事,诸位好好听题吧。” “今金人崛起,屡战屡胜,辽人不能克,近有战报传来,说是金人与辽人于上京一役,辽军二十万人全军而没,金人占上京,虎视辽人临潢府,此番金使已抵达汴梁,便是要与我大宋会盟,相约夹击辽人,事成之后,我大宋夺回燕云十六州,金人得西京、临潢,诸位以为,可以盟誓吗?” 听到辽人的上京竟被金人夺了,除了沈傲、吴笔之外,其余人且惊且喜,宋辽有不共戴天之仇,双方百年来屡有摩擦,辽人骄横,年年来索要岁币,一旦得不到满足,便立即叩关而击,边境的冲突更是不断,一直以来,宋人都将辽国视为心腹大患。 可是另一方面,对于辽人的国力,宋人也大多持恐慌态度,数次的交战,虽然双方互有胜负,可是在宋人的心目中,辽人的彪悍早已熟知,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竟被什么金人打得落花流水。 在场的人中,恐怕只有沈傲心里为之叹气了,他想不到,金人如今已经攻占了上京,若是袖手旁观或是落井下石,辽国的覆灭只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辽国的国土大致可分为五个部分,一个是上京道,上京道占地极广,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内外蒙古的全部领土,那里是辽人的龙兴之地,辽人曾在那里建造都城,政治地位极为重要。 第二个部分是东京道,东京道与后世的东北差不多,如今已被金人悉数占领。还有临璜府,这临璜府位处上京之南,其实就是辽人的中央管辖区域,是都城的位置,金人占住了上京,临璜府相当于完全暴露在金人的铁蹄之下,随时可能陷落。 现在的辽国,剩下的领土只怕也只有西京道、南京道和中京道还可以积蓄力量了,这三道位于长城以南,属于南院大王管辖的领地。 现在的时局应当是金人完全占据了长城以北,而辽人几乎已做好了退入关内的打算,金人擅长马战,在关外自是纵横无敌,可是要入关,却要突破长城屏障,只怕并不容易。所以金人才会想到宋朝,希望与大宋盟誓,南北夹击,那么辽人一旦遭受腹背之敌,必然方寸大乱,只要金军入了关,其他的事就一切都好说了,到时莫说是辽人,便是大宋也一样可以一举收拾掉。 沈傲熟知历史,又岂能不明白金人的如意算盘,只不过他看了看殿内诸人的脸色,一个个都是略带兴奋之色,哪里有人会想到大祸临头。 心里叹了口气,其中一个老进士捋须摇头晃脑道:“陛下,臣以为这正是北伐的大好时机,想我太祖皇帝当年,征辽无功,留下弥天大祸,今日可一举克辽,报仇雪耻。” 其他几个进士纷纷进言,大多都是主战的,他们本就是饱学之士,摇头晃脑道理一大堆,引经据典,无懈可击。 赵佶听得连连点头,和颜悦色地道:“爱卿说得好。”身为君王,收复燕云十六州,也即是辽人的南京道,对于赵佶来说可是一件名垂千古的事,现在有了机会,他岂会不心动,又听了这几人的话,更是觉得自己若是北伐,其功绩要直追汉武唐宗了。 几个进士得了夸奖,心下大喜。 赵佶转而向吴笔道:“吴笔,你父亲是迎客主事,想必你也有话说,为何却偏偏闭口不言。” 吴笔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臣……臣以为北伐之事尚需斟酌……” 这番话道出来,赵佶脸色有点儿难看了,道:“爱卿可有理据吗?” 吴笔一时慌了,其实他心里倒是有不少的想法,可是见皇上不悦,一时不安,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眼下形势尚不明朗,贸然出兵,只怕不妥。更何况我大宋三军未整,只怕还要徐徐图之……” 赵佶冷哼一声,抚案不语。 这时徐魏哈哈一笑,对吴笔道:“吴兄这话是什么道理?辽人新败,难道他们的军心不是不整吗?眼下天降良机,岂能轻易错过,等到辽人站稳了脚跟,到时悔之莫及。” 随即向赵佶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草诏四方,与金人盟誓,令各方经略做好准备,一来给予辽人压力,策应金人,另一方面厉兵秣马,随时北伐。” 赵佶便道:“爱卿叫什么名字?” 徐魏道:“臣叫徐魏。” 赵佶颌首点头:“好一个徐魏。” 徐魏心下大喜,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肯定,今日这论策,成绩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殿中没有说话的,只剩下沈傲和程辉二人,沈傲似是陷入深思,对殿中的一切充耳不闻。至于程辉,却是风度翩翩,一脸坦然,好像胸中已经有了腹稿,只是秉持着一股谦让之意,先让人说完才愿意阐述自己的观点。 赵佶话音刚落,程辉才徐徐道:“陛下,徐魏说得很好,不过臣以为,吴笔的话才是老成的谋国之言。” 程辉的第一句话,便惊世骇俗,赵佶有些愕然,便道:“程卿但说无妨。” 程辉想了想,道:“眼下我大宋得来的战报,大多是金人提供的消息,上京之役到底如何,谁也不知。更何况金人一举歼敌二十万,微臣以为,这只怕是金人的夸大之词。若是辽人尚有实力,而我大宋若是贸然北伐,其后果,还请陛下深思。” 这一番话,赵佶在与一些老臣商议时,也大多是这般说的,在如此情况之下,程辉居然能够思虑到这一点,赵佶心里已忍不住赞赏了,颌首点头道:“不错,所以朕已叫人派出细作,深入辽境打听消息,只怕再过些时日,就有准确的消息传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白马非马 第四百二十一章:白马非马 受到皇帝夸奖,程辉的面色却如古井秋波,不徐不疾地道:“不过微臣也赞同徐魏的观点,厉兵秣马已是当务之急,只要我大宋有了应变的准备,则金辽二国相争,主动权在我大宋。” 这一次非但是赵佶点头,就是满朝文武也忍不住微微颌首了,程辉的对策很老成,合人胃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观望时局,做好准备。 赵佶笑道:“程卿说得不错。”想了想,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这个沈傲一向是不甘人后的,今日却不发一言,不知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赵佶将目光落过来,沈傲不需催促,正色道:“陛下,微臣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赵佶道:“爱卿请说。” 沈傲道:“金人与辽人有什么区别?” 这一番话有些突兀,倒是教殿中之人一时蓦然。 沈傲继续道:“微臣还要再问,突厥人与匈奴人又有什么区别?” “……” 沈傲笑了笑:“在微臣眼里,不管是匈奴人还是突厥人,是金人还是辽人,都没有分别,他们所有的共同点都不过是南下劫掠罢了,辽人可以侵宋,难道金人不会侵宋吗?现在没有,可是一旦辽人覆灭,金人同样会南下。我们与辽人有血海深仇,可是当金人取代了辽人,那么将来我们的子孙,必然与金人不共戴天;有谁认为我的话有错吗?” 这一句诘问,自是没有人站出来,匈奴人覆灭了,突厥人崛起,可是因为匈奴覆灭,突厥就不会崛起吗?还有乌丸人、羌人,北方各族的兴衰,又有什么区别? 沈傲晒然一笑:“既然没有分别,那么微臣还要再问,是辽人的威胁更大,还是金人的威胁更大?辽人虽然凶悍,可是面对金人,却是屡战屡败,那么微臣是不是可以推论,金军的战力比之我大宋要更加强大,而一旦辽国覆灭,金人的弓马会指向哪里?以我大宋之力,可以抵敌吗?灭辽固然是件值得欢快的事,可是拿我大宋增加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为代价,灭辽又有什么好处?若金人的战力是辽人的两倍,而眼下我大宋的战力比之辽人还要弱小,金人铁蹄南下,谁可以去抵挡?” “莫非诸位以为,突厥人消灭了五胡乱华时的心腹大患,我们就可以得到安定了吗?” 沈傲叹了口气,继续道:“微臣斗胆以为,一旦辽国覆灭,则金人必然长驱直入,到时莫说是从辽人手里夺来的好处,只怕就是我大宋也难以保全。” 殿中一阵默然,沈傲的话确实有些道理,这一番话,无疑是给赵佶浇了一盆冷水,赵佶想了想,道:“那么沈卿以为如何?” 沈傲道:“陛下已经派出细作前去探听消息,若是上京之役,辽人并没有伤筋动骨,则我大宋作壁上观,只看鹤蚌相争。可是若辽人当真二十万军马覆没,恳请陛下一面督促将士,做好应变准备,另一方面,与辽人缔结盟约,共御强敌,唇亡齿寒,金人能在上京一役消灭辽军二十万精锐,一旦让他们入居关内,大宋又凭什么去抵挡?这事关生死存亡,望陛下深思。” 方才殿中之人还在庆幸,可是经这么一说,不少人已是脊背生寒,沈傲说得没有错,金人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甚至还在大宋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只一战便将辽军歼灭了大半,那么金人的实力会是何等的可怕? 赵佶沉吟不决,脸色晦暗不定,叹了口气道:“听卿一席话,倒是发人深省。” “陛下,沈傲不过是危言耸听而已,金人与我国会盟,约定世代友好,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又岂会背信弃义,与我大宋为敌?宋辽乃是世仇,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到时必然后悔莫及。” 按礼制规定,原本进士殿试,是不允许朝臣发言的,可是这一次对策议的是非常敏感的国事,此刻却有人站了出来,沈傲回眸去看,竟是王黼。 王黼身为少宰,在朝廷中一直是大力支持联金的干将,徽宗皇帝很大程度就是听了他的话才下定了连金灭辽的决心;因此在后世,许多人将他列为六贼之首,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平时的危害比蔡京等人更大,而是因为他影响到的这个国策,直接导致了北宋的灭亡。 沈傲微微含笑,王黼如此鼎立支持联金,不知收受了金人多少的贿赂;不过现在的王黼已不再是历史中的那个王黼,历史中的王黼身为少宰,又与恩府先生梁师成相互勾结,王黼在外朝,梁师成在内朝,二人一个劲地向赵佶吹风,使得原本就摇摆不定的赵佶最终下定了决心。 可是如今梁师成已经势弱,不可能在内廷影响到赵佶,恰恰相反,内朝之中,沈傲的岳父手握权柄,沈傲提议摒弃金宋合议,杨戬又岂会居中破坏?自然是替沈傲说话的。 所以沈傲倒是一点都不惧这王黼生出什么事来,耍嘴皮子,撞到了沈傲,也活该这王黼倒霉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更不应该与金人合议,须知我大宋早就与辽人盟誓,相约为兄弟之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也是真宗皇帝一力促成,当时的盟书是如何写的,噢,对了,第一条便是辽宋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世以齿论。王大人可还记得吗?” 王黼冷笑:“辽人无信,虽然签署了合议,却仍寻找各种借口侵犯我大宋边陲,又勒索岁币,屡屡交恶,这盟约,又哪里算数?” 沈傲大笑:“王大人,你这话就教人听不懂了,既然签署了合约,辽人却为什么无信?这可是白字黑字啊。” 王黼道:“契丹人本就是蛮夷,有什么信义可言。” 沈傲正色道:“那么王大人认为金国是礼仪之邦了?” 王黼一时愕然,道:“金……金人也是蛮夷。” 沈傲叹了口气:“这就是了,辽人是蛮夷,所以没有信义,金人也是蛮夷,王大人又为什么言之灼灼地肯定金人不会撕毁盟约,在消灭辽国之后不会继续南侵?辽人可怕,金人更加可怕,辽人若是南侵,我大宋尚可与他争个胜负,若是金人南侵,莫非王大人要亲自挂帅保卫汴京吗?” 王黼讶然,想不到自己竟中了沈傲这毛头小子的圈套,一番话竟将自己饶了进去,一时无言以对,冷冷地道:“哼,我说不过你。” 沈傲很真诚地笑道:“王大人不必如此谦虚,是王大人故意承让而已,学生明白的。” 王黼不再搭腔,心中想,待这殿试结束,自己再去和陛下说,与他在这殿中争个什么! 沈傲继续道:“王大人品性高洁,满朝上下人所共知,就比如大人收了金人的礼物,其实也不过是为国蓄财罢了。” “胡说八道!”王黼大怒:“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大人哪里收了金人的礼物?” “咦?没有吗?哪一个来使到了汴梁不要送些特产给朝中诸位大人的?王大人身为少宰,难道就一点土特产也没有收到?这倒是奇怪了,据我所知,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了那凶横的辽人,人人有份的,王大人激动个什么?” 这句话倒不是沈傲胡说,使者到了汴京,拜访一些重要人物,送些土特产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几乎人人有份,算是礼尚往来的一部分。 立即有几个与王黼不睦的官员道:“沈学士说的没有错,这是定制,微臣等人确也收受了一些土特产,都是些人参之类的特产。” 沈傲笑道:“王大人这是做贼心虚吗?莫非金人送王大人的不是土特产?咦,你的脸怎么红了,哎呀呀,王大人,你不要生气嘛,是不是长白山的人参吃多了,虚不受补?或者是王大人与金人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幸被学生言中,羞愧难当?王大人不必羞愧,收个几万贯的礼物算什么,陛下为人最是宽厚,是不会降罪于你的。” 王黼气急了,这朝堂上是什么场合,这个家伙居然胡说八道,一口一个礼物,明显是要栽赃了,大怒道:“我哪里收了几万贯的礼物,你莫要血口喷人!” “抱歉,抱歉,原来在金人眼里,王大人还不值几万贯,那么一万贯总该是有的吧?哎,王大人不容易啊,这么大的官儿,一万贯就被人收买了,哼,那些混账金人,我大宋乃是天朝上国,堂堂少宰,他们就是多一个子儿也不肯出吗?真是岂有此理,下次不要让我撞见了他们,见了他们一定要好好批评、批评,告诉他们这汴京城几十年来物价飞涨,行情早就涨了,莫说是一万贯,就是十万贯,也别想在大宋朝中养出一条为他们说话的狗来。” 王黼气的浑身颤抖,随即掩面大哭,道:“陛下,沈傲如此欺辱微臣,微臣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微臣……微臣不活了……”他眼珠子一转,便急促促地往殿中柱子要撞过去。 “不好!王大人要畏罪自杀,快拦住他!”沈傲大声惊叫,倒是让殿中响起一阵哄堂笑声。 立即有几个与王黼交好的官员使命将王黼拦住,王黼大叫,双手向天:“陛下要给微臣做主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公主你别害我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公主你别害我啊 王黼在那边要寻死,几个心腹去拦他,其余人有作壁上观的,有冷眼以对的,还有几个,干脆暗暗窃喜。讲武殿是朝议重地,今日倒教他们开了眼界,堂堂少宰要去寻死,还是被个新晋的进士逼着要死要活,真是百年难遇。 沈傲那一句王大人要畏罪自杀,让王黼心里叫苦,从前只有他给人栽赃,没想到今日老马失蹄,让一个毛头小子耍弄得团团转,现在拉不下面子,又有几个人拉着,便一心一意地要往柱子那儿冲,这戏演到现在有点儿苦涩,却不得不把全套做足。 “够了!”赵佶一拍御案,脸色晦暗不明地怒斥一声,道:“沈傲,你欺辱大臣,在这大殿之上出言无忌,成何体统?还有王黼,沈傲一向胡说八道,你和他计较什么?要死还不容易吗?” 这一句话看上去是在骂沈傲,其实却隐含着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真是叫王黼委屈死了,连忙抹着眼泪道:“陛下,臣该死……”说罢,灰溜溜地退回班中去。 赵佶的目光落在沈傲处,沉默了片刻,道:“沈傲,你方才的话也很有道理,朕要再思量思量,退朝吧。”接着起身站起,甩了甩袖子,疾步走了。 赵佶回到***,仍是心乱如麻,收复燕云的大好时机,难道真要错过?可是……沈傲说的也没有错,收复了燕云,守不守得住也是个问题,一旦金军入关,非但燕云十六州难以保全,就是大宋,也难免要直面这个强大的对手。 赵佶对金人的强大,其实早已生出了畏惧之心,辽人如此可怕,可是在金人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哎,何去何从,是摆在赵佶跟前的最难的抉择。 杨戬已小跑着追了过来,道:“陛下,问策还没有结束……考生还在那里等陛下揭晓甲次……”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赵佶,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赵佶不置可否地道:“朕问你,若是与金人合议,金人会背盟吗?” 杨戬想了想,道:“沈傲说的没有错,辽人是蛮夷,背弃盟约如家常便饭,金人也不是礼仪之邦,若是侵宋对他们有好处,他们难道会恪守着盟誓吗?” 赵佶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说得对……哎,燕云十六州……” 杨戬道:“陛下退出来时,倒是听沈傲也说过燕云十六州,说是有时候,只需谈判就可取回什么的,这些话奴才恰好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不知他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谈判?”赵佶晒然一笑,燕云十六州是历代君王如鲠在喉的一根刺,谈判就能得到,实在是笑话,对杨戬道:“将沈傲叫来,朕有话和他说。” 杨戬应了,去外朝寻了沈傲,二人一道进了***,此时赵佶已平复了心情,坐在凉亭上,望着远处的万岁山发呆,见沈傲来了,朝他招招手:“来,坐。” 沈傲不客气地坐下,道:“想必陛下现在的心情定是很不好,微臣也知道,这对陛下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可是报仇与我大宋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我想以陛下的智慧,一定能明辨是非。况且辽人与我大宋主要的仇怨,便在那燕云十六州,微臣倒是有一个主意,或许可将幽云十六州唾手可得。” 赵佶道:“你说说看吧。” 沈傲道:“辽人比谁都清楚,一旦宋金会盟,后果是什么,一边是国破家亡,一边是割地,虽然辽人两个都不喜欢,可是后者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好的结局。现在契丹人还没有被金人逼到山穷水尽,所以我们现在提出这个条件,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可是一年半载之后呢?须知金人咄咄逼人,如风卷残云之势席卷辽境,契丹人失了龙兴之地,退守关外,背后是我大宋,北面是金人,西面是虎视眈眈的西夏,已是陷入了决地。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契丹人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尽力地安抚西夏和我大宋,好一心一意与金人在长城一带对峙。可是一旦长期开战,以契丹的日衰的国力,又失去了向我大宋、西夏索要岁币填补军费,他们能够支持多久?” 赵佶面色一动,道:“至多不过两年,除非他们横征暴敛,可是眼下他们要抵御金人,更该安抚南院,若是过于残暴,只怕不必金人,各地的民变便可教他们死无葬身。” 沈傲点头:“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一方面向大宋求和,另一方面筹借钱粮,我大宋可以给,若是断了他们的粮饷,金人入关,对我大宋也是心腹大患。不过这钱也不是白给的,陛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佶深以为然,不割地就要亡国,割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选择后者。 沈傲笑了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不到山穷水尽,契丹人是不会轻易松口的,陛下现在只需要模棱两可,一边与金使眉来眼去,另一边也不要冷落了辽人,不管是金人要我大宋出兵,还是辽人要我们出粮,陛下只需拖延时间就可以了。另一方面,北方迟早会生变,我大宋也不能全无准备,当务之急,是整顿三衙,勤练禁军,随时做好万全准备。” 沈傲不过是个新晋的进士,这些话,本是没有资格说的,只是沈傲熟知赵佶的性子,遇到了大事,他一向不问朝臣,反而愿意聆听近臣的意见,这也算是导致历史上这个昏聩皇帝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赵佶颌首点头,道:“沈卿说得很好,朕还要再想一想,这样吧,你去看看安宁帝姬,她这几次身子又差了一些,叫太医去看,却也说不出个原因来,你去试一试吧。” 沈傲知道要说动赵佶并不容易,赵佶还在考虑,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生出反感,因而也不再说了。 每次进宫,去看安宁公主已成了沈傲必备的功课,连忙应承下来,随着杨戬一道去安宁公主的寝殿,杨戬先进去通报,沈傲方才踱步进去,安宁今日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好,沈傲先是行了礼,对安宁道:“听说殿下又病了,学生特意来看看。” 安宁公主颌首点头,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道:“是我父皇叫你来的吗?” 沈傲说了是,安宁满是遗憾地道:“我听说你叫父皇再给你赐一道婚,要娶国公府的周小姐?” 沈傲想不到安宁突然说起这个,便道:“我与表妹早有情意的。” 安宁公主淡然颌首,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喜是怒,只是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教你。” 沈傲道:“帝姬但问无妨。” 安宁公主道:“为什么你赐婚的都是妻子,我听宫里人说,一个男人的家里是不能有这么多妻子的,这是礼制,更何况妻子多了,这家里的女主人也就多了,家里又由谁来管理呢?” 沈傲晒然一笑,道:“公主这话倒是有意思,既然是一个家,就该和和睦睦,你让一点,我让一点,又何必一定要有个人来管着?莫不是这家是管出来的吗?至于什么礼法,我是不在乎的,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开心就好。” 安宁公主眼眸中升腾起一团水雾,似是在沉思沈傲的一番话,道:“你说得对,其实有些时候,我很羡慕你,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去顾及别人的想法。你能坐过来一些吗?” 沈傲想了想,看了一旁不吱声的杨戬一眼,杨戬朝他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和公主太亲近。 沈傲忙道:“殿下,我还是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更自在一些。” 安宁公主岂会看不到杨戬方才的警告,对杨戬道:“杨公公,我有些话要和沈傲说,你能暂避一下吗?” 杨戬很是为难地想了想,只好叹了口气道:“杂家在外头候着。”随即举步出殿。 这寝殿之内,只剩下了安宁和沈傲,二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怪异,安宁朝沈傲招了招手:“现在杨公公走了,沈傲,你过来吧。” 沈傲只好过去,在安宁的榻前坐下,道:“不知道帝姬有什么话要见教。” 安宁公主扑哧一笑:“为什么见了我,你就这样的拘谨?难道我很可怕吗?” 沈傲心里苦笑,暗暗腹诽着想,拘谨?哥们倒是想放开一点,可你爹不同意啊,你爹喜怒无常,昨天还和本公子勾肩搭背,今天又叫沈卿了,若要他知道我离你这样近,非把我阉了不可。本公子就是智商再低,总不能因为占你这棵海棠的***宜,放弃掉一个花园吧。 沈傲正色道:“你是帝姬,我是臭书生,学生岂敢冒昧。” 安宁便道:“其实我写了一个曲儿,想给你看一看。”她掏出一方手绢来,递给沈傲,沈傲接过手绢,手绢上写了许多蝇头小字,看了看,上面写着:“薄衾小枕天凉。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年月,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年。又怎奈、深琐红墙。” 沈傲看了这词儿,手有点儿打哆嗦了,这……这他妈的是情词啊,按照这位公主老爹的理论,情词就是淫词,而且还是安宁作的,到时候泄露出去,依着那赵佶的意思,多半是说哥们把他女儿教坏了。 这首词很简短,可是寓意十分明显,词中说的是秋天来了,天气有些凉,到了夜晚,作者辗转难眠,感受着离别的滋味。这个离别滋味,除了男女情爱,还有什么? 只是这公主夜里惆怅感伤的人儿是谁呢?沈傲有点儿酸酸的,任谁在美女面前听到美女在思念另一个男人,只怕都有这种感受。心里yy着想,若是本公子知道这男人是谁,一定去给皇帝打小报告,把他阉了进宫来做太监,哈哈…… 安宁道:“沈傲觉得这词儿如何?” 沈傲连忙将手绢儿递还,道:“帝姬不必问学生,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安宁蹙眉道:“沈傲是害怕吗?” 沈傲坦言道:“确实是害怕,陛下已经警告过学生,咳咳……” 安宁眉宇舒展开,陡然又笑面如靥起来,握住手绢儿道:“方才沈傲还大义凛然地说要摒弃礼法,怎么此刻却又是怕了,原来你方才是吹牛的。” 沈傲也不争辩,道:“其实我明白帝姬为何近来身体不好了,哎,夜不能寐对身体的伤害很大的。”对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沈傲其实还是较为同情的,多情的少女却深处禁宫,除了感伤离愁之外,闷也闷得慌。 安宁轻轻地瞥了沈傲一眼,樱口轻启道:“沈傲就没有夜不能寐的时候吗?” 沈傲摇头:“学生和殿下不一样,我是粗人,脑子里永远想着怎么样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所以都是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总觉得有理不完的事要做。哎,劳碌命啊!”感叹一声,继续道:“帝姬何不抽空多出去走走,这后宫的地方不小,散散心也好,如果嫌这里小,不如我去和陛下说,看看陛下能否同意你出去转转。” 安宁笑了笑:“沈傲在这里陪我说说话,我的心情就好了。”眼波一转,道:“上一次我那样对你,你是否生气了?” 生气?沈傲才想起来,上一次他来见安宁,安宁只淡淡地和他说了几句话,便淡漠地叫他回去复命。 沈傲晒然一笑:“学生怎么敢生公主的气,再者说人都有喜怒哀乐,帝姬不高兴的时候,不愿意与人交往也是常有的事,就是我生气的时候也不愿意和人说话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我恨月亮 第四百二十三章:我恨月亮 安宁听了沈傲的话,喜滋滋地道:“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其实这几日我也责怪自己,你并没有得罪我,我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态度来对你。” 沈傲不置可否,总觉得安宁的思维有点儿发散,问东问西的,让他回答得有点费力,心想他是来给她治病的,现在这个半吊子医生却成了心理医生,哎,真是情何以堪。 抬眸看了看安宁,这个多情的少女,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新剥鲜菱,薄唇抿了抿,与沈傲的目光相对,低声道:“沈傲,你看我做什么?” 咦,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沈傲砰然心动,心里大叫不好,这公主夜里思念的人不会是……惨了,惨了,要给阉割的…… 沈傲吓了一跳,眼观鼻,鼻观心,危襟正坐,再不敢和安宁眉来眼去。 安宁低声呢喃道:“可惜沈傲不能夜里入宫,这宫里的月儿很美,这几日月儿尚圆,若是能与沈傲在亭中赏月,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我恨月亮!”沈傲心里不由地呐喊,眼见安宁这般多情的姿态,那口吐出来的字眼犹如仙音,美眸中水雾腾腾,一脸向往之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随即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我来为殿下作一幅画吧。” 安宁喜道:“沈傲的画技无双,我在宫中早有耳闻,今日倒是想见识见识。” 沈傲心里想,用水墨作画虽然意境极好,却难免失真,这般的女孩儿,还是用水彩来作画更好。便问安宁有没有水彩,安宁只是摇头,沈傲左右逡巡,目光落在靠墙的妆奁上,上头倒是有不少的胭脂水粉,他心里呵呵一笑,便去寻了笔墨来,又去拿了一些胭脂、颜料,铺开纸儿,想了想道:“哄个少女,还是用中西合璧的画风比较好。” 心里想定,立即便想起几个后世的画家来,这些画家一直探索中西合璧的画法,已有小成,只不过他们所研究的画技虽然新颖,可是不管是意境还是其他方面,都差了许多,颇有些不伦不类。虽是如此,在外行人眼中还是颇有观赏性的,糊弄小公主问题不大。 沈傲先是上了水,随即开始泼墨,过程很简单,寥寥数十笔,深夜的群山之上,一轮凄美的月儿冉冉升在半空,沈傲去沾了些胭脂,开始为月儿上色,可惜没有颜料笔,毛笔又显得偏软,况且又是水墨,没有铅笔去素描打底,因而上色有点艰难,胭脂水粉也必须调制,加了少量的水进去,使之更加均匀,忙了小半个时辰,安宁走过来看,眼眸一亮,道:“这月儿好美。” 沈傲浑身是颜料,脏兮兮的,笑道:“哪里,哪里,殿下过誉。” 这幅画其实非常简单,只是黯淡的山水,布局中主要凸显的是当空明月,月儿昏黄,娇美绝伦,犹如身禁月宫的嫦娥仙子,寂寞清苦,寒蝉凄切。 安宁抿嘴笑道:“沈傲,这一幅画能送给我吗?” 沈傲颌首点头:“既然作出来,自是赠给殿下的。” 安宁欢喜无限地道:“我一定将它装裱起来,看了这月儿,就能想到沈傲了。”自觉失言,安宁小心翼翼地望了沈傲一眼,心儿跳得快极了,脸上不由地染了一层红晕。 沈傲脸色如常,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似是没有听到安宁的话,才教安宁褪去了几分羞涩。 “陛下怎的来了?”殿外传来杨戬的声音,不消说,这是杨戬在宫外给沈傲通风报信了,他故意扯高了声音,便是要叫里头的沈傲做好准备。 沈傲坦荡得不以为意,将这画儿小心吹干,等到赵佶除去了通天冠和冕服,身穿着一件圆领的锦衣进来,安宁便欢快地迎过去,带着一丝撒娇的声音道:“父皇,快看,沈傲给儿臣画的月儿。” 赵佶饶有兴趣地踱步到案前去看画,笑呵呵地道:“不错,不错……”随即便挽着安宁道:“安宁的病好些了吗?看来朕请的这个医生倒是不错。”深望了沈傲一眼,随即又道:“沈傲,病也治了,陪朕出去走走。” 沈傲颌首点头,朝安宁道:“沈傲告退。” 安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笑道:“沈傲不必客气。” 随着赵佶出殿,离那安宁的寝殿越离越远,赵佶突然回眸,板着脸道:“你作的那是什么画,哼,歪门邪道!” 在赵佶眼中,那所谓中西合璧的画儿实在是不堪忍睹,方才在安宁那儿,自然不好发作,此时顾不得许多,怒气冲冲地道:“以后再不许做那等标新立异之事,好好的一个画师,不要沦做了画匠。” 沈傲连忙告罪,心里倒也明白赵佶为什么这般生气,画作的是一种意境。换句话说,这时代的画师,都秉持着一种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意识,如山水画,讲的是一种咫尺天涯的视错觉意识,让人从中体味画中的意境、格调、气韵。 作画就是修身,所以古人作画,技艺只是其次,重要的是气,这种气看不到,摸不着,却体现在画中,那种千山万壑的气韵,既是一种视觉的体现,更代表了画师自身的思想和自身的修为。 那中西合璧的画儿,糊弄糊弄小女孩可以,可是在赵佶看来,这画儿实在不堪忍睹。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出宫去吧,朕知道,你只是想逗安宁开心一些,朕看她气色确实好了一些,你功不可没。” 沈傲颌首点头,告退出去。待出了正德门,沈傲松了口气,想到方才安宁的嗔态,心里头空荡荡的,远处的刘胜驾着车子还在那里等候,他本是送沈傲来的,可是等散了朝,问策结束,许多官员都出宫了,唯独不见表少爷的身影,心里头有点儿着急,足足等了许久,才看到沈傲顶着黄昏徐徐出来,欣喜地迎过来,问:“表少爷,殿试考得如何了?” 沈傲笑了笑:“不知道,这一次殿试至关重要啊。”说着上了马车,这一句话一语双关,刘胜自然不明白,可是沈傲心里却再明白不过,眼下殿试的成败不再关乎着他一人的荣辱,更关乎到了整个国策的走向,所谓的问策,并没有唯一的答案,这个答案,只存在于皇帝的心中,若是赵佶认同联金,那么几个要求北伐的进士自然会被提点为第一,若是认同观望,程辉就能拔得头筹,自己要做这个状元,除非赵佶能够采纳自己的意见,左右权衡,认为自己的对策最好。 所以,谁是状元已不再是简单的提点了,甚至与整个大宋的国运息息相关,只是赵佶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该做的事,沈傲自觉已经做了,他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在这车厢轻轻的摇晃之中,已是昏昏欲睡。 过了几日,消息便接踵传出来,殿试的答案,并不是单纯的放榜出来的,而是由圣旨颁发出来,既表示对参与殿试的进士优渥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给予进士们一种显赫的超然地位,所谓天子门生,并不止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据说吴笔那边已经接了旨意,说是赐进士及第,这个旨意出来,自然是皇帝对吴笔在殿试中得表现并不满意,吴笔并没有争取到前三,至于几个老进士,也纷纷得了旨意,也都是进士及第。 也即是说,这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将在沈傲、程辉、徐魏三人之中决出胜负,这三人中程辉对的是观望,徐魏主战,沈傲则是反对与金人媾和,三个对策完全相反,其中程辉的问策最是中庸,坊间流传他得状元的希望最大,此外,徐魏的对策在坊间也得到颇多人的认同,反倒是沈傲,颇有些不招人待见。 其实殿试的对策,早就流传出来,北伐是许多人的夙愿,自然是鼎立支持,至于什么金人的威胁,又有几个人去管去顾,说穿了,普通人只想着衣食住行,哪里会想得这般深远。而沈傲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之所以能看清这一点,只怕也只是源于那段惨痛的历史教训。 若不是对历史有所了解,只怕沈傲能做到的,最多能有程辉那般的冷静就已经相当不错,很大的可能会与徐魏一样,成为主战的鼓吹者。 回到府里,就是周恒对沈傲也颇多不解,气呼呼地回来,对沈傲一阵质问,自然是说辽人如何欺负宋人,又问沈傲为什么不但不声援伐辽,反而力主抗金,沈傲只是晒然一笑,这几日是不好出门了,只好在家中老老实实地呆着,既不去分辨,也不与人争吵。 到了八月二十五,那圣旨姗姗来迟,门子远远地看到宫中来人,立即入内报信,好在府上都知道圣旨早晚要来,都及早做好了准备,因而也不慌乱。 ………………………………………… 昨天睡了个好觉,早上6点半醒来,哈哈,赶快码了第一章,精神好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状元啊状元 第四百二十四章:状元啊状元 来人是个穿着红衣的老太监,这太监的眉眼儿都是笑,尤其是见到沈傲,眼珠子都亮了,耐着性子念完了带来的两份圣旨,才笑嘻嘻地走到沈傲跟前,将圣旨交到沈傲手里,口里道:“沈公子,恭喜……” 两份圣旨第一份是殿试诏书,上面写的是沈傲列为第一甲第一名,这一甲一名,便是今科状元,沈傲听了,第一个反应是松了口气,不只是为自己庆幸,更是为了这大宋,殿试第一,就意味着赵佶觉得自己的对策最好,自己的对策是拖延待变,联辽抗金,若是这个国策施行下去,至少不会导致历史悲剧的重演。 沈傲并不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相比朝堂里的那些老狐狸,他差得远了,他的对策,不过是基于历史作出的判断,这个国策好不好,暂时还不知道效果,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可以拖延金军入关的时间。 当然,这个国策之所以被赵佶采纳,估计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自己渲染金军的强大,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赵佶本就是个太平皇帝,若说他胸中有什么万丈豪情那是骗人的,他不过是个十分普通的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当知道金军不好惹,联金不过是与虎谋皮,单单这一条,已经足够让他产生畏惧之心。 此外,杨戬在内朝的作用也是功不可没,历史上的王黼之所以说动赵佶,无非是因为有梁师成在内朝为他奔走,而眼下内朝之中只有杨戬能够说得上话。杨戬一向对国政一知半解,没有主张,自然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么偏帮沈傲,为沈傲说话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听了第一份圣旨,沈傲的心中百感交集,没有那种能够影响到大宋国策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庆幸,可以想象,一旦赵佶选择了徐魏,或者选择了其他人的意见,那么自己就算是今科状元,待那金兵杀至,其后果是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喜滋滋起来,因为第二份诏书,提及的是赐婚的事,自然是赵佶履行承诺,为周若颁发了诏书,另赐了个五品诰命。诰命虽是虚衔,既无薪俸也没有特殊的待遇,却也是一种荣耀。 接了旨意,沈傲对来宣旨的公公道:“请公公内堂安坐。”又悄悄地塞了一张钱引给他。 公公却不敢接,笑嘻嘻地道:“沈公子不必客气,这钱就不必了,能为沈公子跑腿儿,杂家欢喜还来不及呢。” 沈傲的钱可不敢接,这公公倒也不傻,若是让杨戬知道了,往后还要在宫里头混吗?那是找死! 公公又连忙行了个礼,道:“杂家赶着回宫里交差,沈公子,恭喜了,杂家告辞。”引着随来的几个禁卫,落荒而逃。 周府上下自是喜气洋洋,今科状元是何等的荣耀,再说小姐也讨了个诰命,双喜临门,一面去给国公报信,一面做好接客的准备。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道贺的人也很快地来了,这种事儿得赶早,晚人一步就教人抢占了先机,祈国公的故旧,朝中一些走动的近的大臣,还有沈傲的同窗,国子监里的学正和一些胥长,至于唐严和博士,是不会来的,得沈傲亲自提着礼物去拜访,哪有学生中了状元要老师来道贺的道理。 因而沈傲这边也收拾得快,立即准备了礼物,先去各博士家拜谒,这是尊师,是礼仪,沈傲就是再如何摒弃礼法,这个礼是万万不能摒弃的,到诸博士那里转了一圈,将礼物放下,还要磕头,说恩师教诲,学生永世难忘之类的话。给博士们磕头,沈傲的抗拒心理倒是不大,天地君亲师嘛,这是规矩,别人都能遵守,为什么他不能遵守?难道穿越来的就高人一等,都有王八之气? 最后一趟去的是唐家,唐家离得远,因而赶到时,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听说唐家新姑爷中了状元的,就等着瞅这一幕好戏。 唐夫人抱着手在篱笆门外神采飞扬,一面说:“喂喂……刘家嫂子,你能不能让一让,我家女婿马上要来谢恩,你挡着门做什么?莫非也想沾上几分文气?一边儿去。” 又对人道:“沈傲这个女婿儿很有孝心,从不忤逆我的,莫看他今日中了状元,见了老身还得乖乖地叫一声……” 众人哄笑。 里头的唐严觉得面子拉不下,想把唐夫人扯回来,省得她到外头胡说八道,可是碍于自己毕竟是祭酒的身份,若是说不动她,到时候在这外头闹将起来面子不好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搅了喜庆。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一旁看书的唐茉儿身上,唐茉儿今日听了喜讯,倒是显出几分矜持,很有大家闺秀的做派,唐严很是满意,便对唐茉儿道:“茉儿,你到院子外头去,把你娘叫进来,就说叫她快些烧茶水,到时候人来了,只怕没有茶喝。” 唐茉儿道:“爹,茶水早就烧好了。” 唐严只好道:“那便叫她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唐茉儿放下书,盈盈地笑了笑,便轻举莲步去院子里叫唐夫人进来,她一出来,便有人哄笑:“状元夫人出来了,快看。” 唐茉儿脸上飞出一抹绯红,很是尴尬,加紧了步子,刚刚接近唐夫人,便看到远处有人过来,人群呼啦啦地过去,纷纷道:“快看,快看,是状元公。” 唐夫***喜,大叫起来:“沈傲来得这般早,都让让,让让,给沈傲留路。” 唐茉儿如受惊的小鹿,吓得花容失色,忙是灰溜溜地回屋里去了。 唐严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唐茉儿卷帘进来,急促促地往闺房里去,便也不及多问了,立即咳嗽一声,心里想,这婆娘算是丢死人了。拿起唐茉儿放在桌上的书,板着脸,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就等着沈傲来拜谒磕头。 过不多时,先是唐夫人进来,边卷帘子还边笑:“沈傲啊,你可知道师娘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师娘的腿都有些麻了,我先坐坐,待会给你烧茶。” 唐严屹然不动,仍旧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心里大是惭愧,这婆娘不会说话啊,哪里能和人说他们在等沈傲?他唐严是师,沈傲是生,只有沈傲急着来磕头谢恩,哪里有他们等的沈傲着急的?哎,家门不幸! 唐严心里万般的诋毁,可是当着唐夫人,却绝不敢责怪半字,否则依着唐夫人的秉性,非要吃了他不可。 沈傲进来,连忙小跑到唐严脚下,拜下道:“学生得中恩科,全拜老师所赐,恩师如父,老师教诲,学生毕生难忘,请受学生三拜。” 唐严握着书,只微微颌首,道:“好,你能中试,与你平日的勤恳分不开,坐下吧。”面色不动,犹如老僧坐定,仍旧捧着书来看,连正眼都不看沈傲。 这便是恩威并施,既是师长,就要有威严,先用威严来震慑一下,让沈傲不要因为中了状元就得意忘形,等威严摆得差不多了,再如沐春风,施之以恩情。 唐严眼睛落在书上,等着沈傲说话;一旁的唐夫人有点儿不满了,心里想,人家好心来拜谒你,你摆这个架子来给谁看,老东西,哪有这样折腾自家的女婿的,正要埋怨几句。却听道沈傲道:“唐大人在看什么书?” 唐严又咳嗽一声,面容缓和了一些,听他这一说,倒也好奇起自己看的是什么书,方才只是拿书来装装样子,于是连忙翻到书面一看,这一看,脸色顿时有点儿不好看了,这书面上端庄地写着《女诫》两个字,连忙将书放到一边,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似笑非笑,一时也无话可说。 于是唐严连忙装模作样地教训了沈傲两句,沈傲心猿意马地听了,却是竖着耳朵在听那闺房里的声响,里头的唐茉儿偶尔传出几声轻咳,不知是身体小恙还是给自己传递信息,便也咳嗽几声看看反应。结果这一大家子,上到唐严,下到沈傲、唐茉儿都在咳嗽,等那唐夫人端了茶水来,倒是对女婿关心得很,连忙问:“沈傲是不是病了,哎呀呀,就是小病也不能耽误,有空去叫个大夫来看看,我们六安坊里有个姓曾的大夫医术不错,要不要叫他来看看?” 沈傲不敢再咳了,隐约听到闺房里传来唐茉儿银铃般的轻笑,连忙对唐夫人道:“不妨的,不妨的,只是略染风寒。” 陪着说了几句话,象征性地喝了口茶水,唐严便道:“只怕周府的客人已经不少了,你早些回去,莫要慢待了宾客。” 沈傲点了点头,朝唐严行了个礼,便打道回府。 马车到了周府,那门前停驻的车马已堵了一条街,心知是不能往正门走了,只好从后门进去,穿过几道牌坊下了车,远远便看到刘胜急匆匆地过来,道:“表少爷,公爷回来了,说你回来了就快去迎客,贺喜的客人太多,已经招呼不过来了。” ………………………………………………………………………………………… 汗,又是一万二千字的更新票,哥们伤不起啊。对了,老虎弄了个***,大家有空的话去首页投一下,看看大家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主,***有积分拿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迎亲 第四百二十五章:迎亲 沈傲穿到门房去,与周正打了个照面,周正正在招呼石英等几位公侯,只和沈傲颌了个首,二人便分别待客,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来道贺的,大多只是打个转,说几句吉利话便走,有一些关系较深的,会进去坐一坐,喝几口茶,一直忙到黄昏,这才消停了一些。石英等几个还在正堂高坐,想必今日是打算在这里留饭了,还有那个上高侯,上高侯吴武原本和祈国公府走动得并不勤快的。 说起来这王侯之间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大致可以分为两拨,一拨属于开国公侯,这些开国公侯的家族世受国恩,表面上好像并不会延续爵位,可是往往朝廷都会有优渥,老公爷死了,儿子虽然爵位递减,可是过不了多少年,你只要稍稍立下一点功绩,又可以加封,所以这些家族长盛不衰,再加上在军中颇有影响,枝繁叶茂,可算是朝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至于第二种王侯,则多是皇亲国戚,有的是家族有人做了皇后,因而加封的爵位,有的是立下了大功,给予的恩荫,譬如这上高侯,便是哲宗朝太后出自吴家,随后吴家又娶了公主为妻,这才生下的吴武,吴武算是铁杆子的皇亲国戚,因此刚刚成年,便先到边镇镀了金,没过几年便封了个侯爵。 沈傲自然知道这吴武是感谢上一次自己为他解了围,便教他和石英等人坐在一起,待客人尽皆散了,才和周正二人回到正堂去招呼客人们喝茶。 这中状元虽然喜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沈傲只有一个感受,累,累得直不起腰来,仿佛有无数的事围着他转,一个个笑脸如走马灯一般围着他转,反正记不起谁是谁,一个劲地接受道贺。 喝了口茶,与石英几个闲聊几句,石英道:“沈傲,如今已中了状元,你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没有啊,沈傲脑子乱糟糟的,还能有什么想法,便问:“请郡公示下。” 石英呵呵笑道:“吏部那边已经上了奏请疏,今年两百多个进士都要委任官职,你是状元,自然要寻个好去处,据说陛下的意思是想叫你去杭州去,可是呢,又有点举棋不定,因为杭州那边暂时没有实缺,倒是西京那边缺了个万年县的县令,万年县乃是赤县,去了那里,倒是比去杭州好得多了。” 西京就是长安,算是大宋的直辖府,而县城又有划分,一共是赤、畿、望、紧、上、中、下七个等级,一般是京都所治的县为赤县,京都之旁的县为畿县,其余的则按户口的多少分为望、紧、上中下五级,赤县的官员往往升迁最快,且品级较高,因为是直接和京兆府打交道,因而上司不是知府,而是直接与三品的京兆府府伊辖制,像万年这样的县,可以说就是一些公侯的子弟考中了进士也不一定能够争抢到。 在石英、周正这些人的眼里,第一次入仕,自要万般的谨慎,石英向沈傲说起这个,大有一副要为沈傲奔走的意思,只要沈傲点了这个头,这万年县的县令便非沈傲莫属了。 见沈傲神色不动,石英心里想:“莫非这小子不喜欢去西京?”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见沈傲一副风流倜傥,便有些忍俊不禁,心里想着,他莫不是一心想去杭州?苏杭乃是文采荟萃之地,才子佳人自是不少,年轻人爱到那里去凑热闹,也是人之常情。想了想,便道:“其实杭州那边也有差事,府下有一仁和县哥缺县丞、县尉一名,你若是想去,却也可以去试试。其实你深得圣眷,不管是去杭州还是去西京,都只是磨砺,多则几年少则一年之后还要入朝的,你自己思量。” 沈傲的心思倒是简单,宁愿去做县丞、县尉,也不去长安做县令,官哪里都有得做,去西京有个什么意思,那京兆府里的官儿比狗还多,是人都比县令的官儿大,在那里就好像在汴京做京兆府府尹一样,表面上是三品大员,其实连个屁都不是,随便大街上砸死个人,说不定就是二、三品大员。 与其如此,倒不是去杭州好好玩一玩,那里虽然远了一些,官小一点,可是官不多啊,就算是个县尉,在县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这还是其次的,仁和县沈傲打听过,虽说离杭州不远,却也不近,不必去看杭州知府的脸色,再者说了,一个知府总比一个府尹好,知府算不上什么大官,自己是从国公府里出来的,只怕这知府也不会为难自己,好好地在杭州潇洒几年,回到汴京,哥们又是一条好汉。 心里美滋滋地想了想,板着脸道:“郡公,学生还是想靠自己去试一试,不管是县令还是县丞、县尉,也不管是朝廷发配去哪里,对学生来说,都无所谓的。” 这一番话表面上冠冕堂皇,石英便知道他的心思了,呵呵一笑道:“你有这般的志气,自然再好不过了。” 周正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完婚之后再说,成家立业,才能收收心。” 石英便笑:“贤侄娶四个妻子,只怕这士林早已惹起非议了,不过也不必管他们,嘴长在他们身上,贤侄独乐即是。” 这句话说到沈傲心坎里,笑嘻嘻地道:“郡公说的对。” 石英又去和那上高侯说了几句话,这上高侯莫看他鲁莽,在郡公面前却是不敢放肆的,毕恭毕敬之极,众人就在周府用了饭,这才各自散去。 …………………………………………………………………… 黄道吉日已经选定,六礼也已经送出,筹办的婚礼也都差不多了,现在就等上门迎亲。这几日沈傲腰杆子挺得直直的,那唐家和杨家都派了人前来商议,沈傲一口咬定不能挨家挨户去迎亲,奶奶的,一天去迎四门亲,打个来回就要一两个时辰,这四个老婆还没有进门,天都黑了。他一口咬定,新娘子全部一个地方等着,而后他再带人过去,统统接到新宅子里去。 两个受托来谈亲事的自然有点儿不肯,其实他们也知道,这妻子要一门门地迎走,只怕一天也办不完,可是不到家里迎亲,又难免坏了规矩。 商议了许久,也寻不到个办法来,最终还是夫人拍板,先将新娘子全部送到祈国公府来,由沈傲迎着他们到新宅去。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唐、杨两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商议得差不多了,新宅也早已修葺完毕,沈傲亲自去看了看,这里距离国公府倒是不远,走路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占地不小,只是比不得国公府气派,里头的装饰都还尚可,既不花俏,也不失别致,前堂分为正厅、偏厅、耳室、书房以及角落里一排的下人房。过了前堂,便是后园,是家眷的住处,七八栋阁楼在树荫中连成一片,拱卫着一片花园,人工建了个小溪,溪水淙淙,自花园和凉亭边儿流过,这么大的屋子,沈傲这一大家子倒是够用了。 沈傲糊里糊涂地在新宅转了一圈,等他出来时,脑子还是有点儿稀里糊涂,看了怎么和没看一个样,哥们就是现在进去,若是没有人引路,只怕只有迷路的份了;心里腹诽一番,又高兴起来,这里从此就是自己的家了。 这宅子里已经有了门房和粗使丫头,厨子和杂役也都是夫人亲自选的,如今仍在清扫,娶了亲回来就可以直接入住。 朝廷那边的任免诏还没有下,沈傲一门心事扑在成亲上,到了九月初三的清早,空气中薄雾腾腾,沈傲一大早便被人拉上马车,昏昏欲睡地抵达新宅,随后又是沐浴、换衣,刘胜在旁伺候着,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 再过了些时候,乐手、花轿、彩礼、伴随都已经准备好了,稳稳地停在外头。 到了傍晚,周恒、吴笔一些亲近的人也都纷纷过来,就等新郎去接新娘,沈傲装饰一新地出来,这一身新郎官的衣衫,倒是和官服有些相似,胸口还戴着大红花,对镜一照,有点滑稽,又有点喜庆,他喜滋滋地对着铜镜笑了笑,卷起了袖子,道:“刘胜,接你的少奶奶们去。” 刘胜立即唱了个肥喏,一边还道:“少爷,这袖子不能卷起来……对了,还有扇子,扇子……” 沈傲举步出了新宅的大门,外头人头攒动,都是来捧场的,周恒大呼:“人来了,来了……快扶新郎官上马。” 一干人一哄而上,将沈傲围住,这哪里是扶人上马,分明是……沈傲大叫:“打劫啊……你们还有没有天良,连新郎官都不给面子。喂,不要摸了,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带……”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后头的鼓乐便响起来了,后头的四座八抬大轿,还有各种举着诰命、进士及第之类红牌的仪仗也纷纷跟了一路,再后面就是一些彩礼了,足足四辆车,两道都是跟随迎亲的一些至交好友,有同窗,有殿前司的朋友,还有几个邃雅山房结识的文士,众人嘻嘻哈哈地跟在沈傲后头指指点点,不是说他帽子带歪了,便是说他骑马的姿势不对。 沈傲才不理会他们,催动坐下的白马,一路往祈国公府而去,祈国公府的宾客更多,非但如此,而且还极为怪异,这外头有戴着范阳帽的禁军军官,有穿着绯衣紫袍的官员,连公公都有好几个,大宋朝不管内朝还是外朝,能来的全部来了。 公公们也喜庆啊,这些都是来拍杨戬马屁的,杨公公的女儿结亲,内朝早就闹翻了,一个个咬着牙送喜钱,十贯、二十贯、一百贯都有,当值的出不来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一些不当值的,便纷纷借着名头向杨戬请假出宫,杨戬自是巴不得越热闹越好,自然是放行的了。 沈傲翻身下马,立即被人拦住,嘻嘻哈哈地恭贺、品评一番,这才肯放沈傲进去。 其实对结婚的程序,沈傲是懵然无知,反正就是晕乎乎地听人摆布,先去后厢里请了四个披着红霞的夫人,一人牵着四根红绸子拉着四位夫人出来,望着四位亭亭玉立,披着红霞的夫人,沈傲更是懵了,到底哪个是哪个啊,哥们都糊涂了,不管了,先拉着回了自己的宅子再研究。 迎着四个貌美如花的夫人回到新宅,因为沈傲没有父母,因此便由周正和周夫人代劳,那杨戬也要凑趣,说反正沈傲没爹没娘,这高堂杂家也要做一做。他这一胡闹,便教唐严不满了,死太监占便宜,不能便宜了他,干脆也跻身进来。倒是那春儿的舅父、舅母不敢说什么,可是其他人都去了,自也不能冷落了他们,反正多一个不多。 沈傲拉着四个新娘到了正堂,经人指点,又完成了几道繁琐的程序,高坐在堂的周正、周夫人、杨戬、唐严、唐夫人,还有那春儿的舅舅、舅母一字排开,当真吓了沈傲一跳,哇,这么多高堂,怎么平时不觉得多呢?心里有些发虚,先是拜了天地,随即又是拜高堂,对拜,一套礼仪闹到午夜才终于完成了,接着便是入洞房去。 沈傲期待已久,不等其他人提示,拉着四根红绸子,牵着夫人们便走。 第四百二十六章:洞房花烛 第四百二十六章:洞房花烛 红烛冉冉,四个人披着红霞坐在红粉帷幔之后的榻上,沈傲被人拉了去喝酒,洞房里的气氛有一点点怪异,谁也没有说话,四个人儿都可以听到身边传来的呼吸,若不是披着红霞,只怕所有人都要羞死了。 反倒是蓁蓁见多识广,心里虽有几分羞涩,却还是低声道:“我叫蓁蓁,诸位妹妹叫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蓁蓁的声音本就如银铃一般好听,洞房里的沉寂突如其来地打破了,接着传出春儿的声音:“蓁蓁姐姐,我听沈大哥提起过你呢。” 那一边周若道:“为什么蓁蓁是姐姐,我们都要做妹妹?” 唐茉儿的声音最是端庄,轻笑道:“坐了半宿,也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四人七嘴八舌,说了许多话,周若干脆取下红霞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过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若吓了一跳,又将红霞披上,这洞房之中瞬时变得静籁无声。 门被轻轻推开,一人踱步进来,蓁蓁从红霞下的缝隙往下看到了红色喜服的下摆,猜到来人是沈傲,心里有些毛毛的,又有些欢喜,其余三人也都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平时见了沈傲,这四人谁也不觉得羞怯,可是今日却不知如何是好了,纵是蓁蓁,虽然早与沈傲有了肌肤之亲,此时心里也不禁如小鹿乱撞。 沈傲不急着去掀她们的红霞,而是去房中墙角的柜中寻东西,唏哩哗啦地翻了一阵,随即抱着五六根木棒出来,他坐下,咳嗽一声,口里喷吐着酒气,却没有醉,虎着个脸,犹如与人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将一根根木棒往四个夫人的手里塞。 “咦?这是什么?”春儿最先接到一根木棒,心里满是疑惑,想掀开红霞来看,却又不敢。 沈傲将木棒分发完毕,低声道:“诸位夫人,咳咳……从此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必客气,不过现在有人欺到我们沈家头上,诸位夫人看看该如何办?” 周若终是沉不住气,掀开红霞,脸颊上染着一层红晕,抬眸一看,沈傲已是握住了一根木棒,大义凛然,这哪里是入洞房,倒是一副行军打仗的架势。嫣然一笑,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啊……抱歉,抱歉,居然忘了给诸位夫人掀头盖了。”沈傲讪讪地笑,小心翼翼地将其他三女的头盖都掀了,见四对清澈含羞的眼眸看过来,心里忍不住有些激荡,狠下决心道:“随夫君出去,打好埋伏。” 蓁蓁微微一笑,满是妩媚:“埋伏做什么?春宵一刻,又不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夫人啊……”沈傲解释道:“你想想看,今日是洞房花烛是不是?我方才敬酒时,早就看到不少人不对劲了,都是拿一副色迷迷的眼神儿瞧着为夫,想想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沈傲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道:“若为夫猜得不错,待会我们吹熄了灯儿,他们就躲在那门外窗沿下头听我们……” 四女脸色更是红艳无比,一齐啐了一声,道:“世上哪有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咦,她们不信?沈傲正色道:“我这叫以己度人,若是别人娶妻,我也会去闹洞房的,想想看,连为夫如此正直高洁之人都不能免俗,那些凡夫俗子还能做出什么好来?诸位夫人听为夫一言,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到时在外头等着,到底有没有贱人来听房,一看就知。” 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傲这个以己度人,倒不是空穴来风,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如何不知,可是做惯了大盗,早就养成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不先将一群贱人赶跑,心里总是堵得慌,就是现在入洞房,心里头也是空落落的。 蓁蓁见沈傲拍了板,心里想,不管有没有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么便该听夫君的,便道:“沈郎,我们是女眷,多有不便,还是你独自在外候着吧,若有动静,我们再去帮你。” 沈狼?沈傲吓了一跳,哥们是狼吗?哥们明明是羊啊。想了想,顿觉蓁蓁所说有理,提着木棒出去,回眸道:“诸位爱妻等我回来,待我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再和你们共赴……那个,那个,那个……”还没说完,人已消失不见。 眼见沈傲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周若撇撇嘴,道:“这个时候他还胡闹,哼……” 春儿道:“小姐莫要怪沈大哥,若是真有人在外头,往后我们该怎么做人?”春儿话音刚落,脸便嫣红了。 其实这四人哪一个心情都紧张得要死,不知下一刻要面对什么,即便是蓁蓁,也觉得心虚莫名。 方才被沈傲那般一闹,倒是少了几分羞涩,又七嘴八舌地道:“你说待会真的会有人潜进来吗?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这等事,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 春儿的性子较为懦弱,一向是惹人怜爱的。唐茉儿端庄大方,令人起敬。唯独是周若仍有些大小姐的脾气,颇有几分机锋。而蓁蓁最懂察言观色,说几句好话儿,谦让一下,周若自然更好相处了。 四个女人一台戏,虽说四人之间争抢一个丈夫,可是一旦熟悉了对方的性子,各人退了一步,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四人正说得起劲,突然听到外头的沈傲大叫:“什么人,鬼鬼祟祟!”接着便是一阵怒斥棒打声,有人哎哟地叫:“不要打,不要打,是我,是我,我是王……啊呀……我的腰,我的腰折了。” 蓁蓁生怕闹出事来,连忙跑去外头看,其余三人也追了出来,这惨淡圆月之下,一个黑影佝偻着腰蹲在地上气喘吁吁,沈傲提着大棒,尚在洋洋得意,见四位夫人出来,哈哈一笑道:“跑了一个,不过这个倒是被我抓了个现行。” 蓁蓁道:“夫君,算了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打了一棒也就是了。” 沈傲扶着下巴正在思考,那人好不容易忍着疼痛直起腰来,怒斥道:“沈傲,你好大的胆子!” 咦,声音有点耳熟,借着月光,沈傲打量这人一眼,脸色一变:“皇……皇上……” 赵佶拼命咳嗽,显然身份被拆穿,也有点儿尴尬,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好虎着脸道:“哼,晋王说要带朕来散散心,谁知竟带朕来了这里,上了他的当,待朕回去,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说罢,负着手,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冷冷地看了沈傲一眼:“你的胆子很大嘛,若不是朕及早亮出身份,你是不是要将朕打死?” 沈傲连忙将***抛开,讪讪一笑:“陛下,微臣哪里知道你会来?微臣还以为你在宫里作画呢,方才喝酒时也没有见到你。” 见沈傲这般模样,四个夫人俱都吃吃地笑,这一下总教他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纷纷朝赵佶福了福道:“见过陛下。” 赵佶脸色缓和下来:“免礼。”眼睛又落到沈傲身上,吹胡子瞪眼道:“朕就不许来喝你的喜酒吗?朕是微服私访,岂能大摇大摆地让你看见?哼,到时再收拾你。” 留下一番狠话,大摇大摆地走了,虽是走得自然,可是赵佶心里还有点儿发虚,被晋王拉来闹洞房,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结果落得这般结局,若是被人知道,定会教人笑话。 “好,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谁也不能说,也不能透露出去,没有发生过,没有发生……”赵佶心里默念着,消失在夜幕中。 沈傲和四个娇妻目送赵佶离开,沈傲便笑了起来:“好像这里还躲着一个人。” 唐茉儿道:“不是说跑了一个吗?人都已经跑了,还有谁来?” 沈傲找了找,终于从一片花丛中揪出一个人来,这个人竟是女人,被沈傲揪住了耳朵,吓得花容失色,低声哭泣道:“疼……疼……我……我错了……” 这世上只见过男人来闹洞房,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儿家也来闹的,沈傲一点也不客气,上下打量着这小女孩儿,虎着脸道:“郡主要不要解释一下?” 原来躲在花丛中的,正是清河郡主,小郡主抚摸着耳朵,满是委屈地道:“好,我解释,是我爹带我来的。” “你爹?”沈傲无语,晋王啊晋王,你这家伙真是疯了,拉了皇帝和女儿来闹洞房,倒是教人开了眼界,这家伙油滑得很,一见大事不妙,独自先溜了去,可惜今日没有抓住他。 小郡主道:“我在后园里陪着女眷有点无聊,就跑到前堂去玩,恰好撞见了我爹和皇上往这边来,我看着新鲜,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于是就跟了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沈傲,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眼泪在眼眶里团团打转,既委屈又可怜,好像受害者是她,反倒沈傲成了坏人似的。 唐茉儿立即上前去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你是小女孩儿不懂事,沈傲不会怪罪的,沈傲对不对?” 当着老婆的面去欺负一个小女孩,沈傲脸皮还不够厚,心里总觉得这小郡主在博取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道:“好吧,不追究她,快走,再不走就要追究了。” “噢。”小郡主楚楚可怜地朝唐茉儿道了一声谢,双肩微微地还在颤抖,显得害怕极了,往回走了几步,接着发足狂奔,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这小郡主属兔子的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洞房花烛(二) 第四百二十七章:洞房花烛(二) 回到厢房里,气氛又有些拘谨起来,还是沈傲大方,看着床榻前一排儿坐下的四个娇妻,心里大乐,坐在四人中央,解下自己的外衫,道:“快睡吧,睡吧,天色这么晚了,咦,怎么睡呢?喂喂……为夫有言在先,你们的夫君是很纯洁的,让我一人陪着你们四人睡,我的压力很大的。” 周若便道:“那你就别睡了。” 沈傲干脆将灯烛熄了,摸黑凑近周若,一把揽住她的小蛮腰:“为夫正有此意,春宵一刻值千金,睡了可惜。” 遗憾的是黑暗之中看不清周若的面容,只听周若大羞道:“这……这里有人!” 蓁蓁几个便轻笑起来,沈傲板着脸道:“有的都是自家人,怕个什么?”他喝了些酒,搂住了周若,便不再松开了,拥她入怀,耳鬓厮磨。 蓁蓁几个又笑,沈傲的手不老实了,探手要去摸周若的小臀,被周若打开,呵呵一笑,又沿着身体的缝隙去袭她的前胸,周若气得瑟瑟做抖,又惊又羞,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一句话颤抖地说出来,让沈傲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放开周若,一屁股坐在榻上。 蓁蓁道:“夫君是怎么了?等等,我去掌灯。” 沈傲道:“不,不要掌灯,我害羞,脸红,没脸见人,边上有人看着,放不开!我,我居然不够淫荡,我居然还懂得羞耻,哎……”他捂着脸,悲剧啊,原以为自己如狼似虎,抱着周若时固然有一股激动,可是脑海中总之挥之不去三双眼睛在旁默默注视,那股火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原以为左拥右抱,会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想不到…… 周若咯咯地笑了起来,啐了一口道:“你这般说,好像是我不懂得害羞,有脸见人似的。” 洞房里顿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新娘子都安排在一起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沈傲心里暗暗惋惜,道:“我们都坐着,说说话吧。” 这个提议倒是颇得夫人们的认同,春儿道:“现在可以掌灯了吗?” 沈傲道:“不要点灯,我还是很害羞。” 唐茉儿道:“不如我们去小亭那儿赏月吧,那里清净,也无人打扰。” 沈傲摇头:“我愧对诸位夫人,还是不要出门好了,就在这里。” 众夫人又笑,实在想不到沈傲平时既然风流又大胆,总是一副口花花的样子,今日却比她们还要紧张,说着便纷纷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性闲聊。 沈傲只是呆坐,有点不甘心,趁着黑暗悄悄地去摸唐茉儿的腰肢,伤风败俗的事不敢做,摸摸新娘子总是压力不大吧,反正又没人瞧见。唐茉儿触到沈傲的手,浑身如电击一样,既不敢叫,又不能拒绝,待那一只手越来越大胆,竟是搁着衣衫渐渐攀升上去,她的脸上早已红得滴血,好在这里黯淡无光,倒是并没有人注意到。 这一夜也不知是怎么睡的,待沈傲被人叫醒,发现自己身侧空无一人,想起昨夜的失败,不由地摇了摇头,丢脸啊,丢脸,自穿越以来,沈大公子何曾丢过这般的脸,随即他又振奋精神,不怕,不怕,今夜分房睡,只是先和谁补课好呢?不行,得先研究研究! 出了门去,便有人说夫人们叫他去用餐,沈傲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色,秋高正爽,新生活即将开始,沈傲心里渐渐欢快起来,到了餐厅,便看到四位夫人早已预备好了碗筷,桌上摆着炊饼、肉粥,唐茉儿见了沈傲有点儿羞涩,道:“夫君请用餐。” 沈傲绝口不提昨夜的事,大喇喇地坐下,一面道:“你们怎么不吃?吃吧。” 四位夫人都是懂规矩的,沈傲动了筷子,她们才一个个矜持地吃起来。 昨夜大家都还聊得痛快,今日彼此相见,却又多了几分尴尬,沈傲不以为意,人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慢慢地磨合也就好了。 用过了餐,便带着夫人们回门,先去周府打了个转,随即又是唐府、杨府,就是邃雅山房,也都转了个圈回来,在邃雅山房用过了午饭,回到新宅,众人都有些倦了,沈傲便催促大家各回房去睡觉,今儿一早,四个夫人的阁楼都已经收拾好了,直接入住即可,春儿道:“那沈大哥去哪里睡?” 沈傲板着脸道:“还叫沈大哥?” 春儿只好羞涩地道:“夫君。” 沈傲满意地颌首点头,背着手,微微抬起下巴,如天山雪莲一般的高洁无暇,浑身散发出一股圣洁之气,道:“为夫要去看看书,虽说是新婚,但是学问不能荒废,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这是孔圣人的教诲,我辈但凡有良知的读书人都不能忘记。你们好好去小憩一会吧,我先去书房读书。” 众人听罢,也都不便打扰沈傲,纷纷回自己的阁楼去歇息。沈傲兴冲冲的去了书房,先捡出一本书来看了片刻,咦了一声,口里喃喃道:“夫期之夕死可矣,而道犹不易闻,况其不然者哉!这是什么意思?不行,我得去向我的夫人讨教一二。” 抱着一本书,又回到后园,蹑手蹑脚地观望了一会,悄悄去敲唐茉儿的门,唐茉儿刚刚睡下,听到有人敲门,心中一紧,问:“是谁?” 沈傲道:“夫人,为夫有个问题要讨教。” 唐茉儿顿时明白,只好拉开门去,沈傲如狐一般钻进去,连忙教唐茉儿合上门,将书抛到一边,笑嘻嘻地道:“我这叫调虎离山,省得让人看见,说我冷落了他们,其实我最疼爱的,自然是茉儿了。”说罢,一把揽住唐茉儿。 唐茉儿羞答答地道:“你骗人,那为何昨夜你第一个搂着的是周小姐?” 若说女人不吃醋,那是骗人的,就算和睦相处,这心里头岂能没有一点点芥蒂?沈傲自然明白,否则也不会偷偷溜进来,若是光明正大地进来,被其他夫人看见了,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和若儿在我心目中一样重要。”沈傲闻着唐茉儿身上体香,体内的欲火升腾起来,给予唐茉儿一个深吻,贴合着那新鲜欲滴的樱唇,感受到怀中那小美人儿的微微颤抖,忍不住地打量唐茉儿一眼,茉儿的新娘妆还未卸去,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绝伦。 一个长吻,唐茉儿美眸微微阖上,娇喘一声,便如无骨一般躺在沈傲的胸前,低声呢喃道:“夫……夫君,我能再叫你一声沈公子吗?” 沈傲紧紧地搂住他,道:“你便是叫一百声我也乐意。” “沈公子,我当日第一眼见到你,听了你在外与我父亲对经义,心里便在想,有这般才思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沈傲知道女儿家较为感性,因而也停住了动作,笑道:“那么茉儿见了我后,又觉得我怎么样呢?” 唐茉儿嗔怒道:“很让人讨厌,尤其是你那笑容,让人很不自在,好像什么人落在你眼里都被你看穿了一样。” 这一声娇嗔,让沈傲又心猿意马起来,伸手探入唐茉儿酥胸,搁着衣物小心抚弄:“我现在就要彻底地看穿你!” 将她斜抱着上塌,放下轻纱帷幔,春光乍泄开来,那白脂一般的肌肤乍然出现在沈傲眼帘,沈傲忍不住轻吻上去,唐茉儿的娇躯仍在颤抖,求饶道:“夫人,夜里好吗?白日让人撞见了,将来怎么好做人?” 沈傲只笑了笑,为她脱下亵衣,娇媚的春色在眼前,教人心动。 沈傲并不急于开门见山,上下其手,抚弄一番,唐茉儿紧张极了,闭着眼儿,娇躯颤抖得更厉害,到了后来,渐渐有些醉,娇声低呼…… ……………………接下来的情景,还是和谐了吧,写得太露不好,我们都是好孩子,经受不住考验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翻云覆雨之后,二人赤裸相拥,沈傲有些倦了,见唐茉儿的痛苦还未褪去,也不肯睡,陪着她说话,初为人妇的唐茉儿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教人看得心动极了,唐茉儿躺在沈傲的胸膛上,似在听沈傲的心跳,却又像是假寐,突然道:“沈公子……我和蓁蓁相比,谁更美一些?” 沈傲的精神刚刚松弛下来,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听了这句话,立即警觉,连一秒都没有考虑,立即道:“论风韵,茉儿和蓁蓁旗鼓相当,可是论气质,还是茉儿更胜一筹,我最爱的便是茉儿这般端庄大方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犹如天地之间有浩然正气……”咦,沈傲心里大叫不妙,说气质怎么说到浩然正气去了?连忙改口道:“总而言之,蓁蓁美,茉儿更美,这两种美是不同的,旗鼓相当,不过我更喜欢茉儿的美,就像那超然脱俗的仙子一样。” …………………………………………………… 抱歉,和谐问题,不敢写太多这个,而且个人觉得,来看书的,大多数应当也不会奔这个来的,老虎是个老实人,写这个不擅长啊。 第四百二十八章:闺房之乐 第四百二十八章:闺房之乐 与唐茉儿相拥着说了几句话,唐茉儿渐渐睡了,看着茉儿酣睡的模样,那小巧的鼻尖下樱唇微微笃起,犹如初身的婴儿,沈傲的心中有着万般的不舍,但还是悄悄地起床穿了衣衫,心里自哀自怨道:“这是劳碌命啊。” 赶回书房去,看了一会书,下午有几个访客来,是一些昨日当值不能及时来贺喜吃酒朋友,今日特意来拜访的,送上了贺礼,小坐片刻便告辞回去了。 到了傍晚,杨戬悄悄地溜来了,他今日穿着的是常服,门子认得他,直接放他进去,将他带到书房,一见沈傲,杨戬便劈头盖脸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连皇上也敢打,现在陛下还躺在文景阁里卧床不起呢!真要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沈傲一脸委屈地道:“我哪里知道是皇上,黑灯瞎火的,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溜进来,小婿一看,这还了得,于是……” 杨戬叹了口气,沈傲亲自去给他斟了茶,杨戬没喝,而是继续道:“陛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你胆子太大,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杂家和你形若父子,又怎会教训你,咦,你看杂家做什么?莫非杂家说得不对。” 对啊,是半子啊!汗,居然成了杨戬的半个儿子,不过他说得倒也无可挑剔,自己是他的女婿,不就是半子吗?不过说出去有那么一点点不好听罢了。 沈傲道:“说得对,岳父大人继续说。” 杨戬便道:“问题就出在晋王那里,陛下要寻晋王算账,晋王先一步畏罪跑了。” “跑了?”沈傲无语,至于跑吗,皇帝是你的亲兄弟啊。 杨戬又是叹气:“陛下还想责怪他几句,见他一跑,又怕出事儿,连忙派人四处寻找,至今都没有寻到人呢!” 沈傲想了想,道:“晋王只怕是躲躲风头罢了,说不定过个几天又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杨戬幽幽地说了句,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显然宫里头出了这等事,他这个内相的日子也不好过,顿了一会,又继续道:“眼下陛下对晋王是无可奈何,想要教训他,又怕惹得他做出什么更耸人听闻的事来,可是不闻不问,又总不是个办法。还有那清河郡主,竟跑到宫里去说自己的爹没了,要寻陛下要爹,还说大内存了一本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要陛下将这本书赐给她,她才不去找爹爹,哎,她去添个什么乱啊,那本画论是陛下的心头肉,岂肯给她?这几日宫里头一点都不安生。” 沈傲忍俊不禁,画云台山记是顾恺之留存于世的三本画论之一,弥足珍贵,这小郡主真是狮子大开口,八成她和那晋王早就合谋好了,一个隐匿,一个出来索要财物,明明是晋王做了错事,眼下这光景,他们一大家子倒想讨赏了。 沈傲道:“宫外头不是有看守吗?叫她不许进宫就是了。” 杨戬瞪眼道:“你要不许他进宫,你信她敢不敢翻墙?若是翻墙摔着了怎么办?再者说,就算被禁军逮着了,谁又敢拿她?这件事要让钦慈太后听了只言片语,陛下怎么交待?钦慈太后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陛下,一个是晋王,晋王又是弟弟,晋王只此一女,太后又岂会不宠爱,真要闹将起来,伤着了郡主,说不准太后在后宫里收拾了行点要出宫搬去和晋王住,陛下能怎么办?” 杨戬自觉失言,竟将后宫的糗事说了出来,连忙噤声,尴尬一笑:“哎,不去管他们,反正陛下那幅画云台山记是断然保不住了。” 沈傲不由地在心里偷笑,原来晋王会离家出走这一招,就是太后也喜欢玩这套把戏,他可以想象,那太后对赵佶说着你们兄弟之间尚且不睦,你只此这么个弟弟,却这般地待他,罢罢罢,老身还是出宫去和晋王住的好,你做你的好皇帝之类的话,想必赵佶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拼命认错了。这一大家子,还真没有一个善茬,如此说来,赵佶还算是好的。 杨戬随即正色道:“沈傲,宫里已经拟定了下来了,七个进士之中,你、徐魏、程辉、吴笔、昼青五人外放,其余二人入朝,原本陛下只肯让你和程辉、徐魏三人外放的,说吴笔较为木讷,干脆直接入秘阁罢了。倒是这吴笔的爹四处活动,陛下又念他爹是老臣,因而特许他外放出去。至于那昼青,这人你可要小心,此人不简单,据说中试之后,立即去拜谒了蔡京,蔡京竟是亲自为他奔走,总算取了个外放的资格。反正现在外放,除了西京,就是苏杭;不过还要等旨意下来再说,入仕第一步,都是县令、县丞、县尉这般的官职,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杂家还在宫里头,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就尽快想法子将你调入朝中来,若是朝中没有空缺,做个知州、转运使倒也不错,你的前程有这么多人为你奔走,又有圣眷在身,倒是不必担忧,外放出去走走也好。” 沈傲心里明白,就算中了进士及第,入仕的第一步也极为重要,比如这外放和入朝,表面上入朝更清贵一些,可是在大宋,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旦科举之后便入朝的,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奋斗二十年,至多一个秘阁或者集贤院学士,看上去官儿大得吓人,其实在汴京城里没几个看得上。 大宋的官制最是复杂,官和职还有差遣都是分离的,比如沈傲那个四品侍读学士,只能称之为阶官或寄禄官,和他的任职没有关系,实际的职务又叫职事官。 那秘阁和集贤院也是如此,一个个学士、待诏大的吓人,不是二品就是三品,其实都是虚的,尤其是赵佶上台之后,冗员极多,一个二品阶官,还比不得一个七品的县令自在,因此,沈傲虽有个四品待诏的身份,却不得不参加科举,向职事官迈进。 此外,这大宋还有一个规矩,科举之后,不管你是进士及第还是状元公,一旦外放,第一个官职大多是七八品,运气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六品推官,这还要极大的机遇,所以沈傲自己估计,到时候外放出去,差不多也就是县丞的水平。就比如那蔡京,当年也是状元出身,还不是直接放了一个钱塘县尉,要是指望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想起蔡京,沈傲便想起一件事,道:“岳父大人,不是前些时日陛下发旨意让起复蔡京吗?怎么现在又没有动静了?” 杨戬呵呵一笑:“你不懂,现在对于蔡京来说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在等,所以陛下连发了三道旨意,他都婉拒,便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沈傲一时也不明白蔡京在等什么,随即晒然一笑,管他做什么,自己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最是重要,便笑嘻嘻地递茶给杨戬:“请岳父大人喝茶。” 杨戬站起身,道:“不必了,我先去看看蓁蓁,既然过门来看看,总要去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她。”说罢,便由沈傲直接带入后园,与蓁蓁说了会话,眼看天色不早,这才回去。 这一番长谈,沈傲反倒精神奕奕起来,与四个娇滴滴的妻子到亭中赏月,唐茉儿见了沈傲,自是羞愧难当,沈傲却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绝口不提下午的缠绵,嘻嘻哈哈地逗弄着四位夫人,到了夜深,才终于图穷匕见,道:“今夜我睡哪里?好,不妨来赌一赌。”说着,拿出一枚骰子,看来是早有准备,笑嘻嘻地道:“一点是春儿,两点是茉儿,三点是若儿,四点是蓁蓁,至于五点六点嘛就不算数。” 将骰子撒下去,那骰子在石桌上飞旋,最终稳稳地落在三点上,沈傲大叫:“啊?是若儿,这样不好啊,其实我很想陪着蓁蓁和春儿的,能不能重新来过?” 周若气呼呼地啐了一口:“那就永远不要进我房。”说罢,旋身便走。 沈傲呆坐不动,蓁蓁和春儿道:“周小姐生气了,夫君,你快去哄哄她。” 沈傲道:“不好,哄了她,岂不是厚此薄彼,教春儿和蓁蓁独守空房?这样的事,我作不出……”眼珠子一转,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 蓁蓁和春儿继续催促,沈傲才慢吞吞地道:“好吧,看在蓁蓁和春儿的面上,我就去哄哄她。” 沈傲飞快地追到周若的房间门前拍门,里头的周若不应,沈傲想了想,去寻了根细树枝来,顺着门缝一捅,轻轻往上一提,里头的门闩便开了,这种小把戏,自是难不倒他,踱步房中去,周若儿故意拿着一本书儿在看,沈傲笑呵呵地站在她的身后,道:“这是什么书?” 其实周若的气早就消了,心想自己既是过了门,方才他这样说,定是故意要安慰蓁蓁和春儿的,只是面子拉不下,所以不好主动跟沈傲说话,只是想着跟沈傲共处一室,心儿不由地跳快了许多。 沈傲凑近了周若,那样子似是在看周若手上的书,只是一张脸几乎与周若贴着,在书面上扫了一眼,原来是《女诫》,《女诫》是女四书之一,几乎大家的小姐在闺阁中人手备着一份, 沈傲笑道:“你看,连书里都叫你不许随便和自己的夫君生气,若儿还在生气吗?” 周若嗔怒道:“谁在生气?”楷了锴眼角的泪花儿,觉得有一点点委屈。 沈傲从后面搂住她的小蛮腰,笑呵呵地道:“你看,我若是不这样说,她们见你独占了我一夜,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这也是为了你好,省得让她们妒忌你,是不是?” 周若被沈傲从身后搂着,感觉心儿跳得更快了,一时喘息加大,酥胸起伏不定,却是没有避开沈傲的怀抱,呢喃道:“你永远都是这般不正经的样子。” 沈傲听了周若的话,犹如得了鼓励,不由地在心里念了一句:还有更不正经的呢! 沈傲专注地看着周若的俏脸,笑着道:“我们是夫妻,还分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小妞,来给相公啵一个。” 周若满脸羞涩地将他推开,吃吃笑道:“这样不习惯,你等我更了衣好吗?” 沈傲差点忍不住地就心里话说了出来,更衣?你不嫌麻烦啊!换了睡衣也是要脱的,何必多此一举啊!沈傲冲过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道:“我来替你更吧。” 手足并用之下,周若满是羞涩,想要拒绝,心里却又有一个声音让她拒绝沈傲,她已经是沈傲的妻子,现在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压下心里的胆怯,道:“夫君,我……我自己来。” 周若较之唐茉儿要大胆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坐起,解下衣衫,红艳的亵衣显露出来,与她如脂的肌肤相互成映,裙子拉高扎在腰间,露出裙内的薄汗巾和一对浑圆修长的美腿。沈傲手抚摸她的大腿内侧,低头深吻,周若樱了一声,身上用劲,全身都紧绷起来,又逐渐放松,娇喘连连。 二人相拥一起,尽情深吻厮磨,周若渐渐地放开少女的羞涩,反应逐渐热烈起来,不由自主地搂住沈傲的脖子,回应着沈傲,额头上渐渐渗出许多细密的香汗,那张粉脸泛起动人的艳红,急促地道:“夫君……” 沈傲会意…… ……………………………………………………………………………………………… 哎,点到即止,点到即止,不要介意,下一卷开始,就要入仕途了,大家试目以待吧,太春色的情景,老虎不擅长,可是其他的还是很有一套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授官 第四百二十九章:授官 一觉醒来,又是初阳升起。 这几日沈傲都在新宅与娇妻们眉来眼去,一时对外界的事物并不关心,若不是吏部来了消息,只怕沈傲还在云里雾里。 今日清早,沈傲坐了车,由刘胜驾车到了吏部,到了吏部的牌坊之下,便看到吴笔几个等候多时,吴笔、程辉几个都在,就是那四十多岁的老进士也都笑呵呵地在寻人攀谈。 原来这人就是昼青,沈傲打量了他一眼,并不说话。与吴笔见了礼,程辉也过来,道:“沈公子又来迟一步了。” 沈傲笑道:“惭愧,惭愧。” 过了一会,吏部的堂官请他们进去,在耳室里安坐,一到秋闱过后,吏部上下就忙番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要分配,有人要致仕,有人要填补空缺,这最先授予官职的,自然是进士及第,虽然秉持着宫中的意思去办,却也让人头痛得很,天下的肥缺永远都是这么几个,宫中定下了调子,他们只能想尽办法腾出职位来。 众人进去喝了口茶,那叫昼青的似是在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对那徐魏道:“徐老弟,听说这一次你是去西京,哈哈,西京万年县那边有个空缺,多半就是填补那里了。” 徐魏似是有些看不起他,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昼青脸色有些僵硬,也只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有个吏部的堂官来,陪着众人说了一会话,待他们的态度都还不错,完全是以朋友论交的语气,若是换了授官的是进士出身,或者赐同进士出身,语气就不会如此客气了,毕竟在座之人都是前程远大的人物,至多三五年之后就要入朝,当然要好言相待。 言明了规矩,堂官才道:“尚书大人立即就到,请诸位少待。”说罢,便退了出去。 再过了些时候,一个紫衣玉带的老人踱步进来,咳嗽一声,引起了大家注意,众人一看,连忙见礼,这人罢了罢手,道:“你们都是后进高才,不必多礼。”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陛下已有了旨意,哪个是吴笔?” 吴笔道:“学生就是。”现在还未正式授官,因而吴笔自称学生。 老人看了看吴笔,笑道:“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吗?” 吴笔笑了笑:“大人,家父身体还好。” 老人颌首点头:“你这一次授了长安县县丞,即日赴任。” 西京共辖长安、万年二县,其地位不低,能得个县丞,已是极好的了,那里几乎是属于大宋第二个政治中心,从长安县开始入仕,不知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吴笔大喜过望,道:“谢大人。” 老人笑了笑,看了徐魏一眼,道:“这位一定是徐魏了,哈哈,陛下说你是狂生,不愿居于人下的,因而特意叫我们选了万年县县令予你,你好自为之吧,收敛一些,莫要让官家失望。” 徐魏颌首点头,拱手道:“大人抬爱。” 老人看向程辉:“程辉,老夫是见过的,这一次授你钱塘县尉。” 钱塘是杭州下辖的县,也是天下数得上数的肥缺,程辉连忙道:“谢大人厚爱。” 老人目光落在那昼青身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颇为冷淡地道:“昼青,你年岁较大,陛下原本让你入朝的,不过蔡太师为你多方奔走,你要谨记他的恩德,授你仁和县县丞,你用心去办差吧。” 昼青立即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和太祖父厚爱,学生哪敢不尽心尽力。” 他一言道出,厅中之人倒是明白这吏部尚书为何对他态度如此冷淡了,呼唤蔡京为太祖父,这人也真够不要脸的,竟不知拜了谁做干爹,按这辈分,就是那蔡伦也不过是呼蔡京一声曾祖父,莫非这家伙拜了蔡伦做干爹? 沈傲脸色一僵,不由地想,来到这大宋,才知道什么叫脸皮无下限。 老人只是嗯了一声,不再理会昼青,转而向沈傲道:“沈傲,你是仁和县县尉,这是陛下钦点的。” 沈傲颌首点头:“谢大人。” 老人有些疲倦地道:“好啦,诸位过几日来领印符和凭引,做好上任的准备。沈傲,你留下,老夫还有话与你说。” 众人尽皆散去,沈傲呆坐不动,待人悉数散了,这老人才起身笑道:“沈学士大婚之日,老夫还去讨了杯水酒,金榜题名、新婚燕尔,沈学士好福气。” 沈傲笑道:“大人过誉。” 老人道:“叫你留下,是因为陛下有话要传达,你过来……” 沈傲凑近了一些,老人道:“江南那边屡屡闹乱子出来,前几年出了方腊,近几年又有道匪作乱,陛下想知道,这些匪患到底是如何引起的,陛下亲自给你下的密旨,叫你好生观察,可随时秘密上疏。”说着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黄绢,递给沈傲:“你莫小看了这县尉,陛下拳拳爱护之心,便是希望你深入县境,好好磨砺一番,将来振翅冲天、鹏程万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沈傲接了黄绢,心里在想,这就是密旨?还秘密上疏?这皇帝是叫他去做二五仔,做密探吧? 沈傲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赵佶所考虑的不是乱匪,而是想知道,这乱匪到底是为何而产生,是叫自己去体察民情,有什么事直接上疏,不需要经过中书省。心里又想了想,倒是颇觉得好笑,据他所知,大宋好像还没有密折制度,想不到这么一来,倒是一不小心开创了秘疏制的开端。 老人似乎也知道沈傲这一个特权的用处之大,因而板着脸道:“你要切记,这是陛下对你的信任,切莫滥用。” 沈傲应下,将密旨收好,老人又道:“仁和县乃是杭州下辖县城之一,与杭州府毗邻,县令叫郑黎,他倒是个老实人,也算我的半个门生,我已写信给他,叫他对你多多关照,不过那个昼青,你可要小心在意,此人最会巴结奉承,又是蔡京的人,你防备一些总不会错的。” 沈傲点了点头,深望了这吏部尚书一眼,心里想,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这个?莫非是要表明心迹,向杨戬或者是卫郡公、祈国公示好?沈傲自成年,早就不相信什么正直纯洁了,人混到尚书这般地步,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老人晒然一笑:“忘了告诉沈学士一句,我叫杨时,你回去问问你的老师陈济,问他可还记得我这个老友不?” 沈傲点了点头,心里想,莫非这杨时和陈济有关系?又深望了杨时一眼,揣着密旨告辞而出。想了想,又晒然了,蔡京主政,当时朝中遍布党羽,杨时却是个聪明人,他的聪明就在于表明出自己的立场,不与蔡京同流合污。 须知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升降功考,作为皇帝,虽然让蔡京位极人臣,可是从本心上,也绝不愿意蔡京完全掌握吏部,否则岂不是要教蔡京做第二个曹操?若是杨时与蔡京穿一条裤子,这才是他真正的末日,他能主宰吏部这么多年,想必已有自己做官的诀窍。 待出了吏部衙堂,却看到程辉几个还没有走,吴笔抢先过来,道:“沈傲,过几***我便要各奔东西,哎,兄台保重。” 沈傲抱抱手:“过几年你我再到朝中相见吧。” 吴笔颌首点头,向徐魏相邀道:“不知徐兄什么时候赴任,不如你我同去如何?” 徐魏想了想,点头道:“吴兄什么时候走,通知一声即可。” 程辉也走近沈傲,道:“沈兄,仁和县与钱塘县县治同在杭州,你我结伴而行可好?” 沈傲自然答应下来,那昼青也笑嘻嘻地凑过来,道:“两位兄台岂能忘了我?沈傲啊,将来你我在一个县衙办公,嘿嘿,将来还要相互关照呢。” 沈傲朝他撇了撇嘴,并不去理他,哼!巴结蔡京也就算了,竟去做蔡京的曾曾孙,这么不要脸的人,沈傲才懒得理! 见沈傲态度冷淡,昼青只是尴尬一笑,转而向程辉道:“程老弟任了钱塘县尉,可喜可贺啊,啧啧,想当年我太祖父一举高中状元,第一个赴任的也是钱塘县尉,程老弟与我太祖父当真有缘,你我一定要多亲***近。” 程辉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道:“昼兄抬爱,这老弟二个字,程辉是不敢当的,再会。” 程辉说罢,便当先与徐魏走了,沈傲邀了吴笔同行,只留下脸色铁青的昼青,昼青朝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道:“哼,给脸不要脸!待我太祖父起复,有你们好看的。” 沈傲与吴笔沿途说了些道别的话,吴笔突然道:“沈兄,我是从未见过程辉生气的,方才他对昼青却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呢!”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想想看,那昼青叫蔡京为太祖父,又称程辉是老弟,这辈分,程辉敢当吗?你莫看程辉这个人平时和蔼,见人都是三分笑,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傲,不说他了,你什么时候走,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去送送你。” 吴笔笑道:“说不定沈兄比我先成行也不一定,到时我去送你。” ……………………………………………… 今天起晚了,抱歉,第一更。 第三百三十章:县尉也是官 第三百三十章:县尉也是官 县尉? 新宅的后园里,四位夫人围拢着沈傲,蓁蓁、周若、唐茉儿都露出一丝不以为然之色,倒是春儿不知县尉是多大的官儿,眼眸中闪过一丝憧憬,她如今已盘起了长发,戴着一支凤钗,少了几分可爱,多了一点儿成熟,穿着一件圆领的长裙,风姿绰绰,只是那秉性仍是原先那样,心性太好,有点儿无欲无求,反正只要夫君当官,至于当什么官,她既不懂也不介意。 一个县大约有三个正式主官,一个是县令,一个是县丞,之后便是县尉,县令主掌一方,县丞是佐官,掌握文书、仓库,至于县尉,则分管治安。品级不高,职责却重大。 沈傲看三位夫人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虚,忍不住想,人家蔡京、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皆是县尉起家的呢,不至于如此遭人鄙视吧? 沈傲加重语气道:“错了,不是县尉,是仁和县县尉!” 周若撇撇嘴:“仁和县县尉也是县尉。”她出身公府,见的尚书、侍郎多了,自然不会将一个县尉放在眼里。 沈傲道:“仁和县的县尉不一样啊,夫人想想看,同样是县,仁和县户籍有十万,十万是什么概念?在其他的州路里,有的县也不过一千户罢了,上了一万户的县便是大县,这仁和县驻地就在杭州,与钱塘合为杭州府,杭州的户籍人口已过二十万,二十万户是什么概念,一户为五人,二十万户就是一百万人口,夫人,这县尉的干系很重大啊,为夫还担心人口太多,承担不起如此重大的干系呢。一个县尉分管的治安,比之人家一路、一府的推官还要多。” 蓁蓁道:“我倒是听说杭州府很是繁华,只是二十万户人口听得有些吓煞人了,如此说来,这仁和县比之西京的人口还要多?” 沈傲颌首点头,道:“天下之间人口过二十万户的城市也不过京城和杭州,你说西京的户籍和杭州相比,哪个多?” 沈傲故意夸大仁和县,便是要教夫人们不要小看了这县尉,这大宋朝建立以来,从没有一步登天的委任,都是先从基层做起,那些刚刚出仕就入朝的,反而前程不及外放的远大,就是那高俅,现在身居太尉,提拔他之前,赵佶也是先叫他去边军镀金的。 因此,这一趟过场,沈傲一定要走,非但要去做县尉,而且要弄出几分政绩来,只是要远赴他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汴京城呆得久了,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心情也有些低落。 与夫人们交代一番,又叫刘胜去打点行装,沈傲便亲自骑了马,到祈国公府寻周正,将朝廷的任命透露出来,周正认真地为他分析道:“这一趟你去仁和县倒不必有什么牵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恩旨升任的,不过那个昼青,你要小心一些。你们二人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县尉,唯有压那昼青一头,你才有出头,陛下如此安排,只怕也是要拿这昼青来考校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又道:“此趟去杭州,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朝,家眷就不必带了,我挑几个家人随你去,沿途也方便一些,其他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沈傲想了想,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那昼青去仁和县不是蔡京的意思?” 周正大笑道:“眼下蔡京最紧要的是在恰当的时机起复,又何必要生出这些是非来。那昼青认贼作父,恬不知耻,走的是蔡京的门路,蔡京为他奔走,陛下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是这任免之事皆是操纵在陛下手里,至于陛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沈傲咬着牙道:“这个昼青,我一看他就不舒服。” 周正不置可否,突然道:“杭州那边,公府倒是没什么熟人,照顾不到你,或许杨公公和唐大人那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沈傲点点头道:“那我现在去唐府走一趟。” 出了国公府,一路到了唐家,唐夫人见了他,满脸笑容地道:“为何没有将茉儿一道带来,我这为娘的,倒是想念得很呢!” 沈傲道:“岳母大人若是想茉儿,便搬过去住个一年半载也不打紧。” 唐夫人便笑:“老身倒是想去小住,无奈何那死鬼不肯,说什么哪有去女婿家住的道理,哼,他这一辈子活该受穷,整日就是讲理讲理,这理说得完吗?” 沈傲不由一笑:“岳父又和你吵架了?” 唐夫人突然觉得在女婿面前说这个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吱吱唔唔地道:“只是拌嘴罢了。” 沈傲道:“岳母过些时日就直接搬到府上去住吧,反正我也要杭州赴任了,茉儿她们在那儿闷得很,有岳母在会热闹一些。” 唐夫人惊讶看着沈傲道:“怎么不将家眷带去?” 沈傲道:“沿途来回赶路就要两个月,况且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奉旨回朝,再者说了,这么多女眷出行,总是不方便。” 唐夫人颌首点头,沈傲说得倒是真的,在这个时代,女性赶远门不方便之处还真不少,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的事,大多数还是能免就免,更何况现在路途上也不太平,若是中途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 唐夫人便道:“你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去烙些炊饼干肉让你带在路上吃,当年那死鬼到泸州去赴任,也是吃我的炊饼、干肉赶路的。” 沈傲应下,便道:“岳父在家吗?” 唐夫***叫一声:“死鬼,你女婿来了,还躲在屋里做什么?” 其实唐家的宅子不大,沈傲和唐夫人在外头说话,唐严早就听到了,不过他想着自己好歹是长辈,岂能这般没大没小,还是端着一点架子好,谁知唐夫人这么一叫,唐严又羞又愧,连忙道:“是沈傲吗?进来吧。” 沈傲连忙进去,行了礼,叫了一声岳父。 唐严咳嗽一声,颌首点头道:“方才听你说吏部已经下了委任?” 沈傲道:“是仁和县县尉。” 唐严喜道:“这个实差不知多少人做梦都难以企及,你有这般的造化,好得很。”随即又道:“说起来在杭州我倒有不少的学生,过几日我写几封书信给你,你若是有闲,就去拜谒一下。” 沈傲倒是并不拒绝,不管在任何时代,做官讲的都是关系,同窗、同年,这些都是拉关系的手段,自己太高傲,反而显得孤芳自赏了。 唐严又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沈傲只说做了几篇经义,唐严反倒摇起头来:“如今已有了官身,经义固然要紧,却也不必整日捧出来看,有些空暇,多看些经史,于你很有帮助,还有与同僚相处,也不必太过拘泥,该如何就如何,你的前程大有希望,不必学我,我这个君子只有吃亏的份儿。” 唐严的话倒是教沈傲唏嘘一番,喝了几口茶,告辞出去。 这里距离杨府倒是不远,无所事事,又去了杨府一趟,杨戬还在宫里当值,外头的门子哪个不认识新姑爷?连忙迎过来伺候,请他入内喝茶,府里头的官家叫杨田,一口一个姑爷的忙前忙后,这杨府丝毫不比国公府小,又是新宅,建成也不过十年,气派得很,进了正厅,沈傲便去看壁上装裱的书画,老丈人收藏的好东西不少,这些年的内相没有白当,该贪的贪了,不该贪的他也一个子儿没落下,这金碧辉煌的宅邸,虽有暴发户之嫌,但在沈傲眼中,却如进博物馆,就是那茶壶,只怕也是珍品中的珍品。 在这儿喝了几口茶水,小坐了片刻,正准备走,杨戬倒是急匆匆地来了,笑呵呵地道:“听门房说贤胥来了,哈哈,来得正好,杂家有话和你说。” 二人坐下,杨戬道:“这一趟你和那个昼青一道去仁和县赴任,你要小心些,这昼青,是陛下拿来考校你的。” 之前周正就有这个猜测,而现在听杨戬所说,无疑是有了准确的消息,沈傲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考校我什么?” 杨戬道:“你不用装糊涂,那昼青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你和蔡京的关系是众人皆知的事,杂家和你直说了吧,你不将昼青压在脚下,这仁和县还是宁愿不要去的好,不过你也不必怕,他绝翻不起什么浪来,杂家已经吩咐好了,晾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其他的事你也要注意一些,杭州造作局那边杂家已经通了关节,这杭州府里谁要是给你难堪,直接去寻那造作局的钱公公,就算闹出再大的事,杂家都给你兜着。” 沈傲汗颜,道:“小婿是去做官的,能闹什么事?” 杨戬想了想:“也对,能不***最好,还有,你既然要去赴任,就干脆坐造作局的官船去吧,半个月就可到,省得沿途劳累。” 沈傲道:“只怕我要和程辉几个一道赴任。” 杨戬不以为然地笑着道:“那就叫程辉和你一道儿上船,反正是空船打返。” …………………………………………………………………… 汗,这里提一下,有的人觉得县尉这个官低了,其实不是低,本身这就是宋朝的潜规则,任何人不可避免,像明朝那样直接当庶吉士,直接入阁是想都不要想,不管是状元还是探花,都是这样的待遇。 第三百三十一章:小娇妻 第三百三十一章:小娇妻 几日下来,沈傲为筹备赴任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告别好友,去吏部接勘引凭引,之后又去了邃雅山房一趟,一来道别,二来是想与吴三儿商议到杭州开分号的事。 如今汴京的市场已经饱和,要继续扩张,只能放眼到汴京之外,小城市市场只有这么多,中高档的茶肆很难存活,杭州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不如趁着沈傲赴任的机会,将生意扩张到杭州去。 有了这个想法,和吴三儿一说,吴三儿也很赞成,二人一拍即合,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却为人选的事伤了脑筋,此去杭州至少要数月至一年的光景,吴三儿守着几家铺面,本就焦头烂额,自是分不开身的,可是眼下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吴三儿倒是推荐了一个较忠厚的人,名叫李成龙,将来可以做个掌柜,可是让谁去管账呢? “不如就***儿随我去吧,她会记账。”沈傲想了想,只能劳动自己的春儿了。 吴三儿笑道:“有夫人在,我倒是不必担心,沈大哥,就这么说定了。” 沈傲起身要走,吴三儿将他叫住,去取了十张百贯的钱引来,道:“沈大哥,这些钱你先带上,去了杭州,总不能没有花销。” 沈傲用手挡了,笑嘻嘻地道:“这就不必了,多留点钱准备去杭州开铺吧,我前几天成婚,单收礼钱折起来就有万贯,暂时用不上。” 吴三儿不由地惊叹,礼钱一万? 沈傲看着吴三儿如看怪物一般地看着自己,哈哈一笑,道:“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做官了吧?我走了,保重。” 回到新宅,见四位夫人正在后园里扎风筝,沈傲走过去笑道:“眼看就要下雨了,扎风筝做什么?” 蓁蓁轻笑道:“总有放晴的一日不是?先扎了备用的。” 沈傲点了点头,将春儿随自己去杭州的事说了,周若几个酸酸的,却都没有表现出来。 沈傲若无其事,卷起袖子道:“我也来帮你们扎风筝吧,我负责给风筝作画。” 去寻了笔墨纸砚,当真作起画来,先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只汤姆猫,笑嘻嘻地道:“这是若儿。” 周若去看,竟是一只猫,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沈傲过几日要走,又是跺脚,又是闪着星点泪花道:“不许胡说。” “好,我不胡说,我要行书。”沈傲捉着笔,在汤姆猫的下款处写道:吾妻周若也。 周若粉拳锤来,沈傲嘿嘿一笑,连忙避过,道:“别打,别打,这一次画蓁蓁,画蓁蓁。” 蓁蓁道:“画我做什么,可不要又画猫儿。” 沈傲板着脸道:“蓁蓁美若天仙,自只有天鹅才配得上。”捉笔去画,竟是画了一只唐老鸭,春儿叫道:“这……这是天鹅?” “怎么?变种天鹅不行吗?蓁蓁就算是天鹅,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天鹅,自然和寻常的天鹅不一样。”他一番胡说八道,蓁蓁羞死了,绷着脸道:“这明明是鸭子。” 沈傲笑道:“就算是鸭子,那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鸭子,在我的眼中,蓁蓁就是这般与众不同。”签了落款,又要画茉儿和春儿,二女掩面就走,偏不让沈傲画,沈傲追上去,一直进了茉儿的屋里,一把将茉儿抱住,低头便吻,茉儿开始还拒绝,后来也渐渐迷离起来,***几声,身体似要融化了一般。 沈傲抽出空来笑道:“看你往哪里逃。” 唐茉儿羞答答地道:“快要用饭了,这里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了?”沈傲不去理他,又低头吻过去。一番逗弄,唐茉儿亦是半痴半醉,云雨一番,二人才整装出来,远远看到亭中,蓁蓁几个往这边笑看过来,沈傲装作若无其事,唐茉儿已羞得抬不起头来。 一家人用过了晚饭,夫人们都各自回房为沈傲打点行装,其实所谓的行装,早就打点好了,更何况四位夫人一齐去打点,实在有点儿画蛇添足,不过这是女儿家的天性,沈傲在书房看了会书,便去春儿房里,春儿见他进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夫君,我随你去杭州,这几***便多陪陪小姐和蓁蓁、茉儿吧。” 沈傲觉得有理,去了周若房里,周若床榻上放着一个小包袱,不知装了些什么,而周若独自呆坐在床边,见沈傲来了,抹干眼角的泪花儿,抬起眸来道:“今日不是到春儿那里过夜的吗?” 沈傲在她的身边坐下,道:“我来陪陪你。” 周若的眼睛酸酸的,听了沈傲的话,本来死死忍着的泪珠儿扑簌簌地往下掉,带着哭腔道:“你要走就走,还来陪我做什么!” 周若的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还是一下子软在了沈傲的怀里,双肩带着微颤,像是怕沈傲一下子就消失般,紧紧地抱住了沈傲。 沈傲的前襟让周若的泪水弄湿了一片,听着周若那让人心酸的哭泣声,沈傲差点就想说这狗屁官老子不当了,可最终还是理智地忍住了,沈傲轻轻地抚摸着周若的长发,鼻尖有一股皂角的清香盘绕,挥之不散,而沈傲看着怀中的女子,眼中有着深深的柔情。 周若哭累了,擦了擦眼睛,道:“我听人说,杭州坏女人最多,你可莫到了哪里就被人迷住了。” 沈傲正色道:“我最恨坏女人了。” 周若嫣然一笑,面带梨花的脸上生出了几许绯红,嗔怒道:“谁知道你心里怎样想的?” 沈傲只是嘿嘿一笑,正要脱靴***,周若道:“你去蓁蓁和茉儿房里吧,我的月事来了。” 沈傲道:“不必了,我们就这样抱着睡也好。” 周若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没良心得很,人家今夜不知多伤心呢,你却陪着我做什么,快去吧。” 沈傲只好穿上靴子去了,到了蓁蓁的房前,蓁蓁已经熄灭灯火睡了,沈傲蹑手蹑脚地溜进去,脱了衣衫钻入被窝,蓁蓁吓了一跳,待感受到那熟悉的胸膛,激动地道:“夫……君……?” 沈傲嗯了一声,低声道:“我来陪陪你,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说罢,便将她搂得更紧。 这时,沈傲感觉到一滴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慢慢地滑落下去,沈傲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蓁蓁道:“夫君,现在想起你那首词儿,我才知道那词儿为何总是催人泪下。”她轻声低吟:“临行时扯着衣衫,问冤家几时回还?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一杯酒递于心肝,双膝儿跪在眼前,临行嘱咐、嘱咐千遍:逢桥时须下雕鞍……”她声音动听,又饱含深情,词儿唱得极有感染力,唱到后来,声音呜咽,泪水如雨般地落在沈傲的手臂上。 沈傲拍着她的背,并不说话,等她哭完了,才道:“你们这样一哭,害得我想将你们全部带到杭州去了。” 蓁蓁摇头道:“都去了杭州,这个家谁来打理?况且你只是个县尉,带了这么多女眷去,同僚们怎样看你?你安心去吧,只愿你能早些回来。” 沈傲重重地点头,将头埋到蓁蓁的胸口上,一时想着心事,蓁蓁道:“江南那边天气湿冷,眼看就要入冬了,你多带些衣衫去,衣衫我都准备好了,还有一床棉被,是我干爹当嫁妆送来的,那棉被很暖和,据说是用狐裘缝制的,你也一并带去,现在做了官,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胡闹了,那里不是汴京,遇事能忍让就忍让,不要和人闹出什么争端,我知道你的性子,耍起性子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往后生气了,就想想我们这个家,好吗?” 沈傲连声答应,道:“到时候我会经常让人送家书回来,你们也不必太记挂。” 蓁蓁破涕为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公府那边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个姓曾的朋友给你寄来的,明日拿你看看。夫君,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又能和你再见,我孤身惯了的,你不必管我,去周小姐和唐小姐那里看看吧。” 沈傲心里觉得好笑,茉儿那边下午已经安慰过了,周若那般不肯吃亏的性子都将他赶到这里,蓁蓁却又要像皮球一样将他踢回去,连忙摇头道:“今天夜里我只陪着蓁蓁。”说罢,紧紧地搂住她,在她白玉般的手臂上深深地吻出一道痕迹,翻身跨在她的身上,道:“蓁蓁,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老鹰捉小鸡,如何?” 说着,便如老鹰搏兔一般扑上去,蓁蓁啊呀一声,随即咯咯笑起来,既妩媚又动人。 …………………………………………………………………… 第二日清早,蓁蓁闭了门在屋里换衣衫,沈傲早已醒了,却装作睡着的样子,眼睛眯开一条缝去偷看,那修长匀称的身姿;如脂如玉的肌肤背对着自己,翘臀耸立,看得沈傲一时痴了,待蓁蓁穿上衣裙,回眸瞥了沈傲一眼:“看什么看?” 咦,这都被发现了?沈傲只好讪讪地坐起,趿了鞋起来去穿衣,蓁蓁从柜中寻了一封书信给他,沈傲接了,撕开封泥一看,原来是曾岁安写给他的,这封信应当是在一个月前发出的,大意是向自己问好,又问自己是否准备参加秋闱,说自己的书房有几本书,若是沈傲需要,可直接到府上向他父亲索要,随即又说了一些他上任的事,字里行间,带着几分友谊,又添了几分如兄长教训弟弟一般的温情。 沈傲晒然一笑,秋闱早就过了,这封信才寄来,自己眼看就要赴任,还被人问及是否参加秋闱的事,不由唏嘘一番,这个时代落后的通讯让沈傲忍不住感到郁闷,将来自己去了杭州,只怕寄家书也得要费上一番周折,看来古人重离别,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傲对蓁蓁道:“我去给曾兄回信,早餐待会再吃。” 沈傲的心里倒是有不少话想和曾岁安说,曾岁安是他第一个好友,这份情意此时被勾起来,让沈傲心里感觉暖暖的,恨不得立即能见上这个曾兄一面;回到书房去,立即修书一封,说了些近况,又说起自己准备去仁和赴任的事,一边写,一边抬眸想着措辞,足足化了半个时辰,才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竟是洋洋洒洒数千字,足足半沓的纸儿,不由笑了笑,叫刘胜寄出去。 这个时代的寄信自然不是去邮局,而是委托给车行或者一些商会会馆,给付些酬金即可。 空闲下来,那边吴笔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今日就要走,沈傲忙不迭地去相送,徐魏的家境并不富裕,因此只背了个包袱,吴笔就不同了,足足两辆大车,还有三个家仆跟着,自己只需打着一柄扇子就是了。 沈傲来送吴笔,程辉来送徐魏,四人先寻了个酒肆喝了几盅酒,互道了珍重,依依惜别之后,又将吴笔和徐魏送到城外的长亭去。 徐魏有点不情愿坐吴笔的车,倒是吴笔一番好意恳求,他才动容,道了一声谢,与吴笔同车而去。 “今日他们走了,过几日就是我们了。”程辉的脸色黯然,遥望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外,唏嘘一番。 沈傲苦笑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程兄何必感伤,没有离别之痛,又岂会有偶遇之喜?走吧!” 程辉问沈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沈傲记起杨戬那边说还要过两日,花石纲的船队才会返程,便道:“后日这个时候,请程兄到我家去,到时你我结伴同去。” 程辉想了想,有些犹豫,问道:“是不是该知会那昼青一声?此人虽是无耻,可是我们先走了,是不是无情了些?” 沈傲苦笑一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什么都没看见 又过了一日,距离赴任之期越来越近,几个好友邀沈傲到入仙酒楼践行,寻了个厢房,几杯酒下肚,相互表达了别意,一阵唏嘘,约定将来再会,沈傲晕乎乎地出了厢房,一个小二拦住他,对他道:“沈学士,我家安账房请你去坐坐。” 沈傲点了点头,随着小二去,进了三楼的一间房间,安燕见了沈傲,连忙来见礼,笑呵呵地道:“沈学士别来无恙?” 沈傲落座,道:“安先生不必客气,不知有什么见教的?” 安燕笑了笑,道:“听说沈学士此番要去杭州赴任吗?” 沈傲颌首点头:“正是,只怕一时半刻没有机会来入仙酒楼喝酒了。” 安燕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有件事还需沈公子帮忙。”说着便道:“入仙酒楼汇聚天下名酒,有一半正是从杭州进的货。” 关于这一点,沈傲并不奇怪,杭州是商业要地,从那里进货倒也正常。 安燕继续道:“往年都是我亲自去进货的,只是今年我打算让桑儿亲自去一趟,哎,我年纪大了,这生意终究还是她的,总要让她历练历练,她虽是女儿家,担子却不轻。沈学士,这一趟可否让桑儿随你南下?若是她恣意胡来,好歹也有你能看顾一二。” 沈傲想了想:“她是女眷,只怕沿途多有不便。” 其实本心上,沈傲是不敢去招惹狄桑儿,这丫头性子太烈,又会武功,活脱脱的一根带刺玫瑰,好危险的。 安燕笑道:“这个沈学士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沿途照料,只让她沿路随你而行即可。” 沈傲只好应下,约定了出发的时间,告别而出。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城外汴河码头,这里有沈傲的亲眷和不少的知交好友,一群人拱手作别,互道了珍重,沈傲与程辉并肩登船,这船乃是花石船,高数丈有余,吃水很深,船身极其庞大,船夫多达百人。 与沈傲而行的除了程辉,还有春儿以及两名婢女,除此之外,邃雅山房的几个伙计还有那李成龙,小和尚释小虎等人。 就是那昼青,也灰溜溜地跟了过来,程辉终究还是知会了他一声,却没有请他随来,这昼青脸皮足有八尺厚,竟一点也不客气,当日清早便背着行礼过来。 站在甲板上,大船起锚,远处的亲朋故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沈傲吁了口气,听到一旁的程辉道:“只听说花石纲奢靡,今日一见,哎……” 沈傲却没有这么多忧国忧民之心,不是他不想,而是能力不足,只是微微一笑,道:“程兄,这里风大,不如我们去内舱喝口茶水吧。” 他和程辉终究还是对手,一个是钱塘尉,一个是仁和尉,注定了二人要脱颖而出就必然要相互较劲,只是在较劲之前,二人却绝口不提此事,除了立场不同,其实大多数时候,二人还是颇有共同语言的。 程辉点了点头,一道进内舱,唤人去煮茶,彼此闲谈几句,昼青便大喇喇地进来,笑嘻嘻地道:“二位兄台喝茶,却为何忘了昼某。” 程辉皱了皱眉,谨慎地闭口不语,沈傲冷冷一笑,道:“昼县丞不请自来,还需要去叫吗?” 这一句话自是讽刺昼青,昼青却哈哈一笑,旁若无人地道:“还是沈老弟知我。” 沈傲顿时没有了喝茶的心情,霍然而起,道:“二位好好喝茶吧,我要回去陪陪夫人。” 程辉却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沈傲走了,自己却寻不到理由退避,只好苦笑着朝沈傲拱拱手:“沈兄好走。” 昼青笑嘻嘻地道:“愚兄险些忘了,老弟还带了新妇登船,嘻嘻……既可赶路,又是新婚燕尔,老弟好艳福。” 看到这家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沈傲就想揍他,沈傲抬腿到了春儿的舱中去,春儿第一次坐船,晕得死去活来,一开始倒也罢了,如今却是卧床不起,脸色苍白如纸。 沈傲吓了一跳,连忙坐到榻前道:“我竟不知春儿晕船,早知这样,我们走陆路算了。” 春儿摇头道:“沈大……夫君,没有事的,晕晕就好了,我已教人煮了药。” 沈傲牵着她的手,心想这一趟倒是劳累了她,有点儿心疼,却又无计可施,便故意笑道:“是啊,慢慢习惯就好了,我原本还想和你一道儿在夜里站在那甲板上迎着夜风,伴在月下看沿岸的夜景,不过不妨事,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看。” 春儿可怜兮兮地道:“夫君,对不起。” “对不起?”沈傲虎着脸道:“你这样说就太生份了。” 到了夜里,沈傲端了粥水来喂春儿喝了,春儿感觉好了一些,徐徐睡下,沈傲这才去饭舱吃饭,这饭舱中的人不多,狄桑儿的饭是小婢送到舱中去吃的,除了沈傲带来的几个伙伴,便是程辉和昼青了。就是那小和尚,上船时沈傲给他买了不少糖葫芦,他一路地吃,竟是撑饱了,连饭都不肯吃。 用罢了饭,程辉去甲板看夜色,昼青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沈傲去寻春儿,见她还在酣睡,到了舱外看到两个小婢在煮药,见她们满是疲惫,也知道这两个小婢不适应船上的生活,一个个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便对她们道:“你们去歇息吧,我来看着火。” 小婢不肯,沈傲只好怏怏地走了,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好,程辉那边沈傲是不去的,想到有那个昼青在就不由地倒了胃口,便踱步到狄桑儿的舱中去。 狄桑儿刚用过饭,那随时的小婢端着碗盆出来,见了沈傲忙不迭地行礼,沈傲在外头叫:“狄姑娘现在方便吗?” 狄桑儿在里头道:“不方便。” 按照沈傲对狄桑儿的理解,不方便就是方便,嘻嘻哈哈地踱步进去,看到狄桑儿真的有些不方便,不由愣住了。 只见狄桑儿穿着一件亵衣,正在换衣衫,她一开始还以为无人进来,听到后面的响动,那裙子还未提起,回眸一看,吓得花容失色:“你……你……” 沈傲神色如常,笑了笑:“桑儿怎么不在舱里,咦,这丫头去哪里了?哼,上了船也四处乱走,真是个野丫头,抓住她一定要好好打她屁股。”说罢,旁若无人地溜之大吉。 狄桑儿羞涩难当,连忙穿好了衣裙,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过不了多久,沈傲去而复返,哈哈一笑:“桑儿,原来你在这里,方才还四处找你呢,来你的舱里也见不到你人,你这般神出鬼没,叫我担心死了。” 狄桑儿见他绝口不提方才的事,自己更是羞于启齿,只是再和沈傲说话,总是觉得不自在,脸蛋儿红得如盛放的牡丹,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出去了。” “哦,安先生将你交给我,我就要对你负责,所以你不要乱跑,知道吗?”沈傲板着脸训斥了几句。 狄桑儿无地自容,心里忍不住地骂着沈傲,这人说起谎来和真的一样,臭书生,随便闯别人的房舱,还这般理直气壮,呜呜……这下惨了,什么都被他看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沈傲关心地道:“桑儿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怏怏不乐的样子,啊呀,是不是也晕船?”说罢,走过去要摸狄桑儿的额头,他这般大胆的动作,结合方才二人的尴尬,若是换了从前的狄桑儿早就叫骂避让了,只是一时恍神,待沈傲的手附在她的额头上,她身体软绵绵的,天大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呜呜……真是奇怪,一被这家伙轻薄就使不上力气……”狄桑儿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偏偏动弹不得。 沈傲感觉着她的体温,很是奇怪地道:“一切正常啊,桑儿,看来你没有病,不过为了防范未然,我还是决定再给你把把脉。” 一番逗弄,狄桑儿哭笑不得,沈傲才洋洋洒洒地走了,沿着船舷欣赏着夜景,沈傲吁了口气,这花石船走得极快,沿途的商船见了它都必须避让,因而只一天的功夫,便直接从汴河入了淮河,再顺着运河直下,沿途的风景逐渐变化起来,山峦起伏,许多水道交织一起,沿岸偶有灯火闪烁,与星月辉映,分不清哪个是星辰,哪个是灯火。 夜间起了一层薄薄的淡雾,沈傲心念一动,陡然后颈划过一道寒芒,冰冷的刀尖贴住他的皮肤,一个极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许动,也不许喊。” 方才陷入沉思,竟是一下子失了神,想不到让人有机可趁,沈傲想了想,觉得很不可思议,见对方的匕首恰好对准了自己后颈的动脉,想必这凶人一定属于专业的杀手,绝对不是寻常的小贼,只是这杀手到底要杀谁呢? 沈傲撇了撇嘴,在前世,再凶险的事,他也遇到过,还不至于吓得心惊胆寒,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他微微笑道:“我不动,也不喊。我能回头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沈傲这般大胆,正是这一会的功夫,沈傲已经回过头去,在他的身后,是两个蒙面的刺客,这二人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身材娇小可人,魁梧之人握着匕首封住了沈傲的咽喉,另一个娇小可人的刺客反手握着一柄长剑,一双清澈的眸子戒备地看着沈傲。 “原来还有个小妞!”沈傲心里腹诽一番,狠狠地看了那女刺客一眼,随即道:“不知二位要刺杀谁?我知道二位是好汉,不会和我这手无缚鸡的书生为难的。” 魁梧刺客冷哼一声,匕首轻轻向前一送,那匕尖入肉,淌下一滴殷红的血,冷声道:“我问你,沈傲狗贼住在哪个舱?” 第三百三十三章:汝妻吾养之 第三百三十三章:汝妻吾养之 沈傲狗贼? 沈傲看着这魁梧刺客眼眸中毕露的凶光,不由地在心里道:你丫的才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哥们招你惹你了吗?提着刀剑来要杀要剐,谁是贼还不一定呢! 沈傲笑了笑,目光清澈,道:“沈傲?噢,原来你们是来寻他的,这家伙确实是很坏,借了我的十贯钱一直都没有还,由此可见他的人品卑劣,但凡放债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沈傲顿了一下又道:“敢问二位义士,那沈傲欠你们多少银钱,为何你们要杀他?杀人终究是不好的,你看,那沈傲虽然借钱不还,我还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了,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二位速速下船去吧,学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如何?” 沈傲一番苦口婆心,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从二人娴熟的手法来看,他们确实不是小贼,可是这一次刺杀,也不像是买凶杀人,若是买凶,又为何要当着沈傲的面问沈傲在哪儿?此外,若是一次蓄意谋杀,许多事他们应当早有预备,比如自己的体貌特征等等。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临时起意,以至于他们怕耽误时间,没有做任何准备,立即混入船中,这艘船大得惊人,又是货船,单货仓便有数十间之多,要藏匿两个人轻而易举。 可是,是什么让他们临时起意要杀自己呢? 沈傲喋喋不休地说着,那魁梧刺客冷哼一声,打断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快告诉我,沈傲在哪里?” 沈傲在…… 沈傲笑吟吟地道:“往左边拐角处第二个舱就是沈傲的船舱,至于他到底在不在,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的身边有禁卫保护,你们可要小心,最好能够立即将他制服,不必和他啰嗦。否则引来了船上的人,到时候就走不脱了。” 那魁梧刺客见沈傲如此合作,居然还满是关心地提点自己,愕然地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傲瞪大了眼睛道:“那家伙欠钱不还,我早就想报复了,两位义士能够代劳,学生感激不尽,为什么不帮你们?” 那名娇小的刺客清澈的眼眸闪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们可不是为了你的欠账去杀那狗贼的,这狗贼私通辽人,破坏北伐大业,但凡宋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狗贼在一日,燕云十六州的同胞兄弟便多置身水深火热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她的声音如银铃一般的好听,一旁的魁梧刺客皱了皱眉:“师妹,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沈傲听她这般一说,心里苦笑连连,原来自己已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了,不由既喜又忧起来,喜的是这二人既是打着这个旗号来杀人,自然不会乱杀‘无辜’,自己的安全不成问题,忧的是他虽然看清了时局,奈何能够理解他的人并不多,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尼玛的,人家都醉了,你还一脸清醒的样子,人家还能让你活吗? 沈傲的眼珠子一转,满是悲愤地道:“二位义士字字珠玑,实不相瞒,在下每当想到燕云陷落,便夙夜难眠,不能自己,只可惜我只是个书生,做不得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沈傲认贼作父,私通外贼,但凡我辈血性男儿……”沈傲目光落在娇小的刺客身上,顿了顿,又连忙改口:“不,是我辈英雄儿女……天诛***,义不容辞。” 沈傲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有一句话,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魁梧的刺客有些不耐烦了:“要说快说。” 沈傲道:“义士既要杀人,能不能在杀人之后把那狗贼的包袱给我,我拿了他的包袱,就算他还了我的欠账。” “呸!无耻的书生。”娇小的刺客低骂一声,对魁梧刺客道:“师兄,还是不要理他了,我们立即动手吧。” 二人不再理会沈傲,不多时便消失在夜幕中。 沈傲心里偷笑,忙不迭地跟上去,低声道:“义士等等我,让我看看你们如何手刃***。” 追到了昼青的舱中,两个人影已破了舱门进去,沈傲蘸了口水,捅开纸窗,昼青显是睡了,已熄了灯,里头黑乎乎的,随即便到昼青的声音:“谁……是谁……啊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要伤我的性命……你们要钱吗?我……我这里有……” “哼,沈傲狗贼,你也有今日!”一阵拳打脚踢,昼青刚刚叫痛,便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嘴,呜呜叫着,接着便听到匕首颇风的声音,那女刺客道:“师兄,还是将他带回去给师父处置吧,这样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 男刺客冷哼一声,随即提着他出来,二人如魅影一般,飞快地提着昼青出了船舷,扑通一声跳下河去。 沈傲确认他们走了, 大叫道:“刺客,有刺客。” 这一声叫唤,打破了船上的寂静,许多人披着衣衫趿鞋出来,最先来的是释小虎,之后程辉、狄桑儿和船工,纷纷道:“出什么事了?” 沈傲很悲恸地拍打着舱室,痛苦地道:“昼青被贼人捉走了。” 众人继续追问,沈傲很是惋惜地道:“我方才在船舷上看星星,突然听到了动静,诸位都知道,似我这般有血性的男儿,见义勇为自是理所应当的事,因此便想一探究竟,谁知沿着声音到了昼兄的船舱,便听到两个刺客在外头商议,说是这昼兄欺男霸女,竟是连六十岁的老太婆都不放过,活活污了人家的清白,如此行径,绿林的好汉们都看不过去,定要将他劫走,还说什么替天行道。我当时听了,心里就想,这时候还是不要惊扰他们,且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办。随后这二人破门而入,对着昼兄便是一阵毒打,又堵住了他的口,教他不能求救,随即将他五花大绑,要将他带走。” “昼兄与我是同僚,我岂能让他们将昼兄带走,他们刚刚走出舱门,我便跳了出去,心中满怀着舍身取义的决心,高声大喝:放开那个书生。然后……然后两个刺客就要对我行凶,诸位看我的颈脖,这便是那些刺客留下的伤口,哎,可惜啊可惜,我力有不殆,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教两个刺客挟持着昼兄跳入了河里,昼兄落入他们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如同听书一般,只是昼青倒霉,却没几个人为他着急的,就是程辉,也只是道:“沈兄,既然如此,我们应当立即派艘小船登岸寻就近的府衙,叫他们搜捕,沈兄还记得那两个刺客的体貌吗?” 沈傲道:“黑暗之中,哪里分得清,更何况他们带了面罩的。” 程辉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沈傲道:“昼兄博学多才,人品高洁,实在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他此番遇难,我们唯有为他立一座贞洁……啊,不,是节义牌坊,以做悼念之情。” 人都已经凶多吉少,沈傲倒是第一个想到得是给人家立牌坊,众人无语,却也说不上不好;沈傲继续道:“这船上看来很不安全,我们往后要小心些,小虎……” 释小虎在舔着糖葫芦,吱吱唔唔地道:“沈大哥……” 沈傲敲了他的光头一计:“就知道吃,从明天起,你就在我的舱房外头睡,要保护你沈大哥。”沈傲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发现昼青是个假货,若是再杀回来,那可糟了,因此得小心为上。 释小虎道:“好。” 沈傲又嘻嘻哈哈地对狄桑儿道:“据说狄小姐的枪棒很厉害是吗?” 狄桑儿冷哼一声:“我晚上要睡觉的。” 沈傲道:“不会让你守夜,女孩儿家守夜多了会生暗疮的,不过我打算让你到我夫人船舱里去睡,好不好?” 狄桑儿想了想,道:“我再想想。” 狄桑儿拉不下面子,再想想就是同意了,沈傲立即对下人道:“快去帮狄小姐搬行礼。” 这一番吩咐下来,总算是安下了心,沈傲便道:“不知昼兄有什么遗物,我们还是为他收拾收拾,将来再送回他的家里去吧。” 说着便当众推开昼青的舱门,叫人点了火烛,寻了他的包裹,将东西一件件清点出来,先是几吊钱,随后又是一些衣物,倒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此外还有授印、凭引,沈傲将它们一样样列出来,叫人记下,待翻到最后,一封书信倒是引起了沈傲的注意,这份书信落款的行书很豪放,沈傲认得昼青的笔迹,这明显不是昼青写的,行文的风格,倒很像是蔡京的手书? “怎么?这一封是蔡京给昼青开具的介绍信?”沈傲看了看落款,上头写着金少文兄亲启。 金少文?沈傲对这个人有印象,乃是两浙路宪司提刑官,监管两浙路七八个府的刑狱,说起来,此人还算沈傲上司的上司,蔡京寄一封信给这姓金的,莫非和自己有关? 沈傲心念一动,故意道:“昼兄的音容笑貌,时刻盘旋在我的脑中,念之不由苍然泪下,今日见了他的亲笔手书,百感交集,这信我代他保管吧。”说罢,沈傲立即将信塞到怀中去,又是道:“好啦,现在叫人去知会沿路的衙门,叫他们留意一下,或许能为昼兄收尸也不一定。” 第三百三十四章:上任 第三百三十四章:上任 沈傲带着信回到卧舱,撕开封泥,蔡京的字迹跃然纸上,前面只是一些叙旧的话,字里行间看出那金少文乃是蔡京的门生,因而过问了一些金少文近日在读什么书,之后话锋一转,又写了一些身体的事,似乎这蔡京倒是颇为安于现状,致仕之后很是怡然自乐。 随即,蔡京又交代了几句昼青的事,说昼青也算俊杰,叫他多多关照,最后一段话是写沈傲的,行文之间很是忌讳,只是道:“吾观沈傲此人,异日必是心腹大患,君可自便。” 这自便二字,很值得玩味,沈傲想了想,从行文之间,可以看出这个金少文是蔡京的死党心腹,既是如此,自是愿意和蔡京一条道走到黑的人,那么蔡京的这个自便,就有点儿见机行事的意味。 沈傲吁了口气,周正和杨戬都说得没有错,蔡京不会对自己轻易动手,可是假手他人,却并非没有可能,县衙里有个昼青,宪司里有个金少文,一个是自己的同僚,一个是上司,真要玩起花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 沈傲呵呵一笑,昼青已经失踪,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至于这金少文该怎么对付呢? 有了!沈傲灵机一动,取了纸笔,想了想,随即下笔,他所用的行书正是蔡京的字体,蔡京的人品受人唾弃,可是书法却是名扬后世的,写蔡体字也算沈傲的拿手好戏,除非蔡京本人,绝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沈傲照着原文抄写了一些话,都是以蔡京对门生的口吻说的,只不过有的内容却故意曲解,比如那蔡京说到昼青时,从欣赏变为了厌恶,说到沈傲时,却只是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落款时,又添加了几句莫名其妙的隐晦之语。 待落了笔,沈傲一边吹干墨迹,一边心中颇为得意,哼,金少文是吗?哥们弄不死蔡京,先整一整你再说。 这封信的妙处就在于谁也不能从字迹上辨别出异样来,而且书信中的内容,所用的语气与蔡京并无二致,那金少文绝对不会怀疑。 写好了信,沈傲的目光落在撕开的封泥上,心里大乐,封泥?哈哈,哥们好久没有雕刻印章了,得先去找个萝卜去。 他一夜未睡,从底舱寻了个萝卜,又回到卧舱雕刻,这种制作赝品的事,再没有人比他更加在行,待天光醒来,那蔡京的私印便制好了,叫人拿了印泥来,小心翼翼地在信封的口部涂抹一层,随即用萝卜印盖上去,一个印记便算大功告成,拿着信放在桌上晾干,倒头便睡。 这几日风平浪静,花石船入淮河之后,便一直南下,越过长江、钱塘江,杭州已是历历在望,一路过来,只花了十天不到的功夫,这既得益于隋炀帝修建的运河,另一方面,花石船横行无忌,速度自是快了不少,待到了钱塘码头,欲出码头的商船见了花石船来,一个个调转回去,龟缩不出,待花石船挺稳了,放下了舢板,这才兴冲冲地驶出水道,杭州造作局的威势可见一斑。 下了船,因为没有人提前去通报,因此也没有人来迎接,这钱塘县的县城与仁和县毗邻,城区部分恰好形成了整个杭州城的格局,虽是划分成了两县,其实街坊犬牙交错,许多地方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辖区了。 码头上,各色人等熙熙攘攘,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好在这一条栈桥,只有花石船专用,因此一丈宽的栈桥一直延伸到码头,也没有行人,沈傲的家当多,教人扶了春儿下来,又指挥人搬下用具,那些花石船上的人也下来帮衬,颇有巴结的意思,随即又叫人雇了几辆大车,总算可以成行。 这一路过去,所见所闻都是热闹非凡,沿街的铺面林立,比之汴京更要热闹几分,沈傲先教家眷到县衙去,自己只带了小和尚与程辉一路行走,程辉感慨万千地道:“都说江南好,今日一见,真真让***开眼界,我真愿意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也不回去了。” 沈傲呵呵一笑:“只怕未必,到时候一纸诏书下来,程兄不走也得走。” 二人一路说笑,沿途坐船的郁郁心情顿时缓解,杭州府、仁和县、钱塘县三个衙门相互毗邻,就坐落在钱塘与仁和交界处,因而这里显得肃穆了许多,二人先到了钱塘县衙,程辉将包袱换了个肩,朝沈傲拱拱手:“沈兄,再会。” 沈傲点了点头,互道了珍重,便继续往前走了几百步,这仁和县县衙便到了,天下的县衙规制都差不多,数道仪门重重而立,庄严肃穆,圣谕亭、告民牌、忠节牌坊彩漆斑驳,沈傲的家眷已经先到了一步,因此门口的小吏腰板伸得笔直,其中一个见到沈傲来了,立即将他拦住:“喂,小子,今日县尉大人到任,不接受任何诉讼,快走。” 沈傲呵呵一笑,拿出腰间的纸扇摇了摇,那船上淡水不足,就是饮用都很是奢侈,除了一些供应家眷之外,沈傲的衣衫已有许多天没有换过,所以虽是丝绸制成,却有些邋遢,也难怪这小吏瞧不上他,多半是以为自己来告状的。 沈傲笑了笑,道:“我要见县尊于弼臣于大人。” 这小吏斜着眼打量了沈傲一眼,傲慢地道:“县尊也是你说见就见的?快走,否则我教你好看?” 沈傲只好道:“我是新来的县尉,是来交割公务的。” 这小吏便大笑起来,心里想,方才我说县尉要来上任,他便说自己是新来的县尉,哼,新来的县尉据说是今科状元,不但和国公、国子监祭酒连着亲,就是宫里的杨公公,也和他关系匪浅,那是天上一般的人物,一天吃几十碗燕窝粥的人,这排场能小吗?再看眼前这人,一看便是个落魄的书生,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抓住机会便来打秋风,借着各种名目来见县尊,行个学生礼,便说自己没有了盘缠,没有银钱回乡,本来嘛,都是读书人,县尊顾及着士林的体面,多少会给打发一些出去,可是这些人拿了钱是绝不会回乡的,多半又是去熙春桥里厮混去了。 那熙春桥乃是杭州最热闹非凡的去处,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不知多少读书人一肚子的志气葬送在那里呢! 小吏冷笑一声,对沈傲道:“你等一等。”过不多时,便叫了个都头打扮的人来,这都头生的魁梧极了,落腮胡子,上头戴着插着羽毛的圆帽,肚腩顶出来很是富态,按着腰间的长刀刀柄,一双铜铃大眼上下打量沈傲,重重哼了下鼻音:“小子,你是读书人,我也不和你动粗,立即走人,否则教你好看。” 沈傲要拿自己的证明给他看,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衣衫里什么都没有带,这才想起授印和凭引都装在包袱里的,已被春儿会同家眷先拿进去了。 沈傲呵呵笑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县尊出来相认就是,要不然叫我夫人出来,我夫人不是已先到一步了吗?” 他这般气定神闲,倒是让那都头一时愕然,心里想,这人不是胆大包天,或许还真是那个赴任的县尉,县尉是都头的顶头上司,想了想,便道:“你先等着。” 过了片刻又回来道:“县尊请你过去,小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敢冒充县尉,可是要吃板子的。” 沈傲嘻嘻一笑:“板子?我一般都请人吃板子,自己还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说罢,落落大方地进去,穿过两道仪门,便是一个开阔的办公场地,分别有六门,正中二门洞开,沈傲拾级上去,步入正衙,便看到一个穿着碧衣公服的老者在那儿慢吞吞地喝着茶。 沈傲立即过去,拱手道:“下官沈傲见过县尊。” 这县尊听罢,带着笑意站起来道:“你便是沈傲?”他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番,虽然早就知道今科的状元是个年轻人,却难以置信会这般的年少,不由地愕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沈傲同时打量这县令,对这县令,他早就有了了解,此人叫于弼臣,算是个老实人,熬了许多年,才做了这仁和县令,便道:“是啊,我就是沈傲,我的夫人已经到县衙了吗?不知是否已经安顿妥了。若是大人不信,我这便叫人取了信物来,请大人查验。” 他这么说,于弼臣便相信他所言非虚了,挽着他的手道:“你来了便好,本大人日夜盼着你来呢!那个新到的县丞昼青为何迟迟不到?” 沈傲便将昼青被人绑架的事说了,于弼臣听罢,大惊失色,捏着胡须气呼呼地道:“岂有此理,花石船上也有人敢如此行凶,还有王法吗?我立即写一封公文去运河沿岸各县,一定要将昼县丞寻回来。” “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傲加了一句。 于弼臣听沈傲这般说,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才是颌首点头,立即叫人拿了纸笔来去耳房里书写公文。 那个都头见沈傲当真是县尉,已是吓得面如土色,立即道:“小人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 沈傲晒然一笑,道:“不怪你,你也是职责所在,总要盘问清楚的。” 都头见沈傲这般谦和,总算是放下了心,对沈傲多了几分感激。 正是于弼臣行文的功夫,衙外头有人探头探脑,这人也穿着碧服,见了沈傲,便拉了守在门口的小吏来问,听说是新来的县尉,顿时大喜,嘻嘻哈哈地进来,一副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挽着沈傲的手道:“来人可是今科状元沈傲沈才子吗?” 沈傲点头道:“未请教大人姓名。” 这人笑哈哈地道:“我叫朱展,眼下还是任何县尉,就等大人来交割的,这一趟朝廷任我去常州作推官,常州那边催得紧,要我速去赴任,今日老弟来了正好,你我这就交割吧。” 沈傲见他如此热情,感觉有点过份,你丫的,你以后是常州推官,我是仁和县尉,犯得着笑嘻嘻地拉着哥们的手不放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家伙方才见了他,眼睛都放光了,可疑啊可疑! 不待沈傲拒绝,朱展便生怕沈傲跑了似的,拉着沈傲要去签押房交割,沈傲被他拉着,一时也不好拒绝,只好叫人去寻自己的春儿,叫她派人取官印和凭引来;倒是那个都头,故意撞了沈傲一下,朝沈傲眨眼,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当着朱展的面,又不好直言。 这朱展却只是拉着沈傲,一边走一边道:“沈大人来得好快,原以为你还要过半个月才能到……对了,待我们交割完了,鄙人就要赶赴常州去,到时沈大人一定要来喝一杯践行酒才好,哈哈,你我将来虽然异地为官,可是对沈大人,我是闻名已久的,能与沈大人结交,鄙人幸甚。” 马上就要去做六品推官,却对沈傲这般热情,令沈傲摸不透,沈傲看那都头不停向自己暗示,便明白这背后一定有隐情,可是一时也没有办法,随着朱展到了签押房,立即有人从春儿那要来了沈傲的凭引和官印,那朱展迫不及待地寻出早已准备好的授印,二人交还了凭引,叫人存了档,又相互盖了章印,朱展才松了口气,好像肩上一副千斤的重担落下来似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遇到下马威 第三百三十五章:遇到下马威 前任的推官朱展交割之后,寻了个由头,说是要准备远赴常州,就不再多待,告辞出去了。 沈傲吁了口气,从此以后,他这个县尉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其实县衙里的编制也很简单,主要分为六房,与朝廷的六部一样,都是吏、户、礼、兵、刑、工。 这县衙里的三个主要官员依次下来是县令、县丞、县尉,都有各自的主要职责,县令分管的是吏房和工房,居中坐镇。县丞分管礼房和户房,管教谕和钱粮。沈傲身为县尉,不但要署理刑房,还要分管兵房。三个人虽然有主次之分,却也是各司其职。 因此这县衙又分为三班,三班指的是皂、壮、快三班。皂班就是皂吏,主管内勤,由县令居中坐镇。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警卫,快班归县丞统辖,主要是下乡催粮,壮班就是寻常大街上常见的治安人员,由沈傲负责。 沈傲理清了衙门里的关系,倒不觉得复杂,过不多时,刑房和兵房的两个押司和都头分别来见礼。 沈傲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听说上司到任,这规矩自是免不了的。押司和都头都算是沈傲属下的头目,这两个押司分别穿着黑色长衫,长长的儒绦衣带,显然都是读书人,因而见了沈傲都自称为学生或者后进,这二人年纪不小,这样称呼沈傲倒是让沈傲有些不好接受,可是心里也明白,这是衙门里的规矩,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接着便问明二人的职责。 原来这两个押司一个叫宋大江,乃是刑房押司,专管刑房里的案牍工作,也就是说若有人要诉讼,这诉状首先便会传到宋大江手里,由宋大江提出意见之后,再由沈傲过目。能承担这个工作的,就必须精通大宋的律法,毕竟科举出来的主官只知道四书五经,莫说是那厚厚的大宋律法,便是连诉状的格式也是一知半解。 另一个押司长得高高瘦瘦,名叫楚寒,名字很是儒雅,是兵房押司,也是分管文书,记录在籍厢军的人数、每月分发的粮饷以及徭役的状况。 沈傲在他们面前没有摆上官的架子,既然他们自称学生和后进,便也称他们做先生,二人受宠若惊,不知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到底不懂规矩,还是对他们刻意尊重。 押司算是文职,至于都头自然是武职了,其中一个都头,沈傲方才已经认识,就是在门口拦住他的那位,这人叫刘斌,是刑房的都头。另一个是兵房都头,叫曹宪。 二位都头也都见了礼,沈傲与他们叙了几句话,勉励他们好好办公之类,随即道:“都散了吧,先忙公务,若是有什么私事,等交了班再说。” 宋大江笑呵呵地道:“大人,学生们凑了一些钱,想请大人喝一杯水酒,为大人接风洗尘,明日正午在烟云酒楼,望大人莫要拒绝。” 沈傲笑了笑:“好,到时候你们来叫我,我一定到。” 见沈傲满口应承,宋大江几个欢天喜地地去了,甫一照面,看来这个县尉虽然年轻,却不是气盛之辈,倒还算容易相处。这些吏长最怕的就是遇到一个不好说话的上司,见沈傲这般好说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只有那个叫刘斌的都头却迟迟不走,沈傲抬了抬眼,道:“怎么,刘都头有话说吗?” 刘斌忙道:“方才得罪了县尉大人,大人恕罪。” 没想到他又正式地再道一次歉,沈傲便笑呵呵地摆摆手:“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紧的,这件事我已经忘了,将来要仰仗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好生办差就是。” 刘斌满口答应,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小的有句话要说,方才朱大人忙不迭地和大人交割,是因为……因为……” 沈傲想起方才刘斌给自己使眼色,也觉得那朱展的反应有点不正常,一个前任的县尉见了自己来赴任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似的,未免有些古怪。便道:“你说吧。” 得了沈傲的鼓励,刘斌苦笑道:“其实朱大人急着与您交割,是因为再过几日,那些胡闹的秀才们就要下帖子来了。” “帖子?什么帖子。” 刘斌道:“每年十月十三,就是熙春桥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相传那里有一个名妓,恋上了一个秀才,那秀才进京赶考,却有一个富户想要玷污这个名妓,那名妓呼天天不应,便呼唤着情郎的名字,一头栽进了小河。为此,那些秀才们便干脆以这一日相聚一起,纪念这个名妓,秀才们聚在一起,自是免不得要吟书作对,谈琴捉棋来,慢慢地,这规矩也就沿用下来。” 刘斌的口有些干了,顿了一下,咂嘴继续道:“只是到了后来,荆国公变法,尤其是改了科举制,从前是考诗词,如今却是要作经义。须知这杭州文风鼎盛,可是文人对做经义却是极为鄙视的,这些秀才聚在一起,自是有些愤世嫉俗,对科举选拔的官员很是看不起……” 刘斌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傲一眼,突然觉悟自己说错了话,眼前这位沈大人也是科举出来的官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便来下战书,叫钱塘、仁和二县的县尉赴会,与他们比试琴棋书画,大人,朱大人便是怕自取其辱,方才恨不得立即与你交割,好躲过这一次灯节,让大人代他去遭那些秀才奚落的。” 沈傲越听越糊涂了:“为何不向县令和县丞下战书,偏偏要选县尉?” 刘斌嘿嘿一笑道:“按规矩,县尊乃是一县之主,这些秀才就是再胡作非为,也绝不敢欺到县尊头上。至于那县丞,掌管着礼房,这礼房是存放秀才生员文案的地方,秀才们敢惹他吗?若是不小心遗失了一两份档案,到时候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去补办呢。唯有大人这县尉……咳咳……”刘斌说不下去了,意思很明显。 沈傲一听,顿然觉得冤枉,这些该死的秀才当是捏软柿子呢,县尉至于这么惨吗? 沈傲虎着脸道:“就算如此,他们不过是些秀才,怕个什么?据我所知,那朱大人好歹也是进士出身,难道连秀才都比不过?” 刘斌道:“杭州文风鼎盛,便是三尺的稚童也会吟出几句诗来,熙春桥里厮混的秀才生员虽也有落魄的,可大多家境都不差,他们一向自视甚高,又无意科考,说是会做经义又算得什么博学?因此一心攻读诗赋琴棋,精通各项杂学,莫说朱大人是进士出身,只怕是进士及第,论起这些杂学来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这些年两县的县尉走马灯似的换,可是哪一个应邀去了的,大多都闹了个灰头土脸。” 沈傲摇头苦笑:“难道就不能不去?” 刘斌笑道:“若是不去,那便是胆怯了,那些秀才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到时宣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怕了他们呢!” 沈傲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这些所谓的秀才,大多都是恃才傲物之人,家境优越,不愿为官,便整日沉迷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中,他们鄙夷作经义文章谋取官位的人,一来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另一方面,又自认为诗词歌赋才是真才实学,不满王安石的改革。 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反对权威,因而故意要向官员挑衅,他们大多都有背景,倒也不怕一个县尉,所以才会如此放肆。 沈傲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催,县尉也是官啊,真是岂有此理。 刘斌继续道:“大人,原本按道理,你便是晚些与朱大人交割也算不得什么,只要等个几日,待那些人拿了战书递给朱大人,朱大人就推不掉了。哎,这朱大人为了这事快要急白头发了,上一年他就遭人奚落,受辱了一次,今年便恨不得立即远走高飞了。当时朱大人催大人交割,小的还给大人打了眼色,只可惜……” 刘斌叹了口气,很为沈傲惋惜,在他看来,沈傲虽是状元公,可是若论起杂学,又哪里是那些整日沉浸风月的秀才、生员们的对手,以那些人往日的手段,自然是要故意奚落沈傲一通,县尉大人刚刚上任,就让一些秀才们欺负了,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沈傲抿了抿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有劳你提醒我,你先去忙公务吧。” 沈傲晒然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谁给谁下马威还不一定呢!一群小屁孩,哥们早晚一个个收拾他们。 沈傲步出签押房,回到衙堂去,那于弼臣已经写好了公文,叫人发出去,笑呵呵地叫沈傲就坐,对沈傲道:“你的家眷,我已安排在后衙了,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但可和我说。” 沈傲道了一声谢,于弼臣笑呵呵地道:“你是唐祭酒的女婿,我哪里有不照顾的道理,实不相瞒,唐祭酒与我也算是老相识,当年一起共过事的,只不过他已入朝,我却还在外放公干……哎,不说也罢。” 于弼臣的脸上不由地显露出几分怀才不遇的模样,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沈傲,衙门里的规矩并不多,却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有些事你若是不懂,便直接来问我。好啦,你先去后衙去收拾一下吧!” ……………………………………………………………… 同学们,虽然不求***,可是***也太惨不忍睹了点,谁有就给几票吧,遮遮丑。 第三百三十六章:你要战 我便战 第三百三十六章:你要战 我便战 来了仁和县几日,对这里也渐渐地熟悉起来,其实县尉的公务并不多,大多数的事还是由押司、都头去署理,偶尔会有人递上状纸来,却大多是一些邻里纠纷,宋律沿袭唐律,重德而不重刑,一般的诉讼是不立案的,只派几个差役去调解一番,尽量地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刚刚上任,应酬是免不了的,一场场饭局下来,既是联络的纽带,另一方面,也让沈傲对仁和县多了几分了解。 第三日,果然有人送了名帖过来,落款人不少,什么王公子、马公子、赵公子、于相公之类,邀请沈傲去熙春桥赏光,贴中倒是很客气,说什么灯节请县尉大人不吝赏光,杭州士子聆听大人教诲之类。 “好大的一个坑啊!”沈傲拿了这名帖,笑了笑,却是将名帖丢到一边,将刘斌叫来,对他道:“把这名帖送回去,就说本大人公务繁忙,没有兴致和他们谈什么风月。” 刘斌道:“大人若是不去,只怕要遭人取笑。”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下喝了口茶,笑吟吟地道:“取笑?他们爱笑就笑吧,本大人最讨厌没有彩头的比试,告诉他们,要想请我去,就拿出彩头来。” 刘斌明白了,立即拿了名帖送了回去,到了下午又折身回来,道:“大人,杭州士子们又送来了名帖。” 沈傲看了看,这一次名帖的态度比之方才要好很多,说什么据闻县尉大人乃是今科状元,学生们很想请大人赐教一二,届时在百花楼恭候,愿赠金万贯,宅邸一座,更赎出百花楼名妓苏小小服侍大人。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士子,出手真够阔绰,一万贯加上一个宅子已足够让沈傲为之心动,至于什么名妓,沈傲倒不稀罕的,蓁蓁当初也是名妓,惊艳汴京,自己可不能再招惹名妓回去,到时候非要被刮掉几层皮不可。 不过杭州的名妓,沈傲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他拿着名帖,却是又将帖子送回去,对刘斌道:“这点彩头,本大人还不看在眼里,告诉他们,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 刘斌不由地愕然了一下,却忙不迭地又将名帖送了回去。 沈傲的这番举动,自是让杭州城里的才子、秀才们炸开了锅,这个大人口气很大嘛,和以往的县尉不太一样,底气十足,言明了要彩头,还讨价还价,这口气,倒像是那彩头他是志在必得了。 杭州多富户,更何况那些附庸风雅的商人巨贾也爱和士子、秀才们厮混,众人聚在一起商量,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这县尉太狂妄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杭州的才子是不好惹的。 况且沈傲是艺考、科举状元,若是能羞辱他一顿,比起从前侮辱那些县尉更有满足感;沈傲被人称之为汴京第一才子,杭州才子们也不服气,哼,边境第一才子算得了什么,杭州自古文风鼎盛,天下的文气若是十成,杭州自认占了五成,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般狂妄,绝不能轻易和他干休。 有了同仇敌忾之心,要想请动这位县尉大人,杭州士人们纷纷慷慨解囊,有些家境巨富的,更是这个凑出一千贯,那个许诺三千贯,一来这些人并不差钱,二来嘛,他们也自命不凡,自然不在乎一个小小状元,沈傲能否得了这彩头还难说得很。 次日,第三个名帖送到沈傲的案头,沈傲揭开看了,这回的名帖就不再客气了,直接开门见山,学生们已备下彩金三万贯、小河河畔宅邸一座,名妓一名,请县尉大人屈尊赐教。 “这才有意思!”沈傲笑了笑,将名帖放下,对刘斌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回去告诉他们,这名帖我接下了,灯节那一日一定到。” 刘斌立即应承下来,前去回复。 汴京第一才子对阵杭州才子,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坊间顿时流言满天飞,赌档里已开下了赌注,沈傲是一赔五,士子是三赔一,由此可见,大多数人对沈傲的信心不足,不说这位大人刚刚走马上任,许多人并不熟悉,便是他当真是第一才子,是状元公,杭州人也自信沈傲不是杭州士子的对手,须知县尉大人只是一人,在他的对面,则是数以百计的杭州名士,沈傲的赌注一赔五,已是赌档高看沈傲了,只怕也是因为沈傲是艺考状元的缘故才不至到一赔十去了。 这消息非但在坊间流传得广,就是在官场,也是颇受震动,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尉颇为惋惜的有之,冷眼看笑话的有之,不过大多数,还是对沈傲隐隐有几分期待的,杭州的官儿不好做,文风盛本是好事,可是士人们太倨傲就让人为难了。 县令于弼臣特意叫沈傲去,对着沈傲苦笑摇头,道:“士子们下了贴,沈老弟去就是,何必要闹个满城风雨,哎,眼下许多人来问此事,两浙路安抚使司和提举司、宪司,漕司还有杭州知府衙门都派了人来问,到时只怕几位大人都要赴会,沈老弟若是能赢倒也罢了,若是输了,这两浙路上下诸位大人只怕都脸上无光了。” 两浙路是北宋二十三路之一,其行政级别相当于后世的省,两浙路与江南西路相当于整个江南的面积,因此这两浙路四司衙门的长官,绝对算是封疆大吏,其显赫不在朝中各部堂尚书、侍郎之下。其中这四司中最有权柄的乃是安抚使和曹司转运使,安抚使相当于省长,而转运使本算不得高官,可若放在两浙路,意义却大是不同,因为两浙路转运使掌管着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这二局专掌花石纲以及宫中贡品的承运,因此两浙路转运使绝对属于皇帝最为信任之人,且有调度钱塘江、长江、汴河沿途水运之权,莫说是两浙路,便是江南西路、淮南东路、河北东路的转运使见了他,都需听他调度,其地位超然,便是当年蔡京一手遮天,也绝不敢与这位转运使大人为难。 在于弼臣眼里,连安抚使和转运使都要来观战,心里便有些发虚了,那可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若是沈傲出了差池,叫整个两浙路的官场蒙羞,那便遭了。 沈傲显得不疾不徐,一句话叫于弼臣噎得说不出话来:“大人,下官的性子便是如此,他们既敢来挑战,我也不怕把事情闹得再大一些,官场的规矩,下官不甚懂,竟不知要劳动诸位大人观战,不过嘛,下官只信奉一句话……”他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他要战,我便战!” 于弼臣对这位少年县尉无话可说,心里不由地想,年轻人啊,就是心气儿太盛,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他脾气好多少,早晚有他吃亏的时候,这杭州士子是最难惹的,打不得、骂不得,作诗作不过他们,下棋不是他们的对手,琴棋书画的高人更是大有人在,沈傲去赴会,保准头破血流不可。 看着眼前的沈傲,于弼臣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心里起了爱护之心,便又想:好吧,他要去就去好了,待他吃了亏,或许能收敛几分盛气。 沈傲回到后衙去,这后衙地方不小,隔壁是县令的家眷,沈傲住的地方是个单独的院子,虽比不得汴京的新宅,却也足够容身了。 春儿在厢房里拿着笔儿写着什么,沈傲凑过去,原来是给蓁蓁、茉儿她们的家书,上面隐隐约约有名妓两个字,沈傲心里一突,咳嗽一声,道:“我的好春儿,你什么时候听来的风声,什么杭州名妓,我可听都没有听说过。” 春儿回眸,见是沈傲来了,连忙搁笔站起来道:“外头天热得很,你还穿着靴子乱走,这官靴又厚又重,先脱下来。”叫沈傲坐下,帮沈傲脱了靴子,随即道:“夫君还要瞒我吗?我叫李成龙出去寻商铺,外头早就传的风言风语了,那名妓儿叫苏小小对不对?哼,你故意瞒着我,一定有鬼。” 咦,连本公子都已经忘了那名妓叫苏小小,春儿就打探到了?想不到她还有这般的手段,讪讪一笑,道:“你知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玩笑,陪那些士子们玩玩,你何必当真?还写在家书里,让蓁蓁她们着急呢!” 春儿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那我把那一段删了就是,夫君,灯节就在这两日,你真的打算赴约吗?我听说江南的士子除了自命不凡,却都有几分本事的……” 沈傲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去看他们有什么本事的,好啦,我饿了。” 自成婚之后,沈傲已是越来越懒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开始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慢慢地享受起来,春儿在四位夫人中最是勤快的,听沈傲这般说,立即去吩咐厨子预备晚饭,又叫人抱了个冰镇的西瓜来,切成了小片递过来,先让沈傲填填肚子。 …………………………………………………………………………………………………… 哎,话说大家都喜欢月底投***,哥们***有点告急了,排在一百五十多名,好惨。 第三百三十七章:单刀赴会 第三百三十七章:单刀赴会 当日夜里,与春儿合衣睡了,这几日春儿的身体不好,因此沈傲不好打扰她,躺***便眯着眼故意装睡。 第二日醒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沈傲伸了懒腰,用过了早饭便去办公。 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一直等到灯节到来,据说一大清早,熙春桥便已是人山人海,杭州户籍本就多,再加上这几日的鼓噪,又有许多人都买了杭州士子胜,赌博加上凑热闹,谁也不甘落后。 熙春桥下便是小河,名字有点儿古怪,不过这河虽取了个小字,却一点都不小,两岸是长提,一排排杨柳随风轻抚,河水湍急,清澈见底,柳树之后便是一排排阁楼、街铺,酒旗、茶旗迎风招展。 熙春桥乃是杭州最著名的销金窟,桥的左面是一排排酒肆、赌档,过了桥便是勾栏青楼,今日青楼的姑娘们早早地醒了,推开正对熙春桥的窗儿,看到下面人头攒动,不停地朝阁楼下抛着眉眼儿;这都是低级的青楼女,真正的艺妓、名妓是不屑抛头露面的,不过也会在窗前隔上一层珠帘,透过珠帘瞧着热闹。 万花楼并不在桥的右面,而是在小河下游的一处孤岛上,那孤岛其实是由河泥沙堆积而成,岛中的万花楼有五层高,下头是巨石铺就的岩石基座,虽只有五层,从两岸的河堤看去,却是高大极了。 要到万花楼,需到河边坐画舫过去,只是今日这桥上,却有一个扇着纸扇的公子哥带着几个壮汉把守,这公子哥生得倒是油头粉面,眼见许多人向他注目,愈发显得意气风发,英秀挺拔,只是他脸上敷了粉,多少显出点儿病态。 其实士人敷粉也算是江南的一种风尚,早在晋时便已流行,便是到了今日的北宋,许多诗词中在描写俊美少年时总是少不得粉面二字。 在河堤旁的酒肆里,却是格外的安静,这里已有不少厢军、杂役把守,顶楼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厢房,从这里往下望去,那无数的阁楼屋脊连成一片,有一种高处俯瞰的畅快之感。在座的人早已到齐了,来人还真是不少,上至安抚使李玟,其次是转运使江炳,此外还有提刑使金少文,提举使周文,这四人乃是两浙路最大的头面人物,坐的位置最好,临着窗边,便可以看到熙春桥的全貌。 再之后便是造作局、市舶司、杭州知府衙门、两县衙门的各级官员,琳琅满目,或站或坐,好在这厢房足够宽敞,否则只怕县令这一级的官员连站的地都没有。 所有人都屏息不动,出奇的沉默,各怀着心事,用喝茶去掩饰那种尴尬。 大宋设立四司衙门,统管一路,本就有分权的打算,各司的主官之间难免会有一些龌龊,因此这四位大人难得相聚一起,表面上其乐融融,其实在心底里却都有各自的如意算盘。 比如那转运使江炳与安抚使李玟便早有龌龊,安抚使照理说应当是一路的主官,可是江炳是谁?乃是当今钦慈太后的侄子,是皇亲国戚,又主掌苏州应奉局、杭州造作局以及杭州市舶司,哪里还需要去看李玟的眼色行事。再者说了,在皇帝眼里,江炳乃是一等一的大红人,那李玟又算得了什么,其地位在整个江南也是超凡脱俗,就是入了朝,那些太宰、少宰们见了他,又谁敢给他摆脸子看? 这样的局面,就让李玟的地位颇有些尴尬了,两浙路安抚使虽好,可是被这转运使压着,灰头土脸,很不自在,有些龌龊也是难免的,这两大衙门暗中较劲也是人尽皆知的事,虽说方才二人笑呵呵的见了礼,可是一落座,便各自都摆出了一副冷面孔。 他们两个不说话,其余人哪里敢说话,倒是那提举周文有心活络下气氛,故意说了句玩笑,却无人跟着笑,周文心中不乐,也就不再说话了。 至于那提刑使金少文,却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似是在深思什么,也无人去招惹他。 这一番沉默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茶也喝了几盏,楼下看热闹的百姓已是不耐烦了,闹哄哄地纷纷道:“沈县尉为什么还不来?莫非是胆怯了?” “什么汴京才子,哼,只怕现在已经吓破了胆子。” 众说纷纭之际,却听到有人道:“人来了!来了!” 说话间,沈傲骑着一匹老马,身后带着一个童子,慢悠悠地过来;沿途人等尽皆给他让出路来,熙春桥已经在沈傲的眼前。 沈傲今日穿着一件常服,头上扎着儒绦带子,含笑出场,他今日特意沐浴一番,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地烘托出一位翩翩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眼见这么多人捧场,沈傲微微一笑,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丝傲慢之色。 哼,你们不是很狂吗?哥们要比你们更狂! 至于他身后的童子,便是小和尚释小虎,释小虎如今已经蓄了发,脸蛋儿愈发可爱,只是那双眉之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气质。 二人一前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熙春桥下,随即落了马,上了桥,摇着纸扇的粉面秀才便将沈傲拦住,两个壮汉抱拳在粉面秀才背后,作出一副闲人莫进的姿态。 粉面公子收拢扇子,朝沈傲行了个礼,正色道:“来人可是沈傲沈县尉吗?” 沈傲根本不去看他,彰显出自己与他的身份差距,眼睛落在熙春桥后,淡淡道:“本大人就是。” 粉面公子见沈傲这般态度,又羞又怒,强压住火气,笑着道:“沈县尉是否知道,要过这桥,却有一个名堂,须知当年名妓薛芳芳便在这里殉节,自此之后,每到今日便有墨客前来为她悼念,以此怀念这位刚烈的风尘女子,沈县尉既然上了桥,又适逢其会,何不作诗一首,让学生们开开眼界。” 沈傲微微一笑:“不知得以什么为题?” 粉面公子正色道:“就以熙春桥为题如何?” 沈傲点了点头,便陷入沉默;作这应景的诗,最需要的就是急智,这一点沈傲并不缺乏,他的智商本就不低,加上有后世的诗词垫底,有时候也可以拿些好字句来挪用一二,而且读了这么久的书,作诗也总算是有了些心得,不必再抄袭后世的诗词了。 众人见他皱着眉,纷纷哄笑,都道:“看来这第一关,就将县尉难住了,哈哈,什么汴京第一才子,还及不上我们杭州倒数第一才子呢。” 沈傲却不理会他们的胡说,想了片刻,朗声吟道:“熙春桥外水如天,五日争看竞渡船。蒲酒怏斟人半醉,钗头红粉贞义传。” 这首诗前半部分是渲染熙春桥的景物,说的是熙春桥美不胜收和热闹的情景,第三句又道出了熙春桥的声色犬马,最后一句却陡然一变,那钗头红粉所指的自是那刚烈自尽的名妓,一首四言短诗,将熙春桥的历史、景物道尽。这首诗自然比不得那流传千古的佳句。可是作为应景诗,已算是上乘。毕竟时间短促,这已是极为难得了,即便李白复生,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作出诗来。 在质量上,沈傲的诗词自然比不得那些著名诗人,可是论起快诗,却也算是高手,思维灵敏本就是艺术大盗所具备的一样潜质,更何况沈傲通晓古今,视野比之这个时代的人要开阔得多。 沈傲作出了诗词,那奚落之声立即噤声,倒是有稀稀落落的人开始叫起好来。 粉面公子咀嚼了一番沈傲的诗,沉默了片刻,先是一阵苦笑,随即正容朝沈傲一礼道:“县尉大才,学生班门弄斧,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请大人过桥。” 说罢,粉面公子朝身后的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壮汉立即分开,朝沈傲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傲大喇喇地踱步过了桥,便向一个道旁围看的人道:“不知这万花楼该怎么去?” 沈傲毕竟是县尉,那人虽然满心想看沈傲的笑话,当着沈傲的面却不敢放肆,连忙指了指河堤上一条简易的栈桥道:“过了栈桥,登上画舫,顺水而下,便能在万花楼登岸。” 沈傲走到栈桥旁,这栈桥简陋得很,却有一种破败之美,入水的木桩处,已长满了许多苔藓,叫人看了,有一种别致的诗意;栈桥的桥头,果然停留着一艘画舫,只是刚刚接近这里,沈傲却发现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身穿着件黑色的长衫,长衫有些邋遢,头发也很油腻,他在栈桥边的柳树之下摆了一个小案,案上摆了黑白棋子,一双眼睛落在棋局上,一动不动。 沈傲顿时明白了,这就是第二关了,踱步过去,道:“若是不和你对弈,是不是就不能过这栈桥了?” 那人恍然不动,等了片刻,才徐徐落下一枚黑子,随即又摇头,抬起眸来,看了沈傲一眼,那眼眸漆黑,古井无波,仿佛将沈傲当作了空气,只颌首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还请县尉大人赐教。” 人群***现骚动,纷纷道:“连棋痴梁先生都惊动了,哈哈,梁先生出马,这沈傲必然上不了栈桥。” 沈傲对围棋,只是略懂,水平有限,听到那些人为这叫梁先生的人赞叹,心里就明白,只怕这个梁先生的棋艺很厉害吧!和他对弈必败无疑,怎么办? 沈傲那双乌亮的眼珠子飞快地一转,随即哈哈大笑道:“梁先生,本大人时间不多,就不陪你对弈了,不如这样吧,我设一个棋局,让你来破解,若是你破不了这棋局,便算输,行不行?” 梁先生见他自高自大的模样,正眼都不看自己,脸色却是屹然不动,一点也不在意,漆黑的眼眸深看了沈傲一眼,徐徐地:“那么,请大人赐教吧。” 沈傲呵呵一笑,随即开始摆放棋子,片刻之后,一个玲珑局便设成了,从腰间抽出扇子,好整以暇地道:“请梁先生破解吧。” 那梁先生先看这棋局,初时不以为意,可是随即,又皱起了眉,想来觉得棋局并没有这么简单,到了后来,竟是咦了一声,像是失了魂一样,眼眸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全部身心都陷入这玲珑局之中。 沈傲将扇子交给释小虎,对释小虎道:“来,给我扇扇风。” 释小虎撅起嘴:“说好了我只做你的书童,怎么还要煽风。” 沈傲怒视着他:“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释小虎立即接过扇子,小心翼翼地在旁为沈傲打扇。 沈傲带着笑容地翘着腿,看着这梁先生,脸上没有半点的担心之色;他摆出来的棋局,是后世根据古代棋书《发阳论》研究出来的棋局,局中“金鸡独立”、“老鼠偷油”等妙招环环相扣,史上最大的“倒脱靴”也设计了进去。这个棋局,就是在后世也是由许多高级棋手商讨了几天几夜才好不容易攻破;这个时代的棋手就是再高明,没有十天半个月,也绝不可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沈傲可以肯定,就是大宋第一棋手,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局。 第三百三十八章:过关闯将 第三百三十八章:过关闯将 梁先生看着玲珑局,深深琐眉,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却是纹丝不动,他眼眸尽落在那棋局上变化无常的黑白子上,时而哀叹,时而称奇。 “这是怎么回事?梁先生还未破局吗?”许多人已是不耐烦的鼓噪。 沈傲见天色不早,向梁先生道:“梁先生,这棋局还未破解吗?” 梁先生不理他,只顾着看棋局,过了片刻撒手将手中的黑子一抛,阖目叹息一声,长身而起道:“县尉大人的棋局,学生破解不出,还请大人赐教。” 沈傲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捏起棋子要落下,梁先生又连忙道:“大人少待,让我回家再想想。”若是沈傲轻易破了局,梁先生还是于心不忍,只是觉得这棋局高深莫测,想回到家中再慢慢参详。 沈傲撇了撇嘴:“我现在能过栈桥了吗?” 梁先生连忙做了个请的姿态,沈傲笑了笑,便不再理这棋痴,举步过了栈桥,顺着舢板登上画舫。人群顿时哗然,作诗倒也罢了,毕竟是状元公,可是县尉竟是设下一个棋局,便将启齿梁先生难倒,如此看来,县尉的棋艺远在梁先生之上。 这县尉还当真是个变态,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本事,一些下了杭州士子赌注的人颇有些后悔,不断安慰自己,之后还有几关,不信这姓沈的当真能全部闯过去。 有了这个想法,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随即又想,这位县尉大人就算是输了,那也是虽败尤荣,必然成为杭州一段佳话。 沈傲上了画舫,画舫里悬着彩灯,现在不是夜里,虽然彩灯还未点起,仍旧将这船装点的富丽堂皇,整艘船上有两层建筑,红漆彩绘装点在栋梁上,绚丽缤纷。沈傲步入船舱,便看到一人正在打盹,听了动静,抬眸看到沈傲步进来,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沈傲不但过了熙春桥,竟还登上了画舫。立即危襟正坐,朝沈傲行了个礼,道:“沈县尉,幸会,幸会。” 沈傲只是抬了抬手:“客气。”随即落座,道:“为什么还不开船?” 这人面白无须,微微一笑,道:“不急,不急,学生还要向大人讨教。”随即起身,端出文房四宝,道:“熙春桥如此美景,大人为何将这美景留住?” 沈傲摇着扇子笑道:“留住?怎么个留住法?” 这人笑道:“请县尉大人作画一幅,不过嘛,时间有限,何不只用百笔勾勒出熙春桥来?” 百笔作画? 这个题目还真不简单,须知山水画最重要的是打底,单这打底就不止百笔,更何况画的是闹市,笔画太少,很难勾勒出那热闹非凡的情景。 沈傲想了想,收拢扇子,要将笔画限定在百笔之内,除非不先打底,而是直接作画,这样的画法,除非对布局有相当精湛的水平,画笔能分出轻重,用画笔的粗犷和细腻两种形态,来绘出整幅画的层叠感。 沈傲深吸了口气,见这面白无须的书生含笑望着自己,面带挑衅之色,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来试一试。”随即走到文房四宝之前,捉笔蘸墨,想了想,心中开始布置格局,回忆方才熙春桥的几处特点,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张开眸来,落墨下笔。 他作起画来显得有些草率,先是用两笔直接勾勒出熙春桥的雏形,面白无须的书生在旁一看,忍不住摇头,不打底色,不做布局,直接勾勒出桥的形状,这人除非是个天才,要嘛就是个疯子,世上哪有这样作画的。 接着沈傲继续笔走龙蛇,全神贯注极了,全然想不到身边的人在旁不断摇头,看到后来,那面白无须的书生看出了一点端倪,忍不住看了沈傲一眼,忍不住想,这画倒也不错,可惜还是差了一点什么,虽然用墨的浓淡分出了层层叠叠的布局,可是之前没有布局,总是有些凌乱,尤其是那熙春桥,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以及画中的画舫中并没有凸显出来,反倒是画舫在画中更加突出。 不管作什么画,最重要的是需要突出一个中心,譬如画桥,那两岸的杨柳,和桥下的河水,以及河中的画舫都只是陪衬,而熙春桥才是重心,如此,方能算是佳作。 沈傲一边画一边数:“一画……七画……四十五画……”等他快要数到第一百画时,一幅画已渐渐落成,最后一笔以浓墨落在画中的熙春桥上,赫然之间,这一笔如画龙点睛一般,顿时凸显出来。 面白无须的书生一看,顿时愕然,随即叫了一个好字,沈傲的画,有一种别致的感觉,这种风格他前所未见,既没有王羲之的痕迹,也没有顾恺之的特色,可是乍眼一看,却又似融合了这两大画师的特点,该细腻的地方细微如丝,该豪放之处热情奔放,最后一点浓墨,更是将整幅画的布局巧妙的凸显而出,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古色古香的熙春桥,熙春桥下,则是河水似是潺潺流动,河中的画舫微微倾斜,仿佛一阵微风吹拂,整个画舫都要颤动起来。 “好画!”书生忍不住击节叫好,朝沈傲躬身一礼:“县尉高才,学生自叹不如。”深深的弯下腰,满是汗颜之色。 沈傲道:“画舫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书生连忙道,随即出舱,对船夫们吩咐一声,那船夫立即解下了缆绳,画舫一颤,随即顺着河水向下游驶去。 沿岸的看客们见画舫动了,心知沈傲已过了第三关,顿时哗然,鼓噪不已,更多人开始击掌叫好,往年的灯节,那些县尉能过第二关,已是非常难得,须知人的精力不是无穷的,杂学更是如此,能够精通一门,已能令人佩服,而沈傲连过三关,便说明这位新上任的县尉博学多才,绝对不亚于杭州顶尖的才子,便是那些压了赌注买杭州士子胜得人,此时也忍不住为沈傲叫好了。 酒楼的顶层厢房里,众多杭州官员面目不一,有的摇头,有的微笑,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嫉恨之色,那转运使江炳捋须轻笑,忍不住道:“好一个汴京才子,早就听陛下说过这个沈傲有一套,想不到当真是名不虚传,好。” 他这一番话,引得一旁的安抚使李玟脸色漆黑,嘴唇颤抖了一下,李玟对沈傲的印象一般,可是转运使江炳如此褒奖这个沈傲,倒令他有些不快,江炳的话中有两层意思,一层似是在表明这个沈傲是他的人,另一层又隐喻他与皇帝的密切联系,每一样听了,都令李玟心中很是不爽。 李玟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旁门左道罢了。” 这话被江炳听了个清楚,只是捋须微微一笑,并不搭腔。 反倒江炳身后一人道:“当今陛下也善诗词、书画,李大人的意思莫非是陛下也爱钻研旁门左道吗?” 这句话刁钻之极,直接给李玟栽了个目无君上的帽子,李玟循目望去,说话之人乃是杭州造作局督造朱勔。这朱勔从前巴结童贯,此后又成了江炳的得力干将,最会见风使舵,他这话掷地有声,摆明了是不给李玟面子。李玟冷哼,却是不敢反驳。 朱勔正是洋洋得意,江炳却是斥道:“朱大人,不可无礼。” 朱勔立即道:“是。” 在座的官员看到这个苗头,更是唬的不敢说话,两浙路两大主官斗嘴,谁敢插言,这不是找死吗? 沉默了许久,江炳突然饶有兴趣的道:“快看,那画舫要登岸了。” 众人一齐往窗外看,果然画舫在河中的孤岛上靠岸,那孤岛方圆只有数百丈,设了一个简陋的栈桥,画舫稳稳在栈桥边停住,随即船夫绑了缆绳,便看到沈傲从新架设的舢板上慢慢走出来。 栈桥的尽头种了不少垂柳,垂柳之下,一人负手而立,这人的年纪不小,须发洁白,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青衫,寻常人见了,还以为是个授馆的穷酸先生,但凡认得他的,都忍不住为之咋舌,沿岸的看客们已经鼓噪起来:“是奇石堂掌柜周大福周先生。” “原来是他?连周先生也出马了,看来这一次沈傲想要过关,只怕难如登天了。” 这叫周大福的老者见了沈傲过来,面不改色道:“县尉大人且慢!” 沈傲见他年纪不小,倒是没有方才对待其他人的倨傲之色,尊老是传统,虽然对方刁难,至少表面功夫却是少不了的,朝他拱拱手:“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周大福道:“闲云野鹤,做了些小买卖,贱名不足挂齿,沈县尉能连过三关,足见大人的才智,老夫倒是佩服的很,不过大人既要进百花楼喝酒,却要先过老夫这一关。” 沈傲微微一笑:“请先生出题。” ………………………………………………………………………………………… 老虎不算是什么很有实力的作者,但是自问却是一个勤快的写手,对于一个写手来说,每天五千字有点难,可是每天六千字,就更加痛苦,网上叠加到一万字,基本上不要想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了,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码字,天天如此,除了有一次挤出一点时间出去外面玩了一天,其余的时间都扑在这本书上。 老虎从前也是个读者,知道作者更新慢的痛苦,所以老虎下了承诺,每天一万字,永不断更,这个承诺对于读者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作者来说,却相当于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休息的时间,你的女儿病了只能让老婆带去打点滴,你不能陪朋友出去玩,就是出了房子抽烟,也要不断的在想,接下来怎么写,怎么样让剧情更紧凑,让读者满意。 这不是诉苦,只是说明一下老虎现在的状态,老虎一直会坚持,而且尽量做到在更新快速的同时,让剧情更加丰满,绝不会凑字数,更不会拖延剧情,这一点,相信大家有目共睹。 因为老虎一直坚信,付出就有回报。老虎的订阅成绩,属于扑与不扑之间,说好谈不上,说不好还勉强能糊口,老虎从来没有奢望过成为大神,只求温饱而已,大家有能力的,就订阅一下吧,老虎辛苦一天,也不过要大家花一毛多钱而已,这年头一毛钱只怕连白菜叶子都买不到,放到地上也没有人愿意弯腰去捡,真的不算什么。 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在读书,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或者正在失业状态,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老虎理解的,缺钱的日子很难过,能省点就省点吧。喂,这不是鼓励你们看d版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第三百三十九章: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周大福微微一笑,很是欣赏地打量了沈傲一眼,在他的身侧,已摆上了桌案还有两方锦墩,他朝沈傲扬扬手,道:“大人请坐。” 沈傲坐下,心知这貌不惊人的老头非同寻常,单看这气度,只怕在杭州城中也算是头面人物,况且他的衣饰虽是朴素,但腰间悬挂的一支吊坠却不像是寻常之物。 周大福笑了笑,从手中取出一个扳指,放在桌案上,道:“前几日老夫的店铺里收来了一个扳指,只是不知价值几何,沈县尉能给老夫看看吗?” 这是考验沈傲的断玉之术了;沈傲面带微笑,捡起扳指上下端详,扳指的概念在满清时代才让人耳熟能详,主要用途是射箭时保护手指,不过这当然不会是满清时代的扳指,事实上,早在商周时期,中国就有扳指出现,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崇武的精神逐渐被压制,是以到了唐朝后期,扳指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眼前的这个扳指,内壁是梯形结构,明显带有中原文化的特征,满清时期的扳指则是以圆柱形为主,区别很大。 那么有一点至少可以证明,这扳指应当是唐朝以前的古物,因为唐朝后期,扳指的制造几乎已经绝迹;沈傲再看这扳指的艺术风格,便忍不住笑了笑,这种风格明显带有春秋战国时期的特点,那个时候豪门大多爱佩戴玉饰,而玉制的扳指也一度成为时尚。 沈傲又看了扳指的内壁,随即又明白,这应当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它的主人应当是一位经常领军出征或者爱好游猎的王侯将军,因为内壁里有明显弓弦牵扯的磨痕。 他将扳指放在桌案上,微微一笑,心里想:春秋时期的扳指,不过这扳指好像又有点不同,制式上有一点燕赵文化的特点,那么这扳指应当是燕赵时期的古物。 不对,应当不是燕人制造的,燕人地处偏北,天气异常干燥寒冷,因此制造的玉扳指不多,反而鹿骨为材料的扳指比较常见,因为佩玉容易生汗,而在寒冷的天气,汗液若是凝结,佩戴起来很不舒服。 那么就是赵国贵族的扳指了!沈傲心念一动,赵国曾经历两个阶段,一个是胡服骑射之前,一个是之后,这两个时期对于赵人来说改变的不止是风俗,甚至还有审美观,之前的赵***多以精美的玉饰为时尚,而此后,赵人逐渐开始趋向于实用主义;这个扳指很精美,玉纹的表面明显有雕刻的痕迹,乍看一看,虽然精美绝伦,可是实用性大打了折扣,对于射箭来说甚至还有阻碍作用。 他呆坐在案前,眼眸一亮,口里喃喃道:“如此说来,它应当制造于赵武灵王之前。” 沈傲拿起扳指试着在自己手上戴了戴,这扳指显得有些狭小,显然不是成年人佩戴的;沈傲的双眸闪过一丝疑云,随即笑呵呵地道:“赵武侯的戒指,自是非同一般,依我看,这戒指若是遇到识货之人,便是开价五千贯,也没有问题。” 周大福呆了呆,道:“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沈傲撇了撇嘴,道:“简单得很,这枚扳指明显是公侯的常用之物,又有春秋时燕赵的工艺特点,燕人极少用玉扳指,而赵人最为常用;再加上这扳指过于精美,与武灵王之后的赵国风尚不符,那么它应当是武灵王之前的扳指了。” 沈傲顿了顿,随即又道:“此外,这扳指颇为狭隘,应当不是成年人佩戴的,在武灵王之前的赵国公侯之中,是谁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赵国的爵位?我记得在战国策中曾经提及过,赵国的第二任君主赵武侯,幼年便继承了爵位,且生性尚武,好游猎,只不过因为年幼,国事都掌握在权臣手中,此后这个武侯还未成年,就病逝了。” “时间仓促,到底对不对,本大人也只能用这种猜测来断定这扳指的大概,至于它是否有其它主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周大福听完沈傲的分析,动容地道:“大人博古通今,老夫佩服至极,异日必登门请教。”他这番话有些诚惶诚恐,眼眸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到时再聆听大人的教诲。”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现在我能不能登岸了?” 周大福连忙侧身一让,道:“大人请。” 沈傲大喇喇地走过去,登上台阶,前方便是万花楼,这万花楼在数十级的台阶基座之上,自下往上看去,仿佛高耸入云,巍峨壮观;拾级而上,两边堤岸的看客大叫:“快看,沈县尉又过一关了。” 人群骚动,一时有***声喧哗起来,议论纷纷,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以往还没有哪个能连过四关,直抵这万花楼门口的,这个沈县尉也太神奇了。 沈傲不去理会身后的人,径直走入万花楼,万花楼中坐落了不少宾客,都是杭州城有名的才子,见沈傲进来,有些猝不及防,谁都不曾想到,这个沈傲竟能过关斩将,连过数关。 沈傲带着微笑,左右打量了这万花楼一眼,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酒香,寻了个位置从容地坐下,笑道:“原来诸位在这里喝酒,好极了,来,给本大人上酒,对了,是谁请本大人来的,记在他的账上。” 万花楼中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怪异,皆是面面相觑。 沈傲见没有小二来招待,拍了一下桌子,道:“喂,人呢,上酒,知道本大人是谁吗?小心待会叫都头带来查你的破酒楼有没有缴税!”他随即一想,咦,这缴税的事好像不归我管的吧?管他,吓唬吓唬这些土财主再说。 身后的释小虎见沈傲这般,也壮起了胆子,一屁股坐在沈傲的对面,拍着桌子道:“店家,给我来三十串冰糖葫芦,我家大人付账,要山楂的!” 沈傲瞪着他:“小虎,你……你于心何忍,本大人没带钱出门的。” 释小虎道:“没关系的,沈大哥,大不了等下我多跑一趟腿,替你回去拿钱。” “无耻!”沈傲打开扇子,恨恨地煽风。 那几个士子终于回过神来,一起过来,其中一人问道:“敢问你是沈傲沈大人?” 沈傲道:“沈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难道你们认不出吗?” 这几个士子曾想过沈傲的许多种形象,却没有想到沈傲竟这般年轻,长得还真是英俊潇洒,一点都没有胡说,不由地愕然一下,一个士子郑重地行了个礼,道:“大人居然能进得百花楼,学生佩服。” 其余人有不甘的,有敬佩的,也都老老实实地向沈傲见了礼。 沈傲一点都不客气,现在玩客气这套把戏已经晚了,此前怎么不见他们对自己客气,大笑一声,道:“敬佩就免了,我问你们,还有什么要来考我的尽管都使出来了吧,考校完了,立即拿彩头来,我是官啊,官啊,懂不懂?我很忙的,没有兴致陪你们对月吟诗、赏灯作画。” 其中一个士子想了想,道:“还有最后一题,就是请大人留下墨宝,为百花楼题字,如何?” “题字?”沈傲收拢扇子,伸出手来:“那就快点,我赶时间,拿文房四宝来。” 人就是这样,见到好欺负的便一个个狂傲无比,遇到沈傲这般比他们更狂的,这些平日里狂得没边的所谓名士就心虚了,不多时就有人拿了笔墨来。 沈傲放下扇子,将袖子捋起来,捉笔便在宣纸上狂书。 他运笔走的是草书的写法,直接下笔,一气呵成,不带一点停留,那笔尖在雪白的纸张上龙飞凤舞,犹如唱片上跳跃的针尖一样。 众人引颈观看,待沈傲搁了笔,这才发现,这草书有一种大张大阖,激情豪放的风格,着墨无不精妙无比,不待丝毫的凝滞。 “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好书法!”其中一个士子忍不住捏着短须,大声叫好。 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少拍马屁,拿彩头来!” 沈傲的行书很是高雅,却没想到这为人就有那么一点儿让***跌眼镜了,活脱脱一个死要钱的主。 沈傲既然已经开了口,那行书又无可挑剔,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有人道:“大人何不与我们小酌几杯,这彩头,我们自会教人送到衙门。” 沈傲想了想,还在考虑,那一旁的释小虎道:“有没有冰糖葫芦吃?” “有,有的。” 释小虎大笑:“沈大哥,人家既然盛情相邀,我们若是不陪他们喝几杯酒,总是说不过去。” 沈傲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横瞪他一眼,臭和尚,连本大人也敢拿来出卖;心里有些悲催,原来在释小虎的心里,自己的价值只不过是几串冰糖葫芦而已。 沈傲当先落座,道:“既然你们要请本大人吃酒,那么本大人就和你们喝几口吧,事先声明,本大人两袖清风,清正廉洁,你们可千万不要借着请我喝酒的名义拉拢腐蚀于我,我是宁死不从的。” 第三百四十章:原来是你 第三百四十章:原来是你 沈傲进了百花楼,久久没有出来,河堤两岸的看客纷纷屏息等待,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还未见到动静,许多人已纷纷摇头起来,在场之人不少人买下杭州士子胜得,可是看这架势,那沈县尉只怕并没有输,若是当真输了,早就灰溜溜地从百花楼出来了,哪里还有脸面继续滞留。 远处酒楼的厢房里,转运使江炳颇有些怡然自得,抱着茶盏露出一丝笑容,道:“不消说,那沈傲胜了,来人,下一个帖子,叫沈县尉过几日到我府上来。” 身后立即有曹司的官员道:“是,大人。” 安抚使李玟伸了个懒腰,满是疲惫地道:“结果应该揭晓了,沈县尉给杭州的官员增色不少,打消了这些狂士的气焰,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嘲笑朝廷命官。”随即又淡然地道:“诸位,我先告辞了,年纪大了,比不得诸位劲气这般充足,对了,金大人,那个叫昼青的县丞还没有消息吗?” 金少文连忙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下官已经告知了各地的厢军,已在运河沿岸设下了关卡,竭力盘查。” 李玟淡漠地道:“有劳金大人费心了,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金少文颌首点头,在座的官员,都不知道这位安抚使为何突然问起那县丞的事,很是不解,倒是有几个人看清了门道,这位李大人,是故意提起此事,颇有些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想想看,当时与昼青结伴同行的,不就是这个沈县尉,身为县尉,与同僚同行,却让匪徒劫走了,真要算起来,便是给沈县尉安一个无能的帽子,也行得通。 江炳听了李玟的话,心知他是要和自己打擂台,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去看百花楼。 李玟离开之后,金少文等人也都纷纷告辞;在座的倒还有不少官员,江炳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抱着茶盏吹了吹茶沫道:“哪个是仁和县令?” 坐在最后面的于弼臣听到转运使大人唤自己,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随即连忙醒悟,碎步过去朝江炳行礼,道:“下官在。” 江炳道:“这个沈傲是最爱胡闹的,你和他在同一屋檐下办公,往后还是好好看住他,不要让他闹出了乱子,这里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真要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当真是叫天天不应了,明白了吗?” 这位转运使大人说起话来总是慢吞吞的,于弼臣已发现自己的后脊被冷汗浸湿了,也猜测不出转运使大人的喜怒,只是忙不迭地道:“是,是,下官一定好好看管。” 江炳沉默了片刻,摇摇头:“算了,你看不住他的,在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看着他呢,谁看住了?还不是一样三天两头闹个满城风雨的事来,还是我亲自来吧,先给他个下马威,教教他如何做官!” “是,是,大人出马,那沈傲自是服服帖帖。”于弼臣汗颜退到一边。 这时,那河堤两岸一阵沸腾,众人看下去,才发现沈傲已经出了百花楼,脸上带着一副自得的笑容,带着童子摇着纸扇潇潇洒洒地步回画舫,显然是要打道回府。 “沈县尉胜了,沈县尉胜了。”只看这个架势,所有人都明白了,一时许多人叫好起来,有的人是真心佩服这县尉的才学,有的人是因为想赢大注,在赌档押了沈傲,一赔五的赔率,已经足够许多***赚一笔了。 沈傲坐了画舫在河堤的栈桥前停住下船,随即在众目睽睽下绕回熙春桥,叫释小虎牵来了老马,翻身上去慢悠悠地离开。 别看沈傲一副悠哉悠哉的胜利者姿态,其实他心里还是很虚的,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赶快躲回县衙去,今日的人太多了,谁知道这里没有几个不忿的文斗比试不赢要动粗,虽说琴棋书画是高雅的事,可是那些压了重注却赌输的家伙却是没兴致知道什么是高雅,到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县尉当街被几百上千个家伙无故痛殴,传出去那可不用见人了。 这叫君子不立危墙,王八之气还是省省吧,讲道理什么不怕,玩艺术沈傲不怕,甚至遇到了杀头他也不怕,因为杀手至少还知道自己要杀的是谁,谋害懂得规矩;沈傲就怕脑袋发热的狂徒,闹将起来不是玩的。 回到县衙,已经有快吏将熙春桥的消息报了回来,这县衙里方才知道这位状元县尉的本事,一个个前来道喜,趁机拍一拍马屁。 沈傲摆摆手,装作特谦虚的样子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误打误撞而已,是杭州的士人故意承让的。” 沈傲说罢,立即赶到后衙去,春儿听到了动静,迎出来,她早就叫人斟好了茶,冷了冷,正好给沈傲解渴。 沈傲咕咚咕咚地在一旁喝茶,释小虎则是绘声绘色地给春儿讲沈傲过关斩将的事,春儿边听边吃吃地笑,等那释小虎说完了,释小虎便沾到春儿的身上,道:“春儿姐姐,说了这么多话,我渴了。” 沈傲瞪着释小虎,龇牙咧嘴地道:“喂,小子,男女授受不亲!” 春儿很是慈爱地摸了摸小和尚的头,嗔怒地对沈傲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凶他做什么?”说着便对释小虎道:“那我叫人筛一杯冷茶给你喝。” 沈傲无语,他怎么感觉春儿自从成婚后,性子比以前强了一些了,不过,他是喜欢春儿这样的,春儿这个样子才不会容易给人欺负到! 释小虎看着春儿帮着自己,胆子更大了,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吃冰糖葫芦!” “…………” 用了午饭,便有一辆大车稳稳地停在了县衙门口,先是有人通报,随即沈傲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见礼,这人躬身道:“大人,彩头已经带来了。”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大沓厚厚的钱引,放在沈傲一边的案上:“这是三万贯钱引,大人要不要点验?” 沈傲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是很相信杭州父老的。” 管家又掏出一张房契,道:“这是西子湖畔的宅邸,请大人过目。” 沈傲朝释小虎使了个眼色,口里道:“不用过目了,这叫君子之心不度君子之腹,杭州的才子都是谦谦君子,恰好本大人也是汴京有名的君子,关于这一点,汴京城上上下下皆是如此称赞的,兄台听说过一句话吗?平身不见沈才子,便作君子也枉然。这就是用来形容本大人人品高洁,虽出生于这浑浊世界,却是出淤泥而不染。不过,这些话我给你说说也就是了,你不要传出去,本大人爱清净,不愿意受人吹捧的,想当年,汴京的名流纷纷要给本大人立一座贞洁……啊,说错了,是节义牌坊,本大人断然拒绝,知道为了什么吗?便是不喜欢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沈傲的这番话,让这管家的脑袋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只是带着微笑点头道:“是,是。对了,大人,外头还有我们杭州名妓苏小小,人就在外头,待会小的叫人用软轿将她抬进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傲所坐的,是外厅,外厅里头是个耳房,听了管家的话,耳房里传出一阵清脆的咳嗽,沈傲一听,那是春儿的声音,立即危襟正坐道:“名妓就免了吧,本大人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色的,你把她送回去吧!” 管家苦笑道:“人都已经赎出来了,小的若是送回去,只怕也交不了差,还是由大人处置吧。”说罢,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春儿从耳房里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傲,沈傲与她的目光对视,哈哈一笑,道:“夫人,你不是正缺一个丫鬟吗,就叫这苏小小来伺候你吧,哎,杭州人还不知道我的高尚品德,硬要把女人往我这里送,真是麻烦。” 春儿想了想,道:“夫君,你三妻四妾,春儿是不会反对夫君的,不过周小姐那边你得自己去解释,她是最恨你有了四个妻子还不够,还要四处沾花惹草的。” “还是春儿疼我。”沈傲作势要过去给春儿献上一个吻,春儿笑嘻嘻地连忙避开;过了片刻,便有一顶软轿抬进来,放置在正中,沈傲好奇地打量,心里想,这名妓的样子到底长得怎么样呢?他朝春儿努努嘴,示意春儿去掀开轿帘。 春儿颇有些不情愿,想了想,还是伸手将轿帘掀开,只见一个娇弱的女子从轿子里盈盈出来,她戴着一顶金钗帽子,帽子下是一串流苏,恰好挡住了脸,两侧镂空的蝴蝶饰连接着流穗,下接着各色松石珠穿编成的网帘,帘长及肩,火红的牡丹嵌花掐腰织锦长袍,勾勒出她娇小丰满的身形。 “居然还玩神秘!”沈傲打量着那流苏之后的脸,对方好像紧紧闭着眼睛,既生涩又害羞,双肩微微颤抖,连腿肚子都打着哆嗦。 “还会害羞!”沈傲心里直乐,连忙道:“小姑娘不必害怕,我不是个坏人,来,春儿,把她的流苏打开来我看看,这杭州名妓,还真没有见识过。” 春儿不由地笑了,不过她也有几分好奇,轻轻地用手抚开流苏,定神一看,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双眸紧闭,瓜子脸儿凝起,啊呀地大叫一声。 “你……是……”沈傲看着‘苏小小’,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好眼熟啊! ‘苏小小’听到沈傲的声音,终于将眼眸睁开了一线,微微一张之后,下一刻突然也瞪大了,看着沈傲不由地惊呆了:“你……是……” 二人对视了许久,沈傲终于败下阵来,苦笑道:“郡主怎么来了杭州,居然还做了名妓,真是教***开眼界。” 春儿一时肃容,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来人不是苏小小,而是赵紫蘅,这小郡主明明是在汴京,却不知怎么的,竟是来了杭州,来了也就来了,却摇身一变,成了杭州名妓…… 沈傲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来人竟是这个丫头。 赵紫蘅见了沈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没有多想地搂住了沈傲的腰,又是猛锤,又是用沈傲的前襟去擦她的眼泪,边哭边道:“沈……沈傲,怎么是你啊,幸好,幸好,若不是你,那我可糟糕了……呜呜……” “喂,小丫头,本官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做什么?我夫人在边上看着呢,救命啊,非礼啊……”沈傲连连后退,这小丫头好恶心,竟将他的衣衫当抹布用,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 第三百四十一章:很令人费解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很令人费解啊 赵紫蘅抽泣了一会儿,用沈傲的袖摆擦干了泪,春儿给她筛了一壶茶来,她抱着茶水解了渴,才慢吞吞地道:“就在沈傲去赴任的时候,我去宫里没有讨要到画云《台山记》,就回去寻我爹商量……” “等一等!”沈傲打断她:“原来你和你爹早就商量好了,一个故意躲起来,一个去敲诈勒索的?” 赵紫蘅嗔怒地看着沈傲:“这哪里是敲诈勒索了?这叫物尽其用。” 沈傲不想和她争辩,无奈地道:“对,对,物尽其用,然后呢?你就来杭州了?” 赵紫蘅道:“不是我一个人来的,是我爹带我来的,我爹说了,不如出京城去避避风头,于是我们就来了。” 沈傲摇头:“人生地不熟,亏得你们胆子大。” 赵紫蘅咬着唇道:“哪里人生地不熟了,我们是来寻转运使江炳江叔叔的,江叔叔是我爹的表兄弟,是太后的侄子,我爹和他一起长大的。” 沈傲颌首点头,心想,转运使江炳是钦慈太后的亲侄子,而晋王又是钦慈太后的儿子,二人关系好倒也说得通,想着便继续问道:“那么晋王想必已经在转运使的府上了?” 赵紫蘅摇头:“没有呢,我们去那里寻他,门口几个守门的官兵好凶恶,对我们说江叔叔不在,还说转运使大人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把我们赶走了。” 沈傲苦笑,道:“你们为什么不亮明身份?” 赵紫蘅神神秘秘地道:“你这人真笨,宗室不能出京,亮明了身份,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我爹和我犯了宗室禁令吗?” 咦,他们居然还不傻,沈傲惊愕地看着赵紫蘅,真不知他们二人是怎么生存在这个世界;苦笑道:“后来呢?” “后来我和我爹没有办法,于是打听到江叔叔今日会去熙春桥,我爹说要到那里等他,昨天夜里就先去了,我爹说饿了,看到一处地方便带我去用了餐,谁知那几个店伙竟要收我们的钱。” 居然还谁知人家要收你钱?你吃了人家的饭,收你的钱是天经地义的,好不好!你当这里是京城,是人都认识你那混账老爹啊?沈傲摇了摇头,心里直叹气。 “我爹就说,钱我们没有带,要钱,就去找转运使江炳去要!” 沈傲拼命咳嗽,脸色古怪,要钱找江炳?亏晋王能说得那般理直气壮:“之后呢?” 赵紫蘅惨兮兮地道:“结果我爹被几个人揪住,说要捉他去报官,我爹说好,就是叫你们去报官。” “…………” 赵紫蘅见沈傲目瞪口呆,眼睛都肿了:“再后来,那家店的店主就说,报官太麻烦,就叫我们两个在店里做活,我爹在后厨里给人烧火,我被人叫去给苏小姐端茶递水。那苏小姐对我好极了,不过她似是有什么心事,昨天夜里总是哭,我就问她,姐姐你哭什么。苏小姐就说,女人的命运为什么都不能由着自己。我看她可怜,就安慰她,她哭我也哭,然后我才知道,苏小姐要被人拿去送人,我……我就取代她……” “…………” 赵紫蘅跺了跺脚:“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说话呀。” 沈傲吁了口气:“我……我无话可说,你等等,让我缓口气,对了,你爹还在那家店里?” 赵紫蘅点头:“是啊。” 沈傲连忙叫人将都头叫来,让他立即带了差役去将人请来。 沈傲坐着,好好地喝了口茶,眼睛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了身边的赵紫蘅一眼,有些不太真切,这一对父女实在……,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开始思索,现在该怎么办?按道理,宗室不能出京,所以这件事不能宣传出去,对了,沈傲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秘密上疏的权利,立即***儿先照看着赵紫蘅,说是照看,其实就是监视,别让她再胡闹了;自己立即跑到卧房里去,神神秘秘地去寻了笔墨,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成密奏,用锦盒装了,贴上封泥,叫人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入宫中。 待他出了卧房,在院子里,看到赵紫蘅正咬着笔杆子作画,沈傲不敢再去招惹这小姑奶奶,愣愣地呆坐了一会,随即晒然一笑,干自己屁事,他们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着,到时候丢给那江炳,让他想办法送回京城就是。 过不多时,晋王赵宗嘻嘻哈哈地走进来,一看到赵紫蘅,大喜过望:“紫蘅……嘻嘻,为父还很担心你呢,咦,沈傲,想不到我们在这里遇见。” 沈傲板着脸道:“晋王,你私自出京,已是大罪,不许嘻嘻哈哈,来人,把他们请到后厢去,好好看牢了,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 赵宗道:“我肚子饿了,能不能找点吃的来。” 沈傲朝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会意,道:“我叫厨子去做。” 有了这两个拖累,沈傲一夜没有睡好,当天晚上清点了一沓沓的钱引,将三万贯悉数交到春儿手上,对春儿道:“那个宅子我已经叫人看过,就在西子湖畔,位置绝佳,将它改作茶肆最好不过。这些钱你收着,一部分留着作家里的用度,其余的想办法叫人多盘几个铺子,尽速将茶肆开起来,遍地开花。” 春儿会意地点了点头,接了钱,小心地收好。 第二日,沈傲赶着去办公,一大清早醒来,便听到后园里传来争吵声,跑到那里去看了看,原来是赵紫蘅和狄桑儿吵起来了,这二女都是骄横无比的郡主小姐,互不相让,谁都不肯吃亏。 沈傲摇了摇头,不去理她们,径直去了刑房,刚刚落座,宋大江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道:“大人,县丞昼青已经赴任了。” 昼青?沈傲一副淡然的口吻,慢吞吞地道:“他来赴任就赴任,和本官有什么干系。”心里想:“昼青的命真大,居然逃出了虎口。估计是那些刺客发现抓错了人,所以将他放了回来。” 宋大江道:“大人,可是我方才听他和县尊说话,提及到了大人,说是大人害了他,还说要去安抚使、提刑使那儿告大人的状。” 沈傲微微一笑:“任他告去。” 宋大江见沈傲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便讪讪地道:“那学生去办公了。” 过不多时,有个皂吏进来道:“大人,县尊请大人过去。” 沈傲长身而起,打了个哈哈:“我立即就来。” 随着皂吏到了后衙,沈傲跨入门槛,便看到县令于弼臣满是为难地低头喝茶,在他的身侧,欠身坐着的正是昼青,昼青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见沈傲进来,冷笑一声,道:“沈县尉,快将我的包袱还我。” 于弼臣道:“沈县尉,你拿了昼大人的包袱吗?” 沈傲慢吞吞地先朝于弼臣行了礼,随即道:“是我拿了,当时昼县丞为贼人所乘,下官就想,这包袱应该收起来,待昼青脱离了虎口,再完璧归赵。”说着,便叫人回自己的屋子去取了包裹,将包裹奉还。 昼青对包袱里的东西很重视,连忙翻开了看,脸色铁青地抬起头道:“不对,里面还有一封信,那是太师写给提刑使金大人的,沈县尉,私自拆阅太师的信可是大罪,你快还来!” 沈傲从怀里摸出那封伪造的信,笑嘻嘻地道:“谁说我将信拆了?” 昼青把信抢过来,见信上的封泥完好,仔细检查了一下,并没有撕开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冷冷地瞪了沈傲一眼:“沈县尉,有一段公案,还要向你请教。” 沈傲坐下,道:“不知昼县丞有什么见教?” 于弼臣见二人势同水火,身为主官,也有些为难,连忙道:“二位不必意气用事,都是同僚,有什么误会澄清了便是。” 昼青冷哼一声,道:“澄清?那两个刺客明明是来捉沈县尉的,他们路遇了沈县尉,沈县尉为了自保,竟是对贼人说昼某人就是他,刺客这才将我绑了去,我这沿途上风餐露宿,还不知饱受了多少拳脚,沈县尉,陷同僚于死地,这是什么罪?你别想否认,告诉你,待会我就去拜访提刑使大人,请他为我做主。” 沈傲呵呵一笑:“昼大人原来是要告状,好极了,尽管告去。” 昼青铁青着脸,捏着手上的信,冷哼一声,朝于弼臣道:“县尊,下官暂先告退。”说罢,便拂袖而去。 于弼臣苦哈哈地笑了笑,捏着胡须道:“沈县尉,我问你,他说的可是属实吗?” 沈傲道:“属实。” 于弼臣脸色有些苍白,看了沈傲一眼,看来转运使大人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这个家伙,当真是个惹事精,只好道:“现在昼县丞要将事情闹大,你自己好好思量该如何应对吧,哎……”说罢,不由地叹了口气。 沈傲道:“大人放心,昼大人要去状告下官,下官自有应对之法,谁告谁还不一定呢。”他笑了笑,又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就告辞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我才是主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我才是主人 拜别了县尊,沈傲在刑房呆呆地坐了半天的堂,心里有许多事理不清,送名妓送来了个小郡主,这算是什么事,现在不但招了这小郡主来,还连带的来了个晋王,这对父女让宫里的那个皇帝头痛着呢,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说来也好笑,别人巴望着这沈县尉不要闹出事来,沈傲现在反倒为别人担心,所谓恶人还有恶人磨,沈傲算是领教了。 此外还有昼青的事,眼下看来,这昼青是不肯罢休了,想着寻了个借口将沈傲掰倒;沈傲虽不怕他,可是这档子事闹出来也是件麻烦事,搅得人心烦意乱。 到了下午,有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转运使大人请沈傲明日去赴宴。 赴宴,赴什么宴?什么转运使,他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他呢!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两个惹事精送出去。 天色黯淡下来,沈傲回到后园去,前头有人来禀告,说是钱塘县尉程辉来了;沈傲让人将他请进来,程辉也是刚刚下衙,提着一瓶不知从哪里沽来的酒,见了沈傲便道:“沈兄,府上可有下酒菜吗,我们喝酒。” 这个时候喝酒?沈傲深望程辉一眼,心知他一定有话要说,忙***儿招呼厨房,二人相互对坐,上了杯盏,程辉为沈傲和自己斟上酒,当先仰脖喝了一口,吁了口气,道:“来了杭州也有些日子,一直没有机会和沈兄聚头,实在惭愧。” 沈傲和他客气几句,边喝酒边闲聊些公务心得,其实但凡是做官,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清闲的,寻常的事都是交给下头去做,遇到一两件大案才要劳动县尉动身。 这里的大案自然不是杀人之类的案子,一旦出了凶杀,县尉只负责遣快吏收集旁证,叫仵作验尸,有了嫌疑人,再叫都头去拿人,由县尊去审。县尉署理的大案一般都不算大,比如沈傲前几日便遇到过一桩,是一对邻居,因为东邻建院墙建得高了,让右舍很不满意,说是挡住了他家的风水,这家人儿子多,四五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要倚强凌弱,结果将人打了。 屁大的事儿报到了刑房,沈傲一看,啊呀,这可是顶天的大案,难得,难得,想不到这样幸运,才走马上任就遇到这天大的案子了,立即备了马,带来押司、都头、快吏十几个人蜂拥过去,只是一般的打斗事件,当然不能随便捉人,这个时代讲的是以理服人,其实和后世的庭外调解差不多,反正能不让你们打官司,就尽量不要打,要和谐不要粗鲁嘛。 于是就板着脸,这边说孔圣人说过:德不孤,必有邻。你怎能轻易打人呢,你太坏了,破坏社会和谐,小心抓你几个儿子进班房;一边教谕,一边恐吓,打人的吓得半死。另一面又对挨打的人说,这件事也就算了,他们虽然坏,但是总要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嘛,睦邻友好,和睦相处才是正理。 两边一说,打人的陪了挨打的一些医药费,道了谦,对于刑房来说,一件通天大案就算尘埃落定,到时候再教押司写一份文书交上去,算是彻底结案。 沈傲的工作大抵如此,程辉也差不多,两个人皆是苦笑,这样的人生显然不是程辉所憧憬的那样,程辉苦哈哈地道:“早知是这样,倒不如朝廷将我派到岭南路去,到了那里,或许能有一番作为。” 岭南在这个时候属于边穷地区,乡间的械斗很多,有时候为了争一口水源,几个村子数百人提刀带棒的厮杀,在那儿做县尉确实很有挑战性。 沈傲只是呵呵地笑,安慰他道:“程兄且忍耐,总有大展宏图的一日。” 程辉有些微醉,也笑呵呵地道:“其实我这一次来,是向你透露两个消息,这第一个嘛……”他叹了口气,道:“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仙人,陛下很是信任,竟是要亲自请他做法事,还发旨要大赦天下,大赦天下本没有错,却以鬼神的名义发旨,岂不是要效仿前唐吗?” 赵佶很迷信,这一点沈傲早就知道,其实这几乎是皇帝的通病,作为君王,却跟平常人一样避免不了生老病死,这是何等痛楚的事,所以别看赵佶读的书多,更别看赵佶的艺术造诣多高,一样还是深信这些玩意。 沈傲只是笑了笑,并不搭腔;这种事不是他所能过问的,问了也是白问,与其如此,还是做好自己的本份吧,像屈原那样今日忧这个,明日愁这个,活得有什么滋味。 程辉继续道:“至于第二,则是据说辽使已经抵京,沈兄上次殿试时的对策,我回去之后思前想后,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现在辽人入京,陛下有意与辽人重新缔结盟约,不过那个辽使倒是古怪得很,说是希望我大宋派出沈兄去和他们的国主谈。” “叫我去?辽人也太看得起沈某了吧。”沈傲哑然失笑,心里想,辽人莫不是以为我是亲辽派吧?不对,自己勒索辽使的事早已天下皆知,他们不可能愚蠢到认为自己是亲辽派,算是一个知辽派还差不多。 不过辽人也不一定喜欢与亲辽派来谈,毕竟亲辽派大多都是满眼是钱的主,今日辽人给了他们的贿赂,他们拍着胸脯保证一番,明日若是金人许以了他们更多好处,说不定第二日他们就翻了脸,反倒是自己这个识大局、得大体,知道这是对宋辽都有益处的事之人,反而更有谈拢的机会。 沈傲道:“不知程兄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程辉道:“沈兄莫忘了,钱塘县连着码头,又有市舶司驻扎,京城至杭州往来的三教九流,哪一个不要途径钱塘?所以钱塘县衙的消息总是更灵通一些。” 沈傲晒然一笑:“还是钱塘好,仁和这边虽也热闹,却还是差了钱塘一筹。” 二人喝了些酒,程辉的书生脾气便上来了,向沈傲问道:“沈兄,若朝廷派你为钦差出使辽境,沈兄当如何?” 沈傲想了想,道:“到了地头,肯定全身乏力,所以我决心先睡睡觉,睡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程辉愕然,睡觉?笑道:“只怕无礼太甚了吧。” 沈傲道:“既是出使,还讲个什么礼,礼不下听说过吗?契丹人在我眼里就是庶人,没这么多高贵,他们急着要谈判,重修盟约,什么时候他们绷不住,自然会来寻我,我且等他们三顾茅庐,再和他们慢慢谈,如此一来,他们的气势也就弱了,再谈,也就没了底气,这叫下马威,不如此,不足以壮声势。” 程辉不由地笑了,点了点头道:“这般的事我可做不来,看来这宋辽缔约,非沈兄不足以成事,哈哈……”他大笑几声,心情总算开朗起来。 沈傲心里却想:“出使辽国,皇帝只怕不肯,一来自己还是县尉,于理不合,另一方面,既是睦邻友好,自己的性子皇帝是知道的,派自己去,皇帝怕添乱呢,叫自己去恶心人差不多,叫自己去和人相敬如宾,还真难为了哥们。”想着,心里不由地偷乐,却又隐隐期盼,自己能参与到这历史的大势中去,去改变历史,这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缘的啊! 二人喝过了酒,沈傲亲自将程辉送到门口,程辉有些醉了,又叫人驾着马车送他回去。回到后园,后园里又是吵翻了天,狄桑儿和赵紫蘅仿佛是一对天生的冤家,让人烦得很,春儿在旁劝着也无济于事,倒是那晋王赵宗,屁颠屁颠地跑去劝架,说是劝架,其实是会同赵紫蘅欺负人家狄桑儿一个,沈傲很生气,忍不住地朝她们大吼:“吵,吵,吵,吵个什么,谁再吵,今天晚上不给饭吃!” 他的脾气是人都知道的,莫说是狄桑儿,便是赵紫蘅都有点儿畏惧他,赵宗笑嘻嘻地道:“沈傲啊,其实这一次呢是……” “是个屁!”沈傲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我不管是谁对谁错,在这里就是我做主,都闭嘴,各回自己的房里去!” 赵宗瞪眼睛:“我……我是……” 沈傲冷哼一声:“你是王爷是吧?吓,王爷?这大宋有出京的王爷吗?有吗,有吗?没有,所以你不是王爷,你是赵宗,现在是我的客人,是我花了钱将你从酒楼里赎出来,给你安排吃住!你摆个什么架子,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像是做人爹的样子吗?” 这一连串的话,让赵宗无言以对,气势一下子微弱起来:“好,好,我说不过你。”转而对赵紫蘅道:“紫蘅,随你爹回屋去。” 狄桑儿叉着腰,见这一对父女灰溜溜地走了,心里略有些得意,原本看在对方身份高贵的份上,狄桑儿是不愿惹事的,可是她的火气上来,却是一只活脱脱的母老虎,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叉腰做什么?做给谁看?回屋去!”沈傲怒瞪了她一眼。 狄桑儿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垂下双手,乖乖地咂舌噢了一声,也灰溜溜地跑了。 ………………………………………………………………………………… 二更送到,汗,才发现居然这么多朋友支持了下,尤其是打赏的,其实打赏还是算了,不要破费大家的钱,有能力的能订阅已经感激不尽。 第三百四十三章:晚上捉老鼠 第三百四十三章:晚上捉老鼠 第三百四十三章:晚上捉老鼠 这一夜,沈傲辗转难眠,春儿睡在一旁,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夫君,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沈傲将手按在她的丰臀上轻轻摩擦,笑呵呵地道:“没事,你早些睡吧。” 春儿见他这样说,立即闭上眼睛,假意睡觉,只是沈傲睡不着,她岂能睡得下。 沈傲笑道:“不要装睡了,哪里能说睡就睡的,睫毛还在一颤一颤的呢。” 春儿立时睁开眼来,甜甜一笑:“夫君睡不着,我也睡不下。” 沈傲搂着她,低声附在她耳上道:“莫非春儿又想要了?” 春儿愠怒着钻入沈傲怀里:“什么叫又?你说话可要凭着良心。” 沈傲哈哈一笑,翻身上去,朝着她又咬又啃,轻纱帐下,春意绵绵。 …………………… 赵紫蘅就住在沈傲隔壁,没办法,这里地方不小,可是客房就只有这么几个,此外还有不少下人的地方,自然不能拿来招待,所以只能这般将就一下。赵宗是不到子时睡不下的,见女儿这边灯影朦胧,便陪着女儿捉棋聊天,一对父女正说得热闹,讨论着明日对付狄桑儿的阴谋诡计,却听到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的***和摇床声。 “咦……爹爹,你听到了吗?” 赵宗的脸色不由地羞红起来,立即盘膝正坐,道:“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赵紫蘅拧着鼻子道:“声音这么大,你也没听见?” 赵宗虎着脸道:“没有听见就是没有听见,快点下你的棋。”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啊。”赵紫蘅好委屈,爹爹怎么能不分黑白呢,明明这么大的声音,他却故意说没有听见。 赵宗吁了口气道:“你不下棋,我就走了。” 赵紫蘅只好乖乖地又去捉棋,那响动声音越来越大,赵紫蘅如小猫一般竖起耳朵:“呀,我听到春儿在说梦话了。” 赵宗板着脸道:“什么春儿,我听到有老鼠在叫。” 赵紫蘅拧着眉,低声道:“明明是春儿的,我认得她的声音。” 过了一会,那声音越发大了,赵宗下不了棋了,心里想,这个沈傲,到底有完没完。 赵紫蘅道:“爹爹,要不,我们去那边问问,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好吗?” 赵宗气冲冲地道:“什么事都没有出,你不要管,你方才不是说想让我看你作画吗?好,我来看你画画。” 赵紫蘅道:“可是这么吵,我心静不下来。” 这一番争论,又过了好一会,那边才终于消停下来,一切又归入了寂静,赵宗松了口气,掐指算了算,居然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心里汗颜。 第二日清早,赵紫蘅兴冲冲地跑去问春儿:“春……周夫人,昨夜怎么了?我怎么听到夫人的房里有很大的动静。”她打算寻到证据,好向自己的父亲去证明,结果春儿脸色大窘,支支唔唔地道:“我和夫君在捉老鼠呢。” 啊呀……原来真有老鼠,看来真是我听错了,赵紫蘅轻轻拧了拧自己的耳朵,懊恼极了。 沈傲从房里出来,整了整衣冠,问:“什么捉老鼠?咦,对了,今日要去拜访转运使大人,紫蘅,快去叫你爹去,你们不是要去投奔江大人吗?随我去。” 赵紫蘅噢了一声,有点儿不太情愿。 沈傲先去请示了县尊,转运使大人有请,于弼臣没有留难沈傲的道理,捋须道:“今日衙堂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若是真出了事,本官来替你看着,你只管去见江大人吧。” 沈傲称了谢,叫了人备了车,押着那一对惹是生非的父女先上车,才跳上车辕进入车厢,三个***眼瞪小眼,沈傲笑道:“将就一下,我这尊小庙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等将你们送到了江大人那里,就不必受这些苦了。” 马夫架了车,一路便往位于钱塘县的转运司去,杭州城里衙门可不比西京、苏州的要少,什么转运司、市舶司、安抚司、造作局、提刑司都聚拢在这里,从二品大员到九品小官,一个都没有拉下,沿路上都是穿越杭州最繁华的地段,因而马车走的很慢,三个人在车厢里摇摇晃晃,赵宗昨夜睡得晚,有点儿睁不开眼,差点儿就要用头磕着车壁睡了,突然听到赵紫蘅道:“沈大哥,昨夜你们捉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老鼠吗?” 赵宗立即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了,猛地朝沈傲打着眼色。 沈傲没反应过来:“老鼠,哪里来的老鼠?” 赵紫蘅觉得更加纠结了,赵宗连忙道:“紫蘅啊,就要见你江叔叔了,你高兴不高兴?”他是故意要岔开话题,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免受毒害。 沈傲看出来了,也点头道:“是啊,是啊,好累,昨天捉老鼠真是累死了,那老鼠居然明目张胆,爬到了床榻上。” “床榻上!”赵紫蘅瞪大眼睛,露出恐怖之色:“难怪我听到春儿在叫呢,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在说梦话呢!” 沈傲叹了口气,偷偷瞄了赵宗一眼,继续道:“没办法,我只好跳下床来,拼命的摇床,要把那老鼠摇下来,摇了半夜,手都酸了。” 赵紫蘅掩嘴笑道:“沈傲真笨,老鼠怎么摇得下来,若换了是我,我就寻一根棍子将它赶下来。” 沈傲心里想:“你才笨,你全家都笨,这么荒诞的借口你居然都信,居然还嘲笑我。” 不多时,到了江炳的府邸,叫人通报一声,里头便有个主事出来道:“可是沈县尉吗?我家老爷请大人进去。” 沈傲一行人径直进去,过不多时就转到正厅,进去一看,江炳还没有来,沈傲心里颇有些不悦,人是他请来的,这个时候还摆架子。 下人递来了茶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江炳才打着哈欠过来,他头顶进贤冠,身穿着紫衣,腰间系着玉带,踩着鹿皮靴子颇有几分风姿,淡淡然地道:“哦,沈县尉久等了。”一屁股坐定,正要给沈傲一个下马威,便听到有人叫道:“果儿……” 果儿是江炳的小名,这一听,立即循目看去,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盏扑通一下落在了地上:“你……王爷……你怎么来了杭州?难道是陛下叫你来的?” 赵宗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是本王自己来的。” 江炳这一听,面如土色地跟着念道:“自己来的……” 一对堂兄弟相认,沈傲坐到一边,心里嘿嘿直笑,摆架子,呵呵,江大人,本公子先送你一个烫手山芋,看你还摆什么架子。 江炳和赵宗唏嘘一番,便道:“宗室不能出京,现在乘着还没有人知道,我要立即将王爷送回京去,若是让言官捕风捉影,可就遭了。” 赵宗道:“我不回去,刚来怎么就走,这杭州城很好玩,待我玩几天,等母后着急了,一定逼着皇兄四处寻我,那个时候皇兄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江炳急得跺脚,道:“王爷,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你若是在杭州出了差错,我哪里担待得起啊。” 沈傲在一旁道:“现在送回去只怕也已经迟了……咳咳……江大人,下官已经连夜上了密疏,将王爷的行踪据实禀报。” 赵宗和江炳面面相觑,一齐道:“你……你……被你害苦了……” 沈傲却不去理他们,他们是堂兄弟情深,没理由让自己来背黑锅,不是? 江炳想了想,道:“王爷和郡主旅途劳顿,还是先歇一歇,为今之计,只能等待陛下的中旨过来。来,快收拾出两处阁楼来,请两位贵客歇息。” 待那赵宗和赵紫蘅走了,江炳才看着沈傲,叹了口气,道:“你就是沈傲?” 沈傲正色道:“下官就是沈傲。” 江炳苦笑:“熙春桥上我已经见识了你,英雄出少年,今日的事你虽已上了秘疏,不过这件事,休要向其他人提起,知道吗?” 沈傲颌首点头,道:“下官明白,一定守口如瓶。” 江炳随即又道:“我听说仁和县的县丞已经赴任了,是不是?” 原来江炳也听到了风声,沈傲微微一笑,道:“是的。” 江炳道:“这个昼青,我听说过他,认了蔡京的曾孙做干爹,此人卑鄙至此,倒也罕见,你也不必怕他,我来替你做主。” 沈傲心里想,我会怕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口里道:“谢大人。” 江炳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吗?” 沈傲想了想:“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昼青去告状,安抚司和提刑司插手,大人自然要提携下官一二。”安抚司和转运司的钩心斗角,沈傲早就听于弼臣说过,现在这江炳和自己无亲无故,突然跑来献殷勤,多半是这个原因。沈傲的思维本来就缜密,再加上心细如丝,又破能洞察人心,猜出这个结果,倒也不难。 江炳大笑:“果然是沈傲,好吧,你明白了就好。” 正说着,府里头一个主事便拿来了一个拜贴,道:“大人,提刑司的推官求见。” “来得这么早!”江炳抖擞精神,不紧不慢地道:“叫他进来。” 沈傲心里不由地笑了,这个江大人表面上是在帮自己,其实利用的成分居多,这些封疆大吏,哪里会将一个县丞和县尉放在眼里,但凡是他们上心的事,无非就是要小题大做,寻了个由头明争暗斗而已。 好在沈傲已为自己安排了退路,倒也不怕什么,从容不迫地坐着喝茶。 那推官进来,先是朝江炳行了礼,正色道:“大人,下官听说沈县尉来了大人府上,因此特意来请沈县尉到提刑司衙门去一趟。” 江炳笑吟吟地道:“哦,提刑司叫沈傲去做什么?” 推官道:“有一件公案,需请沈县尉去问问。” 沈傲长身而起:“我随你去。” 推官笑了笑,道:“这就好极了。” 江炳打了个哈欠:“不如我也去吧,反正今日清闲得很。” 转运使要去提刑司,谁也拦不住,这推官非但是奉了金少文的命令过来,更是得了安抚使李玟的授意。 李玟听了昼青的消息,又听说昼青要状告沈傲,顿时来了精神,心里想,上一次江炳如此夸赞那沈县尉,这便好极了,今日恰好借着这段公案给江炳看看,这两浙路是他转运使做主,还是自己这个安抚使才是正主儿。 接着便立即叫人去请沈傲来,要沈傲和昼青当面对质,推官先去了县衙,得知沈傲去了转运司,便立即回报,没有安抚使的吩咐,小小判官,哪里敢去转运使要人,李玟冷冷地对判官道:“王子犯法尚且还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身为读书人,竟将同僚陷于死地,如此罪大恶极,莫说他躲进了转运司,就是进了宫城,也要他来说个清楚。” 有了这个授意,推官顿时明白了,立即赶到转运司,壮了胆子,前来禀见。 …………………………………………………………………………………………………… 明天我们这里停电一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所以老虎今天晚上通宵,码好两章,然后自动发送出去,到了晚上七点来了电,再码第三章,放心,不会断更。 另外,最悲催的是,好像明天我有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推荐,结果就在这一天,居然停电了,连看看自己成绩的机会都没有,我恨停电。 第三百四十四章: 栽赃陷害 第三百四十四章: 栽赃陷害 秋风如刀,吹得树木沙沙作响,长街的尽头,靠近那波光粼粼的钱塘江,一座方方正正的建筑物耸然而立,本是秋风飒爽,沿途的行人却不敢在这里逗留,只是觉得寒气森森,垂头快走。 提刑司旁就是监狱,据说时常有犯人传出哀嚎,因而钱塘***多对这里颇为忌讳,更何况那提刑司的大门前,两座獠牙毕露的石狮虎视长街,七八个皂吏虎背熊腰,持矛挺刀,警惕地打量着街前的每一个可疑人等。 这就是提刑司,是两浙路最高刑事机关,掌本路郡县之庶狱,核实各县的案件,督治奸盗,申理冤滥,并有每年监察所部官吏,保任廉能,劾奏冒法之权。两浙路上至官吏,下至草民,只要犯法,提刑司都可过问。 过了数道仪门,便是一座正堂,正堂与大多衙门一样,门脸颇有些斑驳,官不修衙,这一任修了,只会便宜下任,这是自古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为后继者作嫁衣,厅堂之内,两侧是一排殿柱,厅内昏暗,日头透不进来,只有数盏灯火摇曳,才总算照亮些。 昏暗之中,两个绯色公服的人并排而坐,李玟坐在左边,将后脑勺垫在后椅上,阖着眼,闭目养神。右侧的是金少文,金少文铁青着脸,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昼青却是木然垂立,连呼吸都不敢过份,方才两个大人叫他坐,他宁愿站着,这是他的人生哲学,骨头硬有什么用,向上爬才是正理,天可怜见,他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年岁已是不小了,比不得程辉、沈傲几个还能再跌打滚爬,这官儿不可不做,要做官,就要学会做人,所以他先去寻蔡京,自称门生,结果蔡京不睬,一个新科进士在太师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心里发苦,若是不能寻个靠山,等到吏部那边拟定了章程,自己多半是要入朝,到了头最多也只是个清贵的学士,于是又将目光瞄向蔡伦,努力巴结着,竟是把蔡伦认了干爹。 若是从前,蔡伦哪里会理他,不过掂量了昼青这个进士及第的身份,又想起沈傲也是今科进士及第,便有了主意,硬生生地认下了这个儿子。 有了这层干系,蔡伦便开始为昼青奔走了一番,总算又让昼青见了蔡京一面,这一次昼青更是小心翼翼,一力奉承,又是磕头,又是谄媚,总算是让蔡京提携了他一把。 来杭州之前,蔡伦就已吩咐了他,一定要让沈傲好看,若有机会,可狠狠一击,不管出了什么事,由他蔡伦兜着。 如今,机会来了! 衙堂里森然沉寂,三人各怀着心事都没有说话,金少文突然捉起案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突兀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人,现在是未时二刻!” 金少文慢吞吞地放下茶盏,慢吞吞地道:“人还没有到吗?再叫个人去催一催。” 阖目养身的李玟突然张眸,道:“不必了,该来的自然会来,他若是不来,金大人先礼后兵,也就不必和他客气了。” 金少文侧目看了李玟一眼,对李玟,他还是言听计从的,原本在李玟和江炳之间左右摇摆,打着哈哈;只是沈傲的到来,让金少文再也不能摇摆下去了。 沈傲的底细他早已打探了清楚,是太师的死敌,身为门生,仰仗着太师得势的金少文,又岂能放过这一次表功的机会?今日不管是谁,只要沈傲踏入提刑司的门槛,金少文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沈傲走着出去。 有了李玟的支持,金少文胆气更足了几分,江炳干涉又如何,李大人是两浙路主官,自己掌管着提刑司,又恰好过问此事,江炳是转运使,转运使再大,难道还能干涉提刑司的事务? 下定了决心,许多事就不用再费周折,想再多也无用,有这精力,拿来对付沈傲就是。 金少文方才那句话,恰好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位安抚使沉寂了太久,心里头不自在啊,今日借着这个沈傲,是来立威的。 金少文抿嘴笑了笑,道:“大人说得不错,先礼后兵,他要是不来,就是畏罪,或许那些刺客,就是沈县尉请来的也不一定。” 李玟晒然一笑,默不做声。 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姗姗来迟禀告道:“转运使会同沈县尉已经到了。” 李玟长身而起,道:“江大人也来了?好,好极了。”他捋须一笑,如沐春风地向门厅处疾步走去,金少文、昼青二人连忙跟在后头,刚刚出了门厅,便看到两个人影徐步过来,李玟笑呵呵地过去,爽朗地道:“江大人远来,有失远迎,哈哈……”接着有看着金少文,笑道:“金大人,你看江大人亲自到提刑司来,你这提刑司蓬荜生辉啊。” 金少文呵呵笑道:“正是,正是,来,给江大人上茶。” 他决口不提给沈县尉上茶,态度已经十分明了。 江炳呵呵笑道:“原来诸位大人都在。” 虽然明知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沈傲还是呵呵笑着朝李玟和金少文躬身道:“下官见过两位大人,咦,原来昼县丞也在?今日倒是巧了。” 昼青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傲一眼,别过头去。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还客气什么! 金少文先不理会沈傲,对江炳道:“江大人,外头风大得很,请入内就坐。” 一行人你谦我让,纷纷进了正厅,金少文毕竟是提刑司的主人,这一次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那李玟嘴里客气,手脚却是不慢,一屁股坐在了左侧。官以左为尊,所以历来的官职中左丞相都是正职,而右丞是副职,他这屁股一挨了座,态度已经明了了。 江炳不以为意,笑呵呵地在右座坐下。 沈傲和昼青站在堂下,毕竟沈傲是官员,因此不能审判,只能讯问,这个讯问的门道就多了,金少文给昼青使了个眼色,自己先不开口,让昼青来做先锋。 昼青朝金少文微微颌首点头,已是会意,怒视地瞪了沈傲一眼:“沈县尉,我要问你,那两个刺客是如何登上船的?据我所知,当时的花岗船顺水而下,速度极快,沿途并未停靠,刺客不可能半途登船,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从汴京码头登船的是不是?” 沈傲笑了笑:“这倒是奇了,刺客如何登船,你来问我做什么?” 昼青冷笑一笑,攥着拳头道:“哼,当时花岗船本就是送你来杭州的,什么人允许上船,也都是由你安排,所以我早就怀疑,刺客本就是你安排指使,沈县尉啊沈县尉,你我一同中试,你做了县尉,我是县丞,你心中妒忌我,所以才故意雇人行凶对不对?” 他这一句,诛心之极,从前还是质问沈傲害了他,现在却一改话风,直接栽赃了。若只是沈傲为了保命而害了自己,最多也不过是个行为不检,妄读圣贤书的小罪,可是雇凶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是要将沈傲置之死地。 沈傲眸光一闪,倒是没想到昼青竟是玩起这种把戏,随即哈哈笑着拍手道:“昼县丞的故事编得很好,什么时候昼县丞不做官了,大可以到邃雅山房去做个编辑,这年度最佳写手非昼县丞莫属了。” 金少文冷笑一声,道:“放肆!沈县尉,昼青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胡言乱语。” 沈傲不屑地瞥了金少文一眼:“大人这是什么话,他明明是血口喷人,难道还要我肃容以对吗?是不是我说大人的小妾偷了人,大人也只能回答是与不是?我嫉妒他?”沈傲哈哈大笑:“就凭他也配?汴京城中只知道沈相公,谁又知道一个昼县丞?天下都知道一个沈学士,昼县丞不过是蔡家的一条狗罢了,这种笑话昼县丞和金大人还是不要拿来开玩笑的好。” “你……你……好大的胆子!”金少文眼眸闪过一丝凶色:“你竟敢侮辱本大人?知道侮辱上官是什么罪状吗?” 一旁的一个记录的押司小心翼翼地道:“回禀大人,侮辱上官为不敬罪,可弹劾。” 金少文冷笑着道:“将这一条加上,到时候再和他一道算账。” 沈傲笑嘻嘻地道:“且慢!金大人,下官哪里侮辱你了?” 金少文想说出来,却又觉得不好出口,倒是一旁冷眼旁观的李玟慢吞吞地道:“沈县尉方才说金大人的小妾偷了人,这件事若是没有凭据,侮辱上官这一条倒还说得通。” 沈傲微笑着道:“李大人说得对,金大人说得也对,下官只是说金大人的小妾或许偷了人,就算现在没有,以后有也不一定,莫须有嘛,难道这也算是污蔑?” 金少文拍案而起,瞪视沈傲:“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你再胡说八道,我当场扒了你的官服,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沈傲正色道:“下官再不敢说了,不过下官有一个疑问,既然下官以莫须有妄自猜测了大人的小妾,大人便说下官是侮辱上官。那么我斗胆要问,方才昼青以莫须有的罪名,说下官雇凶杀人,这算不算是侮辱读书人,侮辱朝廷命官?大人,我现在要状告昼青!”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宫中来了旨意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宫中来了旨意 沈傲微微抬起下巴,完全没有被人质问的落魄,朗声道:“我要状告昼青,下官是天子门生,陛下钦点廷试一甲状元,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朝廷命官!现在昼青一无实据,全凭猜测臆想,污蔑下官雇佣刺客刺杀他,这是不是莫须有?又是不是侮辱朝廷命官,方才大人说侮辱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能否再复述一遍。” 李玟、金少文顿时默然,昼青脸色一变,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 江炳欣赏地深望沈傲一眼,笑吟吟地道:“侮辱朝廷命官,也是不敬之罪,可弹劾任陛下裁处。” 沈傲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金大人立即上疏弹劾,为下官洗清冤屈。” 金少文收起了刚才的怒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容浮出一丝苦色,想了想,道:“这件事延后再说。” 沈傲冷笑:“延后再说?大人,下官受了不白之冤,岂是说延后就延后?莫非大人与昼青有勾结吗?好,原来是这样,下官明白了,大人这是在包庇昼青了!”他脸上的冷意逐渐褪去了一些,微笑道:“不过不打紧,我临行时,陛下曾授予我密疏之权,既然大人不为下官做主,那么下官只好亲自上疏,一告昼青侮辱天子门生,二告金大人包庇昼青,下官倒是很想看看,陛下到底会相信谁!” 秘密上疏之权?金少文此刻才知道,这个沈傲是一根刺,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他若是真上了秘疏,自己要上疏自辩,陛下会相信谁?他实在没有几分把握,封疆大吏多的是,在地方上,他位高权重,可是在陛下眼里只怕连一个小太监都比他的记忆更深,这个沈傲既有秘密上疏的权利,那么至少证明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到时一份秘疏呈上去,结果如何,绝是不容乐观! 他横下了心,只要抓住了沈傲确凿的证据,或许还有掰回一筹的机会,冷哼一声:“沈县尉,你这是做什么?本官现在问你的是,那两个刺客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何会捉了昼县丞去,昼县丞已经据实禀告了,那两个贼人捉了他,二人说话时,已经泄露出你便是主谋,昼县丞,本官说的对不对?” 昼青一听,连忙道:“对,下官亲耳听到,那两个刺客说什么沈公子要我们杀了他之类的话,请大人为下官做主。”反正那刺客早已远走高飞,嘴长在昼青身上,到了这个地步,昼青还怕捏造是非吗? 金少文拍案道:“沈县尉,你如何解释?” 沈傲笑了笑:“大人要下官解释什么?该解释的都已解释了,真是奇怪,难道大人宁愿信两个刺客,也不信一个读书人、一个朝廷命官吗?用子虚乌有的罪状来定我的罪,大人未免也太苛刻了一些,若是我现在说昨日我撞见了大人小妾的姘头,他言之凿凿地告诉下官他与大人的小妾私会,莫非大人也会深信不疑?” 金少文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家伙,三句两句离不开自己的小妾,左一口偷人,右一口姘头,当着众多人的面,自己如何下得来台? 金少文冷笑着道:“那么你是不认了?” 沈傲微微一笑:“不认!” 金少文看了李玟一眼,李玟却无动于衷,现在局势还不明朗,李玟自然不会蠢到出头去为金少文做开路先锋。 昼青大叫:“沈县尉,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认也得认,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提刑司既然传唤了你,你想走就走得脱吗?”昼青活了一大把年纪,心里已经明白,这一次是把沈傲得罪死了,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屎盆子一定要倒扣在沈傲的头上,否则等待沈傲缓了气,到时又是一个心腹大患。 “咦,昼县丞叫我认什么?噢,对了,我好像也听人说过,昼县丞在汴京时行为很不检点,竟是当街调戏老妪,其手段残忍至极,更是卑劣无比,或许那两个刺客不知是哪里的好汉,要行侠仗义,才劫持了你,你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故意将这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对不对?哎呀呀,昼大人,你是读书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你也作得出?” 那江炳本要端起茶盏来喝茶,咕隆咕隆地喝到一半,听到沈傲的话,一口的茶水哧地一声全部喷了出来,随即忍不住地大笑一声。 昼青怒瞪着沈傲道:“你胡说八道!” 沈傲道:“这也是我听说来的,莫非就许昼大人听人说,就不许我听人说吗?昼大人要告我,就立即叫那刺客来,刺客来了,再来逼我认罪不迟。好了,诸位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沈某人告辞,噢,对了,金大人,你的奏疏得立即去写,看我的秘疏上得快,还是你的奏疏先入宫去。这场官司既然要打,下官也不是软弱可欺的,我们打到底!”沈傲不屑地扫了金少文一眼,哈哈一笑,举步要走。 “且慢!”这时候,一旁冷眼旁观的李玟慢吞吞地道:“沈县尉,你好大的架子,当着三司的面,竟还敢威胁上官,横行无忌,你借的是谁的势,竟是连规矩都不懂了?” 李玟说话之间,故意朝江炳看了一眼,江炳泰然自若地只是淡笑着。 沈傲转过身去,朗声道:“下官的架子不大,哪里及得上金大人和昼县丞血口喷人厉害。难道金大人和昼县丞要污蔑下官,下官非要认了罪,才是为官的本份?” 李玟冷哼一声,道:“不管如何,你现在已有了嫌疑,是待罪之身,所以嘛,还是先在这里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走不迟。” 沈傲的性子就是受不得别人玩硬的,大风大浪见识惯了,性子激起来,天皇老子也不怕,冷笑一声,道:“若是下官一定要走呢?” 见李玟开了口,金少文眼珠子一转,李玟说的没有说,不管怎么说,沈傲的嫌疑洗不脱,至少可以将他留住,慢慢再想其他办法让他认罪,大喝一声,道:“来人!” 堂外几个皂吏立即执着水火棍冲进来:“在。” 金少文微微一笑,道:“请沈县尉到后厢小住几日,不要慢待了他。” 江炳笑了笑,终于开口:“金大人的手段,江某算是见识了,只不过这个沈傲却不能留在这里。” 金少文道:“这是为何?” 江炳道:“因为杭州造作局有话要问他。” 李玟不阴不阳地道:“要问,就到这里问好了,人是不能离开半步的。” 江炳长身而起,笑道:“造作局要带人走,谁敢拦着?莫非李大人是要阻拦钦差的公务?” 所谓钦差,其实就是造作局奉旨搜集奇珍异宝的名目,造作局的份量并不重,可是在皇帝的心目中却是最为重要,谁要是敢阻挠造作局办公,这个罪名可是不小。 李玟微微一笑,道:“我已说过,谁也不能将人带走,江大人若是要带人,那么就拿出旨意来。” “你……”江炳冷冷地看着李玟,二人相互对视,再没有方才那假惺惺的做作。 金少文见机道:“对,江大人要带人走,只要带来了旨意,我们自然没有不放的道理,可是要拿造作局来以势压人,江大人,须知造作局虽是至关紧要,可是为了洗清沈县尉身上的冤屈,还需好好盘问一二。” 江炳没有想到,金少文突然之间坚定地站在了李玟一边,眼眸一闪,冷哼一声,道:“我非要将他带走。”挽起沈傲的手,拉着他往厅外去,几个皂吏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去看金少文的眼色。 金少文朗声道:“没听见我的话吗?沈傲必须留在这里!” “是。”几个皂吏这才纷纷涌过去,堵住江炳和沈傲的出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已经不能回头了,不管是江炳、李玟,沈傲只是一个冲突的导火线,今日没有沈傲,还会有刘傲、赵傲,早晚都有翻脸的一日,一山不容二虎,涉及到了安抚司和转运司之争,岂能轻易罢手? “李玟,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江炳大喝一声。 李玟笑道:“钦慈太后的亲侄,谁人不知?不过江大人莫忘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不过是个外戚,却敢随意践踏提刑衙门,却又是要做什么?太祖皇帝曾有明令,外戚横行不法者,流配三千里!” 金少文也在旁道:“提刑司是什么地方,江大人不会不知道吧,本官有保任廉能、劾奏冒法之权,你身为转运使,自该去管你的漕运,好好地为陛下效忠,却要干涉提刑司办公,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江炳脸色变了变,心中想,原来他们早已有备而来,到时若是他们反咬一口,又去鼓动言官弹劾,只怕陛下不一定会偏向自己一边,须知大宋朝的言官对外戚最是忌讳,一有风吹草动,往往会夸大事实,群起而攻之。 “来,将沈傲请到后厢去!”见江炳一时犹豫,金少文心知他有了忌讳,心中大喜,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将沈傲拿下,更待何时。 ……………… “报!大人,宫中来人了,带了旨意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悲催的县丞 第三百四十六章:悲催的县丞 来了个公公,这个公公是谁?为什么这个时候到?一连串的疑问让李玟和金少文面面相觑,金少文咳嗽一声,道:“开六门,去迎接吧。” 所谓开六门,便是衙门里来了上官贵客,六扇门悉数打开,一示尊敬。 众人一道出去,便看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在两个戴范阳帽的禁军搀扶下徐徐过来,这人好不容易地喘了几口气,直起腰来咳嗽一声,道:“沈傲,沈傲在哪里?” 沈傲排众而出,不由地笑了起来,道:“岳父,我在这里。” 杨戬满是倦容地道:“你来得正好,陛下有密旨给你,怎么?你来这提刑司做什么?方才杂家到了县衙,县衙里头的人说你去了转运司,谁知到了转运司,又说你来了提刑司,真教杂家好找。” 他们二人如唠叨家常一般地说话,让李玟、金少文脸色骤变,其实沈傲是杨戬的女婿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可是李玟、金少文以为这只是二人勾结的手段,今日干掉一个沈傲,明日杨公公再寻个干女儿嫁出去还不是一样?只要蔡太师还在汴京,到时候随太师去负荆请罪,杨公公也无话可说。 这二人心中七上八下,那一边的沈傲向杨戬问道:“岳父大人怎么来了?” 杨戬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来,你的那道秘疏陛下看了,连夜唤我出宫,让我来接他们回京,现在宫里已闹翻了天,钦慈太后眼下要绝食,说是不见到王爷,这饭就不吃了。” 沈傲顿时明白,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的奏疏只呈上去几天功夫不到,杨戬就立即来了,再看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眼袋漆黑,显然已是行了一天一夜的路,动用八百里加急,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用最快的方式从汴京赶到了杭州。 杨戬道:“陛下有旨,叫你也随我入京,眼下汴京城里乱哄哄的,太后在那边闹,陛下也没心思署理政务,各国使臣在朝中纷争不断,据说还有言官听到了风声,说是要严惩晋王,弹劾的奏疏已如雪片般飞入了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凑在了一起,陛下已是焦头烂额,这县尉你不做也罢,陛下另有差事吩咐你。” 沈傲还指望着增加点基层经验混个资历呢,顿时失声道:“另有差事?仁和县县尉的干系重大,我拍屁股走了,那些积压的公案怎么办?”心里想,积压个屁公案,全是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几个泼皮打架斗殴就已是耸人听闻了。 杨戬道:“朝廷自会另行委派,好吧,快带我去见王爷。” 沈傲正色道:“岳父,我不能走。” “哦?”杨戬有些不耐烦了,他又困又饿,不愿在这里逗留:“这是为什么?” 沈傲道:“我身上缠了件官司,昼青昼县丞诬告我请了刺客刺杀于他。” “请刺客刺杀他做什么?”杨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傲道:“他说因为我嫉妒他。” 杨戬又好气又好笑:“他算什么狗东西,人呢,人在哪里?” 昼青吓得不敢出来,缩在金少文身后,金少文道:“公公,沈傲说的没有错,在这件事没有署理清楚之前,沈傲不能离开提刑司!” 杨戬冷笑一声,顿时明白了,看着金少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少文道:“下官两浙路提刑使金少文。” “金少文,杂家记住你了,你等旨意吧。”杨戬嘿嘿一笑,道:“对了,杂家差点忘了,你是蔡京是门生是不是?好,好极了,回到汴京,我再寻蔡京算账。”他显得嚣张至极,自拿下了梁师成,杨戬已是内廷第一红人,内相、隐相集于一身,莫说是一个提刑使,就是蔡京,也一样不给他面子。 “沈傲,走吧,他们不敢拦你的,你手里有陛下的密旨,谁若是敢阻拦一步,格杀勿论!” 沈傲也不客气,昂首阔步地随着杨戬,又拉了江炳慢吞吞地步出提刑司。 那几个皂吏,听到杨戬那一句格杀勿论,再注意到那杀气腾腾的禁军,哪里敢去阻拦,只感觉到脖子后头冒出丝丝凉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惜……”李玟呆呆地出了会神,暗暗摇头,眼看就要成功,谁知竟半路杀出了个杨公公,不由黯然一叹,对金少文道:“金大人好自为之吧。”说罢,也告辞走了。 金少文脑中还想着杨戬那一句杂家记住你了,心里不由地暗暗后悔不及,得罪了杨戬,太师肯保自己吗?就算太师肯,又能否保得住? 金少文的心里转了许多个念头,越想越是不安,眼睛一瞥,看到唯一仍留下来的昼青,不由勃然大怒,就是他,就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因为他,又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金少文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对昼青道:“昼大人,本官若是被人惦记了,你也别想落个什么好。” 昼青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道:“大人恕罪,恕罪,都是下官的错,下官该死。”人家提刑使要对付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还不是跟玩一样?更何况金少文手里还有举劾之权,随便给自己一个小鞋,这县丞还做得下去吗?灵机一动,连忙从怀中搜出一封信来,道:“下官差点忘了,这是太师给大人的信函。” 昼青心里安定了一些,想:“他看了太师的信,便是看在了蔡伦的面上,也不会和我过不去。” 金少文连忙接过书函,书函的封泥完好,也没有撕拆的痕迹,他揭下封泥,抽出信来,信中所用的也是蔡京的笔迹无疑,他慢吞吞地回到堂中坐下,认真细看了片刻,突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朝昼青勾勾手:“昼县丞你过来。” 昼青松了口气,看了这封信,金大人就明白自己和他是一伙的了,虽然这一次自己办事不利,只要自己好好悔过,攀上金少文这棵大树,早晚会平步青云。 他笑呵呵地走过去,道:“金大人,下官实在该……” 啪…… 金少文突然站起,一巴掌狠狠地煽过来,这一巴掌用力极重,昼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脸上霎时地多了五根指印。 “大人……” 金少文将信放下,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来人,将这昼青看押起来,他诬陷同僚,十恶不赦,待我上疏向陛下细数他的罪过,再等圣旨下来剥了他的官服拿问处置。” 不理会昼青的哀求,金少文带着信拂袖而去,心中恶狠狠地想:“原来这昼青才是太师的眼中钉,若是不看这信,我还当他是太师的心腹呢!今日将他除了,既可给太师一个交代,杨公公那边也能有回旋的余地了。” 昼青不知道金少文心中所想,只是哀叫着:“大人……下官冤枉啊……” …………………………………………………………………… 沈傲一行人先去了转运司,见到晋王和赵紫蘅还活蹦乱跳,杨戬松了口气,嘱咐江炳好生照看,随沈傲去了县衙住。 他连日赶路,又困又乏,一到地方,沈傲就安排了地方先让杨戬住下;今日遇到这么多事,刑房他也不想去了,跑到卧房去打开杨戬给他的密旨上,这密旨上没有吐露什么,只是叫沈傲立即回京待命。 回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皇上如此紧迫,就算是出使辽国也不必如此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呢? 春儿刚好进来,见沈傲脸色显得有些黯淡,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沈傲略略地跟春儿说了,春儿蹙着眉道:“才来了半个来月就要回去,这不是故意拿我们开玩笑吗?况且现在杭州的生意还没有铺开,虽是已谈下几个铺子,但还得要装点、招募人手,现在回去,这生意不是要半途而废了吗?” 沈傲看着春儿的愁容,想了想道:“生意的事,让其他人在这看着也行,我最担心的是朝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方才我问岳父,他也只是说宫里头有些乱,可是再乱,这个时候叫我回去做什么?我在这仁和,自己都焦头烂额,每天管些鸡毛蒜皮的杂事都兼顾不过来,难道皇帝就只是为了叫我回去处理他的家务事吗?我觉得这事有古怪。” 春儿叹息了一声,收起了愁容,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傲:“生意的事不能耽搁了,现在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在这儿看着,不如这样,夫君先回京城去,我在这里先呆些时日再走,这样可好?夫君也不必想太多,不管是在杭州还是回京城,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又怕什么?” 沈傲只是笑了笑,转而道:“狄桑儿那边采购好水酒了吗?” 春儿点了一下头,道:“她正嚷着要回去呢,酒水已经采购好了,已托车行送了回去。” 沈傲道:“那就叫她随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哎,不如这样,我叫释小虎也留在这里陪你,此外再请于县令照顾一下,真要出了什么事,你就叫人去找转运使江炳,他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春儿掩嘴笑道:“我说要留下,你就真让我留下了。” 沈傲道:“春儿有做生意的天赋,这个我心里清楚,你愿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会拦你的。” 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沈傲还是很尊重女性的,特别这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以前的春儿因为自己的出身很自卑,现在不一样了,她找到了自己所擅长的事情,并且在这上面找到了自信,沈傲觉得自己要做的就是支持春儿! 夫妻两说了一会话,杨戬便醒来了,他问了时辰,已到了子时,便叫人去看沈傲睡了没有,沈傲披着衣衫过来,直接问道:“岳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杨戬正色道:“一刻也不能耽误,天亮立即就走,你去和县令知会一声吧!” 沈傲只好又去寻了于弼臣,于弼臣已经睡下,睡眼惺忪地请沈傲到客厅就坐,他和沈傲同事的时间不多,对沈傲的印象也说不清是好是坏,沈傲将来意说了,于弼臣颌首点头道:“既是有旨意,本官也就不留你了,你明日启程时知会一声,本官去相送。” 清早的时候沈傲还向他告假来着,想不到到了夜里竟又来告别,消息来得太突然,让沈傲有些不太适应,拜别了于弼臣,心里想,是不是要和程辉说一声,可是夜深人静,也不好去搅了人的清梦,便叫人拿了笔墨来,写了一封书信,让春儿先收着,明日送到钱塘县县衙去。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沈傲的心里不由地有些落寂,在杭州走马观花了一些时间,屁股都没有坐热就得要回京,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自己非去不可? 沈傲想着想着,很是困倦的打了个哈哈,看了已经睡下的春儿一眼,脱了靴子躺在她的边上,心里又想,春儿留在杭州照料生意也是一个历练,谁说女子就不可以去做一番事业,不过她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毕竟他也心疼春儿的,熟悉了业务,干脆将吴三儿调到杭州来,让春儿去汴京打点京城的生意。 夜里的杭州突然起了一阵风,随即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来,拍打着窗户,摇摆着院中的树木沙沙作响,沈傲一时难眠,又坐起来,悄悄到亭中去,看着那雨水霏霏的天幕,一时呆住了。 ……………………………………………………………………………………………… 今天封推,真啊真高兴,于是有一个作者朋友叫我帮他章推下,我和他关系很好的,所以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书名叫全能宗师(比我的书名还烂。),书号是:2071892。 第三百四十七章:出来看神仙 第三百四十七章:出来看神仙 下两浙时走的是水路,用的是造作局的船,这一番回京,沈傲起了个大早,不忍惊醒一边的春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给她留了便条说了些告别的话,悄悄地穿了衣衫,便离开。 开了门,一股冷风灌进来,杨戬正指挥着两个禁军打点行装。 这个杨公公,是一点没有将自己当外人,他在宫里头本就吆喝惯了的,远行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 沈傲笑着出去打了招呼,杨戬正色道:“花纲船已经在等了,事不宜迟,快走吧。” 告别了杭州,江面上水雾腾腾,回程和来时不同,那时无数人稽首相送,今日却是冷冷清清,沈傲上了船,先在船舱里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已是正午,用了饭,就和杨戬在甲板上闲谈。 “现在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召我回去,又是什么缘故?” 杨戬遥望江岸,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陛下知道你对眼下的时局看得最透彻,自然是叫你回去斡旋各国使节。” 沈傲心里想,各国使节?辽人那边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们巴不得和大宋签署新的盟约,随便派一个去都能捞到好处,至于大理、吐蕃,如今都是藩国,自不必赵佶去忧心,金人那边隔着辽国,暂时也不是什么心腹大患,还有什么万分紧急事呢? 杨戬看出了沈傲的心思,淡笑道:“是西夏,金人说动不了大宋,便鼓动西夏夹攻契丹人,辽人希望我大宋出兵,另一方面,吐蕃国也是这个想法。” 沈傲明白了,原来由于历史改变,格局又有了变化,金国的崛起,让西夏人也蠢蠢欲动,辽夏两国也算是世仇,西夏人原来见辽人势大,不得已才向辽国称臣,如今有了机会,岂会放过? 除此之外,西夏与吐蕃一直纷争不休,吐蕃害怕西夏人攻取辽国之后坐大,回过头来收拾他们,因而也寄望于大宋出兵。 这局面还真是够乱的,沈傲挠了挠头,笑道:“陛下有什么打算?” 杨戬也微笑道:“陛下暂时也没有打算,就是要等你回去再作决定,原本呢,陛下是希望你去历练一年,到时再放你回朝,可是眼下形势紧迫,只能从权了。” 沈傲想了想,理不出头绪,心里想着做皇帝就是好,出了事他继续在宫里头逍遥,一个圣旨就把事情摊派给了别人!这还是沈傲,若是换作了别人,那估计都哈巴狗似的跪在地上谢恩了。 不过联辽的大方针是沈傲打开的,也只能自己来摆平,辽国、金国、吐蕃、西夏,这四国的利益与大宋牵扯起来,真是教人头痛。 修身、齐家、治国!修身沈傲是甭想了,他天生是做小人的命,君子是指望不上的;齐家倒还做得有声有色,这一年来手里的财产至少也有五万贯以上,这还只是台面上的钱,那些不动产,还有名目繁多的生意价值就更高了,老婆有了,房子也有了,就是坐吃山空,一辈子也吃穿不愁。 倒是这治国让沈傲头痛,他索性晃晃脑袋,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坚持一个原则,能占别人的便宜一定要狠狠地占,能少吃亏就尽量少吃亏,就比如辽国和吐蕃这一次催促大宋出兵;哼,什么利益也没有,这仗凭什么给你打? 沿途数日辗转,到了十月初七,天气已经有些转冷了,沈傲和杨戬下了船,杨戬顾不得让沈傲去见夫人,要沈傲与晋王父女先入宫。 到了正德门下,连觐见的章程都免了,直接叫人带着晋王父女去***见太后,杨戬和沈傲则径直入了大内,杨戬拉来一个小太监,问:“陛下在哪里?” “陛下带着百官在延福宫听仙人讲道。” 杨戬颌首点了点头,沈傲听罢,在一旁道:“神仙?哇,你们等等,我要先回去一趟。” 杨戬道:“回去做什么?都已经来了,还是随我去复旨要紧。” 沈傲道:“我要带夫人们来看神仙。” 杨戬无语,拉着他道:“不许胡闹,你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怎么性子一点都没变?随杂家走。” 延福宫是唯一一座位于大内之外的宫宇,这是蔡京以豪华宫殿取媚于赵佶,赵佶召内侍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等五位大太监,分别监造。五幢宫殿,你争奇,我斗巧,追求侈丽,不计工财。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文禽奇兽等青铜雕塑,千姿百态;嘉葩名木及怪石幽岩,穷奇极胜,比之大内更加堂皇。 步入延福宫,率先出现的是一座石碑,石碑上依稀有赵佶的笔迹,沈傲驻足看了看,原来是一篇延福宫记,心里暗暗腹诽,这王八蛋皇帝会享受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来题字作文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宫殿的奢华。 这里殿宇、楼台、亭阁众多,之间又有无数奇石异树相间,在这郁郁葱葱的树荫之下漫步,倒是有一种难得的轻松之感。到了延福殿,杨戬率先进去禀告,随即又出来唤沈傲进去,沈傲步入殿里,发现里头有一股刺鼻的香火味,殿里的空间极大,左右的百官都盘膝坐在蒲团上,那赵佶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的道袍坐在上首,大殿的中央是一个白发朱颜的老道,他的吐字很清晰,言谈之间双目四盼,口若悬河,见沈傲进殿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瞥,继续道:“所以唯有正心,才能求得正道……” 沈傲见赵佶听得有滋有味,便也不说话,目光在殿内逡巡一番,看到周正盘膝肃容与一个官员坐在左侧,便悄悄走过去,朝周正一旁的官员笑嘻嘻地低声道:“大人,能不能让一让,下官……哈哈……有些话要和岳丈说。” 那官员实在无语,只好挪到一边,沈傲硬生生地插在二人中间,周正朝他看过来,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却不说话。 沈傲道:“岳父,刚刚接了圣旨,所以我连夜回了京,若儿他们知道消息吗?” “咦,岳父,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岳丈,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哦,对了,请神仙来为您老人家看看。” 他声音不大,却也让周围不少***受影响,纷纷侧目过来。 周正奈何不了他,只好道:“若儿还不知道。” 沈傲闻言大喜,道:“好极了,到时候我给她们一个惊喜!” 沈傲这边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就是赵佶也是不悦地向沈傲看了一眼,用眼神警告了他一番,接着虔诚地对老道道:“仙人的话,令朕茅塞顿开,只是前几日宫中颇为不宁,是不是宫中有什么污秽之物?” 老道摇头,含笑道:“陛下乃是天子,太后也是仙人转世,就算有污物又岂能近身?只怕这是劫数。” 赵佶满是惊诧:“还请仙人指点迷津。” 老道道:“个中详情,贫道也不甚清楚,不若这样,就让贫道神游一番,去问问我的师兄如何!”说罢,盘膝入定,整个人犹如僵住一般,双唇微微颤动,仿佛在与人对话,却又像是在念咒语,足足过了一炷香,他才大汗淋漓地张开眼眸,气喘吁吁地道:“缘由找到了,太后遇了小劫,不过也不必打紧,太后自有上天庇佑,过几日就好了。” 赵佶面露喜色,道:“这就好,这就好……” 沈傲嘻嘻笑道:“原来真是个神仙,仙人,学生有礼了,只是不知仙人师从何人,又是怎么升的仙?” 老道举目看去,微微含笑道:“贫道只略通些阴阳,哪里算是什么仙人,大人说笑了,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无数双眼睛侧目过来,沈傲泰然自若地道:“仙人既然通阴阳,为什么不猜一猜呢?” 老道一愣,随即笑了笑,道:“莫非是今科状元沈傲沈公子吗?” 这一句话道出,殿中议论纷纷,多是露出敬佩之色,赵佶开始还觉得沈傲多事,此时听那老道一语道出沈傲的姓名,心里也多了几分敬佩,对沈傲道:“沈卿家不要胡闹。” 老道道:“陛下,沈学士乃是文曲星下凡,贫道观他的面相,隐有紫气盘绕,将来必是出将入相的大才。” 沈傲心里直乐,原来自己成文曲星了,这个什么仙人倒是会说话,不过装神弄鬼,还把皇帝当成白痴,这就有点不可原谅了,仙人啊仙人,你若是把皇帝忽悠了,哥们往后忽悠谁去,这不是砸人饭碗吗? 沈傲笑嘻嘻地道:“仙人谬赞了,不过学生有个疑问,既然我是文曲星,可是文曲星的爹娘是谁呢?” 老道毕竟是个***湖,正色道:“沈学士的爹娘自然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了。” 沈傲认真道:“那么请问仙人,那学生的父母也是神仙吗?” 他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纠缠,倒是没有让老道厌烦,依然从容地道:“也算是吧。” 沈傲道:“这就更奇怪了,既是神仙,为何我父母早殇,而不能长命百岁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皇帝是个好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皇帝是个好人 老道含笑道:“沈学士这是在盘问贫道吗?” 沈傲也笑着道:“岂敢,岂敢,学生佩服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自幼是个孤儿,方才见识到仙人的能耐,便想起了自己的双亲,想托仙人去问问,现在他们在哪里?” 老道高深莫测地颌首点头:“你有这份孝心,贫道又岂会推拒。”说罢,便又入定,神游了片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你的父亲乃是河伯转世,掌汴水,因汴河泛滥,因而及早仙去,你也不必感怀,你父母在天有灵,自会护着你的。” 沈傲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道:“是吗?原来我的父亲真是神仙,这就太好了,我想见我的父亲一面,可以吗?” 老道摇摇头,正色道:“神人殊途,岂可轻易相见?” 沈傲问:“那为何仙人可以和他相见?” 老道道:“贫道也不过神游时能与他相见罢了。” 沈傲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据说皇宫里的护城河与汴河相通,我能不能在那儿设下香案,供奉我的父亲。” 赵佶笑道:“想不到沈傲今日与仙人如此投缘,朕便成全你,来,去为沈傲准备香案、祭祀之物。” 过不了多久,众人熙熙攘攘地到了护城河,延福宫本就是大内之外开辟出来的新宫寝,所以延福宫与大内之间,恰好隔了这条护城河,不需出宫,即可在这祭拜。 沈傲装模作样地上了香,口里念念有词,一旁的老道也不知念了什么咒文,沈傲插了香,突然道:“仙人,学生有一样东西,想寄给我的父亲,不知可不可以?” 老道道:“自然可以。” 沈傲便脱下手里的戒指,道:“那么就请仙人将这枚戒指送给我的父亲吧。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仙人将戒指亲手交给我的父亲,告诉他,不必记挂他的孩儿,还有,要告诉他,我已经娶了妻子,做了官,老丈人送了学生一个顶大的宅子,就这些了,劳烦仙人跑一趟,真的不好意思!” 仙人愕然了一下,随即淡笑道:“好吧,待贫道入定……” 沈傲忙道:“仙人还是亲自走一趟吧,最好面见他,顺道将他现在的处境告诉学生,他现在住的房子如何啊,有没有给我找后母啊什么的……” 仙人迟疑地道:“只怕不妥,人神殊途……”他看了看周遭人的脸色,发现许多人皆是露出疑色,都想看看仙人如何去寻河伯,赵佶更是兴致勃勃,满眼的期待之色。 沈傲打断道:“仙人莫忘了,你也是神仙啊,神仙见神仙又有什么打紧?仙人快去吧,不要迟了,要不要我亲自来送你一程?” “送?如何个送法?”仙人疑惑不解地看着沈傲。 沈傲嘻嘻一笑,走到仙人身边,将他往护城河里一推:“仙人好走,学生不送了!”说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 那仙人一下子滚落下去,扑通落水,也没有沉下去,而是在水中挣扎,高声喊着:“快……快救我……” ……………………………… 这一番折腾,差点要了那仙人的老命,好不容易被人救上岸来,看着皇帝那杀人的眸光,立时磕头认罪。 赵佶是又生气又好笑,咬着唇,心想自己九五之尊,竟被这么个东西给骗了,实在有伤体面,立即挥退了百官,独独留下了沈傲,淡然道:“沈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才好?” 沈傲正色道:“微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处置他,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到了后来,受了利诱才变坏了,陛下若是不信鬼神,又岂会有人来招摇撞骗,这些话,微臣本不该说,可是陛下待微臣近如子侄,微臣就在想,若是连微臣都不说,别人就更不会说了,所以微臣以为,陛下不该惩处这个骗子,却应该重赏他。” 赵佶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怒道:“哼,还要赏他?” 沈傲道:“若没有这个骗子,陛下又如何明白他口中的鬼神之说,不过是胡言乱语呢?” 赵佶板着脸,抿了抿嘴,道:“是朕识人不明,你说的也没有错,来人,将这人赶出宫去吧!”,而后又对着沈傲道:“沈傲,随我到文景阁去。” 这一对君臣一前一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文景阁,赵佶才是道:“你在杭州又胡闹了?” 沈傲连忙道:“陛下这一次真的是冤枉了微臣,那里人生地不熟,微臣哪里敢胡闹。”讪笑了一声又道:“胡闹是没有,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倒是让人冤枉了一遭,人善被人欺啊,微臣好端端的痛改前非,决心要做一个至诚君子,谁知竟遭人构陷,这才知道好人是做不得的。” 沈傲在心里正窃笑着,皇上的肚子里还有一股怨气,又不好发作,得给他寻个台阶才是,转而道:“其实微臣与陛下都是好人,好人总是要吃些亏的,比如方才那骗子招摇撞骗,竟敢欺到陛下的头上来,这就是知道陛下宽以待人,是个仁厚之君,这才生出天大的胆子,陛下试想一下,若陛下是商纣、隋炀那样的暴虐君王,又有谁敢摸老虎屁股呢?陛下,这都是你过于仁慈的缘故啊。微臣正是一心要向陛下学习,哪里还敢出去捣乱。”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他淡然地说了一句,其实心里对沈傲的话深以为然,甚至还有一点点飘飘然起来,拙劣的马屁,于赵佶是不受用的,要拍马屁,也需有理有据才行,赵佶心中微微一喜,心里想,沈傲说的不错,若朕是商纣、隋炀,别人躲避都来不及,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赵佶定了定神,正色地道:“这一次召你来,仍旧是契丹人的事,契丹人一直希望由你出使辽国,朕原是不许,可是如今是要重新考虑了,不过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解决西夏人和辽人矛盾的燃眉之急,西夏人与金人盟誓,准备出兵攻打辽国,辽使前来求救,望我大宋能出兵西夏,沈卿以为如何呢?” 沈傲也正色道:“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 赵佶颌首点头:“你继续说下去。” 沈傲道:“现在出兵,只会便宜了辽人,按微臣的估计,西夏人还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只不过是先进行一番恫吓,好教辽人胆寒罢了。西夏人会恫吓,我大宋莫非不会恫吓吗?此事要解决也容易,陛下只需调派一支劲旅,加强西夏边境的军力即可,西夏人去夹攻辽人,难道就不怕我们与吐蕃一起夹攻西夏?” 赵佶道:“你的说法与蔡太师和卫郡公的并无二致。” 沈傲听罢,微微地皱了一眉,又道:“臣还以为,禁军也不必急于调动,主动权在我大宋,辽人那边处于被动地位,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索回燕云十六州的失地?” 赵佶精神一振,道:“只怕辽人不肯,辽人失去了关外大片领土,只能在关内苟延残喘,燕云十六州对于契丹人至关重要,又岂会轻易放弃?” 沈傲笑道:“现在当然是要不回来,不过先索要一些倒也不太难。” 赵佶笑了笑,道:“朕知道你一定有了什么歪主意,好吧,朕不管这些,这国策既是你提出来的,这件事你就不能不管了,待时机成熟,朕即命你为钦差,专司斡旋吧。” 沈傲知道赵佶现在心里已有了底,反而不着急了,笑道:“微臣敢不从命吗?” 赵佶打起精神,便叫沈傲到近前来,拿出这些时日的作品给沈傲看,不由洋洋自得地道:“朕这一日有了明悟,作起画来比从前清明多了,你来看看,觉得如何?” 沈傲看了画,赵佶拿出来的是山水图,这山水图布局合理,用墨很足,赵佶方才说得没有错,他这些时日确有突破,尤其是在山水画方面,不由地赞了句:“好画。”随即指出了几点瑕疵之处,赵佶也虚心接受,二人对案而坐,许多天没有见,要说的话倒是不少。 杨戬从阁外进来,道:“太后请陛下起驾后宫。” 赵佶颌首点头,道:“朕看一定是晋王教唆的,他是要朕在母后面前亲口原谅他,好逃脱责罚,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虽是冷哼,脸上却没有怒意,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卿也随我走一趟吧,闲来无事,就当是见一见贤夫人吧。” 沈傲应下,赵佶带他到了后宫,他虽来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是走马观花,况且这么多阁楼殿宇他所见的也不过是安宁公主的闺阁而已,等他步入钦慈太后的寝宫,这才知道后宫规模之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安宁不知如何了,这个小丫头虽是一国公主,但一点架子也没有,性子上温柔羞涩,这么久没见,倒是有点儿想她了。”路过安宁的阁楼时,沈傲边是想着,边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心里暖呵呵的,陡然想起安宁作的那首词儿,那少女夜中想念心上人的滋味,让沈傲的心头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 汗,又是一晚上没睡,更了两章,好累,本来今天想趁着封推爆发一下,半夜却被小孩子吵醒了,然后东折腾一下,西折腾一下,这个计划只能泡汤,下次吧,我先去睡一下,晚上还有一更,同志们,老虎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随便丢一点推荐票来吧。***就不要了,打赏也不要了,谁打赏我跟谁急,还有那悲催的一万二千字的更新票,大哥,不要逗哥们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承让 承让 第三百四十九章:承让 承让 进了一座巍峨的宫室,里头传出略带沙哑的声音:“是官家来了吗?” 赵佶连忙疾步进去,朝那榻上盘膝坐着的妇人屈膝道:“母后……” 沈傲不动声色地随后进去,左右打量,整个宫室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虽是一如既往的铺开奢华,却多了几分刻意的朴素,室中人不多,那盘膝坐在榻上的妇人,自是钦慈太后了;钦慈太后的身边是晋王赵宗,小郡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赵宗脸上惨兮兮的,心惊胆寒地看着赵佶,显得忐忑不安。 赵宗的这般模样,惹得钦慈太后看了他,更是心疼得拧起了眉毛,脸上如蒙了一层冰霜,道:“官家是天子,叫哀家母后做什么,哀家当不起。” 赵佶忙道:“母后对儿臣有养育之恩,儿臣岂能忘记。” 钦慈太后板着脸道:“难得你还记得,可是在你心里,晋王还是你的皇弟吗?” 赵佶心虚不已,道:“母后何出此言?” 钦慈太后捏着晋王的手,冷若寒霜地道:“这要问你自己,晋王和你都是哀家生出来的,一母同胞,从前你是端王的时候,晋王与你亲若兄弟,如今你做了皇帝,君临天下了,倒是不认你这兄弟了,哀家问你,晋王为何这般怕你,他只是犯了些许小错,却要吓得逃到杭州去,你身为皇兄,他这般的畏你惧你,你竟还吃得下饭,还有心情吟诗作画,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头真有这个嫡亲兄弟吗?” 钦慈太后越说越气愤,赵佶只能躬身听着,不敢反驳,连忙道:“不敢,不敢……” 钦慈太后道:“你少来敷衍哀家,哀家会不清楚你的心性吗?你当了皇帝,了不得了,什么兄弟,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在你跟前围着的那些人,哪一个都比晋王会奉承你,哼,若是你不顾我们这一对母子,大不了哀家搬出宫去,去晋王家里住,你兄弟若是让你看着碍眼,你就剥了他的王爵,我们母子再不敢叨扰你,各自相依为命就是。” 赵佶冷汗淋漓,只能讪讪笑道:“儿臣绝没有这个心思,母后言重了。” 钦慈太后冷哼一声,道:“你口里这般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我们娘俩是苦命人,受不得这天大的富贵是不是?你也不想一想,当***还是端王的时候,是谁和你最亲密,小时候一块宫里头赏来的桂花糕,晋王还要留着分你一半,现在倒是好了,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还稀罕晋王分你的吃食吗?” 赵佶看了赵宗一眼,随即道:“这些事,儿臣当然记得,永世都不敢忘,晋王是儿臣的胞弟,最亲近不过的人。” 钦慈太后似也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看了一旁依然惨兮兮的赵宗一眼,道:“那哀家现在要问你,眼下言官纷纷要弹劾晋王,说他擅离京师,你该怎么说?” 赵佶道:“儿臣将奏疏束之高阁。” 赵宗松了口气,火候差不多了,握着钦慈太后的手,道:“母后,皇兄对儿臣还是很好的,你也不要责怪他,他是天子,总是要有些顾忌的。” 沈傲在旁忍俊不禁,这个赵宗真是阴险狡诈,他自己犯了错,到头来倒还来充好人,反观那位皇兄,没鼻子没眼地遭了一顿数落,还左右不是人。 钦慈太后立马笑了起来,便对赵佶道:“你看,你兄弟都这般维护你,和和睦睦的才是正理,我们是帝王之家,更该给天下人做个表率,教他们看看,帝王家也有亲情的。” 赵佶心里苦笑,依然低眉顺眼地道:“母后教训得对。” 既然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钦慈太后便让赵佶坐到跟前来,问他近来是不是过于操劳,让他放宽心,先是一棒打了赵佶头晕眼花,随即又奉上一棵甜枣,赵佶松了口气,忙道:“儿臣倒也没什么,只是母后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钦慈太后方才顾着教训赵佶,没有在意也跟着进来的沈傲,现在得了空闲,一双眼眸落在沈傲身上,见沈傲侧立在门边上,便道:“这是谁?怎么进来了也不说话?” 沈傲心里想,我敢说话吗我?说了你就嫌我多嘴了。 心里虽是委屈,但沈傲还是无比恭敬地朝钦慈太后行了个礼,道:“微臣仁和县尉沈傲,见过太后。” 钦慈太后想了想,顿时笑了起来,在外人面前,钦慈太后是很有母仪天下的形象的,看着沈傲,微微含笑道:“沈傲,哀家想起来了,安宁那丫头和紫蘅都提过你,还有贤夫人,也曾说到你,据说你是艺考和科举状元,想不到你这般的年轻!” 沈傲呵呵一笑,道:“太后过奖,微臣不过是有几分虚名罢了。” “这不是虚名,世上能考上状元的又有几人?据说你还给安宁看过病,安宁这个孩子自小体弱,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有这般的妙手,哀家还要感谢你呢。” 钦慈太后一边说,一边叫人搬了锦墩来让沈傲坐。 沈傲上下打量钦慈太后一眼,心里想,这个太后倒是很会做人,喜怒只在一念之间,随时准备好了两副面孔,看来这宫中的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灯,单凭着方才她的那些话,沈傲就觉得这太后不是小觑的人物。 不过这也不打紧,太后的手段再如何高,那也是用来管理后宫的,自己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倒是不必怕什么,笑呵呵的道:“太后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钦慈太后笑吟吟地又说了些勉励的话,随即突然道:“对了,你是祈国公的亲戚吗?” 沈傲点头称是。 钦慈太后笑道:“难怪这般的机灵,很好,你也算是宣力功臣之后,官家不会亏待你的。” 沈傲汗颜,笑呵呵地道:“太后这般待微臣,微臣会更加尽心尽力了。”说完这话,眼睛不经意地落在钦慈太后的几案上,几案上摆着一副叶子牌,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之心,身为大盗,赌具他自然耳熟能详,可是这叶子牌他只是从古籍中略略听说过,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 叶子牌在唐末宋初时就已经流行了,一般都是贵族之间消遣的工具,尤其是各家的夫人最为热衷,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的妇***多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娱乐项目很少,这叶子牌就成了难得的消遣工具。 所谓叶子牌,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早的纸牌游戏,具体的规则沈傲也不懂,心里忍不住想,这叶子牌不知与那扑克是否有什么联系。 钦慈太后注意到沈傲的视线,抿抿嘴笑道:“怎么?沈傲也爱玩叶子牌吗?” 沈傲连忙道:“微臣倒是不会,只是第一次见这牌,有几分兴趣。” 钦慈太后便笑着对赵佶、赵宗道:“大男人对叶子牌有兴趣,这倒是奇了,哀家还是第一次知道。” 其实打叶子牌的男人多了去了,男人好赌,叶子牌就是一个极好的赌具,之所以她不知道,不过是身边本就没有几个男性,赵佶、赵宗又各有爱好,对叶子牌不太热衷罢了。 钦慈朝沈傲招招手,道:“你来,哀家来教教你。” 沈傲也不惶恐,从容地走过去,心里想,想来这钦慈太后一定是个牌迷,一看他露出一点兴致,便忍不住要倾囊她的叶子牌的心得经验。 钦慈太后叫沈傲到身边去,告诉沈傲这个牌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这纸牌本是御用之物,做工极好,比之后世的扑克不遑多让,再加上叶子牌的规矩也简单,与后世的麻将略有相似,听明白了规矩,沈傲心里想,这还真是麻将的老祖宗,而且还属于麻将的傻瓜版,譬如麻将有筒子、万子、梭子以及东西南北风等等,可是叶子牌却有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4种花色。其中,万贯、索子两色是从一至九各一张;十万贯是从20万贯到90万贯,乃至百万贯、千万贯、万万贯各一张;文钱是从一至九,乃至半文、没文各一张。类型上比麻将简化了许多,因此比起麻将更加容易上手。 钦慈见沈傲学得快,顿时大悦,连儿子都顾不得了,道:“不如这样,左右你也无事,就陪哀家打几局玩玩。” 沈傲很心虚地道:“和太后打牌,要不要彩头的?太后,学生家里只有几万贯钱,可经不得输的,我们玩小一点好不好?一百贯一局,小赌怡情嘛……” 赵佶听得吹胡子瞪眼道:“你当这是赌档吗?和太后打还要小赌?” 钦慈太后却是心情大好地笑着,道:“好,就小赌怡情,一百贯一局,官家和晋王要不要也来玩玩?” 二人对叶子牌都没有兴趣,连忙摇头,赵佶道:“母后,儿臣还有事要处置,先告退了,待明日再来问安。” 晋王道:“进了宫这么久还没有回家去看看王妃,儿臣也先走了,母后好好玩牌。” 二人慌不择路的逃之夭夭,想必对叶子牌深痛恶绝。 钦慈太后便道:“得再寻两个人来,贤夫人不是你的姑姑吗?不如就叫她来,安宁左右也无事,去问问她是不是有闲。” 内侍立即去叫人了,过了一会儿,先是贤妃徐徐进来,给钦慈见了礼,见了沈傲,微微一笑,道:“沈傲,你不是去了杭州吗?” 沈傲道:“又被皇上招了回来。” 贤妃笑道:“回来也好,在外头做官,也不见得比汴京好。”说罢,便坐到钦慈太后的一边,问了些冷暖。 再过了一会,安宁公主也来了,安宁公主又消瘦了一些,见了沈傲,一时竟忘了给太后问安,一双水雾腾腾的眼眸儿深望着沈傲,似有幽怨,随即又察觉到失态,将俏脸别到一边,不敢再看沈傲了,对着太后行礼道:“儿臣见过太后。”说罢,乖巧地站到一边,道:“不是说打叶子牌吗,怎么还少了一个人?” 钦慈笑道:“哪里少了,加上这位沈学士,不正是四个吗?” 安宁公主含羞道:“他一个大男人,也打叶子牌的吗?” 沈傲心里偷笑,正经无比地道:“微臣只是初学,还要请大家承让。” 言明了规矩,四人各坐桌上一角,推了牌,每人各取了八张牌,沈傲拿了牌,只一看,便跟着上家出牌,他对麻将本有心得,在后世,麻将作弊最高深的方法并不是换牌,之于特异功能更是扯淡,真正有用的还是计牌,也就是从打出来的牌中计算哪些牌已经出了,哪些牌还没有出现。这种方法需要很高的记忆力,沈傲为了学习这个方法,从前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叶子牌比之麻将数量少的多,因此要记忆也容易了许多。 出了一圈牌下来,沈傲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底,太后的水平应当是最高的,其次是贤妃,至于安宁完全是凑数的份。沈傲先故意输了两局,先对三人进行观察,这里头又有门道,不同的人,拿了好牌和坏牌的面部表情是迥异的,譬如钦慈太后,若是拿了好牌,眼睛便忍不住眨一眨,这只是最细微的表情,可是认真观察,却能瞧出端倪。 “好了,看本公子大杀四方,先赚点零花钱来花花。”沈傲心里有了底,心里涌出雄心壮志,却是一脸苦相地对钦慈太后道:“太后的牌技出神入化,微臣实在是差得远了。” 钦慈太后笑道:“你第一次能打到这般的水平,已是很不错了。” 第三百五十章: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第三百五十章: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沈傲陪着太后又打了几圈,仍旧是输得一败涂地,贤妃在旁笑道:“沈傲,你这般输下去,只怕到时你连新宅子都要当了也还不起这笔债呢。” 安宁抿抿嘴,似笑非笑,见沈傲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便道:“不如这样,我们将赌注减少一些可好?” 她怕沈傲吃亏,不忍看到沈傲沮丧的模样。 钦慈太后上了劲头,不肯罢休道:“先打了再说,沈学士连这点钱都输不起吗?” 沈傲心里偷笑,他这叫欲擒故纵,不先输几局,如何能麻痹对手,苦着脸道:“是,是,难得太后高兴,不过嘛,一百贯玩得没有兴致,不如这样吧,就以五百贯一局如何?” 钦慈太后赢在兴头上,没有多想就应下:“好,哀家全听沈学士的。” 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洗了牌,下一局出牌时,沈傲的打法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明明太后的牌儿好得很,就差一张九十万贯,可是出了数轮,却总是不见来,这样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待她拆了九十万贯的连牌时,沈傲却突然甩出一张九十万贯来,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偏偏来了,仿佛这个沈傲,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底牌一般。 这一局沈傲连续翻了两番,一把就赚了三千贯,安宁蹙着眉,道:“沈学士,事先说好了,我可没有这么多月钱输给你。” 沈傲晒然道:“不打紧,不收你的钱,总行了吧!” 接着又是七八局下来,沈傲势如破竹,竟是连赢了数把,一会儿功夫,非但将方才的欠账全部还清,单钦慈太后一人便输了他六千贯,眼看天色不早,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钥了,沈傲不敢逗留,向钦慈深深一礼道:“微臣侥幸赢了几把,请太后恕罪,至于这赌局,不过是玩笑罢了,太后不必认真,微臣告退。” 沈傲若是不这般说倒也罢了,可是故意不要钦慈的赌帐,钦慈反倒不依了,愿赌服输,堂堂太后难道还赖了一个小小县尉的钱吗?若是传出去,母仪天下的威仪还往哪里搁? 钦慈道:“该输的自然给你,你能这么知礼,哀家已经很高兴了,这输掉的钱是不能不还的,没的叫人笑话呢!” 沈傲还是再三拒绝,钦慈太后含笑道:“既是如此,哀家便赏些东西给你吧,过几日叫人送去。” 沈傲不要钱,钦慈就等于欠着沈傲一个人情,身为太后,岂有欠人人情的道理,所以这人情非奉还不可。 沈傲也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故意不要钱,钱算什么,几千贯而已,沈傲如今的身家,随随便便拿出来也不是这个数字,还真不太放在眼里,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钦慈欠着,帐这东西,欠的时间越久,到时候要还给沈傲的就越多。 沈傲再三行了礼,才大喇喇地告辞出去,一路出了***,随即步行出宫,许久没有回家,想到就要见到家中几个娇妻,心头忍不住地荡漾起来,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回去。 兴冲冲地到了家,门房的人见了他,一边笑嘻嘻的相迎,一面去飞报。 沈傲走进去,这是他的家,一个真正意义的家,那种回到汴京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他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前院,才发现这前院满当当的停着两辆货车,货车上装满了货物,都用油纸封了,也不知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来送礼?莫非是太后叫人送来的?”沈傲想了想,哑然失笑,太后哪有这么快就送来? 举步继续往前走,心里又想,第一个撞见的是若儿呢还是蓁蓁,茉儿又在做什么? 沈傲举起眉眼来,向前一看,却看到一个风姿绰绰的老妇迎面过来,相对于老妇来说,确实够风姿绰绰的,来人正是沈傲的丈母娘,唐夫人。 沈傲汗颜,丈母娘真是无处不在,笑呵呵地过去问了个安。 唐夫人眉开眼笑地道:“早就听人说你今日已经回来了,哎呀呀,你这一番下杭州瘦了不少,回来可要好好将养身体,对了,杭州好玩吗?为何不见四夫人回来?” 四夫人就是春儿,沈傲连忙把春儿留在杭州的原因说了,便指着两辆大车问:“这是哪里来的?” 唐夫人笑道:“说是一个叫阿巴也骨的金国商人送来的,他说你爱古玩,因此特意拿了些不值钱的玩意来请你赏玩,茉儿他们不肯收,谁知那人叫人留下了车,人就跑了。” 沈傲哈哈一笑,金人也来送礼了,看来自己回到汴京的事,早就传扬到各方的耳朵里了,这是风口浪尖啊,谁都想巴结一下。 沈傲想了想道:“他们既然要送,就收下吧,反正他自己说是不值钱的东西,送到柴房去。” 恰好刘胜兴冲冲地赶来了,听了沈傲吩咐,立即指挥人将车子推到柴房去。 和唐夫人说了几句话,不知不觉地到了后园,三女才慢腾腾地出来,见她们巧饰淡妆的可人模样,沈傲心里明白,她们方才听了通报,反倒是不急着出来见自己,都躲回房里化妆去了,女为悦己者容,这妆还不就是画给自己丈夫看的。沈傲不去点破,当着丈母娘,也不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只说自己饿了,叫人到厨房拿些饭菜来。 吃饱了饭,唐夫人倒颇是识趣,便道:“老身回去了,那死鬼夜里没有人做饭,宁愿饿着也不愿意自己亲自下厨的,君子远庖厨,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圣人说出来的话,教得这些徒子徒孙一个个只懂得饭来张口。” 沈傲心里大笑,连忙挽留道:“干脆我叫人去将岳父接来用饭算了,何必这么麻烦。” 唐夫人不肯,才道了别离开。 等到唐夫人走了,沈傲嘻嘻一笑,一把揽着茉儿、蓁蓁二人,左拥右抱,对茉儿道:“丈母娘里,你娘最是厉害,方才那一句丧尽天良的圣人,听得真让我肝儿都颤了。” 茉儿有些羞涩,道:“我娘就是这个性子,你也莫要怪她。” 沈傲无比严肃地道:“我哪里怪了她,倒是觉得她的话实在是受用不尽。” 蓁蓁嫣然笑道:“你口里这样说,心里一定怪了,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恨不得将圣人刻在自己脑门上日夜供奉。” 周若在一旁有点儿吃醋,见沈傲揽着蓁蓁和唐茉儿,心里酸酸的,故意将气撒在沈傲身上,道:“是啊,回了汴京也不先赶着回来一趟,叫个人送个口信也好,害得我们吓了一跳。” 沈傲无比正经地板起脸来,深邃的眼眸仿佛透过了黄昏的光线穿越了无数院墙、街巷,清澈的眼眸微微一闪,正色道:“若儿,你夫君是朝廷命官,干系着天下人的福祉,怎么能先私后公呢!在其位谋其政,回到京城,当然是先进宫和皇上讨论时事,商议时局,顺便再述了差事才是。” 周若扑哧一笑:“整整一个下午,你都和官家在商议国事?哪里有这么多国事让你商量的?” 沈傲当然不能说自己去了打叶子牌,苦笑着放下茉儿,茉儿如蝴蝶一般跑开,嗅了嗅自己的衣襟道:“衣服有些发酸,我先去洗个澡吧。” 蓁蓁闻言,便去叫人烧水,沈傲沐浴一番,换了干爽的衣衫,不由心旷神怡起来,拉着三女在后园的亭中坐着,天色渐晚,一轮圆月高悬天空,夜风拂面,带来几分凉意,却也让人清醒了几分,互道了几句别离之情,唐茉儿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在前院的那两车东西夫君看见了吗?” 沈傲轻轻摇着扇子驱赶蚊虫,闻言道:“我已叫人将它们送去柴房了。” 唐茉儿道:“那人自称是金人,这些礼物我们不敢收,才放在前院等那人来取,夫君,金人来送礼一定是有所求,还是退回去的好。” 有唐严那样的父亲,茉儿对这些事倒是略有些了解,满是担心。 沈傲哈哈一笑:“东西都送来了,他们不来取,那我们只好照单全收了,怕个什么,送东西是送东西,有所求是有所求,我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不会受这些礼物的影响就是。” 唐茉儿道:“可是你若是不为他们办事,他们告发了夫君怎么办?” 沈傲嘻嘻一笑:“茉儿这就不懂了吧,明日挑几样先送到宫里去,我看他们到哪里去告,我们这叫没收金人财产,非但无过,还是为国争光,既削弱了金人的实力,又提高我大宋官员的收入,这是两全齐美的好事,陛下听了一定很高兴。” 他这般歪理说出来,不得不让人目瞪口呆,蓁蓁为沈傲筛了茶过来,道:“就是你会胡说八道,收了人家的赃物,你还有理了。” 沈傲接过茶,突然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收礼不能算贿赂……读书人的事,能算贪污受贿么?” 四人正说着笑,刘胜小心翼翼地过来,乘着夜色在不远处停下,不敢太靠近,禀告道:“少爷,辽国使臣求见。” …………………………………………………… 第一章送出。 第三百五十一章:讲义气的沈学士 第三百五十一章:讲义气的沈学士 金人的崛起,使得关内的时局窘乱起来,敌人变成了朋友,朋友成了寇仇,各方使节依托着汴京大显身手,不管是西夏、金人,还是吐蕃、契丹,目光都聚焦在一个县尉身上。 大宋的政治自赵佶登基之后就不是从前的光景,眼下宠臣当道,受到信任的太监可以镇守三边,踢蹴鞠的可以一跃成为太尉,统管天下军马,眼下这小小县尉,也一时成为热门,殿试对策能成为一项国策,这是古今未有之事,沈傲连夜入京,各方已经意识到,这场暴风的风眼,正是在这个县尉身上。 八月二十,沈傲任仁和县尉,即刻上任,九月十七,沈傲被召回京师,二十三,抵京之后立即入宫,在宫中足足呆了整整一天,这一天里,赵佶和沈傲说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确认的,就是这个从杭州召回的县尉,一定与金辽事务有关。 接到了消息,各方纷纷运作起来,耶律定正是其中一个,身为天柞帝第五子,因为联宋的干系重大,他是第一个以皇子身份出使的辽国使臣。 耶律定明白,拉拢这个沈傲事关重大,不但可以缓解辽国败亡的颓势,更为重要的是一定要得到宋朝对新政权的认可。 这个新政权,说起来也奇怪,虽说时间只过去一个月,可是辽国仍是兵败如山倒,辽国国主天祚帝已被金军吓破了胆,位于关外的临璜府在上京道沦陷之后已被金军的虎视耽耽,这位老兄干脆得很,立即作出决定——西逃。 此后,金军一鼓作气,立即拿下临璜府,辽国国都自此沦陷。只是问题出来了,临璜府攻陷,辽国震动,位于南京的耶律大石会同宰相李处温二人立即将二皇子耶律淳拥戴为皇帝。 逃到大同的天祚帝仍在,南京却又出现了一个新皇帝,于是,显赫一时的辽国自此分裂,一个以南京道、中京道为基地,另一个则以大同为都,管辖着西京道。 耶律淳既即位,得知父皇还活着,居然还一口气跑到了西京大同,自然也不客气,干脆遥尊他为太上皇,继续做自己的国主。可天祚帝不乐意啊,于是这西辽和东辽变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 耶律定是耶律淳派来的,他是耶律淳的胞弟,这一次就是希望宋庭能够承认东辽,只有这样,兄长皇位的合法性才能更加稳固,至于那个仓惶逃窜的父皇,耶律定是顾不上的。 沈傲刚刚回府,他立即接到细作密报,当即启程拜访,径直进了前院,看到有不少下人正搬运着前院的大车,他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一看之下,脸色不禁苍白起来,故意与刘胜说了几句好话,掀开其中包裹着油纸的小箱,一看,连手都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耶律定一拳砸在车辕上,犹如一头发疯的豹子。 那些搬运东西的下人一时惊呆了,这个人真是奇怪,莫非疯了吗? 小箱子里装的是一颗明珠,其实明珠也不值什么钱,最大的问题是这颗明珠是耶律定见过的,乃是辽国怡情公主冠上的饰物,明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要略略一想,耶律定就明白了,金军攻陷临璜府,怡情公主是耶律定的姐姐,已被金军俘虏,明珠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金军手里,此后,金人带了这些明珠又到了汴京,大肆收买大臣,希望大宋能改变联辽国策与金人盟誓。 耶律定生气的不是金人送给沈傲的礼物,而是想到那被掳去的姐姐,国仇家恨此刻勾了起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大怒一声,拿起那明珠重重往地上一摔,狠狠踩上几脚,口里还在咒骂着:“金狗……” 明珠碎成了数瓣,他的举动,让刘胜几个人惊呆了,刘胜谨记自己的职责,这些礼物是自家主人的,东西摔碎了,怎么交代?大吼一声道:“呔,你这厮好生无礼……” 刘胜比不得他爹谨慎,毕竟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岁上下,难免有些心气,再加上这耶律定的无礼表现,更是怒从心起,呼喝着几个下人就要揍人。 “住手!”沈傲听了传报,与夫人们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会客,慢悠悠地走过来,看了地上的明珠,对刘胜道:“怎么回事?” 刘胜道:“表少爷,这厮把你的礼物摔碎了,这是上好的明珠呢。” 耶律定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心里也明白自己铸了大错,礼物是金人送给沈傲的,这即是沈傲的私人物品,自己本就有求于此人,这样做实在有些过份,连忙躬身道:“请问是沈傲沈学士吗?鄙人惭愧,竟是不小心摔坏了您的明珠。” 沈傲带着笑打量眼前的来客,连忙挽住他,很真诚地道:“啊呀呀,还行什么礼,原来是辽国来的朋友,学生是最喜欢与辽国朋友打交道的,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耶律定道:“鄙人耶律定,沈学士,多有得罪了。” 沈傲正色道:“一个明珠而已,不过七八万贯钱的事,摔了就摔了,耶律兄切不可再说这种客套话,沈某人是那种为了小小明珠而不要朋友的人吗?更何况宋辽乃是兄弟之邦,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耶律兄能来我这里走一趟,沈某人就已经很开心了,这明珠的事休要再提。” 一旁的刘胜糊涂了,这明珠满打满算也卖不出五千贯去,表少爷怎么说它不过是七八万贯钱的事?就这小小的明珠也值七八万贯? 奇怪,真奇怪,换了往日,邃雅山房那边来报账说一日赚了三百贯表少爷都喜滋滋的,若真是七八万贯的珍宝,表少爷为什么说得这般漫不经心。 刘胜不由地挠了挠头,一点也体会不到表少爷的险恶用心! 耶律定自然不是刘胜,听了沈傲这番荡气回肠的话,脸色稍稍一变,心里已经明了了,深深一躬道:“沈学士果然是雅人,鄙人佩服至极。” 沈傲笑了笑,道:“雅人谈不上,沈某人别的没有,就是有义气,所谓千金难换知己,钱是身外之物,我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耶律兄,还是请进客厅喝口茶吧。” 耶律定随着沈傲进了客厅,叫人点了蜡烛,厅中顿时光亮起来,又奉了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沈傲当先问道:“不知耶律兄此来,有什么见教。” 耶律定道:“倒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来看看沈学士,与沈学士交个朋友,此外,我国国主一直希望沈学士能够代表贵国皇帝出使鄙国,此事已再三向礼部恳求,若是一切顺利,半个月内沈学士便可随鄙人成行了。” 沈傲哈哈笑道:“只是不知贵国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这使节,如此盛情邀请,倒是教我汗颜了。” 耶律定眼眸闪烁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沈学士是聪明人,今日天下,与战国并无不同,在我的心目中,沈学士就是合纵攻秦的苏秦,当今天下,金人最强,有入关吞囊宇内之心,虎视天下,野心勃勃,只有沈学士这般的大智之人,才能撮合宋辽之合,共抗强金。” 沈傲的心里也不由地笑了,看来契丹人汉化的水平不错,这位国使不但汉话说得圆润,引经据典竟是一点都不比儒生差。 沈傲微微笑道:“苏秦是不敢当的,不过眼下的时局,对于宋辽来说合则有利,抗金也是刻不容缓的事。” 耶律定探了沈傲的口风,不由大喜,道:“沈学士说的没有错,不过眼下西夏欲与金人夹击我大辽,形势已危如累卵,大宋可以出兵相救吗?” 沈傲淡淡一笑,故意把玩着手里握着的茶盏,饱有深意地道:“相救也容易,不过还要从长计议,等两国签署了新的盟约再说,这件事,不急。” 沈傲不急,耶律定急啊,一日不签署盟约,大宋就拖延时间,等那西夏真的动兵了,就悔之不及了。 耶律定随即一想,立即猜透了沈傲的居心,签了盟约才肯帮助,这沈学士是故意要逼着辽国尽快签署盟约,否则他们就会一直拖延下去,只是宋国打算拿来交换的国书会有什么内容呢?若是条件太苛刻该怎么办? 耶律定苦笑一声,心里想,再苛刻也只能就范,拖延时间对宋人没有坏处,对辽人有着大大的害处,那是要冒国破家亡的危险,沈傲的狡诈之处也在于此,将西夏的事务与宋辽的关系捆绑起来,以此来逼辽国作出退步。 盟约的事还没有谈,耶律定就发现自己已经落于下风,他叹了口气,道:“沈学士的意思,鄙人明白了。” 沈傲爽朗地道:“这就好,大家都是聪明人,沈某人最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 二人一直谈到深夜,之后的话就不再涉及到国事了,偶尔也说些琴棋书画,耶律定倒真是个聪慧之人,现在还不是真正谈的时候,先拉了关系再说。 到了子夜,耶律定才是起身告辞,沈傲热络地将他送出去,临走时还不忘道:“耶律兄,你我一见如故,方才打碎了明珠的事,你切莫挂在心上,我们的交情就是十棵百棵明珠也不能换的。” …………………………………………………………………… 汗,又有人投了一万二的催更,悲催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城门失火啦 第三百五十二章:城门失火啦 清早起来,掐指算了算,今日是九月二十四,沈傲跑到后园活动了筋骨,刘胜兴冲冲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表少爷,表少爷……”他喘了口大气才道:“昨天那个辽国人叫人送来了八万贯钱,说是赔偿夜明珠的费用。” 刘胜以为沈傲一定会大惊失色,谁知沈傲处变不惊地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然地道:“知道了。” 刘胜道:“表少爷,八万贯啊。想不到那辽人如此大方,早知道让他多打碎几件明珠、瓷瓶儿,表少爷保准要大发一笔。” 沈傲训斥他道:“你于心何忍?人家赔了八万贯就得了,做人要有原则知道吗?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刘胜引着沈傲到前堂,一个辽人夹着一个箱子等候多时,见沈傲过来,连忙站起来,将箱子打开,里头一沓沓的钱引只晃得人眼晕,辽人道:“沈学士,我家主人昨日砸坏了你的明珠,实在抱歉得很,因此特地叫我来将明珠的钱送来。” 沈傲很客气地道:“耶律兄太客气了,这叫我如何敢当?这钱还是拿回去,告诉耶律兄,我沈傲最讲义气的,一个七八万的明珠而已,怎么能叫他破费?” 辽人当然不会真的傻到抱着钱回去,连忙道:“沈学士义薄云天,汴京内外人尽皆知,只是这钱还是不要推辞,我家主人说了,能结识沈学生这般讲义气的朋友,是他毕生的荣幸,若有机会,他还会再来拜访。” 放下了钱,辽人告辞出去,沈傲送了客,折身回来立即抱着箱子数了数钱,连续数了两遍,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对刘胜道:“刘胜,你来帮我数数看。” 刘胜数了一遍,道:“表少爷,好像数目不对,只有七万九千八百贯。” 沈傲板着脸道:“无耻,明明说好了八万,居然还少了两张。”说罢,把钱带回后园,让蓁蓁收起来,蓁蓁大梦初醒,先是将钱收好,道:“这哪儿来的钱?” 沈傲道:“这种事你不要和茉儿说,这钱是别人赔给我的,损坏东西要赔偿,对不对?” 蓁蓁听他说得不清不楚,想了想,也就不再追问,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男人不能逼得太紧,就问他:“饿不饿,我叫厨子送些餐点来。” 沈傲点点头,用罢了早饭,宫里头来人了,原以为是皇帝寻他,谁知那面生的太监道:“太后请沈学士入宫。” 太后?沈傲摸了摸鼻子,心里想,莫不是三缺一吧?哎,这三缺一都从宫里叫到这里来了,佩服,佩服,太后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有时,太后的懿旨,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想起那一日训斥赵佶的样子,沈傲哪里敢得罪这后宫之主,天大的事也得搁下。 随着小太监到了皇宫,来到钦慈太后的寝宫,沈傲踱步进去,见里头竟来了几个贵妇,他先向太后行了礼,左右看了一眼,安宁不在,倒是贤妃陪坐在一旁,朝沈傲招呼一声,叫人搬了锦墩来请他坐了。 钦慈太后道:“今日天气不错,叫你来打几局叶子牌,方才哀叫让人去问了官家,官家说你这几天都没有事,这敢情好得很,正好来陪陪哀家。” 沈傲心里腹诽,这天气不错和打牌有什么干系。 不及多说,太后便唤了贤妃还有另一个贵妇,四人一张桌子,叫人拿了叶子牌来开局。 这种叶子牌对于沈傲来说上手容易,比麻将简单多了,打起来很顺手,几番下来,有赢有输,赢得是侥幸,输的时候却是故意的,总不能次次都赢人家老太太。 几局下来,钦慈太后完全沉浸其中,不亦乐呼,连那母仪天下的架子都忘了摆了,沈傲心里想,其实这也就是个寻常的老太太,别看她平时装的挺像这么一回事的,其实打了几圈叶子牌,立即就暴露了她的本性。 至于贤妃,打起牌来总是有几分优雅,沈傲知道,钦慈太后能开的开,贤妃未必,毕竟是在太后面前,总要有几分端庄。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钦慈竟是连吃饭都忘了,别人也不好提醒,倒是那个带沈傲来的太监低声道:“太后,该用饭了。” 钦慈抬眸,看了看天色:“这么快?就拿些糕点来吃吧,不必这么麻烦。沈傲,你远来是客,招呼不周,要不教人给你添置几个小菜来吧。” 沈傲是饿了,心里是不愿只吃些糕点充饥的,却不得不拒绝了钦慈的好意,陪着钦慈吃了些糕点。 吃完糕点,继续鏖战,又过了一个时辰,便听到外头有人道:“太皇太后到。” 钦慈双眉一挑,却是冷着脸道:“不必管,继续玩牌。” 沈傲心里有点虚,宫里的事他略知一二,这赵佶的宫廷之中有一个较为有趣的现象,就是太后比较多,这主要的原因是赵佶继承的乃是兄长的帝位,赵佶入主宫城之后,自然要将自己的生母钦慈抬高身份,因此原本钦慈这位王太妃被敕了太后。除此之外,哲宗是赵佶的兄长,如今将帝位传给他,赵佶又岂能无动于衷,因此又将哲宗的皇后孟氏立为了太后,而哲宗的母亲向太后则立为了太皇太后。 其实按辈分,太皇太后高氏和钦慈太后是同等的,哲宗和赵佶是兄弟,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哲宗的母亲,一个是赵佶的生母,只是因为哲宗是先帝,因此这高氏比起钦慈太后来就高了一辈,这种奇怪的现象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过不多时,高氏在一个老太监的搀扶下徐徐进来,里头的内侍和宫女纷纷行礼:“见过太皇太后。” 贤妃和那贵妇也不能坐了,丢了牌朝高氏行礼,沈傲见机也随着大家附和,唯有钦慈自顾自地还在玩牌儿,咬着唇颇有不悦。 高氏笑道:“太后也在玩叶子牌吗?方才我叫人请你过去玩牌儿,你不去,倒是自顾自地躲起来玩了,太后就这般的怕我?” 钦慈太后板着面孔不作理会,沈傲看在眼里,心里想,这太皇太后和太后之间一定早有冲突,只是不知这高氏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莫非是故意来惹事的?天啊,哥们只是三缺一被人拉来的,神仙打架,可千万别伤及无辜。 谁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高氏的脸有些冷了,看了沈傲一眼,冷声道:“哟,这俊俏的小后生是谁,后宫是你随便能进的吗?若是被外头人看见了,还道你是哪个宫里的面首呢。” 钦慈太后听罢,脸色更加冷了。 “你这嘴真毒啊!你全家才都是面首!”沈傲岂会不知道面首是什么意思,她这话是暗指沈傲成了太后的男宠,表面上是侮辱沈傲,其实是将矛头指向了钦慈太后。 沈傲正色道:“太皇太后这些话倒是让学生不懂了,学生是贤妃的外甥,与太后也算连着亲,后辈来看望长辈,问个安,这是情理之中,难道太皇太后没有后辈来见礼的?” 钦慈脸色缓和了几分,心里想,这个沈傲玩牌颇有天赋,就是这张嘴也厉害,连太皇太后都敢顶撞。口里正色道:“沈傲这孩子哀家喜欢得很,谁要是敢乱说三道四,哀家撕了他的嘴。”她的话是向寝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说的,可是真正的指向,很明显是向着高太后的。 高氏冷哼一声,却不去针对钦慈,只当钦慈的话没有听见,冷笑着对沈傲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倒是懂得恃宠而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贤妃想为沈傲辩解一句:“太皇太后……” 高氏冷冷地看了贤妃一眼,打断她:“他就是你的外甥,你这个外甥很了不起啊,贤夫人,你整日往雍和宫里跑,是要巴结谁来?” 贤妃的性子较为软弱,听高氏这般斥责,已是泪眼婆娑,再不敢说话了,咬着唇忍住眼眶的泪水。 沈傲见贤妃受气,心里有些气愤,却也不敢放肆,毕竟这宫里头高氏的权势不小,自己得罪了她倒也罢了,往后贤妃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 高氏洋洋得意地看着桌上的叶子牌,又对钦慈太后道:“我专程是来打牌的,谁知太后已叫了人来,看来是不敢和我打了,也罢了,来人,摆驾回申宁宫吧。” 钦慈太后冷笑一声道:“既然来了,那么就不妨打几局吧,上次输了你一件玉钗儿,不知你带来了吗?” 高氏方才使的就是激将法儿,见钦慈太后动怒,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就怕你赢不回来。” 钦慈太后见贤妃这般模样,便对贤妃道:“贤夫人就先回寝宫歇了吧,沈傲来坐我的对角,赵夫人,你陪着太皇太后。” 重新坐下,沈傲故意坐在高氏的上家,心里想,这个高氏如此嚣张,只怕牌技不低,且先看看她的本事。 沈傲故意地道:“我们方才打的赌注很大,太皇太后一定要来吗?” 高氏笑道:“很大是多大?” 沈傲随口瞎扯道:“一千贯一番。” 高氏信心十足地道:“哀家就怕你们输不起。”接着就率先洗牌。 沈傲一开始并不急于取胜,而是先对高氏观察一番,见她拿了好牌时,指节总是忍不住敲敲桌子,拿了坏牌,嘴角便会微不可闻地轻轻一瞥,心里有了计较,故意先输了高氏两盘。 高氏赢了牌,更是喜上眉梢,让钦慈太后脸色铁青,倒是坐在高氏下风的贵妇赵夫人有点儿神情恍惚了,她不比沈傲,在这宫里头,又不敢得罪钦慈太后,又不能得罪高氏,因此虽是全神贯注的样子,却完全是心不在焉,几次出错了牌,叫下一轮的钦慈太后更显不悦。 沈傲不动声色,心里想,时候差不多了;接下来几局,他开始计算牌数,观察高氏的脸色,七八局下来,高氏竟是连连输了七把,一败涂地。 高氏转喜为怒,口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埋怨沈傲胡乱出牌,沈傲心里想,我是你的对家,难道还要放牌给你过吗?你骂个什么? 到了后来,高氏输得烦了,短短一个时辰竟是输了两万多贯出去,须知宫里头的女人虽然不缺钱,尤其是高氏这般尊贵之人,却也没有金山银山,每个月都有定例的,一个月按时发放,既不会多,也绝不会少,这几年高氏倒是存了不少的钱,她的月钱最多,平时也没有什么花用,却也经不住这样的惨败。 沈傲见她脸色越来越差,便故意推牌道:“今日玩得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学生还是先告辞了。” 高氏冷声道:“才方方坐下你就要走?再打几局。” 沈傲道:“那就打一局,一局定胜负如何?” 高氏想了想:“怎么个一局定胜负法?” 沈傲图穷匕见,含笑道:“简单得很,若是我输了,方才赢来的钱全部一笔勾消,可要是太皇太后输了呢?” …………………………………………………………………………………………………… 汗,又有人投更新票,还都是一万二的,大哥,讲点良心好不好,这是勾引我不休不眠的码字啊,想了想,还是算了,性命要紧,老虎码的是历史书,不可能像玄幻一样,因为要查很多资料,况且是新人,打字也比别人慢了很多,这速度再增加可能就要影响质量了,只能在这里对这位哥们说声对不起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担当国使 第三百五十三章:担当国使 高氏沉默了片刻,道:“你想要什么?” 沈傲笑道:“学生哪里敢要太皇太后的东西,不过学生是晚辈,是以就大了胆子,就赌太皇太后头上的金钗吧,我若输了,所有赢来的钱悉数奉还,太皇太后若输了,便将金钗赏给学生,如何?” 一副金钗,再如何值钱也不会超过两万贯,表面上,是沈傲含泪大甩卖,可是从深里说,那凤钗乃是太皇太后的脸面,是尊贵的表现,若是输了,失去的不是凤钗,而是颜面。 高氏笑了笑:“好,哀家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钦慈太后给沈傲投来一个鼓舞的眼色,沈傲抖擞精神,洗了牌,这一把牌高氏的牌儿不错,手头恰有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另有一张一万贯、两万贯、三万贯,最后两张是二十万贯、四十万贯,她嘴角崭露出一丝笑容,只消等一张三十万贯,这一副牌就稳赢了。 高氏不屑地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眉头深蹙,便知道他没有拿到好牌,心里越发得意。 接着又抓了一张牌,是个七文,高氏嘴角微不可闻的轻轻一瞥,将七文打出去,一心一意地要抓住那张三十万贯,几圈下来,高氏颇有些不耐烦了,换了往日,这牌儿早就摸出来了,至不济,沈傲这个上家也该出了一张,可是左等右等,连个万贯的牌都没有,高氏已经有些焦躁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从她方才出的几张牌,沈傲就已算出,她要的应当是个万贯,至于到底是几万贯,尚且还不清楚,因此手里头虽然万贯多,却宁愿拆了牌,也不打出来。 高氏越打越是心焦,明明是副好牌,却是要功亏一篑,待她下一把抓了一个九文钱时,干脆将二十万贯打了出去,她是打算换换手气,将那副万贯的连牌拆了。 谁知她的牌儿一拆,就已后悔不及了,沈傲竟是连续打出三四个万贯来,气得她脸色青紫,等她凑九文的连贯时,沈傲却又一个文牌都不出,正在高氏心烦意乱的当口…… 沈傲将牌一放,笑吟吟地道:“九连贯,太皇太后,学生好像赢了。” 高氏板着脸去看沈傲的牌,见沈傲果然是从一贯到九贯的连牌摆出来,又气又恼,却又不好发作,将头上的凤钗取下来放下,接着站起便走,临行时对扶她来的老太监道:“去,取了两万贯给他们。”随即快步走了。 钦慈太后大喜,夸奖沈傲几句,原本在她心里,沈傲不过是个合格的牌友,如今挣了这么大的脸面回来,便左右看他都顺眼得很,叫人赏了些东西,才肯放他回去。 打了一上午的牌,沈傲有些累了,怀揣着金钗、钱钞出了后宫,刚刚到了前殿,迎面就撞到杨戬过来,杨戬远远看到沈傲,加紧了步子,嘴上道:“沈傲,陛下在寻你呢,原来你在这里。” 沈傲笑哈哈地给杨戬行了个礼,道:“和太后他们打了几局牌,岳父大人也是知道的,我是第一次打牌,总受人欺负。” 杨戬咯咯一笑:“杂家还不知道你,方才太皇太后从太后寝宫里出去了,一脸的不高兴,说是输了两万贯和一支金钗儿给个什么学士,我还说这个学士是谁呢,原来是你!”杨戬顿了一下,又道:“把东西拿来吧!” “东西,什么东西?”沈傲心里打了个突突。 杨戬伸出手:“金钗。” 沈傲只好将金钗拿出来,道:“岳父大人,这可是我赢来的。” 杨戬没好气地道:“知道是你赢回来的,你也不想想,这金钗是太皇太后的,那是你该得罪的人吗?待会杂家替你还回去,给你说几句好话儿,请她老人家息息火儿,太皇太后的凤钗你也敢要,真是胆大包天了。” 沈傲只好将凤钗给了杨戬,心里暗暗腹诽,好不容易赢了个凤钗,还要还回去,太皇太后的架子还真是大。 杨戬接了凤钗,小心翼翼地收好,又伸出手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杨戬笑嘻嘻地道:“那两万贯是太皇太后的体己钱。” 连钱都要没收,沈傲大汗淋漓:“都被太后赢去了,我是一分都没赢。” 杨戬上下打量沈傲:“你这小子,连杂家也诓骗,后宫里的太监早就传报杂家了,这钱,全是你赢的,一共是两万一千二百贯,是太皇太后身前的周安亲自交给你的。” 沈傲只好掏出一沓钱钞来,很是不情愿地交给杨戬,心里想,这岳丈是不是想黑吃黑?哎,今日算是白忙活一上午了,浪费了不知多少脑细胞。 杨戬拿了钱钞,蘸了口水数了数,咯咯地冷笑道:“怎么只有两万贯,还有一千二百贯呢。” “是啊,怎么少了这么多,一定是被那叫周安的家伙私吞了,我找他要去。”沈傲义愤填膺地卷起袖子。 杨戬叹了口气,道:“你就别藏着掖着了,都交出来吧,杂家这是给你去消灾,把东西送回去,太皇太后有了台阶儿,往后就不会为难你了。” 沈傲讪讪地笑了笑,只好道:“我找找我身上还有没有。”往身上一摸,摸出十二张百贯的钱钞来,很是惊讶地道:“咦,怎么身上还有这么多钱,真是奇怪。” 杨戬收了钱,板着脸道:“走,先随杂家去见皇上。” 沈傲跟着杨戬到了文景阁,阁里的赵佶正看着一本古书出神,沈傲进来也浑然不觉,沈傲小心走过去,见赵佶看的是那本《画云台山记》,《画云台山记》是顾恺之的画论,讲述了一些作画的精要,是顾恺之留存下来为数不多的真迹,弥足珍贵;沈傲在后世,看的也不过是抄本而已。 赵佶一脸肉痛地抬眸,叹了口气,道:“好好的一本书,却要送出去,朕真的舍不得。” 沈傲道:“陛下打算将这书送给清河郡主?” 赵佶这才发现沈傲的存在,患得患失地点点头:“不送又如何,这一对父女,朕是惹不起他们,将画论送去,让他们消停几日,在母后面前也有个交代。沈傲,你坐下说话。” 沈傲坐下。 赵佶正色道:“这一次朕打算让你做国使,出使辽国,让礼部迎客主事吴文彩做你的副手,只是这国书还需仔细斟酌一二,沈傲,你可有什么建议?” 沈傲想了想道:“第一条,让辽国国主称臣。” 赵佶有些为难的道:“宋辽一向以兄弟之国缔结盟约,若是叫他们称臣,只怕他们不肯,这事关着辽人的脸面,若是加了这一条,辽人贵族一定大力反对,就怕误了大事。” 辽人入主关内之后,南院一向是以儒治国,多少也沾染了些汉人的习气,叫他们称臣,比他们更加难受,赵佶已采纳了联辽的国策,便一心要与辽人缔结新的盟约,以巩固两国的地位,共同抗金。只不过称臣这一条,他料想辽人一定不会接受,一旦接受,对于整个辽国震动极大,极有可能产生不好的效果。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既是谈判,那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们将这一条加上,辽人一定会对这一条拼死抗争,对之后的条款难免产生疏忽,到时候我们用第一条来逼迫辽人接受其他的条款,也就容易多了。” 赵佶不由地大笑起来,顿时明白沈傲的诡计,第一条只是个吸引火力的幌子,拿来吓辽人的,辽人一看,称臣?称你个大头鬼啊,这可事关整个辽国的体面,于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和沈傲争第一条了,到时候沈傲再满不情愿的将第一条删去,作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辽人难道不要表示表示,乖乖地在其他条款上退步吗? “你说得对,这一条要加上,辽人欺负了咱们大宋这么多年,先吓吓他们。”赵佶有一种胸中阴霾一扫而空的畅快之感,哈哈大笑几声,道:“之后呢?” 沈傲道:“第一条是称臣,第二条就是叫辽国奉还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是辽人眼下的根本,他们当然不会肯还,不过我们先提出要十六州,狮子大开了口,再和辽人讨价还价,至少也要拿回几个州回来。” 赵佶颌首点头:“你说的不错,拿回几个州来。”他心情颇有激动,当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连一块弹丸之地都不能从辽人手里取回,今日就是拿回了几个州,也足够他留下个开疆扩土的美名,青史留名谁不喜欢,更何况还是唾手得来的。 沈傲又七七八八地提出许多条件,譬如每年贡献多少匹战马,派出王子走人质之类都是老一套,只不过从前多是辽国狮子大开口,今日是宋人扬眉吐气。 赵佶大悦,道:“好,朕立即叫礼部撰写国书,你立即回去,随时准备听旨意吧,沈傲,朕的联辽之事,全部拜托你了,拿出你那股不肯吃亏的精神,给辽人一点厉害看看。” 换作是平时,赵佶哪里会说这种市井泼皮的无赖话,只是和沈傲相处久了,被他传染了几分不肯吃亏的气质,一句话说出来,心里畅快无比。 沈傲正色道:“微臣遵旨,一定不辱使命。” 第三百五十四章:升官 第三百五十四章:升官 与赵佶商讨了一个时辰,沈傲回府等待旨意,这几日总算闲下来,他的精神也松懈下来,汴京的天气渐渐冷了,清早起来,沿路的屋檐结着冰霜,呼吸之间带着腾腾水雾,转眼到了十月,沈傲趁着空闲去了周府一趟,又去见了唐严,一路拜访下来,总算安生了不少,回到家中要嘛读读书,要嘛与几位夫人出去逛逛。 读书是沈傲平素的习惯,从前只是将读书拿来做敲门砖,可是敲了太久的门,一天不敲一下反而不舒服了,如今虽是不再需要去读书作文,可是积习难改,实在拿自己没有办法。 偶尔那耶律定会来拜访一下,又是要请沈傲吃饭,又是要带他去娱乐场所,沈傲是读书人,当然严词拒绝,家里三个女人都快应付不来了,怎么还能天天出去搞腐败,实在是岂有此理。 沈傲义正言辞地对耶律定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沈某是读书人,岂能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耶律兄不必再多言了,沈某人宁愿去宫里做太监,也决不进那种污秽场所,不过耶律兄的好意,沈某人岂能推辞,若是耶律兄有心,就折现吧,随便给几个钱,权当是耶律兄的心意。” 于是,当天夜里,一个辽人又神秘兮兮地进了沈府,悄悄带来了百张百贯的钱引。 哎,腐败一下居然要一万贯,看来这年头真是物价飞涨啊,沈傲暗暗摇头,满肚子忧国忧民,负着手,趁着夜色,往蓁蓁的厢房里钻。 搞腐败沈傲不在行,可是喝酒却是在行的,听说沈傲回了汴京,一些同窗故旧少不得请他喝酒,仍是入仙酒楼,只是这一次是沈傲这个土财主请客,钱是用来花的,该花时他一点都不客气,虽说安燕不收他的钱,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沈傲,其实安燕也想和沈傲客气,客气,可是客气不起啊,隔三岔五就是十几二十个人来,叫的都是最好的酒菜,若是这般地免费吃喝,不出几个月,入仙酒楼非要倒闭不可。 到了十月初九这一日,沈傲刚刚醒来,就听门房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道:“圣旨来了,有圣旨……”沈家上下不比别人,碰到沈傲这种隔三岔五不接一道圣旨身痒痒的家伙,倒不至于一听来了圣旨就亢奋,亢奋的劲头早过去了,如今就是个小小门房,回禀时那也是风淡云清的,哼,圣旨?爷都见过六七回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沈傲从床榻上起来,蓁蓁立即披了衣衫去给沈傲寻了公服、玉带、翅帽来,一番收拾,总算有了模样,兴冲冲地出了门。 香案这些迎接必备的物事都是现成的,前来宣旨的是个内省的太监,这人沈傲认识,算是杨戬身后的小跟班,与他用眼神打了招呼,太监板着脸孔道:“圣旨!” 府里但凡随来的人纷纷跪下,太监扯着嗓子道:“制曰:敕书画院侍读学士、仁和县县尉沈傲为鸿胪寺礼宾院主簿,即日钦命启程辽都,宣化抚邻……” 鸿胪寺礼宾院主簿…… 虽说只是代职,可是这飞升的速度,只怕一点都不比高俅要低了,从小小八品职事官一跃成为鸿胪寺下设礼宾院的主官,这可是堂堂正正的五品正职。 至于这鸿胪寺,许多职责与礼部相同,两个都属于平级机构,鸿胪寺下设礼宾院和怀远驿两个机构,这两个机构虽然是同级,可是重要性却是千差万别。 比如礼宾院,它主掌回鹘、吐蕃、党项、契丹等国朝贡出使、及互市翻译等事。而怀远驿掌管的是南蕃交州,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沙、宗哥等国贡奉之事。表面上两个机构一人管一边,相互之间也不统属,可是当时的宋廷,干系最大的就是和西夏党项人、辽国契丹人、吐蕃人打交道,至于什么交州、龟兹、大食之类加起来也比不过契丹一个手指头。 因此,对于鸿胪寺来说,权力最大、职责最重,好处最多,死的最快的就是礼宾院里公干,好处多在于只要你真能干出点政绩上升的渠道往往比别人快得多,只要能把北方的蛮子们忽悠全了,就是天下的功劳。死得最快也能够理解,你若是不能忽悠党项、契丹,人家要是寻了借口来滋事让朝廷吃了亏,这黑锅当然你来背,洗干净屁股准备完蛋吧。 反观那怀远驿,由于都是和交州之类的小国还有一些远的没边的国家打交道,所以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你,你糊弄到了也别想升迁,没糊弄到也不至于中旨下来申饬,反正朝廷里头可有可无,谁也没兴致放在你身上,基本上进了这里,差不多就等于进养老院了,领一份薪水等死就是。 沈傲接了旨,心里大是感慨,要请太监进里头坐坐喝几口茶水,这太监倒也上道,连忙应了,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等二人在正厅分别坐下,太监正色道:“沈主簿即将出使,杨公公已经交代下来,让杂家代为嘱咐。” 沈傲道:“公公请说。” 太监嘿嘿一笑,道:“杨公公说,这礼宾院是有千万双眼睛看着的,更何况是眼下这风口浪尖上,所以沈主簿此去,一定要为咱们大宋争些脸面回来,能争回脸面,沈主簿回到汴京立即飞黄腾达,到时候还有恩旨。可若是出了岔子,那弹劾的奏疏只怕要淹没文景阁了,到时候莫说是杨公公,就是陛下也保不住你,你明白吗?” 沈傲颌首点头,现在的情况确实非比寻常,此次出使,干系着大宋国运,原本反对联辽的人就是不少,眼下若不是赵佶鼎立支持,这项国策绝不可能实施的如此顺利。可是另一方面,虽然朝中的反对势力偃旗息鼓,却并不代表他们就此认输,他们在等,若是沈傲丧权辱国,到时再群起而攻之,真到了那个时候,非但朝中有非议,就是在士林之中,也会掀起惊涛骇浪,皇帝不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保全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朝中再无非议,一切的争议突然之间消失不见的真正原因,沈傲听了杨戬的提醒,也顿时醒悟,心里想,难怪这京城最近风平浪静,连那伐辽的几个骨干都突然不作声了,原来是想看哥们笑话,到时候再落井下石。 沈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是这一次出使圆满成功,能够给大宋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飞黄腾达这四个字绝对一点也不夸张,皇帝本就一心要提拔自己,朝中又无人有理由反对,士林的赞誉又不绝于耳,出将入相,也只是时间问题。 凡是有大弊就有大利,这个风险值得一冒,沈傲请太监喝了茶,随即道:“回去转告岳父大人,就说他的话我知道了。” 太监颌首点头,随即告辞出去;沈傲将他送到门口,陡然想起上一次遭遇刺客的事,今次出使,只怕一些人难以理解,到时候再有人刺杀,那可真不好办了。 想着,沈傲连忙拉着太监问:“既是出使,官家会不会派点保镖什么的随行,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是。” 这太监嘻嘻笑道:“沈主簿难道不知道,使节出使,可配禁军三十人,一路随行保护。这可是份好差事,只要路上不出差错,便是大功一件,若是沈傲这次立下大功,他们也能沾些光,因此眼下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的长官们都在四处活动呢,都想好生伺候着沈主簿。” 沈傲灵机一动,道:“挑人的事是谁来选的?” 太监想了想道:“按理说应当是鸿胪寺寺卿和三衙商量着办,不过这种事,嘿嘿……”他深望沈傲一眼,一副你懂得表情。 沈傲明白了,表面上是鸿胪寺和三衙决定,可是只要大人物干涉,谁敢不卖面子,说来说去,这汴京城里的勋贵们都赶着往里头塞人呢。 沈傲笑嘻嘻地对太监道:“再麻烦公公一件事,你回宫之后,给我岳父传一句话,就问这禁军的人选能不能添上周恒、邓龙这些人进去,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兄弟,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是不是?” 太监颌首点头:“有杨公公出马,莫说只是两个人选,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沈主簿留步,不要再送了。” 沈傲站在长街上发了会呆,心里想,不行,得先去寻邓龙和周恒说一说,这事儿得让他们预先有个准备,另外再看看他们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尼玛的,原来所谓随行的禁军,全都是走后门的,十有***都是一群废物,大哥,我是去出使啊,遇到了危险是我去保护他们,还是让他们保护我? 邓龙和周恒在殿前司知根知底,好歹知道哪个有些本事,总要带几个厉害些的人物去才行。 ………………………………………………………………………………………………………… 汗,有个朋友以为老虎还有存货,我冤枉啊,我哪里有存稿啊,写的是历史书,本来查资料就比玄幻、都市要麻烦很多,一天至少要花一个时间去整理资料。一天一万字已经是极限,不只是码字码不过来,另一个原因是剧情,除非往书里注水,把一件屁大的事写个几万字,碰到一条河,发几声感叹,啊,大河啊,再花几百字去描写下这条河的河水多么多么的急湍,这条河有什么历史,从前叫什么,后来叫什么,现在叫什么,在这条河边上又发生了什么,某个人从这里跳了,某个人在这里打了一仗,这个跳河的人是谁,这个打仗的人是谁,再发几句感叹,一条小河凑一个章节的话,兄弟我一天更两万字都没问题。 但是老虎不敢注水啊,人家订阅了我的书,总不能这样忽悠人家吧,而一天一万的剧情,又要保证剧情不拖沓,老虎的脑子又不是阿童木,只能每天三章了,实在抱歉。 第三百五十五章:出使大辽 第三百五十五章:出使大辽 去寻了周恒、邓龙,将出使的事相告,周恒的反应倒是不大,反倒是邓龙,眼睛都冒绿光了。 对沈傲这个主簿来说,出使是要承担风险的,可是对于随行的禁军,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只要中途不出差错,就是功劳,所以禁军镀金的机会大多只有三种,一种是入宫当差,而且最好是随行的那种,否则你站在哪个皇城根上,谁认识你?第二种是随太监去外头办事,这是一次巴结的机会,只要脑子灵,腿脚活,好处大大的有;出使是最稳当的,这叫宣示国威,毕竟代表的是朝廷,一言一行,只要端庄体面,不出乱子,回京之后,官升一级几乎成了定制。 沈傲要寻武艺高强的禁军,邓龙立即写出一份名单出来递给沈主簿,喜滋滋地道:“殿前司里能打几个拳脚的禁军都在这里,不过沈主簿千万不要和人说这是我推荐的。” 沈傲知道他怕这件事传扬出去,那些他没有推荐的人一定怪他不仗义,颌首应下,立即赶去杨府,将名单留下,叫杨府主事送到杨戬那儿去。 此番出使,坊间已经议论开了,尤其是士林,不但国子监、太学如此,就是邃雅山房等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也都争论不休。 其实这种争议是不可避免的,沈傲的国策有的人能够理解,有的人却是坚决反对,为了这个,邃雅周刊在沈傲的授意下,开始宣传一些金辽之战的内容,内容都是从辽人那里打听来的,绝不夸张,却足够耸人听闻,数万金军赶着数十万辽军如驱羊一般扬刀杀戮,不可一世的辽军竟是毫无还手之力,东京道黄龙府一战,辽军大败,十万大军一泄千里,死伤万人。辽阳府被七千金军突袭,五万守军无力抵挡,全军覆没。随即金军攻打宁州、豫州、庆州,数十万辽军大败,临璜府一战,辽军不战自溃。 这一桩桩战事,听起来耸人听闻,在宋人心目之中,辽人不啻是强大的存在,何以遇到了金军,却从老虎变成了绵羊。有了这些宣传,沈傲联辽抗金的提议终于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如今舆论已经鼓动得差不多了,耶律定那边已经派人来商议启程之事,沈傲倒是并无异议,只是说全凭耶律定安排,他是打定了主意吃大户的,一路上吃喝玩乐自然是耶律定开销,权当是去公费旅游。 耶律定那边有了主张,又派人通知了日期;沈傲则是三天两次地被召入宫中,与赵佶密商。 如今成了礼宾院主簿,沈傲的公服焕然一新,有了穿戴绯衣银鱼的资格,而且还是专门定制的职事官公服,很是几分威仪;只是戴着的翅帽有点大了,与脑袋不太相称,有时进后宫去和太后打叶子牌,还遭了太后的取笑,说他是沐猴而冠。 一直到了十月二十,天气更加冷了,汴京的冬天来得早,沈傲清早推开窗,一夜之间,树木、房屋悄然的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这座古老都城瞬时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后园里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沈傲皱了皱眉,今日就是出行的日子,这个时候雪花飞扬,道路只怕不好走。 不忍吵醒房中的周若,沈傲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到了前院,刘胜已经将一应的东西都准备妥帖了,周恒、邓龙带着禁军也在门房外等候,耶律定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在汴京东城集合。 沈傲叹了口气,不舍地看了后园的方向一眼,不知夫人们醒来了没有,沈傲知道,她们就算醒来,也不会来相送的,连沈傲都受不得离别之苦,更何况是她们。 钻入马车,车厢里倒是暖和极了,这是礼宾院送来的,里头铺了狐裘,还有一只精致小巧的护手炉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沈傲仰躺在车厢里,对车夫和外头纷纷上马的禁军道:“出发!” 马车滚动,不久就到了东城,耶律定带着数十个辽人等候多时,这些辽人平时都穿着汉人的装束,可是一到了雪天,立即恢复了契丹人民族特色,戴着尖尖的皮裘帽子,披着厚重的裘衣,踩着加了双层皮底的棉鞋,腰间挎着弯刀,全身密不透风,只有一双黯然的眼神闪露出来。 耶律定说有事要和沈傲说,因此坐上了沈傲的马车,很是沮丧地道:“昨夜传来的战报,金军攻打锦州、宜州,我军大败,已退入关中。” 锦州、宜州乃是长城外辽军抵御金人最重要的据点,如今失守,那么辽人只能依凭长城各关隘进行抵御,也即是说,辽人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一旦长城某个关隘被金军突破,长驱直入的金军没有谁可以抵挡。这份战报,不啻于让北方的战事更加雪上加霜。 沈傲笑了笑,抱着暖手炉道:“耶律兄怎么看?” 耶律定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的雪景,黯然道:“国破家亡,契丹人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回眸看了沈傲一眼,眼眸如刀,道:“大宋现在也没有退路了,唇寒齿亡,大辽与大宋只能休戚与共。” 沈傲打了个哈哈,笑道:“耶律兄言重了。”说罢,遂不再去理他,唇寒齿亡是一回事,想叫大宋在谈判中作出退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耶律定倒是很懂得临场发挥,他们丢了锦州、宜州这两个重要城塞,难道还想大宋出兵相助? 耶律定见沈傲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失望,试探地问:“不知贵国国书都写了什么,沈学生能否告知,好让我们有所准备。” 这个耶律定,还真当沈傲是雏儿,不到最后时刻,沈傲当然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真以为给自己折现了就能从沈傲口中套出话来,谁知沈傲一向是个收钱不办事的家伙,沈傲面色一紧,正色道:“耶律兄,这国书嘛,其实我也没看,你是知道的,这些繁文缛节,我是绝不过问,国书都在吴文彩吴主事那儿收藏着,耶律兄要问,但可问他去。” 耶律定见这家伙油盐不进,很是失望地点点头,勉强笑道:“那就不为难沈学士了。” 使队穿过河北西路,经保州、安肃军过境,前方便是涞水关,这里已到了辽国的国境,辽人在这里设立关卡,与接壤的安肃军对峙,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是摩擦不断的地方,可是如今,那雪原上大雪纷纷扬扬,两国就此罢兵,再没有丝毫冲突,关隘上的辽将将人迎入关中,设宴款待。 只不过这个宴会,明显是为耶律定接风洗尘的,这辽将将耶律昭德,和契丹宗室八辈子前还是亲戚,当然,爷爷的爷爷还在的时候,就和契丹宗室没有干系了,这人长得很有契丹特色,外表粗犷,戴着毡皮军帽,身上不着铠甲,是一件隐约可见虎纹的皮裘,见了沈傲,只鼻尖微微一哼,便全心全意去巴结耶律定了。 赴宴的众人少不得许多关中的将佐,沈傲这边的人也来齐了,除了沈傲和吴文彩,连带着禁军也来了。吃喝一通,几个醉醺醺的辽人就开始不安分了,叽里呱啦的又是锤桌,又是怒骂,他们说的是契丹话,沈傲和周恒等人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吴文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上首的耶律定此刻却无动于衷,只是拉沈傲去喝酒。 过了一会,有个契丹将佐腾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桌案,用夹生的汉话道:“汉人为什么个个都瘦得像小鸡仔一样……” 此话一出,辽人哄堂大笑,这些契丹人卫戍在大宋疆界,从前屡屡与宋军冲突,一向胜的多,败的少,这些契丹人骄横惯了,此时见汉人成了座上宾,心中不忿倒并不意外。 沈傲只是低头喝酒,对这契丹人所说的话不以为意,惹事的人他见得多了,不过……沈傲用眼角扫视耶律定一眼,耶律定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趴伏在了桌案上。 有意思,耶律定不是个蠢蛋,也绝不是真醉,他这般纵容,无非是到了他的地头,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几个禁军腾地站起来,酒气上涌,又哪里受得了契丹人这般挑衅,一双双虎目已狠狠地落在那骂人的契丹人身上,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就等沈傲一声令下。 沈傲咳嗽一声,怒视着周恒等人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契丹人酒力不胜,才几碗小酒就醉得满口胡话,难道你们也是酒力不胜吗?都快坐下。” 周恒和邓龙几个只好坐下;耶律昭德却是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道:“宋使这是什么话,莫非是说我们契丹的英雄比不过你们汉人的酒量吗?” 在契丹人的眼里,酒量和力量都是一个男人的证明,原本契丹人还想装疯卖傻,侮辱沈傲等人一通,给他来个下马威,让沈傲知道,契丹人也决计不是好欺负的,谁知沈傲风淡云清的一句话,非但没有让他们对沈傲有下马威的威慑,反倒觉得受人轻视。 沈傲撇撇嘴,不去理会他,只是看着耶律昭德的眼眸带着明显的轻蔑。 耶律昭德怒火更炙,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道:“我要向送使讨教一二,宋使可敢与我拼酒吗?”他的脸胀得通红,杀气腾腾地看着沈傲。 沈傲恬然一笑:“不比,我好端端的和你比什么酒,喝酒重在品味,拿去做比拼的工具,就落了下乘,将军看来还要多读读书啊,不读书,就不知道礼貌,不懂礼貌,和禽兽有什么分别?” 和沈傲斗嘴,耶律昭德算是撞到枪眼上去了,偏偏这是国使,他嘴巴再怎么说,耶律昭德也不敢动他分毫。 耶律昭德气吹胡子瞪眼,冷笑道:“连酒都不敢比,还敢口出狂言,哼……” 沈傲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比,只是我堂堂国使,凭什么和你一个卫戍边关的小将斗酒,说来说去,是将军不配,况且既然要比,自然要有彩头,不过将军这副寒酸模样,哎……”叹了口气,一副很为他不值的样子。 …………………………………… 推荐一本书:超自然科技强国,讲的是一个人,开着时空采矿车穿越到了清末,然后大爆科技的故事,很牛逼很热血,有空可以去看看。 第三百五十六章:辽国都城摆谱 第三百五十六章:辽国都城摆谱 沈傲一语道破,脸上笑容可掬,眼中却满是蔑视之色。 耶律昭德被一阵数落,又羞又急,沈傲方才说的其实并没有错,斗酒,他不配! 帐中辽将一时肃然,沈傲扫视了帐中一眼,轻视之色更浓,自顾自地举杯满饮一口烈酒,长身而起,道:“明日还要赶路,都去歇了。”说罢,气定神闲地踱步出去。 吴文彩、周恒等人放下酒盏,立即尾随出去。 油灯扑簌摇曳,屋中鸦雀无声,外头飘荡着霏霏细雪,冷风呼啸,夜到深处,生出恐怖的呜呜作响。 耶律昭德大喝一声,狠狠地用肉掌击在酒案上,狠狠地道:“哼,宋使欺人太甚。” 方才卧醉的耶律定突然清醒过来,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要酥软下来,道:“昭德,不要胡闹,这个沈傲,看来并不简单。” 耶律昭德挥退众人,黯淡烛火中,一双睿智的眼眸闪烁着光芒,耶律定叹了口气,道:“南京那边有什么消息。” 耶律昭德毕恭毕敬地道:“陛下最新颁发了一道旨意,要在南京择选妃子。” 耶律定并不觉得意外,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容,如刀锋般健锐冷漠的冷笑,他漫不经心地道:“都到了这个知道,皇兄还有心思为自己择妃吗?” 耶律昭德的眼睛看起来快要迸出火来:“我大辽国运社稷,只能寄托殿***上了,只是不知殿下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耶律定淡笑道:“不出一个月,皇兄必死,只要宋使随我到了南京,将这杀君之名栽在他的身上,一切就能顺心如意了。”他很是怅然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父皇荒淫,皇兄无道,要整顿山河,唯有兵行险着了。耶律昭德,你是我最信任的家臣,此番我恳请陛下让你来做这关隘的守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耶律昭德肃然道:“昭德日夜谨记殿下教诲,一旦殿下的计划成功,昭德立即要求宋人另行遣使谈判,此外,***关隘,若有耶律大石的探子南下,一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好,你没有忘记就好。”耶律定诚挚地拍了拍他的肩,让耶律昭德受宠若惊,头埋得更深。 耶律定站起来,推开窗去看黑夜中的雪花飘絮飞扬,眼眸面向黑暗,轻轻一眨,犹如黑夜中的狐狸一般,闪烁着诡异光泽。 他突然道:“其实皇兄也并非完全没有戒备,此番他遣我南下,其实就是害怕我,不过他不知道,在他的身边,我已经安排了一切,只要计划得以施展,就立即以刺杀辽国皇帝的罪名拿捕沈傲,待我即位为大辽皇帝,再拿他作为要挟,和宋人谈判。据说这个沈傲在汴京极有影响,内宫、朝野都有他人为他奔走,拿住了他,宋国国主早晚会就范的,到时宋辽盟约仍旧可以缔结,我们还可以占据几分主动,从宋人手里多捞几分利益;只是这个沈傲,也不是这般好对付的,还是谨慎为上。” 他紧紧握住窗台,窗台已结了一层冰霜,这种彻骨的寒意钻入他的手心,带来一股痛苦的畅快,他重重冷哼:“一切,都将在半月之后揭出分晓!” 沈傲睡了一个好觉,从卧房里出来,吴文彩比他起得更早,已经招呼人准备出关继续北上了,沈傲打了个哈欠,与周恒几个打了招呼,去喝了一碗稀粥,出了一身的汗,体内的寒气一扫而光。 今日的天气好极了,冰雪融化,太阳初升,虽是冷风猎猎作响,被这久违的阳光一照,整个人都忍不住心情大好起来。 耶律定已招呼了随从做好了准备,走过来笑呵呵地向沈傲问好:“沈学士昨夜睡得好吗?” 沈傲翻身上了马,道:“好得很,可惜耶律兄醉得太早,否则我还要和你多喝几杯。” 耶律定笑了笑,看着骑在马上拉住缰绳的沈傲正安抚着坐下的马,问:“怎么?今日沈学士打算骑马?” 沈傲笑嘻嘻地道:“坐在车厢里,人都要散架了,趁着今日天气好,不如沿途观赏观赏风景。” 耶律定报之以笑容道:“既然沈学士有这般兴致,那么鄙人与沈学士骑马并行如何?” 二人领着一干众人并马而行,耶律定真挚地道:“沈学生,昨日的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昭德将军实在太放肆了,竟如此慢待我大辽尊贵的客人,等我到了南京,一定在陛下面前奏他一本。” 沈傲随着坐马的走动控制着身体的节奏,淡淡然地道:“这就不必了,我和他计较什么?” 这一路上,耶律定对沈傲百般巴结,途径涿州、宛平进入南京,南京是辽国五都之一,耶律淳在这里被耶律大石等人拥戴为帝,此时已成了辽国的政治中心,这里比不得汴京繁华,皑皑白雪之中,无数残兵败将垂丧着执着兵刃在城外游弋,分外萧条。城内已是十室九空,据说许多人已经南逃了,经历了数次大败,谁也不相信契丹人还有继续坚守的本钱。 沈傲在城廓之下眺望,心里忍不住想,南京距离前线尚远,都是这般地步,由此可见,辽国的败亡若是不能打一针强心剂,只怕很难挽回。 众人进了城,街道上行人寥寥,沈傲被安顿到万国馆中安住,只是从前热闹非凡的万国馆已是冷冷清清,竟是连使节也难寻到一个,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这就是契丹人面临的真实写照,从前在这里,金人、回鹘、西夏的使节熙熙攘攘,到如今,谁也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什么关联了,就是西域的商人,也不常来,万业萧条,整座城市一到夜里空荡死寂。 到了万国馆,沈傲安顿之后,立即呼呼大睡,劳顿了这些天,一路远行,本就没有睡过多少安生觉,便是那吴文彩来商讨交换国书之事,他也直接婉拒了,只是笑吟吟地道:“不急,不急,时间有的是。” 他这般的态度,让吴文彩无可奈何,沈傲是正使,他说不急,吴文彩又能如何? 到了第二天,外头闹哄哄的,沈傲被人惊醒,很是不悦,周恒匆匆地来叫门,道:“辽国耶律大石求见。” “耶律大石?”在出使之前,沈傲就知道耶律大石在辽国的分量,此人也是契丹皇族,又有拥立之功,颇受耶律淳的重视,因此受命西南路都统,总管军事,整个辽国兵权,尽皆落于他一人之手。 沈傲想了想,道:“告诉他,本主簿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叫他下次再来吧。” 周恒应下,下楼去转告,楼下似有人在对话,随即那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远,整个世界又清净起来。 沈傲闭门不出,就这样过了几天寓公的生活,但凡来拜访他的辽国贵族,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一律不见,这家伙一点做使节的觉悟都没有,别的使节,都巴不得天天出去活动,与贵族们打下友谊基础。可是沈傲却把自己当作了大爷,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就是那辽主耶律淳请他入宫,他撇撇嘴,叫人婉拒。 倒是有一次耶律定来了,沈傲叫人将他迎到房中来,与耶律定说了几句话,耶律定也不急于去说交换国书的事,只是说了几个南京游乐的好去处,盛情邀请他一道去走走。 沈傲打了个哈哈,笑道:“耶律兄有心了,不过沈某人为人高洁,那勾栏烟花之地,我是不去的。” 耶律定心知沈傲对寻常的青楼不感兴趣,道:“既是邀沈学士去游玩,当然不是寻常的勾栏青楼,鄙人先卖个关子,等沈学士随我去了便知。” 沈傲沉思了片刻,道:“好吧,若是有闲,一定与耶律兄走一走。” 送走了耶律定,沈傲让人将吴文彩寻来,对吴文彩道:“吴大人有没有发现这个耶律定有问题。” 吴文彩道:“沈学士的意思是……” 沈傲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自从我们进了万国馆,我们就被人监视了。” 吴文彩显得很是恬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也是常理之中,辽人监视我们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老夫在礼部,有时也要叫人暗中保护一些贵宾的。” 沈傲晒然一笑:“若是保护也就好了,只是监视我们的,至少有两伙人,这才是最怪异的事。” “两伙人!”吴文彩皱起了眉头,捋须阖眼脸色有些变了,若真如沈傲所说,这问题就严重了。 “不知沈学士如何得知此事?” 沈傲将窗户推开,外头漫着满天的风雪,他手指了远处的街角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道:“这里是万国馆,本就行人寥寥,一个货郎却在这里叫卖,吴大人不觉得奇怪?” 随即又指着遥遥相对的一个酒楼,道:“还有那酒肆,当初我们来时,这酒肆已经关门停业,门前都长出了荒草,想必店家早已逃乱去了,可是在夜里时,我明明看到有光照出来,也就是说,这里面还住着人,是谁会在一片荒芜的酒楼里没事点蜡烛?” 他将窗户关上,吴文彩道:“沈学士又如何猜测那酒肆中的人与街角的货郎不是一伙的?” 沈傲笑了笑:“简单的很,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一定是轮替监视,那货郎在半夜中还没有走,这是我叫周恒出去看了的,而那酒肆里的人夜里也还在,他们何必要设置两个哨岗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须知监视这种事,是尽量越精简越好的,人越多,就越有被人发现的可能,契丹人不会这么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根本不是一伙,受了两个主人的命令而已。” 第三百五十七章:异国青楼 第三百五十七章:异国青楼 吴文彩心神不属地呆坐片刻,脸色凝重地舔舔干瘪的嘴唇,沉声道:“除了辽国人,莫非金国也派了人来监视我们?” 沈傲叹了口气,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摇头道:“金国人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伙监视我们的人都是契丹人。耶律大石应当没有可能,他深得辽国国主信任,掌管南京防务,没有必要做这种事,至于其他人,只怕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这就让人想不通了,不过我们也不用着急,见机行事吧。” 吴文彩苦笑道:“辽人屡屡来催促我们交换国书,沈主簿还打算继续拖延下去吗?” 沈傲笑道:“拖,为什么不拖,主动权在我,越拖延,辽人的底线就越低。” 他继续歇了几天,辽国的敕使几次前来宣召,沈傲只以身体不适为由断然拒绝。 沈傲的身体‘不爽’,却应了耶律定的邀请,去南京游乐;二人一同坐着马,在禁军和扈从的拥蔟下招摇过市,沿途的南京百姓极少看到宋军的装束,一时都是呆呆地悄悄眺望,有的竟是惋惜摇头,眼中尚噙着泪水。 南望王师又一年,那范阳帽的记忆早已淡化在记忆之中,今日一见,看到辽人与宋使把手言欢,叫人唏嘘不已。 南京又叫析津府,乃是辽人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在契丹未南逃时,这里是南院大王的治所所在地,其繁华比之辽国国都临璜府更甚,位于南京东城,辽人效仿汴京,也在这里设立了夜市,十里冻水河畔,两岸贵族世家聚居,华灯初下,莺莺燕燕便如放风一般传出几声喧闹,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几分带着胭脂水粉的活力,让人全然忘了残酷的战事。 沈傲站在河畔,感慨万千,看到这里,便不由地想到了汴水,就是在那汴水河畔,他遇到了蓁蓁,放眼眺去,两河的岸边更是热闹起来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古迹、园林、画舫、市街集于一身,让人生出一种置身江南的错觉。 沈傲与耶律定皆是穿着便装,见了这河水,沈傲向耶律定问:“不知这河叫什么河?” 耶律定道:“此河名叫高粱河,沈兄,这里的繁盛比之汴河、秦淮如何?” 高粱河?这是坑爹呢!沈傲兴致大减,文人出行,讲的是一个雅字,沈傲如今好歹也算是个顶级文青,心眼比较多,脸皮比较厚的那种,可是听到高粱二字,就忍不住心里大叫辽人果然非同凡响,连游乐场所都取个如此朴实的名字。 二人先沿着河畔闲逛片刻,骤然,天空烟花漫天,沈傲举目望去,那烟火七彩缤纷,在半空溅射开来,将夜空照亮,霎是好看,耶律定精神一振,道:“沈学士,随我去个好玩的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拐了几个弯,在临河的一处空地,远处凛立着一座华丽的楼阁,有四层来高,彩旗飘扬,灯笼高挂,光鲜明亮,富丽堂皇,还没走近,便可以听见男人们的欢笑声和女子们的娇笑。 耶律定是这里的常客,哈哈笑道:“这里就是南京最知名的清乐坊了,沈傲,今日让你见识见识我大辽的风情。” 沈傲心里冷笑,大辽的风情,这里自古是我大宋的领土,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契丹人的了?脸上却是带着笑容道:“耶律兄请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外头的扈从只好在外把风,初入这光亮的厅堂,热情的老鸨扭着肥胖的身段凑到耶律定跟前大声笑着招揽,妩媚的眼神让沈傲很是不适。 耶律定厌恶地挥挥手,叫那老鸨退开,一副生人勿近的做派,随即对沈傲道:“沈学士,请上三楼。” 虽是夜幕初开,来到清乐坊的客人们可是不少,楼里到处莺莺燕燕和客人们打闹着,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闪得人眼疼。 沈傲左右打量,发现这里的姑娘竟有不少高鼻梁、蓝眼睛的西贝货,看了墙壁上的牌子,什么巴鲁扎扎、什么伊贝尔噜噜,一看这洋名,就觉得稀罕。 只不过这样的西贝货,价钱未免高了些,价钱是五百文一夜,这个价钱已是不低了,不过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人家不远万里跑来奉献***,难道还值不了这个价?所谓物以稀为贵,镶金的就是不一样。 耶律定直接带着沈傲上了三楼,三楼是个幽静的厢房,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都悬着珠帘儿隔断,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三楼的客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常,沈傲和耶律定捡了个位置坐下,沈傲心里明白,好戏就要开场了;看了看周遭的客人一个个按耐不住的神色,这里面有商贾,有书生,竟还有一个和尚,这个和尚挺着大肚子,光头刺刺,在灯光下很是渗人,面相丑恶,有几分金刚怒目之感。 沈傲忍不住地看着那和尚,心里想,和尚也是人嘛,别人去得,和尚为何去不得,他心中颇为好奇,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在等待什么呢? 乍然之间,一阵碎步从珠帘后徐徐踱步而来,楼里嘈杂的吵闹声便都停了下来,一双双饥渴的眼神看向珠帘之后。 珠帘静垂下来,似是在珠帘后面摆放着一张椅子,隐隐看去,珠帘后端坐着一个美妙的身影,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只这么模糊的袅娜身姿,便让人的感叹之声纷纷传出来。 耶律定在沈傲耳畔低声道:“这位小姐叫旋阑儿,乃是犯官的子女,精通琴棋书画,国色天香,如今已是这清乐坊的招牌了,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一亲芳泽,不过……哈哈……”耶律定很暧昧的笑了起来,打了个哈哈,故意想卖个关子。 沈傲淡淡然道:“犯官,什么犯官?” 耶律定顿了顿,道:“他父亲本是我大辽右相,父皇待他恩重如山,可他竟敢里通外国,与反贼勾结,事情败露之后,便抄了她家,又将她编入了妓户。” 沈傲道:“以耶律兄的地位,要她陪侍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只要一句话,清乐坊还不乖乖地将人送到?何必要多此一举,亲自跑到这里来呢?” 耶律定摇摇头,郑重其事地道:“沈学士可知这清乐坊背后是谁在支持?此人乃是我大辽宰相李处温,李处温有拥立之功,在朝中有很大的影响,与耶律大石一个手握朝政,一个掌握兵权,都是不可小视之人,就是鄙人,见了那李处温也不敢造次。” 李处温?沈傲记下了这个名字,他依稀记得,自从自己到万国馆下榻,前来拜访的辽国贵族大臣数不胜数,从耶律大石到公侯伯子,一个个争先恐后,这些人的心思,沈傲当然明白,国破在即,沈傲就如同是最后一棵救命草,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一旦金军入关,只要巴结到了这位大宋宠臣,到时入大宋避难,至少还有个容身之地。 不过这些人中,偏偏没有一个叫李处温的人,按照李处温的地位,他对自己无动于衷,这背后又是为了什么? 沈傲一时陷入沉默,什么名妓,他是完全不在乎的,家里的四个夫人,哪一个都是国色天香,这个什么旋阑儿的妓女又有什么好看的,说白了,其实只是个商品,商品要哄抬价钱,就要炒作,用炒作去吸引人的眼球,这和后世的所谓明星其实是一个道理,只是卖的方式不同罢了。 “诸位相公、公子能够赏光捧场,阑儿感激不尽,不如就请阑儿为大家奏上一曲,为诸位助兴如何?”珠帘之后,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酥脆的传出来,她的声音清亮,委婉动听。 屋中之人纷纷拍手叫好,气氛逐渐浓烈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邻座的和尚突然如雷一般叫了一句,引得许多人生出不快,和尚旁若无人,色迷迷地看了珠帘之后的美人一眼,道:“洒家早听说过旋阑儿的大名,今次特从东京远赴而来,便是要给阑儿小姐送上一件礼物。” 送礼?许多人纷纷露出不屑之色,旋阑儿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奇珍没有见过,看这和尚衣衫朴素,并不见得有什么来头,他的礼物又有什么稀罕的。 珠帘之后的旋阑儿似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敢问大师傅送的是什么礼物?” 和尚笑哈哈笑道:“早就听说阑儿小姐最好琴棋书画,洒家亲自泼墨,足足用了三天三夜,绘制了一幅仕女图,还请小姐笑纳。” 众人更是不满,这和尚算是什么东西,画一幅画,就想凭此获得旋阑儿的青睐,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旋阑儿饶有兴趣地道:“那大师傅的画一定是极好的了。” 和尚脸上的横肉堆起,得意地笑道:“自然,这是自然。”遂解下后腰的画筒,将画从画筒里取出,正色道:“在珠帘之后只怕看不真切,不如就请小姐移步到这里来观赏如何?” ………………………………………………………… 二章送到,汗,昨天小小的地震了一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搞得不敢再睡觉了,一晚上守着,害怕来个大的,哥们只好来做哨兵了,一觉醒来,头晕脑胀,累。 第三百五十八章:流氓一个比一个狠 第三百五十八章:流氓一个比一个狠 珠帘之后的旋阑儿踟蹰片刻,随即淡笑道:“大师傅如此说,小女子又岂能拒绝。”说罢,便盈盈起身,旁边的丫环掀起珠帘,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青丝高盘,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虽是一袭素衣,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弱柳扶风,顾盼间美目盈盈,端得美貌无比。 她轻咬下唇,显出几分俏皮,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容侵犯的端庄,盈盈如水的眼波向楼内的人扫了一眼,淡淡然地走到和尚身边,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轻轻一福,语出温柔地道:“请大师傅让小女子观画吧。” 和尚哈哈一笑,将画卷扬开,霎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画中是一个女子,女子脚踏在阁楼上,推窗去看街景,女子眼眸中闪露出一丝期待之色,犹如笼中的鸟儿,袅娜的身姿倚着窗,嘴角含笑。 最令人惊奇的是,画中的女子,旋阑儿竟是一模一样,仿佛整个人飞入了画中一般,这个和尚声称没有见过旋阑儿,可是画中的女子何以与旋阑儿如此相像,倒是教人深思了。 和尚大笑道:“阑儿小姐,鄙人叫大空,早在东京时,听友人叙述过小姐的姿色,因而凭着想象,为阑儿小姐作下这幅画,不知小姐满意吗?”他话音刚落,一双眼眸炙热腾腾地看着旋阑儿,恨不能一口将她吞入肚中。 旋阑儿咬唇轻笑道:“大师傅的画,阑儿很喜欢。” 大空显得更加得意洋洋,道:“我听人说,谁若是讨了阑儿姑娘的喜欢,便可成为小姐的入幕之宾,不知这是真是假。” 大空的话顿时引得不少谩骂,纷纷道:“好一个疯癫和尚,你既是出家人,却还敢在这里造次,想成为入幕之宾,凭你也配?” 旋阑儿微笑不答,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含笑地看着旁人叫骂。 沈傲在旁目睹了这旋阑儿的绝色面容,心神也不由地荡了荡,可是随即,他又晒然一笑,旋阑儿的绝色不在蓁蓁之下没有错,可是这并不代表沈傲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美女见得多了,沈傲已有了审美疲劳,家里的四位夫人,哪一个都是天人,要他对一个陌生女子生出什么异样,还真有一定的挑战度。 这大空方才的一番话,让沈傲提起了精神,心里想,花魁遇到和尚,有意思,看看这旋阑儿怎么收场。可是随即,沈傲发现旋阑儿不发一言,只是事不关己地微笑在旁,惹得屋中之人对大空纷纷斥责,更有甚者,还有人卷起了袖子,大有一副要将大空丢出清乐坊的架势。 沈傲注视着旋阑儿的眼眸儿,那眼眸漆黑清澈,蕴含的神态却是似笑非笑,沈傲心中一凛,想:“这个旋阑儿只怕不简单,她这一手借力打力,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大空哈哈大笑,临危不惧地道:“哼,你们嚷嚷个什么,若有本事,也画一幅画来,让阑儿小姐和洒家开开眼。”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几个读书人排众而出,要和他一争高下,唯有旋阑儿,却仍是似笑非笑,既不鼓励,也不拒绝,仿佛很欣赏这许多人为她争斗的一幕。 几个读书人纷纷扬起袖子,叫人上上文房四宝,便纷纷开始画了,有的一气呵成,有的踟蹰举笔不定,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算全部画完,和尚一个个去看画,指着这个道:“哈哈,你画的可是阑儿姑娘吗?哼,阑儿姑娘这般的玉人,却被你画成了小家碧玉……” “啧啧,这也叫仕女图,兄台连布局、用笔都不能掌握,也敢来班门弄斧……” 这几个读书人都是基于义愤,又满心希望获得旋阑儿的好感,热血涌上来,一个个要和和尚一比高低,如今画做完了,被这和尚一指点,顿时也觉得惭愧,偷偷去看旋阑儿一眼,旋阑儿却是将美眸落向远处的冉冉红烛,对他们不屑于顾。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大概就是这几个书生现在的心情。 几个书生满是羞愧,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夹着尾巴告辞走了。 大空见状,愈发得意,朝旋阑儿笑道:“阑儿姑娘,我们且不管这些俗人,何不如请洒家到闺房中秉烛谈欢?” 旋阑儿蹙眉,道:“大师傅的画技,小女子佩服之至,只是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吗?” 大空怒道:“我这一趟从东京来,便是要与阑儿秉烛夜谈,其他的事洒家不管!”他捏起了砂锅大的拳头,让所有人皆是不由地吓了一跳。 刹那间,旋阑儿的眼中闪出点点泪花,微微抽搐,香肩耸动,楚楚可怜地向后退一步,道:“大师傅真会强人所难。” 她这般孤苦无依的样子,但凡是男人都忍不住想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耶律定双眉一皱,正要挺身出来,却是有人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作出这样的画也敢口出狂言?哼,我耶律珩倒要请教。”说话之人走出来,这人穿着兽皮袄子,胡子拉渣,顶着秃头,捏着弯曲的胡子正眼也不看和尚一眼,对人道:“拿笔墨来。” 耶律珩凝神定气,用笔蘸了墨,随即开始落笔,他的作画手法颇有些借鉴中亚的风格,虽用的是毛笔,下笔之后却是细腻到了极处,一边去看旋阑儿,时而描出她的袅娜身姿,整幅画的布局也缜密极了,如同层层叠叠的屋瓦,粼粼有序,人、景、着色分明,更令人惊奇的是,至始至终,他的左手都负在后腰,只是单手作画。 按常理,作画本就是单手,可是对于懂行之人来说,却并不容易,因为作画本就是一项较为辛苦的事,单手去作画,人很容易失去平衡,画的效果就难免大打折扣,偏偏这个耶律珩,至始至终都没有伸出另一只手,可见是故意要向那大空的和尚示威。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耶律珩才是呼了口气,搁笔下去,众人都伸颈去看,顿时赞不绝口。 耶律珩的画比之大空布局更加合理,也更为细腻,那美人儿倚在窗台前,窗台前的景色与美人相互呼应,整幅画,似乎都鲜活起来,景色与人物的对照极为鲜明,一边是目露渴望的美人,一边是绚丽缤纷的多彩世界,美人眼睛伸向远方,似是越过了无数琼楼花木,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这幅画的感染力更强,画里画外,弥漫着一股强颜欢笑的哀愁。 耶律珩对大空微抬下巴,傲然道:“臭和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空看了他的画,心知遇到了高手,一时语塞,跺了跺脚,冷哼道:“洒家技不如人,小子,算你厉害。”说罢,转身便走。 耶律珩朝着和尚的背影冷笑:“汉狗也不过如此。” 这一句汉狗,将原本驱走大空的欢喜一下子又换作了更多的怒意,一个读书人道:“兄台这是什么话,便是太宗皇帝在的时候,曾说过契丹与汉人皆为辽国梁柱,缺一不可。太宗非但只是说说而已,还特令设立汉儿司,提拔汉人官员,设立南北院,优待读书人……” 此人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说到辽太宗时满是神往,耶律珩却没时间和他瞎掰,冷笑打断道:“汉儿便是汉儿,你可莫要忘了,是我们契丹人统驭你们,什么共治天下,与你有什么干系?” 这个读书人脸色惨白,道:“就算如此,你现在说的不是汉话,方才的画不也是汉画吗?兄台方才所用的笔墨纸砚,都出自我们汉人,却又为何这般瞧不起汉人?” 耶律珩倨傲地道:“我用的虽是汉人的笔墨纸砚,可是在座之人中,有谁的画比我作的更好?江山自有后来人,而今是我契丹人的天下;若是谁不服,但可和我比一比。” 他话说到这里,那读书人却不好再和他纠缠了,其他人亦纷纷露出惭愧之色,耶律珩的画作,他们深知是绝对比不过的。 耶律珩见无人敢吱声,转而笑呵呵地对旋阑儿道:“阑儿姑娘,你虽是汉人,可是比起那些汉狗来却是好了十倍百倍,汉人的男人虽然不中用,可是女人,在下却是万分敬重的。” 他故作潇洒地欺身上去,脸上悬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正当他要抬起旋阑儿的下巴,旋阑儿作势要躲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自耶律珩脑后传出。 耶律珩怒容满面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汉人书生正拼命咳嗽,最让他不可容忍的是,这个书生咳完了,竟是对着他露出带着一股鄙夷的冷笑,耶律珩喝道:“又是一条汉狗。” 沈傲挺直了腰,慢吞吞地道:“是哪条契丹狗在我面前乱吠。” 沈傲的这句话,让许多人都为他担心起来,契丹人骂汉人是常有的事,可是汉人骂契丹人却是不多见,更何况是在狗字面前加了契丹两个字,这岂不是上至契丹皇帝,下至契丹贵族都给他骂了? 站在沈傲一旁的耶律定眼眸一愣,随即也闪过一丝不悦,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决定负手旁观。 旋阑儿看了沈傲一眼,咦了一声,显然对沈傲这般的大胆有了几分兴趣,不过这兴趣并没有维持多久,清澈的眸子微微一窒,随即恢复如初,依旧似笑非笑。 耶律珩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傲坐在桌椅上,慢吞吞地喝着桌上的茶,气定神闲地道:“你是谁关我屁事,莫非你走丢在大街上,我还要问你的主人是谁?又为何将你放出来乱咬人吗?” 耶律珩气极反笑,道:“不知死活,看你油嘴滑舌到何时。” 沈傲争锋相对地道:“油嘴滑舌本就是我的特长,莫非你这契丹狗不知道?不过嘛,哈哈,你们契丹眼看就要国破家亡,到现在却还嘴硬得很。”他伸了个懒腰,随即又道:“恕不奉陪了,告辞。”说罢,站起来要走,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契丹人数不胜数,他们在金人面前颤颤作抖,可是对其统治下的汉人却又是另一番嘴脸,他实在没有兴趣和这些人耍嘴皮子。 耶律珩大笑:“想走,没这么容易!你这汉狗,可敢和我一较高下吗?” 沈傲懒洋洋地问:“不知要比较什么?” 耶律珩负手,无比倨傲地道:“琴棋书画是汉人发明的这没有错,不过我认为,若论书画,汉人并不比契丹人高明。” 沈傲笑了笑:“你要比书画?” 耶律珩狞笑道:“怎么,不敢?” 沈傲叹了口气,不屑地道:“还是算了吧,欺负你这种货色,胜之不武,我没兴趣。” ……………………………………………………………………………………………… 明天中秋节,预祝所有书友中秋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生儿子有小jj。 第三百五十九章: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画 第三百五十九章: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画 换作是那个叫大空的和尚,沈傲只会作壁上观,权当是看看热闹倒也罢了。可是耶律珩出来,竟是连他都骂了,再看屋内之内,不少汉人商贾、士子见了这契丹人,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沈傲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有几分悲凉,所谓亡国奴,只怕就是如此。 无论变幻多少个花样,什么满汉一体,中日亲善,契丹与汉儿共治天下,说得如何眼花缭乱,最终还是逃不过本质,契丹人是主人,治的是汉儿。 沈傲显然没有在这里做汉儿的觉悟,一番话将耶律珩气得跳脚,脸上阴晴不定,莫看他作的一幅好画,心胸却难免小了一些,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傲,沉默片刻道:“我还道你有什么真本事,原来尽会油嘴滑舌,要滚就滚吧!” 沈傲不惊不怒地道:“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叫我滚,我就滚?在下在汉人之中,不过是个小小的读书人,名不见经传,不过论起作画嘛,比之契丹的什么才子、狗才要高上那么几分,哎,既然你要比,那就比一比好了。” 沈傲叹了口气,很不情愿的样子,搬了个小凳子来,对旋阑儿道:“阑儿小姐能让学生细细看一看吗?” 旋阑儿颇有兴致地看了沈傲一眼,似是为他的胆量折服,也急于想看看这个挺身而出的少年到底有几分本事,酥若无骨地朝沈傲盈盈一福,道:“请公子见教。” 沈傲搬了个小凳子来,呆坐在凳上,面朝旋阑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在旋阑儿身上打量。 这样作画的人倒也也让感到奇了,许多人心中暗暗腹诽,这家伙倒是很会来事,叫他画一画阑儿小姐,他竟搬了个小凳子来看人家,这一看,还不打算动身了。 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明白,沈傲是在为艺术献身,要作画,首先要找的是感觉,有了感觉,灵感乍现,才能一挥而就,作出传世的作品。 沈傲现在就是在找感觉,看着旋阑儿,忍不住发了一声惊叹:“阑儿小姐果然是天人之姿,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诗经中所描述的美人,仿佛就是为阑儿小姐咏唱的一样。” 旋阑儿轻笑着道:“公子客气。” 只是她这一句话并没有引来沈傲的回答,旋阑儿这才发现,沈傲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方才的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不禁莞尔一笑,便觉得这个书生和别人有些不同,方才见他和耶律珩斗嘴,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灵气,可是现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中时而呆滞,时而清澈,再无其他。 若换了别人,沈傲这个举动实在是轻薄无礼之极,可是旋阑儿却是动不起怒来,因为看到沈傲失魂落魄的样子,反倒全然没有让人感到是非礼之举。 时间一点点消逝,楼内之人皆是安静下来,耶律珩负着手,冷眼等着沈傲作画,旋阑儿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楼外的冷冽寒风呜呜作响,白雪飘絮,漫天而至,立即有人小心的去合上窗子,将风雪阻在室外,这个时候,沈傲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案旁去捉了笔,执笔落墨,手腕轻轻舞动,笔走龙蛇,不作停留。 沈傲作画时的神态,与方才看旋阑儿一样,从布局到落笔,都是双眉微皱,眼眸中有一种清澈和浑然忘我的认真,这种认真,仿佛画之外的任何事物都已不重要了,风雪、美人、美酒、宾客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只见他全神贯注的蘸着墨水,不断的用笔锋在纸上勾勒出一具妙曼轮廓,他的眼睛闪耀着,专注而入神,笔锋不断游动,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配合这支笔,那笔的末端变幻着各种姿态,灯影之下,他的鬓角有些湿润了,一滴滴汗附在毛孔之下,会聚成一条条汗痕落到了高挺的鼻尖,晶莹的汗水顺着鼻尖滴落,这细微的变化让旋阑儿不由啊的一声,生怕这汗水玷污了沈傲的落笔之处。 汗液落在画上,沈傲这才注意起来,擦了擦汗,低头再去看画,那滴汗已经落在画上,逐渐开始渲染开来,渲染之处,墨迹开始模糊,沈傲只是一笑,提笔在汗迹上轻轻一点,只这一点,好像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汗液混合着墨水,变成了飘飘的衣裙,有些模糊,却灵动无比。 旋阑儿吁了口气,继续看画,两颊不由生出些许嫣红,心里想,这个书生,作起画来倒是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直到这个时候,旋阑儿才忍不住去打量沈傲的模样。这个书生身高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他的肤色在灯影之下很是白腻,就像绝大部分的文人才子一样;因为皮肤白腻,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隐隐之间透着一股骄傲的气息,这种发自内心的骄傲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是再看,旋阑儿就觉得有些无礼了,连忙收敛了心神,去看沈傲的画。 沈傲松了口气,随即将笔一放,道:“画好了。” 耶律珩和旋阑儿都过来看画,楼内的商贾、士子也都引颈过来,画中一个女子遥望天边的月儿,月儿皎洁无暇,高悬空中,孤寂凄美,女子倚在窗前,一双眼眸清澈落寂,整个人如要轻盈飞起,就如那即将升空本月的嫦娥仙子,向往的望着月儿,眼波流转,不喜不悲之中,那动人的身影飘逸如仙,却有一种难言的悲戚,渲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旋阑儿不由微微一叹,道:“好一幅嫦娥奔月图。” 沈傲正色道:“虽是嫦娥奔月,难道画的不是阑儿小姐吗?” 旋阑儿娇躯微震,连忙用手绢去擦额上的细汗,来掩饰此时的心情。 耶律珩看了画,脸色铁青,他对画颇为精通,岂能不识沈傲的才干,这幅画单从布局,已和自己方才那幅画有着天壤之别,在画面的空间处理上,沈傲一改过去绘画中的***于山、水下容泛、树木排列,如同伸臂布指那种比例失调状况,特别是对月儿当空的布局,既不失之真切,又有一种举目当空对月的对照之感,整幅画虽有亭楼、远处有孤山轮廓为画添色,可是只需入目,什么花红草绿,什么孤山远景都不重要,整幅画展示的只是一个美人和一轮空月,人与月相互映衬,景物虽多,却是主题分明。 再看整幅画的用笔,既有豪放,又不失之细腻,细腻之中,美人寥落的将全身的心力投向月儿,这种万山绿水皆为空,只对圆月生寂寞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有些心酸。 表面上这是一个人和一轮月,却道尽了美人的心酸。 耶律珩冷哼一声,道:“汉儿果然也有高明之人,好,今日我倒是见识了,不过……”他随即冷笑,直勾勾地看着沈傲,道:“你方才叫我契丹狗是不是?你可知道,在我大辽,侮辱契丹人是重罪,要杖三十,充军发配。” 众人见了沈傲的画,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此时见耶律珩作画比不过沈傲,却又要借题发挥,都忍不住鄙夷起来。 旋阑儿眼眸中闪过一丝忧心,攥着汗巾,眼波儿朝沈傲眨了眨,示意他赶快离开此地。 沈傲旁若无人地呵呵一笑,道:“怎么?你要治我的罪?” 耶律珩冷笑连连,重重冷哼一声道:“若你是个贩夫走卒,我当然不会介意,不过你方才侮辱契丹人,又有如此才干,只怕将来,难免为祸,今日若是不除你,异日定是心腹大患。” 他突然说了一句契丹话,立即有一个随他来的契丹汉子走过来,耶律珩对他密语几句,这契丹人转身走了,显然是耶律珩叫这人去报官。 楼内之人都为沈傲担心起来,就是旋阑儿此刻也不由黯然,对耶律珩道:“贵客既是来这里游乐,又何必如此,这位公子不过说笑而已,请贵客高抬贵手,就当是看在阑儿的薄面上如何?” 耶律珩嚣张大笑,毫不掩饰地盯着旋阑儿的酥胸,露骨地道:“我来游乐倒也不错,只是不能尽兴,难免要寻别人的麻烦,莫非阑儿小姐能让我尽兴吗?” 旋阑儿自是知道耶律珩的话意味着什么,向后小退一步,默然无语。 沈傲呵呵一笑,坐回原位上,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道:“好,我倒要看看,今夜谁能尽兴。”他举起茶盏,对耶律定道:“我们喝茶。” 耶律定叹了口气,沈傲给他的眼神告诉他,今天的事他最好不要插手,他本想劝解几句,并悄悄地向耶律珩透露沈傲的身份,可是耶律珩那般目空一切的样子,让耶律定也不由大怒起来,国破家亡在即,这个宗室的不肖子孙,竟还在与人争风吃醋,眼下正是要笼络汉人,让天下归心,共抗金军,这家伙竟还一口一个汉狗,真是岂有此理。 …………………………………………………………………… 过节了,老虎木有假期,好悲剧,祝打击中秋快乐,万事如意吧。 第三百六十章:姑娘 我们很熟吗 第三百六十章:姑娘 我们很熟吗 楼内针落可闻,只有呼吸,没有人说话,几个胆小的商贾和读书人已经离座告辞,剩余的大多也只是同情地看着沈傲,为沈傲得罪了这契丹贵族而将要被治罪暗暗不值。 耶律珩旁若无人,笑呵呵地和旋阑儿说话,旋阑儿哪里还有心情,眼眸儿时不时瞥向沈傲,巴不得叫沈傲赶快离开,只是沈傲仍旧端坐不动,泰然自若地喝着茶,完全没有处境危险的自觉。 不尴不尬的气氛没有维持过久,楼下传来一阵喧闹,数十个析津府差役如狼似虎般冲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汉儿官员,穿着契丹特色的左衽皮裙,朗声道:“谁是耶律珩?” 耶律珩笑道:“我就是。” 这官员给耶律珩行了礼,口称学生,众人这才明白了耶律珩的身份,耶律珩并没有做官,不过应当是个不大不小的贵族,耶律珩道:“劳烦你来,是让你逮捕侮契丹的囚犯。”说着,朝沈傲指了指,道:“就是他,速速将他拿下。” 析津府的汉官听到侮辱契丹四字,已是一副勃然大怒状,立即道:“来,将这反贼拿下。” 数十个析津府的官员将要动手,连那一向似笑非笑的旋阑儿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低呼一声,盈盈的眸光看向沈傲,希望沈傲立即夺路逃走。 沈傲看向那汉官,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即淡然一笑,因为这个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咚咚地传出,在清乐坊把风的数十个禁军听到动静,以周恒、邓龙为首已破门进来。 这析津府汉官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还有帮手,颐指气使地道:“大胆,官府拿人,竟还敢拒捕?” 沈傲淡然一笑,举起了茶杯,道:“就是拒捕又如何?”一口将茶水饮尽,脸带笑容地站起来,看了汉官一眼,厉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拿捕我大宋国使,都说辽人恣意无礼,今日我倒是见识了,来,来,来,快来把我拿了,本使初到南京,见过青楼酒肆,倒还没有参观过大辽的牢房呢,这就带我走吧。” 析津府汉官大吃一惊,道:“你……你是宋使……沈傲沈钦差……” 沈傲大喝道:“到底还拿不拿人?” 汉官冷汗淋漓,道:“拿……啊,不,不拿,大人微服私访,我……我等这就走。”招呼一声,带着差役们灰溜溜地要走。 沈傲报出了身份,楼内诸***吃一惊,皆是打量着沈傲,心里都想,原来他就是闻名遐迩的宋使,不成想竟这样年轻,难怪他敢如此放肆,换作是别人,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耶律珩刚知道沈傲的身份之色,脸色瞬间一变,不由重新打量起沈傲。 旋阑儿却是咬着唇,眼眸中闪现一丝复杂之色。 沈傲高声道:“且慢,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这里是青楼酒肆吗?” 周恒小心翼翼地在旁提醒道:“沈大人,这里好像真的是青楼酒肆。” “噢……”沈傲脸皮厚得很,面色如常,继续道:“这个叫耶律珩的家伙冲撞大宋钦差国使,难道就这样算了?哼,本使带着友谊和善意千里迢迢来到贵国,是来宣示我大宋与邻为善的本意,可是一个小小的契丹人,竟敢对本使极尽威胁辱骂,看来你们是不想谈了,也罢,那就不谈了,我立即回汴京交差去。” 汉官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你们要息事宁人,就立即严惩肇事凶手,给我一个交代!” 汉官一时呆住了,惊慌失措地去看耶律珩,耶律珩抿着嘴,铁青着脸不说话。 “沈学士,这件事看在鄙人的薄面份上,就算了吧。”耶律定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出来,希望能劝解沈傲;不管怎么说,这耶律珩如何不争气,也算是个宗室贵族,严惩他治罪,实在忧伤大辽的脸面,契丹贵族也会离心离德。 沈傲不屑地看着耶律定,说翻脸就翻脸,冷笑道:“不知耶律兄的薄面值几个钱,这件事绝不轻易罢休,回去告诉你们的正主,我大宋不是好欺负的,今日之事,决不轻易罢休,不严惩耶律珩,这和议也就不必谈了!” 耶律定一时愕然,想不到这家伙突然发难,竟是选择这个时机,脸色又青又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的面子,实在让他难堪,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 汉官哪里敢去拿耶律珩,小心翼翼地道:“鄙人一定上报朝廷,咳咳……鄙人告退。”说罢,拉扯着耶律珩带着差役忙不迭地逃了。 楼内诸人都被沈傲的身份吓到了,再不敢说什么,纷纷告辞出去,怕惹来什么麻烦。 沈傲心情却是极好,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连连颌首点头,对周恒道:“表弟啊,你看表哥的画如何?” 周恒瓮声瓮气地道:“比本公子好那么一点点。” 沈傲呸了一句,一副不与他为伍的姿态,道:“回去,明日开始,正式开工了!” 正要下楼,旋阑儿咬着唇笑吟吟地道:“原来是沈钦差,小女子能一睹钦差风采,又有幸能得钦差替小女子解围,想请钦差入幕,共饮几杯薄酒如何?” 旋阑儿似笑非笑,眼眸的深处,有一种挑衅的意味,好像是在说:沈钦差敢来吗? 但凡是男人,都接受不了这么诱惑和挑逗,沈傲犹豫了一下,对周恒道:“表弟,换作是你,你会如何?” 周恒道:“自然喜不自胜。” 沈傲摇头:“这样不好吧,假如你是个有妻室的人呢?” 周恒道:“有妻室又如何,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妻室捆住手脚!” 沈傲黯淡地道:“可是表弟不会有负疚感吗?” 周恒拍了拍胸脯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时常换一换,又有什么负疚感?” 沈傲大感欣慰,拍着他的肩膀道:“经过你这么教唆,姐夫决心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表弟,记得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姐姐,如果你说了,我立即坦白从宽,说是你教唆的,到时候我们都讨不得好,你自己思量吧。好啦,姐夫喜不自胜去了,辛苦表弟在门口把把风,回头见!” 话音刚落,人已飞快窜入了内室,只留下觉得大为不妥的周恒挠着头,临末才反应过来,上当了!被邓龙等人一阵取笑,强拉着下楼去也。 …………………………………………………………………… 进了内室,便是旋阑儿的闺房,里屋的烛光朦胧,轻纱帷幔之后是一张三面栏杆的雕花绣塌,四壁挂着书画,增添了几分古色古香,靠窗的几案上有一架古筝,梳妆台前伸出一个灯架子,搁着一盏红纱宫灯,宫灯内的烛火轻轻摇曳,让整个闺房忽明忽暗。 沈傲和旋阑儿对案而坐,沉默了片刻,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旋阑儿轻启朱唇,声音清丽地道:“原来沈钦差已有了妻室。” 沈傲连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的妻子们都很得体,很大方的,方才我那小舅子你也见到了,他很善解人意,是不是?” 旋阑儿轻轻一笑,随即道:“沈钦差这一次来南京,是要力主与契丹人讲和吗?” 沈傲想了想,道:“这件事就不要谈了,我们还是喝酒吧,这是***,不可外泄。” 旋阑儿复杂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久闻沈钦差在汴京力主与契丹人和议,只是沈钦差是否知道,这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望眼欲穿,便是希望王师北定,驱逐暴辽,没曾想最后的结果却是等来了大宋的使者,要与契丹人推杯把盏,握手言欢。沈钦差身为读书人,应当是明事理的,小女子想知道,为什么沈钦差要力主与契丹人言和。” 旋阑儿话音刚落,直勾勾地盯着沈傲,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一种难以掩饰的冷笑。 沈傲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氛,口里道:“我来这里只谈风月,可不是和小姐谈国事的。”早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正打算开溜,随即,他的脖子一凉,从的后颈处伸来一支寒芒闪闪的长剑。 沈傲不动了,深望了对面的旋阑儿一眼,叹了口气道:“小姐这是何必?原来这闺阁里早就藏了一个男人。” 在沈傲的身后传来一个娇斥道:“谁说是男人,你不要胡说八道!”随即那娇小的身子慢慢转过来,手中的长剑仍然搭在沈傲的颈脖上。 沈傲看了眼前的女郎一眼,女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 两颊融融,双目晶晶,月射寒江。她大约只有十四五岁,腰插匕首,长辨垂肩,一身鹅黄衫子,头戴金丝绣的小帽,帽边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手中的长剑一刻不肯放松,怒气冲冲地道:“原来你就是沈傲,那一次在花石船上,竟是上了你的当!” 对面是静若处子仍旧如沐春风的旋阑儿,身边又是一个挺着长剑的清丽少女,沈傲定住了神,心里转了许多个念头,听这少女说了花石船三个字,心里就明白了,这少女就是那一日的女刺客。 沈傲故作不懂这少女话中意思的模样问道:“姑娘,在下冒昧地想问一句,你和在下很熟吗?” ………………………………………………………………………… 爆竹很吵,吃饭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正式开工 第三百六十一章:正式开工 握剑的少女的眼眸儿一呆,随即有一种难掩的羞辱传遍全身,她第一次出去刺杀,许多事没有考虑周全,想不到竟被这个家伙给骗了,如今这沈傲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教她又羞又急,觉得方才沈傲的话,让她难堪得连手里的剑都握不住。 “无耻小人,你还敢笑!”少女长剑前刺,剑锋几乎要抵入沈傲的咽喉,只要再稍稍用劲,任谁都相信,下一刻长剑便可从沈傲的后颈洞穿而过。 旋阑儿低呼一声:“颦儿,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颦儿对旋阑儿恭敬极了,连忙将长剑后缩半寸,口里道:“师父留着这狗贼的性命做什么?” 沈傲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动粗就好,如果是讲道理,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大声道:“学生有个问题想问一问。” 旋阑儿只当沈傲要问的是为什么要刺杀他的事,淡然一笑,很是复杂地道:“沈钦差请说。” 沈傲道:“这位颦儿姑娘至多与小姐相差不过三四岁,为什么颦儿姑娘却叫你是师父?奇怪啊奇怪,莫非你是三四岁就做了师父?咦,不对,或者你十五岁的时候,恰好捡了她去,连哄带骗,让她拜了师。哎,学生的师父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比我大过一甲子,今日见了你们,方知世上匪夷所思的事不少,莫非阑儿小姐会驻颜术,其实已过了四十,却练了什么***功,让人乍然一看,只有双十年龄吗?” 旋阑儿:“……” 颦儿大呼道:“你再胡说,我刺死你!” 沈傲立即缴械投降:“抱歉,抱歉,学生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好奇而已,随口问问。”说罢,沈傲随即板着脸道:“我和两位姑娘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颦儿道:“你勾结契丹人,与契丹人密谋,还要和辽人签署和约,阻挠北伐,这条罪状,足以令千万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杀你一千次、一万次,你这狗贼,油嘴滑舌,自以为得了皇帝的宠幸,就可为所欲为了吗?哼,今日我看谁可以救你。” 沈傲深望着旋阑儿,认真地问道:“阑儿小姐也认为我是个***求荣的人?” 旋阑儿朱唇一抿,沉吟片刻道:“一开始见了沈学士,沈学士在那契丹人狂言之下挺身而出,小女子确实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个力主和议的沈傲,也正是如此,方才颦儿要一剑将你刺穿,我才会阻拦她。”她轻轻叹了口气,很是犹豫地道:“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沈傲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就算杀了我,宋辽和议只会缔结得更快而已。你们认为我死在辽人的国土上,大宋就会与辽国剑拔弩张?你们太愚蠢了!”沈傲凛然无惧地道:“只要我一死,辽人就可以立即宣布我是被金人所杀,这个理由又有谁不会相信?谁都知道,只有金人有理由杀我,不瞒你们说,我在大宋皇帝面前还真有几分影响,我一死,官家必然勃然大怒,只怕到时候不只是和议这么简单,便是宋军北上,与契丹人共抗金人也不一定。” 颦儿呆了呆,手上的剑握得有几分无力,冷哼道:“那又如何,杀了你,至少能解我们心头之恨。” 旋阑儿道:“颦儿,不要胡来,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说罢,转而又对沈傲道:“只是有一点我就是想不通,既然沈公子有如此才干,又受官家恩宠,为何要与辽人同流合污?” 沈傲笑道:“我说过,我从来不和女人商议***大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直言相告,一旦我死了,你们的目的也不会达到,若是我没死,或许还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沈傲徐徐道:“逼迫辽人割让燕云十六州,析津府以南,悉数归宋!” 旋阑儿呆了呆,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只是徒然地又变得黯淡下来,道:“沈学士真会说大话。” 颦儿冲动地道:“师父,还和他磨蹭什么!杀了他便是,他这是故意要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他。” 沈傲不去理会颦儿,一双眼眸清澈地看向旋阑儿,道:“阑儿小姐认为学生不远千里地跑到这南京来,只是为了玩笑吗?” “垂死之虫,百足不僵,妄想一次北伐驱逐契丹人,凭大宋的军力如何做到,况且驱逐了契丹人,又有谁来帮大宋抵挡北方的金人?议和有两种,前者是割地求和,后者是迫人求和,我的议和之策是后者,今日割辽人几个州,明日再迫他继续割地纳土,十年之后,契丹人奄奄一息,而我大宋日渐强盛,再勤加操练军士,方可一战而定,现在谈什么北伐,两位姑娘不嫌有些不自量力吗?莫非我大宋北伐得还不够多吗?可是有哪一次成功了?” 颦儿怒气冲冲地道:“胡说。” 旋阑儿陷入深思,眼波一转,道:“沈学士或许是对的,可是却难以让人信服。” 沈傲笑了笑,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明日我就要和辽人正式谈判,你们愿意,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该说的也说了,沈傲有点儿疲倦了,被两个小妮子拿刀逼着,真是难受;他心里想,她们要杀就杀吧,与其跪地痛哭去求饶,倒不是做个让人敬重的汉子。 颦儿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长剑向前一挺,剑锋刺入沈傲的咽喉,一滴嫣红的血顺着长剑流淌。 沈傲直愣愣地看着旋阑儿,眼眸仍是清澈,只是咽部的疼痛传出一丝痛感,让他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 “颦儿,放他走吧!”旋阑儿突然改变了口吻,一双眼眸深邃逼人,看向沈傲道:“看他如何与辽人议和,若是他所言不实,立即杀了他!” 颦儿跺脚道:“师父……” 旋阑儿道:“不要胡闹,他说的没有错,杀了他,只会加快促成宋辽和议,与其如此,暂且信他一回,看他是否真能从辽人手中为汉人捞到好处。” 颦儿道:“师父,这个人油嘴滑舌,不可轻信。” 旋阑儿闭上了眼睛,如冰山雪女良久叹了口气:“我累了,沈学士请回吧。”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此时虽到了寅时,整片天幕还是灰蒙蒙的,小楼之中摇着豆点的灯火,旋阑儿站在楼前目送着那个身影在数十个扈从的拥蔟下离开,而旋阑儿的眼里闪露着复杂的无奈。 “师父……” “你不必再说了。”旋阑儿温柔地卸下颦儿手中的剑,道:“我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个坏人,否则方才,他也不会挺身而出,这个人很奇怪,若人难以摸透。哎,我阅人无数,却没见过这种在危险面前依然能谈笑风生的人。”想到那个在黑暗中渐行渐远地身影,旋阑儿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些许的温柔,可是随即,她的俏脸又板了起来,冷若冰霜地道:“颦儿,你去监视他,若是他所言不实,将来必会为祸不小,我们得先斩草除根。” 颦儿道:“师父也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若是他骗了师父,也许已经向辽人通风报信,说不定现在已经有许多辽人围过来。” 旋阑儿摇摇头,道:“不怕,他不会这样做。”说罢,随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师父累了,颦儿,辛苦你一趟了。” 颦儿捡起剑,朝旋阑儿行了个礼:“师父放心。”留下此话,倩影消失在小楼的尽头。 ………………………………………………………………………… 第二日清晨,薄雾如轻纱一般自天幕笼罩下来,沈傲拢着手哈了个寒气,跺着脚带着人回到万国馆,闺房里的事他也没有透露出去,因此周恒故意落在队伍的后头,不愿意去和沈傲接触,对沈傲生着无声的闷气。 到了万国馆,立即让人生了碳炉,安排禁军们先去睡下,沈傲却是睡不着,让万国馆的从人去将吴文彩叫醒来,吴文彩趿着鞋过来,见了沈傲,埋怨道:“大人一夜未归,叫下官担心死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吴大人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不至走丢了。”随即正色道:“吴大人,从今日起,我们要开工了。” “开工?” 沈傲正色道:“自然是正式和辽人商议议和之事,吴大人,莫非你以为我们是来游玩的吗?” 吴文彩暗暗腹诽:原来这位钦差大人还知道是来议和的,老夫还以为你是来寻花问柳的呢。 沈傲道:“吴大人,你放风声出去,就说我现在想谈了,让辽国派一个能谈的来谈,沈某人在万国馆恭候。” 吴文彩道:“尚未交换国书,只怕于理不合,况且这样的议事,在万国馆里谈,是否草率了一些?” 沈傲没有过多解释,笑呵呵地道:“吴大人快去就是。” 吴文彩只好去了,沈傲趁着这个时间小憩了一会,待有人将他叫醒,才知道辽国派了耶律大石前来谈判。 耶律大石……沈傲想起这个传说中的牛人,脑子飞快运转起来,辽国皇帝为何派他来谈判?须知这耶律大石乃是武官,辽国国主派他来,证明了两点,其一是耶律大石极受辽国国主的信任,以至于将国事都完全托付给了他。至于这其二,也说明辽国对议和之事十分看重,甚至不惜丢弃程序,直接让耶律大石登场,而不是先派出礼部官员接洽。 他们等急了。 这是沈傲的判断。 沈傲的心里大乐,他就是要让辽国人着急,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哥们就是要耗死他们。 耶律大石四十多岁,戴着尖尖的皮裘帽,帽檐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美玉,他的脸色带着些不健康的青红,完全不像是个威武的大将军,反而像个病秧子。他身上穿着左衽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披风,最引人注目的是唇上的两撇弯须,几乎要翘上天去,让人看得很是滑稽。 这是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唯有那一双眼睛,有一种咄咄逼人,如锥入囊的锐利。 耶律大石踩着鹿皮靴进来,扑掉身上的积雪,见了沈傲,倒是并不急于寒暄,一双眼眸上下打量沈傲一眼,才微微笑道:“这位可是名动天下的沈傲沈学士?”他故意不提及沈傲钦差的身份,显得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是希望作出一个姿态:你不急着谈,我们契丹人也不急于议和,看你能玩弄出什么花招。 沈傲与他寒暄几句,这才发现耶律大石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此人能说会道,不像是个将军,反而更像是个雅士,二人故意不去接触议和之事,反倒不约而同地谈起天气,说起南京的名声古迹,耶律大石滔滔不绝地为沈傲介绍了一些胜景,才道:“沈学士若有有闲,老夫倒是很有兴致随沈学士一起去光赏千柳湖的雪景。南人的名胜固然不少,可是那冬日的千柳湖,其风味估计会很合沈学士这般才子的心意。” 沈傲道:“到时就劳烦耶律将军了,不过嘛,这南京我是不敢再逛了。” 耶律大石眼眸微微一闪,知道沈傲要进入正题,饶有兴趣地道:“噢?这是什么缘故?” 第三百六十二章:谁怕谁 第三百六十二章:谁怕谁 沈傲道:“昨夜清乐坊的事,莫非耶律将军不知道?” 这一句反诘,将耶律大石逼到了墙角,不知道是骗人的,以他的身份,沈傲在汴京的风吹草动,又岂能不知。耶律大石道:“不过是一场小误会而已,沈学士不必记挂在心上。” 方才还是温润如玉的沈傲突然霍然而起,脸色大变道:“小误会?沈某人钦命议和,代表的是我大宋朝廷,更是大宋的官家,一个小小的契丹贵族就敢在我面前放肆,将军认为这是小事?” 他咄咄逼人地直视耶律大石,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耶律大石的脸上古井无波地道:“那么沈学士要如何?是不是要那耶律珩来向沈学士赔罪?” 沈傲重新坐下,翘着二郎腿,慢慢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捂在手上,慢悠悠地道:“赔罪就不必了,鄙人身为国际友人,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岂是一个赔罪就能解决的。我的要求很简单,立即交出耶律珩,让我带回大宋去发落。” “不可!”耶律大石毫不犹豫,断然拒绝,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哼道:“沈学士,你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从握手言欢到争锋相对,两个老狐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嘘寒问暖时恨不得立即烧黄纸做兄弟,可是一旦翻了脸,却都作出了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 谈判!讲的就是谁绷得住,谁的演技更好,相互问候时,要如春风拂面一样温暖,可是一旦意见不统一,就要作出一副绝不肯退后一步的姿态,谁绷不住了,那么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便闪亮揭晓。 这个条件属于原则问题,耶律大石再愚蠢也不会答应,正如上回辽使在大宋给上高侯殴打,要大宋交出凶手一样,一旦大宋交了人,不但有伤国体,且会引起整个贵族体系的寒心。 耶律珩不算什么东西,却维系着契丹人的面子,有些时候,面子也是原则。 沈傲森然一笑:“那么我们是没法谈了?既然如此,那么就送客吧!”他揭开茶盖,吹着茶沫,气定神闲地低头喝茶。 耶律大石沉默了片刻,道:“那么鄙人就告辞了。”不作停留,起身就走。 吴文彩从耳室里出来,神色匆匆地对沈傲道:“大人,为了一个契丹贵族,何必伤了和气?” 沈傲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为了一个贵族?大人,你脸皮不够厚啊……” 沈傲叹了口气,为吴文彩的脸皮没有城墙厚而感到惋惜,好像脸皮厚还挺光荣似的,让吴文彩一时语塞,像看猩猩一样看着沈傲这个稀有动物,心里作苦:朝廷怎么派了这么个二楞子来做钦差,哎,这么拖延下去,只怕到了开春,这议和的事也谈不下来。 沈傲悠悠然地道:“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向契丹人讨一个说法,要好好和他们谈,不谈出个结果来,誓不罢休,非但要谈,还要闹出动静,吴大人,你立即去向他们的礼部和鸿胪寺严正抗议,就说本使被那契丹人耶律什么什么的侮辱,已是呕血三升,不能下榻,若是他们不给个说法,这议和就此作罢!” 吴文彩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夫这就去。” 沈傲真的‘病’了,是心病,又是闭门谢客,倒是可怜了吴文彩,上下活动,到处抗议,从耶律大石到那汉儿宰相,再到辽人的礼部和鸿胪寺一个没有拉下。 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沈傲寻了几本书来,倒是定下神来做起了学问,不过他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决心,奈何那街上的一个人影儿却让他有点儿不舒服。 这人影娇小玲珑,抱着一件黑布包裹的长刃,昼伏夜出,有时突然出现在房顶,有时倚在院墙,这几日南京下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整个城市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寒风凛冽,冷气鄙人,穿着厚重衣衫的倩影一到夜里,便禁不住望向天空,呢喃诅咒,搓着手掌,吐出一口口白雾,禁不住俏脸都冻成了青紫。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沈傲推开窗,看到人影儿蜷在街角,硬是不肯离开,摇了摇,再没有读书的心思了。 这丫头监视了他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每一个进出万国馆的人,有时也会往沈傲的窗里看一看,还有一次夜里,沈傲半夜醒来,听到房顶的屋瓦传出咯吱、咯吱的踩踏上,扑簌簌的灰尘纷纷扬扬地掉下来,让他一夜没能睡个好觉。 一开始,沈傲有一种报复这野蛮丫头的痛快之感,可是后来,终于还是被她的偏执感动得唏哩哗啦:小妹妹,哥们没得罪你啊,你不至于如此阴魂不散吧。 心在抽搐,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傲漫无目的地寻了本书来看,挑了挑灯,听到窗外有动静,放下书,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猛地将窗推开,一股冷风呼啸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脚,腿很修长,穿着一件粉红的马裤,若换了别人早已吓死了,沈傲定了定神,才发现这丫头只差一步就要攀上屋顶去,听到下头的动静,她也不动了,不尴不尬地沉默了片刻,颦儿才是怒道:“你……你开窗做什么?” 沈傲立即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颦儿一个起落,跃到了窗外,两个人脸对着脸,显得有些尴尬。 “不许这样看我。” 沈傲立即别过头去,不看就不看。 “颦儿姑娘要进里屋来坐坐吗?外头这么冷,很容易着凉的。”沈傲含笑着发出邀请。 “本姑娘才不进你这***的屋子……啊丘……”颦儿忍不住了,一口喷嚏不争气地打了出来,一口水雾正好喷在沈傲的脸颊上。 颦儿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沈傲连忙擦了擦脸,很大度地道:“没事,没事,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颦儿对沈傲的态度好了几分,透过沈傲打量了沈傲的屋子一眼,道:“你在做什么?” “看书。” 颦儿想了想,道:“奸臣逆子也看书吗?” “这个……姑娘还是进来坐坐吧,若是染了风寒,到时候你师父找谁来监视我。” 这个理由让颦儿很难拒绝,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故意板着脸道:“师父知道了会骂的。” 沈傲笑了笑:“若是你师父不知道呢?” 颦儿心里生出一种做坏事的感觉,俏脸红红的,如百灵鸟一般钻进了屋子。 沈傲立即给屋里的碳炉添了木炭,拿着火钳加旺了火,房间里温暖如春,颦儿在沈傲的屋里四处打量,觉得很是好奇,旋即寻了个凳子坐下,警惕地看着沈傲,一刻也不肯放松。 沈傲没有和她说什么,等到了鸡鸣声起,颦儿打了个哈哈,说:“我要走了。” 沈傲道:“劳烦颦儿姑娘不辞劳苦来监视学生,辛苦,辛苦,颦儿姑娘好走,学生不送了。” 颦儿扑哧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在沈傲面前笑,这俏皮的丫头板起脸来像一只母老虎,笑起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沈傲打开门,准备送颦儿出去,谁知回头一看,窗儿已经打开,颦儿的倩影早已消失在窗口处,沈傲口里忍不住地道:“女侠就是女侠,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芸芸众生都是从门里进出的,女侠喜欢钻窗户,好,这一条要记下,以后和她们打交道能用得上。” 关了窗,一夜没睡的沈傲躺到榻上就睡着了。 沈傲闭门谢客,在几天之后,这种倔强地态度终于让契丹人明白了,这个沈傲是来真的。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早先已经做好的许多个预案,那些准备对付沈傲的手段,突然之间都失去了效用,人家压根还没不打算和你谈议和,就直接引爆了一场冲突,而沈傲的条件,是契丹人万难答应的,耶律大石原想与沈傲比耐力,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谁失去了耐心,议和的第一场就输了。 只是耶律大石虽然决心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可是辽国皇帝耶律淳却先憋不住了,立即召耶律大石入宫,让耶律大石务必将沈傲拉到谈判桌上去。 契丹人等不起,耶律大石纵是要学那稳坐垂钓的姜子牙,辽国皇帝却让他做不得。无奈之下,耶律大石又来探访,这一次,他是以探病的名义,备下了许多礼物,忧心忡忡地到了万国馆。 “耶律将军,我家大人病了。”门口的禁军将他拦住。 耶律大石心中满是怒气,却不得不放低姿态道:“请转告沈学士,就说耶律大石拜谒,前来探视沈学士病情。” 禁军只好上去传报,过了好一会,才下了楼来,道:“我家大人请耶律将军进去。” 耶律大石松了口气,颌首点了点头,抬步进去,心情黯然,他心里明白:第一局,沈傲赢了。 ……………………………………………………………………………………………… 第一更送到,汗,又有人打赏了一百块,哥们,悠着点花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高深莫测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高深莫测啊 “耶律将军……哎……真是折杀了本使。”沈傲生龙活虎地迎向耶律大石,如沐春风地走过去挽住他的手,亲昵地表现出感激之色,这种感激的背后,还有一种胜利的喜悦。 耶律大石,终于低头了。 病不病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问题该怎么解决,辽人不会交出肇事凶手,就一定会在另一方面作出让步。 耶律大石笑容满面,很是真挚地对沈傲道:“听闻沈学士病了,鄙人夙夜难昧,今日见沈学士并无大碍,这才放下了心,沈学士千里迢迢来到我大辽,是我大辽最尊贵的客人,若是因水土不服染病不起,鄙人真是万死难咎了。” 二人如久未逢面的好友,嘘寒问暖了一番,沈傲叫人上了茶,笑道:“耶律将军,这是学生从大宋带来的庐山云雾,早就听闻耶律将军是茶道高手,请将军品鉴。” 耶律大石品尝一口,自是免不得几声夸赞,像他这样的老狐狸,谁也不知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傲心里呵呵笑着,耶律大石纵是精通茶道,现在只怕也没有心思去品茶了。 二人坐定,耶律大石道:“沈学士,那耶律珩罪该万死,我大辽皇帝陛下已下旨申饬,削去了他的爵位,不知沈学士可满意吗?” “不满意!”沈傲回答得很干脆:“学生的条件只有一个,交出凶手,让学生带回大宋治罪。” 耶律大石叹了口气:“沈学士身为国使,我大辽上下敬重有加,那耶律珩纵是万死,沈学士又何必要和他计较呢?” 沈傲寸步不让道:“不是我要和他计较,是我大宋要和他计较,他侮辱的不是学生,而是大宋的威仪,所以这件事,只怕帮不了耶律将军了。” 耶律大石吸了口气,心知沈傲一定要将此事闹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争端,竟上升到了有伤国体的高度!沉默片刻,一双浑浊的眼眸陡然变得锋利如刀,沉声道:“沈学士,我们开门见山吧,这耶律珩,我大辽断不会交出,既是议和,我大辽自有万般的诚意,还请沈学士也拿出你的诚意来,双方各让一步,你我才能有一个交代。” 沈傲眼眸一亮,漫不经心地道:“耶律将军说双方各让一步,学生若是让了一步,耶律将军又打算在哪里作出让步呢?” “……” 耶律大石沉默了,虽然来之前,他早已料到了沈傲会图穷匕见,可是真到沈傲露出獠牙时,他仍是忍不住敛眉不语。 各让一步,沈傲让的只是虚名,而大辽却要付出实际的利益,可是这个虚名对大辽却是至关重要! “沈学士,国书尚未交换,现在谈让步,是否言之过早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好,这就交换国书,耶律将军少待,今日正午,我就让吴大人传递国书至贵国礼部衙门。” 耶律大石显得有些倦了,颌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鄙人先告辞了,沈学士保重。” 见耶律大石站起来,沈傲拉着耶律大石的手,动情地道:“耶律将军为何来去匆匆,你我一见如故,沈某还想和将军讨教一下茶道呢。” 耶律大石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情,苦笑道:“鄙人还有公务,只怕要让沈学士失望了,过了几日,待议和成功,鄙人再来拜访。” 客套一番,亲自将耶律大石送出万国馆,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匆匆回去,将吴文彩叫来,嘱咐道:“立即去递交国书,不要耽误。” 交代完一切,立即回房去补觉,被那小丫头一折腾,沈傲一夜未睡,又打起精神和耶律大石钩心斗角,眼下他实在困得不行,一觉睡过去,等他醒来时,推开窗,此时又是夜深,南京城内粉装玉砌、披银裹素,雪白的房屋与地面之间,寒风阵阵,屋檐之下的冰凌儿滴答着彻骨的冰水,清冷的街道上,一个熟悉的倩影在街道的角落处,捂着手,瑟瑟发抖,清澈的眼眸望着沈傲的窗户,跺着脚,哈……哈……地吐着白气。 见到沈傲的窗户推开,那幽深的眼眸儿闪过一丝亮泽,冻得青紫的脸颊儿故意别到一边去。 窗里的人朝她招手。 她冷哼一声,心里想,不能再上这个奸臣贼子的当,便故意不去看他。 窗里的人吹起了口哨,这口哨声嘹亮极了,听得她心烦意躁,心里冷哼,不去就是不去,不能受奸臣贼子的恩惠。 只是这一声哨响,引起了动静,值夜的禁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出了万国馆,要看谁在夜里吹哨。 她吓得立即猫入黑夜之中,心里忿然不悦。 待禁军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她又钻出来,看到那窗儿还是洞开,里头的烛影摇曳闪烁,为黑夜增添了几分光明,而他还站在窗前,又朝她招手。 她哼了一声,不再去跺脚、捂手,挺着胸脯,决心恪守自己的职责。 他又开始吹哨了,这声音犹如夜里鸣叫的猫头鹰,在这黑夜中多了几分森然。 她跺跺脚,这般吹下去,那些禁军只怕又要出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她走到万国馆的院墙下,一个鹞子翻身,便轻盈盈地飘落在围墙上,几个起落,终于攀上沈傲的窗台。 “吹什么吹?” 沈傲在笑,深邃的眸子好像看透了她似的,道:“夜里这么冷,一个大姑娘在外头风吹雪淋,学生怎么好意思呼呼大睡呢?姑娘进来取取暖吧。” 她犹豫了一下,沉默地钻进了屋内,屋里还是温暖如春,她已经对这里不再陌生,径自寻了个凳子在炭盆前坐下,却始终抿着嘴不说话。 沈傲端了杯热茶给她,她捧着茶,犹豫着要不要喝,沈傲只是笑笑,转身走到书案之后去,寻了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喝了茶,坐在炭盆旁想着心事。 两个人如有了默契,都没有说话,一个看书,一个取暖,屋内温暖如春,隐晦的灯火闪烁跳跃,直到蜡烛的蜡油滴尽,鸡鸣声响起,颦儿幽幽地打开眼帘,竟发现她方才不自觉地小憩了片刻,她的身上,似乎还披着一件衣衫,颦儿有些失措,这是一件公服,还有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她偷偷的瞥了桌案一眼,那个人还在看书,整个人巍然不动,却也是撑着眼皮昏昏欲睡。 颦儿的俏脸一红,抱紧了横在腿上的宝剑,总觉得自己犯了错,立即站起来,悄悄地走到沈傲身边,道:“我,我走了。” 沈傲惊醒,抬眸,眼眸清澈却明显地布满了血丝,笑了笑,道:“噢,这么快。”他从容地站起来,施施然地朝颦儿躬身一礼,道:“颦儿姑娘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劳烦你来监视,学生汗颜至极。” 颦儿俏脸更红,有些慌乱地道:“不辛苦,不辛苦……”咦,哪有被监视的还劳烦她辛苦的,好怪异。 颦儿抱着剑,又幽幽地道:“昨日那逆贼耶律大石来寻你,和你说了什么?” 沈傲道:“没说什么,只是寒暄而已。” 颦儿咬了咬唇,知道问不出来,旋过身抛下一句:“我走了。” 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沈傲连忙抢过去开窗,道:“颦儿姑娘好走不送。” 颦儿生气了:“你开窗做什么?” 沈傲:“……” 颦儿跺脚:“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害怕别人看见我从你门里出来,会伤了你的面子!” 沈傲:“……” 颦儿咬着唇,握紧手中的剑,疾步去开了门,大喇喇地扬长而去。 沈傲只来得及看见颦儿的倩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房里似乎留下了淡淡的女儿家体香。 “……” “我去开门你爬窗户,今日我去开窗你又去开门,江湖儿女果然和别人不一样……”沈傲叹了口气,却是真的感到累了,伸了个懒腰,倒头就睡。 国书已经递交,大宋的国书送到了辽国礼部,随即呈上朝议讨论,顿时引起轩然***。称臣、割地、纳贡,所谓的国书,无非就是这三条,只是从前是辽人向大宋提出这个要求,如今却是大宋向辽国提出了这些主张。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时之间,朝堂里闹哄哄的,咒骂一片,就是一时沉湎酒色的耶律淳也气得瑟瑟发抖,暴风骤雨之中,耶律大石选择了缄默,他呆立在金殿之下,在许多人要求驱逐宋使的吆喝之下,他选择了沉默。 牢骚归牢骚,现实最需要的是面对现实,耶律大石在众人发泄之后,当耶律淳目光垂询似的看向自己时,他站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当下之局,不谈是死,议和尚能求活,议和之事刻不容缓,既然宋人愿意谈,我大辽岂能放弃这大好时机?” 他的意思是,宋人可以漫天要价,他们也可以落地还钱,现在说什么驱逐宋使,甚至与大宋交恶都是气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下只有维系这斗而不破的大局,辽人才能一心一意去对付契丹的真正敌人和对手。 耶律大石权倾朝野,深得辽帝信任,他说的话,自然无人反对,既然决定了方针,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谈,以什么样的形势来对付这个油盐不进的沈钦差。 ……………………………………………………………………………… 二更送到,朋友请恰饭,老虎速度去也,晚上回来第三更,祝我好运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翻地覆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翻地覆 辽人虽然议论纷纷,一时间却是沉默下来,万国馆顿时冷清下来,唯有鹅毛大雪纷扬而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沈傲并不着急,辽人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此次议和会这般顺利,无非是空耗而已,沈傲有的是时间。 一到夜里,颦儿就来了,她抱着剑,如野猫一样总是按时出现,只不过和从前不同,从前的颦儿还有几分矜持,现在却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她出现在沈傲的窗下,用剑柄敲敲窗,里头就有人给她开窗,随即她就如灵猫一样窜进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状况,颦儿进去了,就老实地坐在火炭边,想着心事,而沈傲仍旧看书,有时油灯快要尽了,颦儿会突然添一点火油;一夜过去,颦儿霍然而起,总是那样的准时,而沈傲仍旧昏昏欲睡,差点儿要一不小心地扑到在书桌上。 叫醒了沈傲,颦儿会问:“几个辽人来做什么。”或者说:“今***的吴大人去了契丹人的礼部吗?” 沈傲并不会正面回答她,她也不再追问,举步就走。 这一下沈傲学聪明了,既不去开门,也不去开窗,女侠的心思,他实在很难理解,索性让她自己走。 不过这样稳妥的办法反而让颦儿怒视了沈傲一眼,抛下一句话道:“怎么?我要走了,你也不送送。” 沈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过了十月,雪花下过不停,让人不胜其扰,沈傲混沌沌地打发着时间,终于,久未谋面的耶律大石前来拜访。 虽然久未交锋,可是二人仍在暗中较劲,耶律大石是个可怕的对手,沈傲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巧妇无米,这位大辽国的顶梁柱,显然没有多少底牌,金军在北面又发起了进攻,虽然凭着坚固的防御工事,辽军打退了金军,可是战争的主动权,仍然牢牢地握在金人手里。 冬季席卷了漠北,金人终于暂缓了攻势,给了辽人喘息之机,但是契丹人明白,冬季过后,蓄意待发的金人将会卷土重来,下一次,他们将会更加强大,攻势更加凌厉,开春之后,将是一段更加艰苦的岁月。 必须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战争才能维持下去,这几乎已经成了契丹上层贵族普遍达成的默契,没有多少时间了,开春之前,宋辽的议和一定要完成。 背负着这个使命,耶律大石不得不来,这一次随来的,还有不少枢密院、礼部、鸿胪寺的官员,熙熙攘攘十数人之多,他们已决心摆开了架势,和宋使做最后的努力。 先是一阵寒暄,沈傲如沐春风地和随来的官员打着招呼,便是那负责记录的小胥吏,他也打了招呼,这个举动,让辽人的南帐官员们产生一个错觉,眼前这个举止从容、客气有礼的家伙,当真是那难缠的钦差使者? 只是很快,他们就见识到了沈傲的厉害,因为在之后的谈话之中,他们竟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口,吴文彩和辽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随即便听到沈傲和耶律大石的咆哮…… “大辽向宋国称臣,这是百年未有之事,契丹人宁愿开战,也决不做出这等有辱国格的事,沈学士,你需明白,我大辽也不是好欺负的,驻守易州、武清一带的契丹勇士,也绝不肯答应!” “不答应那就是没得谈了,耶律将军,你莫要忘了,那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让步,至于称臣,大宋心意已决,你们契丹人不称臣,那么只有兵戎相见!~” “兵戎相见就兵戎相见,我契丹人莫非还怕了你们南人。” “既如此,那么就送客吧,耶律将军,沈某恕不远送!” “走就走……” 虽是一个逐客,一个要走,可是最终,耶律大石还是没有移步,二人怒气冲冲地对视着,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沈傲突然道:“耶律将军,你需明白,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们这样的态度,这议和之事若是搁置,对你我,对宋辽都没有好处。” 耶律大石终于叹了口气道:“沈学士说的对,可是国书的第一条,契丹人万难从命,请沈学士再斟酌一二。” 沈傲态度坚决:“这是我大宋皇帝定下的国书,就是沈某人也无权更改,将军不从命,沈某人也没有办法。” 谈判陷入僵局,刚刚正式接触,就已到了要一拍两散的地步,耶律大石冷哼一声,道:“那么议和之事,容后再议吧。既然沈学士做不得主,就请禀告宋国皇帝,我大辽可杀不可辱。” 说罢,耶律大石带着众官拂袖而去。 虽是第一次回绝得没有一丝余地,可是第二日,耶律大石又带了人来,寒暄时所有人如多年未见的好友,就差点儿掉眼泪相互拥抱了,一旦坐定,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仍旧是沈傲和耶律大石相互咆哮。 “不知沈学士考虑得如何?” “考虑?考虑什么?” “我大辽绝不能称臣。” “那就是没得谈了?” “沈学士是来议和的吗?为何不拿出一点诚意?” “耶律将军,你莫要忘了,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退步,现在你却指责我没有诚意,我倒想知道,耶律将军的诚意在哪里?” “哼!”耶律大石黑着脸,将脸别到一边去:“如此,只能兵戎相见了!” 沈傲气定神闲,似笑非笑地道:“耶律将军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耶律大石起身便走,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辽官。 第三日,雨雪交加,凄惨的北风呼啸肆虐,耶律大石戴着斗笠,如期而来,屁股坐定,他叹了口气:“沈学士,第一条大辽实难接受,昨夜我入宫面见了陛下,陛下同意,大辽可以兄礼待宋,如何?” 这是耶律大石作出的最大让步,在从前,按照宋辽的协议,宋辽皇帝的称呼都是以年轮来论长幼,若是辽国皇帝年纪较长,宋国皇帝则称呼辽国皇帝为兄,若是宋国皇帝年长,辽国皇帝则唤之为兄,而如今,辽国向大宋称弟,对于辽人来说已是了不起的让步。 沈傲端坐不动,道:“可是官家叫我来,已经明言,国体之事,不可轻废,应据理力争,耶律将军,这件事很难办啊。”他一副很吃亏的样子,唏嘘一番,又连叹了几口气,还在犹豫。 耶律大石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傲,生怕沈傲再说个不字,若是连沈傲这个退让都不肯作出,那么他只能选择放弃议和,契丹人虽然国难当头,可也知道若是一味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沈傲突然抬眸,咬了咬牙道:“好,沈傲为了宋辽的友好和睦,就辜负官家一回,待回到汴京,再请官家降罪;耶律将军,为了宋辽的长久之计,沈某人可是甘冒杀头的危险啊,哎……”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黯然失色地坐在椅上。 沈傲这般说,只是为后面的谈判走铺垫,对于沈傲来说,称弟虽然比称臣差了一些,却也是了不起的进步,面子上的问题争一争也就是了,之后的条款才是重中之重,他作出一副割舍不定的样子,就是要告诉耶律大石,自己已经作出了最大的让步,后面的内容,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纳贡之事倒不至于火药味十足,毕竟大宋索要的不过是每年万匹马而已,作为交换,大宋则送出锦帛、丝绸、茶叶作为回赠。 连续七八天的议和,已让双方都觉得筋疲力尽,沈傲提出歇息两日,耶律大石倒也同意,因此,热闹了三天的万国馆,终于又恢复了寂静。 这一日夜里,咚咚的敲窗声传来,沈傲心里一动,立即去开窗,颦儿矫健地跳跃进去,吁了口气,又坐到炭盆边上取暖。 沈傲假装到书桌前去看书,沉默了很久,颦儿突然道:“你在看什么书?” “战国策。” “战国策是什么?” 沈傲发现自己很难和她解释清楚,想了想,道:“我来和你说个故事吧。” “不听,你是奸臣贼子,说不定是要蛊惑我。” 沈傲笑了笑,只好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颦儿突然道:“好吧,我要听听你刚才想说的故事。” 沈傲放下书,讲的是苏秦张仪的故事,颦儿认真地听,看着沈傲那烛光下精致的五官,听他朗朗动听的声音,一时俏脸红了,不自然地埋下头去。 “齐国真是愚蠢,其他国家都灭亡了,他们齐国难道能够保全吗?为了一些小利,而破坏了合纵,最终它们是自食其果。”听罢了故事,颦儿将心中的话说出来,顿了一下又道:“若是齐国能够与各诸侯国合力攻秦,那么也就不会灭亡了。” 沈傲颌首点头:“颦儿很聪明,连你都看出来了,这个故事已经发生了上千年,可是同样的故事却在不断地重演,颦儿,你说如果你是齐国国君,你会选择合纵攻秦,还是自私自利?须知齐国与燕国、楚国都有世仇,三国之间相互征战了数百年。” 颦儿道:“仇恨固然重要,可是为了报仇而国破家亡,那就是愚蠢。” 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道:“这就是了,眼下大宋就是当初的齐国,西夏、契丹就是燕、楚,大宋与他们同样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如今金人崛起,比之当时的秦人更加厉害,换作是你,你愿意放下仇恨与契丹人携手对付金人吗?” 颦儿这才明白,原来沈傲讲这个故事早有用意,心里虽然觉得这个道理很对,却板着脸道:“果然是乱臣贼子,三两句话还是离不开宋辽议和的事。”说罢,抱着剑立即站起来,生怕再受沈傲的影响,道:“你的故事讲完了,我也该走了。” 沈傲举眉,觉得有点意外:“今日这么早就走?” 颦儿道:“我的大师兄从西京道回来,我要去见见他。”说起大师兄,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悦然,道:“沈傲,我师父说,你不像是个坏人,可是在我眼里,你这个人坏透了。”咬了咬唇,愠怒地看了沈傲一眼,跺脚便走。 沈傲这一次学乖了,口里道:“姑娘确实累了,是该去歇一歇,若为了监视学生,而累坏了姑娘的身体,学生会很不安的,咳咳……喂,你又开窗户,小心地滑,高来高去的太危险……” 倩影已从黑洞洞的窗户中消失不见,沈傲走到窗台去,往黑夜中逡巡,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如天仙下凡一般跃下了围墙,在满是积雪的长街上飘落…… “女侠……好走啊……”他朝着黑暗的街道摇了摇手,叹了口气,将窗户合上,才是转身去睡了。 ………………………………………………………………………………………… 喝了酒,头晕脑胀,码字很不利索,强撑着码完,只好叫我老婆来帮我检查,尽量不出现错别字吧。这年头吃个饭,怎么有这么多人喜欢灌酒呢,哥们这么清纯的小宅男,哪里是对手啊,哎,不说了,立即去睡觉,大家如果谁有***,就砸一下吧,***排行有点低了,有票的朋友来帮忙充充场面。 第三百六十五章:耶律兄,你祖坟被人挖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耶律兄,你祖坟被人挖了 两天之后,两国的唇枪舌战继续进行,这一次耶律大石的阵仗更大,带着数十个辽国官员,呼啦啦的数十台软轿停在万国馆外,他今日披着厚重的裘衣,系着金带,头上戴着的是续着貂尾的尖顶暖帽,鹿皮靴子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到了万国馆的仪门前,他深吸了口气,随即吐出一口白气,心情沉重地停下了脚步。 真正的对决开始了,因为今日谈的问题至关紧要——割地。 契丹人窃据燕云十六州以来,莫说割地,便是侵占宋人的领土也是不少,可是一夜之间,宋人却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对于契丹人来说,脚下的这块土地只是客居之地,可是如今关外的领土几乎丧失,这块栖息之地对于现今的他们说何等珍贵,又岂能割让? 只是宋人既然有备而来,况且这个沈傲又是油盐不进,耶律大石预感到,今日的谈判将会比以往更加艰难。 众人进了万国馆正厅,分别落座,宋副使吴文彩等候多时,可是那沈傲却迟迟不来,耶律大石皱眉,向吴文彩询问,吴文彩只说沈大人睡得晚,已经让人去叫了。 只是这一叫,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沈傲哈欠连天地下来,喝了口茶,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横扫辽人们一眼,慢吞吞地道:“耶律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来,不知还有什么见教呢?” 耶律大石道:“国书中的割地事项,我大辽断不能接受,你们所要求的四个州,相当于让我大辽将一道的南京道拱手相让,贵国倒是打的好算盘,只是我大辽皇帝陛下已有明喻,大辽寸土不让。” 沈傲拍手叫好:“好,好一个寸土不让,热血沸腾,叫人为之扼腕,只这一点,便可知道契丹人还没有失去血性!”他笑了笑,继续道:“只可惜,契丹人的智慧,却让我不以为然,耶律将军可知眼下契丹人的境况吗?” 耶律大石冷着脸道:“你要说就说。” “你们契丹人已经危在旦夕,没有大宋的支持,明年开春,就是契丹人被斩尽杀绝之时,到了这个时候,耶律将军认为自己还有资格讲条件吗?”沈傲板着脸,又大喝道:“我已经忍受够了,之前那耶律珩侮辱于我,我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不予理会,这是第一步退让。此后在称臣的事务上,我又做了第二步退让,现在将军是见我好欺负吗?” 沈傲说出这番话,倒像是自己吃了亏很委屈似的,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副随时拂袖要走的模样道:“割地之事不容商议,若是你们不将四州拱手相让,那么我大宋就自取吧。” 耶律大石脸色顿黑,怒道:“沈学士,我也告诉你,割地绝不容许,大宋若想来取,悉听尊便!” 沈傲哈哈一笑,踏步便走,突然又旋身回来,笑吟吟地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谈不拢,过几日沈某人就回汴京去。” 耶律大石的心如给大石强压般沉重,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沈学士既然要走,鄙人就不送了。” 沈傲很亲昵地道:“虽然你我各为其主,耶律将军的为人本使却很敬服,不知这一去,下一次相见时又是什么光景,但愿不要兵戎相见才好。” 耶律大石不知沈傲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感慨,心里想,他莫非是要示弱?不,不对,此人狡诈诡异,绝不会轻易束手。他一时摸不透沈傲的路数,只好道:“与沈学士为敌,也是鄙人不愿看到的事。” 沈傲握住他的手,又是唏嘘又是感叹:“是啊,是啊,这几日与耶律将军争锋相对,学生早已生出心心相惜之心,咳咳……耶律将军不会认为学生此举孟浪吧,其实学生对耶律将军的拳拳爱国之心,已是万分的佩服。” 耶律大石:“……” 这个人实在过于诡异,就在刚才,他和这家伙咆哮翻脸,一转脸,这沈傲就换上了一副敬仰的姿态,低声下气,让人摸不透他的意图。 耶律大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傲叹了口气,道:“到时你我天各一方,学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将军,将来将军若是想起了我,睹物思情,见了此物,就能想到我那倜傥潇洒的风姿,也算你我没有白相交一场了。” 耶律大石:“……” 非但是他,便是吴文彩,此时脸色也有点僵硬,堂堂国使,拉着人家的手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传出去只怕有碍视听,拼命咳嗽几声,提醒沈傲注意形象。 沈傲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来,交到耶律大石的手上,道:“耶律将军,保重!” 谁知耶律大石看了玉,脸色瞬即煞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块玉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这是狼玉,是契丹人制造的一种玉器,而狼玉的功效只有一个,就是祭祀。契丹人崇拜狼,人死之后,会在各种陪葬的器物雕刻上狼纹,用此来证明墓主人生前是个勇武;不过狼玉却只有一种人可以享用——皇帝。 那么问题就显而易见了,既然是陪葬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傲手里,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辽国皇帝的墓葬已经被人盗掘,至于被什么人盗掘,已经不用猜测了。 耶律大石也是辽国的宗室,他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祖坟被挖,一时心如刀绞,差一点儿一口气要提不上来了。 “沈学士从哪里得来的佩玉。”耶律大石颤抖着声音道。 沈傲笑得很纯真,其实除了偶尔耍点阴谋诡计,勾搭几个无知少女之外,沈大才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纯洁的,因此这个表情根本不必去装,自然流露出天真浪漫的笑容:“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这个朋友很仗义,而且给我许诺了很多好处,这个好处,就是耶律将军也给不了我。” 是金人! 耶律大石眼眸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杀机,基于判断,他已经明白了,金人挖了大辽的宗庙,随即将陪葬之物拿出了一部分送给了沈傲,以此希望贿赂他,让他力主联金侵辽。 耶律大石突然抽出腰间的宝刀,大喝一声,眼眸通红的用举刀指向屋梁,嘶声竭力的大喝:“金狗,耶律大石与你们誓不两立,不共戴天,今日之仇,我耶律大石必十倍、百倍奉还!” 沈傲吓了一跳,连忙退后:“耶律将军,金人还是很好的,又豪爽又大方……” 耶律大石红着眼睛打断他:“金人能给你的,我大辽一样也能给!沈学士,鄙人先行告辞,待禀明陛下,再斟酌割地之事。”满腔悲愤,竟是全不理会众人的诧异目光,疾步离开。 沈傲心里直乐,跟在耶律大石身后,摇着手道:“耶律将军慢走,耶律将军常来!” 正主儿走了,辽人官员们也不便再留,纷纷告辞而去,沈傲笑嘻嘻地坐着喝茶,一旁的吴文彩道:“大人,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傲心情很好,也不介意泄露天机,道:“我伪造了一件辽人的殉葬品,是契丹皇族下葬时的重要冥器。耶律大石看了之后,吴大人以为,他会是什么感受?” 吴文彩琢磨着沈傲的话,眼眸一亮:“既是皇族的殉葬品,契丹人的皇族墓葬就在临璜府一带,如今已为金人所占,耶律大石看了那玉,心里就明白,金人将他们的宗庙和祖先的骨骸毁了,挖人墓穴,最是阴毒不过的事,若说契丹人被金人杀得一败涂地,或许还只是国仇,可是连祖坟也被金人挖了,那更是奇耻大辱,难怪那耶律大石如此激动,换作是下官,只怕早已不想活了。” 古人对祖坟是极为看重的,契丹人受汉人影响,也早已潜移默化,祖坟给人挖了,这还了得?耶律大石方才的表现,已是十分克制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拿出了狼玉,耶律大石的方寸已乱,现在他只怕再冷静,也一心要向金人讨还血债,可是契丹人的国力,除了向我大宋妥协之外,莫说是报仇,旦夕之间,他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所以他们别无选择,相信很快,割地之事就能水到渠成。除此之外,吴大人想一想,金人送了我狼玉,耶律大石会怎样想?他一定会想,金人一定在千方百计地笼络我,若是他们不能接受我们的条件,或许在下一刻,我们会倒向金人,真到了那个时候,辽人的亡国之祸也就不久远了。金人既然挖了他们的祖坟,那么金辽之战已不再是单纯的国战,而是灭族之战,为了契丹人不至被斩尽杀绝,他们除了向我们妥协,去和金人拼命,难道还有选择吗?” 论谈判的规则,沈傲一窍不通,可是论起沈傲的阴谋诡计,那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连如此阴毒的办法都能想到,吴文彩心里不佩服也不行,叹了口气,苦笑道:“大人高明!” 沈傲很谦虚地道:“过奖,过奖,不过比大多数人高明那么一点点罢了,吴大人不要将这个秘密外传出去,沈某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虚名。” “……”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功告成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功告成 狼玉的效果很快得到显现,虽只是一块小小的玉,但背后却隐藏着让契丹人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同时,南京城中一片哀鸿,连宗庙都给人挖了,那些贵族的祖先坟地又有多少能够保存? 祖坟被人挖了,那么唯有报仇,因此,当日耶律大石入宫见了辽帝,随即他们很快意识到,一个振奋士气、同仇敌忾的办法可以很快出笼。 三天之后,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契丹人纷纷义愤填膺,勇气战胜了怯弱,都恨不得立即去寻金人决一死战。 第四天的清晨,满是倦容的耶律大石来到了万国馆,看着这个洋洋得意的宋使,他吁了口气,无力地道:“沈学士,陛下已经同意了敝国的要求,愿意割让滦州、营州、蓟州、平州,两国攻守邦约,永结同好。” 沈傲颌首点头:“如此,宋辽议和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恭喜耶律将军。”他笑嘻嘻地恭喜,倒像是契丹人占了大便宜一样,惹得耶律大石脸部上的肌肉抽搐连连。 吴文彩在旁喜滋滋地捋着胡须,心里想:谈妥了这一条,便是旷世之功,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收复四州的意义对于大宋来说确实不容小觑,对于赵佶,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赵佶自诩丰亨豫大,便是形容自己治下富足兴盛的太平安乐景象。 这样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燕云四州,相当于后世河北、天津的一部分土地,燕云十六州的四分之一,其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其实四个州并不算多,可是联系到大宋开国的典故,得到四州的政治意义就不同了。 当年宋太祖皇帝在的时候,面对契丹人铁骑由燕云十六州疾驰而至的威胁,不得不在汴京附近广植树木。为了收复燕云,曾在内府库专置“封桩库”,打算用金钱赎回失地。此后太宗皇帝即位,亲自移师幽州,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地区,在高梁河与契丹热你展开激战,宋军大败,宋太宗中箭,乘驴车逃走,两年后疮发去世。之后北宋与辽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一直未能占领此地。 也就是说连太祖太宗这样的牛人,尚且没有从契丹人手里占到便宜,而赵佶,却不动刀兵,不使钱财贿赂,就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划入囊中,丰亨豫大只怕已经不能满足这位赵家天子了,什么文成武德、十全老人还差不多。 吴文彩心里唏嘘一番,心中已经明白,回到汴京,就是沈傲升迁之时,自己身为副使,只怕也能沾些光,那礼部侍郎的空缺,他一直惦记着呢。 耶律大石走了,沈傲霍然起身,激动地道:“大功告成,吴大人,你立即准备回汴京,通知边关将士,与契丹人换防。” 吴文彩连忙道:“是,大人!不过大人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那耶律大石临走时说辽国皇帝在三日之后将在宫中设宴,邀请我去参加,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况且议和之事还没有定下来,也难保辽人不会有什么小动作,我在这里看着,才能让他们不耍花招。吴大人,一切拜托你了。” 吴文彩连忙应下。 这一次议和,收获极大,待这个消息传出,南京顿时轰动起来,契丹人自是沮丧不已,而汉人欢欣鼓舞。自此,整个燕云暗流涌动,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出现了。 其实这件事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整个燕云开始出现大批的流民,许多人抛弃了土地,带着仅剩的家资,竟是纷纷往滦州、营州、蓟州、平州涌去。 这些流民,本就是汉人,如今金辽之战随时爆发,兼且契丹人的压迫,使得他们早已不堪重负,如今得知四州将要归宋,便一个个看到了希望,纷纷前往四州,等待宋军收复接防,如此一来,只要到了四州,慢慢等待几天,他们便可从辽人摇身一变成为宋人,这个买卖……值! 契丹各部接到了关防奏报,自然也紧张起来,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没有了汉人,粮草从谁家手里征集?军饷从哪里筹措?就是抽丁,又到谁家寻去?若是坐视不管,大辽从哪里来的可募之兵?谁来给他们耕种?于是,立即发文各关隘,围追堵截,借着防备流民滋事的名义,开始阻挠。 最好笑的是这个命令发出,非但没有堵住人,反倒连军队也开始逃了,不是散兵游勇地南逃,而是成批成批有组织地逃跑。 辽国的军制比较复杂,大体上包括宫帐军、大首领部族军、部族军、五京乡丁和属***几部分。宫帐军即辽国禁军。是保卫南京的亲信卫队。此外部族军则是主要由一些亲王大臣的部曲组成。其兵力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比如耶律大石,拥有的部族军就有四千,且能征惯战,很是骁勇。 不管是宫帐军还是部族军,这些***多数还是由契丹人组成,战斗力较高,如今战事吃紧,除了一部分驻守南京,大多数被调去了金辽边境,燕云之内的军队,大多是由五京乡丁和属***中的山北八军组成。 五京乡丁是带有乡兵性质的地方武装,由籍隶上京、中京、东京、西京、南京的民丁组成,有蕃汉转户,也有汉族农民。他们在作战时仅从事些辅助性的工作,如随军填修道路,砍伐树木等。经过时间的流逝,乡丁的组成中汉人比例逐渐增加,而番人越来越少。 至于属***中的山北八军,几乎是辽国的汉军武装,依靠这两支汉人的武装去堵截流民,其结果就是这些汉军二话不说,撒了脚丫子混入了流民队伍。不管是乡丁还是山北大军,一直都是地位最低的部队,大多是强抽来的男丁,再加上金辽战争早晚爆发,这些人极有可能也会调往北方去为契丹人卖命,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去做宋民更划算一些。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契丹人恼火了,立即调集南京城内的宫帐军四处出击,既然汉军信不过,只能动用禁军了。 只是这个时候,沈傲却站了出来,屡屡到礼部、鸿胪寺、枢密院四处抗议,他这一番搅和,总算让契丹人收敛了一些,至少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截人。如此一来,整个辽国的辖地里,竟是十室九空,尤其是城外汉民居住的地方,一片荒芜。 正当沈傲上下忙活之际,一份请柬送了来,被邀请的人自然是沈傲,只是邀请人却是旋阑儿,在沈傲眼里,这个旋阑儿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他想了想,决心赴约。 第二日正午,雪花总算停了,只是那呼呼的寒冷仍然呜呜作响,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沈傲穿着宽厚的皮裘,带着几个禁军到了清乐坊。 通报之后,便有一人下来,这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年轻人生得很魁梧,虽是这冷冽的天气,仍然穿着一件轻便的长褂马裤,朝沈傲上下打量,道:“沈钦差,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傲呵呵一笑:“你就是当晚在花石船的刺客?” 年轻汉子哼了一声,显然对沈傲玩弄他的事耿耿于怀,瓮声瓮气地道:“沈公子请上楼吧,我家师父在等你。” 上了三楼,穿过一道珠帘屏障,沈傲原以为佳人相约,至少二人对案酌饮着美酒的待遇是有的,只是待掀开最后一重珠帘,一时竟是呆住了。 不大的房间里,站着不少人,有老有少,旋阑儿紫钗罗裙被拥蔟在中间,她的身材本就高桃,体态轻盈,如鹤立鸡群,举止端庄娴雅地看着沈傲,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沈傲汗颜,原以为会有什么艳遇,谁知兴冲冲地进来,竟被人围观了,他目光一扫,与旋阑儿对视一眼,眼神闪出不悦。随即目光落在旋阑儿身边的颦儿身上,颦儿仍是穿着紧衣马裤,将胸脯高高隆起的双峰凸显的更是坚挺,她见了自己,表情淡然,一副我和你很熟吗的样子。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二十一……沈傲心里默数着,忍不住心里骂:“被人围观了,这些家伙是不是拿我当大马猴看待?” 只这片刻的愣神,旋阑儿突然蹲***来,给沈傲福了福:“阑儿见过沈学生,更替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谢过沈学士的大恩大德。” 旋阑儿起了头,后头的人纷纷行礼,这个说:“沈学士义薄云天,智计百出,今趟为我们燕云的汉人出了一口恶气。” 那个道:“沈学士所作所为,在下敬服的很,请受在下一拜。” 闹哄哄的场面让沈傲目瞪口呆,他立即明白,他这一次算是入了贼窝了,如无意外,这些人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好汉,见他们都向自己行礼,沈傲很清楚这个时候千万要矜持,亡命之徒惹不得,拱手回礼道:“诸位客气,客气……” ……………………………………………… 二更送到,这个星期好像是裸奔,好悲剧啊,***这么少。 第三百六十七章:哪个没公德的玩的这么大 第三百六十七章:哪个没公德的玩的这么大 众人坐定,沈傲心里已有了计较,从他们的装束和谈吐,这应当属于一个暴力团伙,团伙的头目就是旋阑儿,这一点,倒是出乎沈傲的意料,一个年方双十的女子,竟被人尊为首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沈傲也不敢小觑他们,别看他们装束各异,有的是庄稼汉打扮,有的则是穿着圆领员外衫,由此可见,他们的成分很复杂,有道士有和尚,有商贾也有脚夫,还有几个穿着藏色狐裘,气定神闲地坐在靠墙的矮凳上,看这气度,倒有几分老大爷的姿态。 其中一个,沈傲居然还认识,喂,那个那个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沈傲记得太清楚了,这家伙还陪耶律大石与自己谈判,应当是辽国鸿胪寺的官员,和自己居然是同行,只是天知道这家伙原来还是个帮派份子。 落座之后,旋阑儿咬着唇,上下打量沈傲一眼,道:“沈学士觉得很奇怪吗?” 沈傲想了想:“不奇怪,只是没想到阑儿小姐会在这个时候与学生开门见山,坦诚相见。” 旋阑儿轻轻一笑,她这一笑,风情万种,与方才的端庄截然不同,道:“沈学士为何如此说?” 沈傲正色道:“那一日阑儿小姐与我……咳咳……交流人生经验时,我就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我知道,阑儿小姐是犯官之后,后来悄悄使人去打听,才知道你爹犯的乃是私通宋人,这就容易理解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不,好汉的女儿自然是让人敬服的江湖儿女。” 沈傲大汗,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旋阑儿的职业,随即道:“既然你的父亲因为这件事而遭了难,阑儿虽是女流,继承其父的遗志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旋阑儿听到他说起自己的父亲,眼眸中不知不觉噙着一团泪水,幽幽地道:“沈学士果然聪明,我的父亲乃是辽国刑部侍郎,他虽为契丹人效力,可是暗地里一直从事反辽活动,为了驱逐契丹人,他偷偷地建立了复兴社,因为是刑部侍郎,所以拥有调度犯案卷宗的权利,所以从前那些从事反辽被捕的好汉一旦落难,他便会想尽办法施以援手,如此一来,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人与父亲一起,最后父亲被契丹人发现,因此入狱被杀,这些人都是复兴社的骨干,他们谨记我父亲的恩德,所以推我为首领……” 她像是在向人倾诉,一时黯然,一时垂泪,有时又突然抬起眸来,眼眸中有一种无比的坚定。沈傲这才知道,这个复兴社确实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力量,事实证明,有了刑部侍郎这个保护伞,这种暴力团伙要壮大是很容易的,再加上契丹人不得人心,旋阑儿的父亲只经营了十年,就已经发展了一千多人,这些人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无所不在,有的是江湖高手,有的在各衙门公干,有的渗透进了山北八军,还有做买卖的,开赌场的,其中有一个最是万恶,竟是辽国宫廷里的太监。 这些人无孔不入,刺探情报,刺杀一些重要的契丹贵族,组织极为严密,在平日里,大家各司其职,便是旋阑儿,也还是做她的名妓,可是一旦有事,立即约定暗号,分派人手,展开行动。 他们虽然散落在辽国各地,可是人手却极为充沛,一千多人还只是内部的正式成员,外围组织亦是不少,就算举事,也可聚众数千人以上。 沈傲看着这些各色各样的人,倒是没什么好感慨的,这种团伙见怪不怪,后世的白莲教其实与他们的性质差不多,不过白莲教以鬼神来凝聚信徒,而所谓的复兴社是用反辽来作为团结的口号而已。 旋阑儿见沈傲处变不惊的样子,不由地生出了几分佩服之色,幽幽道:“沈学士,今次请你来,一是想请沈学士回到汴京,能够报之大宋朝廷,派出人与我们联络,如此,我们刺探来的情报才有价值,以沈学士的能量,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不知沈学士肯答应吗?” 沈傲想了想:“并无问题,我一定将此事上达天听,陛下若是得知此事,定会龙颜大悦。” 屋里的众人俱都露出喜色,纷纷道:“这就太好了……” 旋阑儿感激地看着沈傲,继续道:“至于这第二,便是借此感谢沈学士,还有一件事,要坦言相告。” 沈傲见旋阑儿面色沉重,心知一定是大事,道:“学生洗耳恭听。” ……………… …………………………………………………………………………………… 一大清早,便有辽国宫中的车撵来了,请沈傲入宫,沈傲穿戴一新,里头穿着厚重的袄子,外头则穿着朝服,戴着翅帽,带着几分大宋的威仪,径直进入宫中。 到了宫门口,远远看到了耶律定,今日的耶律定红光满面,见了沈傲过来,立即小跑着迎过来,握着沈傲的手,道:“沈学生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入宫。” 沈傲笑了笑,和耶律定一边攀谈,一边进入宫室,南京本不是契丹人的国都,所以只有一座不大的行宫,如今临璜府被金人侵占,耶律大石等人仓皇拥戴耶律淳为帝,只好收拾了这行宫,勉强让耶律淳住进去。 因此这宫殿并不大,自也比不得汴京的皇宫那般富丽堂皇,几处阁楼院落,似乎还没有修葺完工,隐隐能听到太监监督下吆喝工匠的声音。 耶律定踩在这满是积雪的石砖上,对沈傲道:“沈学士,上一次清乐坊的事……” 沈傲连忙道:“不打紧,不过是场小误会而已,我出言顶撞了耶律兄,已是心中有愧了,耶律兄,那一日我也是情急,望你不要见怪。” 耶律定笑呵呵地道:“这便好,这便好。”二人一道进入一个偏殿,显然辽国皇帝耶律淳还没有到,所以他们先在这里等待,过了片刻,又有几个辽人进来,见了耶律定,纷纷过来行礼,只是对沈傲态度却冷淡了许多,一个个故意当没有看见他。 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几个汉官,这几个汉官对沈傲显得更不待见,一个个剜了沈傲一眼,大有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架势。 沈傲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走狗大多如此,不表现出对自己无比的痛恨,又怎么证明他们对主子的忠诚。 耶律大石姗姗来迟,见了沈傲,也只是淡然地打了个招呼,便去接受众官的奉承了。 待正殿传来钟鼓声,众人才纷纷出了侧殿,鱼贯进入正殿,正殿里灯火通明,一条条桌案摆放在大殿四周,沈傲是客,与耶律定一起安排在了左手第一个位置,与耶律大石和一个契丹高级贵族遥遥相对,待上了酒菜,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个戴着圆穹顶暖帽,披着黄色毛料的人在太监的搀扶下徐徐进殿。 契丹人纷纷道:“见过陛下。” 沈傲只是站起来,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那人微颤颤地被人搀扶上了金殿,落座之后,一双昏暗的眼眸看了沈傲一眼,不知是喜是怒,许久才举杯道:“宋使远道而来,朕先干为敬,敬宋使一杯。” 虽然契丹人已经大部分汉化,可是仍保留着一些北方的痕迹,比如喝酒,就没有大宋宫廷的诸多规矩,皇帝敬酒,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众人见耶律淳举起了酒盏,纷纷举杯,沈傲笑吟吟地举杯道:“陛下太客气了。” 一杯酒下肚,便有乐坊的舞女进来跳舞,耶律定在旁频频敬酒,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属,时不时看向金殿上的皇兄。 耶律淳似是碰到了烦心事,敬过沈傲之后,便自饮自酌,再不理会他人,只是他身体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每一杯酒下肚,便忍不住拼命咳嗽,惹得一边的太监不停地用汗巾去为他擦拭酒渍。 对面的耶律大石,则是与身边的契丹贵族谈笑风生。 这一场酒宴,有些诡异,表面上是宴请沈傲,背后却又好像被有心人掐算好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耶律淳又叫人倒满了酒,已是有些醉醺醺了,只是他拼命咳嗽,似乎快要连肺叶都要咳出来,想起宗庙被毁,金人环伺,如今又有宋人步步紧逼,他便再也提不起多余的兴致,很是苍凉地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酒杯又是一口倒入口中,原本料定要重咳几声,可是一下子,他的精神却突然好极了,就是脸色也比方才红润了许多。 “这是什么酒,为何比方才的酒更加甘甜?”耶律淳心中生出几分疑惑,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这太监却是冒着冷汗,连手都不禁打起抖来,一双眼珠如死鱼一般盯着耶律淳,看他的反应。 头痛欲裂……耶律淳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头就像被千斤巨锤狠砸一般,痛得他差点要昏死过去,他眼眸中闪露出骇然,突然将御案推翻,随即一个趔趄,仰面倒下,双腿还在不断抽搐。 这个变故,顷刻间让整个殿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骇然的看着金殿之上那个口吐白沫的耶律淳,有的目露惊骇,有的却是无动于衷。 “啊……”身边的太监立即向后退步,惊骇地大吼:“陛下归天了!” 只这一刹那的呆滞,所有人一下子又变得哄乱起来,有人要冲上殿去探查,有的去请太医,还有举神不定的,在殿中团团转。 这个时候,沈傲身边的耶律定霍然而起,朗声道:“肃静!所有人各归原位!来人,去叫太医来!” 这这般镇定的一喊,让所有人都静下了心,纷纷回到原坐,耶律定飞快地奔到金殿上,查了查耶律淳的脉搏,又探了鼻息,猛地大哭道:“皇兄……皇兄……” 这一声哭喊,让原本安静的贵族、臣子又躁动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阵咚咚的极快脚步传来,脚步的声音整齐划一,片刻之后,一名宫帐军将军按着刀进来,大喝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殿中之人一时秫然,他们的眼眸突然怪异起来,不由得想起了一个铁律,不得传召,宫帐军不得入殿。可是这个将军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入殿,难道他不怕死吗? 既然人家来了,当然有所倚仗,没有人会做蠢事,能坐在这里推杯把盏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立即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这幕后之人是谁? 不用去想了,因为答案很快就可以呼之欲出。 有人高声道:“将军为何带甲入宫,莫非不知太祖定下的铁律吗?” 这将军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大喝一声,更多的宫帐军蜂拥进来。 耶律定站起身来,朝那宫帐军将军大喝道:“大胆,身为禁卫,岂能带甲入殿,耶律洪,速速带你的兵退出去!” 叫耶律洪的将军恭谦的朝耶律定行礼,道:“遵命!” 大手一挥,已带着数十个甲士退了出去。 殿中之人再蠢也明白,耶律洪的背后就是耶律定,方才耶律洪误闯金殿,便是要透出一个信号,在这金殿的外围已经被禁军全部包围,而耶律洪显然只听从耶律定的命令。 ……………………………………………………………… 三更送到,汗,睡觉去啦,好累,明天看看能不能早点起来早点更新。 第三百六十八章:宫变 第三百六十八章:宫变 但凡是聪明人,立即就会明白怎么回事,许多人反而镇定下来,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耶律定,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束手待变更为要紧。 耶律定哭了一会,才转过身去,他站在金殿上,环伺着阶下的百官,从这个位置俯瞰他们,顿时生出万丈豪气。兄终弟及,在大辽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该演的戏也演了,人已经死了,活人还要继续。 耶律定沉声道:“皇兄的身体一向不好,今次突然暴毙,实在是忧愤成疾的缘故。” 这一句话算是给耶律淳的死定了性,见无人反对,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得逞的狂喜,随即道:“来人,将宋使沈傲拿下!” 第二句话,已经开始动干戈了,既可以拿人开刀来杀鸡儆猴,此外摆明是要将脏水泼到沈傲身上,皇兄忧愤成疾,为什么忧愤?这还不简单?不就是被这沈傲气死的吗?身为皇弟,耶律定为兄报仇,如此一来,他的合法性就可得以声张,另一方面,在朝臣之中,又可以博得那些不满宋使嚣张跋扈之人的好感。 要谈,先拿住了沈傲再和宋人去谈,这便是说,耶律定非但要推翻一切议和的条款,更连沈傲也一道端了,拿了沈傲做人质,让宋人投鼠忌器,再派使者来,就多了一个筹码。 这虽然冒着风险,可是耶律定本就不是个安分之人,他嘴角勾起,双眸弯弯的似在笑,但笑意却让人感到冰冷,直视着沈傲,心里略有得意,一路从汴京过来,他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今日总算可以一次爆发出来,什么学士、钦差,今日也让你尝尝他耶律定的厉害。 沈傲仍旧好整以暇地在喝茶,笑呵呵地道:“耶律兄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气死了你的皇兄?” 耶律定冷笑道:“沈学士的口舌厉害得很,不过到了现在,你就是有三寸之舌,只怕也救不了你了。人呢,快进来!” 这一声大喝,又惊动了外头的甲士,几个甲士要进来拿人。沈傲心里叹了口气,眼睛落在对案的耶律大石身上,对耶律大石道:“耶律将军,你现在还不出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傲的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耶律大石却是听懂了,霍然而起,厉声大喝:“祖宗之法,甲士不可入金殿,违者杀无赦!” 几个刚要踏入金殿的甲士吓了一跳,眼见耶律大石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将脚缩了回去。 耶律大石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掌握军权,这些甲士谁不怕他?一个个战战栗栗,再不敢入殿一步。 耶律大石随即看向耶律定,犹如盯着螳螂背后的黄雀,眼眸深邃严厉,一字一句道:“陛下是怎么死的?” 耶律定原以为耶律大石不会插手,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见他突然挺身而出,顿时心里没了底,今日当值的禁军首领是他的心腹,他咬了咬牙,冷笑道:“耶律大石,你想造反吗?来,先拿了沈傲,若是耶律大石敢无礼,将他一并拿了。” 沈傲大笑,不断地摇头,道:“耶律兄啊耶律兄,你认为耶律将军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向你发难吗?你真是太愚蠢了,耶律将军,你也不必卖关子了,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吧。” 耶律大石逼视耶律定,一步步走上金殿,这金殿上,二虎相争,都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绝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二人一个杀机腾腾,一个已有了奋力一搏的打算,耶律大石大喝道:“还等什么,出来!” 这一声大吼,外头的甲士突然传出一阵阵抽取兵刃的声音,就听到方才那个带兵的耶律洪惊诧的道:“正保,你……你……原来你是耶律大石的人。” 殿外的架势瞬时一分为二,竟是相互对峙起来。 耶律大石继续道:“我已经下了调令,卫戍八门的宫帐军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已经包围了宫殿,耶律定,你还有什么话说?” 耶律定脸色骤变,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竟早已在耶律大石和沈傲的算计之中,咬咬牙,冷笑道:“你勾结宋人,害了我的皇兄,现在还想来害我吗?” 群臣纷纷交头接耳,实在看不透今日诡异的局面,那耶律淳的尸骨仍在,可是人走茶凉,谁也不再注意他。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道:“来,将人带上来!” 从后殿突然走出几个太监来,这几个太监身强力壮,一同押着一个太监到了金殿,被押解的太监已是面如土色,见了耶律大石,忙不迭的叩头:“将军饶命,饶命……” “你说!”耶律大石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双眼睛,仍旧盯着耶律定,脸上已经洋溢出胜利的微笑。 “是,我说,我说,五皇子暗地里给了我黄金五十两,叫我在陛下平时饮用的饭菜中下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也不会立即发作,只有饮酒过多的时候,才会突然暴毙。将军,小人也是受五皇子的胁迫,请将军饶命!” “你,胡说!”耶律定厉喝一声,一脚将那太监踢翻,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金殿下的群臣,都用着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是那沈傲,更是嚣张露骨,那眼神似在告诉他:你死定了! 殿外的甲士此时也纷纷混乱起来,这些宫帐军跟着耶律洪包围金殿,不过是执行命令,可是当他们得知要跟着耶律洪去弑君谋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顷刻之间,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耶律洪擒住,殿外只传来耶律洪的怒吼声。 一场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作为见证人,沈傲情绪稳定,坐回位上,继续喝酒吃菜,能得知耶律定的计划,完全是旋阑儿的功劳,他们的宫里也有人手,沈傲一分析,立即就猜测出下手之人,其实很简单,耶律淳死了,谁得到的好处越多,谁就是策划者。于是他连夜去与耶律大石密议,耶律大石只是淡淡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一句知道了,隐含着很多意思,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已经知道,不过耶律定的计划将如期进行,也就是说,耶律淳一定要死,而且是为耶律定毒杀。 听了这三个字,沈傲不由遍身寒意,这个耶律大石,只怕也不见得忠于耶律淳,像他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效忠任何人。 放任耶律定弑君,随后耶律大石再出来收拾残局,***皇族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就该耶律大石在皇位上闪亮登场了。 沈傲心里苦笑,真不知道是自己在勾结耶律大石,还是耶律大石在利用他,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能保证议和之事兑现,沈傲才不在乎谁被谁唰了;耶律大石想做皇帝,那就让他做去吧。 耶律大石是个可怕的人,他弓马娴熟,精通军事,更难得可贵的是,他虽是皇族,却参加了辽国的科举考试,并且还中了进士,因此,他的政治能力也非同凡响。 这样的人,让他出来收拾残局,实在最好不过,金人很可怕,辽国若是没有一个强人出来,辽国的覆亡只是迟早的事,这对于大宋也不是一件好事。妙就妙在这个耶律大石对大宋永远都产生不了威胁,他固然文武兼备,可是一旦他要做曹操,必然会遭到辽国内部的反对,一个被国人反对的人,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入外援,以此来打压内部的反对声音。 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不过也只是个石敬瑭罢了,石敬瑭白手起家,自立为帝,谁能怀疑他的能力,可是他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内有人反对,外有各方诸侯环伺,于是不得不勾结契丹人,将契丹人引入关内,成为汉奸的完美典范。 耶律大石现在的处境也是如此,割让了四州,北有金人,南有大宋,西有西夏和西辽,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内部又立足不稳,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再与大宋交恶,其后果可想而知。 沈傲回到万国馆时,整个万国馆已是冷冷清清,睡了一觉醒来,便听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耶律大石果然要自立为王了,既然皇族都死绝了,耶律淳倒还有两个儿子,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总不能靠两个半大的小子来光复契丹,在群臣的‘推举’之下,耶律大石一让再让,就是不肯做继承人,结果几个不要脸的汉官竟是当殿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大呼若是耶律大石不登基,则大辽灭亡指日可待,所以耶律大石若是再拒绝,他们只能自杀。 戏演到这个份上,自然也该收场了,耶律大石和一些人演完了双簧,便已经开始将安葬耶律淳和登基的事摆上了日程。 沈傲看着外头的景致,心里想:来了辽国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他的情绪一时有些低落,历史改变成了这个模样,天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行赴辽,他的功劳不少;回到汴京,为赵佶立下了如此功劳,不知给他的封赏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呵呵! 第三百六十九章:回到汴京 第三百六十九章:回到汴京 见证了耶律大石的登基大典,这一刻的耶律大石意气风发,沈傲站在阶下,听着这老狐狸满口先帝恩德,又怒斥耶律定的罪过,心里觉得很是讽刺,如果那一日他提前向耶律淳提出警告,耶律淳也就不会死,表面上先帝是被耶律定弑杀,其实耶律大石也脱不了干系。 登基大典之后,耶律大石在后殿接见了沈傲,二人默默对视,两个老狐狸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已经能够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对方的意思。 耶律大石的意思是:但愿你能够保守这个秘密,只有我在,契丹人才会恪守双方的约定。 沈傲的意思是:大哥,这一趟我大老远跑来也不容易,能不能随便给点什么特产让哥们带回去。 汗,这个时候要特产,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缺德,人家还在备战呢,本来粮饷就紧张,不过沈傲这个无声的要求还是很有道理的,你现在不敢杀我,嘴长在我的口上,你给不给封口费? 耶律大石突然大笑,沈傲的眼神让他放心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沈傲无欲无求,这样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人有了私欲,自己才能满足应付。 耶律大石如沐春风地问道:“沈学士打算什么时候归国?” 沈傲道:“就是这几天。” 耶律大石噢了一声,很是遗憾地道:“到时朕亲自送你,除此之外,还备下了一些礼物,还请沈学士笑纳。” 沈傲很谦虚地道:“陛下客气了,我是国使,接受陛下的礼物只怕会受人非议,还是算了吧。” 耶律大石笑了笑,道:“只是一些土产,沈学士不必客气。” 沈傲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道了一声谢,转而道:“陛下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耶律大石道:“沈学士是人中之龙,我有一个女儿,待字闺中,只可惜年纪小了一些,否则一定许配给沈学士。” 送特产还准备打包送女儿?沈傲嘻嘻一笑,这位大辽的新主还真是大方,连忙道:“我家中已有四位妻子,打叶子牌都够凑足一桌了,陛下的美意,沈某心领了。” 寒暄一番,沈傲退出辽宫,他知道耶律大石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清除异己之类,这南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又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不过不打紧,这和他没有关系,回了万国馆,敦促人收拾了行囊,做好了回程的打算。 临走时,免不了去清乐坊向旋阑儿辞行,旋阑儿并不急着和沈傲说话,只是拿出古筝来,弹奏一曲,待余音缭绕,才满是遗憾地吐了口兰芳之气道:“沈学士就要走了吗?你我虽只有数面之缘,可是听说沈学士要走,小女子还是颇为不舍。”她眼波一转,看向沈傲,还真有几分难以割舍的样子。 沈傲也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笑道:“回到汴京之后,我会向陛下述说你们的事,只是阑儿小姐如何和我们联络呢?” 旋阑儿想了想道:“沈学士先去就是,到时我会叫颦儿去联络你。” 沈傲点了点头,想要多坐一会,又觉得不是很合适,便起身告辞。 两天之后,雪停了一些,使团终于离开万国馆,在银装素裹***了南京,数十辆马车缓缓而行,周围是骑着马的禁军拱卫,后队还有一支契丹宫帐军远远尾随。 一路风尘仆仆,沈傲在车厢里时而想着心事,时而倒头睡下,足足走了七八天,使团才抵达了蓟州。 蓟州本就是座古城,又距离宋辽边界不远,因此契丹人在此扩建了城池,如今南逃之人诸多,更是人声鼎沸,城外到处都是流民行人。 宋军已经先期抵达,就驻扎在城外,而城内的辽军虽然万般不舍,可是大势所趋之下,也只能收拾行装准备北归,因此城外虽然熙熙攘攘,反倒城内竟是万门紧闭。 临走之时,契丹人的军纪松散,抢掠事件不少,况且这蓟州数日之后就要划归宋朝,因此也没有谁干涉,也算是契丹人的最后一次发泄。 沈傲到了城外,先与城外的都虞侯见过了面,听说了此事,顿时大怒,责问这都虞侯为何不管。 莫看沈傲只是个小小主事,可毕竟有钦差身份,况且沈傲的背景非同一般,这都虞侯吓得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道:“契丹人即将换防,末将怕与他们冲突,惹出什么变故,是以只好随他们胡闹。” 沈傲笑了笑,道:“随我进城。” 进了城去,果然看到城内一片狼藉,沈傲亲自到了契丹军营,叫来了驻守的契丹将军,板着脸道:“你们契丹人言而无信,到底想做什么?” 沈傲的这一句没来由的话,将这契丹将军问懵了,言而无信?这是什么说法? 那契丹将军正想要争辩几句,沈傲冷笑连连地道:“这几日抢得很痛快是吗?既然如此,我立即修书一封,和你们的新皇帝好好讨论此事,不然你最好放聪明点,这议和是你们契丹人万般恳求的,若是再敢纵容军士劫掠,到时我要看看,为了平息我大宋的诘难,你的新皇帝是砍了你的狗头来息事宁人,还是撕毁议和约定!” 契丹将军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连忙赔罪,又承诺整肃军队。 能吓住这契丹将军就好办了,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给他脸,他越是得寸进尺,你大骂他一通,他反倒收敛了。 沈傲不便停留,只问了些蓟州的近况,又立即启程。 这一路的颠簸,人都要散架了,全身乏力得很,有时实在受不得这车厢里的沉闷,沈傲会走出车厢与周恒等人骑一会马,等到了11月末,汴京城终于遥遥在望。 骑着马的禁军一个个激动得扬鞭狂奔,沈傲撩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一座巍峨的城池逐渐露出了轮廓,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这一趟出使,历经了整整两个多月,疲惫到了极点,只想回到家中,好好沐浴一番,吃一顿饱饭,美美睡一觉。 周恒策马到沈傲的车窗边,扬鞭指向前方道:“沈大人快看,亭驿那里有许多人,想必是来迎接我们的。” 沈傲颌首点头,待马车到了城外,便看到许多官员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一个个喜气洋洋,礼官带着乐手奏起了礼乐,其中一个巍巍老者如沐春风地穿着紫衣,系着鱼袋,踏着靴子走过来,道:“老夫奉陛下旨意,特来恭候沈学士。” 沈傲下了车,眼前的这位老者还是个老熟人,身段枯瘦,全身穿着一品公服,戴着翅帽,须发皆白,唯有一双眼睛,看似浑浊,却有一种稳若泰山的气势。 “蔡太师怎么来了,下官实在该死,岂能劳太师相迎。”沈傲笑呵呵地走过去,双腿微微一屈,便要行礼。 当然,这只是做个样子罢了,蔡京立即将他扶住,含笑道:“沈学士乃是天下第一功臣,老夫岂能受你的大礼,你这番去辽国,定是旅途劳顿,本该好好歇歇,所以老夫也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现在随我入宫,觐见官家吧。” 他把住沈傲的小臂,眼眸中掩饰不住对沈傲的欣赏,只是这个姿态,却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若说他是真心,以沈傲和蔡京的关系是断不可能的,偏偏他和沈傲水火不容,可是面部流露出来的,除了对后生晚辈的欣赏再无其他,更没有一点娇揉造作。 沈傲呵呵一笑,道:“太师如此老迈,更是辛苦。” 二人站在亭驿里寒暄几句,相互吹捧自是不可少的,随后,沈傲被安排在一顶舒适的软轿里,随着迎接的诸人进宫面圣。 软轿里很舒服,温暖极了,还一股淡淡的麝香味,让人闻之甚是飒爽;可是沈傲坐在舒服的软轿里,心里却生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蔡京起复了!这个老狐狸终究还是不安生,而皇帝显然没有忘记他,在这个时候,一切起复的障碍已经扫清,蔡京重新登上朝廷的舞台。 “起复就起复吧,他要是敢来动我,本大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沈傲心里狠狠地为自己鼓了气。 软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正德门,无需通报,直接入宫觐见,蔡京是和沈傲一道入宫的,二人并肩而行,又是一阵不冷不热的寒暄,蔡京突然道:“沈学士,我家清符是你的同窗,你们又是好友,自该经常走动的,什么时候有闲,便到府上来,老夫欢迎之极。” 清符是蔡伦的字,他这般说,看上去好像一个欣赏沈傲的家长,让人一听之下,心里暖烘烘的,可是沈傲却在心里暗暗腹诽:同窗、还好友?老狐狸倒是真够虚伪的。 沈傲正色道:“这个一定,学生一定去。” 蔡京又道:“此次你立了大功,老夫很是欣赏,所以这一次,打算上疏,让陛下下旨,一定给你厚重的赏赐,沈学士,你年轻有为,一飞冲天之日,指日可待啊。” 沈傲受宠若惊地道:“如此,多谢太师了。”却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皇帝给我赏赐还需要你上疏?老家伙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自己这一件功劳,加官进爵本就是少不了的,你上不上疏,也无碍大局,偏偏这个时候说得这么动听,到时候皇帝下了恩赏,若是换作一个愣头青,只怕还真傻傻的感谢这个老狐狸的提拔呢。 第三百七十章:逮谁灭谁 第三百七十章:逮谁灭谁 讲武殿里,在深处宽阔的龙庭俯瞰阶下百官的赵佶,那含光带箭、幽深审视的眸子看得人心里发憷。 赵佶板着脸,看着庭下跪倒的几个官员,沉默了片刻,道:“沈傲岂叫无寸功?取回燕云四州,已是天下的功绩,朕要封他为公,又有何不可?” 阶下四个官员纷纷道:“武者开疆封爵,这是先祖立下的规矩,沈傲非武臣,岂能进爵?况且国公实在太高,以他的功绩,封开国子爵已是恩典,陛下如此不惜爵位,实是破坏了祖宗的成法。” 赵佶吸了口气,脸上布满阴云,却是一时无言,这些人拿出祖宗成法出来,倒是让他一时不好强硬,冷淡地道:“退下吧,朕知道了。” 知道了!这三个字很不靠谱,鬼知道他是接受了劝谏还是拒不接受? 站在一旁的杨戬心中自是喜气洋洋,垂头偷偷地看着赵佶又翻起御案上互换的国书,这国书上每一条都不简单,辽国皇帝向赵佶自称为弟,须知就是太祖太宗在时,契丹人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至于那纳贡,也一改从前岁币的政策,虽说大宋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可是对于富足的大宋来说,与契丹人平等交易就已是很大的奢望,更何况换来的是马匹。 须知大宋因为没有草场,养马困难,就算是圈养,也难以养出以供骑军用的军马,有了契丹人每年输入的万匹骏马,禁军骑军司就不再是徒负虚名了。 真正的好处在于割地,杨戬清楚地记得,就在几日之前,吴文彩先行归国,将这份互换的国书献上,赵佶看到国书的最后一条内容,几乎是手舞足蹈,连夜召集三省、三衙的官员入宫商议,当即拍板了收复事宜,为此,这位一向对国事并不热衷的皇帝,竟是一宿未睡,专心去琢磨派驻官员,设立河北东路等事项。 有了这份大礼,官家大喜过望,沈傲更是大功一件,如今***行赏,虽说有人提出反对,杨戬却知道,官家绝不会亏待沈傲,反对给他封赏的人越多,沈傲得的好处反而越丰厚。 这个道理寻常人听了,或许很是费解,可是赵佶的心思,杨戬算是琢磨透了,越多人反对,官家反倒越觉得对沈傲不起,心中便有了亏欠,皇帝对臣子有了亏欠,这臣子还怕没有飞黄腾达之日吗? 杨戬是个能来事的人,有了这个心思,所以呢?他便悄悄地叫来几个言官,杂家请你们弹劾沈傲,不但要弹劾,还要贬低,反正就是把他的大功说成无功,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能狠狠痛骂几句,杂家将来一定好好照应你们。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也亏杨戬做得出来,这几个言官早就有巴结杨戬的心思了,只是一直寻不到门路,如今杨戬要‘报复’沈傲,那还有什么说的,捋起袖子好不容易等来了朝议,赵佶刚刚提及封赏的事,他们便按捺不住了,这个站出来说沈傲这个家伙其实也没有多少功劳,不过是借着陛下的龙威吓唬契丹人而已,契丹人也没什么可怕,所以呢,这一次沈傲也算不得有什么功劳。 另一个见缝插针,很暧昧地偷偷看了杨戬一眼,满面正气地站出来,说陛下啊,沈傲这个人又年轻,又轻浮,生活作风还非常成问题,品性太差,这封赏就不必了,不但不能封赏,还要敲打他,最好一棍子敲死更好,如此一来,这汴京城的歪风就算刹住了,人民也能安居乐业,大家都能消停。 这些做言官的,哪一个都是指桑骂槐,指鹿为马的高手,骂人是他们的本职工作,骂起人那是一套一套的,这一骂,赵佶就火了,明明沈傲立下了不世功勋,这些人竟将他说得如此不堪,明明人家尽职尽力,这些人却风淡云清地说一句不过尔尔,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赵佶没有立即发怒,言官本就是以骂人为本职,身为皇帝,对他们置之不理也就罢了,若是和他们认真,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因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口里依然只是淡淡然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殿堂中鸦雀无声,几个言官见官家不冷不热,也只能见好就收,尴尬地退回班中去。 沉默了许久,突然外头有人传报:“蔡太师、沈学士觐见。” 赵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传!” 过不多时,蔡京、沈傲二人并肩进来,还未施礼,赵佶已经虚抬了手:“不必多礼,来人,给太师和沈傲看座。” 二人欠身坐下,赵佶看了沈傲一眼,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一暖,不由地想:“想必他连家都还没有回,就急着赶来了,这两个月,他确实辛苦了。”口里便道:“沈傲,朕问你,辽国那边的情况如何?” 沈傲道:“累卵之国,已不足为虑。” 赵佶颌首点头,意气风发地道:“好,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可要什么赏赐吗?” 按常理,皇帝问大臣这个问题,但凡心智健全的,立即会说‘为国家效力,为陛下效忠是微臣的本份,微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求赏。’然后皇帝大喜,立即给了他很多赏赐。 这几乎是一个套路,反正是皇帝都这样问,是臣子都这样答,一点都不新鲜。因此,当赵佶问起这句话,所有人都不以为然,并不觉得什么稀奇。 谁知沈傲脸色一板,道:“微臣这一趟出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本是不该向陛下邀功的,不过微臣家中有四位贤妻,府里上下的用度也十分紧凑,咳咳……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的财富囊括九州四海,随便赏赐微臣一点东西,就足够微臣受用了。” 沈傲顿了顿,在无数人无语的目光之中,侃侃而谈:“所以这个赏,陛下若是能给,微臣一定感激涕零,争取将来再立新功,用实际行动,创造更大的功绩。不过微臣有个小小的请求,陛下能不能不要赏赐布帛、丝绸之类的东西,微臣这个人懒得很,领了这些赏,还要拿去市场里出售,浪费时间不说,说不定人家还要讲讲价钱,赔了本钱,所以陛下折银就好了,微臣更方便一些。” “……” 赵佶沉默了好一会,才失笑道:“好,就依你,朕赐你银五千两吧。” “五千两?”沈傲心里大骂,这皇帝比耶律大石还小气啊,人家耶律大石一点土特产折合白银都有五万两,到了大宋皇帝这里,反倒只给了一个零头。心里大是不喜,可是口里总不能说嫌少的话,只好道:“陛下隆恩,微臣领受。” 赵佶继续道:“此次你收复燕云四州,功不可没,朕封你为高阳侯,你可满意吗?” 高阳?又是一个坑爹,高阳是在宋辽边境的一个县城,属于正二品的县侯,地位不低,唯独有一点比较郁闷,不知高阳若是失守了,自己食邑的收入还有没有? “陛下隆恩,微臣领受。”沈傲重复着方才的话,管他呢,皇帝给什么,他先接着,客气个屁,有总比没有的好;开国侯在这年月也是个稀罕物,不是谁想捞就能捞到的,正二品的爵位呢! 赵佶笑了笑,道:“朕还听说鸿胪寺寺卿致仕,你就顶替他的位置吧,与人打交道的事你在行一些,替朕去应付各国使臣。” 鸿胪寺寺卿,沈傲眼睛一亮,比起开国侯来,他对这个职事官最有兴趣,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官职,比六部的部长们也只是相差一品而已,而且又接待各国使者,甚至还有权对各国往来的商人进行管辖,别看这个职位有点偏,比不得什么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户部尚书那样八面威风,油水却是最丰厚的,但凡是使节,既然来了,多少要打点送礼,送礼的对象如何能少得了鸿胪寺寺卿? 这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各国的商贾,能进行国际贸易的商人,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带了地头,自然要拜一拜地头蛇,在他们眼里,鸿胪寺寺卿就是最大的地头蛇,所以各种奇珍古玩是少不了的,你还不能不收,你不收就是不给人家面子,是看不起国际友人,国际友人们伤了自尊,岂不是伤了大宋的体面?大宋的体面很要紧,所以沈傲只能勉为其难。 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这个职位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既能捞油水,又不会有心理负担,反正又贪不到百姓头上,收拾的是外国人,还都是鲜衣怒马的外国人,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谢陛下隆恩,微臣感激涕零。”刚才是微臣领受,现在是感激涕零,由此可见,沈大才子这一次是真高兴了,这一趟辽国之行,确实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赵佶话音刚落,殿中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眼中尽是诧异,一个县尉直接入主鸿胪寺,这是历代都不曾有的事,这升官的速度已不能用一飞冲天来形容了,于是便有人站出来,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沈学生固然立下大功,可是毕竟年纪尚轻,还需历练一二……” 这人的话说到一半,沈傲已经打岔了:“大人维护我的心思,下官明白,非常明白,不过我虽然年轻,可是历练却是不少,寺卿之职自是重若千斤,可是下官知道,只要怀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便是有再大的困难,下官一样自信能够胜任,大人说了这么久,还是歇歇吧。” “……” 接着又有人道:“陛下,沈学士固然立下了大功,可是只做过县尉,便任他做鸿胪寺卿,只怕不妥。” 沈傲叫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县尉怎么了?难道大人不是从县尉做起的吗?大人,你和我说清楚,你这是不是故意歧视县尉,看不起在下?哼,你身为户部侍郎,虽是高官,却歧视于我,实在可恨,今日我若是不代表天下千千万万个县尉向你讨个公道,我便不姓沈!”他走过去扯住这户部侍郎的袖子,道:“你说个清楚,不说个清楚,我和你不共戴天,你欺负我倒也罢了,可是县尉乃是太祖皇帝订立下来的职事官,你看不起县尉,是不是也瞧不起太祖皇帝,我代表天下所有的县尉,代表太祖皇帝,代表月亮,今天就要消灭你!” “……”侍郎大人何曾见过这等难缠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期期艾艾地道:“沈学士……沈学士……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嘛……” 赵佶却是不说话,沈傲在下头胡闹,这殿中顿时闹哄哄的,都来拉架,这个扯住沈傲,劝道:“沈学士不要计较,刘侍郎也是好意,是希望你好好历练历练,将来担起更大的责任。”那个道:“是啊,是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当着官家的面,在这朝堂上闹成这样子成什么体统了。” 沈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等下了朝,我再和他计较不迟?” “……” 更有甚者,不知什么时候塞了一个牙笏给沈傲,这牙笏乃是上朝时官员用来记事用的,一个长条形的板子,实在是做凶器的好材料。只是…… “谁塞给我的?”沈傲很恼火,又找不到人,他逢场作戏而已,吓吓那些反对他当官的人罢了,塞牙笏给他的官员一定是那刘侍郎的仇人,巴不得沈傲替他打刘侍郎一顿,这做官的,用心还真他娘的狠毒。 赵佶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看时候差不多了,才是厉声道:“够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馊主意 第三百七十一章:馊主意 赵佶发话,让殿内瞬时肃静起来,所有人松开手,沈傲抱着手,朝刘侍郎给了个挑衅的眼神,最终还是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赵佶俯瞰了众臣一眼,大怒道:“沈傲升任鸿胪寺卿,还有谁有异议吗?” 顿时,鸦雀无声。 谁都不是傻子,沈傲这家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来是个愣头青,当着皇上的面都敢动手动脚,谁知道今天反对了他,哪天自己下了班,这家伙会不会冲出来给自己拍一块黑砖,明哲保身,愣头青这种稀罕物,还是少惹为妙。 赵佶看无人反对,拂袖道:“既如此,就这样定了,沈傲,随朕去给太后问安,退朝吧。”说罢,带着杨戬率先行出殿,扬长而去。 沈傲见状,立即尾随过去,追上了赵佶,却不是去寻太后问安,而是到了文景阁,赵佶始终不发一言,待到了文景阁里一屁股坐在榻上,叫人上茶,又叫了生了炭火,才怒道:“沈傲,你太放肆了!” 沈傲连忙道:“陛下息怒,是臣冲动了一些。” 赵佶狠狠道:“下不为例,殿堂之中岂容你这般胡闹,朕知道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向散漫惯了的,可是如今要做鸿胪寺卿,代表朝廷安抚四方,作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不怕被人取笑吗?” 胡乱骂了沈傲一通,沈傲倒是很识时务,拉耸着耳朵不说话,偶尔说几句,陛下这番话,微臣茅塞顿开。接下来又来一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微臣知错了。 骂到后来,连赵佶都懒得骂了,转而捋须道:“议和之事,你办得很好,超出了朕的意料,此次收复了燕云四州,朕就是死,也有脸去见先帝了。” 沈傲很识趣地道:“这也是陛下文成武德,王八之气溅射宇内,契丹人听了陛下的威名,已是瑟瑟作抖,纷纷说大宋皇帝乃是真龙转世,不可匹敌,这才让微臣捡了个便宜。” 赵佶笑骂道:“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又懂事了?说得这样好听。” 沈傲板着脸道:“微臣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诅咒微臣生儿子有***。” 赵佶听他胡说八道,也板起脸来:“坐下,不许再胡乱说话,朕今日骂了你,也夸赞了你,可是不管如何,朕是为了你好,你好生坐着,朕有话要和你说。” 沈傲连忙呆坐不动,道:“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赵佶叹了口气:“安宁又病了。” 想起那温柔的公主,沈傲心中暖暖的,听说她又病了,见赵佶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病得不轻,心中颇为担忧,升官发财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不少,道:“要不要微臣去看看。” 赵佶摆摆手,道:“只怕连你也看不好她,朕叫了太医,太医说她得的是心病。” “心病……” 赵佶叹了口气,道:“这个孩子,自小身体就孱弱,哎,朕见她病得如此重,一想起她还在病榻上,便有天大的喜事也没办法完全放开心,这些天都是转侧难眠,既为了国事,也在想医治安宁的办法。” “看来今夜我也要睡不着了。”沈傲心里唏嘘,那温柔的影子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一笑嫣然的温柔身姿,叫他心情黯然。 “陛下可知她的心病是什么吗?” 赵佶道:“朕只知道前些时日许他出宫去走了走,回来之后,她便病了,听宫人的口气,她得的应当是相思病……” 相思病……沈傲想起上一次安宁写的词儿,老脸一红,相思的人不会是自己吧? 随即,赵佶恶狠狠地道:“若是朕知道是谁害得她成这幅模样,一定将此人发配充军,哼!”他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眼睛很是恐怖。 沈傲心里发虚,连忙道:“陛下这样做就不对了,或许人家也不是有意去勾搭帝姬的,男女之间生出情愫或许只是一转眼的事,这种事越是干涉,只会让安宁帝姬的病愈发严重,陛下仁德仁心,一定不会作出这种事的。” 方才听到发配充军四个字,沈傲心里就打起了哆嗦,连忙劝解。 赵佶想了想,抚案不语,慢悠悠地道:“你说的也对,可是朕想起那人,便如鲠在喉,总觉得不能便宜了他。” 沈傲正色道:“陛下爱女之心,天下皆知,不过微臣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啊,帝姬看上的人,自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如谦谦君子,这般的少年俊杰,陛下应该以仁心去对待他,要感化他,就算知道此人是谁,和他讲道理就好了,何必要动手动脚,会吓坏人家的。” 赵佶奇怪地看着沈傲道:“你这般维护这人做什么?” 沈傲连忙道:“我……我……”眼珠子一转,大义凛然地道:“微臣食君之禄,自该忠君之事,陛下是个好皇帝,岂能因为嗔怒而乱造杀业,身为臣子,自该奉劝陛下。” 赵佶听罢,又想起安宁,哀叹连连,看不出沈傲脸上的异色,道:“你说的也对,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朕知道你的主意多,你来给朕出个主意吧。” 沈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务之急,是把那人寻出来;不知安宁帝姬可曾描述过那人的体貌特征吗?” 赵佶道:“她自是不肯说,不过朕问过一些伺候她的宫人,安宁似是说过一个人,说此人最是聪明伶俐,是天下第一智者。” 沈傲的手都颤抖了,看到赵佶看向自己,心里说:你看着我做什么,哥们虽然聪明,可是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却是当不起的。等他发觉赵佶眼眸中仍是一片茫然,才松了口气,看来赵佶还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嫌疑人。 好歹是大盗出身,心理素质沈傲还是很过硬的,立即镇定下来,赵佶所遭遇的应该是心理学所说的盲区,所谓盲区,和智子疑邻这个典故有些想象,怀疑某人时,已经将一些亲近的人排除在外,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注意。其实这种心理,很所人都是如此,明明答案就在身边,却忍不住钻牛角尖四处去寻找答案,明明是个很简单的答案,偏偏弄得复杂万分,其实就是这种盲区效应。 沈傲在赵佶心目中是一个知己的存在,说穿了,沈傲就是赵佶的朋友,在赵佶的心里,安宁即是沈傲的后辈,既是后辈,沈傲作为长者,当然排除在嫌疑圈之外,这种心理看似有些荒谬,却十分普遍。 “这样吊着总不是办法,早晚有一日要被看破,奶奶的,拼了!”沈傲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气,立即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医治好帝姬的心病。” 赵佶一听沈傲有了办法,便知他又有了主意,眼眸闪出亮光:“你说。” 沈傲高深莫测地道:“招亲!” “招亲?”赵佶一时黯然,不悦地道:“皇家之女,帝姬之尊,岂能招亲,说出去只怕要让人笑话。” 沈傲鼓动道:“陛下错了,这不但不是个笑话,反而是一段千古佳话,陛下想一想,皇家招亲,条件自是苛刻,安宁帝姬不是说了吗?她心仪的男子,是天下第一智者,那么我们就在智慧上做文章,从中挑选出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来,况且能吸引帝姬,想必一定是倜傥英俊的少年,我们可以这样,第一步,先进行遴选,凡是英俊潇洒的少年都可以报名。第二步呢,则是斗智,出些智题,再考一考琴棋书画什么的,反正但凡是智者懂得东西,都可以拿来做题目,至于第三步,则是殿选,叫帝姬坐在珠帘之后,将合格者全部唤到一起,由帝姬亲自看他们比试,谁胜出,最让帝姬满意,陛下就招他为婿。如此一来,帝姬寻了个如意郎君,陛下找了个多才多艺的佳婿,百姓们凑了热闹,而天下的才子和智者们又都有了表现的机会,这不是一段佳话,是什么?” 赵佶觉得沈傲的主意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转念一想,虽然有些惊世骇俗,却也并非胡闹,遴选出个天下第一智者做皇家的女婿,倒也不至于辱没皇家的身份;更紧要的是安宁,安宁这孩子莫看她身体不好,可是心里头却是最高傲的,寻常公侯家的子弟不会瞧得上眼,若是真能选出一个如意郎君给她,或许还真能医了她的心病。 不过赵佶还是有几分犹豫,总觉得此事很不靠谱,眼睛转向杨戬,道:“杨戬,你以为如何?” 杨戬心中叫苦,方才听了沈傲那番话,再想起自己与沈傲去见安宁时这二人亲近的模样,心里已经料到那安宁心仪之人八成就是沈傲了,偏偏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现在沈傲又怂恿陛下去弄个什么比智招亲,天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不得不回答赵佶的问题,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不知道,陛下自有公断。” 赵佶见他如此,也不再问,捋须沉默了一会,道:“朕要去问问安宁,看看安宁怎么说。” ……………………………………………………………………………… 第一章送到,同志们,有空到书评区发发言啊,老虎决定给大家加精华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奉公守法的沈寺卿 第三百七十二章:奉公守法的沈寺卿 出了宫,沈傲忙不迭地回到家中,家里头那边已经得知沈傲进城的事,所以也不至于仓促,刚刚进了门,便是沐浴、用饭,待沈傲吃饱喝足,穿着干爽的衣衫,坐在白雪皑皑的亭下,满是惬意地看着月色下的几个娇妻,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房子有了,钱也有了,顶了个侯爵,还升了官,娇妻环伺在身边,在这夜里坐在亭下,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夫君,还愣着做什么,快出牌啊!”周若嗔怒地在旁提示。 “哦,哦,出牌,出牌……”沈傲握着一把叶子牌,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浇散了一切心思,立即出了一张十万贯出去。 “赢了!”周若是沈傲的下家,沈傲的牌一出,她大喜地将牌儿全部摊在桌上。 “咦……”沈傲很是心虚地道:“原来你一直在等这个十万贯啊?哎,早知如此,我拆了牌也不让你得逞。” 周若拱着眼睛,睫毛一颤颤,笑得如咧嘴的猫儿,既温柔又美得令人窒息,只是那漆黑幽深的眼珠儿转了转,道:“夫君,该脱衣了……” “真的脱?这样不太好吧,天气这么冷,而且让下人们看到,有失体统啊。”沈傲眼睛乱瞄,看到远处一个丫鬟拿着扫帚在扫雪,老脸通红,身上的衣衫只有这么多,一脱,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老婆大人……”沈傲贼兮兮地笑了笑,吞了吞口水,道:“夫君我是堂堂高阳侯,鸿胪寺卿,很有国际影响的,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这怎么了得?不如这样,我去你房里脱,给你看个够好不好?” 周若失笑道:“愿赌服输,这是你说的,快脱,快脱。” 蓁蓁和唐茉儿都在边上笑,看到沈傲祈求地投眼过来,希望她们能够为他说一句公道话,二女立即别过脸,当作没有看见。 “老婆多也不全都可靠啊。”沈傲心里发出感慨,很是悲愤地要脱衣衫,最可气的原本是想诳三个老婆一起打叶子牌,还想脱她们的衣衫,原以为她们并不精通,沈傲心里还在想着,老婆不会老公教啊,来,来,来,夫君好好疼你……啊,不,是夫君好好教你,手把手教的那种。谁知这三个夫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非但叶子牌厉害,还特会来事,抛来一个眼神,沈傲立即心猿意马,惊鸿一瞥,沈傲腿都酥了,牌打到这个份上,就是赌王也只有输的份,沈傲那点使诈的功夫统统用不上了。 “好,脱就脱!”沈傲顿生豪气,不就是脱衣服吗?哥们最擅长的就是脱人衣服,脱自己的和脱别人的又有什么区别? 正准备解开腰间的玉带,蓁蓁道:“好了,好了,若儿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样冷的天儿,你还真要脱吗?” 唐茉儿见好就收:“是啊,若儿妹妹,惩戒了他,让他记住教训便是,这么冷的天,若是生了病,还不是要我们得照顾他吗?” 周若想了想,才是看着沈傲道:“便宜你了。” 沈傲保住了贞洁,很是感激地看了蓁蓁一眼,连忙呆坐着不动,木讷道:“不便宜,不便宜,待会夫君连本带利地让你赚回去,不就是想看人体艺术吗?夫君的伟岸身姿,让你看个够。” 周若啐了一口,眼眸中却多了几分温情,道:“夫君还是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要去鸿胪寺值堂吗?匆匆忙忙了两个月,是要好好歇一歇了。” 沈傲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愿赌服输,不在夫人面前脱衣服,夫君怎么睡得着,人无信不立,你夫君是至诚君子,这衣衫一定要脱,夫人,我们现在回房了,好不好?” 周若俏脸通红,看了蓁蓁、唐茉儿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傲来劲了,要不怎么叫心有灵犀呢,她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已是同意了,只是放不下面子,立即道:“这哪里是胡说八道,虽说你夫君很想立个贞节牌坊,以示自己的人品高洁,可是既然输了,又岂能耍赖,好若儿,走吧。” 蓁蓁和唐茉儿吃吃地笑,沈傲拉着周若,已是飞也似的跑了。 缠绵了一夜,沈傲一觉醒来,看着如小猫蜷在怀中的周若,心里大是满足,摸了摸她如绸缎一般的光滑的胴体,沈傲才是恋恋不舍地出了被窝,穿了衣衫,草草用过了几口饭,叫了刘胜去套了车,值堂去也。 若说汴京城里哪个衙门最大,既不是那位高权重的吏部,更不是手掌天下钱粮的户部,而是在这不起眼的如春坊里的鸿胪寺。 整个鸿胪寺占地千亩,独占数条街道,门墙幽深,数重数进,里头又有无数独院,装饰奢靡豪华,雕梁画栋,假山流水,阁楼琼宇连绵不绝。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汴京城中,除了皇宫,再没有比这里更加奢华,便是蔡京、杨戬的府邸也不能与它媲美。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这里表面上有个鸿胪这般文雅的名字,其实本质就是大宋国家级涉外宾馆,是用来接待外宾的,而且还不是什么样的外宾都接待,你还得有身份,比如你是国使,是藩王,或者说是王子之类,那才有资格入住。既然如此,为了包你满意,让你宾至如归,还要展现大宋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你这乡巴佬见识见识大宋的富足,这鸿胪寺当然不能寒酸。 寺卿大人初来乍到,况且这位顶头上司还是个汴京内外知名的人物,鸿胪寺上下自然殷勤接待,沈傲是个很负责的官员,大手一挥,道:“不要客套,也不要请本大人吃饭,本大人最讨厌污七八糟的那一套,立即带我随处看看。” 大小官员们顿时有些上火,上司讨厌污七八糟的东西,这可不是好兆头,瞧这位寺卿大人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莫非真的是个廉洁奉公的君子? 带着沈傲转了一圈,到了一处叫君来阁的地方,这里的景致当真是好极了,外庭是郁郁葱葱的奇花异草,里头陈设奢华无比,字画、瓷瓶琳琅满目,沈傲便拉着脸问:“这里好像许久没有人来住过是吗?” 寺正是个老实人,叫席仲,连忙道:“大人慧眼如炬,这君来阁乃是兄弟之国王公住的地方,已有十几年没有人来住了。” 鸿胪寺虽是招待机构,却也是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对待各国使臣,又分兄弟之国和藩国,兄弟之国便是西夏、辽国,至于藩国就多了,污七八糟的一大堆,大国使节自然住大房子,小国的使节嘛,只好委屈委屈了。除此之外,使节也是有身份的,有的只是大臣,也只好委屈委屈,可若是来了王子甚至是藩王,自然房间要够通亮,够有派才行。 这君来阁建了许多年,本来就是给大国的王公们住的,是以许久没有人来住,实在可惜。 沈傲摇头道:“空着这么大的屋子,却无人来住,实在可惜,这岂不是糜费我大宋的钱粮,哼,这平时维护修缮,还有清扫的费用也是不少,你们身为鸿胪寺官员,岂能如此糟蹋这房子。” 众人一听,傻眼了,这是自古传来的规矩,这房子虽然平时没人,可若真来了人呢?是朝廷特意拿来一杯不时之需的,寺卿大人突然拿这个臭骂大家一顿,实在有些冤枉。 沈傲叹了口气道:“为了保护朝廷财产不致流失,节省开支用度,往后这间阁楼就让我平时来住吧,你们也知道,有些时候本大人办公累了,总要寻个地方小憩片刻,劳逸结合才能为朝廷再立奇功对不对?” “……”大家面面相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却都不敢摇头,面对户部侍郎,人家都敢动手动脚,自己又算哪根葱,还是悠着点的好,寺正席仲正色道:“不错,大人日理万机,断不能因此累坏了身体,君来阁既是空着,就劳烦大人偶尔来住一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傲叹了口气,目光很是深沉,吁了口气道:“节省开支,本大人身体力行,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还真是为难了本大人。” “不为难,不为难……下官还要向大人学习。”大家都笑了,笑得很苦。 转悠了一圈,沈傲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沈傲第一把火,就重点放在了开源上,开源节流,任重道远,这节流他倒是身体力行了,开源没有理由不身先士卒,异国的番商们听了新的寺卿走马上任,一个个的跑来打点,沈傲还是那句话,请客吃饭就免了,本大人不是那种人,吃一两顿饭也吃不出感情,诸位还是歇一歇吧。 于是番商们又开始送礼,沈傲又生气了,拿回去,把这些什么玻璃樽、什么珍珠、翡翠全部拿走。 这下傻眼了,番商万里迢迢来到这儿,自然也懂得有了门路才能安生做生意的道理,这位大人既赴宴,又不要礼物,还真是难以下手。 大家一商量,干脆来狠的,直接砸钱,一千贯你要不要?不要就再加一千贯,一来二去,沈傲就抵受不住了,甘拜下风,顺便还日进斗金,狠狠赚了一笔。 第三百七十三章:清纯的高衙内 第三百七十三章:清纯的高衙内 连续几天都在鸿胪寺里打秋风,沈傲也烦了,每日与一些番商们拉扯实在没什么意思,眼下还没有开春,各国的使节也没有兴致过来,所以这几日都沉闷得很。 倒是那太后,听说沈傲回来了,几次请沈傲进宫去打叶子牌,沈傲也是个很会来事的人,立即带了一些稀罕的礼物进了宫,什么琉璃尊,犀角饰物,一股脑地送过去,反正这些玩意也是番商的,收了人家钱,再来送礼,沈傲也就不推辞了,不过这些东西除了给几个夫人,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用处,沈傲也不缺这点钱,倒不如哄一哄老太太开心。 赵佶那边自然也有礼物,一个番商送来了个犀牛雕塑,具有中亚特色的浮雕,这玩意赵佶倒是很喜欢,爱不释手。沈傲是个聪明人,别人给他送礼,他也不独占,所谓利益均沾,人人有份,给宫里的后妃也时常地带些礼物去,就是那太皇太后,沈傲也去送了,倒是教太皇太后有些不好意思,却是勉强收下。 这一日又到了后宫,与太后打了好一会牌,太后对他印象已是极好,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昨日皇上和哀家说什么招亲的事,安宁那边呢,也同意了。” 沈傲故作惊讶地道:“啊?招亲,什么招亲,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板着脸道:“皇上说就是你出的主意。” 沈傲汗颜,没曾想赵佶已将他出卖了,这一场戏算是浪费了表情,连忙道:“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确实给陛下提过这个建议。” 太后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帝姬,招个什么亲,不过皇上说的也很有道理,安宁眼***子骨弱,是该给她招一门亲事,功勋贵族的子弟里也没几个好的,要嘛是不成事的窝囊废,倒是有几个模样周正,有几分才华的,哀家特意见了,可是安宁听了,却都不喜欢。问她喜欢哪个,她又不肯说,真教人心焦得很;安宁这孩子看起来很是温顺,可是心底儿却是傲得很,招亲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 沈傲道:“还是太后开明。” 太后笑道:“我开明个什么,昨日我为这事儿骂了皇上几句,说有失体统,皇上起先也没说什么,可是想了一夜,哀家算是明白了,他也是为人父母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岂会急得连这种主意都采纳。沈傲,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听说连契丹人都被你唬得团团转,待会儿你去见他,就说哀家同意了。” 沈傲知道,太后这是不好意思去和赵佶示弱,所以叫自己做这引线人,便是连忙应下。 接着又去见赵佶,赵佶在文景阁里愣愣呆坐,见了沈傲来,只是和他颌首点头,又陷入踟蹰,沈傲站又不是,坐又不是,等了好一会,赵佶才突然抬眸道:“沈傲,你怎么不坐下说话?” 沈傲站得腿都快要酸了,立即坐下,将太后的话转述了一遍,赵佶大喜,道:“母后同意了?这便太好了。”随即抖擞精神道:“这件事本想交给你办,不过你嘛……”说罢,打量了沈傲一眼,随即道:“太爱胡闹,所以招亲之事,还是交给蔡太师去做好了。” 沈傲道:“蔡太师为人忠厚老实,又精明能干,他来出马,自然没有问题的。”心里想,忠厚是没有,倒是脸皮很厚,精明倒是真精明,老狐狸能混到几起几落,到了这般年纪还能总揽三省事,独揽朝纲,说他不精明那真是有鬼了;至于能干嘛……沈傲抬头望着梁柱想了想,这蔡京只怕是自己未来在朝廷里最大的绊脚石啊,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地对自己出手,这才是真的可怕,一个人不怕贼,就怕给贼惦记,还不知道这蔡京老贼什么时候会在自己的身后阴自己一刀呢! 赵佶不知沈傲所想,微微笑道:“不错,你能这样看太师,朕很欣慰,其实你们二人从前虽有嫌隙,往后就不要再生分了,前几日太师入宫,提起你也是赞不绝口的。” 沈傲只是笑笑,却是不说话,赵佶遗憾地道:“你好不容易回来,本想等你安生了几日和你讨教下书画,只是安宁的事闹得朕心烦意乱,你退下吧,好好办差,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过了两天,沈傲与三个娇妻正在后园嬉戏,听到有两个丫头低声细语,这个说:“皇帝要招亲?这可有意思了,据说许多才子都去报了名呢,这安宁公主最受皇帝宠爱,谁若是得了她的青睐,那真是羡煞人了。” 另一个丫头道:“哎,人家公主多好,要寻个如意郎君,天下的男子都趋之若鹜,只可惜我们是苦命人,一辈子为奴为仆,将来嫁了人,多半也是个马夫、厨子。” 小女孩儿天真浪漫,说话起来也没有顾及,说起此事,既是羡慕又有些哀怨自己的身世,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冷不防见沈傲突然出现笑呵呵地对他们道:“什么公主招亲?” 沈傲在家里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主子,家里头周若、刘胜是唱红脸的,而沈傲尽是做烂好人,反正他从不管家事,也不必树立什么威严。因此两个丫头虽是吓了一跳,却是不怕他,一个丫头站出来道:“少爷,坊间早就传开了,说是安宁公主要选亲呢,还说只要有功名的少年俊杰,都可以去报名,许多公子、相公都抢着去报名了,都想做这选亲驸马。” 沈傲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虽然知道宫里早晚会传出旨意,只是没有想到竟这般的快,笑呵呵地道:“公主选亲和你们有什么相干,不要老是听些外头的闲言碎语。” 两个丫头连忙说了是,便走一边做事去了;正好此时,蓁蓁不知从哪里过来了,笑吟吟地道:“怎么?莫非夫君对公主选亲之事也有兴趣吗?” 沈傲板着脸,道:“天地良心,我已有四个娇滴滴的妻子了,别说什么公主,就是仙女下凡,也决不看她们一眼。” 蓁蓁只是笑,她穿着绿色长裙,虽是素颜,可是这一笑,却有一种美妙绝伦的风情,尤其是那含情脉脉的眼眸儿,有一种勾人的风采,腰肢一扭,风韵更甚,道:“夫君的话我才不信。” 沈傲突然沉下脸来,有意无意地道:“蓁蓁,若是我真的带了个人来给你们作伴,你说好不好?” 二人站在屋檐下,蓁蓁只是笑,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有几分复杂,见四下无人,柔弱无力地倚着沈傲的肩膀,依偎在沈傲怀里,迷茫地道:“若说蓁蓁愿意,夫君信吗?” 沈傲摇头:“不信。” 蓁蓁叹了口气,感受着沈傲胸膛带来的温热,咬着唇道:“蓁蓁心里当然不舒服,在蓁蓁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沈傲,他是蓁蓁的夫君,是蓁蓁唯一的依靠,可是在夫君的眼里,蓁蓁只占了几成,这固然是女人的命数,可是蓁蓁自是希望夫君心中的女人越少越好。” 蓁蓁说着说着,泪水儿如珠链一般垂落下来,滴落在沈傲的衣襟上,久久才又道:“可是蓁蓁却明白,蓁蓁的夫君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招花惹草本就是他的本性,他如何做,我身为妻子,便该依了他,只是希望他仍旧将蓁蓁放在心上就心满意足了。” 前面的话,说得沈傲很是感动,可是后来对自己的评价,在这三伏天里犹如给沈傲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沈傲心想,原来在蓁蓁眼里,自己喜欢沾花惹草,连忙紧紧地拥着她,低声道:“蓁蓁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沈傲突然有一种放弃的冲动,可是很快,想到病重的安宁,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冤孽啊。 趁着值堂的功夫,沈傲翘班了,前去礼部报名。到了这里,沈傲才知道这一次动静实在太大,前来报名的士子、公子哥竟是密密麻麻,将整条街都堵了个密不透风,蔚为壮观。 沈傲一时插不进去,只好在角落里先看看情况,便听到边上几个公子哥眉飞色舞地说起安宁公主的美貌,一个个神采飞扬;沈傲不去理他们,便听到后头有人叫道:“沈大人。” 沈傲回头一看,却见邓龙神秘兮兮地钻过来,沈傲瞪大了眼睛,道:“邓龙,你来做什么?” 邓龙嘿嘿地笑道:“来了这里,自然是要试一试运气了。” 沈傲道:“你没有功名,怎么报名?” 邓龙神气活现地道:“我乃是建中靖国的武举人,这岂不是功名吗?你莫看我是粗人,说不准安宁公主喜欢的就是我这类型的也不一定。” 沈傲无语了,又听邓龙道:“沈大人来这里,莫非也是来报名的?哎呀呀,沈大人,不是我说你,你家里都有这么多妻子了,还不知足吗?连弟兄们这个可怜的饭碗也要抢,还教不教人活了?” 沈傲叉着手,大气凛然地道:“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少啰嗦,你来想想办法,怎么挤进去。” 邓龙挠着头,道:“我哪有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永和巷里传出一阵喝骂声,竟是几十个家丁拿着棍棒,硬生生地将人驱开一条路来,当先一个嚣张极了,高声大骂:“活腻了吗?你这厮快滚开,连高衙内的路也敢挡,谁敢挡了路,就把你们一个个拉去骑军司里吃板子!” 沈傲眺望过去,看到那数十个穷凶极恶的家丁竟是硬生生地驱开一条路来,遇到嚣张的高衙内,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声张,那家丁拥蔟的,正是一个摇着花扇子,大冬天里摇啊摇自作潇洒状的高衙内,这高衙内身边还有一个人,倒是生得风度翩翩,倨傲地负着手,与高衙内并肩而行。 是蔡伦…… 沈傲认出了这一对家伙,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邓龙道:“随我来,我有办法了。” 两个人向那高衙内的方向挤过去,排开人群,终于到了家丁留出来的空地上,朝高衙内大声招呼:“高兄别来无恙,哈哈,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你,倒是让沈某想念了。” 高衙内举着扇,一听有人叫他,还以为是哪个相识的纨绔子弟,往沈傲这边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须知上一次得罪了沈傲,沈傲非但毒打了他一顿,到了衙门,这位沈才子竟是一点都不怕,硬生生地让他吃了大亏,干爹好不容易将他保了出去,原本还想叫干爹收拾收拾这个不开眼的东西,谁知高俅听了他的话,竟是一巴掌打了他个七荤八素,还不忘警告道:“汴京城里谁都可以惹,唯独这个姓沈,断不能再去招惹!” 那一巴掌和警告犹在耳边,一见沈傲,高衙内便如老鼠见了猫,吓得连连后退,道:“你……不要过来。” 沈傲偏偏要过去,从容地搭住了高衙内的肩,如久别重逢的好友,笑嘻嘻地道:“高兄这么快就忘了我啦?哎呀呀,你也太没义气了,当年我们可是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的好兄弟,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再说不认识,我可要生气的了!” 这一句生气,吓得高衙内打了个激灵,眼珠子一转,苦笑道:“认得,认得,是沈兄嘛,沈兄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岂能不认识。” “这就对了!”沈傲心里得意一笑,手伸出来道:“就算是亲兄弟也该明算账,对不对,高兄还记得不记得前年借了我五千贯钱,快快还来。” 高衙内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欠了……”这一句话出口,在沈傲冰冷的眼神之下,顿时不敢再说了,咬着牙道:“对,对,我想起了,只是我身上并未带钱,这可如何是好?” 沈傲很真挚地拍着他的肩膀,笑哈哈地道:“我们两个谁跟谁,那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没带有什么打紧,待会儿随便给我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就行了。” 高衙内心里在想:他这是不是讹诈?我该不该大叫一声救命? 高衙内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终究还是不敢叫出来,这衙内平时都是他欺负人,除了沈傲还没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对被人敲诈勒索的事实在没有经验,在沈傲面前,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第三百七十四章:沈傲要玩命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沈傲要玩命了 “沈兄好兴致,只是来这里,也是要报名遴选吗?” 沈傲对高衙内威逼利诱,蔡伦只是在一旁含笑看着,此刻突然打断二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傲,举止从容淡定。 沈傲看着蔡伦,蔡伦长身而立,仍是那副娇揉造作的模样,让人看得生厌,嘴角微微一扬,道:“蔡公子不也来了吗?沈某哪有不来凑凑热闹的道理,只是这一次,主考是你的曾祖父,想必蔡公子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他故意在曾祖父三个字时抬高音量,就是说蔡伦是想凭着蔡京的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换作从前的那个蔡伦,只怕早已怒不可遏了,可是经历了许多事后,蔡伦总算有了几分定力,只是淡淡一笑道:“沈兄过奖,高兄,我们去报名吧。” 高衙内畏惧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兄先请。” 有了高衙内的家丁开路,一路顺畅无阻,沈傲和蔡伦还有那尾随过来的邓龙都报了名,高衙内犹豫着也想报个名,沈傲一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道:“高兄,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是算了吧,报了名,也是自取其辱,何必呢。” 高衙内不敢违逆他,连连道:“是,是……”,他算是畏惧沈傲畏到了骨子里,这种衙内别看平时跋扈之极,遇到不好惹的,骨头就软了,哪里敢跟沈傲唱反调,可是心里又有些不舍,只是看了蔡伦和沈傲一眼,还真是觉得有这两个强劲的对手,自己不是对手啊! 高衙内咬了咬牙道:“好,我就听沈兄的。” 报了名出来,沈傲也没有真要高衙内签什么字据,哈哈一笑,带着邓龙扬长而去。 高衙内畏惧地看着沈傲的背影吞了吞口水,心有余悸地道:“见到他真是吓了我一跳,早知在这里会撞见他,我就不陪蔡公子来了。” 蔡伦摇着扇子,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冷笑道:“你怕什么,等着瞧吧,总有他好看的一天。”说罢,啪地一声收拢纸扇,捏着扇柄把玩,又似笑非笑地道:“你不信?” 高衙内目瞪口呆地道:“信什么?” 蔡伦轻视地看了高衙内一眼道:“这个沈傲死期将至了。” “啊……”在高衙内眼里,沈傲犹如大山一般的存在,看见沈傲,便让他从猫变成了老鼠,连他爹都不敢动此人分毫,蔡伦却说得大话满满,高衙内还真有几分不信。 蔡伦淡淡然地道:“招亲的主意是他出的,安宁帝姬属意之人也是他,哼,如今他又要参加遴选,实在是愚蠢至极,陛下会是连这都看不清?此人虽简在帝心,可是欺君之罪,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高衙内心虚地道:“蔡公子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蔡伦摇着扇柄道:“宫里自然有人传报消息,沈傲与那安宁,早就有一腿了,只是这事儿被杨戬压了下来,宫人自然也不敢碎嘴,原本少宰王黼想借此攻击沈傲的,是曾祖父不同意罢了。” 高衙内忍不住地追问道:“太师为何不同意?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蔡伦摇摇头,冷笑道:“这种事查无实据,真要弹劾起来,我们还没有一击致命的把握,所以曾祖父的意思是宁愿让他多快活几天,让他自己自动地往死里跳,高兄,你看,他现在不是跳进来了吗?等着瞧吧,好戏在后头呢!” 高衙内见蔡伦说得如此笃定,顿时大悦道:“就凭蔡公子这句话,我非要做东请公子好好吃喝一顿不可,那沈傲若是真的成了阶下囚,嘿嘿……看我如何整治他。” 高衙内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方才憋了一肚子的气,转眼之间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晃着脑袋自鸣得意。 ………………………………………………………………………… 到了晌午,沈傲不知不觉来到了唐府,唐夫人不在家,听人说是去新宅见唐茉儿了,唐严倒是在,沈傲进去问了安,随即坐在唐严的对面,偷偷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文尔雅的唐严看着眼前的女婿,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贤婿可有什么心事?” 沈傲淡淡一笑,道:“岳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做,若是不做,心中难安,还会辜负一个人的心意。可是若是去做,又会伴着几分危险,甚至……可能会死!” 别看沈傲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可是在心底,他岂能不明白招亲不啻是在冒险,欺君之罪,换了谁也承担不起,可是他隐隐又觉得,不去做,他这辈子都不会痛快,这辈子都会心有内疚。 想着宫里的那只百灵鸟儿郁郁寡欢,他实在是不忍置之不理;他是喜欢安宁的,而安宁也属意于他,一直以来,他都在选择逃避,害怕引火烧身,害怕担起这天大的干系,可是木已成舟,安宁在宫中卧榻不起,自己身为男儿,还能再视而不见吗? 去报了名,沈傲就已下定了决心,之所以来寻唐严,不过是想从这个恩师兼岳父的口中寻得几句宽慰罢了。 唐严沉默…… 他慢吞吞地斟茶,自若地举起杯盏,吹着茶沫,却又将茶杯放下,抬起眸来,很是平静地看着沈傲,道:“你为其甘愿用生命去冒险的这个人,此前可对这个人有过承诺吗?” 沈傲想了想,道:“口上没有,可是心里已经有了。” 唐严又是沉默,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却又突然变得静谧,过了一会,一双眼眸逐渐清澈,看着沈傲道:“老夫现在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能不能容老夫沐浴更衣,再来回答?” 沐浴更衣?他不会是想沐浴更衣之后来揍我一顿吧?沈傲心里苦笑,以唐严的智慧,应当已经知道这是涉及到男女之事了,女婿这般风流,还要为别的女人去拼命,做岳丈的,不拿刀来砍人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沈傲端坐着巍然不动,颌首点头道:“请岳父大人先行沐浴。” 连死都不怕,还怕岳丈吗?舍得一身剐,敢把岳父拉下马,怕个什么? 唐严卷帘进了后室,沈傲只是呆呆地坐着,脑中时而想着安宁,时而又牵挂着几个娇妻,心中很是悲凉。 一炷香之后,沐浴之后的唐严穿着雪白圆领儒衫,戴着方巾,全身簇然一新,施施然地徐步过来,跪坐在沈傲的对案,正色道:“沈傲,你跪下说话!” 沈傲见他肃然端庄的姿态,不自觉地从凳上滑落下来,屈膝跪下。 唐严阖着目,嘴唇微微颤抖,方才还是精神抖擞,却突然之间又苍老了几岁,张开眸时,眼眸中迸发出一丝决然,道:“君子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沈傲认真倾听,立即就知道唐严所说的那句话出自《论语?里仁》,意思是说:君子不轻易乱讲话,以自己做不到为耻。如果说了却做不到,那是羞耻的事。 唐严从容地继续道:“你的承诺虽没有出口,可是本心已经有了承诺,你既是圣人门下,尊我为师,便要做一名至诚君子,你好自为之吧。” 沈傲惭愧地道:“学生惭愧,身为人婿,却朝三暮四。” 唐严仰望虚空,叹了口气,道:“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沈傲听罢,突然感觉心中勃然开朗起来,行礼道:“学生明白了!” 沈傲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心里也没有之前感觉的那么沉重了,站起身来,又行了个礼:“学生告辞!”接着便旋过身去,释然而去,脚步也不由地变得轻快起来。 方才唐严那一句君子之于天下也,便是告诉沈傲,君子对于天下人,无专主之亲,无特定之疏,惟以道义是从。即不问亲疏,但以道义是亲,亦即以义为处世准绳。 这是唐严向自己表明心迹,他只问道义,不问亲疏,既然他认为沈傲要去做的事是君子的言行,那么非但不会责怪,反而觉得欣慰,叫沈傲不必惭愧。 只是寥寥几语,算是解开了沈傲的心结,走出了唐家的瓦屋,沈傲突然从容一笑,他或许卑鄙,或许贪婪,可是当他决心义无反顾地去做某件非做不可的事时,他感觉自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好,拼了,玩的就是心跳!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谋划一下,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为了蓁蓁、为了周若、唐茉儿、春儿,他也要好好地活着。 他不由自主地到了门庭之外,翻身上马,往祈国公府去。 去祈国公府自然不是去找周正,这件事周正无能为力,与他商议,说不定还极可能拉他下水,他要找的人是陈济,自己的另一个老师! 这个人虽然蜗居公府,可是手段却是不少,更为重要的是,他对蔡京了解得极为透彻,有了他的帮助,自己才能拟定出一个完美的方案。 到了国公府,门人见了他显得欢喜无限,此时再不叫表少爷和姑爷了,一个个侯爷侯爷地叫过不停,有人急不可耐地要去后园通知夫人,沈傲拦住他,道:“我先去寻陈先生,夫人那边暂时先不要通知,待会我自去给她问安。” 说罢,轻车熟路地向陈济的住处走去。 ……………………………………………………………………………… 第一章送到,想情节是很痛苦的事,汗,不过老虎终于想到了,大家慢慢看,沈傲要玩一把抱得美人归,顺便再反击政敌的游戏,当然,斗智比赛也必不可少。话说,谁有***、推荐票、订阅什么的,随便赏几个子儿吧,打赏就不必了,虽然很感谢打赏的人,但是喜欢这本书,订阅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老虎受之有愧。 第三百七十五章:遴选 第三百七十五章:遴选 与陈济商议了整整半个下午,沈傲才赶去见了周夫人,周夫人嗔怒着埋怨,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他来府上走动。 沈傲大汗,连忙道:“近几日有些事要做。” 周夫人转怒为笑道:“该忙的还是不要耽搁,有空多来走走便是。” 沈傲应下。 眼看春节临近,遴选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日考的,自然是琴棋书画,甚至还有经义文章,皇帝招婿,当然不能只考智商,毕竟智商这玩意也没有衡量的标准,到时候若是选个文盲出来,那还不遭人取笑? 所以第一场考试,与艺考完全相同,第一场是经义,经义的题目叫做《君子去仁,恶乎成名。》这一句出自论语,全文是: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这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这句话很好理解,就是说富与贵是人之所希望的,不依照公认的原则,就不要去获得;贫与贱是人之所讨厌的,不依照公认的原则,就不要去摈弃。 全文只点名了一个精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其实这个经义题并不难,可谓是傻瓜版科举,沈傲只用最常规的方法来破题,写道:是故君子好财,而取之有道矣,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作文章,就是立牌坊,反正尽往好的说,先不论你人品如何,反正就是要唱高调,明明是君子爱财,却要一篇废话絮絮叨叨的写出来,说要取之有道,取之有道还不够,还要说君子最紧要的是德行,有了德行,才有土地,有了土地才有财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德行是君子的根本,而财富只是枝叶。 只一句话,将孔夫子的话稍一润色,一座伟光正的牌坊便金光闪闪的立起来了,接下来的事,不过是给这牌坊修修剪剪,涂脂抹粉罢了。 交上了经义,随即便是画论、书考,通过了这几个考试,才有了真正遴选的资格。 一路考过去,对于沈傲来说,并不困难。 到了第二日,才是正式的智考,经过昨夜的遴选,数千人只留下了几十人,由此可见,对于沈傲轻而易举的经义、书画,可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并不容易。 智考考场在礼部衙门,考生在衙外的长廊候着,一个个进去,由考官发问,只是到底考的是什么内容,沈傲就不知道了。 沈傲到了考场,便看到蔡伦正摇扇等待,见了沈傲,蔡伦也施施然地朝他打招呼,沈傲过去,和他寒暄一番,却都各怀鬼胎,决口不提考试的事。 考生开始依次入场,许多考生进去,却大多一脸懊恼地出来,等轮到了蔡伦进去,只进了片刻,回来时显得精神奕奕,走到沈傲的旁边,笑呵呵地道:“沈兄,殿试时再会吧。”说罢,扬长而去。 沈傲开始入场,这礼部的衙堂他也不是第一遭来,因此一点也不生疏,几个考官高踞两侧,沈傲不待他们吩咐,大喇喇地坐下,朝众人抱了个手:“请诸位大人出题。” 沈傲好歹也是知名人物,考官们见了沈傲,大多都是认识的,只是心里嘀咕,此人不是已经娶妻了吗?怎么什么热闹都有他的份! 考官们心里腹诽一番,却不敢小看了这沈寺卿,一个个端正态度,咳嗽一阵,上首的考官道:“古有一人,叫陶渊明,沈寺卿可曾听说过吗?” 沈傲笑道:“五柳先生的大名,天下皆知,我又岂会不知?” 主考颌首点头,忍俊不禁地继续道:“可是沈寺卿是否知道这位陶先生却是个斜眼?” 斜眼?沈傲一时楞然,他翻阅的古籍不可胜数,还真没有听说过陶渊明有眼疾,看着主考官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若说自己不知道,那么这场考试也就不必继续了,他会说你孤陋寡闻,可是若你说知道,他便会问,何以见得陶渊明就是斜眼? 这哪里是智力考试,简直就是挖了坑等人跳进去,沈傲相信,自己这一跳,他们完全不介意来帮忙铲铲土,顺道儿将自己埋了。 沈傲笑了笑,道:“知道。” 也只能这样回答了,不知道就是淘汰出局,知道还有一线生机,管他知道不知道,先忽悠了再说。 那主考官顿时来了兴致,道:“沈寺卿果然见多识广,难怪才名满天下,那么老夫要问,陶渊明为何是斜眼?” 图穷匕见,真正的杀招来了;方才既然答了知道,这时候若是说不出理由,就说不过去了。 沈傲的脸上仍保持着镇定的笑容,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不断回忆着陶渊明的生平和作品。 “沈寺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请快回答吧,若是回答不出,老夫只能请你出场了。” ………… “时间不多,沈寺卿还没有答案吗?既如此……” “且慢!”沈傲突然张眸,朗声道:“答案我已经有了。” 主考官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傲:“沈寺卿请说。” 沈傲笑道:“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五柳先生《饮酒》诗中的一句,明明是采的是东南方的菊花,却又能悠然见到南山,如此可见,五柳先生自然是斜眼了,否则明明对着东南,却又为何能见到南山呢?” 考官们纷纷笑起来,那主考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捋须道:“沈寺卿果然不负才名,佩服!”说罢,朝沈傲抱抱手,继续道:“至今为止,数十个考生中只有两人寻出了答案,沈寺卿可以走了,明日这个时候,去见帝姬殿试即可。” 沈傲回礼,从容地站起来,走了出去。他心里存了几分侥幸,这个题目的难度不小,非但要有急智,更需要对陶渊明了若指掌,若是不知道陶渊明的诗句,便是再聪明,只怕也是白搭。 出了礼部,沈傲回到家中,周若当先见到他,二人在长廊上对峙,周若上下打量着沈傲道:“夫君这是从哪里回来?” 沈傲想了想,道:“考试。” “我就知道你是去遴选了,哼!”周若跺了跺脚,旋身要走。 沈傲连忙将她拦住,苦笑道:“有话好好说,夫人,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解释,解释什么?”周若带着怒气别过脸,却没有立即离开,算是愿意听沈傲的解释了。 沈傲便将前因后果说了,最后苦着脸道:“说起来我才是真正的冤枉,这次真的不是招蜂引蝶,实在是迫不得已,再者说,若你的夫君是那种薄情寡义、明哲保身之人,若儿也瞧不上眼,是不是?” 周若嗔怒道:“如此说来,你还有功了?” 沈傲很谦虚地道:“也谈不上什么功劳,主要还是若儿调教得当,不是夫君的品性好,是若儿的领导水平高。” 周若不由地给逗笑了,又是笑又是哭,幽怨道:“你这没天良的东西,三头两日的往这里领人来,今日是帝姬,明日天知道又是谁。你是有妻室的,跑去参加遴选,惹得龙颜震怒了,看你如何收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这一大家子想一想。” 沈傲动人地抱着她,道:“放心,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看你夫君什么时候吃过亏?不怕,不怕!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说好,明日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告诉你爹,叫他不要插手,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告诉他,我很快就没事的。” 周若听了他的嘱咐,心里还是担心了起来,沈傲又安慰她一番,便去叫蓁蓁和唐茉儿聚到一起,将明日决赛的事说了,又嘱咐了他们一番,这才一起去用了饭。 翌日清早,沈傲装束一新,在拂晓时坐着马车入宫,到了宫门,又看到了蔡伦,他心里知道,昨天那主考官说两个人答出了答案,这另外一个人多半就是蔡伦了,不过也不稀奇,这个题目很难,难也就罢了,还只规定一炷香时间想出答案,参加遴选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书呆子,另一种虽然头脑灵活,却大多连第一场入围考试都进不了,书呆子却又过不了第二场考试,所以报名者虽有千人之多,真正有入宫资格的,却只有沈傲和蔡伦。 蔡伦能够入围,沈傲不以为然,蔡京便是遴选的主持者,答案早已知晓,事先告诉蔡伦让蔡伦加入角逐也不是一件难事。 蔡家虽然位高权重,却与皇室一直没有联姻,这对于蔡京来说,实在是一件如鲠在喉之事,如今让蔡伦出来追求安宁公主,以安宁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蔡家的地位才能真正的稳固。 所以蔡家对安宁公主志在必取,只是…… 沈傲心里呵呵一笑,厌恶地看了蔡伦一眼,心里想:“想娶公主?哼,先看你能否过了我这关再说,今日若是不把你比下来,我这沈字倒过来写!” 第三百七十六章:压你一筹 第三百七十六章:压你一筹 巳时的钟鼓传来,立即有内侍带着旨意过来,左右顾盼了一眼,朗声道:“宣人觐见。” 这个人字,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既不叫姓名,又不报身份,颇有些那个谁谁谁快过来的意思。 沈傲和蔡伦随着内侍而去,可是去的方向并非是讲武殿,而是绕着宫城一直到了***,在这里,又有两名宫女迎面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才是对那太监道:“太后懿旨,请二位到景泰阁回话。” 说着又引着二人去,待到了一处亭楼,宫女先进去通报,随即便有人道:“请二位智者进阁。” 沈傲无语,这排场还真是不小,只是既是殿试,怎么跑到后宫来了,于理不合啊,莫非是那太后要亲自挑选?汗,待会见了她,一定很尴尬。 二人进去,跨过门槛,便感受到了这间阁楼的精致华丽,迎面是一列小型金银平脱法制成的黑漆屏风,金银条镶嵌出了时新行乐图纹样。里面竹席地上铺着丝质大红地毯,绿白蓝三色织着宝装荷花图案。阁楼的中央设着时新的镶嵌着象牙木画的矮几,旁边围着新兴的白瓷描美人图月牙儿凳,矮几上的邢窑白瓷茶具也散放着,左右都是屏风轻纱,恰巧围成了一个空地,只是轻纱之后,却是无数个人影晃动,时不时传出一阵轻笑,沈傲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这屋子里的人还真不少,竟都是宫里的嫔妃,上首坐着的,正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 太后见了沈傲,先是脸色一变,可是当着这么多嫔妃命妇,并没有吱声,只是道:“帝姬选亲,由哀家来做这考官,你们好好地考,哪个得胜,若是帝姬点了头,便算是驸马了。” 蔡伦含笑道:“太后坐镇,学生受宠若惊。” 沈傲本想拍一句马屁,却被蔡伦抢了台词,只好撇撇嘴,干脆不说话。 太后深望了沈傲一眼,对一边的命妇耳语了几句,命妇颌首道:“是。”随即袅娜而出,走到阁楼的里屋,这里屋的陈设与外厅全然不同,少了几分奢华,多了几许典雅,却是见安宁俏脸通红的坐在珠帘后头,透过轻纱和珠帘,隐约看着外头的动静,她见沈傲进来,心情顿时复杂难堪,天知道那一次父皇突然问起招亲,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应承下的,只是记忆中殷殷期盼,觉得若是招亲,或许那沈傲会来,以他的智慧和学问,脱颖而出自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从前虽是这样想,今日真听到沈傲的声音,她还是不由地慌乱了,安坐在锦墩上,抠着自己的裙摆,不知心里是喜是忧。 “帝姬。”那命妇走进来,给安宁行了个礼,道:“太后方才传了话,叫帝姬不要选择沈傲。” “……”安宁抬眸,眼眸中平淡如水,启齿道:“这是为什么?” 命妇道:“沈傲已经有了妻室,堂堂帝姬,岂能下嫁给他。” 安宁咬着唇,却是不说话,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小厅里,太后含笑地看着沈傲和蔡伦,对沈傲,她自是欣赏,这个少年既是艺考状元又是科举状元,刚刚入仕便立下大功,如今又已受封侯爵,为鸿胪寺寺卿,不管是学问还是品性,太后挑不出一丝瑕疵来;只是…… 他已有妻室了,只这一条,就让太后不得不却步。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蔡伦身上,蔡伦亦是长得英俊潇洒,又是蔡家的继承人,据说才学也是极好的,此时见他一脸温顺乖巧的模样,太后便忍不住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 沉默片刻,徐徐开口道:“听说你们二人的画都作得极好,哀家今日便请你们作一幅画吧。” 太后说罢,便扬起手,朝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立即招呼几个小内侍搬了书案和文房四宝来,各摆在沈傲和蔡伦身前。 蔡伦眼见太后对他露出期许之色,心中暗暗得意,便问:“不知试题是什么?” 太后想了想,道:“既然你们倾慕安宁,便按你们的奇思,画出安宁来,不过事先说好,这画儿需两尺五寸,多一分不能多,少一分不能少。” 太后言毕,沈傲和蔡伦立即明白了,这不只是考校作画,在这画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难题。因为太监送来的画纸,只有两尺三寸左右,用两尺三寸的纸儿,作出两尺五寸的画,这幅画,只怕不简单。 蔡伦慢是笃定,似是胸中已有了答案,笑道:“太后少待,学生这就为安宁帝姬作画一幅。”随即举起笔来,蘸了蘸墨,开始落笔。 “尼玛的作弊啊!”沈傲心里不由地大骂,觉得实在不公平,这些试题,多半是蔡京出的,蔡京告诉蔡伦,蔡伦做好了准备,便是打算在今日大放异彩;这一对祖孙,真是无耻到极点了。 沈傲想了想,顿时陷入迟疑,两尺三寸的纸要多出两寸,这倒是难了,他举起笔来陷入深思,随即,他微微一笑,也开始动起笔来。 亭楼里,两个少年举着笔,一个风度翩翩,举笔落墨之间淡定从容;另一个挂着笑容,胸有成竹,一旁的嫔妃、命妇都屏住呼吸,楼内针落可闻。 只过去半个时辰,蔡伦最先落笔,他原本就占了优势,有了曾祖父的‘指点’,自是比沈傲快了几分,吹了吹墨迹,眼睛朝沈傲这边看来,见沈傲还在下笔疾书,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恭顺地朝太后行礼道:“回太后,学生已经画好了!” 太后大喜,立即道:“好,来人,拿给哀家来看看。” 蔡伦喜滋滋地将画交给递送的太监,那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画,绕过轻纱帷幔,将画儿展在太后跟前,嫔妃、命妇们纷纷聚拢过来看,一时间都是啧啧称奇,蔡伦的画恰好是两尺五寸,虽是两尺三寸的纸儿,可是将画纸对角一卷,两个对角之间的距离恰好就多了两尺,恰好符合了太后的条件。 赵佶好书画,引得这宫里的嫔妃大多都有了几分书画的鉴赏能力,蔡伦的画落入嫔妃们的眼帘,便立即引来一阵叫好,这画的用笔十分细腻,精妙到了极点,因为是折纸作画,难度颇高,因此布局的挑战极强,每一条笔线错落有致,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画中的一个女子美貌若仙,一只手儿捋着额前的乱发,嘴角含笑,眼眸清澈可人,婀娜多姿的身子倚着门框,虽是体姿妖娆,却不落俗套,整个人儿端庄无比,仿佛是在看远处的风景,又好像在想着少女心事,一颦一笑之间,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流露出贵气。 这画或许比不上历代的成名作品,可是在嫔妃、命妇跟前,却足以让她们生出惊叹之色,想不到这蔡伦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的造诣。 太后大喜,指着画儿道:“哀家不懂画,却也知道蔡伦的画儿看得让人心情舒畅,来,将这画儿拿去给安宁看看。” 命妇取了画,折身到了后室,看安宁公主正呆呆地想着心事,那一泓秋水的眼眸儿闪耀着,如漆黑夜空中的星辰,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命妇喜滋滋地将画展开给安宁公主看,道:“殿下,你来看看蔡公子作的画,真是好极了,一点儿也不比宫廷里的几个画师差。” 安宁只是略略扫了画儿一眼,眼眸便收了回去,呢喃道:“他画的人一点也不像我。” 命妇见安宁不感兴趣,便道:“蔡公子又没有见过殿下,自然画得不像,可是这画儿还是作得很好的。” 安宁咬着唇,脸上抹过一丝嫣红,低咳一声,道:“沈傲作的一定比他好。” 命妇讨了个没趣,只好收了画,回到太后那里去复命了。 蔡伦见众人都夸奖自己,心中大喜,脸上还是露出谦逊的模样,束手垂立一边;嫔妃们看他不骄不躁的样子,更是觉得这个蔡公子出众。 反观沈傲,颇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不过他一心去作画,早已将身边的事物悉数排除在外,眼中只剩下手中的那支笔,还有笔下的画纸。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傲才抛下笔,道:“画完了。” 又有太监将沈傲的画呈到太后跟前,嫔妃们又来看,沈傲采取的办法与蔡伦一样,都是将画纸对角折起来,如此一来,两尺三寸就成了两尺五寸。众人认真去看画,上下端详一番,便有个嫔妃当先忍不住地惊叫起来:“好画!” 其余嫔妃纷纷点头赞同,一时之间,更加认真去欣赏了;这一幅仕女图画面削尽繁冗,没有任何晕染,仅以简约明了的圆熟线条勾画出一个女子。 画中的女子戴着结着发鬓,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凝向远方;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只这一看,就已看出这画儿非同凡响了,这画中的女子却并不只是展露出一种俏皮端庄,细看之下,只见女子虽然含笑,虽然带着让人生畏的端庄,可是眼眸的深处,竟有一种凝望虚空的寂寞之感,她虽带着笑,可是笑容有些勉强,勉强的背后,是抑郁寡欢的惆怅。 深处禁宫,一个美丽的女孩大方得体,身体孱弱,珠光宝气之下,女孩带着凄婉的笑容,眼眸幽深,望着远方,她目视的方向会是什么呢?沈傲没有画出来,却足以引起人无数的遐想。 只是画中女子的那种强颜欢笑,那种快乐外表下的寂寞焦灼,将所有的嫔妃深深打动了,她们不发一言,各自怀着心事,忍不住唏嘘了一番,竟有几个嫔妃双目含泪,强忍着泪水没有夺眶而出。 画中的女子可以是安宁公主,又何尝不是她们?这种孤独的感受,又有谁比她们更加懂得?皇帝只有一个,而嫔妃却如云如海,大多数时候,她们只是在后宫独守着孤灯,眼泪虽化作了千行,可是在外人面前,她们却又要强忍着孤寂,强颜欢笑。 太后见许多嫔妃纷纷垂泪,便叹了口气,道:“你们哭个什么,都收起泪来,都成什么体统了。”虽然心里隐隐期盼蔡伦压过沈傲,可是连太后也不得不承认,沈傲的画比之蔡伦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只好道:“去,将画儿给安宁看看。” 命妇拿着画到了后室,安宁见她拿了沈傲的画来,这一次不再无动于衷,满是哀愁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随即认真地去看画,这一看便是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让那命妇的手都拿得酸了,安宁才突然抬起眸来,眼眸如星一般闪耀,朝命妇温尔一笑:“这幅画画的才是我,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真正懂得我的感受。” 第三百七十七章:龙颜震怒 第三百七十七章:龙颜震怒 文景阁里,赵佶焦灼不安地负着手来回踱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那边还没有动静,赵佶几次想叫杨戬去***看看,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等等再说。 招亲的事进展到现在,赵佶已知道不能回头了,身为天子,赵佶也不好干涉,只好将此事全部托付给蔡京和太后,让他们挑选出一个出众的驸马来。这几日他虽是故作漠不关心,可是到了这个时刻,安宁的终身大事就要揭晓,他如何坐得住? 叹了口气,赵佶又重新落座,心不在焉地捋着长须,忍不住地对杨戬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杨戬回道:“陛下,现在是巳时一刻。” 赵佶沉吟着道:“为何还没有动静?” 杨戬道:“要不奴才去问一问?” 赵佶摇头:“还是让太后做主吧,再等一等。” 正在他坐卧不安的时候,外头一个太监道:“陛下,景泰殿值守太监王应求见。” 赵佶立即道:“宣他进来。” 过了片刻,一个老太监碎步进来,纳头便拜。 赵佶挥挥手道:“起来说话,朕问你,结果已经揭晓了吗?” 王应畏惧地看了赵佶一眼,连忙垂下头去,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结果已经有了分晓,这一次决赛的是两个公子,一个叫沈傲,一个叫蔡伦。” 赵佶不由地愣了一下,惊讶地道:“沈傲?为何朕没有听到风声,他也报名了?” 杨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脸色苍白,似有所悟。 王应道:“是,沈寺卿非但参了赛,在太后面前比试时,还一举击败了蔡公子,后来太后问安宁帝姬的心思,安宁帝姬点了头。” 赵佶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他已是有妻室之人,莫非是要朕将安宁许配给他做妾吗?真是岂有此理!安宁为何不摇头?对了……”他站起来,在阁里团团打转,突然又抬眸问杨戬:“蔡京蔡太师为何没有禀奏?既是招亲,莫非连有家室的人也可以入选吗?他是怎样办事的。他办事一向细心得很,今日竟是如此疏忽,哼!” 杨戬心里想:“蔡太师哪里是疏忽,他这是故意要让沈傲来夺这个魁,哎,亏得沈傲这小子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跳进坑里去,今次只怕连杂家也帮不了沈傲了。”心里叹了口气,见赵佶脸色铁青,又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蔡太师老迈,偶尔疏忽也不一定。” “哼!”赵佶厉声道:“还有那个沈傲,招亲的主意是他出的,他也跑去遴选,这是什么?这是欺君!安宁绝不能下嫁于他,若是传出去,堂堂帝姬,竟是要嫁给一个有家室之人,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他先诳朕招亲,随后又……”他眼眸顿时一亮,顿了一下道:“朕明白了,明白了,安宁日思夜想的原来就是他,气死朕了,安宁为谁神魂颠倒不好,竟和这个愣头青搅在了一起,他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蒙朕!岂有此理!” 赵佶咬了咬牙,已是勃然大怒,沈傲自不必说,欺负到了他的头上,连他都敢骗;愤怒之余,又想到安宁,又觉得安宁太不争气;恼羞成怒之下,又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负着手,围着阁楼团团转。 杨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么多年来,他还没有见过官家发过这么大的火,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赵佶慢慢地冷静下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之色,脸色平静地道:“将大理寺卿姜敏叫来,快!” 杨戬吓得慌忙跪下,道:“陛下……沈傲虽是有罪,陛下下旨申饬也就是了,何必要惊动大理寺……” 赵佶冷然道:“早就知道他是个楞子,想不到今天竟欺负到朕的头上,今日不让他吃吃苦头,再过几日他就要上房揭瓦了!去宣人吧,算了,朕也不想见他,就叫姜敏立即带人拿捕沈傲下狱治罪,不得有误,快去!” 杨戬听赵佶的口气,一时也分辨不出官家到底是要吓唬沈傲还是动真格的,可是官家现在正在气头上,杨戬也不敢违逆,立即道:“奴才这就去。”说罢,小跑着走了。 赵佶气呼呼地坐在御案后,对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的王应道:“宣安宁来,要快!” 王应哪里敢说个不字,连滚带爬地去了。 ***里的‘殿试’已经完毕,沈傲、蔡伦也都出了宫,因此过不了多久,安宁就来了,只是让赵佶惊讶的是,连太后也尾随了过来,他原本还想摆几分架子,见到了太后,立即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过去扶住生母,道:“母后怎的也来了,哎,孩儿无状,受了人的欺骗,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叹了口气道:“现在该是如何收场?” 赵佶的目光落在安宁身上,原以为安宁一定怕极了,可是此时见她,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淡然。 “安宁……你……”赵佶原本还想叱责一句,话到了嘴边,眼眸又忍不住慈和起来,不忍对安宁说重话。 安宁扑通一声跪倒道:“父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逼沈傲参加遴选的,父皇要责罚,就责罚安宁吧,不关沈傲的事。”安宁没有害怕,没有去回避赵佶的目光,只是抬起清澈的眸子,动容地与赵佶对视。 安宁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只是知道沈傲冒着天大的干系参加了遴选,就已是对自己表白了心迹。她此刻的心中只是在想:“他能如此,难道我能怯弱吗?要罚,就让父皇罚我好了。” “胡闹!”赵佶脸色铁青,气呼呼地想要说什么,此时一旁的太后道:“官家息怒,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用计议了,这次招亲不算数,朕宁愿失信天下,也绝不能让安宁嫁给一个有家室之人。”赵佶淡漠地道,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一直以来,他当沈傲是自己的知己朋友,与自己平辈伦教,现在这个家伙竟是打上了安宁的主意,非但让他有一种背叛之感,更觉得伦理上不能接受。 安宁的身躯微微颤抖,本是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却倔强着不哭出声来,只是那样让人心生怜悯地看着赵佶,咬唇不语。 赵佶不敢去看安宁,向太后道:“朕已叫大理寺捉拿沈傲,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母后,你带安宁去歇了吧。” 太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扶起安宁道:“傻孩子,你生在天家,有些事并不是都能如你意的。” 安宁泪眼模糊,终是低泣出来,泪水儿沾了太后一身。 ………………………………………………………… 午时,蔡府。 听涛阁里,蔡京坐在楠木椅上,背靠着软枕,看着躬身在旁回话的蔡伦,一张满是褶皱、暗斑的脸上永远都保持着那种巍然不动的表情。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了口茶,这位年届七十,手掌天下权柄的太师喝了口茶,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张口道:“沈傲赢了便好,许多时候,退一步未必是败,伦儿,你记住我的话。” 蔡伦乖巧地道:“孙儿谨尊曾祖教诲。” 蔡京阖上安静,头倚在软枕上,又慢吞吞地道:“沈傲这个人终究是尾大不掉的,我死之后,你们这些人谁都制不住他,早晚有一日,你们统统要死在他的手里。”说着,他睁开眼来,目光落在两侧恭谨侧坐的几个官员身上,浑浊的眼眸中闪耀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光泽,加大了音量道:“不能留了,这是一次机会,只要把握住,才能后顾无忧。” 下首侧坐的王黼道:“太师说的没错,此人不容小觑,上有圣眷,下有杨戬、卫郡公、祈国公等人倚靠,大理寺、国子监、殿前司为他摇旗呐喊,又手掌鸿胪寺,早晚有一日要酿成大患,借着今次的机会,定要他永不翻身。这一次若不是他与帝姬有私情,太师又故意先瞒了宫中,任他出这个风头,只怕还未必能寻出他的破绽呢!” 蔡京摇摇头,道:“你们也不必信心满满,现在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先等消息来,再下定论吧。”他长吐了口气,艰难地换了个坐姿,继续道:“怕只怕陛下对他还有妄念,便错失了良机,可惜,可惜啊,若是梁公公还在官家跟前,今日老夫就有十成的把握让他永不翻身,只是这个杨戬,哼,你别看他左右逢源,他是铁了心和沈傲勾搭的……”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道:“太师,太师,消息来了……” 有人进了听涛阁,来人是刑部尚书王之臣,王之臣生得很是端正,肤色白净,浓眉方口,又有一条漂亮的胡须,此刻他白皙的脸上涨红了一些,刚刚过了门槛,激动地道:“大理寺接了旨意,立即拿捕沈傲,不得有误。寺卿姜敏已经带了判官、小吏,截住了姓沈的,当即请去了大理寺看押,现在就等官家裁处了。” 他话音刚落,厅堂中许多官员顿时大喜,尤其是王黼,狠狠地一拍大腿,又惊又喜地道:“好,失了圣眷,这次沈傲必死!” 第三百七十八章:二楞者精神 第三百七十八章:二楞者精神 蔡京张开眸来,对王之臣道:“你慢慢说,陛下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王之臣喘了几口气,脸带喜色地道:“旨意倒是明确,拿捕沈傲,择日会审。至于其他的倒也没有说什么,大理寺那边得了旨意,倒是没有去锁拿,只是叫人请了沈傲去,还没有开审。” 蔡伦亦带着欢喜道:“欺君之罪,只这一条,沈傲就死定了,曾祖这一手高明,让沈傲成了驸马的首选,陛下左右为难,骑虎难下,定然龙颜大怒,只要治他欺君,就是谁也救不了他。” 王之臣道:“少公子说的不错,欺君大罪,万死莫赎,可惜此人被看押在大理寺,若是在刑部,这事儿就更好办了。” 王黼兴奋地道:“只要挨到了会审,大理寺也保不住他,又怕个什么。” 众人议论了一番,大是兴奋,在座的哪个都没有少吃沈傲的亏,早已将沈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今次沈傲翻了船,自是一件让他们弹冠相庆之事。 只有蔡京一脸的无波无浪,叹了口气道:“诸位莫要高兴得太早,欺君之罪治不了他。” 众人愕然,王黼当先问道:“太师,这又是为何?” 蔡京慢吞吞地道:“就算是欺君,官家也不会说出来,难道要说受了沈傲的蒙骗,给帝姬招亲?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声嚷嚷出来,只会让人看天家的笑话;所以,会审时断不能提欺君。” 王黼一想,顿时明白了,皇帝要面子,沈傲若是欺君,不正是说官家识人不明?这是宫里最忌讳的事,开审时断不能说的。他不由地为难起来,捋着须道:“如此说来,单欺君还治不了他,太师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要论罪,还怕寻不到吗?” 蔡京摇头,苦笑道:“罪名其实都是小节,最重要的还是官家的态度,官家将他下狱,到底是要他记住教训,还是真的对他彻底绝望,若是前者,莫说是罗织罪名,就是真论起他欺君之罪,谁又动得了他?” 众人默然,这才知道原来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真正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一个官员道:“这又如何?只要我们捕风捉影,立即趁着这个时机上疏弹劾,就算陛下暂时没有杀沈傲的心思,只怕也会动摇,太师放心,这件事交给下官来办。” 说话之人乃是御史中丞周勘,此人虽是相貌平平,却也不是让人小觑的人物,在蔡京的门下,他一直充当马前卒的角色。一旦要向某人动手,周勘往往第一个站出来,随即联络御史弹劾,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罗织罪名,是周勘最在行的事。 蔡京摇头道:“还是以静待变吧,没有摸透陛下的心思之前,任何举动都可能会打草惊蛇。” 王黼朗声道:“太师,到了这个时候,切不可再犹豫了,这是一次绝佳的时机,若是错过,悔之晚矣!” 有了王黼打头,王之臣、蔡伦等人纷纷出言相劝,他们都是恨透了沈傲的,此刻生怕让沈傲逃过此劫,哪里还有耐心以静待变? 蔡京被他们七嘴八舌的吵得有些疲倦,挥挥手道:“你们自己拿主意,这件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说着由身边的小婢扶着,微颤颤地起身离座,抛了一句:“福祸相依,你们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 卫郡公府,文殊阁。 沈傲的消息传出来,三三两两的公侯、大臣便不约而同地来了,太师复位,沈傲被拿,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足够让在座之人心惊胆寒。 沈傲倒了,下一个是谁?身为旧党的中坚人物,卫郡公石英端坐在椅上,陷入了深思。 新党、旧党,对于蔡京来说,或许只是打击政敌的工具,哪一样顺手,他就用哪一样。可是对于石英,却是不同,新旧之争,干系着他的切身利益,王安石的那一套,操起刀来割的可是王侯们的肉。 更何况蔡京当政,旧党全面弹压,不与他同流合污的就是旧党,石英等人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只是石英深知,蔡京当政,凭的全是官家的心意,有了圣眷,翻云覆雨,不可一世。只凭着这一点,一个进士,便总揽三省,经久不衰。这样的对手很可怕,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能够数十年如一日,把握住官家的心理。单这一份本事,天下之间就再寻不到第二个来。 如今来了个沈傲,这沈傲行事无常,却总是智计百出,蔡京门下几条走狗,哪一个都曾吃过他的亏,如今沈傲已经为三品寺卿,受封侯爵,假以时日,必然是蔡京最大的对手。 旧党势微,沈傲便是一注新鲜血液,让石英看到了曙光,可是这曙光还未崭露多久,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人,一定要救!”石英先是下了定论,看了周正一眼,沈傲是周正的女婿,算是旧党的核心,不能不救。 只是,该怎么救?却是无从下手。 众人沉默,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参知政事鲍超见周正脸色苍白,拍拍他的肩道:“令婿吉人天相,公爷不必担心。” 周正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一件事,沈傲为人看似莽撞,可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今次却突然闯下这弥天大祸,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来之前,若儿曾来寻了我,说是已经听到了风声,可是在昨夜,沈傲曾对她说过,叫她遇了事不要惊慌,要她们以静待变,到时必能安然无恙。” 周正思索道:“莫非沈傲早就料到了今日?那他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 石英摇摇头道:“这是欺君大罪,岂能说安排就能安排的?哎,先去打听消息吧,有了消息,才可计议。” 过不多时,便有匆匆的脚步垮槛进来,来人是大理寺卿姜敏,姜敏神色匆匆地进来坐下,喝了口茶,倚着几案道:“沈傲我已经见过了,他有件事要我们替他去办。” 众人抖擞精神,周正道:“姜大人快说。” 姜敏从袖中抽出几本账簿出来,摆在几案上,道:“这几本账册,立即传播出去。” 账册?什么账册?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周正抢先捡了一本账册出来,随手翻阅一二,随即木然,这账册上记述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如番商多哥,献上象牙牙雕一副,金佛一尊…… 将账册封上,周正拧着眉:“这是沈傲做的账?” 姜敏颌首点头。 周正脸色更差:“这样的账册若是传出去,便又坐实了一桩罪名。他这是要做什么?” 都见世上的贪官藏着掖着自己的罪证不敢声张的,今日倒是让人开了眼界,沈傲竟把自己的账册都拿了出来,求大家去帮他宣传,不宣传他还不高兴,这记下的一笔笔帐,每一样都是沈傲的罪状,一旦交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正道:“他还要胡闹?真的怕死得不够快吗?快把这账册收起来,休要向人提起。” 姜敏犹豫了一下,道:“沈傲说了,这一次要想救他,只有这个办法,将账册传出去,他自有应对的方法。周国公,依我看,沈傲平时智计百出,或许这还真是死中求活的办法也不一定。” 周正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看了石英一眼,石英想了想道:“既然现在大家都束手无策,就按沈傲的办法来试试看吧。姜大人,沈傲还说了什么?” 姜敏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上一次殴打泥婆罗王子,是他有意为之,这件事他一直引以为傲,还说他是鸿胪寺寺卿,往后那泥婆罗王子再来,还要揍他一顿。” 众人听了,都是苦笑不已。待罪之身,本该惶惶不可终日才是,这个家伙,竟还待出瘾来了,生怕别人找不到他的罪状。那泥婆罗王子虽然倨傲,却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沈傲棒打他的事,早已为人诟病了很久,他却还说出这种话来,这件事原本官家不予理会,可是现在再提,又为他平添了一条罪状。 姜敏道:“除此之外,他还说,辽国皇子还曾拜谒过他,摔碎了一件东西,他开口要了人家八万贯,这还不算,往后辽人又送了些礼物去,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石英苦笑:“他这是生恐自己的罪不够多啊。” 姜敏原本心情沉重,一时忍不住莞尔,道:“当时我也是这样和他说的,谁知他却说债多不愁,只是一心求我将此事传出去。” 众人无言以对,坊间早就说这个沈才子学识、文采都是极好,偏偏性子有点儿楞,平时他们倒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家伙太爱胡闹,可是今日听了姜敏这番话,倒是都有一个想法:这个沈傲,还真是个楞子,楞得没边了。 ……………………………………………………………………………………………… 二章送到。 阳光明媚,秋风飒爽,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老虎迎来了学校里读书的弟弟带着他的女朋友回家探望。 天空两道红霞迎面向老虎飘来,这是彩旗队的风姿!它们用鲜艳的色彩装点着寒舍,添花增彩。 嘹亮的歌声响彻寒舍,直冲云霄,这是老虎发自内心的喜悦,是精神升华的亢奋。在这美好的一天,老虎心情格外爽朗,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请诸位读者朋友们也一起来分享,一起***,共庆这美好的一天。 汗,好像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今天是九一八,悲剧鸟,老虎痛并快乐着。 第三百七十九章:大爷,你觉悟太低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大爷,你觉悟太低了 春节临近,汴京仍笼罩在冬日之中,早晨起来,冬雾弥漫.雾散之后,立即出现一幅奇景,那青松的针叶上,凝着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树树洁白的秋;,那落叶乔木的枝条上裹着雪,宛如一株株白玉雕的树;垂柳银丝飘荡,灌木丛都成了洁白的珊瑚丛,千姿百态,扑塑迷离,积雪落在连绵的屋脊上,苍茫一片,将宫中的琉璃瓦盖了个严严实实。 沈大才子被钦命拿办,现软禁于大理寺,这件事早已传开,汴京城中,又多了几许谈资,有仰慕沈傲才华的,极力为他辩护;也有心中嫉恨的,不可避免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大清早的宫里头很是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像话,早朝下来,赵佶回到文景阁,这两日他睡得少,眼袋很大,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不少;文景阁里温暖如春,他倚在小几子上,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杨戬指挥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赵佶抬眸,板着脸道:“怎么了?” 杨戬道:“是中书省那边送来的奏疏,足足有七十余本,请陛下过目。” 赵佶厌恶地挥挥手:“朕不看,拿走!” 杨戬左右为难,正要指挥着小太监将奏疏带走,赵佶突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送来了这么多奏疏?” 杨戬垂立道:“奴才也不知道,陛下一看便知。” 赵佶脸色铁青,终究还是生出了好奇之心,在往日,递入宫中的奏疏有个七八本,就已是不少,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赵佶抬了抬手,道:“拿上来给朕看看。” 小太监将奏疏搬上御案,赵佶随便捡了一份来看: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今有沈傲,贪赃不法,欺上瞒下,更无怀罪之心,尚洋洋自得……臣愿陛下留意幸察。御史桐润从伏讫拜上。 赵佶看了奏疏,才知道这一封乃是弹劾文疏,弹劾的对象是沈傲,说他贪赃不法,任职期间向番商索要财物,罪无可恕。 更有趣的是这个叫桐润从的御史文章做得极好,先是一阵引经据典,随即又是一阵痛骂,畅快淋漓。 看完这份奏疏,赵佶心里生出痛快之感,口里道:“骂得好!哼,原来沈傲还贪赃,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这桐御史,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随即又捡起几份奏疏,内容都是千篇一律,这个说沈傲娶了四个老婆,自称是圣人门第,却无视礼法,实在罪不可恕,请陛下惩处;还有一个说的是泥婆罗王子的事,说沈傲娇纵不法,殴打异国使臣,使大宋为之蒙羞,这些还是察有实据的,有几篇更是让赵佶无语,说什么坊间流传沈傲在家里疼老婆,甚至还亲自下厨做糕点,所谓君子远庖厨,这个家伙实在太可恶了,竟然敢下厨,简直是罪无可赦,无耻之尤,坏到了极点,于是又是一阵引经据典,说古代某某大奸臣也是这副德行,由此推断,这个沈傲就是个心怀叵测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到了后来,就更不像话了,赵佶捡起的一份奏疏看完,不由地哭笑不得,里头是这样说的,沈傲这个人,太坏了,为什么坏呢?因为臣听说他去鸿胪寺值堂的时候居然骑马而不坐轿,我大宋崇文抑武,沈傲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居心?臣还听说,沈傲和殿前司联系密切,那么臣可以推断,这个沈傲已经无可救药,最后落笔的时候,这个写奏疏的奇人竟还不忘加一句:沈傲此人,居心叵测,不能用常理来定夺,结交武夫,然有谋逆事焉? 所谓捕风捉影,还真是叫人看的膛目结舌,一开始,奏疏里群情激奋地对沈傲破口大骂,赵佶觉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后来千篇一律都是如此,也忍不住生厌了,将奏疏一推,突然发现,原先自己将沈傲恨得牙痒痒,经这些人一骂,反倒消了气,觉得沈傲虽然可恶,却也有几分可怜,好端端的被人泼了一通脏水,千人踩万人唾的,转眼之间,就成了个十恶不赦之徒。 只是让赵佶为沈傲辩解一句,赵佶却是不肯,换作从前,他早已容颜大怒,下一道中旨去申饬这些捕风捉影没事找事的家伙了,可是现在他的气虽已消了,面子却搁不下来。 赵佶沉默了片刻,突然对杨戬道:“杨戬,朕问你,沈傲真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吗?” 杨戬不知官家如此问到底有什么用意,脑中电光一闪,突然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连忙道:“若是有人想叫沈傲十恶不赦,沈傲就是十恶不赦。” 这个回答有点儿隐晦,赵佶眼眸一闪,幽深的眸子深沉起来:“这个人是谁?” 杨戬立即道:“奴才不敢说。” 杨戬越是不敢说,赵佶反而更加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徐徐道:“去,将奏疏弹劾之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立即报知给朕。” 杨戬应命,立即叫来了几个书笔太监,让他们将奏疏进行清理、记录,只过了一炷香,便将名单奉上,赵佶接过名单,叹了口气:“杨戬,你说的对,是有人想叫他十恶不赦,哼,沈傲也是活该,他若是不胡闹,又岂会有今日?这些奏疏全部留中吧,不要理会,至于会审的事,你去请教蔡太师的意见,问问他想如何个审法,告诉他,定不了罪,就让他官复原职,若是能定下罪来,朕严惩不贷!” 杨戬立即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回来,将这些弹劾的奏疏也送到太师那里去,看看他怎么说。” …………………………………………………………………………………… 杨戬去传了旨,蔡京立即将王黼、王之臣等人叫来,脸色铁青地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们误了大事了!” 王黼、王之臣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道:“请太师明示。” 蔡京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几份奏疏,摔落地上,道:“你们自己看吧。” 二人捡起奏疏,奏疏中的内容虽有些荒诞不经,却也没有什么,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们拿手的绝活,这又算的什么,能误得了什么大事? 蔡京叹道:“知道为何陛下将奏疏送到我这里来吗?你们……真是蠢不可及,弹劾之要,在精不在多,雪片般的飞入宫中就能置人死地?哼,对付别人还好,可是要对付沈傲,就差得远了。” 王黼躬身听着蔡京的训斥,心里却觉得不以为然,心里想:罗织罪状不正是你最在行的,今日反倒怪起我们了。 蔡京坐下,喘了几口粗气,道:“陛下问过老夫会审的事,还说了,若是罪名察有实据,可立即法办,若是寻不出证据,必须放人,还要让他官复原职。” 王之臣是刑名出身,颇有些心得,道:“这个好办,既然不能问欺君之罪,那就从贪赃入手,抓其一点,再搜寻出证据,不怕沈傲能翻案。”他舔了舔嘴,自信满满地道:“沈傲贪赃的事,我已经叫人搜了证据出来,还派人寻了几个番商做人证,只要当堂对质,任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只有乖乖认罪伏法的份儿。” 王黼振奋精神:“王大人说的不错,有了证物,就能逼出供词。” 蔡京颓唐地只是摇头,至始至终,他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直觉就是沈傲并不简单,因为从一开始,沈傲那里都太平静了,卫郡公那边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 蔡京一时还没有想出来,原本按他的谨慎,在没有想明白之前,是绝不会轻易动手的,偏偏党羽们一个个激愤异常,恨不得一脚将沈傲彻底踩死,就如那风雨之下的浪尖,蔡京被后浪推着,不得急切下手。 等到杨戬前来传旨,蔡京更加感觉到不对劲,只是到了这个时候…… 蔡京瞥了跃跃欲试的王黼、王之臣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 沈傲长胖了,若是有人知道这家伙被软禁在大理寺居然还长了几斤肉,非要忍不住上前踹他几脚不可。 其实他也是不想的,呆在这屋子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躺着,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想不胖都难。 门前的几个小吏作为看守,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的犯官请进来,那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瑟瑟发抖,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也是食不甘味,辗转难眠;偏偏遇到沈傲这个家伙,睡了就吃,吃了就睡,一日三餐供应着,他将盘子一扫而光,到了夜里,还吵着要吃糕点。 不给面子,实在太不给面子了,这人要是走了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理寺是鸿胪寺,放下水火棍、枷锁改作迎宾了呢,这让人情何以堪,还让大理寺上下往后再怎么创新高,争取更大的进步? 心里虽有怨言,不过这位沈老爷,他们却是半分不敢怠慢,寺卿已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寺正和几个推官也都来打了招呼,所以还得小心伺候着,不能怠慢。 等关押了四天,负责看守的几个小吏都松了口气,今日便是会审的日子,赶快将这瘟神送走,再呆下去,莫说他们受不了,这大理寺都要成客栈了,单单为了给他供应糕点,就让他们累得要趴下去,这位老爷要吃糕点也就罢了,还指名要邃雅山房的,没有办法,只能给他去买,于是走了七八里路打了个来回,气喘吁吁地将糕点送上,他吃了一口,还摇头,摇头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可惜,可惜,不是新鲜出炉的,没意思。 这真是将自己当大爷了,看守气得不行,再大的犯官他们也见识过,也没几个这般刁钻的,真拿自己作大爷了。 看守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开了门锁,进里头一看,沈傲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其中一个看守小心翼翼地过去摇醒他,笑嘻嘻地道:“沈大人,时候到了。” 沈傲睁眼,一屁股坐起,拍了拍脑袋,道:“什么时候到了?” “大人,今日要会审啊。” 沈傲呆呆地坐着,噢了一声:“会审什么时候开始?” “巳时一刻。” “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看守没遇到过这样啰嗦的人,人家要提你,你跟着我们去就是,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这位大爷也是,听了会审,竟是一点也不急,还有心情问东问西,耐着性子道:“现在是辰时一刻。” “噢……”沈傲拉着长音表示明白,起身穿了衣衫,慢吞吞地道:“还有一个时辰,不急,不急,我还没有吃早点,劳烦哪个兄台给我去邃雅山房买一笼桂花糕来……” “……”看守们忍不住地瞪大了眼睛,真是活见鬼了,大爷,你是要去会审啊,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给你定罪了,要嘛充军发配,要嘛杀头绞首,你还吃什么糕点? 第三百八十章:会审 第三百八十章:会审 会审 沈大爷收监的觉悟低,吃起早点来却是一丝不苟,看守们大清早跑断了腿,去遂雅山房买来桂花糕,沈傲不紧不慢地坐下,大叫一声:“上茶。” 没办法,只好给他上茶,好在看守知道他的德性,一开始已经烧好了水,忙不迭地斟了茶来。 沈傲细嚼慢咽地吃,过了好一会,才从容起身:“走,会审去。” 看守们算是怕了他,两个在前引路,一个在后押着,先带他到签押房点了卯,才押上一辆马车,一路往刑部大堂去。 到了刑部,沈傲从马车里钻出来,才发现两道上早早地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一见沈傲出来,呼啦啦地大叫起来:“人来了,来了……” 沈傲无语,哥们来了,你激动个什么!大清早跑到这里来看热闹,真是没事找事。 “表少爷,表少爷……” 沈傲往声源看去,才发现刘胜、刘文朝他招手,他们的后头是周夫人、唐夫人、蓁蓁、唐茉儿、周若,沈傲没有走过去,太引人注目了!心里暗暗惭愧,人家这么担心,亏得自己居然还长胖了,罪过,罪过,同时心里为自己辩解,这也没办法,大理寺的差役们太热情,一口一个大人有什么吩咐,不叫他们找点事,寻点吃的来,岂不是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待进了刑部正堂,人流随着沈傲往衙前涌来,立即有一队禁军明火持杖,将人拦在衙外,众人一起叫道:“不是说会审吗,为何不能旁听。” 禁军嘿嘿大叫:“这事要问就去问宫里去,任何人不得闯入,谁进一步,立即拿去三衙治罪!” 去三衙,那可是比大理寺还可怕的地方,进去了先打一顿杀威棒,再发落回京兆府候审,这一番来回折腾,不死也要脱层皮;众人纷纷面露畏色,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过不多时,门口一顶顶轿子落下,众人也有消息灵通的,这个说:“这位是刑部尚书王之臣王大人……”那个道:“少宰王大人也来了。” 接着是大理寺卿姜敏,卫郡公石英、祈国公周正、上高侯…… 须臾之间,汴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纷纷来了,一个个面上看不出动静,风淡云轻地进去。 这般的阵仗,倒是让人开了眼界,许多人纷纷猜测,下一个来的人会是谁,又是什么身份,有了这一份期待,人群驱之不散,仍旧在道旁等着,接着一人落轿,有***叫:“晋王,晋王也来了……” 晋王穿着大红蟒袍,神气活现的步入刑部,有眼尖之人,恰好看到了晋王还带了个锦盒,又是引起一番议论,晋王带的锦盒里装的是什么?瞧他如宝贝似地捧着,莫非是什么紧要的物证? 之后的人一个个显赫,太师蔡京到了,不过他的轿子是直接入内,连下轿给人看的机会都没有;还有三皇子赵楷,齐王赵搑、周王赵胜…… 汴京城里数得上的大人物,竟都齐聚于此,让人一见,纷纷感觉不虚此行。 沈傲被人押着过了几道仪门,在长廊下候审,也不知道外头的动静,瞧这般的做派,只怕一时半会还不会提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廊下的长凳上,悠哉悠哉的看着天色,慢吞吞地道:“风和日丽!今儿的天气蛮好。” 随来的看守要哭了,心里忍不住说:“大人,你正经一点好吗?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随你去踏青呢,我们是大理寺差役啊,让人看见多不好啊!” 看守们虽是万般腹诽诅咒,却不敢怠慢了他,纷纷笑嘻嘻地道:“是啊,天色不错,不错。” 沈傲又去看长廊边的碑石、牌坊,怅然道:“这么好的天气,可惜要呆在这个鬼地方,可惜,可惜。” 这一句就有当着和尚骂秃子的嫌疑了,刑部是鬼地方,那大理寺还能有个什么好,骂了刑部,大理寺脱得开身骂?这不等于是说光荣的大理寺差役是牛头马面,是游魂鬼卒吗? 几个看守面面相觑,真是倒了血霉,遇到了这么个家伙,却都不敢做声。 沈傲又道:“不过嘛,在下幸得诸位看顾,这几日过得还不错,为了感激你们,不如我给你们题诗一首,表彰你们的功绩吧。” 看守受不了了,题诗?大人啊,您就饶了我们吧,大家混口饭吃而已,你何必要侮辱我们?明知我们不识字的。 沈傲惊讶地道:“你们不要我的诗?想来是看不起我了。” 看守直如那卖笑的青楼乐女,心在滴血,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个个兴高采烈地道:“要,要,沈大人的诗,我们自是最喜欢的。” 沈傲撇撇嘴道:“算了,不给你们作诗了,作了你们也不懂得欣赏。” 碰到这样的人,看守的笑比哭都难看,就好像一个小朋友对另一个小朋友说,我家里有根吃剩下的冰棍棍子,你要不要?另一个小朋友不要,于是被小朋友狠揍一顿,被打的小朋友强忍着泪水说:“要,要。”于是打人者笑嘻嘻地说:“算了,冰棍棍子都不给你。” 逗了一会看守,那一边已有推官发了签下来提人了,沈傲站定,道:“诸位,我要过堂了,大家保重。” 过了堂,该充军就充军,该发配就发配,反正再和几个看守都没有了关系,看守们大喜,立即道:“大人保重。” 沈傲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抽出一沓钱引来,给看守们发钞,一人一百贯分发下去,道:“幸得诸位照顾,这点钱,小小意思。” 只有这句话最是动听,看守们见了钱,再多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这一下是真的笑了,纷纷道:“大人太客气,客气。” 沈傲挥挥手:“不客气,不客气,在下有的是钱,拿去花吧,说不定往后我再去大理寺,还要你们照顾呢!” 沈傲被押到了刑部大堂,左右看了看,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几个主副审官,分别是蔡京、王之臣、姜敏三人,其余的王公大臣琳琅坐在堂下,或看着沈傲精神奕奕,有剜着他恨得牙痒痒,还有几个不知从哪里拉来凑数的,捏着胡须还在打盹,听了动静,才摇着脑袋张开眸来,精神一振,好戏开场了。 卫郡公石英和周正皆向沈傲投来目光,沈傲见了他们,只朝他们点点头,意思是叫他们不必担心。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会,最后落在晋王赵宗身上,赵宗看着他捋须窃笑,朝他眨眼。 沈傲心里啐了一口,这家伙跑来,准没有好事。 接着有许多人站起来,纷纷有人道:“沈大人无恙。” 沈傲抱拳回礼,虽是受审,可并没有革员,大人二字,沈傲还当得起,更何况刑不上大夫,未判罪之前,他还不至于是犯官的身份,因此这场面就有些热闹了,和沈傲相熟的,占了会审的一半,这么多人突然起来,一阵阵哄堂见礼,声势不小。 王之臣、王黼几个只是捋须冷笑,颇觉得有些不自在,恰在这个时候,蔡京也笑吟吟地道:“沈傲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沈傲朝他行礼,道:“蔡大人老当益壮,下官见过大人。” 蔡京呵呵笑着压压手:“不必客气,待会儿就要开审了,老夫奉了钦命,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要见怪。” 沈傲笑了笑道:“下官不敢见怪。” 蔡京颌首点头,微颤颤地坐下,正色道:“来,给沈大人看座。” 立即有人搬了小凳子来,请沈傲坐下。 衙中顿时安静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好戏算是正式开锣了。不过到底会审的结果如何,却是谁都没有把握,这虽只是一个会审,在座之人都是心怀鬼胎,可是任谁都明白,这场会审,干系着整个朝局,作为旧党新晋干将,沈傲一旦定罪,其后果不可预料。可若是咸鱼翻身,在座之人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家伙了,据说此人犯的是欺君大罪,连这个都能脱身,那么他的能力、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况且这一趟宗室的王爷都来了,就是三皇子也赶了来,虽然只是坐在人群中,并不显山露水,可是这背后到底揭示着什么,却让人更加看不懂。 历年以来,会审的犯官不计其数,可是能引起这般大动静的,唯有沈傲独一份,不但坊间热议,整个汴京官场、王公都牵涉进来,颇有些打擂台的架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众人纷纷坐下,蔡京便一直保持着肃静,合着眼,一副万事都不关心的样子。 蔡京的态度看在王之臣眼里,王之臣已经会意,冷笑一声,道:“堂下何人?” “下官沈傲。” “沈傲,你可知罪吗?” “愿闻其详!” “哼,明明是你受审,却还要问我,你若是从实招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抵死不认,待本官上了证人、证物,看你如何狡辩。” 沈傲风淡云轻地坐在堂下,面露微笑:“王大人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明白。” ……………………………………………… 第一章送到。今天这章码的很顺,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搞定了,哈哈…… 第三百八十一章:动刑 第三百八十一章:动刑 王之臣举起惊堂木一拍,怒道:“不明白?待会就会让你明白!” 沈傲微微地笑道:“噢?大人莫非是要动刑?” 王之臣一时哑然,随即道:“谁说要动刑,待会叫了证人来,看你如何狡辩。” 沈傲不由地笑得更开了,道:“不上刑就不怕,我最怕的就是大人上刑,大人不是说有证人吗?证人在哪里?叫来我看看。” 沈傲不以为然的态度,让王之臣有点儿摸不透,不知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官家已经有了旨意,一旦罪名坐实绝不姑息,只要抓住一点,沈傲必死无疑,至少也是充军发配,亏得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莫非…… 王之臣混迹官场多年,此刻已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只是骑虎难下,审问还要继续:“来,将番商带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番商被押了进来,这人深目高鼻,穿着汉衫,还戴着纶巾,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身为商贾,虽是番人,规矩他却是懂的,进了衙门,立即纳头便拜,用汉话高声道:“见过诸位大人……”随即抬起眸来,看了沈傲一眼,颇有些畏惧地吞吞口水,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道:“见过沈大人。” 王之臣得意洋洋地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朝番商微笑点头,心里冷哼了一声,无声地道:就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又是拿起惊堂木一拍,王之臣大声喝道:“堂下何人。” “黑汗国商人喀什,汉名周处。” “周处,你是番商,既然到了这里,也不必害怕,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有本大人在,谁也动不了你分毫,你可明白吗?” 周处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之臣看了沈傲一眼,道:“坐着的这位大人,你可认识吗?” “认识。” “那么本大人问你,他是谁?” “回大人的话,他是鸿胪寺寺卿沈傲沈大人。” 王之臣颌首点头:“如此说来,你还真认得他。沈大人,我问你,你可认识这番商吗?” 沈傲撇撇嘴,道:“我认识的番商多了去了,又有几个能记住?” 王之臣朝胥吏道:“记录沈傲的原话,一句都不许漏了。”随即才对沈傲道:“这么说沈大人并不认得他?” 沈傲道:“不认识。” 王之臣怒气冲冲地对周处道:“周处,为何沈大人不认得你,莫非是你要攀咬沈大人?” 周处吓得面如土色,立即道:“我当真认识沈大人,那一日他在值堂,我前去禀见,一开始他说不见,送了礼物上去,他也不要,后来我经人打听,又送了一千贯的钱钞,他才肯见我一面,还说叫我在汴京城中遵纪守法,有什么难处,他会照顾。此后小人又去见了他几次,每次都带足了礼物,有一副黄金面具,一匹西域健马,还有珍珠玛瑙若干,这些都是小人亲手办的,绝不会有错。” 众人哗然,想不到这案子竟如此顺利,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王之臣不由地大喜,他是刑名出身,经验丰富,按照程序,只要有了人证,就可以取证画押,随后定罪了;不过要坐实沈傲的罪名,却不是这么轻易,罪证不翔实,极有可能落人口实。 王之臣打起精神,朝沈傲厉声道:“沈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傲淡然道:“无话可说。” 王之臣追问道:“那你认不认罪?” “不认!” 王之臣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哼!” 沈傲淡笑道:“他说认得我就认得我,说给了我钱财就给了我钱财,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说我还认得王大人,这总没有错吧?我认得王大人,还送了你一个美人,王大人认不认?” “你,胡说八道!” 沈傲板着脸道:“我是胡说八道,他岂不也是胡说八道,王大人,你是刑部尚书,刑名律法不会不懂,叫来了一个番商,就想攀咬我,难道不觉得太荒诞了吗?” 王之臣知道他的口舌厉害,不去理他,大喝道:“来,拿证物来。” 几个胥吏立即端着一方锦盒呈上,放到王之臣的案头,王之臣将锦盒揭开,随即一本账册落在王之臣手里:“这本账册,沈大人可有印象吗?” 沈傲看了看:“没印象!” 王之臣冷笑:“明明就是你的笔迹,这行书除了你,天下之间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来。” 沈傲不做声了。 王之臣更是振奋不已,以为沈傲已经服软,扬着手中的账册朗声道:“沈大人,要不要本大人念给你听听?”揭开账册第一页,读道:“龟孜商人安龙,送玉马一副,金五百贯……” 这一通念下来,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众人听得膛目结舌,不少与沈傲有嫌隙的官员顿时大喜,有了铁证,沈傲这一次算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想不到这个沈傲,才上任不足一月,就已是劣迹斑斑,还真是雁过拔毛,汴京城里数得上名的几个巨贾,在他的账册里是一个也没有落下。 王之臣念得口干舌燥,将账簿落下,朝沈傲耀武扬威地笑道:“沈大人还有话说吗?” 沈傲沉默了片刻:“没有。” “那你认不认罪?” “认!” 等的就是这句话,王之臣大喜过望,立即道:“大胆沈傲,你身为鸿胪寺寺卿,贪赃不法,其恶迹昭昭,以至天怒人怨,来人,剥了他的官服、翅帽,立即押入刑部大狱,待我与主审和诸位副审官员上疏陛下,请陛下下旨惩处。” 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王之臣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原本他害怕途中会有什么差错,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站起来,朝身后上首的蔡京行礼道:“太师,可以结案了吗?” 蔡京张开眸,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正要点头,一旁有人突然道:“且慢!” 王之臣看过去,说话之人乃是副审之一,大理寺卿姜敏,按品级,姜敏比王之臣低了一级,可是二人互不统属,姜敏是大理寺卿,算是大宋两大刑名机构之一,他说一个且慢,便是蔡京,也不能随意结案。 蔡京含笑道:“姜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姜敏朝蔡京行礼道:“太师,虽然沈傲已经供认不讳,可是账簿中的贿赂触目惊心,若是不问查出个究竟来,匆忙定案,岂不是有负圣恩。下官建议,先问出沈傲将那些贿赂藏在何处,再启禀陛下,如此,既可让沈傲心服口服,又可善始善终。” 蔡京沉默了片刻,倒也猜不出姜敏到底是什么居心,可也不好反驳姜敏的提议,只得颌首点头道:“姜大人说的不错,那就再审一审吧。” 王之臣点头道:“如此更好。” 说罢,三人各回原位,这一次王之臣就不客气了,既然证据确凿,沈傲就是犯官,对犯官,还有什么客气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惊堂木啪的一声将整个衙堂震得余音缭绕,随即大声厉喝道:“沈傲,方才姜大人的话你可听清了吗?” 沈傲道:“没听清。” 对付这种耍下三烂手段的楞子,王之臣不怒反笑,只觉得这个沈傲也不过如此,欺负那些死板的读书人绰绰有余,可是在久经刑名,见多识广的王之臣面前,却都不过如此,当年便是那些杀人如麻的反贼,王之臣一样审得,更何况是沈傲这种小花招。 王之臣厉声道:“好,本大人就再和你说一遍,我问你,那些财物,都在哪里?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让人抄了家,就不要怪人无情了。” 沈傲正色道:“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绝不能说。”他这一次倒是认真起来,脸上显得无比神圣,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哼,你不说,自然有让你开口的办法,你莫要忘了,如今你已是证据确凿,是犯官,若是动起刑来,就怕你消受不住!” “动刑?我最怕动刑的人。”沈傲很害怕的样子,脸色剧变,道:“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就是动刑,我也不会说。” 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你这是蔑视本官了,来人……” 七八个明火执仗的刑部皂吏纷纷喝道:“在。”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想不到事情的结果竟是如此,周正脸色微微一变,想要站出来说话,一旁的石英拉住他,朝他摇摇头,周正叹了口气,不忍去看接下来的一幕。 晋王仍是不动声色,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还和边上几个王爷说着笑话。 也有人面露喜色的,恨不能立即动刑,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堂下,生怕错过了这一幕。 蔡京突然张起眸来,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问题出在哪里,他却又一时想不到,只好继续阖目养神,先让王之臣试试水。 ………………………………………………………………………………………………………… 第二更送到,兄弟们,谁知道沈傲怎么脱身,猜到的有奖啦,没猜到的,能不能把***和推荐票交出来,如果能订阅的话,哈哈,老虎一定感激不尽。 第三百八十二章:微臣冤枉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微臣冤枉啊 七八个差役一拥而上,反剪住沈傲的双手,沈傲大叫:“王之臣,你可不要后悔!” 王之臣大笑道:“后悔?这句话也是你这犯官说得出口的?再不招供,莫怪我不讲同僚情面!” 见沈傲抿嘴不语,王之臣大手一挥:“拖下去,打!” “慢!”沈傲这一下服软了,道:“我招!” 众***跌眼镜,对沈傲的为人实在无语,这个家伙,刚才说得冠冕堂皇,还真有几分硬汉的本色,原以为这家伙会有什么英雄壮举,谁知道还没动手,他就举械投降了,这……这…… 众人面容古怪,几个端起茶来正喝着茶的大人差点没一口将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来,连忙将茶水咽下去,而后拼命咳嗽不止。 晋王赵宗瞪大眼睛,对一旁的齐王道:“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这人的性子和我一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齐王嘻嘻笑着只是点头,举起大拇指道:“皇兄的品性自是没得说的,宗室里顶呱呱的。” 赵宗得意了,一脸的眉飞色舞,对着沈傲道:“沈傲,你好歹让他们打一下屁股再举械不迟啊,看得真叫人恼火!” 众人回过神来,顿时哄笑。 沈傲不去理会他们,见差役们放开了他,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对王之臣道:“王大人,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出了事,你要负责。” 王之臣不由地冷笑,心里想:“到了这个时候,这楞子竟还敢狐假虎威。”道:“你只管说,有什么干系,我来担着!” 沈傲慢吞吞地又坐回去,道:“我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之臣犹豫了一下,朝皂吏使了个眼色,皂吏端了茶来,沈傲接过一口喝干,道:“这些贿赂,确实是我收的,账簿也没有差,至于赃物嘛,我就说实话吧,我自己呢,留了一份,至于其他的,一部分在太后那里,还有些陛下拿了,除此之外,还有皇后、四夫人,便是太皇太后那里也有一份。”他抬头看着房梁,好像还在回忆,接着继续道:“我的岳父杨戬杨公公拿了一对玉马,晋王收了我一匹骏马,对了,晋王恰好也在这里,可以叫他来对质。” 赵宗正和齐王窃窃私语,一听这火儿竟烧到自己头上,偏偏自己还真收过沈傲的礼,上一次入宫,见到沈傲四处散财,心头一热,便对沈傲说:“沈傲啊,你不能厚此薄彼啊,给了母后这么多宝贝,怎么能少了我的?” 结果第二天,一匹骏马就送来了,赵宗因此还喜滋滋地向人炫耀,此时越听越觉得不对味,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立即摆出一副淡淡然的样子,道:“骏马……是……有的。” 沈傲还在那里碎碎念道:“除了他们,还有卫郡公、上高侯、祈国公、高州侯……” 他一口气报出来,人数竟是越来越多,王之臣听到太皇太后、太后、陛下三个人时,脸色已经大变,脑子嗡嗡作响,一下子竟是无力地瘫在椅上。 沈傲嘿嘿笑道:“其实番商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他们既然要送,我就没有不接的道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既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东西,当然要收,身为鸿胪寺寺卿,收下这些礼物是我的本份,是我的职责所在,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坏人,就我一个人来担当好了。” “可是呢,在下也知道独食难肥的道理,虽说这不是民脂民膏,可是这些珍奇宝物,在下也不能一人独吞,于是,在下秉着人人有份,尊卑有别的原则,从太皇太后再到太后,从陛下再到诸位公卿……” “……” “在下清楚得很……” “不要再说了!”蔡京果断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沈傲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太后、皇上牵涉其中,一旦传入宫中,太后和皇上怪的是谁? 这可是王之臣说要担着干系让沈傲说的,也是几个主审官逼着他说的,可是这牵扯到宫里头的大人物,宫里头的颜面要往哪里搁?一个案子审到了宫里头,沈傲倒是光棍一条,自己和王之臣如何交代? “沈傲,此案暂且候审,来,将沈傲先送回大理寺去。”蔡京此时显出了其精干的一面,又对诸人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若传了出去,非但陛下脸上无光,我等亦是万死之罪。” “至于王之臣和姜敏,你们二人立即随我进宫,去向太后、陛下请罪。” 一场会审不得不无疾而终,所有人都忌讳莫名,脸色古怪地纷纷退去,皆没有透出什么消息,就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差役,也都紧闭尊口,一问三不知。 这一桩案子,竟是变得更加扑簌迷离,好像那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会审从未发生过。 蔡京带着两个副审立即入宫,请罪磕头,尤其是王之臣,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哪里还有心思去整沈傲,连自己都前途都变得难测起来。 赵佶听了他们的叙述,端坐在御案之后不动声色,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喜悦,只是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蔡京立即叩伏在地道:“陛下,微臣后知后觉,竟是捅下天大的篓子,请陛下降罪,微臣绝无怨言。”他认起错来,绝不拖泥带水,微颤颤地趴伏在地上,双肩微微颤动,等他抬起头来,那苍老的脸上,更是暗如死灰。 赵佶看着蔡京,心中一软,连忙道:“太师何罪之有,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蔡京微颤颤地被内侍扶起来,赵佶道:“你们都退下吧,把沈傲押进宫来,朕有话要对他说。” 蔡京心里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眼看就要发生了,却只能连忙回应赵佶道:“是,微臣这就去办。” ………………………………………………………………………… 文景阁里密不透风,赵佶扶着案,一手执笔,目若星辰,聚精会神的望着镇纸下一副未完成的画卷,最后又抛开笔,沉眉道:“以花鸟画为例,沈傲是天下第一,朕这天下第一人,只怕要退位让贤了。” 赵佶摇摇头,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画若有所思,这一幅幅画,大多都是沈傲的作品,风格各异,可是每一幅,都精妙到了极点,或细腻如木纹,或粗犷如飒爽秋风,赵佶看着不由地呆了一会,而后才是苦笑一声:“这个家伙,若是能不惹事,让朕安安心,该有多好。” “陛下,若是沈傲不惹事,还是沈傲吗?” 这一句话出自身后小心翼翼的杨戬,在赵佶发愣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很是冒险,通晓赵佶性格的杨戬自然清楚,只是他知道,保全沈傲的机会……来了! 赵佶若有所思地颌首点头,不温不火地道:“你说得对,沈傲若不是这个心性,我又如何能欣赏他,与他做知己,而不是君臣。” 赵佶是个恋旧之人,否则从前端王府里的那些旧人,如杨戬、如高俅,这些旧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赵佶给予了他们极大的信任和权柄。 赵佶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和沈傲互不知晓对方身份时的友谊,想到沈傲在泥婆罗王子跟前替自己解围,这些事给予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一时之间,那颗冰冷的心融化了几分。 呆呆坐下,赵佶突然抬眸,眸中闪耀着星点怒火,对杨戬道:“上疏弹劾的那几份奏疏立即拿回来,那份弹劾沈傲殴打泥婆罗王子的奏疏还在不在?” 杨戬道:“奴才已经存档了,弹劾之人叫赵星,是一个御史。” 赵佶道:“下旨申饬,叫此人收敛一些,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就流放到岭南去。” 杨戬心中大喜,他没有想到,只是一瞬间,赵佶的心思就已经扭转,连忙道:“陛下,言官本就是捕风捉影,风言奏事,何必要申饬,奴才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沈傲是太不像话了。” 杨戬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他还要再试探试探,所谓君心难测,谁知道赵佶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其实他不知道,从雪片般的奏疏飞到了赵佶的案头,赵佶的怒火就已经熄了;在赵佶眼里,沈傲是个知己,是个让自己又敬又恨的混蛋,可就算是混蛋,那也是赵佶的朋友,他能骂能打能教训能给沈傲一点颜色,可是这些言官算得了什么东西,他的朋友也是他们能骂的吗? 这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当有人拿泥婆罗王子、拿沈傲贪赃这些事来对沈傲破口大骂的时候,赵佶心里已经对沈傲已经有了维护之心,这些事对他的记忆很深刻,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日在讲武殿中,那泥婆罗王子嚣张跋扈,众臣束手无策,是沈傲站出来帮了他最重要的一把;只是赵佶万万想不到,竟还会有人敢拿出这件事来当作沈傲的罪过。 “这群言官,真是无耻之尤!”赵佶心里不由地骂着,转念一想,突然感觉沈傲也并没有那么可恶了。 过了半个时辰,内侍过来道:“陛下,沈傲觐见。” 赵佶心情复杂地抬抬手道:“叫他进来说话。” 沈傲踱步进来,低头道:“陛下,微臣来了。” 赵佶抬眸,原以为沈傲这一次一定吃了许多苦头,又是看押,又是会审,至少也是消瘦了几分,免不了想宽慰他几句,可是看到沈傲,顿时又后悔了,这家伙居然还是生龙活虎、白白胖胖的,非但如此,居然连脸色都比从前红润了不少,莫说身上有什么伤痕,不但四肢健全,而且连细微的擦伤也没有半点。 赵佶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个人,朕真拿他没有办法。”想罢,故意冰冷地对沈傲道:“你坐下说话。” 沈傲落落大方地坐下,二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赵佶才吁了口气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沈傲立即大叫道:“微臣冤枉啊,微臣虽有贪赃,可是贪的并不是民脂民膏,况且这些事,微臣早就和陛下说过,大多数赃物,微臣也没有独吞,都是送进宫里来的,虽然微臣私扣了那么一点点……”沈傲伸出一小截指头,继续道:“可是这件事,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 赵佶无语,瞪着他道:“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些?” 沈傲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那微臣就更冤枉了,今日会审,我本已下定了决心,宁死都不说出赃物的去向,太后和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我就是万死都难报答,怎么能攀咬到宫里去,可惜那王之臣,实在是逼人太甚,竟要对微臣动刑,还说不交代出来,要抄我的家,杀我的头,我心里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不能冤死在刑部里,所以……就招了……” 赵佶不耐烦地摇头道:“朕要问的也不是这个,你不要装模作样,就你那点把戏,瞒得过朕吗?朕要问你的是安宁的事。” 沈傲不说话了,也不叫冤了,一时呆坐不动。 ………………………………………………………………………… 三更,悲催,还以为大家猜不出来答案,谁知道这么多人猜出来了,真是悲催,看来老虎设计的情节还不够爽,下次继续努力。为了设计情节,老虎每天吃猪脑补脑,要是订阅多一点,老虎每天来一斤狗脑,或许情节设计的更加强大,弟兄们,订阅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做人要有原则 第三百八十三章:做人要有原则 干坐着也不是一回事,两个人沉默不语,一个等着答案,另一个在想着作答,都在猜测对方的心思。 “咳咳……”良久,沈傲干咳了一声。 赵佶道:“怎么?你想好怎么回话了?” “不是。”沈傲大言不惭地道:“喉咙有点痒而已。” “你……”赵佶摇头,突然又觉得和他生气实在没有必要,真要和他认真起来,就是三天三夜都气不完。 沈傲看了赵佶一眼,试探地道:“微臣……啊,不,学生能叫陛下一声岳父大人吗?” 这意思是说,安宁嫁不嫁,你自己看着办。 “不行!”赵佶回答得很是坚决,板着脸道:“你已有妻室,安宁断不能嫁你。” “哦。”沈傲点头,随即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赵佶见他半晌没动静,不耐烦地道:“你到底如何给朕一个交代。” 沈傲瞪大眼睛道:“还有什么可交代的,女儿你不嫁,我又不能娶,还交代什么?” 赵佶没词了,沈傲这句话虽然大胆,却不是没有道理,安宁不下嫁,还交代什么?想交代也交代不了啊,赵佶咬了咬牙道:“可是现在安宁还在病榻上,招亲之后,病情反而更重了,这是不是你的错?” 沈傲叹了口气道:“是微臣的错,请陛下恕罪。” “哼,那么你该如何善后?” 沈傲双手一滩:“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来送了六礼,把人娶回家去,陛下,君无戏言啊,招亲的事,你可是颁发了旨意昭示天下的,如今木已成舟……” “休想!”赵佶可不上沈傲的当,站起来,负着手道:“此事暂时搁置吧,往后谁再提起,朕绝不姑息。” 沈傲撇撇嘴,心里想:“不提就不提,只是可怜了安宁”!吁了口气,心里有点失落。 赵佶心情也有些不好过,对沈傲道:“过两***再进宫来,朕有话和你说,今日就先出宫去吧。” 沈傲道:“是。” 出了宫城,立即返家,屋里的欢喜无限,张罗了好一阵,让沈傲换了衣衫,吃了一顿酒,算是庆祝沈傲逢凶化吉,蓁蓁打量着沈傲,之前还生怕沈傲瘦了,可现在见沈傲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怀疑沈傲是刚踏青归来,只是在大理寺的事,她也不好多问,只是问沈傲安宁的事如何? 沈傲摇摇头,叹口气,抿嘴不语。 周若原先还生沈傲的气,这个时候见他皱着眉,连忙道:“陛下的气儿多半还没有消,不妨事的,等过了几日就好了。” 唐茉儿也道:“帝姬岂是这么好娶的,你沉住气,一定有办法的。” 沈傲惊奇地看着三个妻子,道:“今日是怎么了?好像巴不得让我出去风流快活似的?” 蓁蓁嗔怒道:“你为了安宁帝姬,连性命都不顾了,我们还敢拦着吗?” 沈傲见蓁蓁一脸醋意,连忙打哈哈道:“其实谈不上性命都不顾,事先我都计划好了的,阴谋诡计你们夫君最在行,你们想想看,我这是欺君对不对?可是欺君这种事只可意会,却不能言传,若是传了出去,这官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傲顿了一下,才有道:“于是我早就料到,官家一生气,肯定要拿我治罪的,可是拿什么罪来治我呢?首先就是大臣们弹劾,那些言官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说得难听一些,对付别人可以,对付我,就万万不能了;往年那些被弹劾的冤大头,说得难听一些,官家连他们名字都记不住,言官们捕风捉影,引经据典地胡扯几句,官家大多都信以为真了。可是我不同,我与官家算是老交情,我有几斤几两,他会不知道?若说我做了什么缺德事他信,可要是给我泼脏水,说我谋逆的话,官家不但不会信,反倒会对我生出同情之心。” “这个时候官家虽然消了气,可是面子还是拉不下,多半就想给我一个教训,于是会安排人对我进行会审,会审就要有罪状,罪状是什么?谋逆是子虚乌有,欺君倒是货真价实,问题是这种事只能心照不宣。蔡京那些人见我落水,岂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一定会四处去搜寻罪证。”沈傲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就是最妙的地方,他们要罪状,我就给他们罪证,不但要给,还要人证连同物证一道给他们,就是要他们拿贪赃来审我。” 他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躺在后椅上:“可惜的是他们审我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审贪赃,那个王之臣只怕要倒霉了,你们等着看吧!” 将自己的计划统统抖落出来,沈傲的心情开朗了一些,当夜赶早睡了,第二天清早,按时去鸿胪寺坐堂。 鸿胪寺上下人等因为沈傲的事早就吓得一个个心惊胆战,沈傲贪赃,他们也分了不少好处,正如沈傲说的那样,人人有份,一个也不拉下,审完了沈傲,说不定下一批受审的,就轮到他们了。 如今见沈傲安全无恙,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欢天喜地地要凑份子给寺卿大人接风洗尘,沈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他们道:“接风就不必了,如果你们嫌钱多,本大人倒是不介意帮你们花一花,诸位,喝酒的事不要多想,我等食君之禄,要报效朝廷,报效太后和陛下的恩德,都还愣着做什么?把那些番商的名单都拿出来,有哪个番商好几个月没有来鸿胪寺了,去给他一个暗示,告诉他们,到了大宋的地界,就得按我们大宋的规矩来办,我们是礼仪之邦,礼多人不怪,他要是没礼,许多事就不好办了。” 众人哄笑,纷纷说:“对,对,我们要勤恳做事,一定要好好报效朝廷。” 众人正要散去,沈傲突然伸出手来道:“且慢!有个番商是不是叫周处?” 寺正一听,立即咬牙切齿地道:“大人,我明白的,就是他攀咬了大人,差点儿让大人阴沟里翻船,大人放心,不劳你动手,我们一定会去收拾他,得罪了鸿胪寺,他还想做他的皮毛生意?哼,那是想都别想。” 谁知这一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沈傲却是板着脸道:“你这话,本大人很不爱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本大人公报私仇?公是公,私是私,本官算得很清楚的,叫个人去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害怕,没事的,本官的情操不是小人能够理解的。对了,另外再帮我传一个话,就说上次他送的黄金面具我转赠给了皇上,皇上看了之后很喜欢,爱不释手,我是这样想的,既然皇上喜欢,想必太后和诸位王爷们也会喜欢,不如这样吧,先叫他送个几十副来,让他报个价钱,本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向他购买。” 寺正听了,立即会意过来,很是感触地道:“大人不计前嫌,心胸之宽广如万里波涛,一眼望不到尽头,下官佩服之至。最令下官深有感触的是,大人时常将官家放在心中第一位,为了替官家分忧,竟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这叫下官人等情何以堪啊!” 沈傲叹了口气道:“所以说读书使人明志,更能修身养性,平时你们多读读书,早晚都会到我这般的境界的!好了,各自去忙吧,本大人要操劳公务了。” 说罢,大喇喇地到耳房里,叫人斟了茶,直接半卧在榻上小憩了片刻,一直等到正午用罢了午饭,那叫周处的番商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见了沈傲,纳头就拜,痛声疾呼道:“小人该死,该死……” 沈傲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正气凛然地道:“周兄,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其实你之所以到衙堂里说那些话,是因为受了王之臣的胁迫对不对?” 周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否则就是杀了小人,小人也不敢诽谤大人。” 沈傲摆摆手道:“没事的,你好好做你的生意,这件事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周处一副很感激的样子道:“沈大******量,小人感佩之极。” 沈傲请他坐下,如沐春风地笑道:“你不用感佩,你大老远地从异国来到我大宋,就是我大宋的贵宾,两国之间相互交流,全靠你们牵线搭桥,要说感佩,应当是沈某人感佩周兄才是。” 周处心里松了口气,道:“大人,您方才叫我送黄金面具来,这面具是在龟孜国锻造的,在这大宋,一时也难以寻到适合的工匠,所以这面具嘛,只怕要等来年才能送到。” 沈傲很是遗憾地道:“这样啊……那就算了吧,没有干系的。” 周处汗颜,连忙道:“虽然一时寻不到巧匠,但是大宋人才济济,想必大人一定能寻到适合锻造的人选,所以小人带来了五十斤制造黄金面具的材料,大人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另寻工匠锻造。” 沈傲板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要黄金面具,你却送了材料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贪渎你的黄金呢,赶快把东西带走,本官见了那些黄白之物,就忍不住恶心。” 周处差点要跪下给沈傲磕头了,高声叫道:“大人……,这材料你一定要收下,它……它们不是黄金。” 沈傲道:“不是黄金,那是什么?” 周处眼珠子一转:“只是寻常的铜锭,值不了几个钱的。” 沈傲想了想,颇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若是铜锭倒还好说,你开个价,我取钱来给你,” 周处哪里敢开,连忙道:“不值多少钱的,大人不必客气。” 沈傲硬是要给,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周处才道:“大人若真的有心,就随便给小人四五贯钱吧,哎,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让大人破费了。” 沈傲目光幽深地道:“买东西就要给钱,这一直都是本官的原则,人没有了原则,与禽兽又有何异?” 第三百八十四章:沈寺卿是个好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沈寺卿是个好人 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只是回家时,又多了一大箱很不值钱的‘铜锭’,第二日清早,太后来了懿旨,要沈傲入宫。 沈傲穿戴一新,去了后宫给太后问安,太后见了他,先是叹了口气,道:“那个王之臣真是混账,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却都问了,哼。” 沈傲连忙道:“太后息怒,王大人也是奉旨办事,怪不得他的,要怪就怪我行事不密,将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太后母仪天下,最是要面子的,这件事若是戳出去,那还了得? 太后板着脸,显然昨夜没有睡好,眼袋漆黑,突然问:“那些明细账目王之臣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依哀家看,古怪得很,沈傲,你要好好思量思量。” 沈傲想了想,随即脸色大变,道:“对啊,那账簿是最紧要的东西,我平时藏得也很隐秘,莫不是我身边的人泄露了消息?这可不妙,太后,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待我回去,立即将知道此事之人召集起来,细细盘查,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否则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早晚要酿出大祸来。” 太后点了点头,这才从容坐下,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若真是有人密报了王之臣,王之臣既然知道账簿的事,难道不知道这些账簿里的宝物去处?”说到这里,太后顿了一下,才是恍然大悟地道:“哼,我看,他当初一定知道!” “哦?王大人既然知道东西是送到宫里的,为什么还要逼问我?说不通啊。”沈傲心里窃喜,却是做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要太后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女人的思维是可怕的,想象力更是丰富至极,一旦认准了一个人的坏处,就恨不得将他往罪大恶极的方向去想,更遑论太后这样的女人? 太后沉吟片刻,冷若寒霜地道:“他这是故意要给哀家难堪,这个王之臣,哀家早就听说过他,他好大的胆子,一个外臣,竟敢欺到宫里来了。” 沈傲惶恐地道:“太后,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太后若是追究,蔡太师那边会不高兴的。” 沈傲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挑拨是非真是手到擒来,偏偏还装作一副维护王之臣的样子,恨不得为‘兄弟’两肋插刀,‘情急之下’又将蔡太师牵扯进来,还一副为太后着想,很是担心的神色。 太后冷面笑道:“噢?莫非这王之臣和蔡京有什么关联?” 沈傲很犹豫的样子道:“有那么一点点,蔡太师与他的关系还算可以,平时二人走得也近,而且王之臣是蔡京的门生,若说二人情若父子也不为过。太后想想看,蔡太师乃是国家栋梁,他的门生,就算犯了一点小过,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后就当让让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傲越是一副蔡太师惹不起的口吻,太后心里就愈发不舒服,冷哼道:“不过是蔡京的看门狗罢了,哀家凭什么让他,去,叫陛下来,哀家有话和他说。” 沈傲心里一松,心里想:“王大人啊王大人,今***要倒霉了吧,嘿嘿,欺到我头上,不让你吃吃苦头,你真当老虎是病猫了。”想着,立即去觐见赵佶,赵佶今日的心情好了一些,对沈傲招招手:“沈傲,你来,朕在想一件事。” 沈傲正色无比地道:“陛下,有什么事请容后再说,太后请陛下过去。” 对这母后,赵佶是不敢怠慢的,立即起身,随着沈傲一道到了景泰殿,唤了一声母后,听到里头没有动静,又叫了一声,还是静籁无声,赵佶心虚了,垮槛进去,殿里并没有人,倒是有个老太监在那儿愣愣地站着,纹丝不动。 赵佶问这太监道:“太后在哪里?” 老太监的耳朵有些背,见了赵佶,忙不迭地要行礼,偏偏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道:“陛下有何吩咐?” 赵佶大声重复了一遍问话,老太监的老脸立即变得又辛酸又苦涩,浑浊的眼眸里噙出泪水:“太后病了……” “病了!”赵佶吓了一跳,道:“她在哪里,太医呢?快请太医。” 老太监指着殿后的后阁,赵佶带着沈傲冲进去,重重阁楼几进几出,最里头的卧房里寂静无声,赵佶看到病榻上的太后,一下子扑过去,跪在地上,握住太后的手道:“母后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侧过身,面对着墙,不去理他。 赵佶一下子呆住了,有点儿惊慌失措,呆了一会才是对一旁的太监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太监只是垂着头,不敢说话;太后这时候对着墙道:“晋王还没有来吗?快叫他来,哀家有事要吩咐他。” 赵佶愁眉苦脸地道:“母后有什么话和朕说就是了,何必要去叫晋王。” 太后道:“你成日宠着那蔡京,就差点让蔡京来替你做皇帝,独断朝纲了,哀家还靠得了你吗?” 沈傲在一旁听得无语,这太后还真会来事,这一手引君入瓮,当真是如火纯清,佩服,佩服! 赵佶一头雾水:“母后是为了蔡太师的什么事生气?” 太后一骨碌翻身起来,侧身对着赵佶,气呼呼地道:“不是蔡京,而是那刑部尚书王之臣,此人仗着有蔡京维护,骄横无比,官家你自己说说看,该怎么处置他?” 赵佶一时默然,迟疑地道:“王之臣并没有过错,处置他做什么?” 太后咬唇道:“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还是去叫晋王来吧,只有晋王最明白哀家的心意。” 这一句话将赵佶吓了一跳,百善孝为先,太后这不是说自己不孝吗?来不及多想,立即道:“母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你若是真看不惯那王之臣,朕下旨申饬就是。” 太后犹豫了一下,也觉得敲打敲打也就是了,正要点头;沈傲在旁道:“是啊,陛下说的不错,太后多少要卖蔡太师一点面子,否则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依我看,下旨申饬他是最好的办法,既不会伤了和气,又可以叫王之臣记住教训,一举两得,如此一来,太师他老人家和太后也不必生出嫌隙来。” 这一句话将太后心中的怒火又勾了起来,太后不再犹豫地厉声道:“蔡京是什么人,也要哀家看他的脸色?哼,这个王之臣,哀家一定要治他的罪,他不是会审沈傲吗?好,这一次就让沈傲主审,去审这个王之臣。” 沈傲大叫冤枉,心里想:我又说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吗? 赵佶一时默然,沉吟片刻道:“没有罪名,会审什么,只会让人笑话,母后,这件事就让朕来处理吧。” 太后道:“不行,罪名的事由沈傲来办,会审的事,哀家也要亲自过问,此人十恶不赦,诽谤哀家,叫哀家往后如何见人?官家,你若是真有孝心,会审王之臣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你不发旨意出去,哀家自己发懿旨,反正哀家的这张老脸已经没处搁了,也不怕再被人笑话。” 赵佶闻言大骇,连忙道:“母后,不如这样,先叫人搜寻罪证,上疏弹劾,此后朕再发旨会审如何?若是先发出旨意去,只怕会让众人心里不服。” 太后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转嗔为喜地道:“也不枉哀家生养你一场,你和沈傲都去吧,哀家的病已经好些了,你们商议商议该怎么个审法,要时刻禀报到哀家这里来,哀家可不会受你们的糊弄。” 沈傲大叫道:“太后,你不能这样做啊,你这样做,岂不是无罪也要冤枉人家王大人有罪吗?学生是读书人,若是会审了王之臣,心里会很不安的,没有十棵八棵千年***参,也滋补不回来。” 太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连官家都不反对了,你还扭捏个什么,哀家就赐你二十颗***参,你慢慢地滋补去吧。” 沈傲心里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点大义凛然来?是不是该对太后说你这样做是很不对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打击报复这种有违和谐的事还是要适可而止……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却是一句话都没有憋出来,心里叹了口气:“本大人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做***立牌坊这种事居然还是于心不忍,失败,真是失败。” 沈傲灰溜溜地随着赵佶出了景泰殿,二人相视苦笑,等到了文景阁,赵佶才道:“沈傲,方才你和母后说了什么?” “陛下这是怀疑我在挑拨离间?”沈傲大是委屈,理直气壮地道:“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在太后面前,可是一句王大人的坏话都没有说,非但如此,我还摒弃了与王大人之间的嫌隙,一心为他推脱,为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太后或是太后身边的人,沈傲若是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佶抿抿嘴,不再吱声了,沈傲连这种毒誓都发了出来,他也不得不信了。 赵佶苦笑道:“这件事,朕就不管了,一切交给你去办吧,方才太后的话你也听见了,只管去做就是。” 沈傲肃容无比地道:“微臣遵旨。” …………………………………………………………………………………… 二更送到,好累,码完字还要去给家里打酱油,真是劳碌命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谁栽谁的赃 第三百八十五章:谁栽谁的赃 眼看就要开春了,汴京城中的雪色渐渐停落,只留下屋脊上那一滩滩残雪。 卫郡公府里,十几个人零零落落地分别坐下,众人皆是看向沈傲,这个新科状元,汴京第一才子,乍眼一看这个少年,倒有几分纨绔公子的做派,可是谁要认为他是个游手好闲之辈,那可就想错了。 沈傲一字一句地将宫里头的事复述一遍,而后振作精神道:“除掉王之臣,不啻是砍掉蔡京左膀右臂,卫郡公,岳父大人,诸位叔伯认为呢?” 卫郡公道:“王之臣不过是一条走狗,走了他一个,蔡京总揽三省事,随时可以安插第二个、第三个。既如沈贤侄所说,那我们不妨直取蔡京,让蔡京看看我们的厉害。”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自从蔡京起复,整个新旧党形势剧变,新党的声势立即大张起来,将旧党压得死死的,再这样下去,只要蔡京稳固住地位,施以雷霆重击,在座之人的前途只怕又有一番挫折了。 石英的一句话,大有反击之势,这在数天之间,是他们万万不敢去想象的,这个时候对蔡京进行反击,那是自寻死路;不过已经有不少人意识到沈傲的翻盘恰好给予了他们一个好机会。 王之臣自然要除掉,除掉他,可以挽回一些旧党的声势,可以让旧党有所顾忌。 沈傲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有个建议。” 众人又看向他,都没有说话,这楞子提建议,谁若是说个不字那还了得?隐隐之中,汴京城中不管是沈傲的朋友还是敌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共识——沈傲这个家伙,不能惹,也惹不起。 沈傲正色道:“陛下和太后的事,只有我们知道,可是蔡京并不知情,诸位想想,若是有人弹劾王之臣,蔡京会怎么做?” 姜敏不暇思索地道:“自然是极力维护。” 沈傲不再说话了,大家都不是笨蛋,不必说得过于透彻,这一句提醒,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 第二日一早,一份奏疏送到了中书省,几个中书舍人一看之下,差点吸了口凉气,既不敢声张,却又不敢决断,凑在一起商议了片刻,立即知会蔡京。 蔡京接了奏疏,不由苦笑——麻烦来了。 这是一份弹劾的奏疏,起草人是沈傲,弹劾的对象是王之臣,开笔都是些中规中距的客套话,什么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之类,意思是:我常常听人说,忠心的臣子不会隐瞒他的君王,所以一旦有事,一定上报,这句话我认为十分对。 第一句算是定位,就是说陛下,我是个忠臣啊,所以有事情要向你打小报告,你一定不要见怪。之后第二句,就开始拉开架势了,沈傲的奏疏里,充满了火药味,说臣听说刑部尚书王之臣为人很坏,虽掌刑名,却常常目无法纪,以贪渎栽赃为乐事,之后又列举王之臣总总劣迹,又说王之臣有一次在蔡京家里喝醉了酒,喝醉了酒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喜欢吟诗,吟诗倒是没有什么,可是这句话就大有深意了。 沈傲在上面写的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蔡京看了诗,吓得面如土色,天知道这诗是从哪里来的,字里行间,全是大不敬之词,什么唐宗宋祖,竟是连皇帝的祖宗都算了进去,到了俱往矣这一句,蔡京的脸颊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俱往矣,秦皇汉武往矣了,唐太宗也往矣了,连那太祖皇帝也往矣了,只这一句,就是杀十个头都不够。 最后一句更是狂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今朝是谁?谁是这风流人物?如此大的口气,便是曹操、王莽也没有如此气魄道出,偏偏这篇奏疏里,却是王之臣在蔡京家里说的。 “栽赃。”蔡京久经世故,虽然震惊,却很快平静下来,拿着这份烫手的奏疏,浑浊的眼眸让人捉摸不定。 这份弹劾事关重大,虽然明知是栽赃,可是蔡京明白,一旦呈送到陛下的御案上,便会立即命人彻查,况且这件事事关刑部甚至是他这总揽三省事的太师,陛下会将彻查的任务交给谁? 蔡京坐定,立即明白了沈傲的厉害之处,自己要避嫌,王之臣的刑部更不可能干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由宗室或者是大理寺甚至是沈傲来亲自查办这惊天大案。 宗室那边是晋王的地盘,晋王与沈傲的关系自不必说,至于大理寺,那更是旧党的基本盘,自己插不入手,若是沈傲,那就更麻烦了。这份奏疏,本身就是一个坑,而这个坑明知凶险,路过之人却不得不往下跳,陛下看了这份奏疏,就算万分不信,也不得不查。王之臣就算有万分的冤屈,可是只要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证据,就算不死,这一生的前程也就毁了。 最让蔡京胆寒的是,这件事还干涉到了自己,一旦王之臣完蛋,下一个会是谁?弹劾倒了王之臣,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的目标定是自己。因为王之臣的罪名一旦坐实,那么接下来的疑问就是,既在他在自己家中喝酒,那么为何这首诗自己知道,却为何不报?那反诗中最后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目标指向王之臣时,可以说王之臣的诗里指的是自己,借喻他有谋反之心。可是换一个角度,王之臣到了蔡京府里作这首诗,难道就不能说王之臣所指的风流人物是蔡京? 王之臣是蔡京的心腹,蔡京总揽三省事,其权势比之唐时宰相更加专权,一旦这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傲啊沈傲,你好毒的心机啊!”蔡京叹了口气,想了想,发觉自己竟不能把沈傲怎么样,这个家伙就像是个无赖,浑身都是破绽,可是这样的对手,却是蔡京从所未见,比如这种无耻下作的栽赃,当年蔡京打击的政敌之中,谁会使出这种下作的方法来? 蔡京沉吟片刻,对一个中书舍人道:“将王之臣叫来,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过不多时,王之臣就来了,一见蔡京脸色不好,立即多了几分小心,给蔡京行礼道:“太师叫下官来,不知有何吩咐?” 蔡京冷哼一声,将奏疏直接抛落在王之臣的脚下,道:“你自己去看。” 王之臣捡起奏疏,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期期艾艾地道:“太师,你是知道下官的,下官忠心耿耿,这诗也断不是下官作的,是了,一定是那沈傲,上一次会审之后,他怀恨在心……” 蔡京冷面道:“你不必再自辩了,我了解你,你没有那胆子,更作不出那气吞山河的诗词来,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不管是真是假,这一份奏疏足以取得了你的性命。” 王之臣慌忙拜倒,陶陶大哭道:“太师救我……” “救?拿什么救?沈傲是有备而来的,此人精于算计,早就将前路后路都堵死了,奏疏呈上去,立即就会是宗王、大理寺、沈傲会审,不管是哪一个来查你,你必死无疑,或许现在他们就已串通好了也不一定,大不敬加上一个谋逆,就是诛三族也够了。” 王之臣吓得脸色惨白,不断磕头:“太师……” 蔡京叹了口气:“早就和你说了,要对付沈傲不容易,你偏偏要冒进,要把人得罪死了,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现在好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才过去几日,沈傲就要反戈一击,要将你置于死地。” 蔡京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眼眸中逐渐变得跃跃欲试起来,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怕,奏疏既然到了中书省,我先压几天,看看风向之后,再拿出个可行的办法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洗脱自己的过错,奏疏中写的是宣和四年正月初九,这一天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有没有人做旁证,这些你都好好想一想,省得事到临头,任人宰割。” 王之臣想了想,连忙点头道:“不错,我这就回去想清楚。” 说罢,王之臣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够保险,听蔡京的口音,到时候案子肯定是交由宗王、大理寺或者沈傲来办的,不管是谁,自己和他们都没有交情,嫌隙倒是有不少;他吞了吞口水,道:“太师,能不能干脆将奏疏留在中书省,不必上呈御览?” 按常规,中书省还真有这个职能,大宋这么大,每天发生的事数不胜数,奏疏满天飞,这些奏疏,皇帝当然看不完,于是中书省就出现了,那些奏疏到了中书省,便由中书舍人们进行挑拣,将一些不紧要的事压下,再将重要的奏疏呈入宫里去,如此一来,小事都放权给了三省,而大事仍然由宫里头掌握,两相得宜。 王之臣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蔡京摇摇头,叹息道:“若是别人,我还压得住,可是沈傲是谁?他是三天两头就会进宫的人,越是将奏疏压着,到时候罪过越大。” 王之臣换上苦脸:“这么说,下官是凶多吉少了。” 蔡京安抚道:“这倒也未必,你先按老夫说的去做,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王之臣无奈,只好道:“那下官先告退,请太师多多费心。” 目送王之臣离开,蔡京叹了口气,捋着花白的稀须又将奏疏捡起来,扬了扬手中的奏疏对中书舍人道:“这本奏疏暂时先不要记录,过了三天再说。” 中书舍人本就是蔡京的心腹,立即道:“下官明白。” 奏疏递上去,一点风声没有透露出来,沈傲倒是一点也不急,在他看来,蔡京不可能不知道奏疏的厉害之处,要将这奏疏的厄运化解,就必须需要时间进行周密的准备。 不过太后却是等不及了,连番去赵佶那里催问,赵佶纠缠不过,只好又召沈傲入宫,板着脸对沈傲一阵训斥:“叫你上疏弹劾王之臣的罪状,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太后那边逼问得紧,朕可没有时间和你慢慢磨蹭。”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微臣已经将奏疏递上去了啊,怎么陛下不知道?” 话音刚落,赵佶的眼眸中立即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你是什么时候将奏疏递上的。”赵佶皱着眉头问沈傲。 沈傲如实回话道:“前日午时,直接递往中书省,微臣绝没有记错,那时我递了奏疏,就回去吃午饭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无耻要有底线 第三百八十六章:无耻要有底线 按理,奏疏递到中书省,中书省确实有权压住,可是有一种奏疏,中书省无权扣押——弹劾奏疏。 弹劾奏疏是皇帝控制国家最重要的手段,所以就是某地遭了灾,这些事可以让臣下去署理,可是弹劾奏疏,却是万万不能交给别人去处置的。因为一旦这种奏疏都交给了别人,那么大宋的权柄就等于落入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手里。 现在好端端的一份弹劾奏疏,而且还干系着刑部尚书这种一个部堂的大员,沈傲递交上去的弹劾奏疏,却是不翼而飞。 赵佶的脸上很难看,抚着御案,抿嘴不语,看着沈傲道:“你当真递交了奏疏?” 沈傲言之凿凿地道:“绝没有错。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中书省去问问。” 赵佶摇摇头:“不必问,朕再等等。” 沈傲点了点头,见赵佶脸色不好,连忙道:“那微臣先退下了。” 此时的汴京城不是一般的宁静,在这宁静的背后,风暴正在酝酿,旧党摩拳擦掌,蔡京也是马不停蹄地要消除奏疏的影响,他只有一个选择,先压着奏疏,再一丝不苟地做好应对之策,他需要时间,以防哪里出现纰漏,以避免马失前蹄。 蔡京虽是总揽三省,控制朝野,可是已经没有从前的声势了。因为在从前,宫里有个梁师成,可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准确消息,而梁师成现在已经彻底倒台,新的隐相杨戬却稀里糊涂地成了旧党中坚份子,虽说杨戬除了和沈傲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和卫郡公等人并无交情,可是他与沈傲的关系,已经决定了蔡京不可能笼络住他。 失去了与宫里头最重要的桥梁,有些事情,蔡京现在还不知道,那就是那一份奏疏虽然是重磅炸弹,可是这枚炸弹却不是沈傲一个人埋下的,就是皇帝也有一份,当然,皇帝自己还浑然不觉而已。 又过了一天,赵佶又将沈傲召入宫中,仍旧还是那句话:“奏疏当真递上来了?” 沈傲道:“微臣绝不敢欺瞒陛下,确实递上去了,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过了两天,中书省还没有将奏疏呈送进来吗?微臣还以为递给陛下的奏疏,陛下都能御览的呢。” 这一句看似无心之言,却让赵佶双肩微微颤抖,蠕蠕嘴唇,眼眸中杀机腾腾。 沈傲不失时机地道:“陛下也不必担心,或许中书省那边一时忘了也不一定,毕竟蔡太师他老人家年纪老迈,有些事一时疏忽也是不一定的。” 赵佶饱有深意地看了尚书省的方向一眼,颌首点头道:“蔡京确实老了。”随即道:“太后那边催问得紧,既然如此,这奏疏你现在再写一份,就在这里呈报给朕,朕立即下中旨吧。” 沈傲颌首点头,就在这文景阁里叫人拿来文房四宝,挥墨下笔,片刻功夫,一份新的奏疏作成,吹干了墨迹,直接递给赵佶。 赵佶看了奏疏,先是忍不住道了一句:“好字。”随即阅览了奏疏,突然抬眸道:“这一首诗词,当真是王之臣作的?” 沈傲道:“是否确有其事,臣也不知道,都是些流言,亦真亦假。” 这一句话厉害,分分钟撇脱了自己的关系,一句流言,既没有说是真的,又没有说是假的,反正是真假难辨,现在就算太后不整王之臣,联系到中书省不递交弹劾奏疏的事,赵佶就不可能不管了,赵佶冷笑一声:“彻查!” 这一天,一份中旨递出,沈傲为主审,晋王赵宗、大理寺卿姜敏为副审,钦命立即羁押王之臣,缉拿查办。 在刑部里坐堂的王之臣见到大理寺差役直冲进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差点晕死过去;当日便拖到了大理寺,严密看押。 最震惊的莫过于蔡京,蔡京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只是说了一句:“这次,王之臣必死,老夫也要受他的牵累了。” 按照常规,弹劾奏疏递交上去,中书省再呈入宫中,等皇帝有了决断,再由中书省草拟旨意,交给门下省核实,再交尚书省执行。 这是大宋朝的正规程序,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错;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一切都不符合常规了,奏疏递到了中书省,中书省将奏疏压下,原本应该是风平浪静,可是皇帝偏偏下了中旨。 所谓中旨,就是皇帝绕开三省,另行草拟的诏书。蔡京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宫里既然传出中旨,那么就说明这份奏疏虽然暂时压下,可是皇帝仍不免通过其他的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 直接下发中旨,从而绕过了蔡京总揽的三省,那便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对三省已经失去了信任,不信三省,就是不再信任蔡京。 蔡京的得势,就是因为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否则按资历,他也排不上号,可是一旦失去了信任,意味着什么?世上又有哪个失去了皇帝信任的宰相、首辅能够得到善终? 蔡京沉思了一下,阖上了眼,立即叫来了家人,吩咐道:“从今天开始,老夫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叫人去三省,就说老夫病了,诸事都让他们酌情处置吧。还有那份奏疏,立即递交入宫,不得延误。”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立即逃离这个坑,并且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惜的是中书省姗姗来迟地将奏疏递上去,却是犹如石沉大海,因为它已经来得太晚了,等到赵佶有了动作,才将这份要命的奏疏递上,皇帝会怎么想,只有天知道。 沈傲一番动作,大势已成,王之臣被捕,更是让一部分***受鼓舞,次日一早,雪片般的奏疏递到了中书省,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弹劾王之臣罪状。 整个朝廷,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时局完全换了一个方向,旧党份子们被压抑得太久,这一刻爆发出来,充分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当日就上了奏疏一百余份,这还只是开始,京城凑了热闹,外地的门生故旧们也不甘寂寞,联络各地的驿站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安抚使、知府、通判,两日之后,奏疏又增加了两百余份。 时局大变,风潮云涌,以蔡京为首,王黼等人纷纷选择了自保,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王之臣辩护,这倒也是常理之中,谁都明白,大势已成,螳螂挡车,只会连自己也拉落水,没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站在这暴风眼上,沈傲出奇的平静,仍旧照常去鸿胪寺当值,搜集罪证的事,晋王是指望不上的,他不拉后腿就已阿弥陀佛了,最后这些干系都落在了姜敏身上,姜敏好歹是刑名出身,倒也不至于慌乱,整理了几天,这一天正午,沈傲在鸿胪寺用罢了午饭,姜敏就来了。 将卷宗先给沈傲过目,沈傲看了看,道:“这么多条罪状,有几件查实的?” 姜敏道:“查实的不少,贪渎、侵占田产,还有诬陷大臣这些都有人证物证,不过这些罪名都不足以将王之臣置于死地,真正厉害的还是反诗一案。” 沈傲摇头:“反诗是我们诬陷他的,也是用来制衡蔡京的,算不得什么罪状。” 姜敏道:“虽然不算是罪状,可是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他寻不到证据洗脱自己的罪名,这个罪名就算坐实了。” 沈傲仍旧摇头:“栽赃只是我们的手段,不是目的,王之臣这人虽然不是好人,为虎作伥,恶行不少,可是我们也不必去诬陷他,这是夷灭三族滔天大罪,打倒他就是了,何必要伤及无辜?姜大人,只怕要再劳烦你一趟,将卷宗重新整理一下。” 姜敏咬牙切齿地道:“沈傲,在这节骨眼上,何必要有妇人之仁,当年蔡京和王之臣,是如何排斥忠良的?太庙斋郎方轸,只是弹劾蔡京一句,立即遭受蔡京报复,客死异乡。蔡京与王之臣二人,为了讨好圣意,劝说陛下建宫室,又设立花石纲,又有多少人为了这花石纲妻离子散?我大宋财赋被他们一伙搜刮一空,以至忠臣不能发言,小人当道,一个王之臣,你何必还和他计较什么栽赃,他们一伙人栽的赃还少吗?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傲摇头:“他们可以无耻,我也可以无耻,他们能够没有底线,但是我们却不能没有底线,整倒王之臣,波及蔡京也就是了,这件事就这样办吧。” 姜敏想了想,觉得沈傲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也不再坚持了,笑道:“想不到沈傲还有这样的仁心,哎,我及不上你。” 沈傲难得正经地道:“我只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坏人而已,栽赃陷害只是我用来自保的手段,人就算再坏,总还要有几分自己的原则。” 姜敏颌首点头:“那我立即去将卷宗修改一二,沈傲,保重了。” ……………………………………………………………………………………………………………… 第一章送到,大家可能会对这一章不穷追猛打不爽,不过老虎考虑再三,正如沈傲所说的,别人可以无耻,我也可以无耻,别人可以没有无耻到没有底线,但是沈傲却还要有自己底线,汗,准备好锅盖被人砸砖,悲催。 第三百八十七章:沈老爷公侯万代 第三百八十七章:沈老爷公侯万代 初三颁发中旨,初四弹劾,到了初七,这一日大风扬起,恰恰是会审之期。 沈傲手捧中旨,头戴翅帽,身穿紫色公服,带着钦差仪仗,到了刑部门前下马。 上一次不知哪个混账弹劾他骑马,沈傲听了,偏偏再不去坐轿了,哼,就是要天天骑马给他看,恶心死他。 以刑部侍郎为首,刑部上下人等纷纷出来迎接,大气都不敢出;谁曾想到,就在几日之前,沈傲还是刑部在审的重犯,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钦差,而刑部尚书王之臣却是顷刻之间身败名裂? 眼前这个家伙,还真是得罪不起啊!刑部上下人等,心里都惴惴不安,有几个差役,更是曾在刑部里与沈傲撕扯过,反剪住了沈傲的手,差点要对他动刑。如今想起来,当真是庆幸,若是那一日动了这位睚眦必报的家伙的一根指头,自己还有命在吗? 沈傲只朝他们颌首点了点头,并不理会他们,倒是走到礼部侍郎身前时,朝他微微一笑,道:“不知大人是?” 这侍郎连忙道:“下官周朗。” 按道理,侍郎和寺卿都是三品大员,这位周朗倒也干脆,直接自称下官了,由此可见他对沈傲的畏惧,其实他这小侍郎,在京城之中左右不靠,又没有大树乘凉,更没有皇帝赏识,这辈子到了侍郎这一级也算是到头了,沈傲就不同了,既有陛下青睐,又是旧党干将,年轻轻便已是寺卿,受封侯爵,前途不可限量。 沈傲朝他微笑道:“周侍郎,沈某在此先恭喜你了,将来高升,可一定要记得请我喝酒了。” 周朗又惊又喜,心里想,莫不是这个高阳侯已经从陛下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若是真能高升一步,那可真是好极了。 尚书和侍郎,虽是只差一步,可是在部堂之中却是千差万别,周朗若是对尚书没有觊觎,那是假话,只是刑部尚书一职毕竟干系不小,没有一点背景,哪里轮得到他? 周朗的心里七上八下,领着沈傲进了衙堂,沈傲对这里早已轻车熟路,当先坐在主审官的案后,姜敏已先来了,坐在沈傲的右侧,这几日他没有睡过好觉,为了整理王之臣的案子,忙得疲惫不堪,今日会审,反倒有些懒洋洋的。 等了片刻,晋王赵宗才昂首阔步地过来,见了沈傲,笑嘻嘻地道:“沈傲啊,近来你不甘寂寞啊。” 沈傲站起来朝他拱手,笑道:“王爷这一句,说得好像王爷最近很消停似的。今日审理王之臣一案,王爷有什么见教吗?” 赵宗打起了哈哈:“这可不关本王的事,你们愿意怎么审就怎么审,本王只是代表母后一旁监督。” 沈傲本就没有让晋王插手的打算,颌首点头:“好说,好说,王爷请坐。” 说罢,沈傲也随即坐下,肃容皱眉,手中惊堂木狠狠一拍:“带王之臣!” 三班衙役便一起用水火棍,有节奏地敲击地面,低唱道:“威……武……” 随即,面色惨然的王之臣被带了上来,几日的羁押,虽然仍旧享受士人待遇,可是他还是明显地消瘦了不少,外头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太师那边已经偃旗息鼓,不见动静,王之臣心中更是惨然,心里明白,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既然是必死,王之臣终究还是有几分气概,他穿着家人送来的簇新衣帽,在皂吏的押解下,勉强地打起精神进来。 进了熟悉的衙堂,看到许多曾经的同僚、署吏,心里生出万千感慨,就在几日前,他还坐在沈傲现在所坐的位置,俯瞰着阶下,判断许多人的生死,而今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先看了侍郎周朗一眼,周朗立即将脸别到一边去,不忍去看他。他又去看一边的差役,这些从前总是围着他转的人有的垂头,有的朝他冷笑。 还是从前的刑部大堂,只是这里的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见过晋王,沈大人,姜大人。”王之臣朝三人拱手行礼,只是脸上还保持着些许矜持,在从前的同僚面前,他实在无力去求饶哭喊,更何况到了如今的境地,就算是求饶又有什么用? 赵宗突然拿起手中的惊堂木狠狠一拍,高呼道:“大胆,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沈傲原本也想去拍惊堂木,被赵宗一搅和,捏着惊堂木的手高悬在半空,一时无力放下,实在无语,这家伙还说不管事的,人犯刚刚进来,他就忍不住要插手办案了,这算怎么回事?大哥,你是副审啊。 王之臣不疾不徐地道:“未定案之前,下官还是士人,到了这衙堂,不必下跪,这是太祖皇帝时流传下来的铁律。” 王之臣对刑名之事很是精通,赵宗哪里有他熟稔,一时无话可说,可是又觉得很失颜面,怒道:“你犯下的是滔天大罪,难道还想坐着说话?哼哼,本王在此,还有你在这儿耀武扬威的份吗?仔细自己的脑袋。” 沈傲忽然道:“来人,给王大人赐坐吧。” 沈傲的这一句贸然出来,让赵宗忍不住回头看了上座的沈傲一眼,见沈傲朝他摇头,便觉得有些丧气,只好借坡下驴,再不说话了。 有人搬了凳子过来,王之臣欠身坐下,沈傲才开始发问道:“堂下何人?” “刑部尚书王之臣。” “王之臣你可知罪吗?” “下官知罪。” 沈傲愕然,想不到王之臣答得倒是痛快,便慢悠悠地道:“那你来说说看,你犯的是什么罪。” 王之臣道:“谋逆反诗,下官是断没有的,可是贪渎、排挤大臣、侵占田产之事,下官认罪。” 这个时候,王之臣倒是聪明,谋逆是绝对不能认的,一旦担下这个干系,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后果,自己的几个妻子、儿子,还有父母、亲眷,无一人能幸免,所以只能避重就轻,打死不能认了反诗,至于其他的,他这些年随着蔡京,也确实有许多污点,就是全部承担下来也无妨,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到了这个时候,他一个人的死反倒不可怕了,至少可以保住他的那么多至亲的性命。 王之臣抬起眼眸,眼眸异常的清澈:“大人明察,反诗一案,下官确实是冤枉的,那一日我虽去了蔡府赴宴,可是并没有喝醉,况且以下官的才学,更不可能作出那首诗来,就请大人放官全家一条生路吧,要流血,下官一人的血还不够吗?” 王之臣和沈傲都知道,这些话,自然是讲给沈傲听的,眼眸之中满是渴求。 沈傲叹了口气,道:“你先将贪渎、侵占田产这些罪状供认出来,到底有谁参与,侵占了谁的田产,是什么时候……这些零零总总的事,你一件不许拉下。来人,快记录。” 王之臣点点头,如数家珍地将以往的劣迹统统倒出来,如何栽赃陷害忠良,又如何侵占人的田产,一桩桩触目惊心,可是他说起来却很是平静,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说了个清楚。 沈傲点点头,这里头许多罪状,有些姜敏也收集了,有一些还是王之臣自行交代的,单这些罪状,就足以让他完蛋了。 等王之臣交代清楚后,沈傲朝那记录的押司使了个眼色,押司立即拿着王之臣的自供卷,让王之臣画押,王之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手指蘸了红泥,按了下去。 沈傲松了口气道:“来,王之臣罪孽深重,剥去他的官服,待我禀明陛下,再做惩处吧。” 赵宗忍不住道:“沈大人,反诗一案为什么不问?” 听到反诗两个字,王之臣眼眸中现出一丝慌乱,无助地向沈傲那边看过去。 沈傲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反诗一案,我已经暗中查实,其中疑点颇多,应当只是流言蜚语,既然没有实据,自然也不能冤枉了王之臣。” 赵宗咕哝道:“说人家念反诗的是你,现在说人家冤枉的也是你,坏人好人,你都做了,却叫我来这丢人现眼!”说着,扭回头去,继续充着木桩子。 王之臣感激地看了沈傲一眼,双腿一曲,跪下道:“王某永远铭记沈大人的恩德,沈大人,从前若有得罪的地方,王某只能来生报效了。” 接着王之臣被人剥去了外衫,被押了下去。 沈傲宣布结案,会同两个副审写了一份奏疏连同王之臣的画押供状一道呈上,这才松了口气,从成为阶下囚到完美反击,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当日仍免不了请赵宗吃一顿酒菜,今日教这王爷有点下不来台,该赔罪的还是要赔罪,只是虽然脸上欢笑,心里却仍想着心事,免不了想:“这个时候,蔡京会采取什么手段呢?这个老狐狸已经脚底抹油,不知下一步会如何脱身出来。” 和赵宗喝了个淋漓大醉,被人扶回家中去,晕乎乎地躺下,边上也不知哪个夫人在说:“真是的,就算要喝也不必这么拼命啊!喝坏了身子,我们靠谁去?对了,方才有个什么王之臣的家眷来过一趟,说感激你救了他全家,还说咱们沈家公侯万代呢,喂,你在没有在听?呀,你醉醺醺的抱我做什么?刘胜马上要给你端水来了,让人看见了,还教人家怎么做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八章:客串一把诤臣 第三百八十八章:客串一把诤臣 奏疏递入宫中,第二日清晨,便有旨意传来——宣沈傲入宫。 沈傲轻车熟路,大清早翻身上马,雄赳赳气昂昂去见皇帝,赵佶刚刚用过了早餐,还在翻看王之臣的供状,见了沈傲来,对杨戬道:“赐坐。” 沈傲坐下,赵佶将供状放下:“已经定案了?” 沈傲道:“定案了,就等陛下裁处。” 赵佶显得有些不满:“反诗的事查无实据,是不是孟浪了一些?这事非同小可,不彻查个清楚,朕心中难安。” 沈傲心里斟酌了一下,道:“若是查下去,只怕朝廷里许多人不安,陛下,还是算了吧。” “王之臣呼风唤雨的时候,结交的朝臣不可计数,再加上门生故吏,还有许多曲意讨好的官员,真要大动干戈的查起来,不知多少人会胆战心惊,这种事还是不要扩大打击面的好,真要闹个鸡飞狗跳,陛下也不安宁。” 赵佶理解沈傲的意思,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人死如灯灭,判王之臣一个斩立决吧,他死了,反诗案也就没了,朕可以给太后一个交代,你也算是报了私仇。” 沈傲大惊失色,道:“陛下,我……” 赵佶打断他:“你不要辩解,你那几斤几两,朕会不知道?”冷哼一声,赵佶负手站起来,推开阁里的窗户,遥望着阁外的春景,道:“王之臣得罪了你,你由此跑到太后那里去挑唆,这些事,你真的当朕不知道?” 沈傲这时再没有脾气了,苦笑道:“原来什么事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赵佶深吸了口气:“朕在试探你,你知道不知道?” 沈傲不说话,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是小心为妙,他突然发觉,赵佶并不简单,很不好糊弄。 赵佶望着远处琉璃瓦上的残雪,叹了口气道:“如果昨夜送入宫里的奏疏追究的是王之臣的反诗案,朕就算有万般的不舍,也只能让你进书画院,永远与朕谈书论画了,知道为什么吗?” 沈傲道:“陛下担心微臣的杀心太重?” 赵佶不可置否,笑吟吟的道:“你选择了杀王之臣一人,这很好,看来你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他伸了个懒腰,回眸过来看了沈傲一眼,面带微笑的道:“怎么?你为什么不请罪?” “微臣何罪之有?” “你挑唆太后杀戮大臣难道不是罪吗?” 沈傲抬头与赵佶对视,竟是笑了起来:“王之臣该杀!” 这就是沈傲无耻的理由,因为王之臣该杀,所以他认为自己使用任何手段,甚至不惜去搬弄是非,宁可栽赃构陷,也不觉的有什么负疚。 赵佶苦笑:“你就是这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随即回到座位上:“这几日为了你和王之臣的事,朕也受了连累,今日总算结案也算是功德圆满。朕新近得了一本毛玠的山水画论,你要不要看看?” 沈傲笑道:“毛玠的画论,自然是要看的,先汉时的行书行家不少,可是画师却是不多,微臣很想开开眼界。” 赵佶显得颇有些得意,叫人取了画论来,沈傲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看了开头,忍不住啧啧称奇,随即道:“汉人画山水,最讲究的势。到了魏晋,就开始着重于神了,毛玠处在汉晋交替之时,他写的这本画论既提出山水画以势为利导,又提出同时要注重神骏。这倒是颇有意思,又要重势,又要有神,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怕一个人都没有。这一本画论虽有许多精辟之处,可是受汉晋交替的影响太大,一些说法还需仔细斟酌。” 赵佶眼眸一亮,沈傲只略看了开头,便总结了书中的重大纰漏,这一点他还是认真细读一遍才得出的结论,兴致盎然的道:“沈卿以为作山水画该重神还是势?” 沈傲笑道:“陛下,这很重要吗?” 赵佶露出不解的意思看着他。 沈傲继续道:“就如作花鸟吧,陛下看到鸟儿时,便会捉起笔来画它,可是陛下会想画出它灵动的气势呢,还是鸟儿蕴含的神采?” “……”赵佶回答不出。 沈傲不由笑了起来:“真正的画师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是我作画,我看着山峰,在我的眼里,山峰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在我眼里山峰是老虎,那么我的笔下画的也应该是老虎。” 赵佶眼光一亮:“这一句答的很好,朕早该想到的,李太白有一句叫横看成岭侧成峰,这一句结合你的话,实在发人深省。” 赵佶忍不住叹息道:“只可惜汴京有水无山,天下的名山大川都是朕的,朕却无缘一会,实在可惜。”他似在沉吟:“上一次朕原本有话和你说,可惜太后传唤……” 沈傲听他这话音,立时明白了:“陛下想出游?” 赵佶点点头,苦笑道:“朕知道这件事难如登天,太后那边不好交代,朝廷百官也不会答应,你的主意最多,不如给朕想一个办法吧。” 沈傲面色一紧,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件事干系太大,出游的用度要糜费多少,若是中途出了危险怎么办,陛下总不能学隋炀帝,让十万禁军,数十万民夫随陛下一道巡游吧?” 赵佶道:“朕只要侍卫百人足矣,只是想看看天下的名川大山,沈傲,朕一直拿你当作心腹,这件事,只有你才能有办法。” “心腹?心腹怎么不把女儿嫁给我?”沈傲心里暗暗腹诽,却只是不断摇头,这件事关系太大,可不是好玩的。 赵佶虎起脸来:“你若是不肯,朕只好昭告天下,嗯,怎么写呢,就这样写,朕自即位以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松懈,今有鸿胪寺卿沈傲者,对朕言曰:陛下万乘之君,该当游遍群山……” 日啊,原来话还可以反着说,沈傲瞪大眼睛,他突然发现,这个皇帝和自己接触的太久,也学了那么一点无赖的本事去。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古人诚不欺翩翩美少年,英俊多才沈郎君。这可怎么得了?”沈傲心里大是感慨,连忙打断赵佶,一身正气的道:“陛下,我左思右想,陛***为天子,人中之龙,这区区汴京浅水之地,岂能困住真龙天子,陛下想去考察人间疾苦,微臣欢欣鼓舞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反对?这件事包在微臣身上就是。” 沈傲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赵佶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想:“原来一个人变脸可以变得这么快。”笑呵呵的道:“这就是了,你来说说看,到底有什么办法。” 沈傲道:“最紧要的是太后,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就是太后也不外如是。太后最青睐的是晋王,咳咳……陛下,我说这句话你不会见怪吧?” 赵佶脸色有些黯淡:“你说的是实情,晋王甚得母后喜爱。” 沈傲点头:“其实这也不是太后偏心,为人父母的,都想一碗水端平,陛下是皇帝,与天同寿,而晋王却只是亲王,太后担心他也是应当的。要说服太后,陛下就一定把晋王抬出来。比如让晋王入宫去说他梦到哪个哪个山神,这山神说他一生蹉跎,只有真龙天子去某山一游,方可化解这危厄。太后也是信道之人,晋王这般一说,这等事虽是子虚乌有,却是宁信其无,太后担心晋王的厄运,自然巴不得让陛下去为晋王化解厄运。” 赵佶眼睛一亮,道:“不错,太后就算是半信半疑,多半为了晋王也不会反对。只不过朕这个皇弟,哎,都是太后和朕将他娇纵惯了,朕要他去做事,他肯定漫天要价的。” 沈傲笑呵呵的道:“太后有弱点,晋王就没有弱点吗?晋王的弱点在王妃身上,陛下只要对王妃晓之以理,王妃给晋王吹吹枕头风……” 赵佶拍了大腿,眼睛更亮:“不错,一物降一物,晋王妃那边倒是好说话,说动了她,晋王也只能乖乖听朕的话了。这件事就交代给你去办,晋王妃很欣赏你,上一次入宫和贤妃就曾说起过。” 沈傲苦笑道:“陛下,我是鸿胪寺寺卿,和国际友人打交道都忙不过来……” “你办好了,朕有赏的。” 沈傲眉开眼笑:“那微臣只好从百忙中抽出身来为陛下分忧了,只是微臣斗胆要问,陛下的赏赐是什么?” 赵佶板着脸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你现在和朕说说如何对付百官。” 沈傲正色道:“简单的很,陛下要体察民情,这就是最大的理由。不知民间疾苦,又遑论什么治国,陛下想想看,历代的开国之君往往精明强干,这是为什么?便是因为他们出自乡野草莽,知晓小民的喜怒哀乐,因此往往施政时都能对症下药,成为一代明君。陛下巡游,也只是防止被小人蒙蔽而已,谁反对,谁就是小人。” 赵佶道:“就怕百官以糜费太多为由,一旦群情汹涌,朕也无可奈何了。” 沈傲望向赵佶,笑得很邪恶,慢吞吞的道:“陛下,国库没钱你还巡游,莫说是百官要骂,就是微臣也看不下去。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赵佶笑吟吟的道:“你说。” 沈傲突然站起来,正容行礼,才慢吞吞的道:“微臣恳请陛下裁撤苏杭造作,取消花石纲,将花石船改为水师舰船,如此,非但国库丰盈,陛下出巡的用度也就出来了。” 赵佶沉着脸想了想:“花石纲能糜费多少银子?不过是一些奇石罢了,你不要危言耸听。” 沈傲好不容易客串了一会诤臣,岂肯轻易罢休,正色道:“陛下可知一块小小的石头,糜费了多少钱财吗?” 赵佶茫然摇头:“至多不多千贯罢了,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沈傲冷笑一声:“千贯?臣只知道,万岁山上的一个石头,哪一块都要五千贯以上,这还是轻的,前年苏州造作局运来一块万斤大石,沿途运过来,因为船体吃水太深,穿不过桥洞,于是各地纷纷拆毁石桥,容石船通过之后又建新桥。单这块大石,所消耗的钱财又何止十万?若是加上拆桥、修桥的费用,至少也要五十万贯以上,再加上征用的民夫以及其他开支,便是百万也不为过。那些官吏孝敬皇上倒也罢了,可是他们却是层层盘剥,变本加厉,见了民间有什么宝物,便以花石纲的名义去豪取,天下早已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只怕民情更加汹涌。 陛下,只要取消花石纲,微臣担保绝没有人反对陛下出巡。” 赵佶听了沈傲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这件事朕再想一想吧。” 没反应?莫非皇帝早就知道有人层层盘剥克扣,也知道有人打着他的名义强取豪夺?沈傲明白了,对于赵佶来说,花石纲是自己的私欲,只要满足了自己,下头人只要肯尽心为他收集奇石,其他的他无暇考虑。 这就是赤裸裸的昏君样板啊! 沈傲心里感叹,眼眸闪过一丝冷然,既然你无动于衷,哥们只能用杀手锏了。 “陛下可曾知道,那些花石纲的差役为了中饱私囊,见了百姓的珍宝便立即去贴了黄纸,向人声称这是陛下要的贡物。结果这些珍玩大多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得了好处,可是陛下得了什么?陛下是万乘之君,本该受万民的拥戴,结果却因为一些小人的搬弄,结果却要为他们背负千古骂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九章:蔡京请辞 第三百八十九章:蔡京请辞 沈傲还在做监生的时候,花石纲的账目已经在监生之中悄悄流传,学生是最爱***的,读书之余激扬几句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国子监的监生都是官眷之后,户部的账目也不知是谁泄出来,反正是闹得沸沸扬扬。 穿越之前,沈傲对花石纲的印象只限于水浒传的故事,当他看了账目,真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当时心里就在想,哥们早知如此,还开个屁邃雅山房,现在回想起来的却是,老子糊弄了这么多国际友人,原来捞的钱财还不如一块石头,失败,太失败了! 那账册实在触目惊心,一年的花费就是三千万贯,三千万贯是什么概念?整个大宋,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是一亿数千万贯罢了,只这一项,天知道让多少人就此发了家。 沈傲又嫉妒又义愤,嫉妒是必须的,感情在造作局里的一个差役都是身家万贯,见了谁家有好东西,寻了上司打个商量就可以拿着黄纸抢啊,哥们为了捞点钱,糊弄国际友人舌头都受内伤了,原来还不及人家一个零头,一张黄纸。 义愤也是理所当然,沈傲的钱财,总是要上下打点,皇帝有一份,太后有一份,岳父杨公公也不能少了,还有嫔妃、宗王,一个都不能少,打的还是为国争光的旗帜。原来自己忙活了半天,还以为当真为国多少增加了点儿钱钞。可是这跟花石纲的花用比起来,那真是差了了个十万八千里! 皇帝就是这样折腾钱的? 裁掉花石纲,是大势所趋,朝廷的国库已经空了,这还不算,北方的辽国只有天知道能挡金人多久,沈傲可不想做金人屠刀下的断头鬼,不立即筹措些粮饷,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其实花石并不值多少钱,所谓的花石要嘛就是从山里采来的石头,要嘛就是强取豪夺出来的,真正的消耗是在运费和贪渎上,造作局、织造局上下,层层克扣下来,还有沿途征用的民夫,其糜耗之大,世所未见,只有劝说赵佶放弃花石纲,才能斩断这些人的财路。 沈傲的一番话道出,赵佶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由陷入沉思,手扶着椅柄,不断抠着柄上的红漆,阖着目,脸色很不愉快。 沈傲那一句话的意思是告诉赵佶,自己被人黑了,那些混账东西中饱私囊倒也罢了,可是吃相太难看,直接四处去抢劫,偏偏打的还是皇帝的名号,结果他们得了好处,皇帝却留下了骂名。 赵佶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认为造作局那边只要肯按时供奉,贪渎、扰民都可以不问,可是听了沈傲这句话,不禁勃然大怒,原本还以为这些家伙是为他办事,原来他们顺道儿连他也一道办了。 让皇帝背黑锅,这就不能让赵佶容忍得下了,他冷笑着蹦出一句话:“没这么容易,杨戬,去传中书省制诏,告诉他们,朕要查一查苏杭造作局。” 所谓制诏,其实和后世明朝的票拟差不多,不过大宋的权利一共分为了三部分,分别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书负责按照皇帝的意思草拟诏书,之后再将诏书送到门下省核定,最后交给尚书省执行,这三个环节,有效地制衡了相权。 杨戬应了一声,正要去传话,赵佶似是又想起什么:“你回来,还是不必制诏了,直接草拟中旨吧。” 杨戬眼眸一亮,顿时明白了什么,中旨最大的作用就是皇帝直接绕过三省颁布自己的命令,如此重大的事却是发中旨执行,可见陛下已经不再信任三省了。 至于为什么不信任三省,其实只需想一想就明白,蔡京领的是总揽三省事,不信任三省就是不信任蔡京,杨戬与蔡京从前并没有仇隙,只是最近和沈傲搅和在一起,二人又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和你蔡京对着干和谁对着干。如今蔡京在无形之中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当然可喜可贺。 不过杨戬却一丁点都没有表现出落井下石的快感,低眉顺眼地应下道:“是。” 沈傲的阴谋得逞,喜笑颜开,他才没杨戬那般的矜持,喜滋滋地道:“陛下,何必要让别人去查办,真叫人去查,最后也是一笔糊涂账,反正陛下要南巡,不如陛下亲自去查,哪个龟儿子贪渎了陛下的钱,又让陛下背了他的骂名,就把他的钱悉数抄回来,陛下做钦差正使,微臣就委屈一下,走个副使吧。”沈傲一听赵佶的话音,立时就兴奋得脸色通红,差点想要大叫:抢他们的钱,让他们无路可抢。 沈傲这一番煽动的话说得合时,赵佶拍住大腿道:“好,抄他个龟儿子,沈傲,这龟儿子又是什么典故?” 沈傲拼命咳嗽:“龟儿子就是龟儿子,哪里会有什么典故。” 二人商议定了,赵佶眼看就要得偿夙愿,很是激动,负着手来回走动,要预先暗暗安排,一会说,护卫不必带太多,有三百人足矣,加上各地的厢军,谁能伤及朕?随即又道:若是真的能成行,就要一道诏书下去,各地不必铺张,朕只是随意走走,若是糜费太多,朕可不依的。 八字还没一撇,他倒是将一桩桩事交代了个清楚,杨戬只能做个应声虫,天知道他情急之下记住了几条。沈傲道:“陛下,前几日忙得很,微臣倒是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赵佶笑吟吟地道:“你但说无妨。” 沈傲便将在南京遇到旋阑儿的事说了,满身正气地道:“北地思宋久已,虽献身契丹铁蹄之下,却仍有许多忠贞之仕听从陛下感召与契丹人周旋,陛下是不是派人与他们联络?” 赵佶还没有从兴奋里沉浸下来,脸上还带着红晕,大手一挥:“你是鸿胪寺寺卿,自然是你和他们联络,嗯,他们既是忠贞之士,朕也不能薄待了他们,那个首领叫什么?” 沈傲道:“旋阑儿。” 赵佶想了想:“亲赐个定远将军吧,将来收复了燕云,朕还有重赏。” 定远将军,只是个须知,和沈傲的那个劳什子学士都是糊弄人的,虽然只是正五品,可是赵佶一口气就赐了个将军,也算难得了。换作是从前,契丹人还风光的时候,赵佶别说赐什么将军,就是联络,也怕事泄而破坏了宋辽关系,不过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今日心情又是不错,一句话就给一个辽国汉民封了官,竟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问。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又是我去管?他们可都是武夫,微臣是个文臣,如何降服得了他们?陛下好歹给个旨意什么的,旨意上写奉旨交涉之类的话,让微臣也有个制服他们的手段,不是?” 赵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沈傲的坑里了,很大方地挥挥手道:“这个好办,朕亲自给你草拟旨意就是。” 沈傲喜滋滋地道:“这就好办了,哎呀,时候不早了,微臣要告退了,陛下,能不能先将旨意起草一下,让微臣带回去。” 赵佶今日痛快极了,叫了杨戬上了文房四宝来,亲书奉旨交涉四个字,问沈傲还要写什么,沈傲啧啧地先称赞了赵佶的字,才是笑嘻嘻地道:“有这四个字就行了,对付那些草莽,字写得太多,反倒为难他们去辨认。”收了御笔亲书的圣旨,正色道:“陛下,微臣能不能将这旨意挂在鸿胪寺的正堂里,壮壮声势。” 赵佶不及多想,念及沈傲方才为他出了主意,颌首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傲揣着圣旨,告辞出去。 沈傲一走,赵佶便感觉到有些疲惫,精神一松懈,脸上的红润褪去,对杨戬道:“杨戬,来给朕松松骨吧。” 杨戬应下,拿捏着赵佶的肩,正想说什么,一个内侍在外头通报,道:“陛下,蔡太师觐见。” 赵佶的眼中显得不可捉摸,道:“他来做什么?不是已经称病了吗?” 内侍道:“奴才不知道。” 赵佶挥挥手:“叫他进来。” 老态龙钟的蔡京一步一顿地进入殿中,这一夜,他突然之间又老了几分,脸上刀刻的皱纹生出些许黑斑,银发日渐稀疏,好不容易跨过门槛,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又忙不迭地跪下,道:“陛下。” 赵佶道:“太师既然身体有恙,就多歇几日。来,扶太师落座。” 传报的内侍小心翼翼地将蔡京扶起来,搀他坐下,蔡京不敢去看赵佶,只是垂着头,道:“微臣已经老眼昏花,只怕再担不起干系,这一次前来,是来向陛下请辞的。” 蔡京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腿上,显得很是拘谨。至于这请辞,实在是他迫不得已选择的下策,他在赌,自己是否当真失去了圣眷,若是陛下不再理会他,他可以安然请辞,全身而退。可要是陛下不答应,那么至少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陛下还是需要他的,有了这个,这总揽三省的元老,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 忙了一个晚上,第一章送到,好累啊,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哥们打字太猛,好像跟键盘有仇一样,结果发现再猛,累的也是自己,哎,以后对键盘还是要温柔一点的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章:一条龙服务 第三百九十章:一条龙服务 赵佶拿起御案上的砚台,抚在手里把玩,另一边的蔡京大气不敢出,心中惴惴不安,就等着赵佶发落。 赵佶不动声色,蔡京也不敢催,这一对君臣合作了数十年,几起几落,每一次蔡京致仕,过不了两年,赵佶又会将他召回来,他们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只是现在,感觉不同了,赵佶把玩着砚台,那种深沉的样子,闪露出值得玩味的光泽的眼眸,让蔡京感到有些陌生,君威难测,三朝元老,揽三省事,位极人臣……这些林林总总的荣耀和权柄都是赵佶给予的,在从前,蔡京能够摸透赵佶的心思,可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自信起来,总是感觉到手的一切随时就会失去。 赵佶咳嗽一声,才慢吞吞地道:“太师确实老了,朕也不忍心让你日夜操劳……” 蔡京心里猛然地咯噔了一下,顿时脸如死灰,赵佶说得很隐晦,可是真正的意思却是,你不中用了,是该致仕了。 蔡京心下惨然,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了起复的机会,不成想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将变成镜中花、水中月,不由心里唏嘘,头重重地埋了下去。 赵佶继续道:“不如这样吧,太师以为卫郡公石英如何?” 石英?蔡京警觉起来,连忙道:“卫郡公品行极好,刚正不阿,老臣极是佩服。” 这一句话应对得极好,也正是蔡京老谋深算的地方,在君前诽谤卫郡公,效果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夸奖他几句,只是他特意用了刚正二字,却是隐晦的告诉皇帝,陛下若是启用卫郡公,要将他取而代之,就再没有人为陛下办事了,至于那花石纲和生辰纲,更是想都别想,老臣自然是黯然收场,可是陛下您也不好过。 说到底,蔡京还是太了解赵佶的心思了,赵佶想要的并不是精励图强,要的不过是那不切实际,自吹自擂的丰享豫大罢了。这个世上,也只有蔡京能够不断突破底线去逢迎赵佶,换了旁人,又有谁能如此通晓这个皇帝的心意。 赵佶颌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如这样吧,让他兼个中书令如何?太师揽着三省,确实辛苦,他还年轻,能替太师分担一些。” 中书省的职责更像是三省中的御史台,一方面,门下省草拟的诏书需要中书省来核定,方可颁发。另一方面,尚书省执行旨意时,中书省也有权监督。它既是门下省和尚书省之间沟通的桥梁,也是相权最大的督促者。因此在赵佶即位之前,中书令的职责还在太师之上,只有亲王、公侯才可以担任,便是从前的太宗皇帝赵光义,在即位之前也曾担任过中书令一职。 只是在赵佶继位之后,为了给予蔡京方便,才一口气将权柄全部授予蔡京,敕他为总揽三省事,权倾朝野,那显赫一时的中书省也成了蔡京操纵的玩偶。 石英来做中书令,等于是在蔡京的脚下放下了一块绊脚石,往后颁布任何政令,也不再随心所欲。而是偏偏这块石头,却是赵佶要放的,蔡京非但不能将它一脚踢开,还得老老实实地供奉着。 蔡京心中生出些许苍凉,心中暗暗一凛,想道:“陛下已对我起疑心了。”只这一个念头,让他魂不附体,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拱手道:“谢陛下恩典。” 谁也看不出赵佶此刻的喜怒,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冰冷,继续道:“至于致仕养老的事,太师就休要再提了,朕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办,朕离不开你。” 蔡京道:“陛下隆恩,老臣不敢忘。”头垂得更低,脸露感激之色。 赵佶道:“对了,朕决心判王之臣斩立决,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侧坐着,更是警觉起来,这个回答实在过于凶险,若是回答不可,便拂了陛下的心意。可要是欣然点头,自己与王之臣之间的关系,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如此无情,陛下会怎么想? 蔡京慢吞吞地离座,一下子趴伏在地,已是哽咽起来,磕下头道:“陛下,老臣不敢相瞒,这王之臣乃是老臣的门生,这几年来,老臣与他的私交一向极好,只是想不到他竟做了这么多糊涂的事,老臣身为尊者,让他走了邪路,请陛下责罚,至于王之臣……”他吸了吸鼻涕,郑重其事的揩干了眼泪,道:“他既触犯了国法,天理难容,陛下如何处置,老臣不敢多言,只求陛下能留他一具全尸,老臣好为他下葬祭奠。” 赵佶不由动容,连忙将他扶起道:“太师快起来说话,王之臣是王之臣,太师是太师,你们之间有私情,朕早有所闻,就如你的愿,赐个绞立决吧,留个全尸,好成全你们的情谊。” 蔡京微颤颤地道:“老臣实在该死,在这节骨眼上还为王之臣求情。” 赵佶大手一挥,终于露出几分笑容:“你做得对,私情是私情,公义是公义,既不能因私废公,可该尽的情分也不可免。” 蔡京心里抹了一把汗,心里轻快了一些,只觉得今日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若是方才回答的一个不对,陛下对自己已有了成见,往后多半要不好过了。方才那一句奏对,适可而止,恰到好处,总算是避免了一个陷阱。只是石英任中书令的事,让他心中多了一个疙瘩,可是这个时候,也无暇他顾了。 ……………………………………………………………………………… 鸿胪寺正堂,沈傲焕然一新地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地扇着扇子,汴京的天气虽冷,衙堂里却是温暖如春,四个炭盆儿分别落在各个角落,炙热燃烧,以至于沈傲不得不摇着扇子为自己带来几分爽意。 他翘着腿,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目光落在对面侧坐的一个番商身上。这番商穿着一身的绫罗,肤色略黑,脸上饱经风霜,倒像是个常年跑海的水手,只是他一身镶金戴玉,虽有暴发户之嫌,却让沈傲看得甚是顺眼,他喜欢的就是暴发户。 这位仁兄叫塔布,也是泥婆罗人,一说到泥婆罗,沈傲便相谈甚欢了,搭着塔布的肩,一个劲地说自己与泥婆罗王子是好朋友、好兄弟,两国之间的友谊情比金坚,激情四射,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云云。又说塔布先生不远万里来大宋,他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做个东道主。 塔布受宠若惊,他是跑船的,生意做得不小,从前只知道沈寺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今日一见,却是生出了错觉,这位大人很热情啊,一点架子都没有,看来流言不可信,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塔布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连忙道:“怎么能叫大人破费,当然是小人做东道。” 沈傲嘴角一瞥:“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谁做东道是一样,你我谁跟谁?我是最喜欢结交商人的了。” 塔布连连点头,道:“是,是,所以这一次来了汴京,见识了大宋的繁茂,小人便一定要来见见大人,与大人交个朋友。” “你我相隔万里,能在这里因缘际会,这就是缘分。” “是,是,大人一语中的。小人这一次来拜谒大人,是有些礼物和特产要献给大人的,共是一千贯钱和一些不值钱的泥婆罗特产,请大人笑纳。” 沈傲很为难地晃着脚:“这个嘛……” 塔布以为沈傲不收,连忙道:“大人,这礼物您一定要收下。” 沈傲继续翘着脚:“这个嘛……” “大人的意思是……” 沈傲叹了口气,指了指置于正堂墙壁上的一块装裱起来的行书,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字?” 塔布虽会些汉话,对汉字却是不懂,惭愧地摇头道:“请大人指教。” “这四个字叫‘奉旨交涉’,看明白了吗?这是我大宋皇帝亲手书写的圣旨,寻常人是见不着的。” “啊呀……”塔布打量着墙壁上的黄帛,惊讶地道:“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圣旨,真是失敬,失敬,只是这奉旨交涉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还请大人赐教。” 沈傲很为难地捏着衣襟,就像待嫁的小媳妇儿,竟是露出了几分羞涩:“这个事嘛,说来话长,皇帝陛下呢,是我大宋少有的明君,可是有一样,他最喜爱就是各国的珍奇古玩,因此早就听说诸位番商最是仰慕我大宋的仁德,所以呢,才写下这圣旨,叫本官与你们交涉,若你们有什么宝贝,大可献上,当然,我大宋也不会亏待你们,若是合了陛下的心意,到时候说不定还给你们每人赐一个牌匾,这牌匾可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那上面写的是国际友人四字,有了这牌匾,诸位在我大宋做生意,岂不是更方便了许多?” “噢,原来有牌匾送。”塔布的脑子有点乱,听沈傲的口气,这牌匾应该很了不起才是,可是到底有什么用,他还是没有明白过来。不过沈傲既然已经开了口,他连忙道:“我泥婆罗国物产虽然不丰盛,可是珍玩也是有的,哎,只是可惜得很,这一次我并没有带来,等来年小人回国,一定多带些珍宝进献。” “噢?泥婆罗的珍宝?只是不知这珍宝价值几何?” 塔布犹豫了一下,道:“至少五千贯以上。” 沈傲淡淡然地道:“没带来也不打紧,鸿胪寺早就为你们想好了,暂时没有带来,是可以折现的。” 塔布眼睛瞪大:“连珍宝都可以折现?” 沈傲见他不开窍,理直气壮地道:“当然可以折现,只要是宝贝,就会有价钱,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要进献五千贯珍宝给我们大宋皇帝陛下的,嗯,我先记下来,不许耍赖,和大宋皇帝耍赖,后果很严重的。” 说着寻了一张纸,立即下笔疾书。 塔布真是无语了,心虚地道:“可是我这一来只带来了货物,现在货物还没有售出,这钱,只怕一时筹措不出。” 沈傲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我们谁跟谁?既然暂时没钱,鸿胪寺还为你制定了一条龙服务——借贷!” “借贷!”塔布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噢,自己从沈傲手里借了钱,再将钱送还给沈傲,这…… 沈傲笑嘻嘻地对外头的人道:“快,拿借据来,给塔布先生签字画押。” “塔布先生,我们可要先说好,我大宋一向以信言商,讲的是白纸黑字,你既要向告贷五千贯,有些话我要和你说好。这钱,我先帮你垫着,往后呢是每个月五分利,到时候你要还钱,可要记着连利息一道儿补上。” “……”塔布这才知道,借了他的钱,送礼给他,居然另外还要给他送利息。 “商馆里的商人都说沈傲是沈扒皮,这一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塔布心里想着,背脊都被冷汗湿透了,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一章:打了鸡血的晋王 第三百九十一章:打了鸡血的晋王 将人送走后,沈傲郑重其事地将借据塞入怀中,眼看就要开春,春节将近,他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办其他的事,筹划着许多人得要去走动,平时的礼送往来,觉得这个年不太好过。 所以这几日他奉旨交涉,狠狠地加大了工作量,工作卓有成效,如今这过年的糜费总算出来了。 前几日宫里头传出旨意,卫郡公石英为中书令,这个消息传来,沈傲不由地松了口气。 石英在中书省,蔡京再想为所欲为,已是不可能了,沈傲也不必再怕他,真要闹起来,自己加上石英、杨戬,与蔡京这老贼平分秋色也并不是难事。 有了这个消息,多少能安心过个好年,沈傲身为大盗,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有蔡京在旁虎视眈眈,随时等他露出破绽反戈一击,他心里总放心不下。可是现在不同了,蔡京敢动手,沈傲就敢掀桌子,有了鱼死网破的本钱,对方自然会生出忌惮。 眼看就要到年关,沈傲还未轻松几天,又被召进宫去,如今他已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知道皇帝在这个时辰会在哪个殿,又在忙些什么。 赶到文景阁的时候,赵佶正在阅览奏疏,沈傲默然地坐到一边,不说话。 马上朝廷就要年休,所以赵佶也开始忙碌起来,好不容易抬起头舒展酸麻的手,看到了沈傲,便不由地笑了起来:“来了为何不提醒朕一句。” 沈傲道:“陛下在处理国政,微臣就是再放浪,也不敢打扰的。” 赵佶颌首点头,露出几分欣赏,突然觉得沈傲也不完全是个楞子,至少还分得清轻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胡闹,什么时候不可以胡闹,便搁下朱笔,笑道:“朕有话和你说,朕要巡游,打算带安宁去。” 沈傲愣了一下,脸色呆滞,不作声。 赵佶沉眉道:“你为何不说话?” 沈傲道:“陛下,按道理,安宁应该下嫁给微臣了,咳咳……陛下先别发火嘛,这是你自己颁布的旨意,谁胜出,只要帝姬点了头,便是乘龙快婿,微臣胜也胜出了,帝姬该点的头也点了,我和安宁……”沈傲本想说我和安宁情投意合,激情四射,可是到了嘴边,又觉得太露骨,只好噤声,再不敢说了。 赵佶叹息一声道:“你若是没有妻子,朕倒是真想让你做朕的快婿。天家的颜面要紧,朕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和安宁,只是这件事,朕却是不肯的。” 沈傲道:“陛下真的什么事都肯答应微臣?” 赵佶看着他:“你少又想耍什么心机,朕和你说了,安宁也要随朕去散散心,朕现在告诉你这个,是让你老实一些,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沈傲心里想:“非分之想是什么?陛下,我很纯洁的啊,这种话我一听就脸红。” 正说着,那一边有人过来道:“太后请陛下去景泰殿。” 赵佶站起来,道:“不知又是什么事,沈傲要不要随朕去看看?” 沈傲点了头,二人到了***,离着景泰殿很远,便听到有人陶陶大哭,赵佶和沈傲面面相觑,加快脚步进去,大是汗颜,这陶陶大哭之人正是晋王赵宗,赵宗趴在太后的膝下,哭得昏天暗地,欲生欲死,太后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只是不断安慰,可是赵宗的性子却很会来事,太后越是没辙,他哭得越是厉害,大有一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气概。 沈傲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知这位兄台演的又是哪一出! 太后见赵佶进来,便立即擦了眼泪劝慰赵宗:“你皇兄来了,有他在,自会护着你的,你不要再哭了。” “噢。”赵宗突然抬起头来,吸了吸鼻涕,一下子变得无比正经,若不是那脸上千万道泪痕,谁曾想到方才他还哭得死去活来。 赵佶朝太后行礼道:“母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儿臣过来?” 太后道:“你坐下来,哀家问你,若是你嫡亲兄弟有事,你肯不肯帮他一把?” 赵佶道:“这是自然,朕只有这么个胞弟,他虽然爱胡闹,可朕断不会不管他的。” 太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颌首点头道:“这就是了,实话和你说吧,昨夜赵宗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赵佶愣了一下,与沈傲对视一眼,沈傲朝他颌首点头,赵佶心下了然,沈傲已经去找过王妃,这一次倒不是赵宗无故生事,而是赵宗奉了王妃的使命来演戏的。 不过赵佶和沈傲都有点儿苦涩,演戏而已,至于这么拼命吗? “母后,不知晋王做的是什么噩梦。” 太后吁了口气,道:“他梦见了庐山的山神,说是山神告诉他,他只有三年的阳寿。除非真龙天子去庐山祭神,方能为他续命。陛下,他是你的嫡亲兄弟,你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我这个为娘的也不便说什么,陛下救不救他,自己思量吧。” 赵宗在旁道:“母后,你还有一句话漏了说,天子去祭神还不够,孩儿也要随天子一起去才行的,山神说了,要我也去祷告,念九十九遍的金刚经。” 沈傲顿时无语,原来这赵宗也想趁机出去,按道理,亲王宗室是不许出京的,上一次逃出京去,还差点引来大祸呢! 赵佶又喜又忧,喜的是沈傲的计策已经实现,只是带上赵宗,他心里很是忐忑,有这么个爱胡闹的皇弟跟着,不知要惹来多少是非。 “母后,既是事关皇弟的性命,朕岂能莫不关心……” 沈傲在旁打断道:“陛下三思,若是陛下出巡,只怕会引起朝廷非议。” 太后愠怒道:“这事关晋王性命,就是朝廷非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沈傲,这件事你不许反对,否则哀家不会饶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臣当然不会干涉反对,可是会有人反对啊,到时候让陛下背着一个骂名,就大大不妙了。不过,微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赵佶连忙道:“你说。” 沈傲想了想,道:“不如让太后下一道懿旨,就说要让陛下出京为她去庐山一趟还愿,如此一来,陛下出京,便是遵守孝道,就算有人反对,又能如何?百善孝为先,我大宋以孝治天下,陛下更应该垂范百世是不是?” 赵佶眼眸一亮,想不到沈傲临阵磨枪,一下子又想出如此妙策,一旦太后发出懿旨,自己半推半就,非但可以理直气壮地出京,也绝不会在史书中留下骂名,这个孝字,是绝对无人可以悖逆,比所有道理都大。 太后道:“这个倒是好说,哀家这就发一道懿旨下去。” 沈傲苦笑道:“太后也不必如此心急,总要年关过了再说,大过年的跑到庐山去,那可大大不妙。” 太后想了想,虽是忧心如焚,却只好点头:“沈傲说的也有道理,依我看,沈傲也可以总揽三省事了。”这一句话虽有几分说笑的成分,也是对沈傲的一句奖掖。 沈傲只是讪讪地笑,心里想:“这句话若是让蔡京那老狐狸听了,非气死他不可。” 理清了宫里的糊涂账,沈傲出了宫,过了几日就是年关,今年和往年不同,如今他已经有了家室,算是独门独户,该采买的都要捉紧着去采买,还有亲眷、师生、同窗、同僚之间的往来也得惦记着,所以这两日,寺里的事他都丢给了寺正去做,自己则一门心思去尝试做个称职的一家之主。 好在刘胜那边有几分经验,一些要做的事都会提醒几句,蓁蓁、若儿、唐茉儿三人也没有闲着,都来帮衬几下,倒是有几分模样了。 沈傲最放心不下的是杭州的春儿,春儿一人在杭州打理生意,隔三岔五会送些书信回来,只是单凭这些报喜不报忧的书信,沈傲对她的境况也只是一知半解,便叫了两个家人,带了些年节的东西和书信去探望。 “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哎,原来春儿的事业心竟是如此重。”沈傲摇摇头,很是担心了一番。 到了年二十九,有人拿了拜贴来,沈傲一看,竟是曾岁安的,与曾岁安已有一年多没有相见,沈傲大喜,亲自去迎了曾岁安进来,曾岁安沧桑了几分,也比从前成熟了不少,一年多推官的经历,让他温柔的眼眸多了几分锐利,见了沈傲身上穿着的紫服和腰间的金鱼带,便是笑吟吟地道:“哎,早就听说沈兄已是潜龙入水,今日一见,岁安当真惭愧。” 沈傲把着他的臂膀,道:“惭愧个什么,快进来说话。” 二人小聚片刻,沈傲才知道曾岁安这一次进京并不打算走了,据说他这一次的功考只是个良,只是这个功考,外放的话应该还是原地踏步,很难看到升迁的希望,至少还要再熬三五年才成,所以曾文便想着将他调入京中,干脆先做京官,再想办法寻找升迁途径,毕竟曾文是御史中丞,也算是一号人物,安排儿子再就业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曾岁安这般的才子,落了个判官,如今灰溜溜地回来,顿觉面上无光,所以这一次回京之后,并没有四处去走访,只是想起了沈傲,想和沈傲叙叙旧。 沈傲只是安慰他:“曾兄的才学自是没话说的,只是这才学若是去做推官实在是浪费了,进京好,总比窝在外头强。”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曾伯父还没有为曾兄办好调任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曾兄干脆到鸿胪寺来,你我合力,强强联手,把我们崇高的事业坐大。” 若是曾岁安知道沈傲所谓的崇高事业是什么,估计跳汴河的心都有了。 在现在的曾岁月的眼里,鸿胪寺倒是颇为吸引人的,惭愧地道:“让沈兄笑话了。” “有什么可笑的?”沈傲板着脸,道:“每个人各有所长,你做不好推官,就做不好其他事吗?半年前我还在杭州任县尉,还不是没有寸功?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寻个时机入宫和陛下说一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二章:大过年也有圣旨 第三百九十二章:大过年也有圣旨 古人过年和后世的过年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从腊月开始忙“年事”,一直到过了元霄,这年才算是过完了。 只是宋人的规矩比较多,其中祭祀成了最重要的一桩,所以在年三十,沈傲带着家中的男丁先是祭了灶,所谓祭灶,便是祭祀灶王爷,这位神仙品级不高,可是实用,人要活就要吃饭,没灶是不行的。祭祀的用品也简单,不过是酒糟、饴糖、粘糕之类的物品。给灶王爷上了香,沈傲对着灶台发了会愣。让他真去说什么灶王爷保佑之类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不过也不必腹诽人家,这里毕竟不是举头三尺有卫星的年代,要注意影响。 之后便是和一家大小一同吃年夜饭,原本按规矩,家主坐一桌,其余的下人分开来吃,这规矩沈傲不喜欢,他也不怕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做人就要随心所欲,今天怕这个,明日忌讳那个,那便不是沈傲了。于是他一拍板,府里上下只要没有告假回乡的,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喝一顿。 沈傲的做派上下都是习惯了的,反正他总能作出一些别人难以想象的事来,倒都是由着他,这让沈傲感觉做一家之主确实不错。 到了子夜,沈傲兴冲冲地要去放鞭炮,提着火石和爆竹到了府门,三个夫人在里头捂着耳朵看,待那声声爆竹响起,沈傲咋咋呼呼跳起来,立即向三女追去,三女吓了一跳,自是各自捂着耳朵桃之夭夭。 到了初一,对联便贴起来,沈傲亲自动的笔,自然非同凡响,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教沈傲犯了难,须知大年初一是要祭奠先祖的,寻常的大户人家,都会在宅院里设下宗祠,偏偏沈傲在前世就是孤儿,到了这个时代,更是四六不靠,没有宗祠,祭奠个什么祖先? 他没办法,只好先糊弄着再说,寻了个牌匾,写上沈傲先祖灵位,独自一人走了个过场,才算是松了口气,心里不由地想:“我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可是将来我要成千千万万人的祖先,咳咳……这个难度有点大,不过有句老话不是说得好吗?苦心人天不负,这播种传宗的大业可不能耽搁了。”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便要开始拜年了,拜年的习俗由来已久,最早在汉代便已流行,群臣在正月正日这天要进宫朝拜,君臣同乐,只不过到了大宋,官场拜年则发展成虚文的礼节,往往是“望门投刺”,不管认不认识,叫下人送去名刺,说几句吉利话,就此糊弄过去也就是了。因此,这拜年也成了官场中较劲的武器,谁得的名刺多,便说明此人地位不低,且声望卓著,若是得的名刺少,多半这些人都是某个生冷衙门里的散官,大过年的也要受人白眼。 沈傲心里有点儿发虚,若是名刺接的少了,明日有人问起,脸皮还真拉不下,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他反倒表现出了几分洒脱,只是敦促下人们去投递名刺,同僚、同窗、故旧、好友,还有一些同党,先投哪个,再投哪个,名刺中的每一句话,都有规矩,只是这规矩,沈傲却不能破坏,该称下官的称下官,称后进的说后进,你要是再不要脸一些,还可以门下晚学生。你的脸皮已经厚到城墙这种地步的话,你还可以自称是门下沐恩走犬之类。 这些规矩还只是个开头,复杂的还在后头,帖子的颜色也是有讲究的,比如下级送给上级,用的是青色底壳,门生初见老师,用红绫制底壳等。这些规矩不能乱,否则人家看了:好你个沈傲啊,你平时不消停,连过年都来消遣老夫,你还叫人活吗? 半个上午过去,沈傲装作无事的样子洒然地与几个夫人在后园喝茶,刘胜兴冲冲地来回跑,这边说少爷,又来了几封名刺,一会又来说,卫郡公的名刺到了,这么一来一去,沈傲心中大定,心情爽快无比,笑嘻嘻地向周若吹牛:“看到了你夫君的厉害了吧,这就叫交际,别看你夫君平时只和番商打交道,在朝廷里还是很吃得开的,大家都很喜欢你的夫君,主要还是夫君的品行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修身是很重要的。” 他拍打着扇骨暗暗得意,其实他不知道,除了一些同党、同僚、好友,有相当一部分送名刺来的官员是将他当作了瘟神,惹不起啊,为了省点麻烦,这位沈寺卿的名刺千万不能省,宁可不去太师府上送,也千万别得罪了他,天知道这家伙又会玩什么花招,连王之臣这样的部堂大佬都吃着牢饭随时准备赴死了,照照镜子,自己的脖子还真没有王大人的脖子硬朗。 雪花般的名刺就这样飘过来,到了正午,已超过了一千封,只要是在京城里混的,还真没有几个有勇气不将他当一回事的。 沈傲正得意的功夫,刘胜又跑来了一趟,这一趟脸色有些古怪,拿着一封大红名刺,道:“少爷,这封名刺,你看看。” 沈傲正咀嚼着糕点,立即站起来,接过名刺翻开看起来,落款之人竟是蔡京,名刺中只有寥寥一语——君万安。 这只是一张言语最平常的名刺,可是透露的信息却让沈傲猜不透,按道理自己和蔡京之间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莫非是蔡京要向自己示好? 想来想去,一时也想不清了,便吩咐道:“拿一张名刺去蔡府吧,蔡京怎么写,我们也怎么写,他写君万安,我就写上君福禄。” 刘胜应下,立即去准备了。 沈傲重新坐下,蓁蓁道:“夫君,这蔡京送名刺来做什么?我早听说过他,此人最是狡诈,能洞悉人心,夫君与他有嫌隙,可要小心为妙。” 沈傲恍然大悟,道:“我知道蔡京这老贼为什么会送名刺来了。” 唐茉儿方才也是陷入沉思,抿着嘴笑道:“夫君说说看。” 沈傲拍着额头很是苦恼地道:“老贼大过年的送名刺来,表面上尽了礼节,却是诚心要恶心我,让我过不了这个好年的。想想看,若是大过年的你的政敌送来了名刺,不管换作是谁,这心里总会觉得有些疙瘩,会忍不住去想,这份名刺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隐喻,名刺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样一想,这年还过得下去吗?老贼啊老贼,这一招算计实在厉害,得了便宜还扰乱了人的心志,叫人连过年也不安生。” 唐茉儿嫣然一笑,小心地剥着橘子,道:“哪有这么厉害,或许人家只是想尽尽礼数也不一定。” 沈傲正色道:“茉儿的心地太善了,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方才蓁蓁说得对,蔡京最精通的就是洞悉人心,他能屹立数十年不倒,与他心细如发分不开。”他哈哈一笑,又道:“所以要化解他的手段就是不去理会那名刺,让为夫好好陪着你们过个年。” 说到得意处,唐茉儿掰下个橘片给他,沈傲一口塞下,吱吱唔唔地道:“可惜春儿不在,她一个人在杭州,总是叫我不放心。” 周若儿和春儿的关系是最好的,也不由道:“是啊,早知该叫人将她在年前接回来,天大的事也等过完了年再说。” 一直忙到下午,各种名刺已是堆积如山,斩获颇丰,沈傲心情大好,正在他得意时,刘胜又来了,到了沈傲身边,肃然道:“少爷,有公公来传圣旨了。” “大过年传圣旨?”沈傲脑子转不过弯,心里想:“什么事这么重要,莫非又是巡游的事?”沈傲满腹疑惑,带着家人到了门口,中门已经开好了,摆上了香案等一应物事,瞧着那公公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下。 传旨的公公吊着嗓门道:“制曰:鸿胪寺寺卿沈傲,春节即日,普天同庆,朕……身为人臣……汝可怀报效之心乎……” 沈傲的家人们一听,那大过年的喜庆顿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这一份圣旨他们算是听明白了,皇帝说春节就在今天,普天同庆,所以皇帝也非常高兴。这一句话也没什么,可是话锋一转,却又说等了许多臣子来上贺表,看了许多的吉利话,更是心花怒放。可是呢,皇帝虽然很高兴,却发现沈傲你的贺表居然没有呈上,朕左等右等,却落了一场空。 最后就是破口大骂了,你身为人臣,沐浴皇帝恩德,心里可曾有过报效之心吗?你这个人品德低劣,实在可恨……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起来,这份圣旨可真够长的,单骂人的篇幅就占据了百字以上,按圣旨里所说,沈傲真是十恶不赦,坏到了极点。许多人闪了一个念头,心里想:看来表少爷这次大劫难逃了,至少也是要流放的。 不过太监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皇帝骂得差不多了,最后的意思是,立即进宫,向朕赔罪。 “进宫赔罪……”这个年,看来不太好过了,还是要温柔一点的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三章:蔡京的逆袭 第三百九十三章:蔡京的逆袭 虽是开春,天气还没见转暖,接了圣旨,沈傲纵有万般的不愿,却不得不骑上马,进宫去了。 宫里头的春节气氛反倒显得黯淡几分,虽添了几分喜庆,却仍是庄重肃穆,赵佶一人独自坐在讲武殿里,祭太庙时穿的衮服还未换下,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殿柱出神。 杨戬也换了一身新衣,拿着拂尘,正在清理金殿上的灰烬。 沈傲进来,朗声道:“臣大理寺卿沈傲特来请罪。” 赵佶莞尔一笑,道:“既是来请罪,就要有请罪的样子,你看看你,连公服都不穿,过来吧,别和朕来虚的。”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说东也是你,说西也是你,好的坏的都让你说全了,大过年的你吃撑了来骂人,还叫不叫人活?”走到金殿上,也不客气,直接道:“陛下叫微臣来,不知有什么事要吩咐?” 赵佶叹了口气,点了点案上的一份奏疏,道:“你来看看吧。” 沈傲颌首点头,翻开奏疏一看,脊背立即凉了一片,只感觉后颈处冷风嗖嗖,偷偷看了赵佶一眼,赵佶的脸色如常,可是这淡然的背后,却让沈傲一时摸不透了。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守之难乎?……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复舟,所宜深慎。今陛下创花石纲,穷凶奢靡,任用奸邪,朝堂上下,乌烟瘴气,旷天下之未有也……” 这是一封弹劾奏疏,弹劾的不是别人,第一个对象就是赵佶,先是和他说一番大道理,随即话锋一转,便指出赵佶穷凶极奢,享欲无度。弹劾的第二个人,却是蔡京,说蔡京只知道逢迎皇帝的欲望,罪大恶极,要皇帝下罪己诏,幡然改过,并且立即追究蔡京的罪过,否则……弹劾者在最后加了一句威胁:陛下闻隋炀之祸乎? 这一句话的意思是,陛下可曾听过隋炀帝的典故吗?如果不听我的劝谏,陛下离隋炀帝的命运也不远了。 沈傲深吸口气,看了奏疏的署名,上面写着:同知枢密院事刘畅。 “刘畅?”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老兄平时并不出彩,沈傲只见过他一次,据说他和高俅颇有交情,而高俅虽然不是蔡京的走狗,却也是他的同党。这个时候刘畅出来弹劾蔡京,莫非是高俅和蔡京之间发生了内讧? 沈傲阖着目,发觉官场之中实在诡谲,每天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他想了想,又看了一遍奏疏,便看出奏疏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这个漏洞就是,刘畅既然要对付蔡京,为什么要连赵佶一起拉下水?须知弹劾这种事,当然是打击面越小成功率越大,可是你要连皇帝一起弹劾上,这成功的希望就渺茫了。 其实这种事想想就可以了,就好像是裁判一样,你骂骂对方的球员倒也罢了,可是骂对方球员还不过瘾,连带着裁判一起痛骂一顿,如此一来,这不是硬生生地将裁判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明白了,这份奏疏根本就是蔡京的苦肉计,流传上疏弹劾,十有***就是蔡京指使的。道理很简单,这样一份奏疏给赵佶看了,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当然是勃然大怒,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皇帝自然会想,朕不过是喜欢一些奇石异木,也要你来指指点点,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就这样便成了隋炀帝,真是岂有此理。 更重要的是,弹劾中将赵佶与蔡京绑在了一起,让赵佶有一种患难兄弟的感觉,身为皇帝,有人这样弹劾蔡京,非但不会让他对蔡京生出恶感,反而会有一种更加依赖的直觉,原来有了蔡京,朕才能有今日的享受,也真是难为了他,为了讨取朕的欢心,不知在朝廷中受了多少诘难。 沈傲放下奏疏,终于明白,这是蔡京在第一场较量之后,试图重新站稳脚跟的一个手段,现在赵佶对他已有了几分不满,要稳住自己的基本盘,才出此下策,来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把戏,表面上自己受了弹劾,可是真正得益的却是他。 果然是老狐狸! 沈傲已经有了判断,却不得不佩服蔡京的手段,玩阴谋诡计,蔡京足以做任何人的祖师爷了,一份看似对他不利的奏疏,只怕现在已经成了他自保的手段,有了皇帝对他的同情,原先皇帝对他产生的不快,很快就可以烟消云散。 赵佶看着沈傲,道:“沈傲有什么看法吗?” 沈傲放下奏疏,道:“胡言乱语,陛下若是隋炀帝,那他刘畅是什么?至于蔡太师,更是我大宋的顶梁柱,对陛下忠心耿耿,此人一定是妒忌蔡太师,陛下不必理会就是。” 赵佶深有同感地点头道:“罢了,朕不去管他,跳梁小丑,理他作甚。”他脸色又变得深沉下来,眉宇之间布满了阴霾,又拿起一份奏疏,递给沈傲道:“你再看看这份奏疏。” 沈傲不知赵佶今日是怎么了?一个鸿胪寺寺卿,却好像成了太师一样,大过年的陪着皇帝看奏疏,还有完没完?虽是不情愿,却还是捡起奏疏来,这一份奏疏倒不是涉及弹劾的事,乃是江南西路转运使江炳的奏疏,江炳掌管着漕运,又是花石纲最忠实的执行者,想必皇帝要清算苏杭造作局,早已给他透露了风声,作为皇帝的表兄,江炳的表现确实狡猾,立即上了一份奏疏,矛头一转,便开始对苏杭造作局开炮了,什么同僚,什么一条线上的蚂蚱,皇帝要整你,江炳当然是立即脱身,从原来的苏杭造作局的保护伞,一下子变成了打黑先锋。 这份奏疏很中肯地谈及了许多苏杭造作局的弊端,比如触目惊心的贪渎,还有扰民之事,当然,江炳也少不得为自己辩解几句,坦言自己确实得了好处,可实在是迫不得已,直白一点说,就是他是被人逼着躺了这趟浑水的,他是好孩子,很无辜。 “这个江炳,倒是最会察言观色,佩服,佩服。”沈傲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不由想:“能在赵佶跟前混得风声水起的人物,看来都不简单。” 不过江炳也不是完全只会见风使舵,本事倒还有几分,奏疏后面的内容则是提及了苏杭造作局之后的许多利益纠葛,比如江南各大家族的利益,还有许多一些朝堂中人在这里捞取的好处。总而言之,这锅饭不是他江炳和造作局在吃,一旦砸了锅,阻力很大。所以江炳的建议是苏杭造作局可裁撤,不可彻查。 最后这一句意见,倒是并不是江炳怕引火烧身,实在有其的苦衷,裁撤也就罢了,让大家吃不着,虽然心里痒痒的,可是陛下开了金口,谁还敢说什么?可是彻查就不一样了,这里头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天知道这里头有多少人不干净,真查起来,牵一发动全身,天知道会捅出什么窟窿。 沈傲抬起眸来看着赵佶,想听赵佶有什么意见。 赵佶双眉一挑,道:“你不必看着朕,说你的看法。” 沈傲想了想道:“换作是微臣的性子,就是打破了砂锅也要出个究竟来,这些人在江南欺君罔上,那些万贯的家财,现在也该吐出来了。” 赵佶道:“就怕涉及到朝廷,到时候尾大不掉。” 沈傲笑了笑:“只要陛下下了决心,又有什么尾大不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莫非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赵佶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就查,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蒙蔽了朕多少事,不过要查,也不容易,江炳的奏疏写得明明白白,就算朕亲自去,这些人就是一块铁板,很难找到他们的罪证,朕倒是有一个主意。” 沈傲心虚了,有了主意?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是教我去给你打前锋?这可不妙,吃力不讨好啊。 赵佶道:“朕打算年后,便让你到造作局中兼个差事,你光明正大地先去了苏杭,朕随后就到,到时里应外合,不怕他们能翻起天来。” 沈傲苦笑道:“陛下,微臣最近身体有点不适,能不能……” “不能!”赵佶语句坚决,随即又安慰道:“朕能相信的,唯有你一人而已,这一次你深入虎穴,若是办得好了,朕一定给你重赏。” 沈傲道:“莫非陛下要将帝姬……” 赵佶瞪了他一眼:“不许再提此事。”脸色又缓和下来:“若是你真的办好了,朕或许可以考虑,哎,安宁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沈傲也一时黯然起来,这一对君臣坐在金殿上大眼瞪小眼,都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 第二章送到,哎!还没吃饭呢!生活艰难,大家都要加油啊!不说了,饿……去吃饭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四章:挑拨离间是俺的专业 第三百九十四章:挑拨离间是俺的专业 大年初一挨了骂,到了初二总还是要给人好脸色看,从宫里回来,各种应酬纷沓而至,连沈傲这种玲珑的人物都抵挡不住了,勉力支撑了一阵,只好寻了个由头躲了几天清闲。 大宋朝的京官,但凡有些权势的,这个时候各路各州的冰敬、炭敬也差不多来了,可惜沈傲掌的鸿胪寺,不问内事问外事,地方官见了他都是绕着路走,所以这等好事也轮不上他,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调戏着锅里的粥。 沈傲调整心态,虽然心里酸酸的,看到隔壁的兵部侍郎府上人流如织,也只是心里腹诽几句。就这样清闲了几天,该去拜访的人还是不能少,卫郡公、岳丈、还有几个老师,便是蔡京,沈傲也不能落下。这倒不是沈傲想和蔡京玩什么和解的把戏,实在是艺考时蔡京做了主考,沈傲身为考生,还是连续几个艺考状元,算起来还是蔡京的门生。沈傲只认国子监的岳丈和博士是他的老师,再加上个陈济,至于那科考的所谓老师,他是不屑于故。 不过在拜谒周正、唐严的时候,这二人倒是叮嘱他,该去的还是要去,不要惹人非议。沈傲回头一想,也好,去恶心恶心这老狐狸,他不是大过年的送了帖子来吗?哥们也给他故布疑阵,看他如何应付。 沈傲做事,一旦打定了主意,非要轰轰烈烈才罢休,于是到了初七,清晨起来便穿了紫色公服,又叫了周恒、邓龙等人带着一伙无事的禁军来充场面,前面叫人敲锣打鼓,后头有人举着各种牌匾,沈傲骑着高头大马被人拥蔟着,径直往蔡府过去。 ………………………………………… 蔡京年岁大,所以起得较晚,那一边一个主事过来将他叫醒,蔡京睁开眼时,头仍是晕沉沉的,很是不悦地穿了衣,道:“是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这主事道:“沈……沈傲来了,就在几里之外,一炷香功夫就到,说是来给太师拜年。” “拜年?”蔡京打了个机灵,和沈傲甫一交锋,他已经不敢再小窥这楞子了,此人表面上疯疯癫癫,可是每件事的背后都饱有深意,上一次王之臣的事,自己就差一点阴沟里翻船了。 “他来做什么?”心里虽是震惊,蔡京依然保持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叫来小婢端来温水漱了口,慢悠悠地由人扶着在厅中坐下,心里惊疑不定。 蔡京和沈傲,是天生的死对头,沈傲大张旗鼓地来,定是来者不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到沈傲来了,蔡京便有点步步惊心的心颤,虽说他识人无数,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可是偏偏他越是心机深沉,就越是对沈傲的举动大惑不解,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沈傲是真心拜访? 喝了口茶,蔡京镇定了一些,道:“去开中门吧,叫蔡绦去迎他进来,不要失了礼数。” 主事立即应命去了。 锣鼓喧天之中,沈傲翻身下马,一步步拾级而上,跨过门槛,便看到一个四十有余的紫服官员迎过来,拉住沈傲的手:“沈寺卿的风采,老夫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鄙人蔡绦,家父已在屋子等着了,沈寺卿不必客气。” 沈傲看了这人一眼,笑嘻嘻地道:“噢,不知老师在不在,门生是特来给他拜年的。”说着握着蔡绦,道:“蔡大人近来都在家中吗?怎么学生在朝堂里一直没有见到。” 蔡绦脸色羞红,不知沈傲是当真不知还是故意给他难堪,只是叹了一句道:“家门不幸,沈寺卿还是先请进府吧。” 这一路过去,沈傲和蔡绦攀谈,蔡绦许是在家里呆得久了,蔡京也不愿意和他说外头的险恶,更不知道这位沈傲便是父亲最大的敌手,只是见沈傲备了许多礼物来探视,心里倒是有几分好感,况且沈傲谈吐得宜,让他大开眼界。 蔡府的宅院九进九出,每隔几步便是一道牌坊,亭榭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所以这一路过去耗费的时间不少,蔡绦虽是客气,可是脸色总是有些阴郁,他路走得慢,越是见沈傲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情就越是沉重。这一幕被沈傲捕捉到,便道:“怎么?蔡大人为何屡屡叹息,汝父是当朝太师,你如今也有了官身,府里上下仆从成群,家财万贯,蔡大人若是再哀叹连连,还叫不叫别人活了?” 蔡绦忙道:“沈寺卿难道不知道?” 沈傲是当真的不知道,疑惑道:“不知道什么?” 蔡绦摇头不语,沈傲不好再问,便随蔡绦到了正厅,蔡绦先进去通报,沈傲拉来后头的周恒,问他:“这蔡绦的事,你知道吗?” 周恒立即眉飞色舞地道:“整个汴京还有谁不知道的?蔡绦是蔡京的从子,在他的上头还有一个兄弟叫蔡攸,这个蔡攸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朝中也曾呼风唤雨,很受陛下宠信。只是这两年他与童贯一起去了边镇做副宣抚使,所以姐夫并没有见过他。 蔡攸虽然深得陛下宠幸,受封太傅,可是与蔡京的关系并不好,和蔡绦更是早已反目成仇。所以早在数年前,他就屡屡攻讦蔡绦,甚至劝徽宗杀了蔡绦,陛下不忍,只令蔡绦停职待养,不得干预朝政。所以蔡绦只能静养在家,虽然蔡京已经贵为太师,却再无入朝的机会了。” 沈傲恍然大悟,难怪那蔡绦会说上一句家门不幸,这倒真有意思,蔡京这老贼的两个儿子,一个和他势同水火,一个被大儿子构陷再没有入朝的机会,这一大家子当真是千奇百怪。 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随即屏住呼吸,一脸的道貌岸然,等到蔡京叫他进去,他三步做两步地快步进门,见到蔡京,立即深深作躬:“学生见过太师。” 蔡京浑浊的眼眸在沈傲身上打量两眼,露出笑容道:“沈傲,快坐下说话,老夫年纪老迈,不能亲自远迎,就怕慢待了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太师太客气了,晚生愧不敢当。” 说着言不由衷地和蔡京闲聊起来,他越是漫不经心,越让蔡京摸不着头脑,心里想:这个沈傲,到底是来做什么? 沈傲说到兴头处,朗声道:“前几日我进宫去,恰好陛下请我看奏疏,那奏疏倒是和太师有几分干系。” 蔡京听到赵佶给沈傲看奏疏,心里泛出酸楚,脸上还是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道:“哦?陛下在年节时也阅览奏疏吗?想必这奏疏的干系一定重大。” 沈傲道:“正是,这奏疏乃是一个叫什么刘畅的人上的,咳咳,他上疏弹劾了太师不少罪状。” 刘畅本来就受了蔡京的指使递的奏疏,所以蔡京一听,就知道沈傲所言非虚,含笑道:“只是不知陛下的气色如何?” 沈傲奇怪地道:“问题就在这里,陛下看了奏疏,只问了我怎么看,我身为太师门生,当然不敢说太师的不对,陛下也只是笑了笑,说理它作甚。” 蔡京微微颌首,赵佶反应早已落在他的算计之中,沈傲的描述一点也没有错。 蔡京只笑笑道:“老夫为政多年,得罪一些人也是常有的事,倒是有劳沈傲了。” 沈傲继续道:“此外,微臣还看了一份奏疏,这份奏疏就有意思了,上疏的乃是副宣抚使蔡攸。” 听到蔡攸二字,一旁侧立的蔡绦顿时打起精神,看了父亲一眼,见蔡京笑吟吟地道:“噢?攸儿也上疏了吗?” 沈傲道:“这蔡攸上疏,只问了两件事,一件是问太师的身体如何。哎,真是奇怪,问自己父亲的身体却问到了皇上那里,为什么不写一封家书来问,那不是更方便吗?” 蔡京脸色微变,心中又开始猜测沈傲的意图,另一方面,对蔡攸,他也有几分警觉,这个时候,他上疏来做什么? 蔡攸忍不住道:“沈寺卿,家兄的第二件事说的是什么?” 沈傲更是古怪地道:“第二件事就更奇怪了,说的却是蔡绦蔡大人的事,只不过我只看了一半,太后就叫皇上和我过去,所以后头到底写的是什么,学生并不清楚。” 蔡攸脸色大变,前几年蔡攸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屡次请陛下诛杀自己,天知道这次又是来向陛下吹什么风,陛下很是宠幸这蔡攸,若是真听信了他的话,自己非但仕途遭遇了挫折,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了。 蔡京很是镇定地捋须,脸色显得更是苍老了几岁,颌首道:“噢,老夫知道了。” 他虽然只是风淡云清地点了个头,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沈傲为什么要来这里说这个,他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不想清楚,他便总是放不下心来。还有那逆子,这个时候上疏,却又是打了什么主意?莫非真要置蔡绦于死地才肯干休吗? 沈傲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蔡京颌首点头,对蔡绦道:“绦儿,你去送送沈傲。” 蔡绦脸色更差,点了个头,心不在焉地带着沈傲出去,一路上满腹的心事,沈傲在一旁笑道:“蔡大人,你和你的兄长有嫌隙吗?” 蔡绦脸色大变,道:“沈寺卿为什么说这种话?” 沈傲笑道:“你不必再隐瞒了,其实昨日那封奏疏,我全部都看过了,只是在太师面前,后半部提及你的事不便向太师提及,省得这大过年的让太师担心。” 蔡绦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家兄在奏疏中说了什么?” 沈傲笑吟吟地道:“请诛蔡绦!” “啊……”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陛下说了,看在太师的面上,虽然你罪大恶极,却还是不忍心,所以只是对我说,蔡绦这个人虽然可杀,朕却不能杀了他。” 蔡绦脸色舒缓了几分,咬牙切齿地道:“罪大恶极?我一个待罪家中的犯官算得上什么罪大恶极,倒是家兄,哼,他的罪孽还少吗?单只与家父反目一条,就已是大不孝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蔡大人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今日陛下不忍受你兄长的挑拨杀了你,可总有一日太师也有撒手……”沈傲识趣地顿了顿。 这句话的后半句应该是你老子迟早要完蛋的,现在陛下不忍杀你是因为你老子还在的缘故,可是等你老子死了,你还能活吗?说到底,蔡京毕竟已经老迈不堪,没几年活头了。没了太师这棵大树,你死定了。 蔡绦冷声道:“我也不是这么好欺的,他要杀我,也没有这般容易。” 沈傲只是笑笑,道:“这倒是没有错,不过我若是蔡大人,一定未雨绸缪,趁着太师还在,先下手为强。” 沈傲这种人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人家兄弟反目成仇,他真是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煽风点火,立即拿把棒槌来交在蔡绦的手上,叫他去和兄弟拼命。 只是对蔡绦来说,沈傲的挑拨,反而让他觉得沈傲亲切了几分,道:“沈寺卿可有良策吗?” 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兄长要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些年为了这个事,他就差点人头落地,沈傲方才的那句话确实没有错,一旦父亲不在,自己失去了依靠,那心怀不轨的亲兄弟要杀他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先下手为强,倒也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办法。 ………………………………………………………………………………………………………… 三章送到,今天拉肚子,悲催,这么晚更新,让大家等急了,道个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五章:爱他,就骂他 第三百九十五章:爱他,就骂他 沈傲朝蔡绦笑,笑得很木讷,这是自然的,你要是笑得很奸诈,鱼儿还肯上钩吗?所以说越聪明的人越要懂得大智若愚的道理,你不傻一点,人家也不敢信你。 “办法只有一个,除掉蔡攸!” 这一句话吓了蔡绦一跳,除掉蔡攸?不是他没有想过,到了他们这兄弟的份上,弑兄也算不得什么事了。 只是这样的事,他是想都不敢想,蔡绦黯然摇头道:“蔡攸身为太傅,深得陛下宠信,又坐镇一方,除掉他……难,难如登天!”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沈傲淡淡然地说了一句,显得高深莫测起来:“现在倒是有一个时机,就不知蔡大人肯不肯去做。” 看着这个紫袍少年,让蔡绦一时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被禁足在府中,被皇帝严旨要在家中闭门思过,因此不得外出。也因为这位二老爷的波折仕途,府中上下都不肯和他说外界的消息,怕他听了黯然伤神,所以眼前的这位蔡绦,就如一个完全封闭了几年的无头苍蝇,哪里知道外界的变化,更猜测不出沈傲的身份。 只是方才沈傲去见他的父亲,蔡京那一副不敢小觑的模样,蔡绦已经料定,此人绝不是一般人物,更何况一个少年穿着三品以上的紫袍,可见他的官运已是亨通到了骇人的地步。 还有沈傲方才谈及与皇帝一起看奏疏,只这一条,就让蔡绦觉得此人不简单。 “沈大人能否见教?”蔡绦声音有些颤抖,一个念想在他脑海稍闪即逝,除掉了他的兄长,非但性命能够保全,早晚有一天,父亲只要肯去通融,自己官复原职就算不巴望,至少也不必永远圈禁在这洞天里。 这么一个机会,实在是不可多得。 沈傲笑道:“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二人到了一条长廊,坐在扶杆上,沈傲正色道:“实话和你说了吧,陛下将要南巡。” “南巡?” “去苏杭,彻查苏杭造作局。” “鄙人还是有些不明白。” 沈傲咳嗽一声,看来这位老兄政治头脑还是不够,换作是蔡京,只要听了这消息,多半就已经猜测出该谁倒霉了,只好循循善诱地道:“苏杭造作局是谁的地盘?” “你是说童贯?” 看来还不笨,孺子可教。 沈傲继续笑道:“这造作局便是童贯领了钦命亲自去江南创建的,里头布满了他的眼线,现在虽说他去了边镇,可真要查起来,童贯能脱得了干系?” 蔡绦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家兄与童贯的关系最为紧密,他们二人在边镇一个宣抚使,一个副宣抚使,早已同流合污,只要攀咬出童贯,家兄也在劫难逃了。” “就是这个道理,你想想看,陛下亲自南巡去整顿造作局,不管揪扯出谁来,此人还能得到陛下的宠信?历来失宠的臣子,又有哪个能得好下场的?” 蔡绦明白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光泽,这丝光泽有屈辱,有阴狠,有数年的压抑不安,更有极欲破土而出的躁动,猛拍大腿道:“沈大人,我明白了,只是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沈大人要我如何做?” 沈傲笑了笑:“蔡大人可要想清楚,我要你做的是天大的事,一旦事泄,你这身家就不保了。” 蔡绦看到了希望,嘴唇也不禁颤抖起来,犹豫了片刻,恶狠狠地点头:“你说。” 沈傲道:“简单,你立即派一个家人,去寻童贯。” 蔡绦呆了呆:“寻童贯做什么?” 沈傲笑了笑:“伪造一封你父亲的书信给他。放心,书信的事我来解决,只是需要借用蔡府的封泥和印章。” 蔡绦想了想:“家父只怕不肯。” 沈傲晒然一笑:“这件事若是让你父亲得知,只怕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沈大人这是什么话,家父最是偏爱……”蔡绦大怒,瞪着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心。 蔡绦的话说到一半,沈傲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虽然令尊与令兄反目,可是真要危及到令兄生死的时候,令尊下得了手?到时候只要他捏捏手指头,这天大的机会也就烟消云散,现在令尊再疼爱你,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一日下不了除去令兄的决心,你就必死无疑。”他值得玩味地补上一句:“什么时候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你自己权衡吧。” 蔡绦无力地叹了口气,沈傲的话直击他的心坎,让他无可反驳,只好道:“只是不知道沈寺卿在信中打算写什么。” 沈傲倒也坦诚,道:“我要以令尊的名义告诉童贯,陛下打算派出钦差,彻查造作局,要让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啊……”蔡绦讶然失声道:“这岂不是泄露了天机?” 沈傲摇头:“这叫打草惊蛇,童贯看了信,首先要做的就是撇清关系,可是他撇得清吗?所以他只能有另一个选择……负隅顽抗!” 蔡绦笑道:“我明白了,他会认为自己要负隅顽抗的只是个钦差,所以一定会不择手段,可是若发现来人却是皇上,他后悔也已经晚了,陛下见他如此张狂,哪里还能容得下他,如此,童贯必死无疑。” 沈傲颌首点头:“童贯完蛋,令兄也撇不清关系。当然,我还有事要你去做,你听我的吩咐,我一定让你如愿。” 蔡绦警惕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大人为什么要帮我?” 沈傲笑了笑,道:“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杨戬就是我的岳父,你现在明白了吗?” 蔡绦这时再无疑虑了,杨戬是谁?是宫内的宠宦,至于童贯,也很受陛下宠信,这二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却毕竟是同行,所谓同行是冤家,一山不容二虎,这其中的明争暗斗天知道有多激烈。 只是一个太监的女婿……这件事还是先打听下来才好。 将沈傲送出去,蔡绦呆滞地看着沈傲离开的背影,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眼前这人是否可信。 随即叫来了府里的主事,板着脸问:“沈大人有个岳父?” 主事犹豫了一会,道:“有三个,一个是祈国公,一个是国子监祭酒,还有一个是杨戬杨公公。” 这个回答让蔡绦始料不及,挥挥手道:“我知道了,滚吧。” 等他回到客厅,看到蔡京还在那儿愣楞地想着心事,一脸惆怅痛苦的模样,却又不敢去问,蔡绦以为父亲是想起了那个狠毒无比的兄长,正生着闷气,其实他哪里知道,眼下对蔡京来说,还有更加让他费解的事需要去琢磨,这个沈傲,来到这里,说了这些话,到底隐喻着什么意思?他已到了古稀之年,身子骨越来越差,如此左思右想,整个人仿佛又苍老许多,剧烈咳嗽几声,摇摇头,却是恒古一叹,道:“后生可畏啊,原来他是故意来给老夫气受的。” 蔡绦还以为蔡京说的是蔡攸,便道:“父亲何必要和那不孝子置气,他既然过他的,我们也过我们的,我现在和他虽有兄弟之名,可是这兄弟的情谊算是尽了,他要是再来惹我,须知我也不是好惹的。” 蔡绦难得说一次重话,这一刻说出来,心里舒畅了几分,压抑了这么多年,在府里头趾高气昂,可是谈及那兄弟却是唯唯诺诺,几年来冷暖自知,早已恨得牙痒痒了,如今有了机会,有一种发泄的快感。 蔡京摇摇头,不可置否地看了蔡绦一眼,便阖目仰躺着后垫,又是深思起来。 这一边和蔡绦做了约定,沈傲的底气总算足了,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去,在家里候着旨意,过了元宵,到了一月十六,这一日的清晨,终于有传旨意的公公来了,旨意倒是很干脆,沈傲放浪不羁,轻慢天家,罪无可恕,但是念你颇有才学,因此暂去鸿胪寺寺卿,任苏州造作局监造,立即赴任,不得延误。 沈傲接了旨,心里很悲催,这是赶鸭子上架,逼人去做二五仔啊,接了旨意,对公公道:“公公,你能不能去告诉陛下,这鸿胪寺寺卿能不能为我先腾着,这寺卿学生做得很过瘾啊。” 换作是别人,居然敢提出这种恶俗的要求,公公早就一脚将他踹到天边去了,可是沈傲不是别人,这公公给他脸子看,明天就要受别人的脸子了,笑嘻嘻地道:“好说,好说,其实来时陛下就说了,这鸿胪寺离了沈监造那可不行的,有杨公公在宫里头,沈监造怕个什么?” 沈傲立即大喜,叫人拿了一张钱引往公公的手里塞,眉开眼笑地道:“谢公公吉言,这钱公公收着,有空去喝茶,对了,回了宫替我向杨公公问个好。” 待那宣旨的公公走了,沈傲回到后园去,三个夫人自然都有些不舍,周若道:“这才刚回来过了个安生的年,却又要走,好好的寺卿做得好好的,又去做什么监造,这圣意真是难测。” 沈傲瞪着她:“夫人,你说话真是太隐晦了,不就是想骂官家?要骂就骂,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若却不敢骂,只是道:“你看看你,做臣子的,还怂恿人家骂自己的君上,真是悖逆。” “该骂就要骂,明君都是骂出来的,我也是为了官家好,他要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一定很感动,所以我决定,每日睡觉之前,都要骂他三遍。”沈傲负手伫立,迎着一抹晨阳,深情看向皇城方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活脱脱一个屈原在世,只恨脚下不是汨罗江。 …………………………………………………………………………………………………… 第一章送到,大家有没有发现,哥们的剧情很丰富啊,一点拖沓凑字数的章节都没有,悲剧,其实老虎也好想凑字数,知道大家会心急想早点看到第一章,所以又是忙了一个晚上,不多说,去睡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六章:打擂台 第三百九十六章:打擂台 风沙漫漫,汴京已是开春,可是在这熙河,却是黄沙漫卷,朔风冷冽。西北重镇的熙河路治所,既没有江南西路的繁茂,更无京畿的堂皇,街道上四处都是执戈的军士,在这漫漫长夜里,不断的呼叫着口令。 宣抚使府邸灯火通明,一个个将佐在举行会议之后纷纷出来,或是在府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辽议和,金夏却也绑在了一起,熙河城地处西夏要冲之地,战事随时可能再起,因此,这几日各种军事会议一次次的敦促各路驻军随时堤防生变。 宣抚使童贯治军严谨,在军中威望甚高,再加上各处驻点严防死守,倒也不至于仓促。将佐们笑谈片刻,便纷纷牵马领着卫兵各自回营。 宣抚使大厅,烛光摇曳,灯火忽明忽暗,童贯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信,他的面色黢黑,一眼看去,阳刚之气十足,鄂下一瞥漂亮的长须,哪里像个侍宦?烛火影射在他的幽深瞳孔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童贯放下书信,中气十足地道:“太师来信了。” 一旁翘腿坐着的,乃是副宣抚使蔡攸,蔡攸面白无须,虽是年纪不小,却是松松垮垮的样子,完全被酒色掏空了,嘴角上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有玩世不恭的感觉。 他淡淡然地笑道:“哦?信里说什么?” 童贯瞥了蔡攸一眼,瞳孔的深处,颇有些对蔡攸的蔑视,只是含笑道:“陛下要彻查苏杭造作局。” 蔡攸噢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查就查吧,谁敢查出什么名堂来?事关着这么多人饭碗,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童贯摇头:“这一次不同,钦差是沈傲。” “沈傲?”蔡攸这一下不再漫不经心了,沈傲这个人他虽没有见过,可是在这熙河,虽是距离汴京有千里之遥,消息却是极为灵通,这个人的圣眷不在他蔡攸之下,更可怕的是,他还得到宗王公侯和杨戬的支持,便是那梁师成,也吃了他一记大亏,再也翻不起身来,面对这样的新星,蔡攸不得不防。 蔡攸冷哼一声,道:“莫非是沈傲与杨戬串通,要整治你我吗?” 童贯只是阖着目,他心里清楚,造作局虽是他搭起来的台子,可是真正打擂台的人却是不少,就说这蔡攸,每年从造作局里捞了多少进项,也只有天知道。还有那杨戬,好处也没有少了他,杨戬和他其实并没有冤仇,怎么突然就来这么一下? 童贯迟疑了片刻,道:“真要查出什么来,如今你我都不在京师,怎么编排,那也是别人的事,陛下要是听了有心人的挑拨,你我鞭长莫及,都是死罪。” 蔡攸恶狠狠地道:“谁挡了我们的道,就一脚踢开他,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沈傲,竟敢招惹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可不是梁师成,不会坐以待毙。” 童贯冷哼一声,却是不理会蔡攸,对这个家伙,童贯是从心底的鄙视,童贯领军多年,虽说是从造作局起家,从而得了圣眷,可是这一路走来,能有今日的地位,乃是他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数十年的征战,他出生入死,才有了这个前程。反观这位蔡副使,却是个草包,除了讨好逢迎,耍弄些阴谋诡计之外,并无一分本事。 纵是如此,童贯还是不得不和他厮混在一起,他是个聪明的人,这样的小人非但不能得罪,还得喂饱了,所以这些年,造作局的银子哗啦啦地流出来,蔡攸赚得金玉满盆,油水被他搜干剐尽。 “既然不能坐以待毙,就要先下手为强,得先有人去苏杭一趟。”童贯说出自己的意图,干舔着厚唇道:“我是走不开的,战事随时可能起来,我不在这里,怕会出大事。” 这一句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蔡攸看了童贯一眼,心里满是腹诽,却还是点点头:“那我就去一趟,四百里加急,争取五日之内抵达苏杭,沈傲这个人,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这就好极了。”童贯露出笑容:“蔡大人,这一趟你要小心,沈傲不是好惹的。” 蔡攸撇撇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要敢动真格的,我叫他回不了汴梁。在这边关呆得久了,领军打仗的事我没悟出什么来,就学会一个道理:有些事若是太麻烦,就抹了他的脖子,一了百了。” 童贯不可置否,慢吞吞地去喝茶:“这是最后的手段,最好的办法还是拉拢他,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就好办了。据说这个沈傲,也不是个不粘腥的猫。只要肯下水,我们也不能慢待了他。” 蔡攸笑了笑:“就怕他志不在此,童经略放心,我自有主张的。” 童贯正坐着,浑身散出说不出的彪悍之气,道:“不过真要动手,要务求一击必杀,一个迟疑,就是弥天大祸!这沈傲,其实本官倒还欣赏他几分,也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人,不过他欺到我的头上来,我也不能轻饶了他。” …………………………………………………………………………………………………… 沈傲一路南下,这一次仍是带着周恒、邓龙两人,自从有了出使的功劳,再加上背后有人给他们打点,他们也是一路官运亨通,如今都已是都虞侯,一行人领着禁军,顺水而下,带着旨意直往苏州。 到了苏州,直接下船,便有苏州上下官员前来迎接,为首的是个太监,名叫冯鹿,一眼见到沈傲,就巴巴地走过去,拉住沈傲的手,死死地不松开,道:“这一趟沈监造来,苏州造作局蓬荜生辉,鄙人是造作局督造,你我将来就是同僚,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沈监造万望海涵。” 沈傲嘻嘻笑道:“哦,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谁谁谁嘛,嗯,久仰久仰。” 哪个谁谁谁啊?这句话冯鹿不敢问,只是笑呵呵地道:“码头上风大,咱们还是进里说吧。” 到了造作局,沈傲安顿下来,躲到屋里便开始写密旨,按照他和赵佶的约定,沈傲是来打前站的,先一步到苏州,等赵佶南巡在苏州会合,署理了苏州的事,再一路游山玩水,在各地转上一圈。 不过沈傲的行程,还要老实通报,沿路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谁谁谁,都要写详尽,每日一封密疏上去,随时向赵佶通报情况。 至于那冯鹿,将沈傲迎到了造作局,寒暄几句,便招呼沈傲住下,随即一人独自到了后园一个偏僻屋子,在屋外躬身道:“大人,杂家来了。” “进来吧。” 冯鹿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只见里头一个人半坐半卧在榻上,两位容颜妖媚,衣袂飘飘的美人分别倚在左右,燕语莺声地劝酒添菜,这人正是蔡攸,蔡攸在冯鹿面前倒是一点避嫌的意思也没有,狠狠地在右边美人儿的腰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看着冯鹿,道:“人接来了?” “接来了。” 蔡攸是昨天到的,比沈傲早到一天,虽然熙河离苏州更远,可是四百里加急一路不停的过来,比起沈傲那慢悠悠的行船快了不少。昨天休息了一日,蔡攸精神奕奕,今日便叫了两个苏州名妓来伺候着。他舒服地仰在一个美人的胸脯上,脸上带着不以为然:“沈傲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全是些客套话,本来杂家还想套些话出来的,可是这人滴水不漏,不是说天气,就是说旅途的事,大人,此人不简单啊。” “我知道不简单,若是简单,叫你这奴才去敷衍他不就是了,我何至于从熙河赶到这里来?咱们先别急,先试试他,明天备下礼物送过去,礼物要厚重一些,不要小气,先看看他收不收,若是他收了,这件事就好办了。” 冯鹿颌首点头:“礼物都已经备好了,这人杂家也早就打听过,他最是爱财,不但自己在外头有生意,在鸿胪寺时也很不干净。” 蔡攸颌首点头,笑嘻嘻地将手探入左侧美人的衣裙里去捏弄,惹得那美人儿吃吃地大笑不止,咬着唇儿,妖媚更甚。 蔡攸热血上涌,朝冯鹿道:“你下去吧,我不便露面,所以外头的事,还要你看紧了,随时来通报。滚吧!” 冯鹿不敢耽搁,看了搂住两个美人俯身下去狂啃的蔡攸一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唏嘘,总是觉得这个蔡大人,实在有那么一点儿不太牢靠,这是掉脑袋的事,蔡攸竟还有心情玩乐,叹了口气,立即替蔡攸掩上门,快步走了。 “备礼的事还要斟酌,沈傲那种人,没准儿还瞧不上呢!”冯鹿咬咬牙,边走边想着,既然要送,就来一次狠的,只要沈傲收了礼,这事儿就成了,也不必再担心害怕。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叫来个差役,道:“去,随时给我看着那个沈监造,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报,还有,不要让他发现了。” ………………………………………………………………………… 第二章送到,悲剧,悲剧,木有***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七章:玩阴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玩阴的 苏州的天气比之汴京要暖和许多,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沈傲的宅院正中几颗梧桐开出新芽,春风一吹,摇曳作响。 一大清早,阳光从乌云中绽放出来,沈傲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随便叫人拿了点糕点来吃。直到现在,他这个监造还只是个挂名,天知道监造的职司是什么,反正造作局那边不来叫他公干,他也没兴致去没事找事。 院子里邓龙耍着刀,正在教周恒刀法,这二人兴致勃勃,都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喝哈不停。 沈傲看着他们,仰躺在从屋里搬出来的太师椅上,手中的扇子摇啊摇,不由叹口气:“果然是岁月催人老啊,看到这些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随即哼着小曲儿,半躺着养神。 到了上午,太阳越来越毒辣,邓龙、周恒揩了一身汗去浴房洗澡,庭院里骤然静谧下来,只有一两声雀儿的叽喳声,前头有人来报道:“造作局督造冯鹿冯公公下了拜贴,说要给大人问安。” “问安,问个鬼安。”沈傲呼啦啦的坐直:“他这个督造比我这个监造还大个半级,我当得起吗?去告诉他,来问安就算了,我不见,也不敢见,他要是屈尊来见我这个下官,就进来吧,不要客气。” 来人回去转告,过不了多久,冯鹿就笑嘻嘻的来了,拱拱手:“沈监造好清闲。” 沈傲皮笑肉不笑,连做戏的功夫都没有了,道:“冯大人不必客气,我是个随便的人,早在京城的时候就是这样。你随意坐,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敞明了说。” 冯鹿忍不住道:“沈监造痛快,那杂家也不瞒你,这一次杂家来,是来送礼的。” “送礼?”沈傲喜笑颜开,立即站起来:“礼在哪儿?冯大人早点说嘛,这让下官怎么好意思。” 冯鹿见他这般,笑嘻嘻的道:“就在府外头,整整一大车子。实话和大人说了吧,这些礼物都不简单,哪一件都价值万贯以上,杂家也打开窗来说亮话,这是沈监造应得的,此后,每年还有孝敬。” 冯鹿话音刚落,直愣愣的盯住沈傲,要看到底有什么反应。 沈傲搓着手,笑嘻嘻的道:“无功不受禄,这个……这个……冯大人太客气了。”朝往这边过来的一个禁军挤挤眼,道:“去,将外头的东西搬进来。” 冯鹿大喜,他怕就怕沈傲不收礼,只要收了礼,虽说费了许多钱财,却也值得,对沈傲更加热络几分,道:“沈监造痛快,从此往后,杂家和沈监造可要同舟共济了。” 说着和沈傲寒暄了半个时辰,才兴冲冲的告辞,又到了蔡攸的住处,通报一声,日上了三竿蔡攸才刚刚起来,搂着榻前的两个美人儿肆意捏了一把,才在婢女的伺候下穿上衣衫,脸色很差的走出去对冯鹿道:“怎么?沈傲收了礼吗?” 冯鹿喜滋滋的道:“收了。” 蔡攸颌首点头:“收了就好,不过这沈傲一向是刁钻惯了的,收了礼也不一定会替咱们遮着。看住他,他若是敢有什么动静,咱们就先礼后兵了。” 冯鹿楞道:“怎么,还不保险?” “保险?”蔡攸冷笑:“冯公公,你这督造是当糊涂了吧,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就是我爹,我也不敢说个保险二字,不过也不必怕他,他要是敢弄出幺蛾子,我当即取了他的性命。” 冯鹿听蔡攸这般的说辞,心里倒是对蔡攸高看了几分,这蔡大人也不全然是个草包。问道:“他既是监造,又暗暗负着钦差的差遣,要取他性命,只怕并不容易。” 蔡攸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道:“我自有办法。”他见冯鹿一头雾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叫人上了茶,请冯鹿到小厅里坐下,道:“我也不瞒你,你的那些礼物还没有送过去的时候,我已经叫人放了些东西。” “放了东西?” 蔡攸翘着腿儿,端着茶咕噜噜的喝干,那刚刚睡醒的困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精神了几分:“世宗在的时候,随身有一枚印绶,这印绶非同小可,在周时,足以与玉玺媲美,周世宗在位的时候,许多圣旨都是考这枚印绶加盖的。后来咱们的太祖皇帝接过了柴家的江山,那枚印绶也就不见了踪影,只不过恰好落在了我的手上。” 冯鹿道:“莫非印绶已经悄悄夹杂在礼物之中,送给了沈傲?” 蔡攸晒然一笑:“这件印绶非同小可,当年太祖皇帝为了寻这枚印绶,曾四处派人打探。这东西落在你我这种人手里,就是禁品。往大里说,谁藏了它,便是谋逆大罪也不为过。这个印绶藏在诸多的礼物中,肯定是不起眼的,他发现不了。” 冯鹿明白了,蔡大人这是要栽赃,忧心忡忡的道:“虽是谋逆,可若没有陛下点头,谁也动不得他。” 蔡攸冷笑,眼眸闪过一丝凌厉的盯着冯鹿,吓得冯鹿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蔡攸道:“我来时,冯公公好像对我不以为然是吗?” 冯鹿大气都不敢出,期期艾艾的道:“不……不敢。” “没有关系。”蔡攸晒然一笑:“不以为然就不以为然,我也不瞒你,我就是这个性子,你不高兴也好,不以为然也好,只需明白,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多问什么,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和你说。” 冯鹿不知怎么的,在这蔡攸面前,竟是吓得连冷汗都嗖嗖的浸湿了他的衣衫,这个纨绔式的人物,一开始让他产生轻视,可是现在,除了畏惧再无其他。连忙道:“是,杂家多嘴,大人万望海涵。” 蔡攸靠在椅上用指节敲打着几案,慢吞吞的道:“既然你想听,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要杀沈傲,根本就不必等陛下点头,杀了就杀了,人死如灯灭。至于陛下过问起来,我自应对之法。最重要的要把人杀的滴水不漏,他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立即知会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叫他立即带人来搜捕,只要寻到了那没印绶,便可立即将他下狱待审,该上疏的上疏,其余的事让金少文去办,他是太师的心腹,虽然与我的交情有限,可是你莫要忘了,我爹和沈傲可是死对头,金少文和沈傲也是有过节的。下了大狱,立即杀了沈傲,再说他是畏罪自杀,这件事就算要追究,也牵扯不出谁来。” “你想想看,有人若是藏了禁品,莫说是沈傲,就是嫡亲的宗室亲王,也只有下狱待审的份。至于畏罪自杀,只要让金少文做的漂亮一些,陛下想追究,又追究谁去?让金少文自个儿上一道请罪疏也就是了,我爹会去保他。” 冯鹿听得心都是凉的,这个蔡大人,胆子还真是大,连钦差都敢杀,可是回头一想,又觉得蔡大人的主意倒也没什么错漏,这个法子好,杀了人还不脏手,倒也不失为最后的杀手锏。他不由疑问道:“就怕那金少文怕担干系。” “他会怕?沈傲不死,他更怕的厉害,这几年造作局里的好处他得的少了吗?再者说了,他这个官,仰仗的就是我爹,我爹的仇敌就是他的仇敌,这干系他自己清楚,只有他担着。” 冯鹿见蔡攸蛮有把握,顿时喜笑颜开,道:“大人高明,有了这一手,杂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蔡攸板下脸来:“沈傲在这里一日,你就别想睡个好觉,好好盯着他,严防死守,就是风吹草动也不要放过。出了岔子,第一个拿问的就是你。” 冯鹿额头冷汗流淌,欠着身撅着屁股拱手一偮到底:“是,是,杂家省的,这是天大的事,便是不吃不睡,耽误了自个不打紧,怕就怕出了差错,惹火烧身到大人和童公公头上。” 蔡攸阖着目,阴测测的笑道:“这火烧不到我和童公公身上,陛下离不开我们。火要烧,第一个烧的就是你冯公公,你必死无疑。你当我这一趟来是畏罪抹平这苏州的干系?哼,我只是怕少了这一块肥肉,没有造作局,哪里去填我家里头的亏空?你自己掂量厉害去吧,不要为了我和童公公,为你自己。” 冯鹿脸色惨然:“对,对,为我自己,蔡大人,杂家告辞了。” 蔡攸摆摆手:“滚吧。”冯鹿撂着衣襟,碎步要走,刚刚到了门槛,身后的蔡攸道:“回来!” 冯鹿立即旋转过身去,小心翼翼的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蔡攸道:“苏州的名妓就这这点儿姿色?昨天那两个美人,本大人图个新鲜,今天就已经味同嚼蜡了,你再去寻访几个来,我既来了苏州,总没有入宝山而空回的道理。” 冯鹿笑道:“是杂家照顾不周,这事儿也得赶紧着去办,决不敢怠慢了大人。” 冯鹿从蔡攸那里出来,吁了口气,只觉得方才和蔡攸对话,有一种让他心悸的痛苦之感,这个蔡大人,当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人,不过他做事倒是果决,倒是让冯鹿心安了不少,不管怎么说,有蔡大人在,自己照着他的话去做,总没有问题。 于是他一面命人去为蔡攸寻找美艳的女子,一面叫人死死盯住沈傲。他是一刻都不肯罢休,方才听了蔡攸一席话,已经知道这是关乎自己生死的紧要关头,沈傲若是老老实实收了礼倒也罢了,真要有什么异动,需立即向蔡大人回报。 至于沈傲,则是三天两头的晒着太阳,有时就回房子里神秘兮兮的写信、写奏疏。邓龙几个看他清闲,连他们都看不过眼,忍不住去提醒沈傲:“沈大人,你这监造也太悠闲了吧,大人领着俸禄,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做做样子,大家看了心里也舒服一些。” 沈傲摇着扇,很是痛苦的道:“你们这是不知道啊,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你们是武人,咳咳……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武人嘛和小人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做些打打杀杀之类的事,至于本大人,表面上看好像很悠闲,其实很劳心的,哎,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再在这里待一日,本大人都要累死了。” “你还累?”周恒、邓龙两个真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出来,省的看沈傲这保养的极好的脸上那白里透红的肤色,亏得他还有脸喊一个累字。 ……………………………………………………………………………………………… 啦啦啦……三更送到,累了一天,今天算是更新比较早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爽,大家看完了,记得投点***哈,到了月底了,不要吝啬,不投可惜了,嗯,不多说,明天早点起来,还要更新,诸位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八章:动真格的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动真格的了 一场大雨过后,晴空万里如洗,清晨的空气中带着春日特有的乍暖忽寒,让人不知如何着衣。 转眼到了月末,眼看就要进入二月,沈傲稀里糊涂地混着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下子蛰伏起来,倒是让一些和他熟识的***跌眼镜。就是在汴京城里,有些注意沈傲动向的人此刻也摸不着头脑了,原以为沈傲去了苏州,会引起什么惊天动地的风暴,可是过了半个月,连一点惊动人心的事都没有传回来,有人唏嘘,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有人失望摇头。 倒是太后突然发了一道懿旨,引起了轩然***,说是太后做了梦,做梦也发懿旨?这朝廷上下一个个不禁摇头。精彩的还在后头,梦里头是一个散发着金光的天神。天神都出来了,还散发着金光,这就多少有点演义的成分了,但是太后既然这样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不信也得信。 再后头便是说天神要让太后去庐山祈福,太后年纪老迈,最后交代皇帝去。 就这么一份懿旨,吓了所有人一跳,皇帝要出京?还要去庐山?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所有人都在等,看皇帝怎么说。 一天之后,门下省草拟的圣旨出来了,里头是这样说的,朕听说天子巡游并不是国家的幸事,所以即位以来,严令禁止臣下谈及。现在太后有了懿旨,身为人子,朕左右为难,忠孝与国家孰轻孰重?每念及此,朕忧心如焚,权衡之下,决定遵从懿旨。我大宋以忠孝治理天下,臣子应当恪守对皇帝的忠诚,儿子应该恭谨的向父母尽孝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朕也不外如是,这一次巡游,朕并非行乐,只是希望给天下人做个榜样。 这一份圣旨简直是无懈可击,一个孝字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虽有人不满,急欲上疏阻止,却一时挠头,根本寻不到理由。 阻止皇帝出游就是阻止皇帝尽孝,妨碍皇帝孝敬母亲?你是活腻味了吗,你读的是什么书,连忠孝礼节都不懂了,皇帝不治你,这士林的非议你承受得起吗? 这惊天动地的事竟是无人发声,仿佛这件事从未发声过。赵佶见效果如此之好,又无人反对,自是喜不自禁,连忙安排好巡游的细节,只待选好黄道吉日,立即出京。 这一消息传到苏州,自是一番议论,谁也不知这陛下的行程如何走,苏州乃是江南大邑,说不得要停驻一下,因此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这个沈傲,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一大清早,天空还残余着淅沥沥的毛毛细雨,沈傲披上蓑衣,带着邓龙、周恒两个便直接到了造作局衙门,里头的差役有几个是认得他的,立即过来奉陪,沈傲大手一挥:“拿账册来,本大人要查查帐。”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偷偷溜去通知冯鹿冯督造了,又有人拿了账册给沈傲看,沈傲坐在案后,这衙堂里有些昏暗,就叫人拿了一柄油灯来,将油灯移近了,仔细看了账簿,随即冷笑一声,将账簿推到一边,对身边伺候的人道:“你们做的好帐!” 这几个人不知沈傲到底指的是什么,一时也是一头雾水,沈傲冷笑道:“就这样的账簿也敢拿来糊弄人?我问你们,这里注明一块水杉木,从蜀地运到京师,为何花费了九万贯银钱,哼,你们真当人是瞎子,连造假都不懂?” “大人,这沿途的开销很大的,九十多个民夫、船工一路下来往返数月之久……” “你家的民夫和船工往返数月要花费九万贯钱钞?那好极了,不如这样,下次造作局的花石纲都由我来揽运,你按着账簿里的价钱给,如何?” 众人一听,不敢说话了,他们只知道这个监造来头很大,惹不起,只好任由沈傲怒骂,始终不吱声。 “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就识相一点,这账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和本大人交代清楚,都明白吗?” “明白,明白。” “那就说吧。” “……”一旦要他们说,他们就又不明白了,一个个禁若寒暄,木若呆鸡。 沈傲倒是笑了,只好将账簿收好,道:“你们不说,自然会有人说,我不急,急的是你们。”说罢,将账簿收入怀里,一摇一摆地大步离开。 沈傲这一下突然检查,让造作局上下一下子惊慌失措,好不容易稳住阵脚,这家伙又走了,叫人防不胜防。 过了小半个时辰,冯鹿心急火燎地骑马过来,一进里面,劈头盖脸地问:“人呢?” “公公,人已经走了。” “走了?”冯鹿眼眸红得要杀人,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坐下喝了杯茶,找人来问:“他说了什么?” “只是来查账,还说广西水杉的事,问我们为什么一棵水杉木就要九万贯,卑职和他说民夫、船夫的开销,他便大骂了我们一顿。” 冯鹿颌首点头,目露凶光,忍不住地道:“这个混账东西,收了杂家的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了,杂家原本还道他是个聪明人,谁知道消停了半个月就不甘寂寞了,哼,等着瞧,你吃了杂家多少,杂家就要你原本带利地吐出来。” “公公,那沈监造将账簿也带走了。” 冯鹿豁然起来,将茶盏砰的砸在几案上,里头的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他说要拿账簿,你们就拿给他?” “他是监造,是咱们的顶头上司,谁敢拦他?” 冯鹿顺了气,心里想,一本账簿,倒也没有什么,这账簿里本就是一团糊涂账,谅沈傲也翻不起天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立即去寻蔡攸商量,一想到蔡攸,冯鹿心里头就有点儿不自在,硬着头皮到了后园,禀告一声,才是进去。 谁知这蔡攸早就等着了,再没有从前那酒色掏空的纨绔之气,脸上阴云密布,一见到冯鹿,便厉声道:“你做的好事,堂堂造作局,竟连他的行踪都掌握不住,让他突然走了进去,连账簿也拿走了。” 冯鹿心里骇然,这位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对外头的事比自个儿还清楚,连忙苦笑道:“大人,杂家实在该死,只是谁会想到这个沈傲安生了半个月,却突然闹这么一出。” 蔡攸冷笑一声,道:“不是他突然闹这么一出,而是预谋已久,因为官家要来了。” “官……官家。”冯鹿面如土色,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蔡攸对冯鹿蔑视地看了一眼,将桌上一份邸报丢到他的脚下,道:“记着,你虽是阉人,不管你识不识字,这邸报一定要切记着看。” 冯鹿拿起邸报扫了一看,果然看到了邸报中的一份圣旨,大惊失色地道:“陛下只是说出游,并没有……” 蔡攸不耐烦地打断他:“前脚出游,后脚就到了苏州,你还不清楚?这个沈傲,原来是给官家来打前站的。看来这一次官家是有心要整顿造作局了,如此一来,这事儿就更加棘手了,一个不好,不但是你这狗头保不住,就是本官也脱不了干系。”他冷冽一笑,一双眼眸深邃无比,随即咬了咬牙道:“除掉沈傲再说,这件事八成就是沈傲怂恿陛下的,沈傲一死,以陛下优柔寡断的性子,这件事也就了了,哼,官家的性子,本官最是清楚不过了。” 冯鹿冷汗直流,也是咬了咬牙,生出莫大的勇气:“左右是一死,还不如鱼死网破,和沈傲拼了,只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就怕太仓促了,我们来不及。” 蔡攸这一次倒是高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坐下说话,咱们从长计议。”待冯鹿欠身坐下,他才慢吞吞地道:“陛下没这么快到,没有半个月也不能在苏州落脚,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从容布置了,金少文那里,我已经写了一封书信去,叫他立即带人来苏州缉拿方腊余党。” 冯鹿点点头,金少文是江南西路提刑使,掌管一路刑名,他老人家要来苏州,非得有个理由不可,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蔡攸继续道:“只要他一到,我们寻个机会派人进去搜查沈傲的宅子。” 冯鹿道:“这个只怕不妥,没有理由,搜查监造的住宅,只怕那沈傲也不答应,毕竟他是带了禁军来的。” 蔡攸阴冷一笑:“如果说有反贼潜入了他的宅子呢?咱们为了监造大人的安全,总要将宅子翻个几遍,确认没有反贼,才肯离开。否则监造大人被贼子所伤,咱们怎么向官家交代?” 冯鹿嘻嘻一笑,顿时觉得云雾拨开,有了几分眉目,连忙点头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全,有了这个理由,咱们不是去搜查沈傲,而是要去保护他,换作是谁,也不好说什么。” ……………………………………………………………………………… 第一章送到,大家猜一猜,沈傲这一次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哎,老虎尽量想情节不容易,毕竟主角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所以关于他的剧情,至少要有点新意,所以老虎现在最大的痛苦已经不是敲键盘码字了,而是剧情,这断时间为了想更好的剧情出来,感觉人都要虚脱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九章:小姐,你慢慢飞 第三百九十九章:小姐,你慢慢飞 蔡攸冰冷地干笑一声,整个人站起来,面带激动的红晕,负着手在厅中团团乱转,随即抬眸,用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冯鹿:“搜出了东西,立即缉拿,其余的事就交给金少文,你我都不要沾这鱼腥,只要人死了,其他的事就好办了。嘴长在我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是死无对证的事,怕个什么来!” 冯鹿既紧张又跃跃欲试,点头道:“明白,明白,就算出了事,也有金少文替咱们挡着,实在不行,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蔡攸呵呵一笑:“就是这个道理,金少文是我爹的心腹干将,只要他肯参与进来,我爹也不得不趟这趟浑水,鹿死谁手,咱们作壁上观就是。”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犹如一台粗暴的机器,一下子停顿起来,懒洋洋地打起了哈哈,道:“好啦,你下去吧,这几日盯紧沈傲,不要出了差错。” 春雨绵绵,隐约听到窗外的沙沙声;沈傲挑了挑烛芯,起身到窗前观望,外面一片迷蒙,整个天空像罩了一层透明的纱,丝丝细雨把天地连接起来,在黑暗中摇曳。 “快要摊牌了吧!”沈傲自言自语,合上窗,脸上似笑非笑,待他回到榻前,一屁股坐下,换下衣衫和衣睡下。 这一睡,不知是什么时候,半夜听到有人敲击着窗户,他趿上鞋,披了衣衫去开了窗。窗外黑乎乎的,借着屋里的光亮可以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她浑身湿哒哒的,捂着手在树下呵着气,后背负着一柄长剑,双腿在泥泞中踱了几步,看到窗户打开,侧眸朝这边看来,幽深的瞳孔里带着几分惊喜。 “原来是颦儿小姐。”沈傲堆满笑容,随即仰首看了看天色,将窗户张开,朝她招手:“快进来,这样的天气很容易生病的。” 颦儿迟疑了一下,却突然止步,小嘴儿撅起,愠怒道:“你就是开着窗户迎客的?” 沈傲愣住了,很快明白过来,立即跑到门房跟前开门闩,颦儿才湿溜溜地莲步进来,看了沈傲一眼,踟蹰道:“本来看你睡了,不敢惊扰你的。只是外头太冷,我又没处去。” “我能够理解。”沈傲发现这大半夜的和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女同处一室,有一点点的诡异,他尽量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就如生怕吓坏了过客的小鹿。 颦儿进来,衣衫湿溜溜的,沈傲心知她一定不肯在这里换衣衫,况且也没有女人的衣裙给她换,只好寻了件大衣来给她披上,这时节没有炭盆,干脆多点几盏油灯,靠着这豆点的火光,天知道能不能取暖。 颦儿默坐了一会,才道:“沈大人,我家师父向你说的事,你可曾记得吗?” 沈傲笑嘻嘻地道:“当然记得,这件事陛下已经得知了,很是欣赏你们的忠贞,所以敕封旋阑儿小姐为定远将军。” 颦儿咬唇摇头道:“我们才不稀罕这个。”说着便背过身去不理他。 沈傲讪讪一笑,不再理会。 沉默了很久,只有屋外的沙沙细雨声传进屋来,颦儿似是觉得方才对沈傲过于冷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沈大人,你不要见怪。” 沈傲摇头,笑道:“我见什么怪,恰恰相反,我很佩服你们,你们舍弃了性命,却不肯为自己谋私利,和我这样满是铜臭的人一比,真让我没脸做人。”他似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故意用手掩面,作出惭愧状。 颦儿扑哧一笑,道:“沈大人在我们心里,也是个大大的义士,一举收复燕云四州,燕云的百姓都感谢你呢。” “是真的吗?”沈傲颇觉意外。 颦儿很认真地点头:“嗯。” 沈傲搓着手:“你这般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如此一来,往后贪污受贿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了。” 颦儿无语。 沈傲逗她道:“你不要见怪,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偶尔会做些好事,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有些自私,和你们比起来,自然相差万里,不过有蔡京、王黼那些老贼给我垫背,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好官。” 颦儿睁着大眼睛,蜷着身子将沈傲给她的外衣扯紧了一些:“你这个人就会胡说,你明明是个大好人,为什么要和蔡京他们相比?在我心里,你比我师兄还厉害。” “只是比你师兄还厉害?”沈傲有点儿失望,还以为自己的形象多高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师兄什么的最讨厌了。 接着又陷入沉默,孤男寡女的确实有点尴尬,明明有话要说,可是临到嘴边却总是吞回肚子去,沈傲像吃了苍蝇一样,他想了想,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京去?” 颦儿抬眸,烛火在她眼眸中倒映出美丽的光泽,道:“师父说先和你联络,再原地待命,反正就是跟着你,等师父来消息。” 沈傲板起脸来,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颦儿愠怒地瞪着他:“你就这般讨厌我?”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是,是因为我这里会有一点危险。” 颦儿听到危险二字,顿时精神一振,那蜷缩如小猫的身躯一下子变得英挺起来,就差要拔剑四顾,很豪迈地说一声:姑奶奶要的就是危险。颦儿终是忍住这个冲动,道:“那我更应该在这里,保护沈大人。” 沈大人一时无语,哄着她道:“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可是据我所知,沈大人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你又怎么能保护自己?” 沈傲受到了羞辱,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靠的是智慧,和你说也说不明白,反正这几天你必须离开。” 颦儿冷哼一声,瞪着他:“你搪塞我。” “……” “你看不起我!” “……” “我就知道,好,那我现在就走。” “……” 见沈傲不去拉他,颦儿旋身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又改变主意了,你这是故意要气走我。所以我不走了。” 沈傲绷着的脸一下子散开,只好道:“那好,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请你做。” “你说。” 沈傲庄重地拿出一封信:“这封书信很重要,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我去送,你能不能在十天之内送到汴京去。” 颦儿撇撇嘴:“既是送信,为何没有封泥和信封?” “噢,我差点忘了,你稍等。”沈傲立即跑去书案,寻了个封套,又上了印泥,盖上了自己的印绶,提起笔来,特意在信封上写了个大大的绝密二字。 等到颦儿再次接过信笺时,问:“这封信交给谁?” 沈傲放低声音,很神秘地道:“交给邃雅山房一个叫吴三儿的人。实不相瞒,此人是我安插在汴京的密探,他武功高强,尤其是那一身剑法更是厉害,绿林上的朋友见他英俊潇洒,剑若流星,便给他取了个诨号叫流星蝴蝶剑。” “这么厉害?”颦儿很是怀疑,觉得这个沈大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当然厉害,流星蝴蝶剑吴三儿大侠在汴京可是号称汴京第一剑客的。” “哼,恐怕是汴京无老虎吧,我一定要会会他。”颦儿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湿润的衣裙掩不住胸口小鹿的坚挺,看得沈傲倒吸了口气! 颦儿收了信,道:“事不宜迟,那我走了,我知道你是想哄我走,沈大人保重。”江湖儿女,也没有多少拖泥带水,紧绷着个脸,大有一副要与那传说中的吴三儿一较高下的悲壮。 沈傲连忙叫住她:“你先等等。” 颦儿疑惑。 沈傲先是去推开窗,再小跑着去开了门,外头的风呜呜地从门和窗进来,沈傲又将墙上的蓑衣取下,道:“我先来给你披上。”提着笨重的蓑衣,披在颦儿身上,随即为她系斗笠上的结绳,手不自觉地触碰到女侠颌下的雪白肌肤,颦儿樱口一张道:“不许轻薄我。” 沈傲汗颜,忍不住道:“轻薄发乎心,而非重于形……” 颦儿听他之乎者也,很是头痛,好在她压低了斗笠,让沈傲看不到她发窘的脸色。 穿戴完毕,沈傲送她出门,屋檐下,两个人对视一眼,颦儿道:“我走了。” “嗯,姑娘慢走。” “你放心,若是谁敢动沈大人一根毫毛,我一定为沈大人报仇。” 沈傲听得肝颤,大丈夫被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对着说这种话,实在有失颜面。 颦儿道:“沈大人不必送了,后会有期。” 见沈傲无动于衷,还真不打算送了,便咬咬唇,修长的腿儿一跺,整个人借着力道腾空飞跃起来,一下子消失在雨夜之中。 细雨淅沥沥地下,沈傲朝她消失的背影大喊:“颦儿小姐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吼完了,他挠挠头,咦了一声,前面有玫瑰吗?汗,看来穿越极容易引起精神分裂,竟是念错台词了。 他一时睡不着,看着这霏霏雨夜,心里想:“暴风骤雨就要来了吧,我为什么不去选择和他们同流合污,一起在造作局捞钱,而宁愿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取消掉花石纲?莫非……我真是良心未泯?” 沈傲按着太阳穴,头痛啊,明明身为贪官,是不该有良心的;可是,他的良心显然还没有被狗给啃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章:光荣入狱 第四百章:光荣入狱 几日过去,苏州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江南路提刑使金少文发文苏州,说是已掌握方腊余党踪迹,发文苏州府小心堤防,以免生事。 官家出巡,苏州极有可能会成为落脚点,况且这里本就是当年方腊起事的重要区域,一时间,整个苏州府风声鹤唳,顿感事态严重,以至于封住了各处城门,调集各处厢军,入城拱卫。 又过去一日,就在苏州知府心急火燎之时,金少文犹如天降,带着百名差役抵达苏州,当即坐镇搜捕。 夜里,千名厢军点着火把,将沈傲的住处围似铁桶一般,数十个人抢着去砸门,四处有人吼:“莫让反贼逃了。” 黑暗中,金少文在差役的搀扶下落脚,他的脸上带着古井无波的表情,捋着须,眼眸幽幽,在这暗夜之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后头的苏州知府常洛也下了轿,这位仁兄纯属是被抓来的壮丁,大半夜的被人叫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巴巴地跟了过来,这时在黑暗中看到建筑的轮廓,不由大惊失色,小跑着来寻金少文道:“金大人,这里住着的乃是沈傲沈监造,半个月前住进来的……” 金少文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反贼逃进了沈监造的府里,咱们更不能怠慢,否则出了事,这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常洛吓了一跳,也觉得金少文说的有理,连忙小鸡啄米地点头道:“是,是,下官明白了。” 随即百名步弓手引弓等待,差役前去叫门,其余人则是堵住了宅子的前门、后门,过了许久,里头的人才有了动静,一个禁军拉开门来,恶狠狠地道:“是谁在外头鼓噪?知道这里是谁的宅邸吗?” 为首的一个推官冷笑道:“管他是谁,这里进了反贼,我等奉命搜检,若是走了反贼,你们吃罪不起。”这推官早就得了金少文的吩咐,不和这禁军纠缠,大手一挥,吆喝道:“进去,搜!” 百名差役、厢军应命,一齐蜂拥进去,几个禁军哪里拦得住,立即被人潮推开。 金少文笑了笑,犹如得胜归朝的大将军,掸了掸身上的紫袍公服,对常洛道:“随我进去,会会沈监造。” 宅里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呼喝声,几个不忿的禁军差点要抽出武器要与差役发生冲突,只是邓龙和周恒不知转了什么性子,此刻却出奇的冷静,呼喝大家不要生事。 沈傲坐在小厅里,慢吞吞地喝着茶,外头闹得再响,也没有打扰他的性子,过不多时,有人碎步匆匆过来,只见周恒朝沈傲行了个礼,道:“姐夫,金少文拜谒。” 沈傲道:“叫他进来。” 金少文带着常洛慢吞吞地踱步进来,看了沈傲一眼,金少文微微一笑,道:“沈监造,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吧。” 沈傲看着金少文,道:“金大人好大的气魄。”便不再理他,独自阖目等待。 金少文并不急,端坐在一侧,慢吞吞地喝茶,倒是那常洛有些坐立不安,他算是倒了霉,他哪里看不出两个人正在较劲,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竟卷进这里来,到时候谁要秋后算账,没准都要算到他头上去。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差役兴冲冲地进来,高声道:“大人,找到了!” 金少文张目,霍然而起:“拿来。” 接过一枚小小的古朴印章,左右翻看了片刻,兴奋地道:“就是它。”随即朝沈傲喋喋冷笑:“沈监造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沈傲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金少文冷哼一声:“来人,沈监造涉嫌谋逆,立即给本官拿下!” “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差役一拥而上,无数把刀枪对准了沈傲。 沈傲站起来,捏开一支靠着自己前胸的矛尖,笑呵呵地道:“金大人为何不说清楚一点?” 金少文扬了扬手中的印章:“还要说什么?这枚印绶乃是前周的御宝,你收藏此物,到底安了什么心思?哼,本官身为提刑使,多少还有监押江南西路官员的职责,如今你犯下了如此滔天大案,少不得先将你拘禁起来,等候陛下发落。” 沈傲道:“这是督造冯鹿送我的礼物。” “是不是冯鹿的礼物,沈大人可有证据?” “……” “既然没有证据,东西又是从你屋里搜出,少不得本官拿你是问。来人啊,拿下!” 听着差役们如狼似虎地应诺,沈傲不再迟疑地道:“我自己走。” 金少文冷哼一声:“你识相就好,带走!” …………………………………………………………………………………………………… 造作局,后园。 冯鹿负着手,在小厅里来回踱步,看着外头黑布隆冬的夜色,忍不住道:“为何金大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蔡攸冷声道:“急什么,坐下再说话。” 冯鹿比不得蔡攸这般镇定,毕竟这一夜干系重大,虽有蔡攸和金少文合谋,可是难保不会出了错漏,一旦让沈傲逃了,到时候事情泄露出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冯鹿深吸一口气,才徐徐坐下,俯首对蔡攸道:“蔡大人,这个金少文到底牢靠不牢靠?杂家在苏州,虽然也听说过他,不过他在杭州,杂家和他没什么交情,若是此人出了问题,那可就遭了。” 蔡攸呵呵笑道:“你放心吧,这个金少文,我和他有着十几年的交情,当年他中了进士,如狗儿一般在我爹面前转悠,是蔡家最忠实的一条走狗。虽说后来我和我爹反目,与这金少文再无往来,可是我知道,他对我爹忠心耿耿,只要能为我爹除去对手,他绝不会错过这次邀功受赏的机会。再者说了,沈傲在杭州任县尉时,就曾和金少文有过冲突,金少文吃过暗亏,却不敢声张,这里头早就将沈傲恨之入骨了。这样的人,是再可靠不过的。” 蔡攸想了想,继续道:“不用担心,再过一时半刻,就会来消息。” 冯鹿心神不宁地点了个头,再不多问。 到了子夜,更夫的梆子敲得哒哒作响,四周静籁无声,这时,一阵碎步传过来,越来越急,冯鹿的心也随之跳动,霍然而起:“想必是人来了。” 过不多时,就有个人来禀告道:“蔡大人,冯公公,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求见。” “叫他进来!” 金少文踱着方步跨入门槛,紧绷着个脸,只是朝蔡攸点点头,道:“蔡大人,这事儿定了。” 一旁的冯鹿脸色涨红,激动地捏了捏自己的腿儿,就仿佛做梦一样,嘶哑着嗓子道:“沈傲已经被金大人拿住了?” 金少文不去理他,只是看着蔡攸,蔡攸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好极了,金大人,这一次辛苦你了,来,快给金大人上好茶。” 金少文不愿意和蔡攸有太多的关系,蔡京父子反目的事他心里头清楚,若是和这位蔡大人走得太近,在蔡京和蔡绦那里都不好交代,淡漠地道:“茶就不必喝了,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置,就不奉陪了,来这里只是知会蔡大人一声,请蔡大人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蔡攸晒然一笑:“金大人打算怎么个包法?” 金少文道:“刑狱里有的是办法,给他一根草绳,或者推入天井,绝不会有什么后患,谁也查不出来,到时候说他畏罪自杀就是。” 蔡攸眼眸闪烁不定:“刑狱的事我不懂,我只要他死,他活着,我们谁都别想好过,金大人,这个干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金少文淡然地笑了笑:“蔡大人,这些话还需要你教我吗。” 蔡攸颌首点头,温和一笑,道:“这就好,咱们各司其职,人死之后,其余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做任何事,都要给自己预留好退路不是?总是不会让金大人吃亏的。” 冯鹿在旁讪讪地道:“对,金大人你只管放心去做,有蔡大人在,保准吃不了你的亏,还有那印绶,金大人切记要收好,沈傲死了,证物可一定要留着。” 金少文淡漠地点头,随即告辞出去。 蔡攸看着金少文离开的背影,不由地冷笑连连,一旁的冯鹿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笑什么?” “笑什么?”蔡攸自问一句,随即道:“我笑这金少文不识时务,哼,以为巴结上了我爹就了不得了,你等着瞧,等这件事抹平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冯鹿吓得不敢做声了,这位蔡大人,当真不好伺候,他的心思只有天知道。 ………………………………………………………………………… 所谓的关着沈傲的牢房,其实是一间不大的三厢院落,外头有步弓手把守,防卫森严,庭院前有一棵大槐树,正中是个天井,这天井早就枯了,想必这套院子许久没有人住过,只是为了沈傲,才连夜收拾出来的。 沈傲虽是犯官,但是职务还在,没有皇帝的首肯,谁也没有让他入狱的权利。所以他现在只算待罪,既是待罪,至多也只能对他软禁。 沈傲到了这里,倒是一点也不慌张,照样吃睡,就这样过了一天,外头几个禁军要来看他,外头的看守自然不答应,因此外头还引起了冲突,最后是周恒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沈傲在里头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到邓龙说:“沈大人在里头一定吃了许多苦。”之类的话。沈傲听了想笑,吃苦的事好像和他无缘,他的心态好,到了哪里都抱着乐观精神,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这种环境,只有给他长肉的份。 一到傍晚,看守就送来酒食,这一顿的酒食很是丰盛,酒菜都是从苏州最大的酒楼里定做的,热乎乎地送过来,摆在沈傲的案头上,沈傲抬眸,对那看守问道:“这是不是断头饭?” 看守不答,赶紧走了。 “还是大理寺的看守好啊,看看人家,执法多文明。”沈傲摇了摇头,倒是一点吃断头饭的觉悟都没有,狼吞虎咽,将酒菜吃了个干净,吃完了,便去叫看守拿茶来润润肠胃,那看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给他泡了茶来。 到了夜里,吃饱喝足的沈傲正要入睡,却听到外头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听到一个看守道:“大人……人还在里面。” “把门打开。” 豁然间,屋门大张,冷风灌进来,金少文带着几个差役进屋,金少文一脸冷意,犹如正月的寒霜,朝沈傲冷笑,漠然地道:“沈大人似乎过得还不错?” 沈傲和着衣,朝他笑道:“金大人还真会捡时候,偏偏这个时候来,我差点要睡了。”趿上鞋,步下床榻,朝金少文道:“大人这一趟来,是要和我秉烛夜谈呢,还是要请我喝茶?” 金少文哈哈一笑,淡漠地道:“都不是,只是来请沈大人上路的……” …………………………………………………………………… 三章送到,诸位,今天没有高潮,就没有***啊,为什么人都这么现实捏。有***的就给几票吧,老虎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更新有保障,剧情也会尽量的更丰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一章:血债血偿 第四百零一章:血债血偿 “臣泣血启奏,悉有苏州造作监造沈傲,搜集前朝印玺,人赃俱获……畏罪自杀……” 一份奏疏起草出来,金少文拿了奏疏,前去造作局与蔡攸、冯鹿相商。冯鹿心里扑通扑通急跳,骇然道:“沈傲当真死了?” 金少文瞥了他一眼,道:“这还有假的?实话说了吧,这个干系,我担不起,诸位和联名上奏吧,奏疏我已带来了,请冯公公签个名。” 冯鹿如被马蜂蛰了一下,道:“我是督造,签什么名?金大人说笑了。” 金少文看向蔡攸,蔡攸悠悠然地道:“人既然已经死了,金大人还怕什么?这个沈傲,充其量不过是陛下的一条走狗,他既是畏罪自杀,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若这样吧,冯鹿,你好歹是沈傲的上官,他既死了,你上一份请罪奏疏也是应当的事,不但你要上,苏州知府,还有推官都要上,法不责众嘛,怕个什么来?” 冯鹿颌首点头:“蔡大人说得对,那杂家只好上疏自辩了,杂家倒是不怕陛下追究,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陛下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没有实据,金大人这般的大员都不能追究,更何况是杂家?杂家怕的是杨戬杨公公,这沈傲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他为沈傲复仇,杂家好歹也是宫里的人,难保将来不会被杨公公穿个小鞋。” 蔡攸道:“大不了让童公公将你调入边镇,你不必怕,人死如灯灭,杨戬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沈傲得罪我和童公公,他和沈傲混在一起,无非是看沈傲得了那么一点儿圣眷罢了,沈傲一死,活着的人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吗?他犯不着和我们作对。” 听了蔡攸的话,冯鹿略略放心一些:“好,那杂家也写奏疏吧。这苏州府上下都要请罪。” 十几封奏疏连夜北上,此刻的赵佶已经出了京,登上了一艘大船顺着运河朝苏州而来,官家南巡,自有一番排场,沿途的码头尽皆***,所有船只不得下河,数十艘大小船只拱卫着赵佶的坐船,沿途所过的州县,都有官员沿途供奉。每到一处,便有许多礼物和祝词送上。 这一路过来,赵佶看得新鲜,不到半夜不肯回舱去,天天带着杨戬在甲板上看着河岸,兴奋无比。 一路过去,船队到了江宁,却突然遇到了难题,赵佶的人还未到,江宁知府便上了一道奏疏,俱言赵佶扰民,说什么陛下遵从太后懿旨出巡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奢靡无度,各地的供奉超出了常规等等。 赵佶看了奏疏,却也不说话,将奏疏丢到一边,也不下旨反驳,自得其乐,只是安嘱到了江宁府不必停船,省得去见那知府。 他心情格外的好,沿着水路既看到连绵大山,又看到寥廓平原,一入江南,便看到如蛛丝般的水网纵横交错,只可惜船上不能作画,心里打算着到了江苏,再和沈傲一起讨论作画事宜。 “只是不知沈傲那个家伙在苏州如何了,这个家伙,但愿不会闹出什么耸人听闻的大事。”赵佶心里想着,站在甲板上,看到远处一帆接驳船朝这边驶来,随即与前方的哨船碰到,哨船打出信号,杨戬对赵佶道:“陛下,有奏疏来了。” 赵佶颌首点头,大船渐渐下锚,稳稳地停在江面上,哨船朝这边驶来,大船上的船工去拉了个人上来,此人乃是殿前司的禁军,手中抱着一大堆奏疏,道:“陛下,苏州府的奏疏。” 赵佶哈哈一笑,道:“或许里头有沈傲的一份也不一定,搬到船舱去,朕现在就要看。” 说是船舱,赵佶所住的,却是三丈高的船楼上,里头一切御用的器具无所不包,楼檐下是一盏盏红灯,待到了夜里将灯儿点亮,更是富丽堂皇。整个楼船内室规模不小于文景阁,三进三出,有卧房、小厅、书房,一方小鼎炉安置在小厅的正中,陈设在红艳的毛毯之上,一缕缕菊花香气飘渺而出,使小厅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赵佶坐定,率先拿起一本奏疏,脸上含笑地道:“先看看这金少文说什么?” 赵佶的话音刚落,脸色已经骤变,眉宇拧起来,目光随即呆滞。 赵佶将金少文的奏疏重重摔下,又捡起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 每一本奏疏所言的都是同一件事。 沈傲死了,畏罪自杀! 赵佶脸上阴云密布,此刻已是愣住了,他想陶陶大哭,可是哭不出来,想装作镇定地晒然一笑,可是那嘴角仿佛僵住了,牵扯不动。 赵佶不动,杨戬吓得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赵佶呆滞地又捡起最后一份奏疏,像是有些不甘心,觉得方才的人都蒙蔽了他,可是最后一份奏疏上那刺眼的畏罪自杀四字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再次狠狠地摔掉最后一份奏疏。 众口一词。 沈傲谋逆,收藏禁品,软禁之后跳入天井畏罪自杀! 赵佶失魂落魄地坐着,他来不及哭也来不及笑,没有任何表情,幽幽的眼眸空洞又悲戚,可是悲戚却仿佛寻不到宣泄的口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畏罪自杀了呢? 不会,不会的,沈傲绝不是个会自杀的人。 赵佶突然冷笑,笑得可怖极了,犹如半夜婴啼;他倚靠着座椅的后垫,整个人变得愤恨起来。 朕的朋友畏罪自杀,那个书画双绝的才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子,那个与自己称兄道弟,却为自己立下功劳的家伙,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不信,朕不信! 赵佶狠狠地咬着牙,顷刻之间像是苍老了许多,眼眸中闪露出一丝混沌,就好像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什么丰亨豫大,什么出巡,突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赵佶一字字地念出一首悼词,才是看向一头雾水的杨戬,无力地道:“沈傲死了!” “死了?”杨戬一下子没有站稳,扑腾倒地,他骇然地看着赵佶,喉头滚动,全身如麻痹一般,动弹不得。 随即大哭。 杨戬这一哭,连带着赵佶也流出泪来。 怎么就死了呢?几天前还好端端的送了奏疏来啊! 对沈傲,杨戬与他亦亲亦友,他是个阉人,自他入宫起,就一直处在钩心斗角的中心,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巴结,每个人都是敌人,他们注视着你,只等你露出破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撕下面具将你取而代之。 沈傲不同,沈傲虽然做事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他虽然会耍些小心机,会占人***宜,杨戬却相信他是真诚的。他也愿意去享受那亦亲亦友的温情,可是现在,沈傲死了! 杨戬咬了咬牙,趴伏在地,忍住心中的悲痛,止住泪水,朝赵佶叩头道:“陛下,此事不简单!” 赵佶阴沉着脸道:“朕知道。” “整个苏州府,没有谁能脱得了干系,不管是金少文,还是造作局,还有苏州府……” “你说怎么办?” 杨戬明白,造作局和童贯、蔡攸脱不开关系,金少文是蔡京的人,就是那苏州府知府来历也绝不简单。 可是此刻,杨戬一点也不怕这些人,就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他也决心为沈傲报仇雪恨。 “悉数拿捕,彻查!” 以往的杨戬,绝不会向赵佶提出自己的意见,至多只是对赵佶进行引导,可是今日,他鬼使神差地,愤恨地说出这几个字,整个人的面目变得恐怖起来。 赵佶止住悲伤,胸中似有无数的阴郁要发泄出来:“彻查,谁也别想逃掉。”他想了想,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血债血偿!” 杨戬道:“请陛下让奴才亲自去查,奴才亲自为沈傲报仇。” “好,你去!” 赵佶目光凛然,继续道:“传中旨,广德军入苏州,***城门,许进不许出,所有官吏家眷全部控制起来,晋王赵宗连同杨戬入苏州,苏州大小官吏悉数待罪,谁参与者不管是谁……”他深吸了口气:“杀无赦,祸及家小。杨戬,你速去吧,不要耽搁!” 调广德军入苏州,杨戬已经明白,赵佶这是要大开杀戒了,死的绝不可能只是一个金少文,更不可能只是一个造作局督造,但凡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是死罪。 杨戬拜伏于地,狠狠地叩了个头,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陛下节哀!” 赵佶阖上眼,两行清泪不自觉地顺着眼缝流淌下来,沉声道:“你前脚去先将人控制住,朕随后就到,造作局的案子,朕要亲自来审,沈傲死在这个案子上,朕一定为他完成夙愿。此外,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安宁,知道吗?” 杨戬悲愤地道:“奴才明白,奴才去了。” 空荡荡的船舱内,只留下赵佶呆滞地坐着,这一坐,浑浑噩噩的,几个内侍见他这副模样,想进来提醒进膳,赵佶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看着来人:“滚!” 内侍连滚带爬地走了,再无人敢进来。 ………………………………………………………………………… 第一更送到,早上六点爬起床,哎,累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二章:全城搜捕 第四百零二章:全城搜捕 广德军知军周邦昌原本还预备着筹备皇帝途径广德军时的供奉,他这个知军地位不比知府低,可是知府掌管数县,而他这个广德军虽然独立,却只掌管广德一县,可是供奉却又不能少,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急得犹如火烧了眉毛。 正是心急火燎之时,衙门前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喝,随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鹿皮靴子顿在衙前的砖地上,咯咯作响。 周邦昌满腹疑惑,忍不住问一旁的押司:“何人喧哗?” 押司道:“大人,小人去问问。” 话音刚落,已有人闯进衙堂,这人风尘仆仆,戴着一顶范阳帽,腰间挎着钢刀,范阳帽压得很低,只留下一把落腮胡子。 是禁军! 周邦昌立即换上笑容,落下堂去要和他寒暄,这禁军大喝道:“钦命,广德军入苏州!” “啊?”周邦昌一时愕然,拱手想问为什么,禁军已是冷哼一声:“知军不得过问,立即召集厢军来,三日之内赶不到苏州,以抗旨论处!” 周邦昌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道:“下官明白,明白,只是不知广德军入苏州做什么?” “苏州大小官吏人等,尽皆拿捕!” 这一句话,让周邦昌愣了愣,这是史无前例的事,苏州不是小县,是人口数十万户的大邑,城中的衙门多不胜数,大小官员足有数百之多,悉数拿捕,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周邦昌再不敢多言,立即叫来几个都头,召集三千役兵,水陆并进,奔赴苏州。 三日后,苏州各城门出现各队军马,守城的厢军都头刚要出来询问,对方一句道:“奉旨,将此人拿下!”随即便有人蜂拥上去,将人死死按住。 城内只许进,不许出,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连守城的武官都悉数拿了,这件事报到各衙门,一时引起恐慌。 造作局衙门里一切如常,可是在如常的背后,却是有着无数颗忐忑不安的心。 冯鹿连滚带爬地跑到后堂,今日连禀报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冲入蔡攸的寝卧,蔡攸正抱着一个女人呼呼大睡,冯鹿大叫道:“蔡大人,东窗事发了!” 蔡攸被惊醒,大喝道:“叫什么?滚出去!” 冯鹿想出去,却又不甘,看着从榻上起来光着膀子的蔡攸,道:“大人,城门已经全部***,突然有外州的兵马声言接了旨意……” “你不要急,慢慢说。”蔡攸也愣了一下,等冷静下来,一骨碌翻起身,光着膀子下榻道:“旨意?什么旨意?” “杂家也不知道啊,这事儿蹊跷得很,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外州的军马就来了,人数还不少,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一个个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似的。” 蔡攸失魂落魄地道:“这个沈傲,当真有如此大的能耐?不,不可能,便是我死了,陛下也不会如此,陛下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他边是摇了摇头,边是自言自语。 冯鹿道:“大人,不管这事是不是与那沈傲有关,咱们至少也该寻个回旋的余地,否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蔡攸摆摆手:“不要慌,不要慌……”他越是这样说,反而心里已经慌张起来了,他的自信来源于皇帝,他的地位也来源于此,可是现在皇帝要深究,还闹出这么大个动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沈傲深得圣眷,甚至超过了任何人。 若真是如此,自己就是有再多的办法,又有什么用? 蔡攸沉吟着,眼眸变幻不定,突然道:“你记住,我没有来过苏州。” 冯鹿听得脸色惨然:“蔡大人……你,你就这样把关系全部推脱个干净?那杂家怎么办?” 蔡攸定下神,好整以暇地负手道:“你和我有什么干系?就算你说我来过苏州,又有谁看见?哼,你能识相自然好,不识相,就别想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在汴京有个侄子,是不是?你们冯家还指望着他传香火呢!” 冯鹿双腿打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突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似的,颓然坐地,嘶哑着嗓子道:“蔡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你害苦了我啊。” 可惜任他怎么哭,蔡攸依然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冷哼,坐在榻上死死地盯住他,榻上的那个女人被惊醒了,光着身子又不敢钻出被窝,像是被冯鹿的凄吼传染似的,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前堂发出一阵喧闹的声音,冯鹿不哭了,认真地竖着耳朵听,脸色更是惨白,有人在叫:“冯鹿在哪里?造作局冯鹿……” 蔡攸看着冯鹿,道:“冯督造,快去吧,你逃不出的。” 冯鹿憎恨地看了蔡攸一眼,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万念俱焚地赶到衙堂,却看到不少造作局的官吏被绑了起来,一个穿着碧衣官服的官员正拿着手中的一串名单道:“冯鹿冯督造在哪里?” 冯鹿走过去:“杂家就是。” “拿下!” 冯鹿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如狼似虎的役兵反剪了手,五花大绑起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冯鹿拿出最后的勇气和侥幸,高声质问:“我是宫里的人,是造作局督造,你们没有王法吗?” 面对质问的,只是一个广德军七品小官,他瞥了冯鹿一眼:“叫什么叫?我们是奉旨拿人!”说罢,又扬起名单,朗声道:“还有个应奉王勇在哪里,快去找出来。” ………………………………………… 一夜功夫,苏州城上下百名官员纷纷被捕,集中看押,以至于各大衙门的小吏发现,衙门里竟连一个主事官都没有,于是坊间的议论更是稀奇古怪,纷纷不绝。 杨戬是在子夜时到的,他骑着马,与晋王赵宗一并入城,周邦昌守候已久,见到正主来了,立即行礼:“下官见过晋王殿下,见过杨公公。” 杨戬的眼里布满着血丝,只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倒是一向贪玩的赵宗此刻却很是镇静,道:“人都拿了吗?” “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正在搜捕。” 赵宗颌首点头,他的心情也很失落,沈傲和他的关系不浅,平时虽然吵吵闹闹,可是在赵宗看来,这个沈傲很对他的脾气,如今这人说没就没了,让他大是惋惜。 赵宗沉着脸道:“陛下说过,不能放过一人,若有人拘捕,可以格杀。” 周邦昌至今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连忙点头道:“下官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杨戬突然道:“沈傲的尸体在哪里?” “尸体?”周邦昌一时呆住。 “杂家问你,沈傲的尸体在哪里?”杨戬不悦地再次追问。 周邦昌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去问问。” “算了,先不用问,等报了仇再说。”杨戬冷哼一声。 周邦昌小心翼翼地道:“杨公公,下官听到了一些流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杂家在听。” 周邦昌看了一眼杨戬激动得胀红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下官听说这城里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太傅蔡攸。” “是他?他不是在边镇吗?” “这也是从造作局那边问来的,是个小吏交代的,这小吏说督造曾说过,不许慢待了后衙的贵客,那贵客平时很急色,常叫美人去陪他,这几个苏州的名妓,其中一个听了些只言片语,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必说这么多,杂家只问你,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杨戬突然明白了什么,太傅蔡攸,若没有他居后发号司令,谁敢杀人? “下官哪里知道,只知道他藏在造作局的后衙,他毕竟是太傅,况且陛下的旨意是拿捕苏州官员,算起来,他并不是苏州官员。” 杨戬冷哼道:“太傅?这个时候就是太师也只有死路一条,立即带人去,拿人!” 赵宗也附和道:“不管是谁,只要是官,尽数拿下,你不必怕,有本王和杨公公为你们撑腰,我们的背后是皇上。” 周邦昌抹了把冷汗,道:“好,下官这就亲自走一趟。” 周邦昌骑上马,立即带着一队人仓促去了。 杨戬冷哼一声,道:“王爷,看来此事和太傅脱不开干系。” 赵宗点点头。 “王爷有什么打算?” “杨公公认为呢?” “陛下的旨意是血债血偿,他们都是犯官,先关押起来,一个个的审,不能洗脱干系的,死!”最后一个死字,已表明了杨戬此刻的愤恨,蔡攸亲来又怎么样?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赵宗若有所思,依然颌首点头道:“就这么办。” 天空一轮圆月高挂,明亮而凄凉,杨戬抬眸,看着月色,忍不住道:“沈傲,杂家为你报仇来了,谁谋害过你,杂家叫他十倍奉还!” 赵宗吁了口气,道:“杨公公,咱们先歇了吧,陛下随后就到,我们养足精神,协助陛下彻查吧。” …………………………………………………………………………………… 第二章送到,汗,高潮要来了,大家有***没?哥们好困,先去睡一个小时,再来码第三章,同学们晚点再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三章:乌呼哀哉 第四百零三章:乌呼哀哉 赵佶的船队顺江而下,一路直到苏州,刚刚下岸,一队队禁军出现在街道,让风雨飘摇的苏州更是生出莫名的恐惧。 赵佶最先下了栈桥,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什么规矩,在码头迎接的并没有多少官员,除了一队队役兵,前首的位置显得光秃秃的,只有赵宗、杨戬寥寥几人。 苏州城上下官员一网打尽,哪里还寻得到迎候的人? “陛下……” 赵佶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身形消瘦了不少,摇了摇头,示意赵宗和杨戬不必多礼,开门见山道:“人呢。” 杨戬道:“全部押起来了,就等陛下御审。” 赵佶阴沉着脸点头:“今日先杀人,然后再为沈傲处理后事吧。朕一个个的问,一个个的杀。” 赵佶昂首阔步,满是肃杀,连带着赵宗和杨戬也显得杀气腾腾。 赵佶的这番话,已经很明白。他不相信,冤杀沈傲的事,是一个人做的,金少文没这个胆,冯鹿也没有这个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堂堂监造,陛***前的红人,赵佶最信得过的朋友,竟好端端地被人冤杀,还栽赃陷害,此刻的赵佶只有一个念头——宁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赵佶不是一个嗜杀的皇帝,大宋建朝以来,也极少对士大夫开刀,即使是犯下滔天大罪,大多也只是个流放、刺配的结局。这是一种态度,一种与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姿态。 可是今日,这个往常沉溺声色,又略带自私的皇帝阴云密布,浑身上下变得冷酷无情。 赵佶本不是个冷酷的人,至始至终,他有无数个缺点,被人指摘,被人谩骂,却有一条,他只是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懦弱皇帝而已,他寄情山水,爱好书画,欣赏珍玩、奇石,希望长生。正因为这些,他才对杀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一路过来,赵佶整整三天只进了几口稀粥,所以步履有些轻浮,仿佛一脚踩下去,就要跌倒似的。不过他的双手在用劲,攥成了一个拳头,随时准备把他心中的怨恨宣泄出去。 杨戬已经为他备好了轿子,他摇摇头,并不去坐,只是望着天穹,天穹上仿佛可以看到沈傲的音容笑貌,沈傲笑的样子很讨厌,总好像时刻准备算计着任何人,连赵佶也不外如是,可是这个笑容,今后再也看不到了。 赵佶吁了口气,整个胸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赵佶不忍再去看天穹,固然那天穹处风和日丽,让人身心愉悦,可是每看一眼,赵佶的心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很痛! 皇帝要走,谁也不敢多言,更遑论是这个时候,所以前面骑马的役兵纷纷落马,身后的杨戬、赵宗还有大长串的禁军亦步亦趋,人流如织,却皆是沉默,连空气都变得寂寞起来。 这一路仿佛没有尽头,偶尔有人传出抑制不住的低咳,春风拂面,烟雨江南,赵佶就好像自己正扶着沈傲的灵柩,给他一路送葬。他突然在想:“朕以后还会有朋友吗?如沈傲那样的?” 赵佶闭上眼,叹了口气,只感觉有些头痛脚轻,太多天没有进食,焦灼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这一路走过去,足足半个时辰,他头晕得厉害,随即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陛下!”无数人被这个景象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宗和杨戬,二人连忙快步上前去扶住他,可是毕竟迟了一步,这个天子,俯瞰一切的主宰者,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脆弱得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扑通倒地。 禁军和役兵开始涌动,许多人想扑过去,好在周邦昌应变极快,立即道:“不必惊慌,各自待命。” 赵宗已一下将赵佶抱起,看着赵佶只是晕倒,心里松了口气,立即道:“抬轿来,将船上的太医叫来。” ………………………………………………………… 赵佶幽幽转醒,坐在床榻上的,是安宁,安宁温顺如小猫一般给他擦拭着渗出冷汗的前额,她的睫毛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上的几滴泪珠儿不忍落下来。 “安宁……” “父皇。”安宁见赵佶醒了,才显露出一丝笑容,这吝啬的笑容就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笑容稍闪即逝,苍白的俏脸上,那尽力忍住悲恸的幽幽眼眸努力地睁着,生怕一闭眼,眼眶里的泪水儿就顺着脸颊流淌出去。 赵佶心痛如绞,低声叹道:“傻孩子,你也知道了吗?是谁告诉你的?” 安宁默然,体贴地用湿巾去铜盆拧了温水,才坐回来幽幽道:“沈傲先到苏州,父皇这几日心神不宁,又如此大张旗鼓,也不见沈傲来码头迎驾,安宁岂能不知道?” 赵佶闭上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又有谁来安慰自己呢? 赵佶强忍住胸口的阴郁,拉住安宁的手,只是叹息,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宁俏脸一红,咬着唇道:“父皇,安宁有话和你说。” “嗯……” “安宁要为沈傲披麻戴孝。” 赵佶愕然,随即苦笑,披麻戴孝,身为帝姬,又凭什么给一个男人去披麻戴孝,除非,她是沈傲的妻子。 不能,断断不能,赵佶摇头,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人都已经死了,可是女儿还要寻个乘龙快婿,若是给沈傲披麻戴孝,岂不是向天下人说安宁已嫁作了人妇,还未过门,就要做寡妇? 安宁闭上眼,眼眸中一道道清泪再也忍不住地流淌出来,在脸颊上汇聚成一道道小渠溪流,顺着削尖的下巴滴落在床塌上。 她张眸时,俏脸已变得说不出的坚决,启齿道:“父皇,在女儿心里,世上再也没有比沈傲更好的夫君了,父皇下旨招亲,沈傲脱颖而出的那一刻,安宁心里就下了决心,这个世上,非沈傲不嫁。” “……”赵佶默然。 安宁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勇气,继续道:“父皇若是当真心疼安宁,就成全安宁吧。安宁和沈傲,虽然不过只有数面之缘,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我的心思……” “……”赵佶又是叹息了一口气,似在犹豫。 安宁再说不出话了,只是拼命咳嗽。 赵佶吓了一跳,立即撑起身来,轻揉她的腹背。 这一对父女陷入沉默,只有叹息和低咳,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好像一转眼就过去,在这卧室里,谁也不敢进来打扰。 安宁擦干泪,面若梨花,如温顺小猫的一样蜷缩起来,道:“安宁给父皇唱一首曲儿吧。” 赵佶艰难地点头,好像有一股东西堵在咽喉,让他说不出话来。 安宁坐上塌,依靠在榻前的雕帐上,缩着腿儿,眸光深远,幽幽地望着眼前的轻纱帷幔,低声吟唱道:“薄裘小枕凉天,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更寒,起了还重睡。毕竟不眠,一夜长如岁。也曾待动回,又争奈已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君千行泪……” 她唱几句,伴随着几声咳嗽,整个人脸色更是难看。 赵佶只是听着,手轻抚着她的背,默然无语。 待安宁唱毕,赵佶问:“这是沈傲的词?” “是安宁作的,沈公子修改了。” 安宁更愿意叫沈公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拉近她和沈傲的距离。 赵佶叹了口气,道:“朕千拦万阻,终究还是让沈傲奸计得逞了,哎,他便是死,也要对朕敲骨吸髓,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肯吃亏的人。”这一句话似是埋怨,却又带着几分温情,更多的是复杂,左右摇摆之后,他握住安宁的手,道:“罢了,罢了,朕就成全你吧。” 安宁缳首点头,双肩微微抽搐,眼泪终于不再抑制,扑入赵佶的怀里恸哭起来。 一个时辰后,赵佶喝了一碗米粥,总算恢复了几许精神,杨戬、赵宗跪进,默不做声。 头戴着通天冠,身穿着冕服,赵佶浑身上下变得神圣起来,他步履下地,眼眸穿过通天冠前的珠帘左右逡巡,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人都来了吗?” “回禀陛下,苏州府上下犯官一百二十四人,悉数候审。” “其余的小鱼小虾先暂且丢到一边,苏州知府常洛,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苏州造作督造冯鹿,这几个先带到堂上去,朕要先问问他们。还有他们的家眷都控制起来,这笔账,朕和他们慢慢地算!” “家眷都已控制了,没一个人落下。不过……” “你说。” 杨戬阴测测地道:“陛下,老奴得知,副宣抚使蔡攸二十天前就到了苏州,一直住在造作局。” “蔡攸?”赵佶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这般一说,朕倒是有了点眉目,哼,他太放肆了,亏得朕待他不薄,将人押起来。” “已经押起来了,老奴斗胆一言,这件事,蔡攸脱不了干系。” 赵佶冷哼:“脱不了就让他死吧。”这一句死字说完,赵佶已大摇大摆地迤逦着长长的冕服走出寝卧,外头的天气万里无云,爽朗得与这肃杀的气氛不符,赵佶旁若无人,大步而去。 ……………………………………………………………………………… 苏州府衙门已完全被禁军控制,如今差役一个个跪在衙外的照壁之下大气不敢出,廊下,是一个个上了木枷的犯官,这些平时的大老爷,如今一个个穿着囚衣,垂头丧气,在这沉默中,许多人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大多数人仍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前所发现的事告诉他们,这一切过于反常,反常得让人透不过气。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规矩此刻已经打破,还未定罪,他们的待遇连普通的囚徒都不如,这是大宋开朝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只是这暴风骤雨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蔡攸、冯鹿跪在地上,身体忍不住地开始颤抖,尤其是冯鹿,已是几次昏厥过去,他心里已经明白,连蔡攸都不能幸免,自己更是绝无生路了。 倒是蔡攸,虽然心中惶恐不安,可是心里仍然还留存着一线生机,他太了解官家了,官家是个好谋不断的人,脑袋一热,或许会固执地去做某件事,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更何况他蔡攸深得圣眷,当年与陛下关系极好,出入宫禁,如履平地,蔡攸侥幸地想:“只要陛下看见了自己,心里一软,一定会从轻发落。” 蔡攸甚至有些得意,待他去除了枷锁,大摇大摆地走到官家面前,坐着看这些苏州官员倒霉,也算是一件乐事,想必那金少文和冯鹿见了,一定会很吃惊吧! 至于挨着蔡攸的金少文,也是说不出的平静,他抿着嘴,虽然披头散发,眼下有些许浮肿,却仍是保持着笔挺的跪姿,只是看着幽深的衙堂大门,见到几个禁军紧张地进出。 斜阳洒落,恰好侧过长廊的天花照射在他们身上,让一张张各怀心事的脸,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沉默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皇上驾到……” ……………………………………………………………………………………………………… 哥们得意得笑了,小样,高潮还没来呢,一个高潮得慢慢铺垫才爽,大家不要急,这个高潮不但爽,而且大家也看到,高潮之后沈傲又要娶亲了。那个,票票呢,大家要体谅老虎啊,老虎敢说,***没几个作者上架之后还保持这么大的精力去想好剧情的。当然,香蕉那种大神除外,哥们离他差得十万八千里,但是老虎可以骄傲地拍着胸脯说,哥们更新快,哈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四章:证人闪亮登场 第四百零四章:证人闪亮登场 金少文、冯鹿、蔡攸、常洛四人跪在堂下,坐在案首的,是赵佶。 赵佶如刀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眼眸中有一种淡漠,淡漠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他并不开口,只是看着他们,眼眸半眯着,似要活剥了他们的衣衫,撕开他们的皮肉,直窥他们的心底深处。 赵佶的两侧分别是赵宗和杨戬,杨戬此刻已经理出了几分头绪,一双眼眸怨毒地盯着蔡攸,冷笑连连。 就在几日前,他和蔡攸一直维持着一种说不上太坏的关系,当年蔡攸在汴京,与杨戬的关系不错,逢年过节,总是会下一道拜贴,偶尔在宫中聚头,也都是含笑点头,或趁着陛下小憩的功夫一道在外殿闲聊几句。 可是这种关系弱不禁风,现如今,杨戬只有一个心思,血债血偿! 常洛在四人中官儿最小,一生只在殿试时面见过皇帝一次,谁曾想到第二次面圣,竟是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他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头埋在双肩之下,不敢抬头。 冯鹿面如死灰,颓然如痴,明知必死,此刻已如一滩烂泥。 金少文只是跪着,并不说话,脸上水波不兴。 只有蔡攸昂起头来,看着赵佶,眼中隐隐有着几分期盼,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与赵佶目光相对的一刹那,蔡攸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意。 这……还是官家吗?蔡攸突然觉得赵佶变得陌生起来,陌生得像是换了个人,在这凛冽的背后,有一种视他为待宰羔羊的漠然。 这是怎么了,才两年不见而已。蔡攸的认知好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突然生出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他微颤颤地希望赵佶再去看他一眼,能看到陛下熟悉的眸光,可是自始至终,赵佶都没有再用和善的眼眸去看他。 赵佶只是冷眼看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莫说是跪着的人,便是一旁站着的赵宗也有些酸乏,不得不不断地改变站姿。 这个时候,最先憋不住的是常洛,常洛面色惨然,不断磕头:“微臣万死,万死……” 赵佶风淡云清地笑了,笑容中好像有着莫大的讽刺,懒洋洋地道:“你自己说说看,你为什么万死。” “微臣惹怒了陛下,所以万死……” 赵佶沉默,常洛也再不敢说话,头埋得更低。 过了片刻,赵佶才慢吞吞地道:“冯鹿,你是宫里出来的,你来说说看吧。” 冯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赵佶那漠然的目光,脖后一凉,期期艾艾地道:“沈……沈监造是奴才的下属,如今畏罪自杀,奴才难辞其咎。”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求生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仍是一口咬定了畏罪自杀四个字。 “嗯。”赵佶点了点头,忍不住又笑了:“他畏的是什么罪?金少文,你来说说吧。” 金少文朗声答道:“谋逆。” “这就没有错了,谋逆大罪,畏罪自杀倒也情有可原,你们说是不是?” 冯鹿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忙不迭地道:“对,对,不过这件案子还没有定论,他便这样死了,奴才实在是愧对陛下,请陛下降罪。” “好吧,那朕就降你的罪。”犹如猫戏老鼠,赵佶抬着眼皮瞄了颤抖的冯鹿一眼,道:“掌嘴三十。” 一个虎背熊腰的禁军提着手板上前,另一个死死地夹住冯鹿的下颌,将冯鹿的脸朝向赵佶,随即啪啪板声入肉的声音清脆传出,几个板子下来,冯鹿的嘴巴已是血肉模糊,呜呜求饶不绝。 三十板下去,冯鹿已是痛得失去了知觉,鲜血四溅,那禁军一松开他的下颌,他便翻了白眼晕死过去。 皇帝还要问话,自然不肯他就此昏死,于是有人提了一桶凉水泼在他的身上,冯鹿打了个机灵,目眩地左右四顾,又骇然地跪伏在地。 赵佶的目光终于落在蔡攸身上,蔡攸吞了吞口水,期期艾艾地道:“陛下。” “他们不说,你来说。” “臣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赵佶只是冷笑,死死地盯着他。 蔡攸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他宁愿这个时候赵佶亲手痛殴他一顿,也绝对承受不起赵佶这种淡漠的目光和不可捉摸的冷笑。他颤抖着声音道:“微臣真的不知道。” “你来苏州做什么?” “我……微臣来苏州只是游玩,臣万死,不该抛弃职责,跑到这苏州来,只怪臣的玩心太重,一时鬼迷心窍,请陛下重惩。” “苏州好玩吗?” “……” “把头抬起来。” 蔡攸如丧家犬一般抬头,与赵佶的凌厉目光对视。 “朕在问你的话,苏州好玩吗?” “臣万死。”蔡攸又将头重重垂下。 “看来你是不肯答朕的话了?” “好……好玩。” 赵佶冷笑一声:“那朕问你,沈傲的死也是你玩出的结果吗?” “陛下诛心之言,臣不敢受,微臣与沈傲素未谋面,微臣害死他做什么?” 赵佶叹了口气,道:“居安……”居安是蔡攸的字,往常赵佶一直这般叫他:“朕自问待你不薄,天下幸臣之中,朕是最能容你的。” 蔡攸作出很羞愧的样子:“微臣有负陛下信任,竟擅离职守,罪该万死。” “你还在狡辩?”赵佶猛地拍案而起,脸色潮红,鲜红的眼眸死死地看着蔡攸。 蔡攸吓了一跳,全身打了个冷颤,心里却明白,一旦认了罪,就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不如死咬着失职不松口,咬了咬牙,道:“微臣没有狡辩,该是臣的罪,臣认罚,不是臣的,也绝不敢认。” 赵佶坐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记住这句话。”随即目光落在金少文身上:“金少文,你是刑名出身,栽赃陷害大臣是什么罪过,你清楚吗?” 金少文拜伏道:“栽赃陷害大臣,流配三千里。” 赵佶摇头,脸上似笑非笑:“不对,是满门抄斩,夷三族,这是朕说的。” 蔡攸、冯鹿不禁又打了个冷颤,双肩耸动。 金少文道:“微臣明白。” “好吧,你来说说看,你明白什么?” 金少文道:“微臣不该听信奸人之词,冲撞了沈监造。” “哪个奸人?” 金少文垂头:“臣不敢说。” 赵佶看了蔡攸一眼,又是对金少文问道:“朕来问你,沈傲是不是你害死的?” “臣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赵佶步步紧逼。 “沈监造深得陛下宠信,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他下手。” “哼!”赵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手中不自觉地去摸了惊堂木,厉吼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不说?来人……” “陛下。”金少文胆子倒是不小,竟是这个时候打断赵佶,道:“陛下若是不信,微臣可以请人证明。” “证明?证明什么?” “证明微臣确实不敢谋害沈监造。” “证人在哪里?” “请陛下少待,证人马上就到。” “好,朕等!” 赵佶靠在后椅上,已经有些烦躁了,好不容易舒了口气,才阖目小憩一会。 正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禀告:“陛下,有一人求见,声言是金大人证人,要为金大人作证。” “传!”赵佶张眸,这是他最后的底线,若是再问不出,他并不介意立即将全部人推出去斩首。 一个人跨过门槛进来,赵佶一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张熟悉的脸,还有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笑,他一时呆住,脑子嗡嗡作响,手抚着桌案,难以置信地不断眨眼。 “哇,有鬼!”赵宗尖叫一声,整个人立即弹开。 “咳咳……”来人很尴尬,光天化日,被人当作了鬼,真是岂有此理,接着朝赵佶的方向下拜,朗声道:“微臣沈傲见过陛下!” 赵佶:“……” 不止是赵佶,所有人都呆住了,杨戬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傲,随即又揉揉眼睛,忍不住道:“杂家是不是在做梦?” 蔡攸、冯鹿看到沈傲,更是骇然无比,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沈傲站起来,手里摇着一柄扇子,想来这几日过得不错,洋洋自得地道:“诸位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沈某人又俊俏了几分?” 赵佶尝试地唤了一句:“沈傲……” “臣在。”沈傲立即反应,中气十足。 赵佶眼眸中掠过一丝狂喜:“你没有死!” 沈傲苦笑:“都说好人不偿命,祸害活千年,可微臣虽说是个好人,偏偏命还挺长的,怎么能轻易就死掉?” 这种为自己立牌坊的口气,不是沈傲那才出鬼了。 赵佶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家伙,喜极而泣?他哭不出来。狂笑不止?这个家伙实在讨人厌,赵佶笑不出。 赵佶深吸了口气,当着众人的面,抖擞精神,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度,道:“这几***去了哪里?” 沈傲道:“微臣接了陛下的旨意,马不停蹄地赶到苏州,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要我调查造作局贪渎之事,微臣岂能懈怠,莫说是刀山火海,就是阎罗地狱,微臣咬咬牙,也要去硬闯,微臣的重镇勇敢,胆大心细,是朝廷里出了名的,所以这几日当然是在查案,否则岂不是浪得虚名?” ……………… 又是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写好又要修改,终于干完活了,我也该去睡觉了,希望这章能让大家满意!早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五章:蔡攸是个王八蛋 第四百零五章:蔡攸是个王八蛋 赵佶哭笑不得,心里随即愤怒地想:“这个家伙,不知赚了朕多少泪去!哼!原来是玩死而复生这套把戏!” 虽是埋怨,赵佶却是欣喜极了,盘绕在心头的阴霾如拨云见日一般清扫而空。这种感觉,仿佛一切心事化为乌有,让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 “得教训教训他,居然连朕都敢骗,这还了得?若是不教训教训他,天知道往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赵佶的心里闪过一丝教训的心思,可是随即,又否决了,人死复生,安抚都来不及,还是暂时怂恿他几天,过几日再和他算账。 “陛下,微臣是来给金少文金大人作证的,金大人确实没有谋害微臣。”沈傲肃容朝赵佶行了个礼,随即目光乱转,最后落在金少文身上,朝金少文干笑道:“金大人这人很好,非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还日夜嘘寒问暖,微臣感激他都来不及呢!” “沈大人客气。”金少文面无表情地看了沈傲一眼,沉声道。 赵佶颌首点头:“去了金少文的枷锁,让他下去歇息吧。” 沈傲阻止道:“且慢,金大人现在还不能歇息,待会的一场好戏,还要请金大人登台联袂出演呢。” 赵佶只好摇头:“那好,就等等再说。” 沈傲又走到苏州知府常洛跟前,对吓滩了的常洛道:“这位常大人与此事无关,陛下不如放了他。” 常洛抬眸,感激地看了沈傲一眼,激动地道:“谢沈大人。” 赵佶挥挥手:“将常洛和金少文的枷锁一并去了,给他们赐坐。” 沈傲一步步走向冯鹿,朝冯鹿冷冷地笑了起来,冯鹿畏惧地抬头看着他,滚动着喉咙道:“沈……沈监造原来还活着,可喜可贺。” 沈傲笑道:“当然,当然,不是还得托冯公公的福吗?冯公公不死,沈某人怎么舍得死呢?我们的帐,慢慢地算,好不好?” 冯鹿垂下头,万念俱灰。 接着又走向蔡攸,沈傲朝他抱抱拳:“蔡大人,久仰久仰,大人的风采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不如我们先来算算帐吧,谋害我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蔡攸冷笑,大喝道:“你胡口攀扯什么,你自己收藏禁品,还诬赖到我身上来?陛下,既然沈傲没死,微臣斗胆,要告沈傲谋逆之罪,他的罪不说清楚,微臣不服!” 赵佶正要发作,想不到蔡攸到了这个时候还怀着鱼死网破之心,其实他哪里知道,蔡攸左思右想,已经明白若是不作出反击,一旦坐实了谋害沈傲的罪过,只怕很难幸免,与其如此,不如将这水搅浑,反正沈傲脱不了谋逆的嫌疑,只要一口咬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陛下包庇,临死也可拉个垫背。 沈傲微微一笑:“谋逆?我哪里谋逆了,你来说说看。”他注视着蔡攸,那清澈的眸子里,杀机毕现。 蔡攸却是不怕他,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更何况在边镇,那杀人见血的勾当他也见得多了,这个时候,他不断警告自己要冷静,龇牙冷笑道:“你还想抵赖?那一枚前周的御章就是明证,那是前周皇帝的御用之物,你为何私自收藏?” 沈傲惊讶道:“我收藏了前周的御用之物,这话从何说起?” 蔡攸看了赵佶一眼,见赵佶冷眼旁观,便大了几分胆子:“这件印章,已经被提刑司收藏起来做了证物,叫他们取来,一看便知。”话音刚落,他看了金少文一眼,顿时想起金少文既然没杀沈傲,替沈傲掩藏证物也大有可能,于是便道:“不过金少文与沈傲一丘之貉,你们二人本就是同谋也不一定,这个印章,金大人不会说已经丢失了吧?” 这句话厉害,连带着金少文也拉下了水,若是金少文不将印章拿出来,便可以说金少文也是谋逆的同党。 金少文淡淡地道:“印章确实是在我这里。”他欠身坐着,讽刺地看着蔡攸,捋须道:“请陛下让微臣去取了证物来。” 赵佶颌首。 过不多时,一个提刑司押司带着一件锦盒来,将证物放在赵佶的案头,沈傲含笑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倒是蔡攸一下子激动起来,好戏来了,只要这证物让陛下看到,沈傲谋逆的嫌疑无论如何都洗不脱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管咬紧他,将这桩案子变成糊涂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佶饶有兴致地打开锦盒,从锦盒里取出一枚印章,印章的样式古朴,表面雕有雀儿花纹,在大宋之前的乱世,雀儿的纹饰很是流行,周世宗柴荣行伍出身,谁曾想到一枚雀儿印最终成为天子的印玺。 赵佶看着这古物,显得兴致勃***来,他最爱鉴赏奇珍,这印儿虽然古朴,却是柴荣身前御用之物,自然忍不住要好好品鉴。 印儿应当是真的,赵佶鉴宝多年,多少有些心得,更何况这印儿不过百年光景,还算不得什么久远的古物,许多古籍都有当时雀儿印的记载,因此一一印证下来,从纹饰到材质,都没有差错。 随即,赵佶不禁皱起眉头,若是这印是真品,那可恶的蔡攸又一口咬定沈傲私藏禁物,这件事只怕不会轻易罢休,不说别的,就算他将此事置之不理,那言官也必然纷纷弹劾,这不是小事,堂堂天子近臣爆出如此丑闻,不会这么简单就了事。 蔡攸见赵佶为难的神色,已猜想到赵佶必然看出了雀儿印是真迹,顿时冷笑,道:“陛下,罪臣想问,收藏禁品,是什么罪?便是皇子、宗室,若是敢收藏冕服、御带,也要下狱会审,沈傲不过是个臣子,罪臣希望陛下立即锁拿沈傲以正视听。” 赵佶沉默着,面带寒霜,厌恶地看了蔡攸一眼,却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正在所有人为难之际,沈傲扑哧一笑,打破了这沉寂,笑嘻嘻地道:“咦,这明明是我自己做来玩的雀儿印,怎么到了蔡大人口里,却成了柴荣的御用品了?蔡大人,你这一手栽赃陷害的本事倒是高明。”他掰着手指头道:“你现在查实的罪名有渎职、贪墨、擅离职守,此外还有谋害大臣,如今再给你加一条栽赃陷害。” 蔡攸冷笑着不去理他,冷声道:“任你胡说八道,这干系你也洗不脱。” 沈傲只是微笑:“那我就洗给你看。”说罢,他走到赵佶跟前,对赵佶道:“陛下何不翻开那印,看看这印上写着什么。” 赵佶方才只顾看材质和纹饰,印章的字面倒是一时没有认真去看,因为字迹有些模糊,听了沈傲的话,连忙翻转雀儿印,认真去辨认印章的刻字。 “来人,点灯来。” 杨戬自从见了沈傲,整个人仿佛都精神焕发起来,连连朝沈傲挤眉弄眼,此时听了赵佶的吩咐,立即去掌了灯来,移到赵佶的案前,赵佶再去辨认,脸色越来越古怪,抬眸看了蔡攸一看,又看了沈傲一眼,吸了口气,拼命咳嗽。 “陛下,不知这上头的刻字写的是什么?”沈傲笑呵呵地问。 赵佶继续用咳嗽去掩饰尴尬,却是不肯说。 这一下沈傲不依了,苦笑道:“陛下若是不说,微臣就是跳进黄河,这谋逆之罪也洗不脱了,求陛下当场说出来,让微臣沉冤得雪。” “咳咳……”赵佶咳嗽得更厉害了,张开口,倒是想将印章上的字说出来,可是这句话梗在喉头,当着诸多人的面,有些不好开口。 “陛下……”沈傲带着悲戚,已是受不了赵佶这般墨迹了。 “嗯,你等等,朕说。”被沈傲逼得没办法,衙中这么多人都侧着耳朵,就等赵佶发言,好像此时不说,就对不起听众了。 赵佶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一字一句地看着印章的刻字道:“蔡……攸……是……个……王八蛋!”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杨戬、赵宗,包括蔡攸、冯鹿,只有沈傲一下子跳将起来,手指蔡攸,高声道:“大家快听,身为人臣,连陛下都说他是王八蛋,可见这人已是无可救药,可恶到了极点,蔡攸,你还想说什么?你再怎么抵赖,今日也死定了,方才你诬赖我,说这印章是前朝皇帝的印玺,那我问你,莫非那周世宗柴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以至于早就知道百年之后天下出了一个王八蛋,此人叫蔡攸吗?否则为什么要将这句话刻在印玺上,哈哈,你不要抵赖了,你这王八蛋,现在非但是世宗说你是王八蛋,便是陛下也说你是王八蛋,你爹是王八,兄弟是王八,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你这王八非但做得好,而且还做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不但陛下知道,连周世宗都未卜先知……” 这一声大喊之中,顿时传出哄堂大笑,尤其是几个站堂的禁军,这些人本就是粗汉子,方才陛下道出那七个字时尚且还忍得住,此时沈傲这一叫,便再也忍不住了,皆是放声大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 汗,每次码字,都要先默想下如果自己是主角,在这个情况之下会作出什么的举动,于是……悲剧了。因为老虎发现,老虎写的主角,是一个机智百出,又是个颠覆了传统的人,所以要把他写好,主角的举止应该超出常规,所以,老虎发现自己的性格也开始超出常规,经常带入主角,平时有点疯疯癫癫,实在无语,这或许就是码字讨生活的代价吧,汗,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写一个不太正常的主角,泪流满面啊。 那个,老虎求大家有条件订阅的就订阅吧,女儿嗷嗷待哺中。打赏真的不必了,老虎的能力有限,水平一般,拿了打赏感觉烫手。当然,***老虎是理直气壮的要的,那个那个谁谁谁,把***推荐票都交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六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第四百零六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蔡攸吓滩了,那七个字自陛下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时候,他就感到不对劲,等到沈傲一番话喋喋不休地说出口,蔡攸最后的一点神智都变得涣散起来。 蔡攸现在才知道,自己设下的妙策,竟早被沈傲化解于无形,他心里恍然大悟:“是了,沈傲早在礼物中发现那枚雀儿印,也早就有了安排!” 只是…… 蔡攸难以置信地继续想:“那雀儿印如此古朴,寻常人哪里能看出他的来历?便是那些鉴宝的高手,只怕也需花费几天的功夫查阅古籍、辨明真伪,早就听说姓沈的精通鉴宝,就算如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现雀儿印所暗藏的玄机?” “除此之外,短时间之内,沈傲居然还制作出了一枚赝品以假换真,哪有这般容易!”蔡攸的心沉到谷底,忍不住嘘唏:天亡我也! 蔡攸脸色羞愤,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他自诩聪明,谁知别人早就看穿了他,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诡计,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亏得他在此之前还洋洋得意,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王八蛋……啊,不,蔡大人,你自己说说看,你是不是栽赃?沈某人随便雕个雀儿印自己拿来把玩,你却说这是周世宗的御宝,还要陷沈某人一个谋逆的罪名。这一桩罪,我们暂且记下。” 沈傲看向金少文,笑吟吟地道:“金大人是最通刑名的,可知道陷害栽赃大臣,又贪墨渎职,数罪并罚的话,依律,该如何处置?” 开始听沈傲胡言乱语时,全场哄然大笑,金少文也有些忍俊不禁,可是后来沈傲居然口不遮拦地说蔡攸的爹是个王八,金少文顿时噤声,立即板起了脸,蔡攸的爹不就是蔡京?蔡京乃是他的靠山,身为蔡京的门生故吏,别人指桑骂槐地骂蔡京是王八,这还了得。他虽然不敢去辩驳,却也绝不敢再露出笑脸,只好咬着唇,将眼前的笑话憋在肚子里。 见沈傲将难题甩到自己身上,金少文犹豫了一下,道:“依律,当斩!” 沈傲抿了抿嘴,笑吟吟地退到了一边,等候赵佶的处置。 赵佶厌恶地看了蔡攸一眼:“拖下去,关押起来,先削除他的官爵,废为庶人,永不叙用,至于如何处置,朕再思量思量。” 虽是对蔡攸已经生出了厌恶,可是蔡攸毕竟是蔡京的长子,赵佶处置起来,不得不留下一线生机,如今沈傲这家伙活得好端端的,也不必去为他报仇了,所以赵佶做起决定来,倒是保留了几分清明。 “至于造作局督造冯鹿……”赵佶不客气地看了那嘴巴稀烂的翻着碎肉的冯鹿一眼,道:“斩立决!” 冯鹿彻底地瘫倒在地。 “苏州知府常洛,罚俸一年。” 常洛很是庆幸:“下官愿意领罚。” “其余的官员,都去了枷锁,各自回去公干。” 这一棒高高扬起,最终因为沈傲的死而复生,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所有人都不由庆幸地吁了口气。只是蔡攸和冯鹿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冯鹿丢了性命,连后悔的心思都没有了。至于蔡攸,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身为太傅,坐掌军机,如今却一下子废为庶人,官爵悉数剥去,就如失去了蛋壳的蛋清,已经明白那荣华富贵和自己再无缘分,数十年的辛劳毁于一旦,欲哭无泪。 其余人尽皆散去,赵佶与沈傲在寝卧里相对而坐,赵佶板着个脸,丝毫没有方才的庆幸,嘴唇打了个哆嗦,便是一声痛斥:“你就算要玩这一套回马枪的把戏,为何不事先知会朕?哼,你真是越发大胆了,下不为例,若还有下次,朕一定不会轻饶你。” 沈傲低眉顺眼地说:“是,是,陛下教训得对。” “对?对个什么,你口里应得欢,朕的话你哪一句真正听进去过?” “这一次听进去了,真的!”沈傲作出一副真诚悔过的样子。 赵佶这一顿火气,又打在了棉花上,沈傲这家伙便如那肚子里的蛔虫,该硬是绝对不软,可是赵佶要板起脸来教训他,他立即又换上一副诚心悔过,后悔不及的嘴脸,让赵佶想好的措辞,无力再发泄出来。 嘴角抽搐一下,赵佶在心里安慰自己:“何必要和这浑人置气。”于是便忍住一肚子的怨气,道:“那雀儿印是你伪造的?” 沈傲如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真正的雀儿印出来,将冯鹿送礼,他发现雀儿印的古怪,随即又伪作了一件赝品的事一一说出来,随即将真品送到赵佶的手里,道:“当时我见他们送来此印,心知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微臣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一定会冤枉微臣谋逆,所以早有了准备,制作了一件赝品,而真正的印,却随身带在微臣的身上,这件东西微臣不敢要,只有陛下才有把玩的资格。” 赵佶接过印,忍不住道:“你伪作的赝品竟是骗过了朕的眼睛,不错。” 沈傲笑了笑:“陛下过奖,微臣的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赵佶沉着脸站起来,负着手在房中慢慢踱步,漫不经心地道:“朕想不到造作局背后竟如此复杂,连蔡攸都参与此事,这个蔡攸,朕既要重惩,又要留有一线,朕的难处,你能明白吗?” “明白。” “这就好,不过这造作局,还要继续查下去,至于那蔡攸,该不客气的也不必客气,朕已经下了旨,查抄蔡攸的家财,这是他自己做的孽,怪不得朕。” 一番对话,赵佶已是疲倦得再无气力了,好几日辗转难眠、食不甘味,方才一直在勉力支撑,现在整个人一下子从激动中松懈下来,疲倦地摇摇手:“造作局的事,你继续去查,朕先歇一歇,待朕醒了,还有话和你说。” 沈傲正要走,赵佶突然又在后面叫住他,沈傲回眸,看到赵佶的眼眸中变得杀机重重:“你大可以便宜行事,该杀的杀,该刺配的刺配,就是抄家夷族,也不必怕,朕为你担着。蔡攸能侥幸活着,是亏得你还没有死,否则苏州大小的官员都要为他陪葬!” 沈傲咳嗽一声,掩饰住那闪露出来的一丝感动,点了个头,便跨步出去。 出了赵佶的寝卧,沈傲揉揉眼睛,口里说:“风沙很大,吹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咦,难道是我被那臭皇帝感动了吗?不会吧,哥们的初泪啊。”连忙将头仰起来,要让那几滴眼眶里的泪缩回去。 “沈傲。” 这一句叫喊吓了沈傲一跳,有一种做贼被人窥视的羞愧感,立即脑袋一甩,动作看上去很炫酷,却是故意要将泪水甩干,抬眸看了来人,才松了口气:“岳父大人。” 杨戬笑呵呵地过来抓住他的手:“杂家还真以为你死了呢,早该知道你这人诡计百出,死不了的。” 沈傲心里叫:“岳父大人,求求你不要再感动我了,留给小婿一点尊严好不好。” 杨戬吁了口气,继续道:“幸好,幸好,若是你死了,杂家回去,真不知该如何向蓁蓁交代,沈傲,你怎么了?是不是被风迷了眼儿,你还遮眼做什么,吓,你遮眼也就是了,怎么连脸都遮起来了,你别走啊,杂家还有话和你说。哎……”看着某人仓皇逃窜,杨戬不由地叹气道:“这个孩子。” ……………………………………………………………………………… 一大清早,沈傲雷厉风行地召集禁军,直接入驻造作局。 造作局上下官员,都已悉数控制,蔡攸倒台,冯鹿伏法,整个造作局,哪里还有谁敢对这杀气腾腾的沈监造有什么异议?再加上那明火执仗的禁军的威慑,他们已经明白,造作局大势已去,任何侥幸都落不到好下场。 沈傲先向他们训话,声言他们只要愿意招供,奉还贪渎所得就不追究他们的罪过,非但如此,沈大监造还极为体贴地为他们留了后路,只要自愿上缴赃物,还可奉还一些银钱,不至让他们将来没有生计。 沈傲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坦白从宽,既往不咎。 如此宽宏大量的态度,倒是让不少人松了口气,随后,一个个人开始过堂,前头几个倒是老实,愿意退赃,沈傲只叫几个禁军随他们去清点,一抬手,放了他们一马。到了第四个人进来,此人是造作局应奉,名叫庄严,莫看他弱不禁风的身板,口气却是不小,翘着腿坐在堂下,慢吞吞地道:“下官为人清白,一分一厘都未贪渎过。” 沈傲心平气和:“你再想一想,或许想起来了也不一定。” 庄严笑了笑,故意装作沉思的样子,片刻之后才笑道:“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收了一名商户一角银子,大人,下官这就退赃。” 沈傲朝着他微微地笑了:“这就不必劳动庄大人了,还是我叫人去吧。”笑容也渐渐地变得冷冽起来,道:“来人,点齐人马,去这位庄大人的府邸,抄家!” 严正以待的禁军应命,吆喝一声,立即一队禁军迅速扬长而去。 庄严大惊失色地道:“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犯了什么罪?你没有证据,又凭什么抄家?吓,你当庄某人是好欺负的吗?哼,童公公……” 沈傲气定神闲地打断他:“童公公是你什么人吗?这好极了,童公公的府邸在哪里,一并抄了!”大手一挥,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令去。 周恒在旁拼命咳嗽,好心提醒道:“大人,童公公的府邸离得远,在汴京呢。” “哦。”沈傲舒缓了脸色,道:“那就等回到汴京再抄吧,不急,先抄庄大人的,一个个来,要先来后到,这是规矩。”沈傲好像毁人不倦的太学博士,手在半空随着语速不断挥舞,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偶尔再停顿一下,很有授课的样子。 庄严脸色铁青,只是冷笑,二人一直坐着,像是卯足了劲,看谁憋不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禁军阔步进来,抱拳道:“炒出来了,银钱堆积如山,珍宝无数,末将正在清点。” 沈傲的笑容一闪不见,随即狠狠地盯着庄严,一字字冷笑道:“庄大人该怎么解释?” “我庄家本是大族,有些钱财又有什么稀奇?” “大族就好,好得很。”沈傲抚着案,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夷三族吧,反正他们家里人多,押下去!” 庄严一下子唬住了,以为沈傲是在开玩笑,嘴唇蠕动一下,正要开口,可是如狼似虎的禁军却不给他机会,已将他强拉下去。 沈傲对一旁的周恒道:“小恒恒,你是不是觉得姐夫很坏?你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杀了一家姓庄的,救的是千家万户,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如此跋扈,真是活腻歪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七章:蔡攸跌倒 赵佶吃饱 第四百零七章:蔡攸跌倒 赵佶吃饱 苏州的春日,雨水渐多,雨丝儿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滴答答落个不停。 沈傲撑着苏州特有的百花油伞,成日在苏州闲逛。 当然,沈大监造绝不是无业游民似的逛荡,抄家的抄家,缴赃的缴赃,该拿的拿,该放的放,该杀的杀,抄家灭族的也是不少,一些罪大恶极的,看不清形势的,沈傲并不介意亮出屠刀,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蔡攸和冯鹿的彻底垮台,整个造作局树倒猕猴散,尤其是那庄严死狗一般被拖下去的一刹那,造作局上下,连最后一点侥幸之心都变得荡然无存。 从出汴京开始,沈傲就明白,造作局树大根深,牵涉的利益太多,若是没有一个大人物垮台,整顿起来绝没有这般容易,朝廷上下上千人的生计饭碗,岂能说砸就砸?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与蔡绦伪造蔡京的信笺,先来个打草惊蛇,按照沈傲的估计,要嘛是童贯,要嘛是蔡攸,这二人必有一个会悄悄抵达苏州,以便收拾残局。 之后是冯鹿送礼,沈傲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哪里不会多留一个心眼,也亏得他鉴宝能力天下第一,否则那枚雀儿印说不准还真落实了一桩大罪。 至于提刑使金少文,不过是蔡京门下的一条狗,他自然明白,蔡家的继承人是蔡绦,而非与蔡京反目的蔡攸,这一趟来的不只是沈傲一人,便是蔡绦,也悄悄地来了,就住在金少文的家中,在这蔡二爷面前,金少文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忤逆,更何况金少文为官多年,也绝不是个给人当枪使的角色,他没有蔡攸那样的自负,心里明白在皇帝面前,沈傲的分量不比蔡攸要轻,真要杀了沈傲,皇帝追究起来,以蔡攸的性子,多半是要将他拿出来做挡箭牌。 人是他杀的,抄家灭族就少不了他。这种事,他岂能去做? 蔡攸死就死在刚愎自用上,其实沈傲此前早就分析过他的心理,像他这种宠臣,一生顺风顺水,总是认为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会有人兜着,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为过,所以沈傲将计就计,制造一个假死,一方面麻痹造作局,让他们放松警惕,另一方面,下定皇帝惩处造作局的决心。 如今大局已定,一切都变成了旁枝末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活命,就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舍不得?那就杀吧,谁也别想做牺牲自己一个,幸福一家的美梦,因为沈傲是会夷族的。 一大清早,沈傲便赶往州府衙门,这苏州的油伞儿好看,撑在手里,有一种挺拔俊秀的美感,只可惜只挡得了绵绵细雨,若是遇到夏日的骤雨,天知道会落魄成什么样,一脚进了衙门,沈傲收起伞,跺了跺靴子上的泥,旁若无人地往里面走。 整个衙门的前堂还有人在办公,后头却全部腾了出来,成了暂时的行宫,所以前堂办公的押司、小吏,都是蹑手蹑脚的,虽然知道这后衙园子距离这里甚远,再大的动静也难以惊扰得了天家,可是心里头有了顾忌,多少有些风声鹤唳。 见沈傲来了,苏州知府常洛立即出来相迎,那样子殷勤极了,一方面是庆幸自己重生,再造为人,另一方面是感激沈傲为他说了好话,得以继续留任;至于罚俸一年,他倒一点都不在乎。 罚俸这种惩罚对京官很有用,尤其是那些清水衙门,一家老小都指着这点儿俸禄过活,罚个一年的俸,那真是天昏地暗,要死要活了。可是对于外放的地方官,所谓的朝廷俸禄一向是可有可无的,人家压根就不指望这点钱养活一家老小,你能拿他怎么样? 和常洛寒暄几句,常洛也听到近来的动静,造作局已有四人抄了家,夷了三族,那一串串的人犯从屋子里押解出来,看得人心惊胆跳。 常洛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打量沈傲,心里说这个少年不像个凶神恶煞啊,怎的杀起人来这么厉害?心里怀了几分畏惧,又是庆幸地想:“还好,还好,没有得罪了这个煞星,否则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傲嘱咐常洛去坐堂,随即孤身一人径直进了后堂,叫人去通报一声,才进入赵佶的住处,赵佶在小厅里,正提笔泼墨,作一副苏州烟雨的山水画,沈傲不打搅他,只在一旁看,待赵佶落笔,抬起头看了沈傲,便哈哈笑道:“惭愧,惭愧,这幅画朕作得不好,让你看了要笑话。”立即叫杨戬将画儿收起来,道:“这一趟你雷厉风行,倒是连朕看了都吓了一跳,你那一本奏疏呈上来,朕就看了,这一本奏疏里头,就有四家七十余口人掉了脑袋,朕一辈子也没有一次勾决过这么多人。” 沈傲道:“陛下,有的时候杀人是为了救人,对有些人的宽容,只是对更多人的残忍罢了。这些人的罪名可不是微臣罗织的,都有人证物证,哪一个手里,都有血债在身,贪渎的银两更是数额巨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杀了,才能以儆效尤。” 赵佶颌首点头,喃喃道:“你说什么都能有道理。” “不是微臣说什么都能有道理,只是道理站在微臣这边。” 这一句话噎得赵佶说不出话来,坐下才是又道:“沈傲,你坐下来说话,朕有许多事和你说。” 沈傲心里想,我也有许多事和你说,便大喇喇地寻了个座位坐下。 赵佶道:“这一次抄没了多少银两?” 沈傲对赵佶的心思算是摸透了,这皇帝好不容易雄起一次,便将主意打到了查抄的银两上,还真是够昏庸的。沈傲老实答道:“现在还没有清点出来,不过数额巨大。保守估计,应当在四五亿贯上下。” 赵佶吸了口凉气,往年朝廷的赋税也不过一亿五千万贯上下,这一抄,竟抄了个三年税赋,实在有些耸人听闻。 沈傲倒是一点都不震惊,不说别的,这十几年来,朝廷每年拨付数千万贯作为造作局的用度,单这些财政拨款,就不知道中饱了多少人的私囊,况且这些家伙不但贪渎,敛财的本事也是一点也不弱,敲诈地方的事更是家常便饭,所谓雁过拔毛,这一笔进项也是天文数字。他们最擅长的事就是拿着黄纸儿闲逛,放些泼皮出去打听谁家有什么宝贝,一旦有了消息,立即带着黄纸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横冲直撞进去,将黄纸儿往人家的宝贝上一贴,随即扬长而去。 贴了黄纸,就是说这东西大爷我看上了,好好供奉着,出了差错,就要你的脑袋,过几日大爷再来取。 强取豪夺,整个江南不知由着他们刮了多少层地皮,说是为皇帝进贡花石纲,其实那些珍玩宝贝,能送进宫里去一成,也算他们有些良心了。还有些时候,他们看中了某些东西,恰好是人家的传家宝,人家不舍得出,怎么办?拿钱来赎,这赎取贡品也是有规矩的,至少一千贯打底,不设上线,不刮你个倾家荡产,不算罢休。 若不是这样,何至于当年赵佶即位时朝廷府库尚还充盈,自他设立花石纲之后,不出几年,就已经库中空空了。 沈傲淡淡然道:“陛下,微臣这还是往少里算了,杭州那边还有,除此之外,缴赃之事任重道远,吃拿的不止是造作局的人,若是悉数追回来,至少十亿贯以上。” 赵佶这下不说话了,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心思顿时活络起来,说起来他追究花石纲,只是受了沈傲的怂恿,心里头并不以为然,直到沈傲诈死,让他看清了这些造作局官员的可憎面目,才是痛下决心,可是痛下决心的理由只是这些人胆大包天,连沈傲都敢栽赃谋杀。现在得知这些人竟比自己还要富有,这才知道原来抄家追赃有这么大的好处。 赵佶沉吟片刻,道:“这么多钱该怎么花?朕还没有想好,不过苏州这里朕很喜欢,想在这里建一座行宫,沈傲,你觉得如何?” 在赵佶看来,有了钱当然建大房子,留在手里做什么?这些钱最好全部充入内库,够他再挥霍个十几年的。 沈傲只是笑,道:“陛下,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土地,陛下何必要建行宫?什么时候要出来玩,看中了哪个宅子好,直接住进去便是,人家还巴不得沾上陛下几分龙气呢。至于这钱,微臣倒是认为还有一个好用处。” 若是有人板着脸和赵佶说一些不可奢靡的大道理,赵佶是不能接受的,可是沈傲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给了赵佶一个下台的阶梯,也让赵佶建立行宫的心思单薄了一些,赵佶晒然一笑,自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问沈傲道:“你来说说看,有什么好用处?” 沈傲简洁地只回答两个字:“练兵!” ……………………………………………………………………………… 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八章:防火防盗防沈傲 第四百零八章:防火防盗防沈傲 赵佶沉默,一双眼眸半张半阖,道:“练兵?这么多钱,十万禁军也练出来了,何必要无故增加朝廷的军费,这件事,朕再斟酌吧。朕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安宁那边的事是你惹出来的,这件事,朕管不了了,你自己去处置吧!” 要让赵佶一下子变成有为的君主,那是不可能的,反正他不拿钱去修什么劳什子行宫,沈傲倒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听赵佶说起安宁的事,沈傲立即竖起耳朵。 朕不管了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处置又是什么意思?沈傲心里揣摩,一时也不知赵佶到底是什么主意。 沈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当真不管了?” “不管了!”赵佶吹胡子瞪眼。 这副样子,倒像沈傲欠了他一屁股的债。 沈傲恍然大悟,陛下这副很吃亏的样子,莫非是真的不管了?不管了好,不管了那就让安宁和自己拿主意。 沈傲呵呵傻笑,道:“那谁来管?” 赵佶故意拿起桌上的奏疏,不去理他。 “陛下,你倒是给句准话,到底谁来管,总不能让我来管吧,若真让我来管,那这一趟回到汴京,我便去皇宫提亲了。” “皇宫提亲?有这规矩吗?天潢贵胄,岂可效仿市井百姓?”赵佶下意识地道。 沈傲明白了,原来娶公主,和常人不一样,是不必送六礼的。眼见赵佶这副很吃亏的样子,心里燃起希望,精神一振,掰着指头絮絮叨叨道:“既然不提亲,那嫁妆是不是宫里出?这是其一。做了驸马,我这官职和爵位是不是还能保留,这是其二……” 赵佶手上的奏疏看不下去了,明明是他吃了亏,沈傲这家伙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讲条件了! 赵佶板着脸道:“你想得倒是挺好,这件事,还需太后同意,太后那边点了头,才是你能做主的,安宁这边朕不管了,可是太后那边,朕想管也管不着。你自己思量着吧。”他脸上抽搐了两下,似乎在做痛苦的决定,沉吟片刻,才道:“安宁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去见见她吧,朕听说虎丘的风景甚美,你先将眼前的事放下,陪安宁去转一转,若是惹得她不高兴,朕绝不轻饶你。” “那陛下去不去?”沈傲问道。 赵佶晒然一笑:“朕要将养几日,你自个儿去吧,不许胡闹。” 沈傲心里窃喜:“你不去就太好了。”脸上作出一副难以割舍的样子:“陛下不去,再美的景致在微臣眼里也是粪土。” 赵佶啐了一口,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挥挥手:“快走,朕这几日身体不适,多见你一刻,这身子就总不见好。” ……………………………………………………………………………… 等到真正带着安宁公主出游,沈傲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一回事。对于男人来说,最受折磨的事是看得见、吃不着。可是对于沈傲来说,却是明明以为可以吃着,却是连看都看不见。 正午时分,晴空万里,春风习习,沈傲骑着马,无精打采地走在前头。至于后头,是如林的禁卫拥蔟的乘撵,乘撵上用纱布遮住,虽是偶有风儿拂过,吹起一角,里头却还有重重的宫纱,反正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沈傲很无语地回眸一眼,吁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带着公主出游! 我的天啊!这哪是出游? 沈傲恨不能苍然泪下,寻个角落大哭一场,却还要装出一副威风八面的样子,骑着高头大马,受沿途市井百姓的瞻仰。 偶尔那乘撵边的宫女会与纱帐中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佳人喁喁私语几句,那宫女随即快步跟上来,传话道:“沈大人,帝姬问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我们就歇一歇。” 沈傲很豪迈地摆摆手,眼眸深邃有力地看着宫女,让那宫女受不得他逼人的目光,垂下头去。沈傲朗朗地道:“才这一点路就累了吗?若是帝姬累了,我们就歇一歇吧!我是不累的,这里距离虎丘还有十里路,时候不早,还是不要耽误时间吧。” 那宫女又回去向安宁窃窃私语,沈傲不好回头,继续拨马前行。走了几步,宫女又疾步过来,道:“帝姬说她带了几样果脯,问沈大人吃不吃?” 沈傲摆摆手:“告诉帝姬,多承帝姬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果脯,我吃不惯的。” 宫女怏怏回去。 这一路问来问去,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虎丘。远古时代,虎丘曾是海湾中的一座随着海潮时隐时现的小岛,历经沧海桑田的变迁,最终从海中涌出,成为孤立在平地上的山丘,人们便称它为海涌山。 虎丘虽已远离大海,因此踏进头山门,就看到隔河照墙上嵌有“海涌流辉”四个大字;进山门后,一座石桥跨过环山河,桥被称作“海涌 桥”;上山路旁的一些怪石,圆滑的石体是因为海浪冲刷而致;憨憨泉因为潜通大海,又被称作“海涌泉”。 沈傲下了马,巴巴地等安宁下撵。 那乘撵落下,先是一只莲足垂地,沈傲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去看,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显现出美妙的身姿。及到落地,沈傲才看清楚安宁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略带羞涩地故意不去沈傲,一双清澈的眸子去看远处的小丘,皓齿忍不住露出一线,微笑起来露出一对小巧酒窝,低声道:“这儿真美。” 沈傲夹缝插针,走过去道:“美是相对的,与那林莽相比,自然是这虎丘最美。可是这虎丘和帝姬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咦,帝姬不要误会,我绝不是故意要夸耀你,只是情不自禁,一时脱口而出,恕罪,恕罪。我这个人最讨厌奉承别人的,帝姬应当知道。” 安宁还是不去看他,只是那眉眼儿已经拱起来,笑得如含苞待放的花儿悄然绽放,抿着细唇道:“你就会说别人的好话,父皇说的没有错,叫防火防盗防沈傲。” 这句话有点耳熟,沈傲略略一想,才有了印象,这还是自己和赵佶说过的,想不到这皇帝竟是改了词儿,用去教唆女儿,心里大是汗颜,很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悲哀。 安宁终于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道:“怎么?沈大人生气了吗?” 沈傲摇头,回以让安宁安心的微笑。 二人联袂上山,一步步拾级上去,宫女、禁军乱哄哄的尾随,沈傲翻过身,不许他们跟来。这些人不肯,却不得不拉远了距离,不敢过于靠近。 远离了禁军和侍从,沈傲才松了口气,二人一路沿着石梯步上山丘,走了几十级路,安宁有些累了,拿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气喘吁吁地吐着芬芳,道:“沈公子,我累了,我真没用,跟不上你。” 沈傲有一种诡计得逞的窃喜,道:“不怕,不怕,我拉着你走,要不然我背你也行。” 安宁脸色绯红:“这么多人见着,我父皇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的。” 沈傲脖子缩了缩,咂咂舌,心里却很是高兴,她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也不说沈傲无礼,这便是暗许了两个人的关系。言外之意就是我是肯的,可是我的父皇不肯。 沈傲便故意凑过去与安宁同坐在一块光洁的壁石上,二人离得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一股特异的清香钻入沈傲的鼻尖,沈傲心思细腻,他依稀记得,安宁平时是不施粉黛的,有的只是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体香,而今日特意涂了香粉,她这是为悦己者容,还是为悦他而容? 乱七八糟地奇思妙想,只觉得时间飞逝过去,安宁抿嘴故意去看万道霞光的天际,沈傲也不好开口,尤其是当着百步之外那密麻如林的禁军、侍者,一句风吹草动,都被他们听了去,他心里悲哀又愤恨的瞪了那无数闪闪发光的电灯泡们一眼,心里暗恨道:“看什么看,看人家你情我浓很有意思吗?” “沈大人……”安宁捋了额前被风吹散的一缕乱发,小巧的鼻尖迎着霞光,抿嘴道:“这里真好,若是让我一辈子留在这里,我也愿意。” “……” “沈大人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叹了口气:“我在为虎丘默哀。” “这是什么缘故?是了,我若是留在这里,父皇一定会将这里封禁起来,不许人靠近,如此美景,却只能让人远远眺望,真真是让人惋惜。” 沈傲摇头:“我的意思是,虎丘若是知道帝姬留在这里,那世人永远只记得帝姬,再记不起虎丘了,那它不是要羞愧死?” 安宁羞得不由地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绣着金丝镶边的花鞋,道:“虎丘是景物,我是人,如何能这样对比。” “世间万物,都有美丑,为什么不能比。”沈傲如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道:“在我眼里,帝姬便是在碎石杂草之中,也能让一切焕发生机。咳咳……这句话你不要和外人说,你说了,我就没脸见人了。” 安宁明眸旋过来看着沈傲,矜然一笑:“父皇说你没脸没皮的。” 沈傲大是泄气,这个赵佶,天知道在女儿面前说了自己多少的坏话,真是岂有此理,只好讪讪地道:“那是因为陛下不理解我,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安宁便是我的知己,不会用那些世俗的眼光看我的,是不?” ……………………………………………………………………………… 尼玛的谈情说爱好讨厌,足足改了我三次,三千字写了三个多小时,手都抬不起来了,诸位,今天双倍***,给两个子儿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零九章:摆你一道 第四百零九章:摆你一道 安宁长睫毛翕动,似喜非喜,启齿道:“我才不是你的知己,我知道,你今日和我说这些话,过几日又会这样和别人说。” 沈傲深以为然,道:“还是安宁知我,连这些都知道。看来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安宁被沈傲绕了进去,先是一阵茫然,随即露齿低笑:“沈大人,你的妻子都很贤惠吗?” 不知安宁为什么这样问,沈傲望着天穹的万丈霞光,道:“你这话问得我不知怎么答了,若是摇头,将来夫人们知道,一定不依。可若是点头,帝姬想必会不悦,所以我决心把这个答案藏在心底,哈哈,等我垂垂老矣的时候,拉着儿孙们的手同他们说。”他故意板着脸,装作老迈的样子压着喉咙道:“儿子啊儿子,你爹要死了,有些事放不下,不说,不能瞑目,这便一并和你说了,你记在心里,你的大娘是个……” “我不听,我不听。”安宁发现自己又陷入沈傲的陷阱,这些话若是听了,自己该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还是不听的好。 安宁摇着头,那一边的禁军便涌动起来,大有要护驾的意思。倒是几个和沈傲相熟的禁军连忙大叫:“沈大人和帝姬说私房话,不要惊扰,没有事的。” 于是禁军们又渐渐安静,各自装作欣赏风景将眼眸别到一边。 这一举被沈傲看了个清楚,顿时兴致阑珊,望向远处的山丘,道:“帝姬,天要暗了,我们赶快上虎丘去,好吗?” 安宁拧着裙带道:“就怕上去时天就黑了,都怪我,不该沿路耽误这么多时间的。” 沈傲表示不怪她,安宁又道:“我们还是在这里坐着吧,能在这里欣赏这些美景,安宁就很知足了。我不愿意爬上去了,若到了虎丘山顶,看到这虎丘的全貌,就把它看尽了,以后再来,新鲜劲就没了,又有什么意思。” 原来帝姬属于慢热型的女子,看个景还要看一半留一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下回忆牵挂似的。 沈傲拍着胸脯道:“下一趟我还陪帝姬来。” 安宁心里高兴,俏脸勇敢地微微一紧,怅然若失地道:“就怕父皇再不肯让你带我来了。” 沈傲喉结涌动,很想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几句情话,可是那远处如临大敌的禁军让他打消了念头,道:“你父皇已经说了,只要说服了太后,往后我愿意带你来多少趟,他也不管了。”虽是孤男寡女加上无数的灯泡,沈傲还不忘很阴险地补充道:“你父皇还说要送一笔天下最厚重的嫁妆给你,嗯,这是你父皇亲口说的,不信你回去问他。” 安宁脸色羞红地道:“这些话,沈大人不必和我说好吗?” 沈傲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谈婚论嫁是不能和未出阁的少女说的,要谈,去和他爹谈。他心里暗喜,为能够黑一把赵佶而暗暗得意,连忙正色道:“是,是我太孟浪了。帝姬,你看那云霞多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真希望将那云霞留住,送给你。” 安宁清澈的眸子也被那云霞吸引住了,在她的眼里,一抹斜阳淡金似的散落在虎丘上,就像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重施粉黛,欲要唤回那逝去的韶华,却反添了无边的凄清冷淡破落悲愁,忍不住地道:“我倒是想起了一首曲儿,只是这曲儿太幽怨,怕冲淡了沈大人的心情。” 沈傲正要说不如安宁唱来听听,那一边一个宫女拾级上来,轻盈盈的福了福,道:“帝姬、沈大人,时候不早,若是现在不回去,我们这些奴婢,只怕要受责骂了。” 沈傲心知这本就是一件注定要大煞风景的小聚,无奈地颌首点头:“那么,下一次再听帝姬唱曲儿吧,到时就怕帝姬不肯赏脸。” 安宁遗憾地吁了口气,连忙道:“我肯的,沈大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我们又能在此地聚首,你不要再胡闹了,别再惹人担心,好吗?” 连一个未出阁的少女都嫌沈傲胡闹,沈傲的笑容有点僵硬,短促地点了个头,也不知是许下还是不肯。 在无数人的监视之下,安宁与沈傲下了石阶,沈傲翻身上了马,安宁也踏入车撵,迎着霞光,近在咫尺却不能谋面的两个人打马回城。 ……………………………………………………………………………… 知州衙门后衙。 杨戬今日不当值,早早就去睡了,轮值的太监,赵佶看得不喜,便叫他在外头伺候。这小厅里,赵佶抱着茶盏出神,眼看黄昏将逝,总不见安宁回来,心中不由忧虑,坐立不安。 几次想要去问,却又觉得自己应当沉住气,天家自该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威严。 如此煎熬了半个时辰,赵佶长吁短叹,心里想,安宁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依着那糊涂蛋的性子,朕为什么就鬼迷心窍叫他陪安宁去玩儿?他若是当着许多人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莫说安宁蒙羞,整个宗室都脸上无光。 赵佶满脑子只想着一个词儿——羊入虎口。非但如此,还是他亲自送上门的,满腹懊恼,却只能焦急如焚地等待。 这一等,窗外已被夜幕笼罩,却还是没有消息,几个内侍进来,为赵佶点了宫灯,他不耐烦地问:“安宁还没回来吗?” “回陛下,安宁帝姬还没回来,要不奴才去问一问?” 赵佶心里大怒,若是杨戬,就绝不会说这般不晓事的话,这种事一旦去问,反而是要让人尽皆知,真是该死的奴才。 赵佶继续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出去。” 烛火摇曳,每一滴烛泪滴落下来,赵佶的不安就增添一分,到了后来,心里已经骂娘了。 “现在还没有回来,莫不是出事了?” “不对,不对,若是出了事,会有人来通报的。”赵佶安慰自己,焦灼地支开窗,望着黯淡的月色出神。 “陛下,安宁帝姬回来了。”一个小太监轻轻推开门来,小心翼翼地禀告。 赵佶的心却仍是悬着,颌首点头,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陛下是不是要请帝姬来说话?”这小太监自以为通晓赵佶的心意,笑眯眯地道。 “不必,她刚回来,还要沐浴、进食。叫吴忠安来。” 吴忠安是***太监,宫里头哪些人说了哪些话,都是由他记档的,这一次安宁帝姬去虎丘,赵佶便给了他一个使命——记事。 这吴忠安天生有一副灵敏的耳朵,又擅长速写,才委以了重任,他小心翼翼地带着记事本儿觐见,赵佶心急火燎地道:“不必行礼,沈傲和帝姬说了哪些话,都记下了吗?” 吴忠安笑吟吟地道:“都记下了,请陛下过目。”说罢,便将记事本小心翼翼地交给赵佶,赵佶接了,挥挥手:“没你的事了,出去!” 赵佶落座,开始认真翻阅起记事本来,他眉宇沉重,渐渐看下去,倒是渐渐舒缓了心情,正如所有关心儿女隐私的父亲一样,当看到二人的对话没有逾越之举,赵佶的心情理所当然地好转了几分。 只是……正在赵佶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句话却让他皱起眉头:你父皇还说要送一笔天下最厚重的嫁妆给你,嗯,这是你父皇亲口说的,不信你回去问他。 这…… 赵佶错愕,随即吸了口气,再之后放下记事本,颓然靠在椅上。 又被沈傲这家伙占了便宜! 赵佶摇头,这一句话赵佶从未提及,可是沈傲却说了,而安宁也听了。这便是说,若是没有天下最厚重的嫁妆,自己就失信于安宁,虽说自己并未发出过这样的承诺。 “咳咳……”赵佶拼命咳嗽,眼睛又忍不住落到那一行话上,这句话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赵佶明知沈傲是假传圣旨,也绝不可能去争辩,总不能将安宁叫来,对她说,沈傲那个混账骗了你,朕并不准备给你置办天下最丰厚的嫁妆吧。 赵佶有一种吃了苍蝇,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来人……” 立即有小内侍应声进来:“陛下。” “去查,天下最丰厚的嫁妆是多少,查清楚,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天家嫁女,都要查清楚,弄错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天下最丰厚的嫁妆?这个该怎么查?这小内侍懵了,鼓动着喉咙,期期艾艾地问:“陛下……” 赵佶打断他,不耐烦地道:“谅你们也查不出,立即发中旨去翰林院吧,那些学究反正也闲来无事,让他们去翻阅古籍。” “还有,再发一道旨意给沈监造,骂,朕要狠狠地骂他,拿笔墨来,朕要亲自动笔,哼,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 沈傲被骂了,骂得脑袋生了蘑菇,大庭广众之下,他带着几十个官吏去接旨意,随即那念旨意的太监便是破口大骂,从三皇五帝讲到忠义礼信,包罗万象,没有圣旨里头不骂的,先是说他不忠,不忠的理由很搞笑,原因是沈傲没有及时清查造作局的案子,不能为君父分忧。 “……”沈傲无语,他在这里忙前忙后,为国家聚财,到了那混账皇帝口里,倒成了惫懒懈怠了,岂有此理。 接着是说不义,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很有栽赃的意味;再后来就是不仁、不信之类,临末了,还安了一个不孝的名头。 沈傲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的爹妈都不在这个世界,我孝个鬼啊孝!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忠孝礼仪骂完了,仍不解恨,还有更绝的,慢慢从三皇五帝开始,把所有的坏蛋全部念叨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已经坏得透顶,可是比起沈傲来,小巫见大巫。 亏得这太监有几分气力,洋洋洒洒数千言,竟被他一口气念了出来,居然还不喘气,笑眯眯地念完了,临末加一句:“沈大人,多有得罪,接旨吧。” 沈傲只好灰头土脸地去接旨,正色道:“多谢公公,这道圣旨骂得好,公公请回禀陛下,就说沈傲接了圣旨,很是感动,打算将这封圣旨装裱起来,贴在客厅日夜观摩,三省吾身。” 这公公哭笑不得地说:“沈大人知错能改,陛下还是很喜爱沈大人的。” 这公公跟沈傲寒暄了几句,便飞马地回去向赵佶禀告。 赵佶正在喝茶,听了这公公的话,满口的茶水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装裱?还挂在大厅?沈傲这是玩唾面自干的把戏?还是故意要让他难堪? 赵佶沉着脸道:“不许他挂,再去一趟,把中旨取回来。” 这公公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又回去取,沈傲笑吟吟地看着这公公,让这公公心里头有点儿发虚,才听沈傲道:“圣旨嘛,已经不在了。” “敢问沈大人,那圣旨在哪儿?” “咳咳……我已经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回家中先给我的夫人们观摩,再叫她们装裱起来日夜供奉了,公公请回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章:给脸要不要? 第四百一十章:给脸要不要? 赵佶没辙了,对方脸皮厚比城墙,一顿痛骂,他唾面自干,还引以为傲,当作了传家宝。这中旨要是让沈家传下去,天知道是给沈傲长脸还是让他赵佶为后世人笑话。 这一顿君臣之间的硝烟告一段落,其实赵佶之所以生气,终究还是不忿安宁的事,总觉得沈傲占了他的便宜,有心想要捞回点好处,谁知还是上了沈傲的恶当。 有了些许冲突作为调剂,这二人在苏州的生活也变得多彩了一些,这一阵交锋,赵佶立即变成了聋子、哑巴,沈傲如何跃跃欲试,他也当作看不见听不着,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赵佶不傻。 当然,这种关系也只限于朋友之间,若是换了别人敢这样做,那就是欺君了。就如一个故事所说的那样,同样一个橘子,近臣先尝了一口送给君王吃,君王心里很是感动,觉得这近臣为自己尝鲜,是要将最好的橘子贡献给自己。可若换了别人也如此这般,君王多半要勃然大怒,恶意地想,好大的胆子,竟敢将吃剩的橘子给我。 同样的举动,不同的人所享受的待遇不同。真正决定命运的不是言行而是亲疏,关系决定命运。 几日不见沈傲,赵佶又开始要打听沈傲消息,在他看来,沈傲一日不闹出点离谱的事来是不会消停的,怎么这几日都风平浪静,莫非是转了性子? 赵佶心头暗暗摇头,不敢相信。 问了杨戬,杨戬这两日倒是去了沈傲那里走了一遭,立即答道:“陛下,沈傲最近在写信。” “写信?”赵佶顿感不妙,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要收沈傲的信:“都写给谁?” “写的人多了,有童贯童公公,还有户部侍郎诸人,零零总总,约莫有十几个。” “噢,原来沈傲交际如此广泛?” “广泛倒是未必,让人头痛倒是真的。” 赵佶哈哈一笑:“朕就看沈傲怎么让童贯倒霉。”他心里颇为痛快,总觉得自己被沈傲占了便宜,别人也理当吃沈傲的亏,否则那楞子净是寻到他的头上来,心里当然满不是滋味。 歇养了几日,赵佶倒是气定神闲,安下了心来开始批阅从门下省送来的奏疏了,近几日奏疏不少,堆积如山,内容却大多是千篇一律,都是请罪。 上至蔡京,下到刑部、户部、鸿胪寺,还有御史言官,每一个人都声情并茂,认真悔过。 这个过,和花石纲担着极大的干系,比如蔡京,他既然揽了三省事,如今爆出这么一件惊天大案,他敢不请罪?蔡攸虽早已和他反目,甚至在公开的场合,蔡攸还巴不得蔡京这老家伙早些入土为安,可是蔡攸毕竟是他的儿子,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能不请罪?再者说了,花石纲本就是蔡京怂恿着赵佶去办的,如今风向大转,蔡京难辞其咎。 所以他的请罪奏疏最是恳切,又是说自己失察,又是说自己昏庸,最后是教子无方,道了千句万句的臣有罪、臣万死,教赵佶看了,不由怅然地对杨戬道:“这件弊案和太师的干系不大,亏得他这把年纪还要忧惧,他替朕当好这个家,已是不容易了,哎……”。 唏嘘几句,落下朱笔,宽慰了蔡京几句,无非是说朕知道你劳苦功高,一时失察,也是为政者常有之事,不必记挂在心上,至于蔡攸,朕看在太师的颜面上从轻发落,太师慢慢管教即是。 太师都自请处分了,其余的小鱼小虾当然不敢懈怠,零零总总都是请罪悔过的,鸿胪寺和刑部说自己疏于监督,户部说没有监管住钱粮,言官说自己一时糊涂,可是相较起来,还是蔡京的请罪奏疏最是诚恳。 赵佶看得烦了,索性不再批阅下去,叫杨戬将奏疏搬出去,伸了个懒腰,小憩去了。 …………………………………………………………………………………………………… 虽到了阳春三月,江南处处花红草绿,可是在这熙河的天气却是变化无常,白日炙热无比,可是一到夜里却是天寒地冻,只是偶有几许树丛中生出嫩芽,才让人恍然已经到了春天。 童贯这几日可算是心惊胆跳,莫看他身材魁梧,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物,苏州的消息已经传来了,蔡攸彻底完蛋,堂堂一个太傅,就如死狗般,一下子就成了阶下囚,童贯已经预感到,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从前的手段到了如今已是不顶用了。 伴君如虎,童贯虽有圣眷,却也不敢自信比蔡攸还厚重,蔡攸都彻底被扫地出门了,他哪里还敢玩恃宠而骄的把戏。 所以这几日他辗转难眠,想的都是造作局的事,造作局那边既然已经开始动手严查,攀扯到自己身上是肯定的,他脱不了干系。可是那沈傲会如何对付自个儿呢?这才是童贯的心病。 提心吊胆地等到了今日,童贯今日缄默不言,只是叫人将童虎叫来,童虎是他的侄子,如今过继给他走了义子,许多事,童贯都和他商量着办。 童虎如今才三十出头,身材继承了童贯的魁梧,落腮胡子,同时也有童贯的几分心细,莫看他长的凶神恶煞,却是童贯跟前的智囊。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检点后勤粮秣,许多事,童贯不放心假手他人,宁可叫童虎去办,一来增长他的见识,二来他们之间也不必有什么顾及,该说不该说的都可以无忌的说出来。 “虎儿,这封信,你先看看再说。”童贯坐了一会,将案上的信笺一推。 童虎接过了信笺,翻开了看了看,信是沈傲写的,他只是看了落款,便忍不住抬眸道:“爹,沈傲既然寄了信来,可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童贯只是淡然一笑,阖目道:“你先看了信在说。” 这是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沈傲的信中的态度既恭谦又客气,俱言童公公在边镇立下的赫赫战功。这里头倒是没有虚言的成分,童贯行伍十几年,作战勇猛,又能团结将士,还真立下不少功劳。沈傲这些好话,倒不至于拍在马腿上。 童虎看到这一处,心下疑惑:“这个沈傲,为何言辞这般客气?莫非是我们看错了他,他本就是个客气的人?”只这一闪即逝的念头,童虎随即暗暗摇头,这人若是客气,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栽在他手里了。 此后,信中的沈傲话锋一转,便提到了一个人,说是造作局一个赃官,名叫庄严,竟敢说他贪渎是童公公指使的,每年童公公从他身上捞了一大笔好处去。 童虎眸光一厉,冷笑道:“我早说过这个庄严不可靠,是个软骨头,原来早已将我们卖了。” 童贯并不接茬,只是叫童虎继续去看。 沈傲在信中慷慨言辞道:这个庄严,实在胆大包天,竟敢将污水泼到童公公身上,实在该死。童公公为人清正,两袖清风,下官很是敬仰,心向往之,岂会和这等人同流合污,犯下滔天罪行。下官绝不会听他胡说八道,已叫人抄没了他的家财,夷平了他的三族…… 看到此处,童虎叹了口气:“这个沈傲,果然雷厉风行,说杀就杀,便是让我听了,都不由丧胆。只是他这般维护父亲,不知是什么缘故呢?” 童虎好奇地继续看下去,沈傲接下来继续写着:不过庄严既然攀咬到了童公公身上,按律,童公公还是出来自辩的好,否则若是有心人听了,真当童公公是那庄严的同党,百口莫辩,岂不是毁坏了公公的清誉? 最后一句话更是奇怪,竟是将庄严抄没的家财数额列了出来,如金一千三百两,银四千九百两,钱钞七百九十万贯,另计珍宝无算,折合总计一千一百万贯。 童虎吁了口气:“数额之大,看得连我都心惊胆跳了,这庄严倒还真有几分本事,每年四处孝敬,还能积下如此巨额家财,可惜,如今全落那沈傲手里了。” 童贯不动声色道:“虎儿,你怎么看?” 童虎沉吟道:“沈傲这是追赃来了。” “不错,确实是追赃,他这是先礼后兵,叫我们乖乖地把东西吐出来,如若不然,那庄严就是榜样。” “他这份书信虽是言辞恳切,其实不过是给父亲一个下台的阶梯,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童贯道:“敬酒当然要吃,否则吃了罚酒便是万劫不复。这个人如日中天,不能得罪,该还的,就还回去。留了这身性命要紧。” 童虎想不到义父这么快示弱:“我们退多少回去?” 童贯苦笑:“你没看他列出来的清单吗?庄严贪渎的银钱总计一千一百万贯,他列出这清单来做什么?哼,他这是有的放矢,意思是告诉我们,庄严是我们的走狗,尚且能抄没出这么多家财,我们是庄严的幕后推手,是主谋,退赃的数额,绝不能比一千一百万贯少。” 童虎怒气冲冲地拍案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他故意列出这清单来做什么,原来是敲竹杠来了,庄严能捞到这么多钱,我们难道也拿了这么多?还只多不少,这几年父亲从造作局那边,满打满算也不过拿了七八百万贯罢了,多余的四百万贯,岂不是要我们倒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一章:飞鸽传情 第四百一十一章:飞鸽传情 童贯确实冤枉,造作局虽是他主持起来的,可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得到圣眷,全凭着蔡京的举荐才得以利用造作局一步步爬升,所以上下打点下来,蔡京那边反而拿的是大头,还有蔡攸、梁师成以及户部、御史台、刑部、鸿胪寺,真正落到童贯自己手里的,总共也不过几百万贯。 其实这个道理是人都明白,一个州府,真正能捞的最多的不一定是知府,说不定只是个都头、押司都比知府的多,因为不管是诉讼还是丈量田亩、收取赋税,都不是知府亲自过问。 童贯就是这个冤大头,冤枉得很。 沈傲的信里,意思再明确不过,连一个造作局供奉都抄出了一千三百万贯,童公公自己思量,到底打算吐出多少来。 童贯颇有些哭笑不得,拿得少了,沈傲那边天知道会采取什么措施,皇帝就在沈傲的跟前,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依着沈傲整治蔡攸的步骤,童贯自知要倒大霉的;可是要给多,这钱又该从哪里来? 童贯叹了口气,对童虎道:“虎儿,你去汴京,能变卖的东西就变卖,凑个一千二百万的数来,实在不行,就告贷一些,这钱,我们出,而且还不能耽搁,我立即给这沈傲回信,陛下那边的请罪疏还不够诚恳,再上一道。” 童贯的语气坚决,好不拖泥带水,还觉得有些不保险,又道:“不如这样,你亲自把钱钞送过去,去见沈傲,要对他恭敬一些,该磕头的磕头,要真诚悔过。此外还要去寻杨戬,跟他叙叙我和他的旧谊,多备些礼物,请杨公公替我周旋,他与沈傲是最亲近的,有他出面,就好办了。” 童虎听了,很是不忿地道:“爹,咱们还怕他一个沈傲?该退的我们退回去就是,何必要如此低声下气。” “你不懂!”童贯锥入囊中的眸子闪烁,一双刚正的脸上忽明忽暗,厉声道:“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你没看到蔡攸的下场吗?这是前车之鉴,就好像这赌档里的赌斗,现在是他在坐庄,气势如虹,我们要避其锋芒。” 童虎怏怏不乐地颌首点头:“那我立即先去一趟汴京,再转道苏州去。爹还有什么吩咐吗?” 童贯想了想,道:“虎儿,你爹这辈子只能在边镇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蔡京那边我越来越感觉靠不住了,蔡京这个人太贪,虽然做事滴水不漏,可是早晚要栽跟头的。所以这一趟叫你去不止是要抹平造作局的干系,还要你和那沈傲照照面,该巴结的要巴结,沈傲这个人,前程不可限量,如今他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你不要耍什么心气,到了那里不比边镇,懂了吗?” 童虎心知童贯是为他的前程,感激涕零地道:“孩儿明白。” “去吧。”童贯挥挥手,随即又道:“爹在这里为你搭桥,边军沉寂了太久,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西夏人屡屡挑衅,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等到捷报传过去,陛下和沈傲那边也好说话一些。联辽是沈傲提出来的国策,是他的立足之本,我们为他促成此事,给西夏人一点教训,让他的联辽大策得以顺利,他应当会卖我们这个人情。” “父亲已经有十全的把握了吗?” 童贯冷笑了一声道:“把握?哼,这件事我早就谋划好了,西夏人自从与金人缔结了盟约,屡屡分兵来骚扰,我严令各部不得出战,西夏人现在多半以为我们怕了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几千人就敢深入腹地,明日我便严令各部堵截,斩个千人首级下来,就是大功。你安心去吧,这里有我。” ………………………………………………………………………… 待童贯言辞恳切地回了信,沈傲大是振奋,所谓痛打落水狗,造作局这边是完了,可是无数根通往汴京的丝线还没有断,沈傲如今一边练行书,一边四处给人写信,写给户部尚书的信里就是这样说,童公公已经翻然悔悟,愿折银一千二百万贯纳入国库,如今有造作局某某某,说大人也与造作局有关联,大人品行高洁,怎么会做这种事,鄙人是断然不信,非但如此,还打算上疏给大人辩护等等等等。 人家看了这信,自然要吓一跳,连童公公都服了软,蔡大人都栽了跟头,你凭什么去跟人家斗?这还是轻的,人家不是说了吗?某某某已经攀咬到了你的身上,人证都是现成的,还说要上疏到皇帝那里去辩护,这哪里是辩护啊,本来什么事都没有,沈楞子上一道为你辩护的奏疏,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看上去这位沈楞子是给你方便,其实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于是不敢耽搁,立即写回信,说多谢沈大人的好意,其实这钱……哈哈……说句实在话,当时一时糊涂,确实拿了一些,钱当然要退,钱正在筹措,容宽限几天。然后又说花岗石之弊实在是对国家有害,亏得沈大人挺身而出,还国家一个安宁。信中的言辞,当然要恳切,最好还是以老朋友打哈哈的口气一口掩过自己和造作局的干系,最后还一定要嘱咐一句:沈大人的仗义,鄙人早有耳闻,上疏辩护的事就不必了,实在感谢沈大人的好意。 当然,攀关系自不可少,若是能扯点关系,就一定要往大里说,比如说过几日周国公请喝酒,公务繁忙,本不想去,可是国公与鄙人是世谊,推脱不掉的。又或者说:周博士(国子监的老师)这几日老是提及了你,说有能教出你这般的弟子一生无憾,鄙人与周博士是儿女亲家,哈哈,周博士博学多闻,教出来的儿子我很喜欢…… 这些老狐狸,一个个比一个狡猾,一个风向不对,立即脚底抹油,所谓君子不立危墙,可见他们都是圣人的好弟子,圣人说的话,他们一句都没有忘记。 于是汴京城里掀起卖房卖地的风潮,还有各种奇珍古玩,原先都是搂在家里连看都不许人看的传家宝,如今都拿出来卖,一时脱不了手,贱卖了也要换成现钱。其实许多人早已忘了从造作局拿了多少钱,又该退回多少去,不过人人都怕变成后进,报的数目比别人少了,一个不好,苏州那边不满意,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丢官弃爵不说,小命能不能留下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边在卖地,翰林院里也不敢闲着,不管是什么大学士、学士、侍读、待诏、侍讲,人人都忙碌起来,一本本古籍翻出来,全是研究嫁妆的,比如汉时的嫁妆规格是多少,哪个公主出嫁的嫁妆最丰厚,算到现在,折银又该多少,这些糊涂账要清出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只怕连头绪都理不出。所以整个汴京,谁都在忙碌,平时见了面,昂头挺胸,带着些许气定神闲的样子打个招呼:吃了吗?或者说今日都闲了些什么?可是如今,照了面也只是一句,兄台多担待,鄙人还有些事儿要理。 如此一来,邃雅山房的生意明显少了一些,各大府邸都在忙,公子哥们见父亲如此,当然也不能闲着。 那吴三儿见生意零落了几分,心里头有点儿不爽,却偏偏有人来了,来人是个绝美的女子,穿着劲装,身材矫健,背后背负着一件布条包裹的长柄物,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凶器无疑。 这样的女子,门口守门的人不敢拦,她径直走到帐台前,娇呼一声:“哪个是流星蝴蝶剑吴三儿吴前辈。” 吴三儿瞪大眼,上下在来人身上打量:“姑娘是……” 雪白的嫩手狠狠在帐台上一拍:“说话爽利点儿,叫吴老前辈来。” 吴三儿双腿打颤,朝店里几个伙计打眼色,叫他们来帮自己解围,那几个伙计当作没有看见,来者不善啊,别瞧人家是个小姑娘,可是满口都是黑话,一看就不是那种寻常的市井泼皮,冲过去不是找死吗? “姑……姑娘……,这里吴老前辈没有,掌柜吴三儿倒是有一个,我就是。” 女侠上下打量吴三儿一眼,美眸儿恍惚了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你就是流星蝴蝶剑?久仰久仰,前辈大隐隐于市,能耐得过这份寂寞,实在让人钦佩。” 二话不说,女侠轻轻一抖,手从后肩一拉,那包裹着长剑的布条落下,露出剑柄,拉出长剑,反握在手里,女侠目光晶莹闪烁,如临大敌:“那么就请吴老前辈赐教,本姑娘要看看,这汴京第一剑手厉害,还是我们燕云的剑手更胜一筹,请赐教吧。” 吴三儿双手压在算盘珠子上,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个鸡蛋,一动不动:“……” “怎么?前辈不屑和本姑娘动手吗?” “……” “前辈莫要欺人太甚,本姑娘虽然是后进,却也自认有与前辈过招的资格。”俏脸一紧,女侠已是怒不可遏,手中的长剑挽了一朵剑花,剑尖直对吴三儿的咽喉。 吴三儿泪流满面,他双膝一软,大声嚎啕:“女侠饶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 今天做了个小手术,割掉了左手的一个粉瘤,刚刚回来,趁着麻药的效果还没有过去,赶快码了第二章,汗,不知道麻药过去知道码字会不会很痛,第三章一定会有,老虎已经说过,每天三更,永不断更,所以不会欠更。不过可能更新会晚一点(当然,也可能会早一点)。主要看老虎的状态吧。***就不求了,不好意思,经常更的这么晚,就是这样,ok,吃我的肉饼汤补血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二章:驸马都尉 第四百一十二章:驸马都尉 花石纲的弊案,犹如一阵狂风,将整个江南吹得千疮百孔,官场人人自危,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消停下来。 数百个官员有从轻发落,有不予追究,有抄家灭族,硬生生地为国库增添了十亿的财富,一时国库充盈,仿佛又回到赵佶即位时的时候。 裁撤花石纲,非但增加了国库的收入,最重要的是运河得以安宁,商船再不必为了躲避花石船而东躲西藏。一时之间,运河的河道里一帆帆商船、游船逐渐增多,原先宁愿走海路也不愿跑河运的船只如今纷纷选择了运河,扬帆千里,商贸往来不绝。 沈傲卸了差事,立即来了新旨意,仍敕沈傲为鸿胪寺寺卿,任少傅。 少傅,只是虚职,实职还是没有变,仍是鸿胪寺职事官,沈傲领了旨意,立即去谢恩,到了知府衙门,那边赵佶让人传话,不见! 不见就不见,沈傲很干脆,拨了马就要往回事,刚刚翻上马,又有个太监追上来:“沈大人,沈大人,陛下说了,请你觐见。” 一会说不见,一会又说见,怎么这么啰嗦,沈傲瞪了瞪眼,又重新落马,前去觐见。 赵佶仍在看奏疏,见沈傲来了,故意不去理他,沈傲也只能干站着,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腿脚已经酸麻,沈傲后知后觉,才知道皇帝这是寻仇,便干脆和赵佶比耐力,咬着牙站着。 时间差不多了,赵佶自以为自己占了回便宜,才招招手:“来坐。” 沈傲坐下,摸了摸酸麻的腿,笑呵呵地道:“陛下,微臣是来谢恩的。” 赵佶颌首点头,道:“恩就不必谢了,朕不指望你谢。”这一句很没头脑,赵佶继续道:“这一次你为朕清理了花石纲,是大功一件,朕也没什么可赏你的,一切的事,还是等回了汴京再说吧!这一次叫你来,是和你商量南巡的事。” “陛下请说,微臣听着呢。” 赵佶颌首点头:“朕虽是出了宫,可到了苏州,还没有在宫里自在,仍旧是这么多眼睛盯着,朕很不自在。所以呢,朕打算微服去庐山。” “微服?” “就带上几十个人去,其余的人还留在苏州。” “陛下……” “你不必劝朕,劝也没有用,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败兴而归?” “不是,这件事臣是极力赞成的。”沈傲兴奋地搓着手,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 赵佶露出不解之色。 沈傲继续道:“陛下这一路来铺张浪费不说,还造成了许多的不便,况且这么多人跟着,真指望护卫?既是护卫,有几十个高手贴身保护就已足够,断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不过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反对的声音一定很激烈倒是真的。” 赵佶咳嗽一声:“朕也知道会有人反对,你鬼主意多,就为朕想个办法吧。” 沈傲摇头:“我若是想了,那些人的矛头岂不是对着我来?这种事,还是陛下自己斟酌吧。” 赵佶阖目,想了想:“那我们溜出去。” “……” 赵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去看看安宁吧,这件事朕自己拿主意。” 沈傲应命,出了寝室,便看到杨戬在屋檐下候着,沈傲过去朝他打招呼,杨戬笑嘻嘻地道:“沈傲,童贯的书信,你接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接到了,这童贯是属泥鳅的,滑不溜秋。” “童贯的事,看在杂家的薄面上就算了吧!这个人倒不全是个坏人,不必和他太计较。” 沈傲颌首点头:“好。” 杨戬拉着他笑:“沈傲如今已非同凡响了,虽没有领三省事,可是比起蔡京来更是威风,不过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是小心一些。” 听杨戬安嘱了几句后,沈傲才是去见安宁,陪着安宁说了会话,便回去歇了。 到了夜里,凉风习习,沈傲睡下不久,就听到有人来见他,来人是个禁军,见了沈傲,立即行礼,道:“沈大人,陛下请你去知府衙门有话说。”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 沈傲点了点头,披了衣衫,要去马房牵马,禁军道:“陛下已经派了轿子来接,这马嘛,沈大人就不必骑了。” “难道你不知道骑马是我的爱好?”沈傲反问他一句,让这禁军一时语塞,只是笑着道:“夜里骑马不便,还是坐轿好些。” 沈傲无奈,只好听从他的安排,坐上轿子,在轿中小憩一会,等他精神奕奕的醒来,轿子还在动,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掀帘一看,妈呀一声,这才发现,轿子去的方向不是知府衙门,却是到了荒郊野外。 夜黑风高杀人夜,莫非…… 沈傲大叫停轿,脚夫却是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过了片刻,才稳稳停下,沈傲掀帘出来,才发现这里有不少人,其中一个穿着寻常的儒衫,骑着高头大马,朝着他笑。 “晋王,你这是做什么?”沈傲无语,坐在大马上的人不是赵宗是谁?这家伙最喜欢胡闹的,竟是把自己绑来了这荒郊野岭,天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 赵宗嘻嘻哈哈地道:“哈哈,沈傲来了就好,抱歉,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打算微服出巡,叫你相陪,不得已,只好委屈你了。” 沈傲才知道上了当,赵佶要微服出巡,他没有意见,可是绑了自己来,那问题可就大了,到时候不明真相的人还当是他怂恿皇帝微服出巡的,少不得会集中火力朝他开火。 可是木已成舟,心知赵宗不会让他回城的,沈傲苦笑道:“陛下呢?” “就在前头,你随我来。” 这一下沈傲连坐轿的待遇都没有了,有人给他牵来一匹马,随着赵宗及十几个护卫策马前奔,到了前方一处集镇客栈,才停住。赵宗带着沈傲在客栈二楼一处厢房里,沈傲进去,才看到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的赵佶。 “陛下,你害苦微臣了。”沈傲一见他,立即大倒苦水,这么大的黑锅,明摆着是要让自己来背,真要人命。 赵佶不许他诉苦,打断他:“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怕个什么?就算有人弹劾,朕不去理会不就是了?至于那骂名……”赵佶笑得很得意,好像终于占了一个大便宜似的,道:“反正你的名声早已臭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你,朕早有耳闻,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沈傲心里想:那是当然,你是皇帝,身边围绕的是一群近臣,这些近臣因为我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当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可是在民间,哥们的名声还是很坚挺的。 赵佶兴致勃勃地让人取了地图来,对沈傲道:“这一趟去庐山,朕已经有了计较,我们先经宣州、池州、饶州到都昌,再经水路到洪州,再折返往北,抵南康星子,登山之后,径直北上回京。朕想过了,这一路有山有水,既可欣赏沿途的风景,又可体察民情,一举两得,有你们陪伴,朕一路也不寂寞,这一趟还带了百余禁军来,都是精挑细选的勇武之士,可确保安全。” 沈傲无话可说,勉强地点了点头。 赵佶又道:“你也不必沮丧,这一趟回去,朕已经想好了,安宁下嫁你的事应该会有眉目,哎,朕并不想让你做乘龙快婿,只是你与安宁……哎……”他说一句话就叹一句,最终还是道:“这样也好,朕虽然对你不满意,不过论起学问,你倒还配得上朕的女儿。” 沈傲只是干笑,抿嘴不语。 赵佶见他这样,便道:“你一定奇怪,朕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话?” 沈傲点头。 赵佶懒懒地抬抬手,从桌上捡起几份奏疏,道:“你自己看吧。” 沈傲打开奏疏,落款之人只是几个不知名的言官,奏疏里这样说的:微臣听说安宁帝姬与沈大人关系暧昧,这件事早已流传甚广,陛下应早做决断,否则…… 沈傲眸光闪动,一时惊愕,这几个人胆子倒是颇大,竟是敢议论起宫禁之事了。他们上这样的奏疏,却恰好成全了沈傲的美事。他们说流传甚广,就是说自己和安宁的事早已天下皆知,皇帝若是不将安宁嫁给自己,就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是……沈傲又认真地看了这几个言官的名字,须知在朝廷里混,尤其是赵佶一朝的朝廷,哪一个的背后都不是简单的,谁都有一棵大树,他们的一言一行,多少受着背后之人的控制。 这几个人沈傲没有印象,那么应当不是旧党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成人美事?莫不是想要趁机巴结自己? 不对,不对,沈傲暗暗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要巴结,也该先给自己通通气才是。 赵佶不动声色地道:“这几个人朕记得是蔡京的门生。” 沈傲听了,不知赵佶到底是什么用意,将奏疏奉还,故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赵佶坐下,道:“蔡京叫人这么做,看来也是想和你重归于好了,这样也好,你们本就该多多亲近。” 蔡京要和自己交好?沈傲心里冷笑,自己是他仇敌的门生,又狠狠地阴过他,这一次连他儿子都被自己整了,再无翻身余地,虽说蔡攸与蔡京关系不睦,可是打了蔡攸,岂不也是打了蔡京的脸?他会肯和自己冰释前嫌,那才怪了。 其实以往的仇怨倒也罢了,搞政治的,哪一个不懂得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偏偏沈傲的利益与蔡京不同,二人一个新党魁首,一个旧党中坚,这一次沈傲推了造作局,对蔡京来说,损失不可估算。两个人的斗争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任何示好,一定会有其他的目的。 驸马? 沈傲眸光一闪,有了几分头绪,最重要的是这驸马上,一旦与安宁结了亲,自己就是驸马都尉,按照大宋的祖制,驸马都尉属于外戚,外戚是不能得到重任的,只可恩养,却无实权。 莫非这蔡京,是要借着安宁,将自己赶出朝廷,赶出政治决策的中心? 这倒是一手好棋,明面上是向自己示好,让赵佶对蔡京的心胸更为敬服,另一方面,却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自己,一旦离开了朝廷,挂着个驸马都尉的闲散爵位,几乎等于是让沈傲混吃等死了。 沈傲笑了笑,道:“陛下,蔡大人雍容大度是朝廷里出了名的,他既肯成全微臣,微臣倒是真心地感激他。”在赵佶面前,沈傲当然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不如先说他几句好话实在,反正安宁,他是必定要娶的,蔡京的这一波进攻,暂时可以走一步看一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三章:一块玉引发的血案 第四百一十三章:一块玉引发的血案 赵佶听到沈傲说蔡京的好话,连连点头:“对,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说起来蔡京的书画也是极好的,不过他年纪大了,比不得你年轻力盛。” 赵佶想了想,便又笑道:“现在想来,朕的安宁是不下嫁不行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太后那边过不去,照样是不成的。” 沈傲点头称是。 陪着赵佶说了会话,赵佶的精神极好,精神奕奕,只是这夜半三更,沈傲早就疲倦了,赵佶见他困顿的样子,挥挥手,放他去客栈开个房间睡。 第二日清早,赵宗亲自来叫醒沈傲,兴致勃勃地道:“沈傲,陛下让我来叫醒你,咱们要出发了。” 沈傲赶鸭子上架,只好穿了衣衫,一行人扮作远行的货商,赵佶穿着件圆领员外衫,一副富户的打扮,赵宗则是二爷,衣着与赵佶相似;而沈傲是一副书生打扮,其余人多扮成脚夫。 众人顺着官道一路赶过去,赵佶兴致勃勃,看着沿途的风景,有时停下来,挥毫作画,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异样的‘自由’,所有多了几分孩子气,甚至放下架子,与赵宗厮闹了一会,到了都昌,众人登上码头包了一艘大船,经水路越过鄱阳湖直抵洪州。 洪州是江西路最重要的城市,文风鼎盛,热闹非凡,逛了一天的街,大家寻了家客栈住下。赵佶当夜叫沈傲去欣赏他沿途的画作,沈傲品鉴一番,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在交流画作方面,赵佶倒是很虚心,听了沈傲一夜的教诲,直到天将拂晓才睡下。 到了下午,沈傲才起来,洗漱一番,走出房门,便撞到赵宗带着几个禁军回来,兴致勃勃地说起方才街市上的趣事。 赵佶也起了床,昨夜未睡,今日醒来时仍旧困顿得很,便打消了出去游玩的兴致,草草用过饭,将沈傲叫来道:“这洪州是大城,倒是有不少去处,朕听说洪州有个绳金塔,想去看看,不如我们用过了晚饭一道去吧。” 沈傲笑道:“求神拜佛的地方也什么好玩的,不过去看看也好,反正陛下拿了主意,微臣听旨意就是。” 赵佶也笑:“你这人便是如此,明明你也想去,又要说不想去,倒像是朕要求你一样。” “微臣冤枉啊。”沈傲如窦娥,恨不能立即泪流满面,好为自己争辩。 “不过这一次去,也不必带太多人,叫两个人跟着就是,待会你不要将此事告诉赵宗,他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沈傲应下,又回卧房去休息了,用过了晚饭,赵佶故意对沈傲道:“沈傲,你随朕到后园去走一走,我们就在那儿看看夜景。”说着带了两个禁卫,与沈傲一道来到客栈的后园,自后门出去,问明了绳金塔的方向,一路走去。 绳金塔始建于唐天祐年间,为江南典型的砖木结构楼阁式塔,塔高二十余丈,塔身为七层八面,其朱栏青瓦,墨角净墙及鉴金葫芦型顶。 远远望去,那飘逸的飞檐,悬挂在檐下的铜铃。还有那通身朱栏青瓦,古朴无华的静墙,都蕴含着一股沧桑之感。 这里位于进贤门不远,因此一到夜间,更是热闹,不远处就是夜市,虽是夜间,却是灯火通明,杂耍的、唱戏的、兜售货物的,纷涌而至,沈傲和赵佶在人群中闲逛,赵佶颇有兴致地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才是在一处古玩摊上驻足,看了一会摊上的古玩,便忍不住对沈傲道:“都是些赝品,且造旧的手艺低劣,亏得还有人上当。” 沈傲只是笑,心里想,你是皇帝,见过的珍玩无数,便是赝品,那也都是精雕细琢的极品,这种市井中的下三烂造旧工艺能入你的法眼那才怪了。 沈傲扯了扯赵佶的衣袖,低声道:“陛……咳咳……王相公,不管真伪,这些话你也不能在这里说出来,砸了人家的饭碗,小心货郎寻我们拼命。” 赵佶高声道:“那又如何?” 如何?沈傲觉得这家伙很不可理喻,只好道:“算了,当我没说。” 一路朝绳金塔过去,远处隐隐传来哭声,便看到一个妇人穿着孝衣跪在地上,陶陶大哭,道:“小女子随丈夫来洪州投亲……丈夫一命呜呼……求诸位好心人赏一些盘缠……” 她哭得认真极了,偶有几个零零碎碎地给她抛一两个铜板,赵佶看得颇为不忍,从袋里摸出一张钱引来正要放过去,沈傲拉住他,对他低语道:“且先看看再说。” 赵佶手中拿着钱引悬在半空,正要怏怏收回,那妇人背后却是几个孔武的汉子,眼眸放光,又见沈傲阻住赵佶,便都恨恨然地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旁若无人,拉着赵佶便走,赵佶问:“这又是什么缘故。” “那几个是骗子。” “骗子?那妇人凄凄惨惨的,哪里像是骗子了。” 沈傲对赵佶无语,这家伙完全没有市井的经验,哪知道骗子一个个都是活灵活现的,若是演得不细致,如何能赚钱,其实看对方是否是骗子,只需看看周围有没有同伙就是了,若是寻常的游客,自然都是好奇地打量妇人,或者流露同情,或者陷入深思。可是骗子的同伙,却不会将注意力放在骗子身上,而是四处乱瞟,打量游客的一举一动。 沈傲将这些话和赵佶说了,赵佶苦笑,抿嘴不语。 一直到了绳金塔下,这绳金塔大门紧闭,原来到了夜里并不见香客,赵佶显得有些失望,对沈傲道:“既然来了,只好随处逛逛。” 沈傲颌首点头,二人又回到人群去,有了方才的教训,赵佶也学乖了,不再随便发表议论。恰在这时,听到有人爽朗大笑,赵佶循目看去,只见到一个公子哥带着几个家丁朝着一***叫:“陆家又如何?可知道本公子是谁?哼,真是吃了豹子胆,本公子要的东西,也是你能抢的?” 对方有些不悦:“我已付了钱,这东西自然是我的。” 公子摇着折扇大叫:“你好大的胆子!来,给他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厉害。” 身后几个家丁纷纷应诺,将这人围在正中,一个个捋起袖子摩拳擦掌。 赵佶不忍看下去,拉着沈傲走过去,不过沈傲却没有多少侠骨柔肠,这种大鱼吃小鱼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沈傲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动感超人,也不必负担拯救人类的责任,只是赵佶这一拉,让他差点打了个趔趄,只好疾走几步,才算平衡住身体,很不情愿地跟过去,赵佶已经大叫:“光天化日,岂能动手打人?” 沈傲凑近了,才看清那公子的面目,公子倒是长的挺俊秀,摇着扇子,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只是他嘴角带着冷笑,面目多了分狰狞,破坏了他的五官,这时候去看,就全然是一副衙内相了。 至于公子对面那人,穿着件圆领外衫,里头一件小袄子,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脸书卷气息,眼里看不到懦弱,反而有几分不愿低头的骨气。 赵佶一喊光天化日,岂能动手打人。沈傲便忍不住看看漆黑的天穹,怎么也瞧不出有日头来。那公子暴怒,看到赵佶拉着沈傲过来,再看这二人也是商贾打扮,又是冷笑:“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公子的事?快滚开!” 沈傲上前,笑呵呵地道:“兄台息怒,不知是什么事惹得大家不愉快。” 公子厌恶地看了沈傲一眼,道:“这话也是你该问的?” 沈傲抿嘴不语,瞥了脸色漆黑的赵佶一眼,心里想,若是这个时候暴露了身份,那可不妙,还是不要惹事的好。打定了主意,沈傲脸上堆笑道:“问问罢了,公子不愿说也就罢了。”随即向那公子哥对面的人道:“兄台听我一言,那东西既然这位公子要买下,索性就给了他吧,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年轻人怒容隐去,客气地对沈傲道:“是一件玉佩,本是我先买下的,可是这位马知府的公子却硬说他要了,学生气愤不过,和他理论,适以才惹出了麻烦。” 见对方拿出玉佩来,沈傲道:“能否给我看看?” 接过玉佩,沈傲上下端详,这玉佩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平常得很,可是认真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这玉佩的样式古朴,缝隙处又有尘泥,应当是件古物,虽然制造工艺不精细,年代却是久远,不禁耸然道:“这莫非是商周的礼玉?稀罕,真稀罕,礼玉是商周时贵族相互赠送礼品的一种玉,这种玉在秦汉时还很普遍,用的玉质也不一定好,并不值什么钱,可是放到如今,意义却大是不同。难怪你们要为了这玉争吵了。” 年轻人看到沈傲竟一眼看出了玉的来历,忍不住深望沈傲一眼:“鄙人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认出这玉的来历,刚要结账,这马公子就来了,硬说他要买,才发生的争执。” 马公子大骂道:“哼,姓陆的,这里不是学堂,也没有先生护着你,你今日识相,就将玉给我,否则,今日不肯和你罢休。”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沈傲已经先开口了:“既然马公子要,索性就给他吧,一块玉而已,何必要闹得满城风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该死的知府 第四百一十四章:该死的知府 经沈傲这般一说,那姓陆的青年有些犹豫,想了想才是道:“好,就听公子一言,这玉佩,就给他了。” 将玉佩送至马公子手里,马公子恶狠狠地瞪了沈傲一眼,觉得沈傲坏了他的好事,原本可以借着这个缘故欺负姓陆的青年一顿,如今姓陆的示弱,倒是让他再不好说什么。 接过玉佩,马公子朝着沈傲冷笑:“一看你便是外乡人,多管闲事可要当心。在这洪州的地界得罪了我马如龙,包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傲淡淡一笑,不去理他,再嚣张的人他也见识过,就他这样的纨绔公子,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就是收拾这样的货色,也觉得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事,对付这种人,还是无视得好。 地位不同,眼界也变得不同,沈傲淡淡一笑,却有一种自内向外的上位者气质,这当然不是什么王八之气,在马公子眼里,却是倨傲无比。 马公子一向很狂,遇到沈傲这样更狂的,甚至连他的警告都不理睬,不由心中大恨,此时赵佶带来的两个禁卫也不由尾随过来,负手站在沈傲身后,马如龙想了想,冷笑一声:“走。” 说罢,马公子带着几个家丁,扬长而去。 出了夜市,马如龙突然停住脚,收拢扇子叫来一个家丁吩咐:“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随时来禀告。” 替姓陆的青年解了围,这青年颇有好感地给沈傲和赵佶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仗义相救,鄙人陆之辰,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赵佶撇撇嘴:“姓名就不必通报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陆之辰?不知陆之章你认识吗?” “怎么,公子认识之章?他是我的堂弟,去了汴京,一直都未回来,偶尔递几份家书,也都是言语闪烁,我的叔母还打算亲自去汴京寻他,若是公子认识他,倒是想问些堂弟的近况。” 沈傲汗颜,不敢说陆之章被自己骗去做了编辑,哈哈笑道:“陆之章,汴京人都知道,文采很出众的才子嘛。” 赵佶不愿多纠缠,朝沈傲打了个眼色,这一切都看在陆之辰的眼里,陆之辰道:“不知二位在哪里落脚,今日夜深,不敢耽误了你们,改日我亲自去拜访。” 沈傲将客栈的名字说了,与他告辞。 回去的路上,赵佶对沈傲道:“那个叫马如龙的当真胆大极了,竟敢对朕无礼。” 沈傲倒是并不添油加醋,只是道:“他又不知陛下是谁,无礼是应当的,这天下无礼的人多了,陛下是天子,受不来这样的气,可是寻常百姓,隔三岔五的,哪有不受人气的,习惯了就好。”言外之意是说,这是你自己要微服私访的,自找没趣,我有什么办法。 赵佶受了气,就不说话了,一路回去,各自回房睡了。 到了第二日清早,诸人商量着去哪里游玩,赵宗提议去象湖看荷塘,赵佶摇头,不愿意去,赵宗见赵佶没有兴致,便带了人独自去了。 却说那马如龙回到知府衙门,到了第二日,便有家丁偷偷来告,说是昨夜撞见的人乃是外地的客栈,包了一间客栈落脚,身价应当不菲,车马就有数十辆,且还有几匹马,很是神骏。 这些话听在马如龙耳里,马如龙冷笑一声,道:“原来只是几个商人,哼,和陆家一样的货色,他们多管闲事,那就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 对着家丁耳语几句,那家丁点了头,应命去了。 晌午,沈傲和赵佶同桌用饭,赵佶很喜欢洪州的藕粉,连饭都不肯吃了,只喝了两碗藕粉,外加一碟米线,又恢复了精神:“苏州的糕点甜而过腻,唯有这洪州的藕粉和米线颇对朕的胃口,待回了汴京,朕要下一道旨意,将这两样吃食列为贡品,好让朕空闲时尝尝鲜。” 沈傲在前世是洪州人,对这两样小吃早已吃腻了,笑呵呵地道:“就怕陛下吃多了又不会喜欢了。” 赵佶微微一笑,道:“不许泼朕的冷水,话说回来,这一趟出巡,朕才知道一个小小知府公子,竟能有这般大的口气。”说着摇头,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眼里,知府连蚂蚁都不如,便是安抚使、转运使,也算不得什么大官,他哪里知道,一个知府在自己管辖的地界,便是土皇帝,知府的儿子便是皇子,说几句跋扈的话算得了什么,少见多怪。 正唏嘘着,却有人要冲进来,门口的禁卫将外头的人拦住,双方发生冲突,赵佶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沈傲道:“看看去。” 二人出去,看到一群差役将这里围住,言语之间很是嚣张,纷纷拔出兵刃,高呼道:“大胆,官府搜查,你们也敢阻拦,吃了豹子胆吗?” 禁卫将他们拦住,却都没有动手,等着皇帝的命令。 赵佶出来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两手颤抖着想要发作,沈傲却朝他摇摇头,道:“放他们进来搜吧。” 一旦与差役冲突,必然要暴露身份,而暴露身份,那么这微服私巡也就玩不下去了,沈傲这一次背了黑锅,没道理玩到一半就熄火;这种的路数,沈傲见得多了,无非是昨夜遇到的那个马如龙,故意要来找茬罢了。 放了官差进去,官差径直到了后院,去查沈傲等人运来的货物,他们打开乌油布,原以为是什么价值不菲的货物,一看,却全是一些稻秆,一时无语,见这么多人押着许多货物来,怎么里头全是一些稻草?其中一个都头便颐指气使地瞪了赵佶一眼,恶狠狠地道:“你们来洪州,运的就是这个?” 赵佶懒得理他,冷哼一声,沈傲道:“对,就是这个。” 都头慢是怀疑,道:“哼,事出反常即为妖,我看你们倒像假扮客商的反贼,否则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却只运来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沈傲呵呵笑道:“律法里也没说不许贩运稻草是不是?大人太冤枉我们了。” 这都头恼羞成怒,伸出手来:“我也不和你说这么多了,实话告诉你,明日就是知府老爷的六十大寿,来往的客商都要送上喜钱,这钱,你们不出也得出,你们若是不给,那就少不得和我到衙门里走一趟。” “不知这知府过寿,要多少喜钱?” 都头冷笑:“一百贯,你若是出不起,少不得我们自己去搜。” 赵佶怒道:“你们这是讹诈!” 都头抱着手哈哈笑道:“讹诈?我是官你是民,讹诈的就是你,你能将我怎么样?” 赵佶没见过这般嚣张的,手指着都头:“你……你……” 沈傲生怕发生冲突,笑呵呵地对一个禁军道:“取一百贯来给他们。” 赵佶恶狠狠地道:“不许给。” 沈傲给他使眼色,赵佶抿抿嘴,不说话了。 禁军取了一百贯钱来,交给都头,都头看了看钱引,大是得意,哈哈笑道:“这才像话。”说着带着差役扬长而去。 赵佶狠狠跺脚,对沈傲道:“你……哎,世上竟有这样的狗官和贪吏,竟是讹诈到朕的头上来。”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破点小财没什么,他拿了我们多少,叫他十倍百倍奉还就是,那知府不是明日要过寿吗?哼哼,那我们明日就去送礼,给这知府祝寿。” 赵佶听出沈傲的话外音,不由道:“祝寿?你是说去闹他一场?这不好吧,朕若是现出了身份,只怕再不能微服了。” 沈傲道:“不必现出陛下的身份,我自有主意,陛下不要生气,明日非但要让那知府脱层皮,连带着那马如龙也一块儿收拾。” 赵佶想到明日复仇,心里畅快起来:“好,这一百贯,先寄放在那狗官身上。” 二人商议定了,又各自回去歇息,赵宗回来,见赵佶脸色不好,偷偷来问沈傲,沈傲笑嘻嘻地对他道:“晋王,明日有一场好戏,想叫你来做主角,你肯不肯?” 赵宗拍着胸脯道:“是什么好戏,你说便是。” 沈傲低声与赵宗耳语几句,随即笑呵呵地拍拍赵宗的背:“王爷敢不敢去做?” 赵宗本就是个胡来的性子,又听沈傲问他敢不敢,立即道:“有什么不敢的,那狗官敢得罪皇兄,便是得罪本王,我按着你的吩咐做就是。”说着笑嘻嘻地与沈傲寒暄几句,出去游玩了一天,已是人困马乏,回屋睡了。 第二日清早,赵佶早早醒来,便让人去叫沈傲来,兴致勃勃地对沈傲道:“今日去寻那马知府,快去用早饭吧。” 沈傲昨夜睡得晚,很是困倦地伸伸懒腰,道:“离寿宴还早着呢,陛下这么急做什么。” 赵佶这才知道,原来人家的寿宴是在正午,这一大清早急不可耐地起来,还真有点儿过早了,只好打了个哈哈,道:“那朕歇一会,等下你来叫朕。”他是恨透了知府父子,恨不得立即让他们倒霉,只是时机不到,也只能耐心等候。 ……………………………………………………………………………… 今天下午去接切片化验单,吓死了,生怕昨天割的瘤子是恶性肿瘤,如果是恶性,就算是早期,基本上也要截肢,中晚期必死无疑。汗,结果去接单子,才知道老虎只是生了个纤维瘤,没事。于是顿感庆幸,去吃了一顿火锅庆祝,五点多回家,疯狂码字,送上第二章,让大家久等。对了,诸位若是身上长了黑斑或者瘤子,最好还是尽早去医院检查下,以防万一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五章:知府是王八 第四百一十五章:知府是王八 马知府的别院位于洪州府衙不远,搁着一条街坊即到;穿过一条大街,街道西侧便是一座雄伟宏大的府邸,府邸两旁摆着两尊雄武石狮,石狮的颈脖处系着丝绸稠花,煞是醒目。 府邸门口进出忙碌的仆人、差役不少,迎送宾客,端茶递水,帮着客人停驻车马、软轿,一个个喜气洋洋。 宾客们纷纷顶着烈阳到了,洪州的天气一到春末,便逐渐炎热起来,连地都烘烤的冒着热气,虽都是穿着汗衫,摇着扇子,却大多耐不住这热气,不少人已是大汗淋漓,纷纷用手巾抹汗,纵是如此,宾客到了府门,还是堆起笑容,抱拳奉上礼物道贺。 至于马知府,此刻还没有露面,重要的几个客人,都已经先迎到了正厅落座,至于其他人,他也懒得伺候,只是打发了几个长随和衙役里的押司去迎客;他上任两年,按道理,地方官是不会在任上建别院的,这座府邸,还是别人赠送的礼物,平时他并不常来这里,只是今日寿宴,宾客不少,衙门的后院狭小,因而才临时过来。 他陪着贵宾说了几句话,又赶回后园去,撞见马如龙,对马如龙道:“你在这儿瞎逛什么,还不去陪几个贵客说话。” 马如龙笑呵呵地道:“爹,孩儿给你送寿礼呢。”说着手一抬,拿出块玉佩来,道:“这是孩儿在夜市里淘来的,请爹爹过目。” 马如龙对断玉之术倒是颇为精通,阖目把玩一下,便看出了端倪,道:“夜市里淘来的?你倒是有几分眼色,好吧,这份礼为父收了。” 马如龙见机道:“不过为了这块玉佩,孩儿差点让人欺负了。” 马知府摸着手中的玉,淡淡地道:“欺负?谁敢欺负你?” “是几个客商,他们着实可恨,爹,你要为孩儿做主。” “客商!”马知府点点头:“寿宴之后再说吧,只要人还在洪州,也不怕他们跑了。”他淡淡地负手,颇为自负。 正在这时,有长随过来道:“大人,门口有人叫大人去。” 马知府不耐烦地道:“什么人?没看到本大人很忙吗?” 这长随汗颜地道:“大人,是几个客商,说是有一件宝贝要献上,给大人贺寿,只是他们说,这宝物只有当着大人的面才肯拿出来。” 马如龙好奇地道:“是什么宝贝这么稀罕,孩儿倒是想见识见识。” 马知府沉默片刻,虽然兴致盎然,只道是又哪个要巴结他的客商为了要面见弄出的噱头,不过虽有哗众取宠之嫌,可是这件礼物一定非同凡响、独树一帜,否则也不敢轻易来献丑,便道:“如龙,随我去看看。” 这一对父子在长随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到了府门,马如龙眼尖,远远地看到门房处的几个人颇为眼熟,忍不住大叫道:“爹,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欺负了孩儿。” 马知府沉着脸:“放肆,叫个什么?人家是来送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许叫。” 马如龙这才不叫了,乖乖地跟着马知府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三个人,尤其是那个顶在烈日下肤色白皙、风采翩翩的少年,看他挂着的笑,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来人正是赵佶、赵宗、沈傲三人,三人皆是穿着汗衫,扇着扇子,一看三人便知道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人,保养都不错,往门房这儿一站,格外惹眼。 宾客们见了马知府来了,一个笑脸吟吟地围过去,有的远远就抱手作礼,有的口里说着道贺的话,一时之间,等到马知府走到沈傲等人身边,已围来了乌压压的数十人,其余的宾客看得奇怪,也纷纷凑过来,踮脚在后观看。 马知府挤出笑容,打量沈傲三人一眼,道:“噢,三位一看就不像是洪州人,是外来的客商吗?鄙***寿,三位有心来贺,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这一句话很客气,人家来送礼,岂能连一句客气话都不奉送,更何况瞧人家的口气,这礼物一定丰厚无比,只看在这寿礼的面上,马知府也不会怠慢。 沈傲笑呵呵地道:“大人客气,鄙人的祖籍也是洪州,后来迁去了汴京,在汴京做了些小买卖,今日途径家乡,早闻大人爱民如子,今日特来为大人贺寿,送上一件大礼。” 马知府哈哈大笑,听了沈傲的奉承,捏着胡须不肯松手,心里想:“此人倒是识相,且看看他送的是什么礼,若是这礼物贵重,就权且当他是个屁,放了。可要是不合本大人的心意,哼哼……”马知府瞥了一旁的马如龙一眼,心里继续想:“那就为如龙报仇雪耻。” 马如龙对沈傲抱有很大的敌意,冷笑道:“你拿礼物来看看。” 沈傲二话不说,掏出一方锦盒,只这锦盒,就让不少人唏嘘不已,纷纷伸着脖子看,那马知府更是识货之人,看了这镶嵌着金缕的盒子,心中不由一动,想:“只这盒子,便至少在百贯以上,看来这盒中之物,定然非同凡响了。” 待沈傲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打开锦盒,待所有人看清盒中之物时,都不由愣住了。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一点声息都不敢发出,有人偷偷去看马知府的脸色,见他脸色顿变,扯着胡子的手都不由僵了,拧着眉,似要大发雷霆之怒。许多人心中大叫不妙,还没有人看过马知府动这么大的怒。 锦盒里一只椭圆的脑袋伸出来,这是一只龟,更确切地说,是一只长得颇有特色的小龟,小龟伸出三角脑袋,一双墨绿的眼睛在四周逡巡,最后落到马知府的身上。 而此刻的马知府,凭着自己的涵养功夫,总算将那股心中升腾起来的怒火压下,今日是他的寿诞,又当着这么多宾客,虽是被沈傲耍了,可是要算账也得缓缓再说。 “这就是你的礼物?”马知府淡淡然地指着那无辜的小龟,语气冷漠地问。 “不错,这就是鄙人的礼物。” “……” “大人且听鄙人一言。”沈傲见马知府大怒,笑嘻嘻地道:“大人的官声极好,远近驰名,洪州百姓听了大人的大名,都忍不住翘起拇指,齐声称颂。所以大人在鄙人眼里,便是青天大老爷,是文曲星下凡。” 宾客们纷纷颌首,心里想,这个家伙虽然送的礼不怎么样,可是人却很伶俐,很会说话。 纵是马知府有天大的怒火,此刻也消了一小半,忍不住颌首点头。 沈傲继续道:“鄙人听了大人要办寿宴,心中却大为惋惜,寿宴固然可喜,可是不知不觉中,大人岂不是又老了一岁?大人爱护百姓、两袖清风,应该当一百年一千年的官儿,如此,才能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呢,鄙人便将大人看做了这只乌龟,希望大人能像这乌龟一样龟鹤遐寿、万寿无疆!” 乌龟在古人的形象都以长寿得名,沈傲这般说,倒是很合时宜,用乌龟去比喻马知府,倒也不算什么骂人的话。 宾客们听了,纷纷叫好,这个道:“马知府延年益寿。”那个道:“知府大人龟年鹤寿。” 马知府虽然大是失望,可是听了宾客们的话,连忙呵呵一笑,拱手道:“诸位抬爱。” 眼看着马知府就要放过沈傲,一旁的马如龙心中大恨,心里想:“这个家伙伶牙俐齿,竟是连我爹都诳了去,不行,一定要收拾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再去看那龟,总觉得这龟有点不同,顿时醒悟,喜滋滋地指着龟道:“不对,你这不是乌龟,这是王八,乌龟是硬壳,壳面有裂状纹;王八是软壳,壳面光洁,你看看这东西,明明是软壳,没有壳痕,不是王八是什么?” 他这一句提醒,所有人都去仔细打量这东西,立即幡然醒悟,原来这还真是王八,竟不知怎么的,让这客商当作了龟送了来。 沈傲立即板着脸道:“马公子不要胡说,乌龟便是马知府,马知府便是乌龟,岂是王八!” “明明就是王八!” “是龟。” “是王八!” 二人不顾体面,争持起来,最后沈傲恼羞成怒地道:“这么说马知府是王八?” “你看,连你都说这是王八,看你还如何抵赖!” 沈傲叹气:“马知府是王八也好,王八寿命也不短,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好人不长寿,王八活千年! ” 众人一开始被二人饶晕了,待他们醒悟过来,顿时哄堂大笑,原来马知府是王八!而且这话还是马公子口里说出来的。不过很快,宾客发现马知府已是勃然大怒,连忙收住笑板起脸,哪里还再敢取笑,实在忍不住的,也只能偷偷掩嘴躲在人堆里窃笑。 沈傲身后的赵佶,摇着扇子不禁莞尔,那赵宗却是全无顾及,哈哈大笑。 马如龙自知自己丢人现眼,方才一时情急,只顾着争辩,竟当众出丑,骂到了自己父亲的头上,立即噤声,缩了缩脖子。 马知府龇牙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确定,来人并不是来贺寿的,此刻再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厉声道:“好,好一个口齿伶俐的狂徒,竟敢骂到本大人头上,你今日既然来了,也就不必再走了。” 沈傲很无辜地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令公子言之凿凿说大人是王八,却又为何怪到了鄙人头上,这里有这么多人,都可以来做个见证,鄙人哪里骂过大人?” 宾客们都默不做声,当然不肯为沈傲作证。 马知府冷冽一笑,道:“任你油嘴滑舌,巧舌如簧,别想走脱,来人,此人侮辱本官,立即拿捕他们,收押起来,待本大人办完了寿诞,这笔账再慢慢地算。” 府邸里有不少前来帮忙的衙役,分布在各处,这时听了马知府下令,立即有几个差役排众出来,应诺一声,就要拿人。 沈傲临危不惧,淡然笑道:“这倒是好笑了,鄙人好心来送龟,给大人讨几句吉利,想不到大人就是这样待客的?” “拿下!”马知府不去理会沈傲,厉声道。 “且慢!”沈傲身后的赵宗突然站出来,朗声道:“要拿人也简单,不过嘛,总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理由?”马知府大笑:“本官拿你们这几个客商还需要理由?你道你们是谁?” “好大的口气,看来马大人当自己是官家了,便是官家,若是无理,也断不敢随意拿人。” 马如龙大叫:“在洪州,我爹便是洪州的官家,你能如何?” 马知府瞪了儿子一眼,暗怪他说话不知轻重,不过倒也不怕人告,这种事无凭无据,空口白说,谁也握不住把柄,倒也不怕人嚼舌根。 ……………………………………………………………………………… 第三章紧急送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到了,大家有***的就拿出来吧,不要作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六章:皇帝跑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皇帝跑了 “混账,还听他啰嗦什么,拿人!”马知府不耐烦了,大叫一声,指使几个差役冲过去,正要先将沈傲拿住。 赵宗大叫:“马知府草菅人命了!” 这一声大叫,马知府不以为然,这是洪州,便是这几个客商叫破了喉咙,又能如何?捋着须微微冷笑。 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有许多人冲过来,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都是汗衫马裤,魁梧不凡,比之洪州府的厢军更是英武许多。 他们的人数不少,足有七八十人,蜂拥涌到沈傲身后,都是抱拳而立,朝着马知府和差役怒目而视。 “你……你们……是什么人?”马知府吓了一跳,脸色煞白,他心思一转,心中骇然的想:“这些人来者不善,多半早有预谋,莫非是反贼吗?” 几个差役再不敢去拿沈傲了,一个个后退一步,明哲保身。沈傲呵呵一笑,道:“知府大人,咱们话还是说清楚的好,你说我侮辱朝廷官员,可是我将大人比作龟鹤,又哪里骂了你?反倒是令公子骂你是王八,明明是他辱骂朝廷命官,大人却为何冤枉到我头上?” 这时宾客越来越多,不少差役也来了,见了沈傲凶神恶煞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好好的一场寿宴,到了现在却变成了一场对峙。 马知府此时已经感到不妙,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骑虎难下,只能硬撑到底:“哼,你带这么多人来,可是要造反吗?” 沈傲板着脸道:“我造反不造反不知道,不过大人造反却是有实证的,方才令公子说了,这洪州的官家便是大人,敢问大人这算不算是造反?” 马知府冷笑道:“你再油嘴滑舌也没有用,待厢军来了,自有你哭的时候。” 沈傲撇撇嘴,朝马知府笑了笑道:“到底谁哭,还不一定呢。” 马如龙大叫:“爹,还和他客气什么,爹爹一声令下,立即将他们悉数拿了便是。” 马知府却是不动,心知这个时候动手,他并不占多大的胜数,对方人数不少,而自己这边只是一群差役,至于其他的宾客是指望不上的,只有以拖待变,等那厢军来了再说。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双方都驻足不动,这时才见许多厢军过来,其中一个虞侯骑着马带着一队步弓手进来,高声道:“马大人在哪里?” 马知府听了,心中大喜,立即道:“本官在这里,是朱虞侯吗?这里有一群反贼,速速将他们拿下。” 那虞侯慢吞吞地下了马,带着十几个厢军排众过来,大手一挥:“将人拿下!” 马知府心里正得意,只听那步弓手应诺一声,便朝他过来,其中一个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肘击,另一人已反剪了他的手,拿了绳索将他捆的严实。虞侯大声道:“都听见了吗?莫要拿走了反贼,此人的公子马如龙也是胁从。” 马如龙见了这个变故,一时呆了,大声叫道:“朱叔叔,你不认得我了吗?你为何要捉我爹和我?” 只可惜朱虞侯当真不认识他了,立即朝着沈傲下拜:“末将见过沈大人,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沈大人?宾客们先是一阵惊愕,想不到这客商,原来也是个官。可再看这朱虞侯在沈傲面前乖巧的模样,心中大惊,能支使厢军捉拿知府,让朱虞侯服服帖帖,此人定然来头不小。 “这人莫非是沈傲沈大人吗?”有人发出疑问。诸人一想,越想越觉得所料不差,一时都呆住了。 马知府面色土灰,慌忙下拜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沈傲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该死?该不该死我说了不算,你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马知府不敢答,已是吓滩了。至于那马如龙,也是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沈傲叫厢军先将马知府父子押起来,声言过几日就会有圣旨来惩办,那虞侯接了命令,将沈傲交代的事办好之后又去沈傲落脚的客栈问安,可是一到客栈,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寻了小二来问,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沈傲等人已经收拾了行礼出城去了。 …………………………………………………………………………………… 却说赵佶微服私访,杨戬清早要去当值,竟寻不着赵佶,一时吓了一大跳,又发现禁军竟是一下子少了百人之多,寻了人来问,才知道陛下夜里带着人走了,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 杨戬心急如焚,打算去寻沈傲相商,可是一去,也是扑了个空,他心里明白,陛下出巡,定然是连沈傲也一道带了去。 摊上这档子事,杨戬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这件事自然不能透露,否则让所有人知道陛下独自私访,不说朝中会引起轩然***,太后那边也难以交代。更何况此事透露到乱党手里,说不定会惹出更大的事,他立即叫来几个大太监商议了半个上午,决定暂时隐瞒此事,一面告诫侍卫、太监不得随意透露任何风声。另一面对外声称陛***体有恙,决心静养,因此任何人不得觐见。 这么大的事,他捂也捂不住,这一边暂时先瞒着,另一边却是立即叫人骑了快马,前去给蔡京报信。蔡京是太师,总揽三省事,知会他一声,多少可以叫他暂时稳住朝局,另一方面也多个人商量。 蔡京听了消息,不由呆了呆,顿时警觉起来。在他看来,官家便是他最大的靠山,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若是真出了事,他这个太师难辞其咎,请辞致仕是必然的。因而一方面***消息,一方面请王黼等同党来商议。 等人都来齐了,一听这个消息,王黼精神一振,欠身坐着的屁股拱起,起身道:“陛下、晋王、沈傲都不见了踪影,不如将此事捅出来,一旦如此,我们便可一口咬定是沈傲拐了陛下去,到时言官纷纷上疏,细数沈傲的罪孽,沈傲这一次只怕大劫难逃。” 蔡京是昨夜收到的消息,今儿清早就把人叫来了,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脸色很差,勉强打起精神道:“不可,能治沈傲的,只有陛下,如今陛下与沈傲在一起,便是天下人一起弹劾他,只要陛下不肯点这个头,也只有前功尽弃的份。将明,老夫知道,你心里头对沈傲怀恨在心,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戒急用忍,才可徐徐图之。” 王黼心里冷哼着想:“你太师莫非不痛恨那沈傲?他屡屡与你作对倒也罢了,造作局的事,连你自己的儿子都栽在了这上头,到了这个地步,你竟还能稳坐钓鱼台,我却不肯。”口里道:“太师莫忘了,陛下也微服出巡了,眼下能治沈傲的整个汴京里只有两个人。” 蔡京双目一阖,显然已经猜测到王黼的主意,道:“老夫再想想。” 王黼急切地道:“太师,不可再想了,趁着眼下这个时机,将那沈傲置于死地岂不是再好不过?若是再作壁上观,早晚那沈傲要欺到太师头上来。” 蔡京叹了口气:“只怕内宫不肯。” 王黼所指的两个人,都在内宫,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太后,如今陛下已经不见了踪影,天下事虽说不能由女人来处置,可是若得到内宫的懿旨,蔡京便可以立即以两个女人的名义发布通缉,甚至直接细数沈傲的罪名,直接定罪。 王黼见蔡京犹豫,心知蔡京年岁大了,做事瞻前顾后,没有十全的把握很难作出决策。咬咬牙道:“内宫里头肯不肯,一试就知,只要有懿旨,咱们再做些文章,便是陛下要保沈傲那厮,只怕也并不容易。” 蔡京捋着须,叹道:“事情没你想得这样容易,直说了吧,便说太后与沈傲的关系不错,太后会肯颁布懿旨?”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边或许可行。” 蔡京苦笑道:“也不尽然,还是先等等再说吧。”说着挥挥手:“这件事咱们从长再议,老夫乏了。” 王黼心有不甘,可是蔡京不点头,他也不敢贸然动手,出了蔡京的府邸,他心里想着:“太师不敢动沈傲,我却是不怕,现在那楞子已无人敢挡其锋芒,再过个三五年,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王黼回到府里,心里尚在犹豫,深思熟虑了整整半个下午,终于作出了决定,叫人来道:“去,立即传出消息,说沈傲教唆陛下微服出巡,陛下如今与沈傲、晋王不知去向。” 说罢,他还觉得不够放心,又补充一句:“所有大人,包括宫里头都要立即传到,这件事,要闹得满城风雨才好。” 打发了人,王黼坐在客厅里抱着茶一动不动,心中既激动又忐忑,能不能掰倒沈傲,一切只看这几日了。他突然站起来,目光坚定有神,喃喃自语道:“沈傲啊沈傲,若是老夫请了懿旨下来,看谁还能保得了你。” ……………………………………………………………………………………………………………… 第一章送到,能给点***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七章:宫斗 第四百一十七章:宫斗 汴京城已是多事之秋,可是一个重磅消息,不可避免地在这浑水中又激起一道骇浪。 陛下不在苏州,跑了! 堂堂天子,巡游倒还能理解,可是微服巡游却是古今未见,须知天子巡狩四方,古已有之,所带的侍卫、尾随的官员,还有各种禁宫的器具都会准备妥帖。朝廷有奏疏,先传至门下省,再派快马至行銮,如此一来,虽然皇帝巡游四方,却也不至荒废了国政。 如今陛下突然在苏州失踪,虽然不一定有什么闪失,可是一下子抛开国政,让整个汴京六神无主起来。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失踪的总共是三人,除了官家,还有晋王和沈傲,只看这阵容,所有人都知道这下说不定要出大事了,不管是晋王和沈傲,这二人是汴京城中最会来事的主儿,什么事被这一对家伙掺和进去,没事变有事,小事是要变大事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门下省和中书省,蔡太师和卫郡公会拿什么主意,会采取什么行动? 只是……那些试图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由暗暗失望,不管是蔡京还是石英,都选择了沉默,甚至于这两只老狐狸,一下子变得密切无间起来,递到门下省的奏疏,蔡京做了批示,立即叫人送去中书省审核,遇到了大事,更是亲自请石英来一道商议,似乎三省风平浪静,一点山雨欲来的先兆都不曾有。 太师这是怎么了?按道理,这应当是他反击的一次绝好机会,好事者等待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出来,不由暗暗失望,觉得眼下的时局如蒙上一层阴影,无论如何都看不透。 就在这出奇的沉默之中,宫里头却乱作了一团,臣子们可以有自己算盘,可以冷静从容的各司其职。可是宫里的女人却不能等,最是忧心忡忡的自是太后,太后三番四次地叫人去打探消息,对苏州那边更是留上了心,在景泰宫里,她心神不宁,连叶子牌都打得没了精神,几次想镇定下来,叫来几个宫娥嫔妃陪着打牌,可是打到一半,又将牌儿推到了桌上。 她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不知所踪,到了这个份上,她纵想摆出母仪天下的气度,却仍不免失态。 一大早,太后醒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官家有了消息吗? 陪着太后的贴身太监叫敬德,这老太监低眉顺眼地答道:“苏州那边倒是有了消息,可是官家暂时还未有着落。” 太后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坐在榻上看似阖目养神,其实心里早乱了,久久才是问道:“苏州那边传来的是什么消息?” 敬德道:“说是已经派了禁军四处去寻,请宫里头放心,不出几日,一定能得出消息来。” 太后嗔怒道:“放心?这叫哀家怎样放心?官家贵为天子,竟也这样胡闹!哼,哀家叫他出去为他的皇弟祈福,他倒好,只顾着游山玩水不说,还作出这样的事。还有那晋王……”说到晋王,太后也是一脸寒霜:“他平时在汴京胡闹也就罢了,哀家体恤他,知道他的性子自***是这样,他毕竟是做臣子的,难道也跟官家去胡闹?你等着瞧吧,那些言官肯定又有话说了,不知道的人,还道是哀家教子无方,不过晋王妃那边想必也是急了,叫个人去抚慰抚慰吧,她若是担心,就叫她进宫来,女人之间总是能说上点话,相互寻些安慰也好。” 太后沉吟了半晌,说到沈傲时也不客气:“沈傲也不是好东西,哀家算是瞧出来了,他和官家是狼狈为奸,这些污七八糟的事都是他去借官家的胆儿,官家去借他的主意,这叫两只臭虫在一起,臭味相投!” 敬德在旁听了,那绷着的神经不由松下来,心里忍不住窃笑,天下也只有这位太后能说出这句话来,臭味相投…… 太后瞪着忍俊不禁的敬德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人,杨戬那边哀家是不指望了,指不定那杨戬和官家也是一伙的,传哀家的懿旨给江炳,花石纲不是裁撤了吗?哀家这个弟弟反正也闲着,让他去找!哼,还是自家的兄弟可靠些。” 敬德期期艾艾地道:“太后,今日清早太皇太后那边叫了王黼入宫。” “王黼?王黼入宫做什么?他一个少宰,入宫像什么话?哼,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太皇太后当的,教人笑话。” 敬德绷着脸低声道:“据说是王黼入宫,请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治沈傲的罪,太皇太后那边倒也没有说什么,应当是点了头,就等懿旨出来了。” 太后想了想,道:“也好,这沈傲是该教训教训,这件事他也有份,当然不能轻饶了他,不管官家是不是他怂恿的,太皇太后不发懿旨,哀家也要发。” 敬德是杨戬的人,早前就得了杨戬的书信嘱咐,要他留意宫中变故,此时听到太后这般说,脸色骤变,连忙道:“太后不可啊,那太皇太后的懿旨里,降罪沈傲倒也罢了,怕就怕她痛斥陛下出巡。” 太后顿时默然,道:“这么说,哀家还要保着这沈傲了?” “保自然不必保,不过沈傲待太后自是没得说的,平时的供奉从未停过,莫说是逢年过节,便是在平日,偶尔也会来问安的,沈傲可是太后的人啊!” 太后颌首点头:“你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家伙还是知礼的。”接着便陷入犹豫,沈傲和她的关系只是其次,真正让太后担心的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若只是单纯的降罪沈傲,太后也觉得是该给那小子一点教训,怕就怕那懿旨连带着官家南巡的事也一并写进去,若是这懿旨发出,岂不是说官家出巡是错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官家出巡,因为官家出巡是太后的懿旨,若是痛斥出巡,岂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来打她这太后的脸儿? 太后冷笑道:“看来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了,那个王黼也不是个好东西,哼,哀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宫里的事,也是他一个外臣说得上话的吗?他去寻太皇太后,又是什么居心?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先知会哀家一句?” 敬德在旁道:“这王黼多半以为宫里头太皇太后才是正主呢。” 这一句挑拨离间,着实厉害,太后本就心神不宁,这个时候脸色更是可怕,阴沉沉地道:“好,好得很,这样的人,哀家还能留吗?官家还能用?这个人你给哀家留意着,到时候再收拾他。”她顿了顿,便道:“太皇太后那边也时刻叫人盯着,她宫里头不是有个叫王顺儿的和你是同乡吗?叫他去打听消息,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要第一个知道。这懿旨,哀家也要发,要抢在他们的前头发。” 像是觉得还不解恨似的,太后突然冷冷地站起来,道:“按着我说的拟旨,就说陛下私巡,哀家忧心如焚……至于沈傲,也在懿旨中斥责,他身为人臣,是该受罚,就罚俸一年吧,这叫避重就轻,先堵住宫里头那人的口。至于这最后,是对王黼说的,就说天家之事,也是外臣能够议论的?叫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再胡说,哀家让他们好看。” ………………………………………………………………………… 庄严肃穆的正德门,数十名魁梧高大的禁军一字排开,沿着墙根执戈伫立,迎着黄昏的光线,整个宫城折射出昏黄,红色的宫门门洞大开,王黼从门洞里出来,他穿着紫衣,腰间系着玉带,穿着一对鹿皮金边靴子,弓着身子出来,直到穿过门洞,才终于透了口气,远处他的马夫已经赶着车久侯多时,走到马车边去,他只是淡然道:“去蔡府。”便钻入车帘,阖目不动。 见了一趟太皇太后,王黼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底气。原本他是想先去见太后的,可是太后宫里的那太监敬德却将他拒之门外,说是太后身子骨不爽朗,一下子回绝了。不得已,王黼想到了宫里的另一个正主儿,便又去觐见了太皇太后,好在太皇太后那边听了他的话,便勃然大怒,说陛下是沈傲教坏的,懿旨的事也已经敲定了,立即严旨捉拿沈傲,废为庶人、永不叙用。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王黼拉开车帘,看到沿街的景物在昏黄的光线中慢慢的后退,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忐忑,只觉得今日作出这些事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他此刻靠在软枕上,不由惬意地拍了拍腿儿,生出了几许得意。 如今陛下暂时不见踪影,那么就是懿旨最大,太皇太后颁了懿旨出来,这场戏就有得瞧了。永不叙用四个字是板上钉钉的,这个惩处足以将沈傲置于死地,或者将他排斥出朝廷。 因为就算陛下和沈傲回到汴京,沈傲仍然得到陛下的信任。可是身为天子,又岂能更改太皇太后的懿旨?这岂不是说太皇太后错了,又或者是证明陛下与太皇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王黼这一步最得意之处就在于趁着权利真空的这一刹那,将生米煮成熟饭,只要懿旨公布天下,那么沈傲就再无翻案可能,莫说他沈傲无可奈何,就陛下再如何宠幸那姓沈的,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近臣与太皇太后唱反调。 “永不叙用,哼哼,这一次看你沈傲如何翻身!”王黼拉下窗帘,车厢中陷入昏暗。 ………………………………………………………………………… 二更送到,郁闷,***又被无数人暴菊了,老虎很勤奋很用心的啊,前天在切片化验还未确定的情况下,心情极度郁闷,害怕是恶性肿瘤小命不保的情况下还在勤恳码字,想剧情呢。那个……这一次老虎理直气壮的问***,都交出来,别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八章:逆水行舟 第四百一十八章:逆水行舟 马车稳稳停在蔡府,王黼顶着一轮圆月下了车,望着这幽深的府邸以及门房处的大红灯笼,隐隐的灯光露出来,在这静籁无声的夜里颇有些诡异。 王黼对长随使了个眼色,长随颌首,带着拜贴到门房处投递。门房的人提着灯笼进入重重院落前去禀告。待过了半刻,便有一人出来。 来人是蔡棠,蔡棠和王黼是相熟的,此人是蔡绦的长子,算是眼下蔡家的嫡孙。蔡棠已年近四十,却没有入仕,许是受了蔡绦的牵连,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蔡京的意思。 见到王黼,蔡棠立即大笑起来,朝王黼道:“少宰大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黼开门见山,道:“不知太师在不在府上。” 蔡棠颇有些为难,迟疑道:“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祖父说了,今日不见客,王大人,还是请回吧。” 不见客?王黼眼眸幽深,望着蔡棠追问道:“怎么?太师身体有恙吗?若是如此,我既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去探望。” 蔡棠摇头:“祖父身体康健,并没有染病。” 王黼听了,心里颇为不悦,他与蔡京虽是同党,可他毕竟贵为少宰,与蔡京平辈论交,这一次蔡京起复他是出了大力的。现在蔡京闭门谢客,莫不是知道自己要来拜访,故意不肯和自己相见?他本就是个老狐狸,心中猜疑不定,换了许多念头,才故意慢吞吞的道:“哦?既然身体康健,却为什么闭门不见我?” 蔡棠很是为难,咬咬牙道:“王大人,实话和你说了吧,祖父不是不肯见你,而是不敢见。” “不敢见?” “祖父说了,王大人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步棋走错了。” 王黼心中暗暗吃惊,想:“莫不是蔡京已经知道我今日入了宫?”脸上古井无波,淡然道:“太师是怎么说的?” 蔡棠将蔡京口中的只言片语搜出来,道:“祖父说的也不多,只是说王大人莫要将身家压在宫里头,小心引火烧身。” 王黼听他这般说,更生出了一定要见蔡京的心思,道:“不如劳烦你再去禀告,就说门下王黼求见。” 蔡棠叹了口气,王黼不是别人,他的请求又如何推拒?只好进去,这一次回来,对王黼道:“王大人请进。” 王黼熟门熟路的随着蔡棠进了一处小厅,刚刚过门,便看到蔡京屹然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阖目养神,立即行礼道:“太师。” “噢,是将明啊,来,坐下说话吧。” 王黼欠身坐下,道:“太师的气色好像差了些,要不要门下送些药来……” “不必。”蔡京直接打断他,这平时慢吞吞性子的老狐狸今日有些急不可耐,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今日进宫去了?” “是。” “见到的是太皇太后吧。” “太师神机妙算。” “算不得神机妙算,太后跟前的太监是敬德,此人和杨戬是一鼻孔出气的,对杨戬最是忠心耿耿。你要去见太后,他一定会从中作梗。太皇太后那边怎么说?”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边倒是很赞成门下的建议,这件事毕竟不小,朝臣们早就心怀不满了。陛下那边自然不好说什么,晋王位高权重,又是天子同胞兄弟,只有沈傲是个软柿子,反正总要人来顶罪,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过两日就下懿旨,一定要惩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儆效尤。” 蔡京眼眸一张,迸发出一丝精光落在王黼身上,抱有深意的道:“王大人认为是将太皇太后做了枪使呢,还是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且很不客气,王黼毕竟是聪明人,微微一愣,道:“太师的意思是太皇太后早就想收拾沈傲了,因此门下去寻了她,才一拍即合?”经蔡京一提醒,王黼仔细回忆与太皇太后的奏对,心里恍然大悟。 蔡京道:“太皇太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借着收拾沈傲的名目,去奚落钦慈太后,你连这些都不明白吗?” 王黼冷汗淋漓,他原以为自己利用了太皇太后,却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要拿他做一杆枪,表面上是去和沈傲为敌,可是真正的对手却成了太后。 钦慈太后乃是陛下的生母,地位崇高,在宫中地位与太皇太后不遑多让,一个身份高贵,一个与陛下是血亲,这两个人主掌着后宫,偏偏王黼撞了过去,一不小心,竟是做了宫中两后斗争的导火线。 王黼想通了此节,脑中豁然开朗,这才知道,自己竟真是糊涂,一心要去害沈傲,还巴望着去利用太皇太后,谁知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太皇太后的马前卒。那钦慈太后得知还不将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难怪太师方才不肯见他,太师是要明哲保身,不肯牵涉进那宫中的两后争斗中去。 王黼不禁口唇青白,冷汗将他的后襟都浸湿了,他艰难的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道:“太师,为今之计,门下该当如何?” 蔡京吁了口气,叫人端了参汤来,用调羹慢慢的搅动着参汤道:“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破釜沉舟…… 王黼欠着身,有些无力道:“还请太师明示。” “这宫里已是两虎相争,你就算现在退缩,自信能保全自己吗?你若是勇往直前,还有太皇太后站在你的身后。可是你后退一步,非但太后嫉恨你,便是太皇太后你会当你作是弃子,木已成舟,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王黼脸色灰白的颌首点头。太师说得有道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咬咬牙:“那么门下便做一回太皇太后的马前卒又何妨。” 蔡京颌首点头,挥挥手:“好啦,该说的老夫也说了,送客!” 他端起参汤,小心翼翼的用调羹喂服入口,再不理会王黼。 王黼咬咬牙:“太师,告辞了!” 王黼前脚一走,蔡京慢吞吞的喝完参汤,叫人用湿巾擦了嘴,微颤颤的道:“叫蔡棠来。” 蔡棠小心翼翼的进来:“祖父。” 蔡京有气无力的躺在太师椅上,慢吞吞的道:“告诉门房,往后王黼再来,不须通报,也不用请他进来。还有,家里头谁和他联系紧密的,立即与他断绝关系。前年他不是送了我一幅阎立本的《职贡图》吗?叫人送回去,顺便把我送他的几幅行书讨回来。” 蔡棠道:“祖父,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去办吧,不要多问。” …………………………………………………………………………………………………… 洪州的事显然没有影响赵佶一行人的心情。离了洪州便一路向北到了星子县县城,这里距离庐山不过数十里。只是那星子县县令听说陛下出巡要来庐山,早就做好了准备,竟是派了人将整个前去庐山的路径***,让这一行人只能望山兴叹。 赵佶一路来总是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闻言这县令竟***了庐山,又是一阵怒不可遏,倒是沈傲安慰他一阵,这才作罢。 赵佶现在才知道原来微服私访并没有想象中的悠闲自在,一下子成了‘百姓’,才知道普通人的心酸,可见那些感叹什么何苦生在帝王家的家伙,都是吃饱了撑着的抒情文人。连帝王都何苦,那平民百姓岂不要一个个去死? 悄悄的在庐山脚下游览一番,赵佶已失去了最后一点兴趣,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当场泼墨作画,只有一种身心透支的疲惫。 倒是沈傲和赵宗仍是精神奕奕,这一路沈傲引诱赵宗打叶子牌,赵宗已欠了沈傲七千贯,从此见了沈傲这个债主,赵宗便浑身不自在。 众人回到星子县,叫人去亮明了身份,那星子县县令立即赶来迎驾,赵佶根本没有兴趣见他,直接叫他拿了份邸报来,看最近朝廷的动向。 “太师这几日辛苦了。”赵佶放下邸报时,不由感慨:“想必朝廷里已闹翻了天,亏得他还在主持大局,将言官的奏疏压下来。” 沈傲在旁一听,并不发表意见。 赵佶忽而问他:“沈傲,你看看你,离太师还差得远呢,看看太师如何处置国政的,事无巨细,滴水不漏。将来太师致仕,朕再难寻到这样的左右臂了。” 稀里糊涂被赵佶训斥一顿,沈傲大是委屈,真是躺着也中枪,实在没有天理,义正言辞的道:“陛下,在其位谋其政,微臣在鸿胪寺做得也不是很好吗?” 赵佶淡淡然道:“好是好,就是太闹,三天看不到你,你准是去上房揭瓦了。朕在宫里头,你隔了几日不觐见,心里就有些发慌,知道你一定要闹出事来。还是太师懂规矩,不用朕操心。” 见沈傲有点儿沮丧,赵佶又道:“其实在朕心里,蔡京是个全才,而你呢,是个奇才,两不相干,也不好比较。这些事你不要记在心上。”继续翻了翻邸报,随即笑道:“童贯那边倒是打了个胜仗,斩首七百,你来看看。” 沈傲接过邸报,果然看到童贯在熙河的消息,反正是一些诱敌深入、重重围堵之类的话,最终击溃西夏一部,大胜而归。 赵佶笑道:“好的很,联辽是我大宋的国策,西夏人与金人狼狈为奸,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即面色一板,指着下一条邸报的消息道:“只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西夏人的国使已经到了汴京,说是我大宋破坏宋夏和议,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哼,真是无耻之尤。” 虽说宋辽、金夏各自结盟,可是宋夏之间也曾有过议和盟约,虽说一直以来双方的边界相互争端不断,可是这和议的架子总算还能维持,如今双方爆发了激烈冲突,西夏人先声夺人也是难免的。 沈傲笑道:“理他们做什么,不过依微臣看,童贯公公这一次还真是打痛了西夏人,否则西夏人不会叫得这般厉害。” 赵佶颌首点头:“让他们叫一叫就是了,朕不理他们。” 赵佶想了想,继续道:“朕出来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京了,这一趟出来看了许多景色,也看尽了人间冷暖,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明日一早就走,从这里坐船回程。” “是不是先知会下去,叫那星子县做好准备?” “你去吧。” ……………………………………………………………………………………………………………… 第三章送到,今天是国庆,汗,发现居然读者都去玩了,支持的读者不多,不过哥们在国庆索性没有假期,只好在家里自娱自乐,看了一部电影,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安慰,那个,不说了,早睡早起,明天还要码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九章:文青是种病,得治 第四百一十九章:文青是种病,得治 返程的路上少了来时的新鲜,坐上了船,心境不同了,赵佶迎风伫立在甲板,手搭在船舷,眼眸深远地望着向后退去的沿岸景色,心思似有无尽的感慨。 “沈傲。” 沈傲在旁叼着自制的牙签晒着太阳,听到赵佶叫他,懒洋洋地道:“微臣在。” 赵佶思绪连翩,道:“这一趟私巡,朕反而心情更低落了,你来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沈傲心里腹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天知道是为什么。”口里道:“或许在陛下眼里,这天下与陛下想象中的不同了吧。” 赵佶含笑道:“只说对了一半。”他叹口气,扶着船舷走了几步,道:“比如那造作局瞒上欺下,还有那洪州知府嚣张跋扈,这些人真是无药可救,朕绝饶不了他们。” 赵佶顿了顿,又道:“朕这时才明白神宗先帝的苦心,不革新,大宋只怕难以为继啊。” 难得这个皇帝如此认真地和沈傲讨论国政,沈傲捋了捋被风儿吹乱的一缕发丝,望着远处的孤山出神。 “沈傲,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想了想:“微臣无话可说。” “嗯?” 沈傲道:“这些事不是微臣能够议论的。” 赵佶又好气又好笑:“平时见你胆子这么大,这个时候倒是谨慎了。” 沈傲摇头,认真地道:“不是不敢议论,只是微臣才疏学浅,想议论而不得。” 改制?谈何容易,如此沉重的话题,沈傲担不起这个干系,古往今来,有几个改革家有好下场的? 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问题是,在沈傲心里,大宋的国体已经足够超前,不说周边那些饮毛茹血的异族,就是世界上其他的几大文明,都还处在最野蛮的国体中。比如现在的西洋,还在全面的黑暗中世纪时期。他们施行的国体,居然还是一千年前老祖宗早已不玩的分封制,伯爵的儿子还是伯爵,男爵的儿子仍是男爵,一个国家,永远都是那么几个血统甚至大字不识的家伙们掌控。 而大宋的文官体制影响深远,就是在千年之后,整个世界还在玩它剩下的东西。 这样的国体,怎么改? 至于什么资本主义萌芽和工业革命,若是换作沈傲还很年轻很单纯的时候,或许他会想尽办法去试一试。只可惜他现在虽然仍旧很年轻,可是已单纯不再。 任何东西失去了现实的基础,都不过是一群见识短浅的人意淫罢了。宋人不比后世的英吉利人,英吉利敢把农民赶到城市中去,国王可以颁布法令,将城市中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处死。 可是换了大宋颁布这样的法令,只怕天下早有人登高振臂:“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于是无数人纷纷振臂大叫同去、同去了。 这里的传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和富不过三代,并不是那些万世一系的贵族范们繁衍的沃土。管你什么王侯,每隔数十数百年都不可避免地丢进历史垃圾堆里去。 在这里你要是敢玩这一套羊吃人的把戏,真是嫌金殿下的干柴烈火不够旺了。 更何况英吉利人把良田变为草场,养羊去建立纺织工厂,赚了钱之后还可以向国外购买粮食以促进循环。可是大宋若是抛弃良田全部去种植桑树制造丝绸,就算赚来了金山银山,又去哪里去购买动辄数百万数千万户人口的口粮?到时一旦粮产不足,便是烽火四起的时候。 那些幻想所谓资本萌芽邯郸学步的人,无非只是幼稚罢了,总认为套上了一个理论模型,便可一劳永逸。 沈傲任过县尉,又担任过鸿胪寺正卿,心里想的只有现实二字,至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没多少兴致的。 赵佶叹了口气:“既然新法也不成,朕倒是想效仿神宗先帝,去寻第二个王介甫了。蔡太师不成,他虽推崇新法,胆魄却是不大,没有商鞅和王介甫的魄力。”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蔡太师治国当然没有这个魄力,可是论起捞钱和整人来,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有魄力了。”微微一笑,对赵佶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去寻新法呢?” 赵佶奇怪的看着沈傲:“没有新法,如何革新政弊?” “那么陛下认为,古往今来,谁的新法最是好?” 对于这个,赵佶倒是一时答不上来。 沈傲道:“最好的新法是王莽的改制,在微臣看来,王莽确实是个天才,他提出来的新法若是能得以实施,新朝万事一系也并非没有可能。” 赵佶讶然:“是吗?可是……” 沈傲打断赵佶道:“不必可是,只是因为王莽的新法过于完美,所以各地反而激起了民变,结果他却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想到千年前的王莽,沈傲不由吁了口气,心里不由的想:“那王莽八成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人士,可惜这家伙好好的穿越还不知足,偏偏要玩幼稚的政治把戏,不完蛋才有鬼了。” 这个新鲜的理论让赵佶目瞪口呆,虽说大臣之中倡议守祖宗之法的人不少,可是沈傲的道理却让他难以消化。 “如此说来,那商鞅变法也是错的?”赵佶毕竟一直倡议新法,否则新党不会在他即位之后把持朝政,对沈傲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 沈傲摇头:“没有错,商鞅和王莽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字——简。法不在繁复,而在于简易。就如律法一样,当年汉高祖入咸阳,与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从此关中迅速安定。而恰恰相反,隋炀帝即位之后,立即叫人重修大隋律,简单的律令变得复杂,结果却是群盗四起,这是为什么?” 赵佶沉默,心里想:“方才这家伙还说微臣不能议论,可是议论起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对沈傲的宏论,赵佶却不得不服气,人家引经据典,说辞一套一套,赵佶就算不以为然,也不得不佩服的口舌厉害。 沈傲继续道:“微臣在做县尉的时候,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由于律法过于复杂,且又模棱两可,诉讼和被状告之人往往产生纠纷,不得不去请讼师。须知这讼师是要花钱请的,于是富人往往有讼师去为他们辩护,而穷人却连一份状纸都递不上。那么敢问陛下,穷人与富人的官司是富人的胜算大呢,还是穷人的胜算大呢?” 赵佶沉吟道:“自然是富人。” 沈傲笑呵呵地继续问:“这就是了,讼师精通宋律,口舌又厉害,就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推官也不一定能分辨,如此一来,穷人自然就倒霉了。此外,宋律之中有一项罪叫通奸,律法中判决是轻则刺配,重则问斩。只是这罪名的轻重该由谁去判断?当然是推官,于是又有一个现象,富人犯了事,暗中使了银子,那么推官往往就会选择轻判,而若是穷人犯了事,因为没有门路最后往往量刑最重。” 赵佶第一次听说这些门道,失笑道:“听你这般说,律法越繁复,反而越不公正?” 沈傲断然道:“国体也是如此,就如那王莽,虽然设计的新法繁复无比,可是有一样他却忘了,豪强是可以钻空子的,而普通的百姓又去哪里钻空子?所以他的新法虽然看似完美,结果却是漏洞百出,可笑之极。反而商鞅的变法条理简单,最终成就了秦人的霸业。所以在微臣看来,陛下变法,实在是缘木求鱼,与其如此,倒不如简法。” “简法?” “就是把现有的法度尽量删减,使百姓通俗易懂,只要让讼师消亡,才是最大的公正。这就是为什么历朝以来,国家初创时国体明明简陋,其国力却是不断增强。等到法度越来越完善,反而弊病重生的原因。” 沈傲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对是错,他不过是结合自己的实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赵佶愿意不愿意接受,他是不管的。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天下兴亡并不是一个穿越者的智慧就能左右,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兴衰的一日,古往今来莫不如此,他要做的,不过是顾着眼前,尽量地做好自己的事,至于五百年后的事,他自认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管,那是动感超人和空想家们的事,不在他的范畴之内。 赵佶深思了片刻,道:“朕要好好斟酌一二。” 这一路来,沈傲和赵佶的对话不知凡几,有时论书谈画,有时谈古论今,偶尔板着脸看着邸报谈些朝廷中的国政,直到半月之后,銮驾终于抵达汴京,从舢板里下来,便看到码头处黑压压的迎驾人群,一下子望不到尽头。 赵佶不禁苦笑,对沈傲道:“走下这舢板,朕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触,这才想起,原来朕是天子,并不是个浪迹天涯的旅客。” 沈傲咳嗽一声,很单纯地道:“陛下,安宁的事该抓紧办了。” 赵佶板着脸:“刚刚下船你催问个什么?朕已经说过,此事朕是不管了,你要问,就问太后去。” 沈傲脸皮厚,立即打蛇随棍上:“那我现在就随陛下入宫,去给太后问安。” 赵佶无奈地摇头,负着手当先步入栈桥,拿这个家伙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 …………………………………………………………………………………………………… 今天废话有点多,汗,难道老虎也文青了?嗯,要遏制这种念头,文青是病,得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章:两份懿旨 第四百二十章:两份懿旨 直入宫中,先是进了文景阁,虽说舟车劳顿,赵佶还是强打精神,先看看近来汴京的新鲜事。 依靠在软榻上,叫沈傲到榻前坐下,那堆积如山的奏疏搬上来,赵佶正要翻看,一旁伺候的小内侍道:“有两份懿旨,陛下要不要看?” “懿旨?”赵佶双眸一闪,流露出些许忧虑。 小内侍将懿旨拿来,赵佶先是看了第一份懿旨,片刻之后抬眸对沈傲笑道:“你来看看,母后在申饬你呢。” 沈傲接过懿旨,懿旨里的言辞果然不太客气,倒像是她的一对活宝儿子犯的事,全是自己挑唆的一样。不过骂归骂,终究还是避重就轻,只说自己顽劣,还没有到居心叵测的程度,最后的处罚是罚俸一年,罚俸?沈傲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就是朝廷一辈子不给自己支薪水,他也一点不担心。 所以这份懿旨和赵佶的圣旨一样,都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沈傲晒然一笑道:“陛下可要为微臣做主,微臣冤枉死了,明明是陛下绑了我去私巡的,怎么到头来,微臣倒成了罪人。” 赵佶呵呵一笑,带着歉意道:“这个黑锅,你还得为朕背着,朕是天子,天子岂能犯错?” 沈傲郁闷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天知道这理论是谁发明的,亏得赵佶还能理直气壮说出口。 赵佶又去看第二道懿旨,脸上还带着与沈傲说闲话的笑意,可是看到后头,那脸色紧绷起来,眼眸中闪过一丝焦虑。 放下懿旨,赵佶沉吟半晌,坐在榻上发愣,突然向沈傲道:“沈傲,朕听说你和太皇太后有嫌隙?” 沈傲想了想,道:“是有些误会。”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自己看吧。” 这一次不是将懿旨送到沈傲手上去,而是将懿旨抛在榻前的案上,沈傲从案上捡起懿旨,展开看了看,才发现两份懿旨的不同。太后和太皇太后在懿旨的开头处都差不多,大多都是大骂沈傲的,只是太后那份懿旨毕竟还懂得避重就轻,可是太皇太后就不同了,直截了当地声明皇帝出巡本已是大错,是不务正业,至于对沈傲,更是加了一句大奸大滑如赵高者也这一行字,赵高是什么东西?是谁都看得明白,这一顶大帽子下来,足以用祸国殃民来形容了。 太皇太后懿旨最后一段话更是将沈傲置于死地,罢官剥爵,永不叙用。 沈傲放下懿旨,只能沉默。 太皇太后的地位实在崇高,可以说没有她,赵佶这个端王就不可能登上皇位,赵佶对她不能忤逆,一旦忤逆,天下人会怎么说? 这一招够狠,沈傲不相信深处禁宫的太皇太后有这闲心来处置自己,虽然二人早有龌龊在先,却还不足以让太皇太后痛下杀手,若不是有人在后策应,太皇太后不会有这个魄力。 最大的问题是,太皇太后身后的人是谁?这就不得不让沈傲引起警惕;他相信,这一道懿旨只是头阵,真正厉害的杀招还在后头。 “陛下,蔡太师求见。”小内侍进来通禀。 赵佶脸色阴沉地道:“叫他进来。” “那么微臣先行告退。”沈傲觉得极大的可能是蔡京在背后捣鬼,这个时候应当避嫌,省得对着那家伙,自己的性子发作出来当场锤他一顿那就不好了,当着皇帝的面殴打个半截入土的老人终归是不太体面的事。 赵佶摆摆手:“你坐着就是。” 沈傲只能点点头,不再勉强。 过不多时,老态龙钟的蔡京微颤颤地进来,喘了口气,俯身道:“陛下。” 赵佶忙叫人赐坐,还特意叫人在座椅上加了软垫,待蔡京慢吞吞地坐下,赵佶才道:“这几日朕不在,太师辛苦了。” 蔡京恭谨无比地道:“这些都是老臣该尽的本份,老臣不敢居功。”喘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了沈傲一眼,继续道:“更何况陛下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城,好好透透气,老臣为陛下在京中分忧,心里头也爽朗一些。” 沈傲在旁听了,心里想:“这家伙拍起马屁还真不流于表面,这一句虽然直白,却也够无耻的,皇帝开心了,老臣心里也舒畅了,腰不酸腿不痛,走路干活有劲了,这蔡京果然是属狐狸的。” 赵佶脸色舒缓:“懿旨的事你知道吗?” 蔡京眼眸一沉,正色道:“老臣知道。” “朕问你,太皇太后好端端的在宫中,是谁挑唆她下的懿旨。” 蔡京面色如常,如实地道:“是王黼。” “原来是他。”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听到王黼二字,沈傲倒不觉得意外,真正意外的是蔡京为什么会直接供出自己的同党来,莫非这蔡京完全没有参与此事?或者是蔡京急于要撇清自己的关系? 沈傲想了想,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端坐着不动。 蔡京苦笑道:“老臣也劝过了,可是王黼不听,说是事关社稷,虽千万人吾往矣。” 赵佶脸色更是冷漠,沈傲在心里咒骂,明明是个王八蛋,还要给自己立牌坊,要给老子栽赃就直说,还说什么千万人吾往矣,不知道的人,还当你这孙子是维护地球和平的动感超人呢。 蔡京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赵佶的脸色,咳嗽一声道:“陛下也不必忧心,太皇太后那边劝一劝,过了气头也就好了。至于王黼,他也是一时糊涂……” “他是一时糊涂?”赵佶终于发作,厉声道:“他这是哗众取宠,是唯恐天下不乱,他自己扪心问问,朕是如何待他的?如今他倒是好了,竟敢牵涉进宫闱里头来了,依朕看,王黼他是尸位素餐久了,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蔡京俯身,连忙道:“陛下说的是……是……”额头上冷汗渗出,微颤颤地掏出手巾去擦汗。 “哼,他既然要闹,那就随他闹去,到时候收不了场,看他拿什么去息事宁人!” 赵佶发了一通脾气,脸色更是阴沉,太皇太后的懿旨之中,虽然重重地打在沈傲身上,可是言外之意,赵佶岂能不明白,这是说赵佶不该出巡,皇帝出巡的事,是太后下的懿旨,太皇太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宫闱里的事,赵佶岂能不明白,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微妙的平衡,各宫之间相安无事就好。可是偏偏王黼却是嫌眼下不够乱,硬要插足进去,太皇太后有了外臣遥相呼应,巴不得闹出点动静,给太后一点颜色看看。 宫里的两个女人,赵佶哪一个都惹不起,也不能去惹,太皇太后身份崇高,威望不小,况且又于自己有恩,断不能恩将仇报;可是自己的生母受了委屈,他做儿子的能坐视不理吗? 两虎相争,非但沈傲遭了殃,连带着赵佶也不能安生,赵佶这一顿火气发泄出来,仍觉得不满意,可是偏偏对王黼暂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对蔡京发一通牢骚。 蔡京只是应和,再不为王黼争辩,一个劲地说王黼该死,老臣为陛下主政,如今闹出这等事,也是罪该万死。 蔡京如此恳切认错,赵佶一肚子怨气终究还是吞进了腹里,阴沉着脸道:“裁处沈傲是断然不可行的,这件事,从长再议吧。” 蔡京颌首点头,道:“不过太皇太后终究还是发出了懿旨,若是不管不问,难免会惹人非议,不如叫沈傲暂时待罪家中,先是避过风头吧。” 赵佶想了想,道:“这样也好。”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沈傲,你认为呢?” 沈傲还能说什么?如今是山雨欲来,有人借着自己来做文章,自己还是干脆躲个清闲拉倒,否则卷进这漩涡去,天知道最后是什么样子,颌首道:“太师说得很有道理,微臣也正好趁着机会好好歇息几日。” 赵佶道:“沈傲,朕还有话和太师说,你先去见母后吧。”顿了顿,又对沈傲道:“安宁的事,你也不必急于向母后说,现在说不合时宜。” 沈傲应下来,出了文景阁,叫来一个小太监:“太后在哪里,快带我去。” 小太监见了沈傲,哪里敢有什么忤逆,立即将他带去景泰宫,一路上笑吟吟地巴结了几句,沈傲陪着他闲聊了几句话,不忘拿出一张钱引来塞在他的手里。 这小太监也不是个傻子,别人的钱收了也就收了,可是沈傲的钱拿着却是烫手的,他不敢要,连忙道:“大人不必客气,杂家能为大人办事,是杂家的福气,这钱,杂家是不敢要的。” 沈傲笑嘻嘻地硬往他手里塞:“叫你拿去喝茶,你怎么这么不痛快,把钱接好了,再拒绝,本大人可要生气了。” 小太监只好接了钱,千恩万谢,迎面有个老太监过来,正是钦慈太后跟前的太监敬德,敬德见了沈傲,远远招呼:“都说陛下回宫,原来沈大人也来了,大人来得正好,太后刚刚小憩了一会,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大人去问个安,太后有话儿和你说。” 沈傲和敬德也算是老相识,嘻嘻哈哈地与他低语几句,神神秘秘地道:“此去江南,我给公公带来了几样南方的特产,过几日送到公公府上去。” 敬德故意板着脸道:“这是做什么?杂家哪里能收沈大人的礼。不过嘛,你既然采买了,杂家只好却之不恭。大人,随杂家来吧。” ……………………………………………………………… 二章送到,汗,又有点晚了,以后争取早点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一章:玩笑开大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玩笑开大了 景泰宫里,太后早前就听皇帝有了消息,心情渐好,见了沈傲来问安,便忍不住板着脸道:“怎么陛下不来,却打发你来了,他这个儿子做得倒是好。”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刚刚回来,还有许多朝政要问,做皇帝的都是如此,家事就是国事,国事又是家事,倒是我这个闲人空暇多,倒是能来陪太后多说说话。可是我要是不讨太后的喜欢,那么就只能告辞了,省得太后生嫌,” 太后听了沈傲解释,莞尔一笑,叫人递了茶来,道:“整个汴京都知道你这张嘴儿厉害,哀家辩不过你。你好好地喝口茶,陪着哀家说几句话。” 沈傲大喇喇地坐下,喝了茶,夸赞几句这茶儿的滋味,心里原想说安宁的事,可是太后不开口,况且因为懿旨的事,让他决定还是先缓缓再说。 太后道:“陪着陛下巡游好玩儿吗?” 沈傲当然不敢说什么乐不思蜀,却又不能说不好玩,折中地道:“好是好玩,可是玩得多了也就生了厌。陛下在外头想着太后,微臣想着家里的夫人,人有了放不下的东西,在外头再好玩也变得无趣了。” 太后嗔怒道:“你们这几个人哀家算是看透了,还说想着哀家,看看陛下和晋王,回来之后一个管他的国家大事,一个急不可耐地去见自己的王妃,哪里还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心上。”话锋一转,开门见山道:“奏疏你可曾看了?” 沈傲露出正经之色,道:“看了。” “你是怎样想的?” 沈傲抬眸看了眸中闪过一丝讽刺的太后一眼,吸了口气道:“微臣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当不当官都无所谓,反正陛下看顾,家中又略有薄财,也无人敢欺,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寄情山水倒也自在。只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却是不懂了,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出巡是太后发的懿旨命令去的,怎么就成了坏事?就算是坏事,又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发出懿旨去昭告天下?这岂不是说太后此前叫陛下出巡的懿旨也是祸国乱政吗?有些话微臣不知该说不该说,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太皇太后,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她,那个始作俑者才是大奸大恶之徒,请太后要小心在意。” 沈傲和太后,都是太皇太后懿旨中的受害者,他这一番没有隐瞒的话,让太后得到共鸣,冷笑道:“难得你肯掏心窝的和哀家说这些话,哀家心里头也知道,这件事就是王黼怂恿着去做的,一个外臣过问宫闱的事,哀家早晚要收拾他。不过你也别把太皇太后想得太简单了,哼,她是早就有了这个心思,想给哀家一个下马威,这一趟哀家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让人看了笑话。” 沈傲安慰她:“太后也不必为了这事儿生气,身体是自己的,就像微臣,不是一样有人取笑吗?取笑又怎么了?微臣过得比他们自在,比他们精彩,谁笑话谁还是指不定的事。” “那是,你是出了名的脸皮厚。”太后嗔怒道。 马屁拍在马腿上,得,沈傲不说了,原来他还想现身说法,感慨自己被人取笑的心路历程,结果太后这一句话将他噎了个半死,这经验心得是交流不下去了。 “沈傲,陛下那边是怎么说的?” “陛下叫我先避避嫌,暂时歇养些日子。” 钦慈太后板着脸:“陛下这是要和稀泥,哼,我就知道他,他不敢得罪太皇太后的。” 沈傲如此一想,还真觉得那赵佶有和稀泥之嫌,也是愤愤然地道:“太后不要着急,总有初一十五的时候,那王黼敢滋事,我也不是好惹的。” 想到自个儿出去转了一圈,竟是后院着火,让王黼摆了一道,沈傲心里愤愤不平,一腔的怒火,自然要撒在这混账身上。 太后道:“王黼和太皇太后都不是好东西,你也不要抱怨,就暂且歇养几日吧,找个机会哀家再为你说话。” 沈傲颌首点头,平时二人只是牌友,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倒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架势,相互安慰一番,沈傲又说了些南巡的事,太后心不在焉地听着,沈傲讨了个无趣,便起身告辞。 今日的天气极好,艳阳高照,日过三竿,走在大街上暖呵呵的,沈傲顶着太阳骑马回到家中,开口便问:“夫人们在哪里?” 门丁道:“几位夫人都在后园,不过恰好有个叫童虎的人来拜谒,已经安排在堂里等候了。” 这前脚刚到汴京,客人就来了,倒是让沈傲颇觉得意外,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道:“童虎?这名字取得不错,我去会会他。” 到了大厅,一个魁梧的大汉立即从座椅上弹起来,慌忙下拜:“见过沈大人。” 沈傲苦涩一笑:“大人?我现在已经不是大人了,你没看到懿旨吗?懿旨里说罢官黜爵,永不叙用。” 童虎道:“人总有潮起潮落,大人早晚还要入朝的。” 等童虎说明了来意,沈傲才知道这人是童贯的干儿子,叫他坐下,随口问了几句童贯的事,道:“童贯在边镇报了场大捷,倒是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叫他放宽心,造作局的事不会再追究到他的头上去。再者说了,童公公劳苦功高,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童公公的前途无可限量。” 童虎放下了心,陪着笑道:“其实家父一直对大人神往已久,只是恨不能结交,今日叫我来,一是筹措银钱,第二就是嘱咐我来见见大人,大人若有吩咐,叫我回去向家父传达便是。” 沈傲摆摆手,道:“这倒不必了。” 和童虎说了几句话,总算打发他走了,沈傲才回到后园,这一年来他四处奔波,倒是疏忽了几个妻子,几个夫人见他回来,万千思念变成了幽怨,好在沈傲有的是时间,一一安慰,总算一家人和和睦睦说笑着吃了晚饭。 此时的天气还不热,夜里凉风习习,一家人在小厅里坐,周若问沈傲道:“陛下真罢了你的官职?” 沈傲颌首点头:“也没说罢,不过和罢差不多,反正就是在家待罪,其实就是干坐家里吃闲饭的意思。” 唐茉儿怕沈傲心情低落,笑着道:“吃闲饭才好呢,从前是忙得脚不着地的,还是在家里好。” 蓁蓁笑道:“茉儿妹妹说得不错,别人做官为财为名,夫君别无所求,不如在家里头自在。” 沈傲嘻嘻笑道:“正合我意,不过这官还是非做不可,我若是自己萌生退意倒也罢了,可是今次是被人逼下台的,若是当真做了个闲云野鹤,还不是让他们如愿?我偏不做这种仇者快的事,不但要把官儿当到底,还要将害我的人一脚踢出朝廷去。” 周若不禁地笑,初为人妇,从前那冰冷的小姐如今已多了几分丰腴温和的美感:“你就是这么一个不肯吃亏的人,好像全天下的便宜都要自己占尽了才肯干休。夫君现在有打算了吗?不如我回娘家一趟,和我爹说说,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沈傲摇头:“现在不急,先走一步看一步,我这叫后发制人。” 当天夜里,沈傲在蓁蓁房里睡下,红烛冉冉,连厢房中都多了几分暧昧,一番云雨,蓁蓁蜷在沈傲怀里,低声道:“夫君,过几日我们去白马寺上香吧。” “去那儿做什么?”沈傲捏着蓁蓁的青丝秀发在手中轻抚,漫不经心地问。 “自然是求菩萨保佑了,夫君想想看,咱们四个和你也成了一年的亲了,肚子都不争气,若不能为沈家添丁,真没法做人了。” 沈傲无语,便一下子又来了性趣,口里笑嘻嘻地道:“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还是靠自己努力比较牢靠,所谓人定胜天,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努力不懈,还怕不能添丁?” 说着手已经不老实了,顺着她的小衣衣襟滑进去,摸着…… …………………… 第二日清晨起来,天空又落起霏霏细雨,沈傲本不打算出去,可是蓁蓁为他系衣带时突然冒了一句:“前些日子吴三儿老是来府上打听,问你时候回来,还大声叫苦,也不知是什么事,惊慌失措的。” 沈傲想到吴三儿,啊呀一声道:“糟糕了,估计是玩笑开大了。” “玩笑?什么玩笑?” 沈傲立即穿了靴子,特意叫人拿了一柄苏州带来的荷兰油伞,这油伞买了不少,都是当作特产送人的,对付这细雨正好足够,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立即往邃雅山房赶去。 到了府门,正撞到了刘胜,刘胜大叫:“少爷要不要叫辆车出门?” 沈傲摆摆手:“算了,不远,你回去告诉诸位夫人,我正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心急火燎地赶到邃雅山房,山房前的空地上,两个穿蓑衣的人影在雨中遥遥相对,其中一个娇小的人影压低了头上的斗笠,一滴滴雨水顺着斗笠的笠沿扑簌下来,犹如雨帘遮挡住了那清澈眸子的视线。 眸子的主人并不以为意,手中抱剑,纹丝不动,犹如一尊完美的石像,在漫天的细雨之中伫立。 对面的蓑衣人显得臃肿了几分,他呆滞地站着,手在颤抖,喉结在涌动,手里拿着的是一柄菜刀,茫茫然地看着雨幕之中的娇小人影,吞了口口水。 “吴前辈,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姑娘……” “哼,不要这样叫我。” “是……女侠……” 对这个称呼,娇小的蓑衣人显然比较满意,没有打断他。‘吴前辈’哆嗦着嘴唇道:“我真的不是流星也不是蝴蝶,莫说会什么剑术,就是功夫都不……” “哼,你不要再做戏了,你这样的隐士,本姑娘见得多了,哼,以为单凭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我?我纵横江湖几十……个月,你这样的小把戏,如何瞒得过我?” “女侠……”对面蓑衣人语气在恳求:“我只是个生意人。” “哼,生意人为何脸上挂着风霜?” “我小时候生了麻子……” “为何你的手上长了茧子?” “我家穷,从小要干农活,后来去了国公府打杂,自然会有茧子。” “为何你拿刀时如此熟稔……” “有时候店里的厨子忙不过来,我自然要去帮忙切切菜,切得多了,也就熟了。” “哈哈……”雨幕之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还要骗本姑娘到什么时候?你今日不拿出真本事,本姑娘还会天天来,一直到你撕下伪装为止,吴前辈,看招……” ………………………………………………………………………………………………………… 第三章送到,虽然手还有些痛,不过这算是这段时间最早更新的一天了,心情蛮愉快的,哈哈,去睡了,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二章:读书人VS侠女 第四百二十二章:读书人vs侠女 女侠如电闪般的速度跃起,在雨幕中向前飞纵,几个起落已贴近蓑衣人,手中长剑在半空挽下数朵剑花,剑尖刺开雨幕,直射蓑衣人的咽喉。 蓑衣人在颤抖,下意识地举起菜刀横挡。 长剑如电刺入菜刀的侧面,锵…… 金铁交鸣,雨水四溅…… 生铁铸造的菜刀应声而裂,蓑衣人连退数步,啊呀一声一屁股坐在泥泞之中。 女侠嗔怒,长剑指着地上的蓑衣人,雨水滴答落下,将她的斗笠打得噼啪作响,她咬了咬牙:“前辈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女侠……我真的只是个商人。” 女侠屹然不动,冷若寒霜地道:“商人?这些话你还是留去骗三岁的小娃娃吧,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与我拼尽全力一较高下!” “我……”蓑衣人无力地道:“不是已经比过很多场了吗?” “哼,那是你故意藏拙!”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 “是……害怕啊……” “你当然怕,怕我拆穿你,让本姑娘来揭开你的真面目吧。你既是流星蝴蝶剑,剑术一定出神入化,想必曾遭受了什么挫折,钟情于某个女子,最后这女子香消玉损,你落落寡欢,便立誓再不动武,是不是?” “不是。” “还敢抵赖?”女侠长剑一送,剑尖抵住蓑衣人的喉结:“我再问你,是也不是?” “是,是。” 长剑一收,在雨幕中划过一道银光,女侠抱剑而立:“那么就请前辈重新拿起剑,和本姑娘比一比。” “我……我不是前辈啊!” “哼,你还敢抵赖,方才是你自己承认的!”女侠恼羞成怒:“是你自己说你曾立誓不再动武,现在又要反悔吗?” “女侠……我是被逼的。” “这里有谁逼你?” “是……” 女侠的俏脸紧绷得更厉害,清澈的眼眸杀机腾腾,蓑衣人目光闪烁,立即将后头一句话吞回肚中去,摇头:“没……没人逼我。” “这就是了,既然没人逼你,你又被逼什么?拿起剑吧。” “女侠……”蓑衣人哭了,这个满是麻子,五大刘粗的汉子滔滔大哭:“女侠饶命啊。” “堂堂汴京第一剑手,哭个什么,原来你宁愿哭也不愿意和我动手,哈哈,你是看我不起吗?”女侠恼羞成怒,长剑在她手中划过一道电光:“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若是不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本姑娘只好杀了你。”这个你字落下,长剑已飞快激射到蓑衣人的喉头,这一次是动真格的,没有一丝的停滞。 蓑衣人呆了,张大了嘴巴,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喉间一凉,便不由翻起了白眼。 “剑下留人!”一个撑着荷兰油伞的英俊少年踩着泥泞过来,他穿着淡绿稠衫,踩着鹿皮靴子,一步步过来,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此刻眸子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大叫道:“颦儿姑娘,快放下剑。” 颦儿愣然,看着那熟悉的人摇摇晃晃地踱步过来,心里生出几许欣喜,又有几分被他打断的不情愿,就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逼这个流星蝴蝶剑出手了,想不到终究还是落空了。她回过眸去,发现吴三儿已经晕死过去,躺在泥泞之中一动不动。 “他是装的!”颦儿心里有了计较,冷哼一声,面孔上有一种洞察人心的高深莫测,以她行走江湖几十……个月的经验,堂堂剑术高手,岂会说晕就晕。 面对这样的无赖,颦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愤,恨不能一剑将这隐士高手刺死拉倒。 不过沈傲走过来,让颦儿生出几分悸动,总觉得在他面前不应该表现出暴戾的一面,脸颊生出红晕,心里想:“他一定不喜欢舞枪弄棒的女孩儿。”念及此处,立即将长剑一收,犹如走夜路的窃贼,有一种心虚之感。 颦儿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刻意将斗笠沿儿压得更低,不愿让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失态,这个时候,撑着伞儿的沈傲已经到了眼前。 “人死了?” “我没杀他,他自己晕的。”颦儿刻意现出冷漠。 “哦。”这一声拉长的声音表现声音主人松了口气,接着沈傲哭笑不得地道:“其实颦儿姑娘误会了,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沈傲虽然是这个误会的肇事人,却一点反省的觉悟也没有,反而感觉到自己挺身而出,就在吴三儿深陷魔爪之际适时的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沈傲心里打定主意,等吴三儿醒来的时候,一定要他好好感谢自己及时相救。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吴三儿并不是什么流星蝴蝶剑……” 不是?斗笠下的俏脸先是茫然,后面的话她再听不到了,随即有一种羞愤,是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银牙一咬,淅沥沥的雨幕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坏家伙,长剑出鞘,一道半弧在昏暗划过,长剑发出颤抖的长吟,唰地一下,沈傲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了,冰冷的剑锋这一次不是指向吴‘前辈’,而是自己。 沈傲不敢动,失去理智的人很可怕的,更何况是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他试着笑了笑,很温和地道:“颦儿姑娘,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 解释不通,那么就只能用情感攻势了:“颦儿姑娘,你看,这里有一个男子晕倒在雨下,再不将他带回去,他会生病的。” “……” 还是不起效果,只有那一双清澈又羞愤的眼眸儿瞪着沈傲,蓑衣下的胸脯呼哧呼哧的喘气。 “姑娘不要吓我好吗,我是读书人,最怕刀啊剑啊什么的,颦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你要是气愤不过,不如……” “不如什么?” 总算开了口,沈傲的心放下了一半,僵硬着撑着荷花油伞,慢吞吞的道:“不如我们叙叙旧,顺道儿让颦儿姑娘狠狠地批评我,圣人说过,君子应当三省吾身……” “呸,你不像个大丈夫,男子汉为什么要向人求饶?”颦儿更气愤,握剑的手更加用力。 沈傲很委屈的道:“我是读书人啊!” “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读书人的胆子就是小!”颦儿被气笑了,遇到这么个家伙,明明胆儿小,偏偏还理直气壮,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沈傲板着脸道:“这是什么话,读书人虽然胆儿小,可是有几样长处别人却是学不会的。” “什么长处?” “不说。” “说。” “除非姑娘先将剑放下,否则你就是糟蹋了我,我也不说。” 颦儿啐了一口,双颊俏红:“谁糟蹋你。”说罢,果然将剑放下,收回鞘中,摆出一副冰冷的样子:“这是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你现在说你有什么长处?” 沈傲一手撑伞,一手叉腰,不可一世的道:“你过来。” 颦儿迟疑了一下:“要说就说,婆婆妈妈的。”果然还是走近了沈傲一步。 “再走近一点。” “不走。”颦儿断然拒绝,可是心里好奇,终究又走近了一步。 雨幕之中,一个穿着蓑衣的女侠与一个撑着油伞的不良书生相隔咫尺,书生的前襟几乎贴到了湿溜溜的蓑衣上,他突然碎步前进一步,女侠惊慌失措,正要后退,却发现书生捧起她那纤细的腰肢,阻断了她的后路。 “你……” 你字之后,她就发现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让她再不敢说下去,此刻他已凑近她的俏脸,几乎吻着她的嘴唇,而后厚颜无耻的道:“让你见识见识读书人三寸不烂之舌的厉害。”说罢,贴上女侠的丰唇,伸出舌头探进去。 女侠慌了,俏脸飞上红艳,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咬着贝齿,将那三寸不烂之舌阻在口外,可是那舌尖儿油滑之极,不断的旁敲侧击,终究还是探入女侠的香口之中。 “唔唔……”这一下轮到女侠抗议求饶了。 一柄荷花油伞被随意抛开,被风雨吹刮的飞在数丈之外,湿淋淋的书生强势的揽着女侠,在雨幕之下忘情长吻。 女侠先是挣扎,可是感觉全身都软了,使不出一点气力,最终还是屈服,双眸紧闭,嘤嘤陷入痴醉。 雨仍在下,不肯罢休,书生在良久之后,终于扑哧扑哧地与女侠分开,雨水打湿了他的脸,让他的形象更加可憎,至少这是女侠张眸时的第一个印象。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湿溜溜的沈傲大笑,不可一世地道:“看到了吗?你们高来高去的大侠用枪棒去征服别人,可是我们读书人却是用三寸不烂之舌去征服你们。” “你……”女侠羞愤地咬着唇,扬起玉葱葱的巴掌朝书生打下去,可是要落到那可恶的脸颊时,却一下子失了力道,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沈傲苦笑:“读书人你也打?” 女侠跺了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因为读书人最可恶。” 沈傲挠了挠湿漉漉的头:“也不尽然吧,总有例外的,例如……” 女侠打断他道:“例如你更是无耻下流。” 沈傲没词了,嘴角还残留着樱唇的余香:“姑娘,我们是不是进屋子里说话比较好。” 女侠始终紧绷着脸,很干脆地道:“很好,先进屋子,这笔账,进了屋子再算。” ……………………………………………………………………………… 第一章送到,五点起床码的,先睡个回笼觉去。不过我在后台弄的是自动更新,大家要等等了,呵呵,早安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三章:小章章的朦胧爱情 第四百二十三章:小章章的朦胧爱情 叫人七手八脚地将吴三儿扶进邃雅山房,又让人给他换了干爽的衣衫,喂了姜汤。沈傲才与女侠在厢房里盘坐相对。 “还痛不痛?”颦儿终归是女儿家,方才那一掌打得很轻,可是事后回想,终觉得不忍。 “颦儿姑娘莫要忘了,读书人还有一样特长。”沈傲招牌似的捏捏自己的脸:“读书人的脸皮往往比别人厚那么几分。” 颦儿扑哧一笑,突然又觉得很不合时宜,立即崩起脸来,道:“沈大人,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南京了。” “回南京做什么?” “师父传了书信,说是有事。” “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屋内一片沉默。 颦儿抬眸:“你欺负我的事,我要去和师父说。” “……”沈傲无语:“颦儿姑娘,这些话怎么能随便和人说。” “可是我没法做人了。” “你是女侠啊,怎么能用世俗的目光去看待问题。” “哼。你的意思是你只是逢场作戏?” 沈傲立即摇头,语态坚决地道:“不是。”说一个是字,这条老命多半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向我师父提亲?” 沈傲瞪大眼:“颦儿姑娘不要误会,我和你师父是清白的呀,我向你师父提亲做什么?” 颦儿羞怒地道:“我没有父母,你要……要娶我过门,师父就是我的父母,谁说是让你去娶我师父了。” “噢。”沈傲恍然大悟,惭愧地道:“不急,不急,慢慢来嘛,我们还没有培养感情呢。” “感情?”颦儿的眼眸瞬即变得冰冷起来,杀机腾腾。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再缓一缓。” 好不容易哄住了侠女,沈傲吁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脑门已是冷汗直流,擦了汗,去见了醒转的吴三儿,吴三儿有一种重生的庆幸,泪流满面地拉着沈傲的手道:“沈大哥,那女侠还会来找我的麻烦吗?” 沈傲肃然道:“放心,有我冒着危险为你解释,她已经决心不再为难你了,三儿,你不要谢我,我们是兄弟,为你排忧解难是我应做的本份。三儿你怎么又哭了,不要哭啊,虽然我知道你很感动,可是……” 沈傲说不下去了,吴三儿泣不成声,只好让他安静一会,悄悄退出去。 这时,沈傲倒是想起了这里的一个熟人,那就是陆之章,于是便去寻陆之章,陆大才子如今已是汴京城里家喻户晓的名人,一本《东游记》和《青楼梦》让他身价高涨,非但是寻常的街坊百姓,便是一些达官贵人,也有钦慕他的奇思妙想,与他结交的。 虽然在这个时代,写小说并不算光荣的事,可是有人写就有人看,看得畅快了自然难免心生好感,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王侯,那些混吃等死的家伙有的是空暇,各种喜好的都有,打发时间的邃雅周刊自然成了他们必读之物,因而陆之章免不了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功成名就,如今陆之章的时间也渐渐地充裕起来,有了两本大作练手,下一本《金蒲团》已经在构思之中,如今周刊的小故事已经不再让他亲历亲为,而是请了几个书生来编写,他要做的只是审核罢了。 所以这一次见到陆之章,这位陆少爷容光焕发,听到沈傲说起洪州,不由唏嘘一阵,又对沈傲道:“表哥,过几日我想向东城邓家的小姐提亲,这件事我已经写了信去洪州,只是这提亲的事我还不懂,家里头离得远,只怕也来不及。” 沈傲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包在表哥身上,只要你父母点了头,这六礼和提亲的事都由我来筹办。”接着又问邓家女儿的情况。 原来邓家是东城的富户,也算是汴京城掰着指头数得来的巨贾,这邓家的小姐待字闺中,闲来无事自然爱看邃雅周刊打发时间,尤其是那一本青楼梦,看得她泪眼婆娑,辗转难眠。每一期的邃雅周刊出来,总是第一时间叫丫头来买。渐渐地,又不知哪来的勇气,叫丫头送了封信给陆之章,言辞之中自然是许多钦服之话,陆之章便回信,这一来二去,就从谈理想变成了谈情说爱,一发不可收拾。 沈傲听得唏嘘不已,问陆之章:“邓小姐很漂亮吗?” 陆之章摇头:“我只和她互通过书信,并没有见过。” 沈傲瞪大眼睛,忍不住佩服这位陆才子果然够胆色:“就怕你娶过了门,到时候要失望。” 陆之章憋红了脸,义愤填膺地道:“表哥怎么能这样说,我和邓小姐神往已久,就是她长得再丑,我也愿意娶她。” 沈傲再不敢说了,立即哈哈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好啦,等你父母那边有了消息,这就去提亲。” 陆之章黯然道:“就怕她爹不肯,她父亲虽然也是生意人,可是有几个叔伯却在朝中,家大业大,我的家世虽还尚可,可是毕竟没有功名。” 沈傲安慰他:“你不要怕,怕个什么?有表哥在,保准成全你的好事。” 就在邃雅山房用过了午饭,颦儿已不知去了哪里,沈傲披了蓑衣回家,将周若叫到屋里商议:“陆之章要准备结亲了。” “啊……”周若终究是女人,忍不住八卦,问了是谁家的女儿,又问那小姐的情况,沈傲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周若道:“其实陆公子一表人才,品行也不错,当年我们一起坑了他,到现在我的心里仍有愧疚。这一次他要成亲,你要抓紧一些,能帮衬的就帮衬。” 沈傲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父母不在这里,婚娶的事我也不懂啊。” 周若憋着脸:“你成了这么多亲还不懂?好罢,我得回去问问我娘。” 又几日飞快过去,沈傲如今成了闲云野鹤,也不再管外界的事,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着他们去,越是这个时候,沈傲反而多了几分恬然,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反戈一击的机会,时机未到,当然不能轻易出手。 与几个夫人去了灵隐寺一趟,见了空定、空静,偶尔又去邃雅山房盘查自己的生意,有时憋在书房和春儿书信传情,该拜访的人还是去拜访,几个丈人,还有一些故旧也不必避嫌,你来我往,不亦乐呼。 倒是沈傲撒了手,教鸿胪寺那边一团糟起来,西夏人严正交涉,天天跑去闹腾,鸿胪寺那边说要听候圣裁,可是宫里头一点音讯都没有,皇帝不管了。皇帝不管总得有人管吧?虽说沈傲不值堂了,可是也没有旨意让谁来做寺卿啊,再者说了,沈楞子的宝座谁敢坐?那是吃撑了,人家打击报复起来你吃得消? 寺正又是个老好人,这边催促宫里和三省拿主意,另一面又想踢皮球,把西夏人踢到礼部去,结果西夏人也不傻,知道鸿胪寺里有个叫沈傲的家伙一言九鼎,和他谈总比去和那礼部尚书扯皮的好,所以怎么踢也踢不走,摆明了要赖在鸿胪寺了。 没办法,鸿胪寺那边来人请沈傲拿主意,来人正是曾岁安,曾岁安有沈傲暗中帮衬,两个月前已经从六品推官做到了僧录司主簿,僧录司是鸿胪寺下最偏僻的一个下属机构,说白了就是管和尚的,和尚的度牒,寺庙的管理都由他们监督,沈傲先让他到僧录司,就是让他先熟悉熟悉环境,在寺里慢慢地学点经验再做提拔,况且一个六品的推官做到从四品的主簿,已经算是连跳三级,若是一下子让他掌握机要,只怕有人不服。 虽说曾岁安在鸿胪寺里不冒尖,可是寺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曾大人是沈大人的人,叫他来请沈傲拿主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曾岁安见了沈傲,立即将难处说出来,沈傲一滩手,道:“曾兄,鸿胪寺的事我很同情,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我已是待罪之臣,鸿胪寺也不再由我领着了,向我拿主意?这是什么话,我一介平民百姓,拿个什么主意?” 曾岁安还想再劝,沈傲便嘻嘻哈哈地道:“岁安在鸿胪寺反倒气色好了不少嘛,我们许多日子没有见,来,我请你喝酒。” 酒过三旬,绝口不提鸿胪寺的事,曾岁安也不好再提了,只是说些近况,临到告辞,才道:“沈兄,这件事你不得不管,那西夏人扬言再对他们置之不理就要动兵了,虽说咱们大宋也不怕他,可是一旦起了战事,那边境的州县岂不是又要遭殃?沈兄听我一句,不为朝廷,只为百姓,也该拿个主意出来,让我们照着办。” 沈傲摇头:“曾兄拳拳爱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件事,还是再缓缓吧。” 曾岁安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失望地走了。 ……………………………………………………………………………………………………………………… 第二章送到,马上开始码第三章,争取早点发上来吧。那个,大哥们,现在是双倍***,老虎也没什么野心,只要成绩别太差就行,大家多少给几个子吧,省得让老虎丢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四章:全城轰动 第四百二十四章:全城轰动 天气渐渐炎热,转眼到了夏初。 歇息了半个月,沈傲也只是进了两趟宫里,赵佶那边正为两宫的事烦恼,顾不上他。草草和他说几句话,叫他好生待几日,早晚替他解决眼下的难题。 赵佶沈傲是指望不上了,这皇帝性子软,怕麻烦,况且牵扯到了太皇太后,他没有去和太皇太后对着干的勇气。 倒是太后那边语气坚决,问沈傲为什么天天呆在家里,言外之意是叫沈傲要有所动作,准备反击,沈傲却只是笑,道:“学生就是个闲云野鹤,功名利禄早就不放眼里了。这官我不做了,总成了吧。” 他说起这句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洒脱相,似模似样。 太后就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你倒是想做闲云野鹤,实话和你说了吧,你就是想去,人家只怕也不肯,进了这是非窝,想全身而退?哼,做梦。你不入朝,陛下和你渐渐疏远,到时候你不过是一介草民,王黼会放过你?你自个儿掂量轻重吧,莫要后悔。” 教训了沈傲一通,沈傲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太后心里想:“这小子莫非是想叫哀家去打前阵?哼,这家伙奸猾无比,哀家不能上了他的当。” 于是两个人也就这样卯着,反正谁都不肯去出头,却都很有默契的希望对方去冲锋。 每次聆听了太后的教训,沈傲就全然不在乎的回到家中,继续歇养。 过了几日,陆之章的父母回了信,这个浪迹在汴京的儿子突然音讯全无,又突然写信来要婚娶,让他们措手不及。陆老爹也是个狠角,信的开头就是之乎者也的大骂一通,引申出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至理明言来。之后却又是无可奈何,只说已叫了人带了六礼来先提了亲再做打算。 陆之章兴致勃勃的给沈傲看了信,沈傲板着脸放下信:“真的要提亲?” 陆之章认真点头。 “好吧,那就提亲吧,不过这提亲先从哪里开始?” 陆之章:“……” “咳咳……小章章啊,表哥虽然是过来人,可是这种事还是经验不足,好吧,我们重头想想,是了,先是去说媒,得先去请个媒婆是不是?” “表哥,媒婆已经请好了。” “那礼物备好了吗?”沈傲想不到陆之章原来比自己还懂那么一点点,脸色有点不好看。 陆之章点头。 沈傲深吸口气,这是坑爹呢,摇摇手:“那先去说媒,那边点了头,我再带你提六礼去提亲。” 媒婆去了一趟邓府,陆之章显得焦灼不安,又请人叫了沈傲来,在屋子里负手团团转,不时问:“表哥,若是邓家不同意这门婚事怎么办?” 沈傲安慰他一阵,正午过来,媒婆回来了。 这媒婆是个腰围如水桶的妇人,一见了陆之章,便是委屈的大叫:“那邓家人实在不识相,说什么一个写故事的,也攀得上他家的女儿,哼,不肯就不肯,还说什么辱没了他家的身份。陆少爷,他还说你是洪州人,家世虽说尚可,可是他只此一个女儿,不愿嫁到洪州去,所以这门亲事,叫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陆之章听了,原地愣在那里,脸色惨白,比当年从周家仓皇出逃还要狼狈,嘴唇清白的哆嗦了一下,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表哥……” 若不是有媒婆在,这个懦弱的家伙只怕要陶陶大哭了。 沈傲脸色铁青,不去理会陆之章,沉着脸对媒婆道:“这是什么意思?写故事的为什么配不上他的女儿?他也忒狗眼看人低了吧,邓家的女儿我娶……啊,不,是陆公子娶定了,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架子。” 打发走了媒婆,陆之章失魂落魄的楞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沈傲摇着他的肩:“小章章,要振作!” “周家看不上我倒也罢了,我自认比不上表哥,可是邓家为什么要瞧不起我。”陆之章惨然蒙面低泣:“表哥,我该怎么办?” “凉拌!”沈傲坚定的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亲自去为你说媒,不就是个富户吗?家里有几个入了朝吗?我沈傲的表弟哪里配不上他?” “表哥,还是算了。”陆之章显得有些害怕。 沈傲摇头:“你等着就是。” 他气冲冲的回到家里去,立即叫来刘胜:“请人去,什么御史中丞,什么晋王、梁王、齐王、还有各公府、郡公府、侯府的人都叫上,和他们说,这个交情他们愿意卖给我,就立即过来,实在抽不开身的,把子侄叫来也一样。还有,叫个人去殿前司,把人也叫来,国子监那边也不能少了。” 刘胜吓得脸都白了,见沈傲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还以为少爷要去和人拼命,哆哆嗦嗦的道:“叫……叫人做什么。” 沈傲丢下一句:“说媒!” 说媒……刘胜定住了,说媒还要叫王侯大臣、禁军、监生去充场面,这倒是稀罕。他不敢逗留,立即叫了人来,凡是和沈家有关系的,都叫人去请,至于请人的理由他不敢说,怕人家看了不敢来,于是只说是请大家赴宴。 沈傲回到后院,气冲冲的对周若道:“这一次我是想好了,陆之章既然喜欢邓小姐,这邓小姐一定要过门,不肯也得肯,文的不行来武的。”他握握拳头:“惹起了我的性子,我直接去绑票,抢也要抢来拜了这个堂。” 周若给他斟茶喝,叫他消气,埋怨道:“好似是你要做新郎官似的,何必这么激动,有什么事不可以慢慢的和人家商量。” 沈傲跺脚:“男人的事你不懂。”抿抿嘴,坐着又去喝茶了,这一门亲事对陆之章至关重要,连续遭了几番打击,陆之章的性子本就懦弱,很不自信,这个时候再遭打击,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沈傲从前捉弄过他,可是这位陆少爷却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尊长,什么心事都肯和自己说,沈傲早已将他当作了自己的挚友兄弟,今日既是偿还从前对他的捉弄,更是兄长维护自己的兄弟。 周若见他生气,反倒小心翼翼了,道:“那夫君打算怎么办?” “简单!人家要是嫌陆之章不体面,我就去找一百个体面的人去和他讲道理。他要是嫌礼钱少,我就随便搬个几千斤铜钱到他家里去,反正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若是认死理,坚决不肯把邓小姐嫁出来,那就只能动粗了。” 周若有些担心的道:“闹得这么大终归不好,你现在在家里待罪,我爹都说了,叫你这几日消停一些,莫要让人抓了你的把柄。” “我巴不得有人来抓我把柄。”沈傲喝着茶,一边说道:“好久没有闹过了,最近骨头有点松,今日就闹场大的,看看谁敢说什么。” ……………………………………………………………………………… 一大清早,邃雅山房已是人山人海,晋王带着几个宗室亲王、郡王,笑嘻嘻的在人群里瞎转悠,忍不住对一旁的齐王道:“这场面儿够大,有意思,还是人沈傲有大手笔,你看看,连做个媒都和别人不一样。” 齐王眺望着人群:“王兄,莫不是到时候一言不合,是不是要动粗?早知道我该带王府的侍卫来,没准到时候要吃亏。” 赵王是个半大小子,嗤之以鼻故作老成道:“谁敢动咱们宗室,动一根指头要抄家灭族的,他们没这个胆。” 一群人七嘴八舌,有凑热闹兴致高昂的,也有不少板着脸在一旁叫苦不迭的,比如卫郡公石英和御史中丞曾文、祈国公周正几个,他们只说来赴宴,兴致勃勃的过来却是签字画押,画押也画了,就被告知要去做媒,做媒……有这样做媒的吗?石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生怕被人看到他,拱着手还要叫一声:“石郡公好。” 现在的石英就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里去,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省的颜面尽丧,他跟前的几个人也大多如此,一个个垂着头,见了人也不打招呼,反正现在是骑虎难下,如今人家连名字都造册了,逃都逃不掉,沈傲那楞子是发话下来的,来的就是朋友,不来的,往后大家撞到也不必打招呼,虽说石英几个是沈傲的长辈,却也知道这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绝不是开玩笑,所以不能走。 这一边的朝臣们还摆着架子,那边换了常服的禁军和监生却是喜气洋洋,一个个兴奋叫唤个不停,好似他们要娶亲了一般,沈傲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朝他们喊:“为陆公子做媒去。” 下头这些人就回应:“同去,同去!” 数百人吼出来,声势骇人。 沈傲从窗子缩回头,拍了拍陆之章的肩:“怎么样?还是你表哥有办法吧,我就不信,他邓家还会拒绝,看小章章不起,就是看表哥不起,看表哥不起,他就要遭殃了,你在这儿候着我的好消息,表哥非要玉成你的好事不可。” 说着心急火燎的下了楼,从邃雅山房出来,看到黑压压的人,得意非凡的朝尾随过来的吴三儿道:“奏乐。” 吴三儿立即去张罗,过不多时,乐声便响了,几十个锣手、唢呐吹的不亦乐呼。吴三儿又跑回来,道:“哪有做媒吹拉弹唱的,只有提亲的时候才奏乐。” 沈傲很阴险的笑:“你懂什么,就是要让别人误以为我们是去提亲,姓邓的不同意婚事,他这女儿也嫁不出去了。” 吴三儿擦擦冷汗,不知是对沈傲佩服还是唾弃,抑或是两种情绪都有。沈傲又对他道:“叫人把牌子打起来。” 过不多时,人群中打起了无数个牌子,有的上书“布衣沈傲”,有的写着:“晋王赵宗”还有什么卫郡公石英、上高侯……诸如此类。 石英看到那牌子,顿时脸色大变,这一次真是想躲都没地躲了,原来人家连招牌都准备好了,是要全汴京的人都看见。 “哎……”石英摇头,这一世的英名算是今日折在这儿了。 倒是赵宗几个宗室看到自己的名儿也挂在牌上,喜滋滋的去拉了沈傲来,道:“沈傲,这牌儿不好。” “不好?为什么不好?我觉得很好看。” “也不是说牌儿不好,你想想看,我是亲王,怎么能和什么布衣沈傲,鸿胪寺主簿杨明杰之类的名字用同样的牌子?好歹也得有个银牌,再贴上铂金才光鲜。” 齐王、赵王连连点头,觉得赵宗想得很周到,纷纷道:“不换银牌我们就不去。” 沈傲咳嗽一声,板着脸道:“银牌?做牌子的钱你出?你要舍得拿钱来,便是金牌我也给你做。” 赵宗不吱声了,灰溜溜的带着人混入人群中去。 喧闹了一阵,沈傲终于骑上马,大手一挥:“走。” 呼啦啦的人群开始涌动,阵势骇人…… ……………………………………………………………………………………………………………………………… 第三章送到,今天更新早,主要是手上的伤好了,求下***哈,那个看在老虎更新非常稳定的面子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五章:沈傲保媒 第四百二十五章:沈傲保媒 邓家的宅邸位于城东,靠丝绸生意起的家,原籍是北海,后来生意做得大了,也就搬来了汴京。到了如今,子孙繁茂,渐渐地家业也越发大了,家里的两个兄弟一个中了进士出身,一个是赐同进士出身,都外放了十几年,后来一个在户部公干,一个在京兆府。 有人在户部公干,所以这邓家的生意自是越做越大,汴京的丝绸已被邓家垄断,所谓财源滚滚,家里几个子侄又争气,眼看就要入仕,因此昨日来了个媒婆提亲,邓小姐的爹,也就是邓家二老爷邓通才不肯答应 。 都说陆家是洪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是邓家与陆家又不是世谊,何必要将女儿嫁到洪州去。再者说了,这个陆公子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个写小说的,专门编写些小故事的人,这样的人,比做生意的还不如,传扬出去,都觉得丢份儿。 邓通当然不肯答应了,把人一打发,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所以这事儿也没有和家里商量。这一大清早,邓通本想向大兄邓恒知会一声,结果兴冲冲地跑了去大房里,却得知大兄一大清早出去了,说是去赴什么沈家的宴会。 邓通心里头满不是滋味,心里说,这大清早的赴什么宴啊,只听说过午宴、晚宴,还没见有早宴的,大嫂也是满腹牢骚,说什么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跑去了,说什么这人惹不起,下了帖子去晚了要遭殃。 吓,他好端端的一个户部主事,就是官家喊他,也不致如此吧! 邓通嘻嘻哈哈地反倒帮大兄说好话了,对嫂子道:“做官就是这样的,方方面面都不能得罪,不是有句话吗?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官家倒还好说,遇到上司或是三省里惹不起的大人物,就万万不能耽误,否则将来难保不遭人算计。” 大嫂颌首点了头:“二弟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话和我说也一样。” 邓通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事倒没有,就是过来看看。”便告辞走了。 ………………………………………………………… 这一边鼓乐齐鸣,清晨的晨雾还没有过去,便看到一支如此光鲜的队伍,熙熙攘攘上百个牌子,数百上千个人,犹如游街一般往街坊里穿过,看得人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阵仗?这整个朝廷相当于搬空了一半,方方面面的人物,公侯王爷们竟都在里头。 就是举牌子的,也都是孔武有力的禁军,一个个虎背熊腰,在前开路,后头是熙熙攘攘的王公大臣,王公大多是不要脸的,还挺得意,摇着扇子四处招呼,三五成群嘻嘻哈哈。 就是大臣不同了,脸臊得慌,垂着头跟捡钱似的,缩在队伍里头,像是入花轿的大姑娘,总要扭捏那么几下。 但也有几个年轻的官儿凑热闹的,大多是新晋的进士,不少是和沈傲同科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在这里头见了上官,自然要打招呼:“啊,邓主簿也来了,今日不是邓主簿去部里值堂吗?” 这位邓主簿脸更红,他是那种丢在朝里不上不下的人物,承沈傲的情,竟是给他下了帖子,当然不愿错失这个机会,所谓大树之下好乘凉,巴结上了沈傲就等于搭上了中书省和宗亲王爷,更有宫里的杨公公遮风避雨,早晚有出头的一天。因此他大清早起来,特意去告了假,便来了。谁曾想到那个沈楞子竟是叫人来充场面的,这脸皮儿往哪里搁?尤其是见到自己的下属,立即言语闪烁地道:“哦,是楚贤啊,今日告了假,来凑凑热闹。” 邓主簿捏着胡须,故意作出一副淡淡然的样子,临末了还怕人家看出异样,故意哈哈干笑一声:“难得京城里有热闹凑嘛,随便来看看,你怎么来了?” 这位新晋进士笑呵呵地道:“我和沈大人从前是同窗,他的场自然要来捧的。这一趟是去邓家保媒,咦,东城邓家,莫不是邓主簿家里?” 邓主簿吓得脸都绿了,期期艾艾地干笑:“怎么可能,东城姓邓的也不少嘛,我又没有女儿,倒是我二弟有一个,不过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有人来做媒的,说笑了,说笑了。” 邓主簿一直保持低调,混在人群里不做声,这时听了楚贤的提醒,立即打起了精神,这一看,还真是去他家的路,他口里虽说不打紧,心里却是骇然,待又拐过了一条街角,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看这一路过去,还真是往他家里去的。 不行,得去问问,拉来一个好事的监生去问,这监生眉飞色舞地道:“大人不知道吗?嘿嘿,昨个儿陆公子请了媒婆去说合,结果邓家有个叫邓通的,说什么陆公子配不上他的女儿,这也是常有的事是不是?可是谁曾想到陆公子和沈大人连着亲的,好像陆公子是沈大人的表弟,沈大人听了,自然火冒三丈,已经放了话,说邓家是什么东西,他家的女儿不娶来,这事儿不肯罢休,今天叫宗室王爷、公侯大臣们来还只是打头阵,若是邓家还不肯,那就只能请圣旨、懿旨了,不信邓家不服软。” 监生压低了声音又道:“据说还有最坏的方案,我也是听几个王爷议论得来的,沈大人说了,实在不行就只能抢亲了。” 邓通……抢亲…… 邓主簿吓得脸都绿了,这还了得,原来这把火是往他家烧的啊,亏得自己还傻乎乎地跟着来,这怎么办?惹到了沈楞子,断是落不到好的,梁师成、蔡攸这些通天的人物哪一个不是高不可攀?结果如何?虽说这位沈楞子待罪家中,可是要看轻了他那就大错特错了,人家待个哪门子罪,见过有谁待罪了还三天两头往宫里跑的吗?见过待罪的还有这么多宗室公侯和他勾肩搭背的吗? “我的娘啊,这下完了。”邓主簿二话不说,立即抽了个空子,飞快地往家里跑。到了府门,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门房见了大老爷回来,连忙过来搀扶他:“大老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大祸临头了!”邓主簿大叫:“还不快将二老爷叫来!快。” 到了厅里,二老爷邓通疾步赶了过来,见了他这位大兄,看他心急火燎的,有点儿不知其所以然,这好端端的赴宴,怎么这般的回来了?大兄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性格最是沉稳不过,再看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失态得很。 邓通还没有向大兄行礼,邓主簿已经心急火燎地问:“我问你,昨个儿是不是有人来提亲?” 邓通连忙将昨天的事说了,邓主簿拍着桌案道:“哎……二弟啊二弟,你是糊涂了啊,现在人家要找上门来了。” 邓通道:“我的女儿,嫁与不嫁,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那个姓陆的在洪州或许还有几分脸面,可这是汴京,又怕他个什么。” “陆家咱们当然惹得起,可是沈楞子你惹得起吗?杨戬杨公公你惹得起吗?宗室王爷你惹得起吗?还有祈国公、卫郡公、国子监、殿前司、鸿胪寺、御史台、大理寺你惹得起吗?” 邓主簿报的一串儿名字,邓通还真没有一个惹得起的,脸色微变,忙道:“这和姓陆的小子又有何相干?” “不相干,我急匆匆地回来做什么?你当是玩儿吗?直说了吧,那沈傲已经带着人来保媒了,这门亲事不应也得应,否则莫说兄长的这点前程,就是咱们邓家,也别想落个好。” 邓通原本还有点儿气短,可是此刻听兄长这般没头没脑的臭骂一顿,也有点儿不悦:“女儿是我的,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再者说了,我就这么个女儿,怎么说嫁就嫁,这门亲事,我还是这句话,不成。” “你……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端个什么架子,你就不怕咱们邓家受了你的连累?” “连累?”邓通血气上来,捏着胡子道:“连累什么?我就不信了,不嫁个女儿,还有人要杀我的头,到哪里我也不怕说理去,就是蔡京蔡太师来,我也不嫁。他还能杀我的头?” “你是疯了,跟蔡京还能说个理,你不是有理吗?去和沈楞子说去,你不要命,那我也不说什么,你自己思量吧。”邓主簿落了个没趣,拂袖就走。 邓通还不依不饶地道:“你别给我栽这么大的帽子,嫁个女儿不用别人指教。” “你这是疯了,真的疯了。” 大爷和二爷在里头吵翻了天,外头的人也不敢进去劝,三爷邓达恰好今日不必去京兆府值堂,听到这边动静,也过来,一听之下,跟着老大一起劝:“这个沈傲是天下最惹不起的人物,多少人死在他的手里,你就没有听说过?惹恼了他,全家都要遭殃,二哥,你听一句劝,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 第一章送到,尽量第二更赶快送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抱歉一下,老虎连击了。 抱歉一下,老虎连击了。(本章免费) 今天一早,传沈傲保媒这一章的时候,由于我发给我老婆的电脑叫我老婆检查章节的错别字,我老婆突然冒了一句,她那边电脑有问题。于是,我就在我电脑上把章节更新了,结果我老婆在那边也更新了一章沈傲保媒的章节。 再然后,有两百零一个读者悲剧了,同时订阅了两个章节。事情发生之后,老虎手忙脚乱,因为没有处理的经验,所以赶快解禁了一章,再然后…… 反正是老虎的错,老虎该死,老虎不是东西,这个月不要任何***和打赏,不要推荐票,额,大家看在老虎平时人品尚可,就饶了老虎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六章:沈傲教你讲道理 第四百二十六章:沈傲教你讲道理 三兄弟吵了个不亦乐呼,冷不防地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过来禀告:“有人来了,好多人,府里上下都让他们围了,说是来保媒的,不过依小人的估摸,或许是来滋事打架的也不一定。” 邓主簿吓得面如土色,老二老三也都吸了口气,别看方才邓通口气大,可是人到了跟前,若说他不心虚那是假话。 方才老大和老三说起那位沈大人的恶处,他口里是不以为然,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只是舍不得女儿,又有点儿看不起陆之章,所以这把老骨头还在这儿硬顶着,不肯松口。 邓主簿苦笑一声,道:“先不说别的,接人去吧。” “对,先接人,有什么话儿待会说。” 邓通总算和大兄达成了共识,心急火燎地赶去门房,邓通一看这阵势,立即倒吸了口凉气,门房之外,竟是如林的牌子,这个王,那个候,还有各部堂的大臣,他长这么大,还真是没有见过这般来保媒的;那气势更是矮了一截,偷偷看了脸色沉重的大兄一眼,心里想:“只听过汴京有个才子叫沈傲,颇得圣眷,想不到此人还有这般的本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沈傲在那边已经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震得屋瓦的灰尘都要扑簌掉下来,接着许多人跟着他一起进来,邓主簿满脸苦涩地迎上去,一个个行礼:“晋王爷好,齐王好……沈大人好。” 沈傲身后的人七嘴八舌,一个个道:“保媒,保媒,快叫你家小姐出来,啊不,小姐就不必叫了,谁是邓小姐他爹……” 沈傲连忙制止这些人,道:“诸位,诸位,我们是来做媒的,要讲理,以德服人,不要闹哄哄的乱叫。” 接着握住邓主簿的手,如沐春风地笑道:“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哪一位又是邓通邓世伯?” 邓主簿穿的是绯衣公服,所以一眼就看得出他也是在朝做官的,邓主簿见沈傲语气不致不善,心里松口气,拉来邓通:“鄙人邓恒,见过沈大人。这位是舍弟,邓通。” “噢。”沈傲看了邓通一眼,朝他微笑,又对邓主簿道:“不知大人在哪里公干?” 邓主簿答了户部,沈傲立即点头:“户部好,户部好。”一旁的晋王赵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口道:“户部好个屁,天天对着算盘珠儿也叫好?” 沈傲立即板起脸,朝赵宗道:“王爷,你是来做媒的还是来找茬的。” 赵宗惊愕地道:“做媒?不是说来抢亲的吗?” 所有人一下子都不自在了,邓家三兄弟脸色很难看,偏偏还不能露出怒色,得笑,只是邓主簿的笑比哭还难看。 沈傲立即拉着邓主簿道:“邓大人别听他胡说,我们是来做媒的,抢亲是没有的事,真要抢亲也不叫这么多大人来做见证是不是?咳咳……大人这宅子好,书香门第,果然不一样。” 邓主簿朝邓通使了个眼色,邓通会意,挤出笑道:“诸位大人辛苦,总不能站在门外头说话,请入内喝茶吧。” 数百个人进来,纵然是邓家再大,一时也忙不过来,大厅、小厅、书房都坐满了人,偏偏哪一个都是吃罪不起的人,不能怠慢,所以这府里上下忙得团团转,斟茶递水不说,还要时刻防备有人趁乱滋事。 沈傲被请到了书房,与邓家三兄弟坐定了,沈傲先说明了来意,接着端着茶,慢吞吞地道:“诸位也知道,我沈傲是最讲道理的,我时常告诫别人,读书人就该讲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邓主簿三兄弟干笑,纷纷点头:“对,要讲理,讲理。”邓通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心里不由地埋怨一句:讲理你还带这么多人来? 沈傲继续道:“我今天来,讲的就是一个道理,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家表弟对邓小姐神往已久,否则以他的身世,早晚是要入朝做官的,何必一定要娶你家小姐?” 邓通道:“做官?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功名吧。” 沈傲喝着茶,依然慢吞吞地道:“谁说有功名才能做官?朝廷是官家的,他说谁做就谁做,你是生意人,官场上的事你不懂,不信你去问邓大人。” 邓主簿只好道:“道理是这样的,不过没有功名,最多也不过是以武入仕罢了。” 这意思是说,就算陆之章做了武官,也没什么了不起,他家不太稀罕。 沈傲干笑:“谁说是以武入仕?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打算联名诸位大人上一道奏疏,请陛下在翰林书画院中下设图书院,像我表弟这样的人,进去领个侍读、待诏不成问题,虽是清贵的闲职,可好歹也是个三四品的大员不是?” 沈傲这般一说,邓通眼眸闪动,倒是有些心动了,这年头还是官最大,管你做什么生意,遇到了官,这底气也就没了,若是陆之章当真能入仕,再加上他的身世和沈傲的关系,倒也算是一门好姻缘。 不过方才他在两个兄弟面前拒绝的不留余地,现在若是点头首肯,总有那么点儿抛不开面子,所以至始至终,都不表态。 沈傲继续道:“况且我表弟和贵家小姐心心相惜……” 邓通坐不住了,打断道:“大人,我邓家是规矩人家,大人这话太过了吧。”在这个时代,你要是说人家女儿和人心心相惜,差不多是刨人祖坟的勾当了,邓通有这么大的反应,倒也不为过。 沈傲哈哈笑道:“世伯先听我说嘛,其实这事儿要掩也掩不住,实话和你们说了吧,这个……这个……还是算了,不说也罢,我这一趟来,既是要保媒,成全了表弟,另一方面也是要掩盖住这件事,哎,年轻人冲动些是难免的事,遥想当年,我还很年轻的时候……” 邓通听了,真是气得半死,沈傲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的女儿和姓陆的有私情吗?只是这私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沈傲却在打哈哈,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让人知道,莫说笑掉人的大牙,将来这女儿还有谁娶?心里转了许多念头,也不知沈傲的话可信不可信,可是这种事儿就怕万一,这沈傲也是个大嘴巴,就算没影的事儿他要造这个谣,只怕这事儿也难办。 沈傲还在继续说:“哎,大家讲道理嘛,我表弟如此侮辱了女儿家的清白,本大人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哼,大丈夫就要有担当,私情算个什么事?” 邓主簿不敢吱声了,这事儿到了这个份上,还真得等邓通拿主意;邓通苦涩地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艰难地道:“我就这么个女儿,嫁去洪州,天各一方的,哪里舍得?” “这好说,我做主了,我表弟就留在汴京,他将来要在汴京做官的,哪里能回洪州去。” “我们邓家好歹也是有些家业的人家,这六礼可不能太寒酸了。” 沈傲就笑,抱着茶盏翘起了二郎腿:“你开个单子来,不要客气,我沈傲给的只多不少。” 邓主簿立即道:“哪里能劳烦沈大人破费。” 沈傲道:“陆家出一份,我这儿也有一份,我和陆之章是兄弟,该出的不会少。哈哈,鸿胪寺虽然是个小衙门,可是油水还是有的,放心,这点钱儿我拿得出。” 邓主簿吓了一跳,脸都变了,沈傲这话不是说他在户部捞了油水吗?立即肃容道:“沈大人,鄙人也是读书人出身,洁身自好还是有的。” 沈傲只是呵呵一笑,笑得邓主簿后脊发凉;这时有下人进来,急促促地道:“不好了,不好了,闹起来了。” 沈傲站起来:“什么闹起来了,走,出去看看。” 带着邓家三兄弟出去,挑眼一望,还真是闹起来了,那蓟州侯,不知怎么的爬上了树,下头的人怕他摔了,一个个在下面劝,这个说:“侯爷小心。”那个道:“他要摔了,爬上树哪里看得到人家的后园,陆小姐会站出来给你看?” 这边吵作了一团,还有人问树上的小侯爷:“邓小姐看到了吗?长的什么样?” 蓟州侯很认真地挂在树枝上张望,喃喃道:“方才谁说爬上树就可以看到陆小姐的?我怎么看不到。” 这位蓟州侯还算是天真浪漫,最让人跌眼镜的是一个家伙居然点起了火,点了火还不算,居然还叫人拢了稻草来,那火遇到稻草,劈里啪啦的顿时燃烧起来,大家一起笑:“烧了这院子,邓小姐在后园一看,一定会吓一跳,到时候花容失色地跑出来,咱们就抢了她走。” “……”沈傲干笑,他突然记起来了,请来的这些人,还真没几个好东西,许多公侯打发了子侄过来,这些子侄却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尤其是一群这种人凑在一起…… 沈傲连忙安慰哭笑不得的邓家三兄弟:“没事的,没事的,他们只是玩一玩,闹不出什么事来的,哈哈……不必担心。” 那一边不知谁踢了火,那火星顿时四溅,挂在地上、墙上、花丛里,顿时火势更旺了。 “没事,没事,叫人踩一踩火就灭了。”沈傲干笑,脸色有点难看了。 邓家三兄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一边一群侯爷、公爷们四散奔走,纷纷喊:“失火了,失火啦……”原来是恰好一阵大风吹过,火借风势,顿时呼呼引燃了干草、木质长廊…… “草!”沈傲朝着这群废柴竖起了中指:“救火!” 那一边的蓟州侯听到失火了,吓得手脚一软,从树上摔下,砸倒了几个人,这里人本来就多,被这么一咋呼,一时大乱,有人从里头冲进去:“哪里失火?哪里失火?”有人从外头往里挤,抱着头叫:“快跑,快跑……” 是日,邓府大火,相互践踏受伤者不计其数,等到京兆府的差役赶到时,大火已烧掉了两间屋子,好在这些人救火的本事不怎么样,跑路的功夫却都是了得,竟是全部生还,也算是着火史上的奇迹。 ………………………………………………………… 汗,再来抱歉一下,感觉自己对作者后台的东西非常不懂,总之很郁闷,至于补偿的事,得先和编辑商量,不过现在编辑没上班,哎,实在不好意思,浪费了大家六分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七章:王黼出击 第四百二十七章:王黼出击 来时光光鲜鲜,吹拉弹唱,回时却是如鸟兽散,沈傲从邓府仓皇逃出,连邃雅山房都不好意思去,先回到家中,撞见了周若几个焦灼地要上马车出门;她们见了沈傲,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围上来,道:“听说邓府失了火,你又去了邓府,可吓死我们了,怎么?没有事吧?” 沈傲哈哈干笑道:“为夫怎么会有事?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怎么?邓府失火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哎呀,他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若松了口气,便笑着道:“你这媒婆作成了吗?邓家怎么说?” 沈傲见她们没有起疑,松了口气,道:“当然作成了,过几日送六礼去。” 蓁蓁就笑:“到时候少不得还叫你这媒婆去送。” 想到再去邓府,沈傲的脑门渗出丝丝冷汗,就算是自己的脸皮厚比城墙,把人家的宅子烧了也不好意思再去了,拼命干咳去掩饰尴尬,笑呵呵地道:“***理万机,每日陪着三位夫人就已经很忙了,这等小事就不必去了,随便打发个人去就是。” 周若兴致勃勃地道:“那么就让我去吧!邓小姐想必也是大家闺秀,今次给她送了六礼去,往后叫她来家里玩儿。” 沈傲板着脸道:“你凑什么热闹,都不许去。”说罢,便大摇大摆地道:“我要洗个澡,睡觉。” 沈傲的话音刚落,就有个监生奔过来,道:“沈兄,沈兄,不好了,不好了,那火势变大,烧了邓家两间屋子。” 沈傲当作不认识他,瞪大眼睛道:“兄台是谁?” 监生道:“我是吴刚啊。” 沈傲撇撇嘴,无情地道:“吴刚?不认识,刘胜呢,死哪儿去了,打发他走。” 说着,沈傲灰溜溜地钻进府里去,闭门谢客,再不敢踏出门一步,这一下闹得太大,玩过火了,事后回想,怪只怪自己低估了那些纨绔子弟拆墙放火的本事,队伍一大,就带不住了。 清心寡欲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寂寞,又打发人去邃雅山房问话,问话的人回来,说是邓家已经和陆之章接了头,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只等陆公子去送六礼。 沈傲松了口气,看来那邓家只烧了两间屋子,还不至于迁怒到亲事上去,于是又固态萌发,胆子壮了几分,四处闲逛去了。 ……………………………………………………………………………………………… 少宰府邸与蔡府毗邻,平时两家之间在院墙处通了个小门,走动得也勤快,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就是那小门,也被蔡家人用砌墙堵住。 王黼这几日也有点儿心虚,呆在家里极少走动,只是今日两个御史找上了门,王黼叫他们在厅中等候,足足过了半柱香,才慢吞吞地出来会客。 这两个御史一个叫沈漠,一个叫吴灿,都是王黼的得意门生,王黼将他们安插在御史台,自然有其用意。 王黼慢吞吞地喝着茶,沈漠已经忍不住道:“老师,新来的消息,那沈傲又胡闹了,带着许多人去说媒,还把人家的屋子烧了两间。” 王黼慢悠悠地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沈漠是个急性子,道:“我和吴灿已经商量好了,打算借着这个因头,参他一本,老师以为如何?” 王黼摇头:“只凭这个还参不倒他的。” 吴灿在旁道:“参不倒也得参,现在咱们和沈傲水火不容,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老师在他眼里,早已是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好不容易治了他一个待罪,若是错失良机,让他有了喘气之机,老师觉得还能独善其身吗?” 王黼抿着嘴,这几日闭门谢客,他也算是理出了头绪,毕竟混迹官场许多年,终究还是看清了厉害。眼下要对付沈傲,其他的罪名都是虚的,宫里头有官家袒护着,谁也动不了沈傲的地位。 真正的杀手锏还是太皇太后,关键还是祭出这宫里头的老祖宗来,只要咬定了懿旨,以孝义的名义死压着官家遵照懿旨彻底让沈傲变成草民,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只是现在陛下既不尊懿旨,又不否定,只是一个待罪,摆明了想和稀泥,这样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太皇太后近来身子骨本就不好…… 身子骨…… 王黼灵机一动,双眸一张,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有了! “你们呢,也不必急,急个什么?你们若是真肯为我做事,现在就去搜罗沈傲的罪证,条条框框的都列出来,言辞犀利一些,但是这事儿不要和人说,向谁也不要提起,至于其他的事,就由我来办吧。” 似乎想鼓舞这两个门生,王黼顿了顿又道:“不出五日,必定能分出个胜负来,你们也不必去做御史了,我和太师合计合计,给你们另外安排个差事。” 沈漠、吴灿大喜,连忙***道:“为老师做事,是我们的本份,” “去吧,我要进宫一趟。” 等两个门生走了,王黼叫了人来,坐了轿子入宫。 到了第二天,宫里头传出消息,太皇太后病了…… 这件事在宫外头并没有掀起波澜,可是有心人听了,却都一个个变得古怪起来,最急的是周正,急促促地赶到沈府,沈傲见了老丈人,有点儿心虚,请他到厅里坐,道:“岳父,要不要叫若儿来。” “不必。”周正表情凝重,开门见山道:“太皇太后病了。” “病了?”沈傲愣然,随即落座。 周正苦笑道:“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真的病了,对你或许还有几分好处,怕就怕是心病。” 见沈傲点了点头,周正又道:“若真是心病,你打算怎么办?” 沈傲想了想,苦笑道:“无计可施。” 沈傲这时真是没辙了,如今太皇太后‘病’重,这个时候,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结局会怎么样?越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越是皇帝向太皇太后表现孝心的时机,若是王黼站出来,提醒皇帝一句,陛下还没有遵从太皇太后的懿旨呢…… 完了,彻底地完蛋,纵然赵佶万般的不情愿,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表现出‘孝心’来,非但群臣不会满意,便是天下人也会唾弃。 身为君王,表现不出德行,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那么舍弃沈傲,维护自己的孝心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病,病得还真是时候。”沈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双手一滩:“岳父,事到如今,我只能黯然收场,好好做一个良民百姓了。” 周正忧心忡忡地道:“总会有办法的,或许再想想就来了。” 沈傲摇头:“这一次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他想了想,继续道:“能化解这一次危机的只有一个人,除他之外,谁也没有办法。” “你说的,莫非是陛下?” 沈傲叹了口气,不说话。 周正也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你也不必怕,有我在,你就是只做平民百姓,也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沈傲笑呵呵地道:“有岳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将来我的生意若是也做不下去了,干脆我入赘好不好?搬回周府去!” 周正无语,这家伙方才还黯然失色的样子,突然间又变了个人似的,入赘?亏沈傲想得出来,他周正没有儿子吗?如果沈傲要是真肯入赘,周正也不至不肯要,只是这家伙口花花的话当不得真,因此周正只是淡笑置之不理。 周正又让沈傲叫了周若来,和女儿说了几句话,在周若面前,当然绝口不提宫里的事,只是叫她做个好夫人,和其他几个夫人相处起来尽量忍让之类,接着便勉强挤出笑容,由着沈傲和周若送走。 ……………………………………………………………… 时间慢慢过去,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已经越传越广,有说官家几日不敢宽衣解带在榻前伺候,也有说太皇太后病情已经越来越重,就等大赦天下。各种猜测都没个准头,却在这个时候,王黼终于有了动作。 确切地说,有动作的不是王黼,而是两个御史,两份奏疏递上去,立即引起轩然***,朝中既无人敢附和,也绝对无人敢反驳。 今月中,得进奏吏报云,太皇太后身体欠安……此心疾所致也,陛下以仁孝治天下,而太皇太后懿旨何不照准?如此,则流言不攻自破,太皇太后病体安愈指日可待也…… 这封奏疏的意思十分明确,臣在月中听说太皇太后病了,这是心疾所致,太皇太后的心疾乃是她的懿旨得不到陛下的遵守。现在天下已经流言四起,都说陛下不能作出表率,体念不到天家的孝行,臣万死请求陛下立即遵照太皇太后的旨意,责办诱惑陛下私巡的沈傲,从重惩处,如此一来,心病一去,则太皇太后的身体就会渐渐的转好,陛下的孝行也将感动天地。 小小一封奏疏,却是暗藏杀机,忠孝这个招牌,有些时候足以让人人头落地,纵然沈傲再受官家宠爱,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不作出决定,这个不孝的高帽戴下来,问题就大条了。 这个时候旧党只能选择沉默,这个奏疏就像是一个陷阱,它能杀人,同时也能将任何对它进行攻讦的人陷于死地,因为谁攻击了它,就是破坏了规则,这个规则比皇帝还大,是这个王朝运转的核心。 忠义礼孝,孝虽然排在第四位,可是对于天家,却是重中之重,天家可以摒弃忠义,可以不要礼法,因为孝就是最大的礼法,失去了这个孝字,还谈个什么礼? 当奏疏递上去,所有人不由遍体生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王黼王大人,果然够狠,如此毒计,也亏得他能使得出;拿孝义来做文章,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只是这位王少宰玩得更熟稔,更无懈可击。 王黼如常上朝,却仿佛和这一道奏疏没有干系,见了同僚,还是从前一样淡淡然的打招呼,他表面从容,心中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到了下朝的时候,他步出讲武殿,看了天际的浮白一眼,得意一笑:“鹿死谁手,就要见分晓了吧,沈傲,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绝处逢生的本事。” 想罢,王黼便似笑非笑地负着手,在许多畏惧的眼色之中,慢悠悠地踱步出宫。 ……………………………………………………………………………………………… 第三章送到,再抱歉一下,汗,以后保证不会再发生上午的错误了。额,大家顺便猜一下,沈傲会怎么绝处逢生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八章:行家出手 第四百二十八章:行家出手 四人抬的小软轿子,既不张扬,也不丢了身份,四个脚夫高矮相同,一般的矫健,脚步一致稳稳当当地抬轿到了蔡府门口。脚夫小心放轿,里头的人却还不肯出来,蔡府的门房飞快进去禀告,才有一个胖墩墩的管家疾步过来,走到轿旁,小心翼翼地躬了腰,轻轻撩开布帘子,低声道:“老爷,到家了。” 里头的人嗯了一声,问了一句:“家里头还好吧?” “好,好得很。”管家回答得顺溜,这个回答他每天都要回答一遍,风雨不阻。 里头的人才是慢吞吞地扶着管家的手出来,微颤颤的脚趿了地,站直身子,反转手去拍拍管家的手背,管家会意,抽回手去,意思是说老爷不必人扶了。 出轿的人正是蔡京,蔡京气定神闲地踱步进了门,管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伺候,蔡京突然顿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去和门房说说,王少宰今个儿若是来了,就开中门,请他进来。” 管家一愣:“老爷不是说不见他了吗?” 蔡京淡淡一笑:“今时不同往日,按着我说的办吧。” 说罢,又迈起步子,到了小厅,漱口水儿已经准备好了,漱了口,由两个小婢换下了朝服,仍旧是一碗参汤,慢吞吞地喝了一半,不需人吩咐,自有小婢端下去。 蔡京坐着养了会神,突然又道:“王少宰家的那堵门墙该拆了,对了,我记得他的夫人过几日就要过寿吧,哎……又老了一岁,人生苦短活着不易啊,去,叫蔡绦准备着礼物,提前送了去,给王夫人祝寿。” 管家应了,下去吩咐了又回来,带着满腹的疑惑道:“老爷……” “你不必问,问了我也不和你说,时候也该到了,王少宰怎么还没来?” 管家苦笑:“他吃了几回闭门羹,现在肯定是不会来的,要不,请个人拿着老爷的名敕去请一下?” 蔡京摇摇头:“不必。” 过了一会儿,门房那边的人过来道:“老爷,王少宰求见。” 蔡京微微一笑,朝门房的人道:“你看,这不是来了?去,请他进来。” 过不多时,王黼一身朝服还未换下,便风尘仆仆地垮槛进来,恭谨的朝着蔡京一礼,道:“太师。” “噢,是将明啊,来,坐下说话。” 王黼坐下,正要开口,蔡京已经笑了:“想不到这一趟那沈傲竟是栽在你的手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你这一道奏疏上去,沈傲是绝无生理了,这一个法儿好,连老夫都蒙在鼓里。” 王黼矜持地笑了笑:“八字没一撇,谁知道会出什么周折。” 蔡京摇头:“陛下的性子,我清楚,别人的帐他可以不买,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帐就不是他能作得了主的,更何况太皇太后‘病’了,这件事又干系着孝行,他耳根子软,被人一催促,保准能下定决心,等着瞧吧,不出几日,肯定会有消息。” 王黼颌首道:“所以这才来和太师商议,现在是该催促陛下下决心了。我这里有一本奏疏,是下头人帮忙搜罗的罪证,门生呢,也帮着添了几笔,润色了一下,请太师过目。” 王黼小心翼翼地将一封草稿奏疏递上去,蔡京翻开一看便合上抛到一边,摇头:“这奏疏不成。” “不成?”王黼倒是有点儿不服了,这份奏疏他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本想着还能得太师几句褒奖,结果太师只看了一眼就断然否决了。 “请太师赐教。” 蔡京阖目捋须,似在心里头打着腹稿,半晌才道:“不要罗织罪名,天大的罪这个时候不但起不到落井下石的功效,反而会适得其反,也不要说什么从重裁处,什么抄家、会审的话都不要说,你这一说,陛下念起沈傲的情分,反而会起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思去保护他。攻讦的越猖獗,沈傲越能脱身,你可不要忘了王之臣的前车之鉴。须知这沈傲和官家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君臣,沈傲犯下的这些罪,官家说不准也有份,你骂了沈傲,不就是骂今上吗?” 王黼听着,连连点头:“这么说什么罪名都不提?” “不提!”蔡京口气坚决:“只说孝义,多说些太皇太后的好处,当年陛下即位,太皇太后可是出了不少力,说了不少好话的,这些都要写上。” 王黼颌首点头:“只是这奏疏该谁递上去,人少了不起效,人多了又怕卫郡公那边使坏。” “哼,石英使不了坏,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个不字。人嘛,咱们有的是,这议政就像行军布阵,人嘛,当然越多越好,但也不能乱,得有条不紊,保持了一致才有杀敌之效,知会下去,都按着孝义这个题来写,写得好了,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王黼一听蔡京的话音,心知这位老狐狸是要亲自出手了,太师沉寂多年,起复之后更是处处受制,却一直不肯出手,今次亲自上阵,王黼顿时喜出望外。 王黼深信,只要蔡太师肯出手,一定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次,沈傲死定了。 蔡京又是慢吞吞地道:“好啦,我也乏了,说了这么久的话,是该去睡个回笼觉了,其余的事你自个儿掂量着办,放手去做吧。” 王黼点了头,起身告辞,临末了,蔡京又道:“有空呢多来陪陪我,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身边总想找个说话的人,儿孙都有自己的盘算,不贴心。” 王黼笑吟吟地道:“是。” …………………………………………………………………………………………………… 就在王黼奏疏递上去的第二天,恰是宣和五年四月初八,这一日清晨雾蒙蒙的,朝臣们一早到正德门外候进,宫里头传来消息:“陛下伺候了太皇太后一宿,现在已经歇了,奏疏都递到门下省去。” 于是众臣纷纷散去,只是这宫里头却没有消停,到了上午,门下省的奏疏就递了进去,足足是四个箱子,四百三十一本奏疏,这沉甸甸的奏疏送到了赵佶的寝宫,赵佶立即皱起了眉,杨戬还没有从苏州回来,銮驾还留在那儿,总还要善后,因此身边的小内侍看了赵佶的脸色,立即吓得不敢吱声。 赵佶不看奏疏,只是淡淡地道:“怎么?都是门下省送来的弹劾疏?” “奴才不知道。” “哼,这个沈傲,怎么就惹了这么多人,这叫墙倒众人推,平时不修剪,到了这个时候,人家巴不得对他落井下石。”他埋怨了一阵,终还是从榻上起坐起来,随手捡起了几本奏疏看了看,又丢到一边:“拿去存档吧。” 小内侍道:“陛下还没看完呢。” “叫你存就存,朕不必看,也知道这些奏疏说的是什么?拿走,还有,叫个人到后宫去再探探太皇太后的病,看看好转了一些没有,就说朕再过个时辰就过去,太医院那边也没有诊断出个病根来,也叫个人去传话,叫他们别耽误了太皇太后的病,也不要耽误了自己。” 赵佶显得异常平静,分毫也不紊乱,随手又捡起一份榻前的遂雅周刊,慢吞吞地去看,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叫人给自己换了衣衫,赶到后宫里去。 问了太皇太后的安,又亲自拿着煎好的药给太皇太后喂服下,太皇太后枕着头,气色确实差了几分,叫了声官家,柔软无力地道:“你要忙着国家大事,哀家呢,也不必你这么勤快的伺候,每日来问个安也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赵佶在旁欠身坐定,小心翼翼地给太皇太后掖好被角,笑道:“朕这不是趁机偷个懒嘛,连上朝都省了。”接着又道:“再者说了,这是朕应尽的孝心,太皇太后的恩义,朕毕生难报。” 太皇太后听了,反而觉得有点儿慌乱,眼眸闪烁地看了赵佶一眼,故意将眼角儿撇到一边去,不敢去看赵佶的眼睛,干笑道:“将来那些朝臣肯定是要骂我的,我这老太婆还是死了干净,省得让陛下分神。” 原本想说个笑话,结果这笑话说出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太皇太后只好又道:“外头可有什么消息吗?” 赵佶道:“还不是沈傲的事,到了这个份上,朕也只能裁处他了。”吁了口气,眼眸中闪过一丝悲痛,随即毅然道:“太皇太后宽心,朕会按你的懿旨去办。” 太皇太后抿抿嘴,却不说话,对沈傲,她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怨,只是觉得既然下了懿旨把人都得罪了,还是斩草除根的好,省得那姓沈的成日和太后混在一起,惹来自己的不快。只是见了赵佶这般模样,让她心里头有点儿不落忍,女人心硬也心软。 赵佶刻意不再去提及沈傲的事,随口说了几句从邃雅周刊里看来的故事,太皇太后也只是应景似地笑笑,二人都是心照不宣,所以谈得也不热络,赵佶陪着无趣,看时候差不多,便起身告辞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九章:除掉王黼 第四百二十九章:除掉王黼 “刘胜,茶怎么还没有斟好?” “少爷,这么多人,一开始也没有准备不是?已经去催了,就快好了。” 沈傲站在院前的天井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再去催,实在不行,就直接去邃雅山房打包些茶水、糕点来。” 刘胜道:“少爷,你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不是?” 沈傲板着脸:“待会儿再进去,我现在不是在忙活待客吗?”他口里这样说,却是手脚不动,很是头痛地呆站了一会,深吸口气,才回了厅里去。 厅里头已经坐满了客人,卫郡公、祈国公琳琅满目,众人干坐着,茶还没有上来,倒是都有几分尴尬,间歇传来几声咳嗽,也没有人发出动静。 蔡京已经出手了,这一次是沈傲,下一个是谁?明眼人都知道,这位蔡太师不动则已,动起来就必要见血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座之人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眼下说什么都是假话,沈傲倒台,就是清算的时候。 石英算是旧党隐隐中的领袖,可是他这个领袖心里头也明白,沈傲对于在座之人,就是一个挡箭牌的作用,有他在,蔡京还会有所顾及,可是一旦沈傲倒台之事尘埃落定,这游戏也算是落幕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要保住沈傲,这是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到现在,谁也拿不出一个章程来,到了这个境地,王黼所设计的陷阱就像一个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谁也寻找不到击破的秘方。 沈傲终于垮槛进来,朝着大家拱手道:“诸位,怠慢了。” 众人心事重重地起身和沈傲打招呼。 待沈傲坐下,厅堂里又归入平静,落针可闻,连方才的咳嗽也都拼命忍住了。 “沈傲,你是怎么想的?” 姜敏觉得这事儿拖下去不是办法,率先发言。 沈傲笑道:“还能怎么想,这些话我已和岳父说过,这一次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石英道:“话不能这么说,总有法子的,否则我们这些人来做什么?” 沈傲想了想,突然问:“要想办法也可以,只是今儿一早递上去的那些奏疏到底写的是什么,还得搞清楚,现在那些奏疏扣在陛下那里,不弄清楚,大家什么事都做不成。” 石英笑了笑,道:“这个容易,宫里头还怕传不出消息?你在里头的关系多,要打听出来,还不是玩儿一样?” 沈傲只是干笑,很矜持地道:“这个嘛,哈哈,谈不上什么交情,一点点而已。” 这家伙该矜持的一点都不矜持,唯恐天下不乱,不该矜持的倒是装起来了,众人不由哑然,石英撇撇嘴道:“到了这个份上,亏得你还能气定神闲,不知道的,还当你要升官了。” 沈傲干笑道:“呵呵,说笑,说笑。”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急促促的进来,连禀告都省了,见了沈傲便道:“沈大人,奏疏的事儿成了。”说着抽出一本摹本来,道:“一共抄录了四份,敬公公说,其实这些奏疏没什么区别,和这四份所奏的都是一件事。” 众人一听,心里才知道自个儿算是白忙活了,原来这位沈老弟早就安排好了,自个儿居然也来瞎操心。 沈傲打开摹本的奏疏,只看了几眼,便将奏疏放下,忍不住道:“蔡京果然是老狐狸,这一手漂亮。” 石英道:“里头怎么说?” 沈傲笑道:“都是些无可辩驳的大道理,忠孝仁义罢了。” 石英沉默,过了一会道:“就没有别的?” “没了。”沈傲双手一滩,将奏疏给石英看。 石英细看了片刻,将奏疏合拢:“不好办,若是有其他的罪名,或许还可以开脱一下,现在只讲这个,我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沈傲点头:“这就是蔡京的厉之处害,不急于求成,抓住一点,先落实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难,难啊。”石英叹口气:“这么多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众人一阵唏嘘,一时无言。 沈傲突然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石英颌首:“你说。” 沈傲道:“蔡京不愿意扩大打击,怕夜长梦多,我们就把水搅浑了,给他来个夜长梦多。” “这话怎么说?” “容易得很,说不得还要劳烦诸位,立即去搜集我的罪证,给我列出十条八条不可赦的大罪来,要求会审,要抄我沈傲的家灭我沈傲的族,言辞越犀利越好,不要有什么忌讳,栽几个谋逆罪也成,怎么润笔,我就不说了,曾大人是御史中丞,这种事他最在行的,有他把关,就再好不过了。”说着,沈傲站了起来,继续道:“这茶水还没有来,哎,实在怠慢,不过今日就说到这儿吧,陛下今早就叫我入宫,现在时辰不早,不能再耽搁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周正发了话:“那就按着沈傲说的去做,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总好过在这儿干坐的好,沈傲,你也入宫去吧,陛下那边怎么奏对,你也要小心。” 沈傲点了头,送诸位出去,才匆匆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今日他没有骑马,而是叫刘胜备了软轿,一路到了正德门,这巍峨的宫城沈傲再熟悉不过,只是不知道几天之后,再来时是什么光景,他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从前虽然也狼狈过,可是至少还能看出一线曙光,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对这句话有了更新的认知,一切,都看皇帝的了。 步入宫里,立即有个小内侍飞快过来,低声道:“沈大人,敬德公公叫我在这儿久侯多时了,他问你,还有什么可效劳的?太后那边也放了话,能帮衬的一定帮衬。” 沈傲拉他到一边,道:“暂时还不必劳烦敬德公公,你回去,替我向他问一声好。不过叫他先做好准备,到时候少不得有不少麻烦他的地方。” 小内侍忍不住多嘴地问:“只是不知要做好什么准备?” 沈傲目光一冷,道:“除掉王黼!” 这小内侍和沈傲也打过交道,平时见他都是笑吟吟的,很是和善,可是这一句话说出,沈傲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小内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不由得矮了一截。 只片刻,那冷意消失,似乎从不曾有过,沈傲露出几许萧索,道:“只是叫他先做好准备,眼下还不是当务之急,先求自保再说。” 小内侍点了点头:“明白,明白,杂家这就去传话。”他旋身刚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回来。” 小内侍有点儿胆怯地回过身,躬身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沈傲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百贯钱引来,塞到他的手里,道:“拿去喝茶。” 小内侍接过了,腰躬得更低,笑吟吟地道:“谢大人赏。” 接着,沈傲径直进了文景阁,文景阁里,赵佶的脸色很是凝重,听到沈傲来了,脸色更是不好看,犹豫了一下,明明想和他说几句话,却又有点儿不想见他,生怕这一见,会动摇他的决心。 深深叹了口气,赵佶才是沉重地道:“让他进来,所有人都出去。” 沈傲慢吞吞地进来,躬身行了个礼,笑呵呵地道:“听说太皇太后病了,陛下这几日在榻前伺候着,想必一定累了。” 赵佶颌首:“你坐。” 沈傲坐下,气氛有点儿尴尬,从前无话不说,可是今而两个人像是卯上了,谁也不肯先说话,就这样干坐了一会,终究还是赵佶缴械投降,语气依然沉重地道:“朕想不到一个私巡,竟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沈傲恬然一笑:“陛下很为难吗?” 赵佶点头:“这一次是朕对你不起,其实私巡是朕的主意,倒是让你背了黑锅。若是朕按着太皇太后的旨意去办,你会怨恨朕吗?” 沈傲认真地想了想,老实地答道:“怨是会怨,可是恨却是恨不起,陛下对微臣的拳拳爱护之心,微臣岂会不知?平时若没有陛下的放纵,微臣也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了,这一次为陛下背一个黑锅,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我不做官了,就安安生生地做个老百姓,不过事先说好,安宁的事,陛下可是答应了的,陛下可不许嫌贫爱富,见我丢了官,便反悔了。” 赵佶听到沈傲前面的话,心里头还是一暖,更觉得愧对这个家伙,须知功名不易,遵守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这就意味着沈傲再有学识,也没有了再一展抱负的机会。可是听了后面那些话,不禁哑然,这个家伙果然是姓赖的,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打自己的小盘算。 赵佶忍不住板着脸道:“朕在和你说正事儿,你不许疯言疯语。” 沈傲立即老实了,道:“是,是,我们说正事,说到哪儿了?” 说到哪儿了只有天知道,他这么一说,赵佶准备好的许多话就说不下去了,只好叹了口气道:“你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就好在能讨人喜欢,不好就不好在一旦别人对你恨起来,就难以不咬牙切齿,朕和你直说了吧,这一次你是墙倒众人推,单弹劾你的奏疏就有四百之多,你就这么招人嫉恨?” 沈傲立即争辩:“我有的也不全是敌人,朋友也有很多的。” 赵佶摇头:“朋友多为何没有几个愿意出来为你争辩的?” ……………………………………………………………………………………………… 第二章送到,汗,又有个连环高潮了,哥们讨厌高潮,每次写起来都要动脑筋,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章:游戏开始 第四百三十章:游戏开始 赵佶这一句问话,倒是将沈傲问倒了,舔舔嘴,不再争辩。 赵佶叹了口气又道:“你这个人心太粗,只记得看天上和地下,却不懂得瞻前顾后,这一栽跟头,落井下石的就来了。哎……朕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你……” 赵佶目光闪动,眼眸中犹豫了一下,道:“你安生做个百姓,也好!” 沈傲口里应了个是,心里却在想,到了这个份上,想做百姓也不可得了,自己一日不死,蔡京他们就一天不安,有了官职,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成了庶人,就会动真格的了。 赵佶只知道别人落井下石,却不知道人家是要斩草除根的,沈傲从容一笑,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别人不惹他,他或许还要去找一找事,如今被人欺上门来,抱怨什么的他没功夫,这本来就是零和游戏,沈傲不想死,就得让敌人去死。 “沈傲,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道:“天色不早,陛下该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了。” 赵佶站起来,笑了笑道:“时候是差不多了,你时常进宫来看看朕,金鱼袋子朕还给你留着。朕的旨意也就这几天送出去,你早些做好准备,不要惶恐,朕尽力为你周旋,看看能不能留个爵位。” 沈傲点点头,心里知道赵佶不过是安慰他,起身道:“那微臣告辞了。” “去吧。”赵佶故作轻松地朝他笑。 沈傲也笑着道:“陛下多注意身体。”说罢,起身走了,这一走,颇有些老子这一走再不回来的英雄气概。 ………………………………………………………………………… 翌日,门下省。 蔡京照旧坐在耳房的太师椅上喝茶,相连的小厅子里,则是数十个书令史各坐在榻前,将各处的奏疏归类,几个值堂的录事、主事各自坐在堂上,等着一些重要的奏疏上来。 全天下各地送来的奏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真正紧要的,却不过数十本而已,这些都是要呈入宫中的,至于那些不太紧要的,大多知会太师一声,立即回复了。 当然,回复也不是这么简单,程序还是要走的,为了防止门下省专权,回复的奏疏都要送到中书省去,由中书省审核定夺之后,再抄录存档,送到尚书省去执行。 中书省若是审核不过,就打回去,再向皇帝禀告,由皇帝裁处。至于存档,也是必须的功课,皇帝也不能做睁眼瞎,每到腊月,便要从存档的奏疏中抽出一些来检查,若是发现里头有错漏的,那批注之人可就倒霉了。 这样的分权设置,等于是将决断、监察、执行三个权利彻底分开,从而防止篡权。虽是如此,门下省还是当之无愧的中枢,可谓掌握天下军政。 今日值堂的是录事王让,这位王录事能在门下省谋一个差事,也算是功德圆满,做个几年放到朝里去,一个尚书是稳打稳的,只要蔡太师肯为他说句话,就是进枢密院,入龙图阁也不是什么奢望,因此他办起事来格外的卖力,但凡是和太师有干系的奏疏,也不怕麻烦,一本本拿去耳房的太师过目。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书令史们也觉得纳闷,一本本奏疏上来,都是署了名弹劾的,而且弹劾的人和前两日一样,都是沈傲。只是这一次的弹劾,明显更加来意不善,这个细数沈傲十宗罪,乞开堂会审。那个更厉害,直接栽了个谋逆的帽子,反正罪证也好找,捕风捉影嘛,一件事推理一下,想象力丰富一些,还怕捏造不出?实在不行,模棱两可一下也成。 这是怎么了?又是几百本,奏疏一份份送到了王让手里,王让满是雾水,须知弹劾奏疏和别的奏疏不一样,这个不管弹劾的是谁,都需报备入宫送呈御览的,怪就怪在这些奏疏相当的一致,直指沈傲不说,还都是要命的,这里头罗织的罪名,坐实了哪一条都不好过。 “莫非是太师的吩咐?”目标一致,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王让心里头清楚,那沈傲是蔡太师的仇敌,按理说,是太师的动作倒也并不奇怪,他想了想,决心还是先给太师过目一下,随手捡了一本文采斐然的奏疏,便小步到耳房去。 太师正阖目养神,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王让哪里不知道,这位太师看上去好像睡了,其实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说来也奇怪,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只要一到门下省来值堂,准是精神百倍,不但记忆力好,思维也是极快,天大的难事到了他手里,他也能梳理出个头绪来。 王让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也不说话,勾着腰等蔡京先说。 蔡京张开一线眸子来,低声道:“怎么?有事?是边报还是江南那边花石纲善后的事?” “太师,是弹劾奏疏。” “噢。”蔡京并不急于去接,只是问:“弹劾的是谁?” “沈傲。” 蔡京招招手:“拿来看看。”接过奏疏,随手翻阅了一下,蔡京很是欣赏地道:“我就说嘛,这个沈傲没这么简单。去,把王黼叫来。” 王让行了个礼,立即去了。 等到王黼急匆匆地过来,还未喘口气,蔡京就将奏疏抛到王黼手里:“自己看。” 看完了,王黼抬头道:“太师,他这是苦肉计?” 蔡京捋须颌首:“差不离吧,你怎么看?” 王黼道:“陛下的心意,我也猜不出,沈傲这样做,或许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 “不止!”蔡京想了想:“他这是想扭转乾坤,不过陛下的心意,我也略知道那么一点,沈傲再如何得宠,陛下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太皇太后,陛下不敢怠慢啊。” 关于这一点,蔡京深信,不管是赵佶还是沈傲,都已逼到了墙角,想到沈傲这个时候还想来一次苦肉计,太皇太后在一天,这一条懿旨,沈傲也别想翻盘。 “这么说,这姓沈的这次只是垂死挣扎?” 蔡京道:“让他蹦一下吧,无妨。”摆摆手,气定神闲地道:“这些奏疏,我立即叫人送进宫里去。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 王黼欠身坐着,等蔡京说。 蔡京慢吞吞地道:“永不叙用,这个法儿倒是厉害,可是沈傲就是个平民百姓,有陛下和太后给他撑腰,能耐也是不小,咱们既然站了出来,做了这个坏人,就要做到底,否则哪一日太皇太后……,陛下少了顾及,早晚还是要让他翻身的。” 王黼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生眷这东西说来也奇怪,许多人苦读了一辈子,也许到死也见不到陛下一面。可是沈傲就算成了平民百姓,三天两头进宫去也阻不住,说话的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蔡京微微一笑:“所以说咱们做官,都是做给陛下看的,陛下觉得你好,你才好,陛下若是觉得你不好,你做的再怎样四平八稳,再怎样滴水不漏,又有什么用?这个道理,你只是明白了一半。” 王黼笑呵呵地道:“太师教诲,门下不敢忘。” 蔡京继续道:“你记着我今日和你说的话,斩草除根,至于怎么个斩法,我就不管了,别沾了血在自己手里也就是了。” 说了许多的话,蔡京有些困倦了,摆摆手,自顾自地仰躺着继续养神,王黼悄悄地退了出去,心里却是在想:“哼,杀人?你倒是说得轻巧,死了一个沈傲就是天大的麻烦,却是叫我去做。”他想了想,不由苦笑,这件事他还非做不可,一直以来,太师虽然出了手,可是在外人看来,却又是什么手都没有做,他既然没有上疏弹劾,也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个什么,不管这事儿成还是不成,还真是一点把柄都没有,沈傲若是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找也找不到那老狐狸头上,那杀气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样一想,王黼便觉得斩草除根的必要,不是为了那老狐狸,是为了自己。 …………………………………………………………………………………………… 从苏州到汴京,这一路上来,沿着运河顺水而上,杨戬带着銮驾,足足数千禁军和各种仪仗,还有太监宫娥,另外还得小心伺候着的安宁帝姬,总算是在初十这一日抵达了汴京,进了宫,心里头还得意着呢,那太后跟前的敬德就找来了。 “杨公公,这件事原本早就要知会你了,只是看你在外头,怕你一时心急,所以我就私下里琢磨着这事儿还是等你回来再说。” 杨戬喝了一盏茶,笑容满面地道:“藏着掖着做什么?说吧。” 敬德不敢瞒,将太皇太后的事说了,杨戬听罢,脸色一变,道:“这么说官家已经打定了主意,是要尊太皇太后的懿旨了?” 敬德苦笑道:“中旨都已经拟好了,就是陛下迟迟不忍发,已经拖了一天,陛下那边还在犹豫,可杂家却是知道,这旨意非发不可。” 杨戬道:“太皇太后有懿旨,太后不是也有懿旨吗?为什么一定要尊太皇太后的?” 敬德尴尬地道:“事情有轻重嘛,不是太皇太后病了吗?” 杨戬沉默了一下,才是道:“你是太后跟前的人,你能不能跟太后也说说,让她也‘病’一场?” 敬德尴尬地一笑,道:“就算是病,好歹也有个先来后到,再者说了,慈敬宫里的那位已经病了,太后这边也跟着病,是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太后拉不下这脸面。” 杨戬再也想不出主意了,恶狠狠地道:“杂家才出去几天,就闹出这幺蛾子,哼,又是王黼,这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杂家作对了!” 敬德在旁听着,不大敢再说话。 杨戬想了想,对敬德:“你还是回太后那边去劝劝,太后肯出面,那自然是极好,我呢,去找陛下,看看陛下的意思。” 敬德连忙说好,其实这敬德巴结着杨戬,一方面两个人都曾是端王府里出来的,关系一直不错。另一方面,敬德心里也清楚,在太后跟前和在皇帝跟前区别不小,太后身体不好,若是出了事,说不定要发派去守陵,有杨戬在,到时候保他进睿思殿那是不成问题的。睿思殿是发中旨的内监机构,权势不小,当年梁师成就靠这个发的家。 杨戬不再多说,急匆匆地赶去文景阁,叫人禀告一声,里头传来赵佶的声音:“进来。” 杨戬小步进去,朝赵佶行礼道:“老奴见过陛下。” 赵佶的心情很糟糕,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别说这些虚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就到了。” “噢,可惜,你来迟了。”赵佶脸色黯然,垂头丧气地道:“你那个女婿,眼下朕是保不住了。” 杨戬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奏对。 赵佶抬眸道:“做了皇帝,也没有个安生的时候,倒是你这奴才逍遥自在,这么晚才回来。” ………………………………………………………………………………………… 三更送到,明天进入高潮,汗,今天去换了下绷带,擦药的时候伤口好痒,真是悲剧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线生机 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线生机 赵佶的牢骚,让杨戬大气都不敢发一下,只是呆呆地站着,心里头纵然着急,想为沈傲说几句话,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杨戬心里头清楚,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不但他为难,官家也为难,官家不是不想保沈傲,而是无从保起,眼下这局面就是个僵局,一个死结儿,虽然都在干着急,可是谁也解不开,想做点事,却又只能干瞪眼。 赵佶在阁内徘徊了片刻,慢吞吞地坐下,突然道:“其实呢,沈傲做不做官都只是个名目,他不做官,有朕护着,他的日子还不是照过?做了官麻烦,省得朕见着朝廷里对他的弹劾,还不自在,他没人管着,只怕未必比现在差。” 杨戬心知赵佶这是在给自己找下决心的理由,想说什么,却最终将劝告的话吞进肚里,低眉顺眼地说了声是。 赵佶又是叹气道:“常言不是说得好吗?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他太顺风顺水了,也该让他栽一个跟头,你去睿思殿一趟吧,告诉他们,中旨发出去。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袒护,朕哪里会有今日?现在只能让沈傲吃点亏了。”说罢,摆摆袖子,沉脸坐下。 杨戬心里打了个突突,连说话都僵硬了,仍旧回了个是,正要去睿思殿,外头却有小内侍道:“陛下,今日的奏疏来了。” 赵佶心情很差,怒道:“奏疏、奏疏,天天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天大的事也先放下,拿去存档。” 小内侍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道:“陛下,都是弹劾奏疏,还不少呢,足足三百七十多份。” “又是弹劾?”赵佶双眉一挑,语气不善地道:“拿来给朕看看,朕倒要看看,他们又要弹劾谁。” 待几箱密封的奏疏呈上去,赵佶随手翻开了看,这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双目艰难地仔细端详,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随即不由地冷笑起来,样子恐怖极了。 放下一本奏疏,又看下一本,一本本很有耐心地看下去,竟然没有一点平时的厌烦,每一本都认真细读,有时淡然地说一句:“这一本奏疏文采不错,果然是御史中丞,好,朕这个御史中丞不错。” 赵佶咯咯冷笑着,将奏疏放下,捡起下一本,却又突然将奏疏抛下,对杨戬道:“朕今日才知道,朕的这些臣子,原来都是捉笔的好手。” 杨戬知道赵佶的秉性,也知道这一次赵佶是动了真怒,硬着头皮道:“不知这奏疏里都写着什么?” “杀沈傲!” “啊……”杨戬惊得惶然拜倒:“陛下……” “你起来。” 杨戬微颤颤地站起,面如土色。 赵佶淡漠道:“叫沈傲觐见吧,朕倒是有话和他说了。” 杨戬颌首点头,不敢忤逆,慌不择路地去叫人了。 沈傲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到的,虽然早从杨戬那里得到消息,不过他倒也一点也不惊异,他心里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虽然表面从容,心神俱定,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陛下。” 赵佶抬眸,奇怪地看着沈傲,沉默了片刻,道:“沈傲,朕原以为你只是人缘差,想不到竟到了被人恨入骨髓的地步,你自己说说看,你这个官是怎么做的?” 沈傲讪讪然地道:“应当还不至于吧?” “不至于?哼,人家都要抄你的家灭你的族了,你自己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微臣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倒是够糊涂的。”赵佶板着的脸总算有了几分松动,对这么一个家伙,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倒是问起他来了,还真是活该这家伙有今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傲一头雾水:“不知陛下到底指的是什么?” 赵佶抛了一本奏疏给他:“自己看。” 沈傲异常平静地看完奏疏,又小心翼翼地将奏疏放回御案,抿嘴不语。 “说话!” 沈傲慢吞吞地道:“世态炎凉,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世态炎凉,他们就会上这等奏疏?” 沈傲笑了笑道:“只要陛下不抄臣的家,臣怕什么?” 赵佶阴郁地摆摆手道:“你退下吧,朕和你说不通。” 沈傲只好告退,待他一走,赵佶更是阴郁,呆坐了一会,转而看向杨戬,道:“杨戬,朕问你,朕现在该怎么办?” 杨戬见机拜倒:“陛下,老奴只知道,沈傲一旦丢官,必死无疑。” “这些朕知道。”赵佶叹了口气,又道:“他得罪了这么多人,朕的这些臣子都不简单呢!” 赵佶陷入沉思,唏嘘一阵,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去,拿笔墨来,朕要亲自拟诏。” …………………………………………………………………………………… 沈傲一回到家,立即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了,夫人们看着担心,推蓁蓁进去看看。 蓁蓁小心翼翼地进了书房,里头烛光摇曳,沈傲正拿着许久没有看过的书心不在焉地读着,蓁蓁笑了笑,走到案旁,给沈傲挑了灯,让烛火更亮了一些,口里呢喃道:“你呀,就不懂照顾自己,多点一盏灯,看起书来才不伤眼,怎么?进宫和陛下说了什么?” 沈傲放下书,笑呵呵地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打紧的。” 蓁蓁幽幽地道:“我才不信,你看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平时的得意劲儿到哪去了?” 说着,蓁蓁走着莲步来到沈傲身后,小心地为他松骨捏背,继续道:“其实呢这事儿我也知道一些,你别以为我们女***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好欺蒙,我们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比如那位女侠……” “啊……”沈傲顿觉心虚,讪讪笑道:“我和她还是很纯洁的男女关系,夫人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蓁蓁轻笑道:“我倒是想误会,可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舌功都使出来了,再说什么误会,就实在薄情寡义了一些,小心人家半夜摸到你房里去给你捅个窟窿。” 沈傲咬牙道:“一定是吴三儿捅出来的。” 蓁蓁不可置否,只是淡笑,随即问:“旨意就要下来了吧?” 沈傲点头:“是,旨意就要下了。” 蓁蓁安慰道:“既然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官儿不做也罢,当初你没有做官,不是一样逍遥自在?做了官儿反倒多了累赘,三天两头不见人,惦记着这个,想着那个,活着有什么乐趣?” 沈傲抿着嘴:“最大的问题不是木已成舟,而是木还没有成舟。” 蓁蓁讶然道:“怎么?夫君已经想到了办法?”她方才口里虽然说这官不要也罢,却知道让沈傲郁郁不得志,整日呆在家里,对一个才高八斗的男人来说也是一件煎熬的事,这时听到希望,不禁露出几许喜色,整个人都变得焕发了一些。 沈傲道:“办法当然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所以要等,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时辰,旨意就会出来,只是这旨意到底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蓁蓁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夫君也别太焦心了。” 沈傲却是笑起来:“我只相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从不信什么命运。”说着一把揽住蓁蓁的细腰,将她置在自己怀里,道:“其实这官儿,对我来说也只是一身皮,只是被那王黼背后捅了一刀子,若是不能反击,这汴京城还有谁会畏我惧我?人要是让人看轻了,这一辈子都不用抬头做人了。所以今次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也要让那王黼吃不了兜着走。” 蓁蓁担忧道:“夫君何必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王黼又没什么大恶的。” “他没有大恶?”沈傲晒然笑了起来:“六贼里头他排行第一,你说他恶不恶?” 蓁蓁睁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是六贼,只是咯咯一笑,钻入沈傲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心跳,呢喃道:“男人的事真是让人看不懂,你争我夺的没个消停。夫君放宽心吧,管它圣旨是什么,都不必太记挂。过几日呢,是陆之章定亲的日子,你是他的表哥,总不能苦着个脸和他去邓府吧?” 沈傲想起陆之章的事,转而道:“想起他,我就更担心了,须知我这一次没事还好,一旦有事,他这婚只怕也结不成了。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我在,邓家那些人才乐意将女儿配给陆之章,可是一旦风声不对,他们敢冒着这个风险得罪蔡京、王黼?” 正说着,外头刘胜破门而入,大叫道:“少爷,圣旨来了!” 夫妻俩正耳鬓厮磨,被这没头没脑的家伙看了个光,刘胜一时尴尬,立即退出去,蓁蓁满是羞红地从沈傲腿上站起来,沈傲气了个半死,将刘胜叫进来骂了一通:“要镇定,镇定,不要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哎,你还是不够沉稳,好好学学你爹。” 刘胜面容古怪地连忙道歉,沈傲撇撇嘴道:“你也不必记在心上,你毕竟还年轻,慢慢学吧。”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长身而起,镇定地道:“走,接旨意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二章:廷议 第四百三十二章:廷议 疾步到了前院,中门已经大开,来的太监沈傲也认识,双方颌首点头致意后,沈傲才是慢吞吞地拜下,高呼道:“臣恭迎圣旨。” 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心着实捏了一把汗,好在沈傲还有几分不动声色的涵养,才不致当着许多人的面丢份儿。 太监展开圣旨,眼眸略略在圣旨面前扫过,一下子变得为难起来,慢吞吞地道:“制曰……制曰……制……”念到后面,竟是卡住了。 沈傲在下面干着急,心说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不由起了最坏的打算。 太监好不容易地稳住心神,才面容古怪地道:“制曰:沈傲,你该死!” 一时间,鸦雀无声,沈傲还等着听后面的话,可是太监已经将圣旨卷了起来,沈傲抬眸:“完了?” “完了!” 沈傲无语,这也叫圣旨?一共就是五个字,还是没头没脑的一句骂,皇帝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沈傲的心里不由地转了许多念头,猜测各种可能,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圣旨,将太监拉到一旁,便问:“公公,宫里有什么消息?” 太监摇头:“杂家只是睿思殿里打杂的,哪里能有什么消息?” 沈傲点点头,将他打发走了,又展开圣旨看了一会,那公公念的没有错,确实是五个字,而且这旨意很不雅,该死?怎么就该死了呢?这圣意还真是难猜得紧。 不过好歹那剥官除爵的旨意总算没有下,让沈傲又看到了几分希望,在心里对着自己道:镇定,要镇定,怕个什么! 于是来到后园,叫人上茶上糕点,吃饱喝足,手里扬着圣旨很不忿地对周若道:“看看,这就是皇帝的才学,瞧瞧人家言官是怎么骂人的?那才叫水平,正儿八经的骂人不吐脏字,再看这圣旨,粗俗!” 沈傲嫌恶地拉长了音,显然这没头没脑的一骂,让他心里头很不爽快,是生是死好歹也来个痛快,结果来了这么一道旨意,这悬着的心依然悬着,让沈大才子依旧揪心不已。 周若掩嘴轻笑道:“你当心一点,被官家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沈傲放下圣旨,笑道:“许他骂我,就不许我发一句牢骚?男人得不到发泄很容易内分泌……咳咳……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省得你又说为夫不正经。” 沈傲胡扯了几句,那一边刘胜又跑着过来,急匆匆地道:“少爷,又来了个公公。” “又来圣旨了?” “不是圣旨,说是陛下来问话的,要少爷去奏对。” 沈傲只好到前厅去,仍旧是那个传旨的公公,公公朝沈傲微微一笑,随即道:“沈大人,方才得罪了。” “这是什么话,公公也是奉旨行事嘛,陛下叫你来,要问什么?” 这公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才是道:“陛下问你,你看了这圣旨,可有什么感想?” 感想倒是有很多,可惜不能说!牢骚话对老婆说也就是了,骂回去说不定又有一份骂人的圣旨来了! 沈傲想了想道:“陛下的字写得比从前更好了。”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至于其他的,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不羁的只是我的外表,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纯洁的,决没有什么抱怨腹诽的。” 公公无语,只好道:“那杂家立即回宫禀告。” 那公公去了,过了小半时辰,又巴巴地赶了过来,对沈傲道:“陛下又问你,沈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该死?” 这是什么话?傻子都知道摇头,沈傲立即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世界还需要我,所以不该死。” 公公继续问:“陛下还问,沈大人陷君父于不义,会不会有愧疚之心?”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让人摸不着头脑,沈傲绞尽脑汁:“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到底有没有,只有天知道,反正就是糊弄。 公公喝了口茶,道:“杂家去了。”随即又入了宫去。 沈傲松口气,对一旁的刘胜道:“方才陛下问的,你听到了吗?” 刘胜点头:“听到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刘胜挠着头道:“小的若是知道,早该位列朝班了。” 沈傲认真地点了个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让我深受启发。” 沈傲又躲到书房去,再不肯出来,结果过了一个时辰,那公公又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道:“陛下口谕,明日清早廷议,沈大人明日入朝听宣。” 原来圣旨要等明日才肯下!沈傲这下真的无语了,却也只能再等下去。 ………………………………………………………… 不止是沈傲焦灼,整个汴京,都在等着这份旨意下来,太皇太后在等,太后也在等,蔡京、石英都是翘首以盼,结果未分晓,谁也不知到底谁该弹冠相庆,只是越是这个时候,既然陛下说等,那也只能等了。 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便是手眼通天的杨戬也是一头雾水,据说皇帝只躲在文景阁,谁也不让进,就是进膳,也是叫人端进去便打发人出去,除了叫个公公进去,不断地问话,又打发出去不断地问沈傲的话之外,再没有其他信息。 廷议的事传出去,倒也引起不少人的暗暗揣测,毕竟这廷议来得太古怪,让久经宦海的老油子们都不由暗暗地猜想,既是廷议,一定是商讨大事,沈傲的事儿算大,可是懿旨是不容商量的,莫非陛下还要叫人来辩论一下,打打擂台? 不对,不对头,就算是要打擂台,也绝不可能是沈傲的事,眼下太皇太后还躺在病榻上呢,陛下这样做,岂不是教人寒心? 莫说是这些老油条,就是素知赵佶心意的杨戬、蔡京,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因此,所有人都在等,等明日的到来,也有不少人怕,怕明天一到,得到的是自己不愿看到的结果,那一切便是前功尽弃了。 宣和五年四月十二,这一日清晨,汴京的街巷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通往宫城道旁的柳树低垂着头,柔顺的接受着晨光地淋浴;挺拔的杨树像健壮的青年舒展的手臂;草丛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接踵的屋脊在晨光下延伸,屋檐下生机渐渐。 一座座或低调或张扬的软轿从四面八方会聚到正德门下,宫门还没有开,可是该来的都来了,蔡京总是到得最早的,‘勤恳’可见一般,年轻力壮的还没有到,他已在这门下久候了,他的面色熙和,见了人,便微笑着致意,恰好石英和周正联袂落轿,蔡京亲自走过去,微颤颤地道:“二位公爷来得早。” 石英、周正都是堆着笑,朝蔡京行礼道:“太师见笑。” 站着寒暄了一阵,决口没有提沈傲的事,双方都保持着一种默契,谈天说地,论古论今,偏偏就是不提眼前至关紧要的事。 朝臣们见石英、周正、蔡京在那边热络着寒暄,也都缄默地站到一旁,谁也没有说话,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那王黼的轿子刚刚落下,原本想找蔡京说几句话,眼看着这局面,也不好过去,只能在旁干瞪眼。 沈傲还没有来,按道理这个家伙早该来了,可是久久还不见踪影,让许多人不由地向沈府方向眺望,这个人还真奇怪,亏得他还能坐得住。 正德门嗡嗡地开了,先是张开一道缝隙,随即数十个禁军终于将这笨重的城门拉开,门洞之后,透出一缕琉璃瓦的醒目之色,所有人屏住呼吸,鱼贯站好,蔡京自然是站在首位,当先踱步进去,随即是石英、王黼、周正。 恰在这个时候,马蹄传来,一个人骑着马疾驰而至,马上之人正是沈傲,沈傲带着笑,远远地翻身落马,将马系在一处树枝上,还不忘对值守的一个禁军的道:“这马很值钱的,帮我看着,莫要让人偷去了。” 众人无语,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家伙居然还惦记着他的马! 沈傲腰间带着金鱼带,直接入宫,随着众人到了讲武殿,也没有人和他说话,倒是路上遇到了姜敏,姜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抿嘴,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赵佶还没有到,所有众人按班站好,倒也没有人喧哗,殿里头针落可闻,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 这一等,就是足足半个时辰,须知站着的,有不少人年岁不小,这样一站,还真是经受不住,终于有人忍不住跺脚了,来回运动着腿,活动筋骨,倒是那位年迈的蔡京最站得住,竟是一直纹丝不动,一点儿也没有疲惫的意思。 “陛下驾到。”这一声拉长的嘶喊,终于打破了僵局,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后殿的耳房***来,戴着通天冠,穿着冕服,珠帘之后,是一张让人难以琢磨的脸,疾步走上金殿,大喇喇地坐在御案上,一双眸子透过珠帘在殿中左右逡巡,终于,那一束凛然的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赵佶冷哼一声,不悦地道:“诸卿等得久了吗?” 众人纷纷道:“微臣不敢。” 赵佶站起来,长袖之下伸出手指,道:“你们口里不敢,其实阳奉阴违,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当朕不知道?” 这一句话也不知到底暗指是谁,殿中诚惶诚恐的声音纷纷道:“微臣万死。” ………………………………………………………………………………………… 第二章送到,下一章揭晓答案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三章:罪己诏 第四百三十三章:罪己诏 “万死?”赵佶重重地冷哼一声,厉声道:“你们还知道万死?你们当真死了,朕还乐得清净。” “王黼,出来!”赵佶落座,眼眸幽幽,叫了王黼出来。 王黼胆战心惊,叩伏于地道:“陛下。” 赵佶慢吞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吗?” 王黼镇定地道:“微臣不知。” “哼,你不知道?” 王黼倒是一点也不慌,这件事,他没有把柄,赵佶就算要降罪,他也不怕,就算失了圣眷,有蔡京暗中维护,他这少宰仍然是稳稳的,虽说蔡京未必可靠,可是王黼心里清楚,自个儿还有用处,蔡京不会轻易地当他做弃子。 赵佶又是冷哼一声,厉声道:“朕迟些再和你算账。” 待王黼尴尬地退下,赵佶的目光才是落在沈傲身上,道:“沈傲,你出来。” 沈傲出班行礼:“陛下。” “你知罪吗?” 沈傲一头雾水,却是不容多想,道:“微臣不知。” 赵佶沉默一会,才道:“待会你就知道了!杨戬,念旨意吧!” 一份圣旨摆在御案上,杨戬听了赵佶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捧起圣旨,他的心情也很紧张,念出这份圣旨,便是决定命运的时候了,他小心地将圣旨打开,迅速扫了圣旨一眼,杨戬的脸色大变,慌忙将圣旨合拢,哭丧着脸拜倒在赵佶的脚下,道:“陛下……老奴不敢念。” 殿下的群臣一时愕然,是什么圣旨让杨戬如此失态?这倒是奇了! 许多人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已经有人猜测,杨戬与沈傲关系密切,杨戬不敢念,莫非这份奏疏对沈傲不利? 这个理由倒是解释得通,一时之间,群臣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虑;周正忍不住凝起了浓眉,不忍去看沈傲一眼;卫郡公石英脸色平静,可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至于姜敏、曾文等人已是一个个面如土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王黼脸带冷笑,心知自己距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之遥,这一次整倒沈傲,朝廷的时局骤变,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赵佶要怪罪,有太皇太后和蔡京在,他自信对付沈傲之余,尚还有自保的余地。 蔡京老态龙钟地站着,屹然不动,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双目只是微阖,不喜不悲,躬身听旨。 殿下任何一个人的举动,都收入了赵佶的眼中,赵佶端坐着,对杨戬冷声道:“叫你念,你就念。” “陛下……”杨戬伏地恸哭:“老奴不愿做这个千古罪人,求陛下开恩,老奴实在不敢念。” 千古罪人?这一个字眼让有心人捉摸到,却又是一头雾水,念个圣旨也是千古罪人?这倒是稀罕得很了。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杨戬的低泣轻轻传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赵佶面色冷若冰霜,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便道:“那就请蔡太师来念吧。杨戬,将圣旨交给太师。” 杨戬连忙叩首谢恩,捧着圣旨下殿交给蔡京,蔡京打开圣旨,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只是这诧异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带着深意地远眺了对面班中的沈傲一眼,随即清清喉咙念道:“制曰: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应太后懿旨出宫祈福,却以恣游为乐,乃至苏州,不思勉励勤政,遂起顽念……滋有沈傲者,出言劝谏,朕不以为意,反诱其出巡……朕受命于天,立政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不吝改过。今明征其义,以示天下。” 这一道旨意念出来,已是人人惶恐,所有人目瞪口呆,纷纷拜倒伏地:“臣万死……”于是一个个叩头,纷纷请罪。 只有那王黼如遭雷击,脸色骤变,瞬间里变得苍白无色,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摊在了地上,至于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心里不由怅然地想:“这一次只怕完了,老夫为官数十年,屹立不倒,想不到今日竟要败在一个黄毛小子的手里!” 沈傲心里闪过一丝庆幸,却又忍不住头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收场,这种方式固然不坏,只是如今却是欠下了一笔天大的人情,这一辈子只怕也还不清了;沈傲心里腹诽一番,忍不住抬眸感激地看了赵佶一眼,赵佶仍然端坐,朱冕之后的脸色仍旧冰冷,显然气色很差。 这是一份罪己诏,诏书之中详尽地道出了赵佶私游的经过,而沈傲在奏疏之中非但不是个劝说皇帝私游的佞臣,反而忠正直言,屡屡劝谏;最后赵佶干脆诱他出城,让沈傲背了这个黑锅。 这本来就是事实,只是有些时候,这些事实就是窗户纸,明知如此,却是谁也不能捅破;当今皇帝丰亨豫大怎么可能会有错?就算是错,那也是臣子是近臣的错。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罪己诏在介绍了经过之后,则是开始反省,这些反省当然只是套话,只是对于赵佶这种爱面子的皇帝来说,下罪己诏去昭告天下,只怕比杀他还难受。 偏偏这个时候,罪己诏还是下来了,如此一来,沈傲这个罪臣当然不能降罪,太皇太后的懿旨纵然是给予了惩处,可是罪名的理由都已经推翻,那么罪过就成了功劳,还治个什么罪? 这一封罪己诏,当然不是用来搪塞群臣和天下百姓,而是给太皇太后看的。 皇帝都颁发了罪己诏,臣子们当然得悔过,所谓君辱臣死,死倒是未必,样子却还是要做的,于是讲武殿中一片哀鸿,一个个比赛似地捶胸顿地,纷纷说自己死罪,上不能报效君父,下不能体贴圣意。 这一边哭得厉害,金殿上的赵佶已是冷哼一声,在他看来,搬出罪己诏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如今这份诏书立即要通过邸报传告天下,自此之后,他这一套自我吹嘘的圣明之君算是一下子支离破碎,他长身而起,道:“你们自己反省吧,蔡京,将诏书送到门下省去,立即传告天下!”说着,人已羞愤难当,带着一股子怒火拂袖而去。 殿中的哭声逐渐止住,这时所有***眼瞪小眼,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等来等去,来的竟是这个,本来沈傲无事,一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少不得要弹冠相庆,庆贺几句,可是如今谁敢露出个笑脸出来?于是有的人虽然心中暗爽,脸上却是如丧考妣,倒是恨不得要卷起袖子寻个柱子撞了了事。 也有真真如丧考妣的,不是觉得对不起君父,是后悔,尤其是一些新党的外围份子,明明没他什么事,他偏偏要去凑热闹,以为这一下沈傲完了,想要巴结蔡京那棵大树,谁知沈傲没整倒,整出个罪己诏来,朝廷里早就传闻沈傲这个人睚眦必报,人家蔡太师,沈傲也动不了,可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勾勾手指头,说不定就要人命了。 蔡京阖着目,却是不徐不慢地收起了圣旨,慢慢地走到沈傲跟前,微微一笑道:“恭喜沈大人了。”说罢,微颤颤地带着旨意直奔门下省。 王黼还是摊在地上,脑中天旋地转,却是一时空白,反正也没有谁再搭理他,这个时候再和王黼有什么瓜葛,天知道会不会遭了人的嫉恨,因此一个个忌讳莫深,就是站,也站得离他远远的。 周正和石英、姜敏走过来,给沈傲使了个眼色,石英道:“沈傲,好自为之。” 沈傲朝石英点头,目光落在老丈人周正身上,周正咳嗽一声道:“请罪去吧。” 沈傲又是点头。 ………………………………………………………………………………………… 文景阁里,赵佶负着手,看着正墙上高悬的一块牌匾,牌匾是用漆金装裱,光彩炫目,牌匾上的字是赵佶最得意的鹤体,很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新奇之感,牌匾上的写的是‘丰亨豫大’四个大字。 赵佶看得出了神,心里头却是冰凉凉的,他爱好广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命自己是风流皇帝,天纵之才,再加上身边蔡京、王黼这些人又通晓他的心意,一个劲地马屁如潮,说什么陛下圣明旷古未有,自陛下即位以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于是脑袋一拍,便送了这四个字上去。 赵佶第一次听了这四个字,欣喜若狂,亲自手书了这四个字,叫人装裱贴在文景阁里;他本就自命不凡,不愿和历朝的圣明君主相提并论,只觉得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实在再贴切不过。 只是…… 赵佶的双眉不禁一挑,嘴角忍不住流出几许自嘲,丰亨豫大,如今却是丰出了个罪己诏,这等于自己拿脸子立了个牌坊,结果自己给自己掴了一巴掌。 赵佶气呼呼地指了指牌匾:“杨戬,叫人把这牌匾拆了,烧掉!还有万岁山的石碑也砸了,统统砸掉。” “陛下……”杨戬想劝说几句。 赵佶打断他,摆摆手道:“你不要劝,朕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这四个字,朕当不起,当不起了。”最后重复的当不起了四个字的语气显得格外微弱。 杨戬点点头:“陛下,待会老奴就叫人拆下来。” 赵佶颓然坐在榻上,慢吞吞地拿起案上的茶轻饮一口,道:“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吗?” 杨戬道:“已经叫人问过了,说是好些了。” 赵佶颌首点头:“待会我再去看看。”说罢,不由苦笑道:“沈傲还没有来请罪?” 杨戬一时答不上来,只好悻悻然道:“只怕快了。” 赵佶道:“其实这件事确实是朕的过错,让他来背了这个黑锅,朕于心不忍,还是由朕担当起来吧,想必这个家伙现在一定很得意了,算了,不说了。”摇摇头,带着黯然地下意识去喝茶,又道:“放出话去,就说这几日朕的身体不适,早朝就免了,一切奏疏朕也不看,这些人除了请罪也没什么好话说的了,倒是那邃雅周刊,不是明日正好出刊吗?清早拿一份来,朕要看。” 杨戬笑道:“那邃雅周刊看多了也会腻,倒不如寻些诗册来看。” 赵佶摇头:“你不懂,那周刊里头偶尔会有几句对朝议的看法,诽谤朝政,本是要拿他们治罪的,不过他们倒还算安分,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还是留着吧。只是不知明日邃雅周刊会不会提及罪己诏的事,哼,他们若是敢胡说八道,你就立即带禁军把周刊砸了,上下人等一并治罪。” 这邃雅周刊,杨戬也是有股份的,心里头打了个突突,连忙应下,心里却在想,得赶快出宫去传个消息,叫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赵佶有些累了,道:“朕先歇一歇,若是沈傲来,就告诉他,朕今日不愿见他,他要请罪,就明日清早的时候来,朕倒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赵佶挥挥手,将杨戬赶了出去,杨戬心里又喜又急,喜的是沈傲总算尘埃落定,这天下的罪一下子拨云见日,提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急的是邃雅周刊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得赶快去报个信,如今这周刊周销量已达到了数万份,出售和商户推介的收入一个月就有数千贯之多,杨戬还琢磨着继续扩大印刷呢,可不能一下子毁了。 …………………………………………………………………………………………………………………………………………… 第一波小高潮来了,慢慢来,后面还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四章:恰到好处的奉承 第四百三十四章:恰到好处的奉承 下了朝,沈傲要觐见,里头却是说陛下已经歇下,叫他明日再来;沈傲只好满腹心事地出了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他也没有想到,他原以为陛下或许会据理力争,谁知竟是个罪己诏。 “问题严重了。”沈傲心里想了想,才是下了这个结论,若说揣测圣意,沈傲与赵佶相交莫逆,多少还知道他的秉性,赵佶最好的就是面子,所以才会有丰亨豫大,各地才会时不时出现‘祥瑞’。 这样的皇帝下了罪己诏,心里甘愿吗? 沈傲断定,此时的赵佶,已经变成了火药桶,到底准备在哪儿炸开,还是个未知数,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得赶快将他安抚住。 沈傲左思右想,又仍不免对赵佶生出感激之心,皇帝能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他能做的也只有慢慢地报答了。 一路骑马回到家,府里头还不知道宫里的事,亲近的朝臣也都没有来拜访庆贺,眼下这个时候,当然要谨慎一些,不要让人捉住把柄。 访客倒是有,却不是个官,而是沈傲的老师陈济。陈济仍是那副要死要活的嘴脸,连哑女也一并带来了,据门房说,不只是带了人,连铺盖都装了车来,沈傲大感头痛,立即去厅里见这位老师。 陈济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这徒儿有长进,比我这老不死的好,连罪己诏都被你引出来了,其狡诈不在蔡京之下,好,好得很。” 陈济一说好,沈傲心里就警惕,不对头啊,陈老师平时见了他都是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今日换上一副笑容不说,当面还赞赏有加,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多半是有什么图谋! 沈傲谦虚地拱手行礼道:“奸诈谈不上,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罢了。” 寒暄一番,有婢女斟茶过来,陈济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好茶,这茶儿也好,沈傲,不枉我教你一场,如今你是发迹了,连这茶都是难得的珍品。” 沈傲想矜持地客气几句,陈济打断他道:“所以为师决定,国公那边住了这么多年,我这老脸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在我有个好门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教诲你没有忘吧?身为你的师长,我呢,就打算迁居到你这儿来了,你去给我腾个房来,宽敞不宽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独门独院。为师喜欢清净,这你是知道的。” 沈傲二话不说,大叫刘胜过来,吩咐几句,叫刘胜去收拾屋子。 陈济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以为我是来混你的吃喝……” 沈傲这个时候心里想:“你本来就是来混吃混喝的。”随即又觉得这样妄自猜测有点儿不妥,立即打消这个念头,对陈济,他还是有一股发自内心的尊敬的,只是口上不承认罢了。 沈傲笑道:“老师不要这么说,你能来再好不过,学生可以随时讨教,不是?” 陈济颌首点头:“你有这个心思就好。”随即又道:“王黼那,你打算怎么办?”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一句话用在陈济身上实在再贴切不过,沈傲也开门见山,正色道:“眼下陛下用罪己诏算是保全住了学生,至于那个王黼,却是不能再留了,此人是蔡京门下第一走狗,除掉他,等于裁掉了蔡京的双臂。” 陈济淡笑道:“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沈傲双手一滩,苦笑道:“还没想好。” 陈济正色道:“我告诉你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处处被动,总想着后发制人,有些时候也该放手一搏,不要有什么顾及,眼下的王黼不过是一条落水狗,趁着这个时机,在痛打王黼的同时震慑蔡京才是最好的办法,你记住我的话,用你自己的办法,放手去做就是。” 沈傲咀嚼着陈济的话,颌首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寒暄了几句,陈济自然少不得要考校沈傲的学问,几个考题脱口而出,沈傲从容破题,倒是找回了几分入朝之前的感觉。免不了说了几句话,陈济便带着哑女芸奴去歇了,沈傲则回到后园去。 第二日清早,沈傲入宫觐见,到了正德门才发现自己来得早了,原来今日没有早朝,赵佶那边自然睡得晚些,杨戬便过来,陪着沈傲说了几句话,寻了个僻静的偏殿叫他等候。 …………………………………………………………………… 赵佶清早起来,漱了口,一边叫人拿来早点,一边拿起早已准备好了的邃雅周刊,先是喝了口热茶,随即翻阅起来。只是看到第一页,便不由凝起神来,还真有提及罪己诏的文章;他心里有些不喜,怪这邃雅周刊多事,竟敢妄议朝政。 虽是这样想,还是免不了兴致勃勃地看下去,这一看便入了神,期间叫了几个好字,连眉眼儿都忍不住挑动起来。 这文章虽然只有短短千言,却很是犀利,先是说据闻官家下了罪己诏,随即便开始发表议论,说纵古论今,是人都会犯错,历代的君王虽受命于天,当然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于是便开始举证,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再到唐太宗,于是继续说这些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青史留名,可是他们没有过错吗?文章立即列举了这三个君主的过错来,话锋一转,又发表议论,说这些君主虽然圣明,可是却害怕让人知道他们的错误,因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秦皇汉武也不过如此,他们明知有错,却不敢昭告天下,这是害怕罪己。反观当今圣上知错必改,下罪己诏三省其身,这才是真正的明主,是君王的榜样。 最后文章直接指出,官家凭着这一篇罪己诏,已经足够青史留名,让后世效仿。 如此逻辑偏偏还无懈可击,所谓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在这一篇文章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赵佶看得心中暗爽,此刻他最需要的便是安慰自己,这一篇文章的出现,不啻是解去了他的一块心病。 丰亨豫大算什么?朕知错能改又有哪个君王比的上?看来这罪己诏也不全然是坏处。更何况邃雅周刊发售出去其影响力并不比邸报要低,此刻赵佶只有一个心思,巴不得天下人人手一份邃雅周刊,好让他们看看这文章。 赵佶连续看了两遍,才将遂雅周刊放下,抬起眸却发现沈傲已静悄悄地来了。 “哦,是沈傲啊。”赵佶收敛喜色,露出古井无波的样子淡然地道:“坐下说话。” 沈傲欠身坐下,笑呵呵地道:“原来陛下也看邃雅周刊?早知如此,往后微臣干脆叫人按时将最新的周刊送进宫来,也省得陛下差遣宫里头的人去取。” 赵佶道:“只是随便看看。”他瞄了一眼那周刊,忍不住问道:“今日这篇《论罪己诏》的捉笔人是谁?这文章的文风倒还犀利。”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文章正合朕意,只好拿文风来说事。 沈傲道:“这是微臣的表弟陆之章写的,让陛下见笑了。” “哦?”赵佶颇有兴趣地道:“朕第一次知道你原来还有个表弟。” 沈傲点点头,道:“他是个不成器的人,无心科举,却有一支妙笔,这两年一直在邃雅周刊里编写些故事,那东游记和青楼梦便是他写的,陛下可曾看过?” 赵佶颌首点头,一来是爱屋及乌,二来是方才那篇文章恰好马屁拍到了他的心坎里,笑道:“写得不错,也算是一个才子。” 沈傲趁热打铁:“微臣倒是有个想法,陛下何不在书画院下设一个图书院呢,既然书画院可以有画院、书院、玉院、琴院,加个图书院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了,这天下著书之人也不少,书籍流传出去,影响甚广,给他们许诺一个闲职,一来鼓励他们著书,二来也可以让他们感激陛下的恩德。” 赵佶沉吟了片刻,道:“你这想法倒也不错,朕要思量思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邃雅周刊,倒是不觉得反感,随即板着脸,厉声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赵佶这一句话提醒了沈傲,沈傲顿时萎了,哭丧着脸道:“特来向陛下请罪的。” 赵佶抚案,一手捡起一块糕点慢吞吞的细嚼慢咽,淡漠地道:“请罪?昨日在廷议上你不是说不知罪吗?” 沈傲道:“微臣后知后觉,现在知道错了。” “嗯,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偷偷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赵佶,也不知他是喜是怒,沈傲想了想道:“微臣罪该万死,若不是惹来太皇太后的懿旨,又岂会让陛下为难,陛下为了保全微臣,下诏罪己,微臣感激涕零之余,深深自责。” “继续说。” “继续?”沈傲有点儿为难了,慢吞吞地道:“微臣平时确实做了许多放浪的事,陛下,这算不算?” 赵佶似笑非笑:“算是吧,还有吗?” “还要听?”沈傲这时才发现这皇帝有点儿特殊癖好了,他这一道罪己诏下去,倒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来个罪己才干休,好不容易又想到一桩,道:“微臣不该和安宁……” 赵佶脸色一紧,摆了摆手,道:“好了,朕听够了,今日且放你一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五章:太后的心思 第四百三十五章:太后的心思 先是见了一篇说到赵佶心坎里去的好文章,如今又见了沈傲,赵佶的心情略略好转,与沈傲闲聊了几句,突然问:“沈傲,朕昨日退朝时,群臣们都怎么说的?” 沈傲心里警惕,明白赵佶眼下心里发虚,生怕有人取笑他,便道:“陛下,群臣们都在自责。” “也不尽然吧?”赵佶心里舒服了一些,却是故意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就比如那王黼,朕原道他是个忠臣,哼,今次这事不是他三天两头去找太皇太后,又何至如此!” 这一句说出来,沈傲心里已经明白,王黼完了,抿了抿嘴道:“陛下有什么打算?” 赵佶阖目,淡然地道:“让他请辞就怕他不肯,朕若是发旨,太皇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 沈傲点了点头,道:“微臣明白。” 商议已定,陪着皇帝说了几句话,沈傲站起身告辞道:“微臣想先去给太后问问安。” 赵佶想了想,道:“太皇太后那边也要去,态度诚恳一些。” 太皇太后……沈傲想了想,倍感头痛,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是。” 先去见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病’显然还未见好,见了沈傲来,太皇太后的脸色绷得紧紧的,沈傲嘘寒问暖了几句,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探病,太皇太后也就不再绷脸了,说实在的,那一份懿旨虽是拿沈傲开刀,太皇太后真正对付的却是太后,说她对沈傲有什么刻骨的仇恨也谈不上,于是脸色一松,总算和沈傲说了几句客套话。 在太皇太后这里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沈傲不自在,太皇太后也不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答了几句,沈傲终于落荒而逃,直奔太后宫中。 太后见了沈傲,冷着脸问:“方才你去见太皇太后了?” 沈傲咳嗽一声,道:“陛下叫我去看看。” 太后脸色稍缓,笑吟吟地道:“她见了你,口里肯定客气,心里只怕要气死了。” 这些话,沈傲当然不敢接茬;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虽然沈傲不幸卷入这后宫里头的两个女人的战争,但眼下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太后见他不敢答,也觉得无趣,绷着脸道:“你这一趟侥幸脱身,也别太得意,太皇太后能发第一次懿旨,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明白吗?” 这些话是警告沈傲,别想把自己撇清,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太后才是正理。 太后盯紧沈傲,看着这个少年,对沈傲,她倒是有几分欣赏,更多的却是利用,这家伙会来事,好好栽培一下,少不得能做她的左右臂膀。 虽然贵为太后,可是许多事也不是按着她的本心想做就能做的,比如一些不听话的臣子上疏说什么后宫长幼有序,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说太皇太后才是正儿八经的后宫之首,太后纵然对这些奏疏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却没有办法治他们的罪,也没有办法去推翻那奏疏的道理。 此外还有她的娘家人,如今她还活着,还能庇护他们平平安安,可是百年之后呢? 见沈傲点了头,太后才是淡淡然地道:“那个王黼是不能留了,沈傲,你得要想办法,这人哀家看了讨厌。” 今日已接受了两个人同样的嘱咐,沈傲不由想笑,那王黼不倒霉都没有天理了,连忙道:“太后就等着好消息吧!” 陪着太后打了会儿牌,沈傲出宫回家,今日的客人来了不少,不过石英等人都没有来,倒是有些同窗好友以探访的名义悄悄地暗示恭贺了几句,沈傲会完了客,先去给陈济问了安,才回到后园去。 整倒王黼已经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采取什么办法,一方面能在朝中树立威信,震慑旧党,另一方面能叫王黼吃不了兜着走的事了。 不过眼下还不急,赵佶这几日敕命内宫歇养,取消了早朝,所以要动手,也要等到月末的大廷议时再发难,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王黼致命的一击。 时间有的是,沈傲倒是空闲下来,不过也没有闲多久,那一边陆之章的婚事差不多有了着落,据说陆之章的爹亲自从洪州跑了来,一到邃雅山房,便拿着手杖狠狠敲打了一顿,少不得怪他不争气,没出息之类。此后这位陆太爷又去见了周正,陆家与周家据说是三代前的交情,当年陆之章爷爷的爷爷来汴京读书,与周正爷爷的爸爸是同窗好友,所以这陆家人只要入京,大多是住在周家的。 沈傲少不得要去见见这陆太爷,于是装束一新,带着几位夫人回周府省亲。 陆太爷年纪不小,据说到了中年才生了这么个儿子,他穿着一件寻常的儒衫,头戴着方巾,完全不像是个商人,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坐在厅里,陆太爷慢吞吞地喝茶,一旁的陆之章乖乖地垂头站着,见了沈傲来,如看到救星,不断地朝沈傲眨眼。 沈傲过去行了个子侄礼,陆太爷立即站起来,苦笑道:“沈大人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里当得起沈大人的礼。” 分别落座之后,沈傲笑呵呵地道:“世伯这一趟来汴京,可是为了之章提亲的事?” 陆太爷瞪了陆之章一眼,道:“我只此一个儿子,偏偏他还不争气,在汴京厮混,既无功名,又不愿回洪州去随老夫做生意,如今还未立业,又要娶妻,让沈大人见笑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他还是很争气的,如今也算是汴京城里家喻户晓的名人了,就连我都羡慕呢。” 陆太爷苦笑着摇头道:“写点儿故事有什么用?古往今来,有哪个写故事的有出息?沈大人,他在汴京,多承你的照顾,老朽在此谢过。” 沈傲笑吟吟地道:“世伯这话,我可不同意了,为什么写故事就不能有出息?实话和世伯说,就是宫里头也喜欢看之章的故事,昨日陛下特地问了他,说是想在翰林书画院设个图书院,若是如此,到时候少不得要诏他做个侍读、侍讲,这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呢,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 陆太爷一听,便来了兴趣,不可置信地道:“沈大人这些话不是说笑?” 沈傲道:“我说笑做什么?旨意只怕这几日就会下来了。” 关于这一点,沈傲倒是敢打保票的,昨日他提及此事,注意地看了赵佶的脸色,赵佶应当是默许了的,只是当着他沈傲的面,赵佶又不好放下架子,所以才说到了句朕再思量思量。 陆太爷惊喜地道:“若是有个官身,那便是光耀门楣了,不怕沈大人笑话,咱们陆家也算是大族,几个叔伯兄弟也有做官的,可是到了我这里,哎……生了他这么个儿子,偏偏他又不争气,经义文章写不出,也只能安生做个富户,这件事还要请沈大人多费费心思了。” 陆太爷也不是傻子,来到这汴京会不知道沈傲是谁?图书院的事八成就是他促成的,当然少不得要说几句感谢话,就差恨不得让陆之章给沈傲磕头致谢了。 沈傲连忙摆手道:“这都是陛下的主意,是之章的故事写得好,我哪里敢居功。” 一阵寒暄,二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生意上,沈傲问陆家都做些什么生意,陆太爷道:“主营的是车行,至于铺面也有。” 陆家的车行做的还真不小,几乎江南江北各大路府都有他们的接驳点,雇佣的伙计就有万人,到了这个份上,沈傲倒是对陆家不敢小觑了。 陆太爷笑道:“早知道沈大人在外头也有些小生意,遂雅茶坊在汴京和杭州就有七八家了,若是有兴致去杭州开驻分店,鄙人或许能帮衬上一二。” 沈傲眼眸一亮:“茶坊倒还好说,只是我这邃雅周刊和诗册若是能通过陆家车行发售的话,世伯认为可行吗?” 沈傲所想到的,是车行的作用,这个时代的车行和后世的邮局类似,陆家在这么多城市都有驻点,那么遂雅周刊和诗册岂不是可以通过车行运往各个城市,虽然不在汴京买不到新版,可是滞后个把月在这个时代也不算什么。 若真能实现这种全新的销售模式,那么邃雅周刊和诗册就可以迅速从汴京走遍全国各州府,其销量至少可以增加十倍不止。 陆太爷想了想,道:“平时车行都是给人载货的,路上带些书册倒也不打紧。” 陆太爷话音刚落,也立即看到了商机,他是***湖,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若是邃雅周刊需要送货,我吩咐下去,让各地的伙计夹带着就是,如何?” 沈傲摇头,靠着人情去维系这种生意是不成的,于是便提议陆家入股,给他们分个两成的利,陆家有了好处,往后车行与邃雅周刊便可捆绑,二人商议了一阵,立即拟出了细节,于是当场拍板,一件对邃雅周刊影响深远的协议算是达成了。 沈傲忍不住笑道:“如此一来,沈某又少不得去多招募些印刷工匠了,如今邃雅周刊每周印刷数万份已是不堪重负,将来若是销量达到数十万上百万,到时又是一件头痛之事了。” 陆太爷很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谁会和钱过不去的?头痛归头痛,可是生利的事便是头痛也不失乐趣!” 二人不由地相视一笑,倒是将陆之章冷落到了一边。 ……………………………………………………………………………………………………………… 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六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过了陆太爷,沈傲免不得去邃雅山房找吴三儿做准备,又叫人去请了杨戬来,商议生意的事,如今这邃雅周刊,沈傲占了五成的股,杨戬则是四成,吴三儿不多,只有一成。 三人商议了一阵,杨戬十足是个甩手掌柜,沈傲说出让股份销量能暴涨十倍不止,如此算了算,倒也不打紧,心甘情愿让出一成股拿给陆家。 沈傲这边也出让了一成,凑出了两成,其余的就是商讨招募工人、扩建作坊的事宜了,印刷工匠毕竟不是普通的匠人,首先就要求能够识字,虽说汴京能识字的比狗还多,可是识字的未必有几个肯屈身去做工的,吴三儿抱怨了一阵,却也知道眼下说再多也没有用,只好叫人各地去招募。 杨戬底气儿足,笑呵呵地道:“遂雅周刊的事儿,陛下也挺关注的,昨日那一篇文章写得好,陛下今日起来又看了一遍,还特意写了一个新匾叫人挂在了文景阁里,沈傲,还是你有办法。” 昨日那篇文章其实是沈傲定的稿,叫陆之章按着他的题目写了一份,如今博了个龙颜大悦,沈傲不觉得意外,呵呵笑道:“不知陛下挂在文静阁里的牌匾写的是什么?” 杨戬道:“罪己醒身。” 沈傲无语,这皇帝还罪己罪出瘾来了,如今不断催眠自己,连罪己诏都成了他英明神武的借口,虽然觉得他无耻,不过沈傲却也知道,赵佶也是人,不但是人,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有这样的毛病也算不得什么。 杨戬莞尔一笑,继续道:“所以呢,杂家以为邃雅周刊的事还要及时禀告陛下;有些话,咱们不说,陛下也早晚会知道,还不如现在说了,没准还能博句好呢。” 沈傲也觉得杨戬的话很有道理,点头道:“那就劳烦岳父大人去知会一声,就说这件事干系不小,还要陛下定夺。” 商量得差不多了,杨戬宫里头还有差事,起身告辞;沈傲如今把自己当作了门下省,发出了指令,就由尚书省的吴三儿去执行,所以他交代几句,仍旧做他的甩手掌柜。 这几日左右忙活,终于消停下来,换了便服陪着夫人们出去闲逛,恰巧这几日庙会,便带了府里头几个家人去凑凑热闹;沈傲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一路过去,东拉西扯的事不少,路上撞见了几个朋友,颌首相互点了头,对方因为风声紧,也不说什么。 那陈济的婢女哑女有时也随夫人们出去,因为陈济的地位高,算是长辈,这哑女芸奴伺候了陈济十几年,大家也都不将她看做是下人,因而每一趟出门,四个女人一台戏,糜费沈傲银钱若干,好在沈傲如今家大业大,也不至于心痛,见她们高兴也只在旁摇着扇子直笑。 该歇的也歇了,自然免不了去鸿胪寺值堂,这一趟过去,鸿胪寺上下算是对这位沈大人有了重新的认识,连皇帝也为了保他而不得不下罪己诏,这是什么圣眷?当真是旷古未有。如今这位沈大人,虽然只是个寺卿,可是任谁都知道,便是蔡京蔡太师见了他,也只得避他的锋芒。因此一个个更是小心翼翼伺候,平时有什么公务,沈傲说一句,或许还会有人提出:“大人……下官以为……”之类的话,可是现在却都不敢了,下官以为个屁啊,在沈大人面前这就是自以为是,是不识好歹。 最胆战心惊的是同文馆主簿杨林,这位杨大人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当年也曾风光过,高中过进士及第,可惜时运不济,因为长得丑,不管是吏部还是朝中的大佬都不看好他,新党、旧党当年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没他的份,后来蔡京主政更是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好不容易熬了个主簿的资历,居然还是同文馆,这同文馆主簿听着好像挺光鲜的,其实就那书画院的学士还惨上几分。 整个鸿胪寺下设五个部门,一个是管僧侣的,这自不必说,其余的分别是掌河西蕃部贡奉之事的管干所。掌回鹘、吐蕃、党项、女真等国朝贡的礼宾院,掌南蕃交州,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沙、宗哥等国贡奉之事怀远驿,此外还有掌***事的同文馆。 这里头最悠闲的应当是河西藩部和南番以及龟兹、大食、于阗等国事的管干所和怀远驿,毕竟这些都是藩国,打起交道来没有太多的麻烦,油水也足。至于那掌回鹘、吐蕃、党项、女真等国的礼宾院就有点麻烦了,想当年礼宾院主事沈傲也干过,可以说这算是鸿胪寺真正的实权部门,虽然麻烦多,可是权利也不小,只要你有本事,打交道打的好了,皇帝也看得见,三五年就有升迁的机会。最惨的就是掌***事的同文馆,***在哪里?人家和大宋不接壤啊,搁着个几千里,中间横了个辽国和金国,你怎么去和人家打交道? 再者说了,***人也油滑得很,一方面想从大宋捞点朝贡赏赐的油水,一方面又是个墙头草,辽国强的时候向契丹人称臣,金人强的时候立即屁颠颠的抛去遣使纳贡了。 所以眼下***人奉行的国策是给金人当孙子,每年向金人进贡不少的***参和貂皮还有银钱,生怕得罪了这位强邻。可是另一方面,他们也绝不肯和大宋断绝交往,每年居然还厚着脸皮来纳贡,等着大宋的打赏,有好处的事,他是一点没有落下,至于叫他们去与大宋遥相呼应,他们立马没了影儿。 遇到这么个无赖,同文馆自然也不受人待见,须知和这样的人交涉,反正也交涉不出个结果来,大宋呢,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拿点钱打发就是。再者说了,一年到头***人也只来一次,最多也只是忙活个把月,谁也不把他们当回事,久而久之,当然连这同文馆主事也不受人重视了。 要油水没油水,升迁又无望,杨林心里绝望,如今年纪不小,只恨不得立即寻个机会奋力一搏;而弹劾沈傲让他看到了机会,只要这一趟能抓住时机,在蔡太师面前表现一把,或许能摆脱眼下不尴不尬的地位。 反正在当时看来,沈傲已是大势已去,他身为沈傲的同僚,找起罪证自然方便,于是连夜写了一份声泪俱下的奏疏递了上去。 只是谁曾想到,沈傲非但分毫未伤,反倒更加炙手可热,杨林胆战心惊,已觉得大祸临头了。 一大清早,各主簿到寺卿的厅里去叙事,整理各国使节的国书以及一些各国传来的密报,沈傲正看着西夏人递来的文书,突然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淡然道:“我听说前几日有几个倭人在汴京城里滋事,据说还是倭人送来的公派学生,这件事,同文馆为何不报?” 杨林面如土色,不敢出声,本来同文馆负责的是***事务,不过倭人的事一般也是由同文馆来处置的,沈大人突然拿这事出来说话,不正是要借机报复?杨林万念俱灰,心想这一下算是完了,非但别想再有晋升的希望,连这同文馆的差事都要不保了。 “怎么不说话?”沈傲的语气依然淡然。 “大……大人……”杨林想着措辞,期期艾艾地道:“倭人在汴京滋事早已有之,这件事按常例是不管的,毕竟倭人使节对我大宋甚恭,几次三番遣使称臣……” “这是什么话?”沈傲打断他:“甚恭就可以恣意妄为,在我大宋的地界滋事,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这一声厉喝,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屏息看着沈傲,心里都在想:“杨林算是完了。” 沈傲靠着座椅的后垫,拿起茶来慢吞吞地喝了口,才道:“所有人都出去,杨林留下。” 顷刻间,少卿、寺正便灰溜溜地带着各主簿悄悄退走,就是记录的文录也隐到一边去了。 “大人……下官该死……”杨林苍然的仆然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沈傲慢悠悠地道:“该死倒不至于,你负责***的往来,倭人那边也要费费心,该管的要管,否则要你这主簿做什么?你留着心吧,那肇事的凶手该拿就拿,没这么多客气,记着了吗?” 杨林听沈傲的口气倒是缓和下来了,又惊又疑,连忙道:“是,下官明白,该拿就拿,要重重严惩。” 沈傲摆摆手,道:“按规矩办就是。” 杨林连连说是。 沈傲才是幽幽地道:“你的那份奏疏,我倒是看了,写得不错,费了不少心机吧?” 杨林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求饶道:“下官该死,下官吃了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巴结……”巴结后面的名字他是不敢说了,只是不断地打躬作揖,冷汗浸湿了衣衫。 沈傲淡淡一笑道:“我查过你的档案,你是建中靖国元年的进士及第,却没有外放的份儿,先是去了大理寺,后来才到得鸿胪寺的,是不是?在鸿胪寺一呆就是十几年,虽说升到了主簿,却不巧发落到了同文馆,好在你这几年在同文馆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倒还过得去。” 沈傲这边说,杨林那边已是吓得脸色惨白,人家连自己的底细都摸清楚了,想必传闻这沈大人睚眦必报不是空穴来风的。 沈傲却道:“你用心做事吧,不要老想着去投机取巧,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你想给蔡京为虎作伥,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你事办得好不好,我都擦亮着眼看着,只要办得好,自然不会让你在同文馆里呆个一辈子。” 杨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生出几许劫后余生的感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激道:“下官真是该死,大人竟肯对下官说出这些话,下官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了。” 对于这种怀才不遇之人,沈傲倒是没必要和他计较,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真要报复他也报复不过来,眼下给他点甜头,还能换来他的感激,将来在鸿胪寺里多一个心腹,也没什么不好。 沈傲固然睚眦必报,却也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道:“倭人的事现在就去办,直接知会京兆府拿人就是。” 杨林千恩万谢着去了。 沈傲又拿起案上的西夏文书,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冷笑道:“这西夏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哼,且看他还能蹦跶多久。” 时间悄悄过去,此时已过了春,各国的使节也纷纷到了,鸿胪寺也渐渐地忙碌起来,沈傲埋首在公案中,渐渐地也有些焦灼,不知不觉间到了月末,按道理,朝廷每隔一月便会进行一次大廷议,六部九卿都要参加,算是一次月末总结,沈傲身为大理寺寺卿,当然也有参加的资格。 ………………………………………………………………………………………………………………………… 第三章送到,奶奶的,喝了点红酒,一开始喝还不觉得,现在头开始晕了,强撑着把字码完,总算松了口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七章:王大人,你要有廉耻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王大人,你要有廉耻啊 一大清早,王黼更了衣衫,这一身令他容光焕发的紫袍,并没有提起他的几许精神,从寝卧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王黼捋着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今日,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感觉要出事,自从那一道罪己诏出来,他便称病在家,只是半个月过去,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一切如石沉大海,那雷鸣闪电之后见到的不是惊涛骇浪,反而拨云见日,风和日丽起来,可是在他看来,这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王黼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他心里知道,依着沈傲的为人,不可能没有动作,唯一的可能就是姓沈的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今日的廷议,极有可能就是沈傲反戈一击的时候。 这些时日,王黼从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蔡府与王府院墙之间的小门又封死了,几次想拜谒蔡京,蔡京那边只说身体不爽,总是不肯见他。这老狐狸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换了副嘴脸,王黼却也不敢说什么。他明白,但凡有一点机会,蔡京都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他是新党骨干,蔡京如此冷漠,必定会遭人唾骂,以后谁还敢攀他这棵大树?除非这老狐狸得到了什么风声,明知他王黼必死无疑,救了只会引来一身骚,才会作出这等事来! 蔡京如此,门下的故旧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车如马龙的少宰府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起来,平时三天两日来问安的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聋子,过他的门都要绕着道走。 世态炎凉,王黼早已知道,却不曾想自己有一天竟也撞上了,望着黯淡的天气,他无声地走到门房,门口稳稳当当地停着一方红顶小轿,原本王黼的轿子自有贴合他少宰的气派,只是罪己诏出来后,他立即叫人减少了不必要的排场,这小轿子坐在里头不飒爽,坐久了有一种要被捂馊的感觉,王黼十几年来平步青云,早已和这种小轿子无缘了,只是如今重新坐进去,便有一种让他透不过气的不适。 钻入轿中,轿子稳当地抬起,随即带着王黼穿过街巷,这里距离宫城并不远,转眼之间,在雾蒙蒙的清晨里便抵达了正德门。 王黼下了轿,这里已站满了不少官员,有不少和他是相熟的,只是今日却没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都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老鼠见猫一样躲开眼去,为了掩饰尴尬,都故作没有看见他。 王黼也只是当作没有看见,掸了掸袍子,站到一边去。 清晨的浓雾渐渐稀松,一缕晨阳透过雾气洒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每次朝会,蔡京都是第一个到的,这是规矩,其余的官员都知道太师会提早来,所以都不敢争他的先,一定要比他晚来几刻,所以蔡京微颤颤的躬身站在正德门口,见了王黼过来,也不理会,只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宫里的钟鼓终于传出来,宫门打开,群臣鱼贯而入,平时三省的小朝都是在文景阁,一些重要的大臣过去坐着和皇上议议事也就是了。只是到了大朝却不同了,不但是文武百官,就是各国驻京的使节也得乖乖地来参加,人数足有数百人之多,朝议的地点则是在讲武殿。 等到群臣们稀稀拉拉地进去,沈傲才骑马过来,在宫外停下马,也不需出示金鱼带,门口的内侍和禁军便放他进去。 讲武殿里鸦雀无声,没有从前轻松的气氛,在往日,大家多少会寻些话题窃窃私语几句,只是今日,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事要发生,有的去看王黼,有的却是去看沈傲,这两个冤家像是在打擂台,谁都不肯和人说话,却皆是露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等到赵佶从后殿出来,今日穿着大红冕服的他显得精神飒爽,目光在殿中逡巡一阵,开口道:“诸卿有事要奏吗?”最后,目光落到沈傲的身上,鼓励地看着他。 沈傲屹然不动,呆在班里站着,倒是有几个朝臣站出来,这个说起秦凤路的旱情,另一个禀报的是今年军饷的开支情况,赵佶听了,说了几句话,便打发门下省处置,蔡京颌首点头,一一应下来。 赵佶也是等得急了,他早就对沈傲有过暗示,可是如今沈傲却不说话,叫他有点气恼,咳嗽一声,对沈傲道:“沈卿有事要奏吗?” 沈傲慢吞吞地站出来,道:“回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都支起耳朵,赵佶不由打起精神,转眼看了面色黯然的王黼一眼,厌恶地冷哼一声,看向沈傲,再次鼓励地道:“所奏何事?” 沈傲朗声道:“臣在思考。” 思考…… 这个时候,你思考个屁啊!赵佶忍不住腹诽一句,不得不压着火气道:“爱卿思考什么?” “臣在想,在朝的官员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总要讲几分礼义廉耻,是不是?” “爱卿不必绕弯子,直说无妨。” “可是这朝中却有一个人没有廉耻。” “此人是谁?” “王黼!”沈傲眸光一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一下朝中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忍不住顺着沈傲的目光向王黼看去,王黼面如死灰,仍然站着不动。今日的情形,他早已想好了,沈傲要搜罗他的罪证,他也都有了应对的办法,就说他贪墨的那些银钱,账目都已经厘清,也没有人能抓得到他的把柄,还有平时的一些不法事,大多都做得没有痕迹,应当也寻不出什么差漏来,沈傲要弹劾他,只会引来一身的骚。 更何况他做的许多事都和太师脱不了干系,除非沈傲这个时候想和太师撕破脸,否则也绝不敢拿这个说事。 王黼心里还有着几分侥幸,要看看沈傲要拿什么事来做文章。 赵佶听到王黼二字,双目一阖,抚着御案慢吞吞地道:“王黼有何罪?” 沈傲朗声道:“微臣方才说过,人要有廉耻,更何况咱们是读书人出身,可是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却不同,他读的是圣贤书,做的事却是猪狗不如。” 赵佶道:“不要卖关子,快说!” 沈傲道:“今日清早,臣在上朝途中,遇到了王黼王大人,此人突然在街上停落了轿子,就在这天子脚下,皇城根下随地大***……” 随地大***……赵佶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眼色复杂,他左思右想,满心期待沈傲的弹劾,得来的却是一个随地大***,还是当着这满朝文武,外藩使节说出来,此刻的赵佶就如吃了一只苍蝇,实在是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暗恼不该和这沈楞子一唱一和了。 非但赵佶面容古怪,便是满朝文武,嘴巴都张得如鸡蛋那般大,随即有几个年轻的朝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王黼原以为沈傲已搜罗了他的罪证,心里头也早有了腹稿,只是不曾想沈傲竟诬他随地大***,其他的罪状倒也罢了,这随地大***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让他遭受的打击却不比什么贪赃枉法要轻,他好歹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出身书香门第,入朝多年,脸面还是有的,今日这件事传出去,他王黼还要做人吗?不出三日,就要传遍天下,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可以说,沈傲这句话的威力比之王黼预料之中的所有罪状都要严厉,他怒从心起,红着眼睛站出班道:“荒唐!” 沈傲笑呵呵地看着王黼,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是啊,王大人荒唐得可以,清早这么冷的天儿,解衣随地便溺,也不怕大风把自己吹僵了。若不是沈某人亲眼所见,哪里会想到当朝少宰,竟会作出这等有辱斯文、教人耻笑之事。王大人,那迎着晨风隐在薄雾之中便溺的滋味如何?” 王黼怒道:“沈傲,你可有什么证据?” 沈傲言之凿凿地道:“沈某人亲眼所见,算不算证据?”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插口,便是赵佶,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的微笑有点尴尬,偏偏也不好打断,由着他们相互攻讦。 王黼急得跺脚道:“你……你血口喷人。”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沈某人血口喷人又哪里比得上王大人便溺喷人?” 众臣忍不住了,俱都笑起来。 这一笑,恰好触动了王黼的神经,一股子无名火起冒出来,啥杀机腾腾地想要张口,却是一口气提不上,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 沈傲抓住时机,捶胸顿足地道:“陛下,诸位同僚,咱们都是斯文人,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咱们都是读书人,身为读书人,更要三省吾身,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倒好,有人不做却是学狗,就在大街上,贴着墙根,拉开裆裤来便只图自己痛快,这叫什么?这叫禽兽!亏得今日撞见的是我,若换了寻常的百姓,看到一个紫袍公服的朝廷大员如此的不知羞耻,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当咱们在朝的都没有廉耻。到了这个时候,读书人何辜?群臣何辜?要为一个害群之马,背上这么一桩羞于言之的罪状!” …………………………………………………………………………………… 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八章:落井下石 第四百三十八章:落井下石 王黼气得不行,虽说他的名声不怎么好,可是这种随地大***的事让他羞愤欲死,在他看来,贪赃枉法、打击政敌也算是一种本事,可是随地便溺算是什么? 王黼怒视着沈傲,恶狠狠地道:“沈傲,朝堂之上,你污言秽语是什么居心?” 沈傲板着脸道:“我污言秽语比起王大人身体力行总是要好吧?” “你这是污蔑。” “污蔑不污蔑,王大人心里头清楚!”沈傲朝他冷笑,这家伙污蔑得还少吗?今日也叫他知道被人污蔑的滋味!对付这种人,沈傲有的是法子! 两个人互相争执,让整个朝堂都变得古怪起来,却都不敢说话,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开始玩味起赵佶的态度,两个大臣在这儿相互攻讦,陛下为什么不管?可能性只有一个,沈傲攻讦王黼,本就是陛下授意的。 因此这二人闹得凶,却无人敢出来说些什么! “咳咳……”赵佶终于咳嗽一声,捋须沉眉道:“好啦,都不许胡闹,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赵佶终于发话,却是不可置否,大手一挥:“退朝!” 陛下走了,沈傲朝王黼咯咯一笑,抬腿也走了,其余的大臣不敢逗留,也纷纷退去;只留下王黼一个,却是失魂落魄! 方才陛下的意思是什么?王黼一时想不透,他又想了想,苦笑一声,才是脸色黯然地回家去。 按常理,朝臣被弹劾,不管是否证据确凿,都要写一份自辩或认罪的奏疏,王黼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立即执笔上自辩奏疏,自然是痛骂沈傲几句,说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只是到了奏疏要收尾时,他却突然不动了。 自辩也好,请罪也好,臣子都要有点儿矜持,所谓的矜持,就是在奏疏之后要写几句客套话,比如说臣老眼昏花之类提出致仕,这是常例,提出来之后,通常情况送到宫里之后,皇帝都会回复朕相信爱卿,致仕之类休要再提之类。 这种言语上的客套,也算是证明清白的一种方式,虽然繁琐,却总要扭捏矫情几下。 只是王黼想到此处不由皱起眉来,生怕落笔请辞之后宫里头真的恩准,他为官至少宰这个位置已是花费了大半辈子的心力,一旦致仕,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正沉吟间,终于还是咬咬牙,写道:“老臣近来老眼昏花,心力憔悴,望陛下恩准,令臣致仕。” 随即,便让人送入宫中,在家待罪。 只是关于他的笑话,早已流传出去,本来王黼的官声就不好,如今出了这么个段子,坊间已经传扬开了,这一期的邃雅周刊,也拿这个打趣。 便是在府里,一些下人也悄悄地拿这个打趣,王黼只能当作没有听见,却是明白,这个笑话已是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 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宫里头传出了中旨,一个公公到了这少宰府上,趾高气昂地念了起来,王黼跪在下头听,前面倒还好说,皇帝对他大是抚慰一番,说他不必惊疑,沈傲胡言乱语,朕已好好地训斥了他,这件事纯属是子虚乌有之事。可是后头的话却是不对劲了,意思是:朕听王卿家所言,也知道卿家年纪老迈,王卿家劳苦功高,如此,就准许致仕回乡吧。 圣旨念完,王黼已是冷汗直流,想不到辛苦经营了大半辈子,竟是黯然收场,沮丧地接了旨意,这公公不冷不热地道:“陛下还说了,王大人想必是归乡心切,今日就离京吧,快去收拾了行李,杂家好回宫复命。” 这一句不啻是赶王黼出京了,王家的下人见了此情此景,心知王黼大势已去,整个少宰府陷入了混乱之中,有卷了金银器物跑的,有哭作一团的,纷乱种种,连王黼都止不住了,几个主事也都心不在焉,忠厚的虽然想训斥,却已没有了从前的威风。后眷那边也是一团糟,几个小妾带了身家要逃,被夫人止住,竟是厮打起来,也没人去阻止。许多人都流传家主失了圣眷,如今官家早晚要加罪,到时候说不准便要祸及全家,所以夫人如疯子一般,衣衫凌乱地被人拉扯时,也无人去帮衬一把。 终究是王黼平时不宽厚,再加上这府上的奴仆里许多都是看了他的权势攀附上的,如今让人眼红的权势化为乌有,立即树倒猕猴散,谁还肯跟着他回乡去? 王黼毕竟还有几分震惊,暂时也顾不上家里头,立即叫了几个忠心的家人守住了库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搜刮的银子何止百万,就算这官做不成,回到乡中也不致困顿。 心里惆怅了一番,又叫了几个攀附的族兄弟商量,这几个兄弟好歹都有个官身,如今见王黼倒了,却也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如今也觉得还是随王黼一道请辞了拉倒,反正攀附到了他身上,衣食无忧总是有的。 王黼交代了退路,总算定下了神,心里虽然如鲠在喉,却不得不作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指挥若定,叫人打点行李。 只是王家家大业大,装车的行李便是百辆大车也不够,于是只好舍弃家具,只装金银珠宝,足足忙了一个上午,才有了头绪。 那传旨的公公带着几个禁军就坐在门房处,既不帮忙也不阻拦那些逃奴,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冷眼看着。 王黼想要去说几句客气话,又觉得那公公必定是杨戬的人,说了也是白说,不由看了隔墙外的蔡府一眼,见蔡府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心里更是感慨。 正是这时,一个主事踉跄地奔过来,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沈傲来了。” 沈傲?王黼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只想着平平安安地离京,不愿再生枝节,虽说这辛苦经营的官儿已经没了,却总算还能做个富家翁,可是沈傲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王黼快步走到门房处,便看到沈傲和门房处传旨的公公在那儿嘘寒问暖,站在沈傲身后的,居然还有个辽人装扮的家伙。 王黼迟疑了一下,踱步过去,冷笑道:“沈大人是来看笑话的吗?” 沈傲不再与那公公闲聊,笑呵呵地看着王黼道:“这是哪里的话,沈某人听说王大人致仕了,因而急匆匆地赶来和大人告别的。”随即旋身给王黼介绍道:“这位是辽国使臣耶律大业,哈哈,他也久仰王大人很久了,因此特来见见。” 耶律大业奉承似地朝沈傲笑笑,随即朗声朝王黼抱拳行礼道:“我听沈大人说,王大人两袖清风,为官清正,很是仰慕。” 面对辽人,王黼却不得不挤出几许笑:“久仰久仰。” 沈傲在旁道:“耶律大人是不知道,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是清廉得出了名的,你看他这宅子,千万不要被迷惑,表面很大,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没什么好东西的。” 耶律大业一副受教的样子地连连点头。 沈傲继续道:“王大人这个少宰一年的年俸不过是百贯而已,这几十年也不过攒了两千贯的银子,平时的用度都指着这点薪俸了,哎,如今他致了仕,身上的余财只怕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五百贯而已,想到王大人回了乡,生活困顿,我就很过意不去。”说着,从身上抽出一张百贯钱引,拱手送到王黼跟前:“这是沈某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王大人笑纳。” 耶律大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惜他身上没带钱引,只好解下一枚玉佩,道:“请大人笑纳。” 王黼心中暗暗警惕,冷面道:“沈大人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吧,钱,王某人还不必求到你的头上。” 见王黼不接,沈傲讪讪地在门房处坐下:“那我在这里喝喝茶,王大人自便。”接着便又与传旨的公公谈天说地起来。 门口有这么个家伙堵着,王黼心里头很不自在,只是再没心情他和计较了,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任人笑骂,指挥人将紧要的财货装了车,正准备仓皇离京,可到了门房处却遇到了麻烦。 马车要从偏门过去,却被沈傲拦住,沈傲在那儿抹着眼泪道:“我大宋的官员都有王大人这般清廉,那该多好?耶律兄,你看,王大人的车子出来了,他的家什都裹在车里密不透风,便是怕被人看到了他的窘况,我猜得没错的话,这车里头一定是一些烂布破衣服什么的,王大人一件衣衫可以穿二十年,打满了补丁也舍不得丢弃,这个精神非但我这后进要学习,便是你们辽人也不能落后。” 耶律大业满是崇拜地道:“一定,一定,我回去之后,要给我大辽皇帝上疏,宣扬王大人的清廉。” 正说着,沈傲满是悲痛地道:“那就给你看看咱们王大人平时穿的是什么碎布衣衫。”走到车前,一下掀开厚实的毡布,眼前顿时五光十色起来,铜钱、金银、美玉散落了一地。 耶律大业眼睛都直了,心里在想:“这也叫清廉?如此看来,我们大辽个个都是包龙图了。” 沈傲擦擦眼睛,神色肃穆地道:“这是幻觉,这是幻觉,骗不了我的。”眼睛闭上,继续道:“等我睁开眼,就返璞归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九章:黑吃黑 第四百三十九章:黑吃黑 沈傲再睁开眼,返璞归真是没有,那金银珠宝洒落得遍地都是却是真的。 王黼看了前面的动静,已急促促地赶了过来,怒道:“沈傲,你……” 沈傲咦了一声,不等王黼翻脸,他倒是先翻脸了:“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金银珠宝何止十万贯,整整一大车子,这些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哼,今日大辽使臣也在这里,我还想将大人视为先进典型,好好地在契丹使臣面前宣扬我大宋官员的作风,吓,你倒是厉害,每年那么一点薪俸,家里竟藏了这么多宝贝?” 耶律大业板着脸道:“看来大宋的官,比咱们契丹人还要坏,王大人名不副实是这方面里的典范,我一定要将这件事禀告我大辽皇帝。” “你看看,你看看,王大人的这点破事都要名扬四海了,王大人,你该怎么解释?你这可是有辱我大宋国体啊,这倒也罢了,官家对贪墨也是深痛恶绝的,屡屡发旨整饬不法官员,你要是不说出个理来,少不得我要进宫去将这里的事如实禀告了。刘公公,你也是看见了的,这么多金银珠宝,眼下还只是冰山一角,你来做个见证,省得到时候又说我污蔑他。” 王黼一下子慌了,他是晕了头,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后路,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沈傲会拿这个做文章,若是沈傲又去状告,官家那边对他已是冷漠无比,只怕又要惹来麻烦。 王黼压住火气,没好气地道:“这些是我捡来的,沈大人,可以了吗?”说着不耐烦地道:“陛下命我立即出京,我没功夫和你在这儿厮磨,快让开。” 沈傲大叫道:“捡来的?这还真是巧了,我前日恰好掉了许多珠宝,咦,这些珠宝怎么看着眼熟,啊……”沈傲捡起一支玉钗:“大家快来看,这玉钗上写着罗英凤的名讳,诸位可知道这罗英凤是谁吗?” 耶律大业问道:“请沈大人赐教。” 沈傲板着脸,目光深远,幽幽然地道:“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初恋知道不知道?和你们契丹人说了也不懂。” 耶律大业问:“这罗小姐后来如何了?” “后来……”沈傲撇撇嘴:“跟个男人跑了,我特意定了个玉钗,刻了她的名儿,便是希望永远不忘记她。” 耶律大石惊叹一声,才是道:“沈大人果然是风流情种,佩服,佩服。” “佩服你个大头鬼!”沈傲心里腹诽一句,将玉钗毫不客气地收入怀里:“这就算是完璧归赵了,原以为我丢的那些珠宝再也寻不回来,想不到竟被王大人拾到,可见我和王大人有缘啊。王大人拾金不昧,实在让沈某人佩服,好啦,这些珠宝,沈某人就带走了,王大人,沈某在此谢过。” 说着朝后头赶车的车夫大喊:“都停下,停下,待会儿跟我走,不听话的,都以盗窃罪论处,抓你们去京兆府打板子。” 车夫们都看着王黼,不敢做声,王黼已经给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沈傲!你莫要欺人太甚。” 沈傲的脸色瞬即变得冷冽起来,看得一旁的刘公公和耶律大业都不由心惊胆战,沈傲冷笑道:“欺人太甚?王大人,我倒要送你一句话,做人呢,还是要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若不是官家下的是罪己诏,只怕欺人太甚的就是你王大人,你识相的,就带着五百贯滚出京去,不识相……”沈傲森然地一字一句道:“那也就不必走了,沈某人奉陪到底。” 王黼先是脸色狰狞,随即又变得黯然起来,冷哼一声,却是再不敢说话。 “把车子全部送到沈府去,耶律兄若是有闲,就帮着我在这里监督,哪个家伙敢贪墨我沈傲的东西,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沈傲丢下一句话,施施然地去牵了栓在门前槐树下的马走了。 ……………………………………………………………………………………………………………… 处置掉了王黼,赵佶心情不错,在文景阁中画了一幅山水图,落下笔,便听到外头传来沈傲的声音:“陛下在吗?” 外头的小内侍刚要回答,赵佶已经在阁里道:“进来吧。” 沈傲笑呵呵地入阁,朝赵佶行了个礼,道:“陛下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 赵佶坐下,小心翼翼地捧起画,对一旁的杨戬道:“去,装裱起来。”说着,板着脸对沈傲道:“朕叫你去弹劾王黼,你却在朝堂里说什么随地便溺,哼,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多吗?” 沈傲正色道:“陛下恕罪,这件事也怪不得微臣,陛下只说弹劾,可是一时之间哪里能寻到他的罪证?没办法,微臣只好从简了!” 赵佶冷哼一声,又道:“上午你到王黼家里去了?” 沈傲老实交代:“确实是去了,王大人很大方,送了我些财货……咳咳,价值差不多两百多万贯,微臣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真是吓了一跳。” 赵佶也来了兴致,笑着道:“这么多钱你也没处放,纳一半到宫里来,放进内库,至于其他的,你自个儿留着。” 沈傲摇头:“陛下,臣不能给。” “这又是为什么?”见面分一半对赵佶来说已是很大的优渥,没想到这小子一毛不拔,完全不给面子。 沈傲老老实实地道:“百年树木,教育为本,王大人将这些珠宝送我时,千叮万嘱,说是要我继承他的伟大精神,要为我大宋开办学堂,培育良才,所以这钱不能缴入内库。” 王黼会有如此高尚的情操?赵佶不信,可是沈傲演得跟真的似的,差点儿眼泪儿都要流出来了,赵佶只好道:“书院?我大宋的书院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这么多钱,便是建十座百座书院也足够了,你这家伙,是故意要搪塞朕吗?” 沈傲道:“陛下误会了,微臣要办的,是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赵佶怫然不悦,沉眉道:“你是文臣,管什么武备?” 沈傲耐心解释:“其实这学堂也是为陛下建的,微臣只是代为筹建,我大宋固然文风鼎盛,可是武备却是松弛不堪,前几日微臣与契丹国使谈起北方时局,金人如今虽未入关,可契丹人却是越来越吃力,几次险些失守关隘,一旦金军击溃了契丹人,凭着咱们大宋现在的武备,能抵挡金人吗?” 赵佶最怕的就是沈傲提及这些他不愿正视的事,冷着脸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朕拿出银钱来练兵咯?” 沈傲摇头:“练兵固然要紧,不过还有个省时省力的办法。” “建武备学堂?” 沈傲解释道:“我大宋军中只有将兵,却少了士。” “士?” “所谓士,其实并不是领兵的将军,不过他们熟知战阵,又能识文断字,除此之外,还有一定的带兵技巧。这些人作战勇敢,下能与士卒打成一片,上能与将佐沟通,冲锋陷阵时,他们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沈傲絮絮叨叨开始掰着指头说起士的好处,赵佶忍不住打断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些岂不是各虞侯的职责?” 沈傲苦笑:“陛下,虞侯和士不同,士首先要有忠君爱国的思想,那些粗鲁的虞侯哪里懂得?我大宋扬文抑武,便是因为武人一个不好,就难以控制;而士人则不同,他们都读过书,明白事理,再让他们进入学堂,勤加操练,便可作为骨干。” 沈傲之所以想出如此下策,实在是这位皇帝老兄太不争气,叫他掏点银子出来练兵,他舍不得,宁可放在内库里发霉。 如今眼看金人南下是迟早之事,再不作出点努力,沈傲这家当还不够金人抢呢,所谓老婆越多责任越大,兵荒马乱的,沈傲可不想带着一群婆娘东躲西藏,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只有未雨绸缪,在有可能的危难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建学堂,可以算是见效较大,也是花费最小的办法;这个主意是沈傲从倭人和欧洲那里学来的经验,其实沈傲那个时代的军队也大多采取的是这种组织模式。既所谓以武士、骑士为骨干,让他们不断操练战斗方法,灌输忠君思想,并且给予他们一定的优渥,一旦战争爆发,这些骑士和武士就可立即补充进军队去,他们由于不断操练武艺,往往很快就成为军中的骨干,一支军队有骨干,有人愿意带头,士气才能得以保持。 其实早在商周时代,军队普遍施行的也是这种制度,只不过由于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士人的地位提高之后迅速腐化,最终淘汰出历史舞台。 沈傲的提议正中了赵佶的心坎,本心上,他怕麻烦,不愿意花钱,有这个闲钱,他宁愿去搜罗些字画,也不愿意花销在武人身上;可是另一方面,对于金人的恐惧,也让他忧心忡忡,只是这个皇帝解决心病的办法就是不去想它,今朝有酒今朝醉,眼下还不是太太平平的?或许契丹人能将他们抵挡在关外也不一定! 如今沈傲说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避免麻烦减少开销,甚至不需他拨付一两银钱,同时又能让他多一分安心,他自然不会拒绝:“既如此,那你便放手去做吧!这个学堂就叫武备学堂,朕敕你为武备学堂祭酒,你若是做得好,朕重重有赏。”他一下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又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鸿胪寺那边的职事,你也要兼着,不可懈怠了,你能想着为朕分忧,也没让朕白护着你一场。” 沈傲连忙道:“陛下,这祭酒,微臣是万万不能做的。” 赵佶脸色顿时又有点不好看了:“这可是你提的建议,当然要你自己担待。” 沈傲道:“微臣没有不担持的意思,只是武备学堂不比太学、国子监,这毕竟是武事,岂能让臣子来担着干?,微臣纵然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是这样的先例不能开。” 赵佶不由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突然开窍了? 听了沈傲的提醒,赵佶也觉得不可大意了,毕竟是武事,学堂里的人早晚也是要充入军中的,这里头的干系,赵佶一想就透,随即板着脸道:“这么说,朕该委谁做祭酒?” 沈傲笑呵呵地道:“当然是陛下亲领了,那些学生入了学堂,就是天子门生,到时陛下每隔月余去训几句话,可比读圣贤书更加有用!” 赵佶想不到得来的竟是这个回答,一时也沉吟起来,沈傲的提议倒是不错,若是武备学堂创立,在军中早晚会产生影响力,交给别人还真不放心,由自己亲领,倒是最放心的办法。赵佶虽然不喜欢舞枪弄棒,可是做祭酒,倒是觉得颇为有趣,皇帝做得久了,也渐渐生出一些无趣,有了这个由头,每隔月余出宫走走,趁机看看少年们操练,倒也不错。 沈傲却是奸诈地想,这武备学堂的招牌就算挂出来,可是到哪里去招募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眼下的风气从文才是正道,人家有这闲情会肯去做个武夫? 有了皇帝这块招牌就不一样了,天子门生总能糊弄到几个人吧,所以这皇帝非拉下水不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章:倭人引发的争执 第四百四十章:倭人引发的争执 王黼落魄地被赶出京城,据说他的家仆足有数百,可是真正随他回乡的也不过七八个亲眷,当他踏出汴京的那一刻,他已随着踏出门洞的那一步,彻底地完蛋。 官没了,钱也没了,从前得罪的人早已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即一脚将他掀翻在地,臭名昭著之下,等待他的只是无尽的侮辱和嘲讽。 往常致仕的官员临走时大多都有一些故旧相送,做了几十年的官,交情还是有的,可是王黼只是孤零零的,没有人理睬,遭了所有人的忘记,他的政敌在暗处偷偷取笑,就算是他原先的那些所谓好友故旧,如今都恨不得立即与他割裂所有关系,将他在记忆中迅速抹去。 没有人垂怜,认识不认识的,对他只有漠然,不少人对他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自作自受。 王黼的致仕,使得整个朝局变得更加诡异,风向变了,心思也要变,眼下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个共识必须达成,这个沈傲若是巴结不上,也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前车之鉴实在太多,误判了时局,后果很严重。 五月初的一大清早,各部堂的堂官和三省的官员照旧在文景阁坐着和官家议事,沈傲也来了,坐在一处角落,看上去不起眼,可是一个少年出现在大宋的中枢朝议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好在他今日并没有咄咄逼人,见了人就三分笑,赵佶未到时,还陪着蔡京笑谈了几句,大家的心思总算放下,在座的年纪都不小,经不起折腾,沈楞子不闹腾,许能多活个几年。 赵佶落了座,先商议了一阵各部提出的事,这时礼部尚书杨真道:“陛下,今日趁着沈大人也在,有一件事微臣不得不奏。” 杨真和沈傲的关系有点特殊,沈傲还在做监生的时候,也算他半个学生,毕竟他一直掌着礼部,只是两个人的脾气不大对味,尤其是沈傲做了鸿胪寺寺卿,这鸿胪寺和礼部的职责本就有点儿不明,所以免不得和礼部打交道,杨真的脾气火爆,沈傲也是个不肯让步的人,一来二去,摩擦不少,好在大家公务上吵吵嚷嚷,私下里见了还会打声招呼,终究没有把脸皮撕破。 这时听到杨真提及自己,沈傲不由抬起眸,便听杨真道:“鸿胪寺那边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几个倭人学生***,同文馆那边直接发文京兆府拿人,如今已判了下来,打了一顿板子自不必说,还要刺配到交州去,现在倭人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找到礼部迎客司,便是希望礼部能出面斡旋。微臣是这样想的,倭人***自是有过,可是打已经打过了,刺配不符咱们大宋的规矩,直接将他们送回原境也就是了,倭人那边也有个交代。可是那同文馆主簿却是死咬着不松口,微臣现在是两面为难,请陛下做主吧。” 赵佶听了杨真的话,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招呼京兆府那边,遣送回去吧,至于倭使,还是好好安抚,番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终归他们是蛮夷,初到大宋难免失了教化。” 沈傲这时不依不饶了,道:“陛下,礼部只负责迎客,鸿胪寺负责管理,如今鸿胪寺管了,礼部横生出枝节来,往后鸿胪寺这边还怎么服人?此外那倭人闹的事不小,打伤了几个路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刀子,今日放他们回去,明日他们还要来闹;倭使那边说得好听,说是回去之后重责,可是微臣明白,能来我大宋留学的倭人,都是倭人勋贵的后代,倭人肯治他们的罪吗?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刹住这股风气,杀一儆百,轻易放过他们,到时候免不得又要滋事。狄夷畏威而不怀德,总要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才知道厉害。” 赵佶倒是为难了,杨真心里头也不痛快,噢,你沈傲说得轻巧,那倭使寻求情的人又不是你,人家巴巴在礼部厮磨,我还要不要办公? 杨真正色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倭人一向谨慎,往年贡奉也是最及时的,给他们当头一棒终归是我天朝理亏。”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我天朝怎么理亏了?天子脚下,他们就敢拔刀弄枪,莫非是那几个受伤的无辜百姓还理亏不成?眼下京兆府那边也出了判决,若是随意更改,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又如何向伤者交代?” 赵佶压压手,不耐烦地道:“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动怒?”目光落在蔡京身上,问道:“蔡卿家怎么说?” 蔡京咳嗽一声,微微颤颤地朝赵佶抱手行了个礼,欠着身子道:“正如沈大人所说,既然京兆府有了判决,现在更改只怕有损朝廷威仪,若是京兆府的判决还没出,倒是可以有宽容的余地。” 赵佶颌首点头:“那么就按着鸿胪寺的意见办吧,至于倭使要闹,今年朕多给他们一些赏赐就是,塞住他们的嘴,朕还不信,几个留学生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随即,赵佶咳嗽一声,目视着所有人,又道:“朕想好了,如今四边不宁,武事不能再荒废下去,昨日沈卿向朕提议兴建武备学堂,以振我大宋武运,这件事朕斟酌过,确实可行,就以太学的成例把这个架子搭起来吧。朕来做这个祭酒,沈傲就来做学堂司业,替朕把着关,至于其他学正、教习,可从兵部和军中抽调,只是这学舍就有些麻烦了,蔡爱卿帮朕去看看,地方宽阔一些,总不能叫他们到屋舍里学习弓马!” “陛下领着祭酒,这是历朝都没有的规矩,只怕不妥吧。”说话的是尚书令李文和,这位李文和是蔡京的人,平时唯唯诺诺,一切以蔡京马首是瞻,倒是恰好适合在尚书省里掌舵。 李文和此时也没有多想其他的,只是觉得堂堂天子,屈尊去做个祭酒本就有点荒唐,更何况还是武备学堂的祭酒,那岂不是将国子监和太学都压了一头?大宋扬文抑武,文武之间的地位悬殊,可是赵佶这么来一下,士林那边肯定闹得凶。 李文和话音刚落,赵佶的脸色刚刚有点僵,蔡京已不动声色地道:“李大人,这是武事,你不要糊涂。” 李文和咀嚼着蔡京的话,顿时醒悟,立即吓出一身冷汗,这武备学堂本就是亲军,除了陛下来做这祭酒,还有谁敢担这干系?连忙恍然大悟地道:“是微臣孟浪了。” 赵佶笑呵呵地摆摆手:“不打紧;百废待兴,这件事就交给沈傲去做,他要什么,尚书省和各部都给一点方便,教习、学规、还有操练的器械都不能耽误。” 尚书省本就管着六部,算是六部之首,专司执行,李文和连忙道:“这个好说,微臣一定尽量给沈大人方便。”他小心翼翼地瞧了沈傲一眼,对这个沈楞子有点儿畏惧,哪里敢不给他方便,沈楞子不找他的麻烦就要阿弥陀佛了。 蔡京淡淡然地道:“陛下,武备学堂建起来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有些颠覆了我大宋的常规。” 赵佶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卿,你来向太师解释吧。” 沈傲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座之人原本也有点不以为然,可是听说入学的都是童生、秀才,倒有不少人释然了,说来说去,这武备学堂原来培育的还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如此一想,阻力就不大了,文人歧视武人,不是说武人是大老粗,而是认为他们不读书,不懂得圣贤的道理,那些入学的学生都是读书人,士林那边就算有非议,终究还会陷入争议之中,不致一面倒的口诛笔伐。 沈傲口干舌燥地说完,赵佶含笑道:“诸卿还有什么异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见官家和沈傲两个兴致勃勃,此时提出异议不啻是要跟官家和沈傲打擂台?就算心里有意见,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了。 “那就这么办了,门下省那边拟出旨意来,让朕来过过目,至于沈傲嘛,你也多费费心,尽快拟出一个章程送到宫里来。”赵佶最后拍板,显得兴致更浓,随后说了几句闲话,今日这小朝议才算尘埃落定。 等所有人都走了,赵佶将沈傲留下,对沈傲道:“朕既是祭酒,你就要做出点样子来,否则连朕都跟着你蒙羞,知道吗?” 沈傲应下,露出苦笑,道:“陛下,我是不是该去见见太后?” 赵佶道:“又陪着太后打叶子牌?你这家伙真当自己闲着无事吗?偶尔陪太后玩玩也就是了,别老想着玩,好好看着武备学堂和鸿胪寺吧。”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安宁的年纪不小了……” 这句暗示算是让赵佶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惦记着自己从前的承诺,赵佶没好气地道:“你还怕跑了不成?实话和你说了吧,时间拖得越久,太后那边点头越容易,反正太后要为安宁选婿,朕都在这边挡着,你还用得着怕人跑了?少跟朕玩花样,给朕好好写个章程出来,朕等着过目。” ………………………………………………………………………… 第一章送到,汗,书评区里一潭死水啊,悲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一章:大宋特色的老油条 第四百四十一章:大宋特色的老油条 章节名:大宋特色的老油条 章程这东西,沈傲没写过,一方面要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另一方面也要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沈傲总觉得用古文有点儿为难,可是若是用白话文,赵佶那边肯定要训斥,因此只好寻了许多前人的章程来,依葫芦画瓢,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添加进去。 除了忙着写出一个章程,沈傲还要管着鸿胪寺,另外又懊恼着安宁的事!这陛下的心意是隔三岔五的变,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眼下蔡京那边总算消停了,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再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幺蛾子,看清眼下的局面,蔡京自然也是小心翼翼,沈傲也寻不到他的把柄,再者说了,若是没有一击致命的机会,沈傲这个时候也绝不会乱动,至于蔡京,也知道沈傲如日中天,不愿触这个霉头,所以这几日,二人遇见,也都是客客气气,把手畅欢。 沈傲就琢磨着趁这机会,把安宁的事办了,可是赵佶那边又突然不肯放松,倒是让他一时琢磨不透了。 一边坐堂一边想着心事,那一边同文馆主簿杨林小心翼翼地踱步进来,悄悄地站到一侧,也不吭声。 沈傲抬眸道:“怎么了?” 杨林道:“还是倭人那边的事,大人,这一次只怕我们想不放人都难了。” 沈傲心情不好,阴着脸道:“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是不是礼部那边还不肯干休?你去和他们说,就说我说的,鸿胪寺做事,还轮不到礼部来指教,有什么官司,就是打到宫里去,我也未必怕了他们。” 杨林微微摇头道:“只是这几个留学生中有一人非同小可,此人叫源赖清,乃是倭人国内最大的家族首领之子,他的父亲不久前为倭人国主平定了叛乱,如今在倭国如日中天,倭使那边一开始不肯说出此人的身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如今也没有顾及了,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放了源赖清,至于其他的,我大宋如何处置,他们也不过问了。” “哦?源赖清?这个名儿好啊。”沈傲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随即道:“这人,我不点头,谁也不许放!不过名字好也没用,管他爹是谁,我和他爹又不是很熟,凭什么叫我放他?” 杨林道:“这事儿捅出来,只怕倭国那边不肯罢休。” 沈傲笑了笑道:“就是要他不肯罢休才好,杨林啊,你那同文馆是清水衙门,这个时候,还不趁机多捞点油水?” 杨林顿时明白了,既是感激又是欢喜地道:“下官知道了。” “源赖清……”待杨林走了,沈傲又念了那名字,笑了笑,继续埋头写章程。 为了这个事,礼部又派了人来闹了一次,沈傲统统挡了驾,凭什么有好处,你礼部一个人捞?沈傲早就断定了,倭人那边在礼部花的银子不少,鸿胪寺这边还没有发财呢!放人?做梦。 沈傲一点也不急,好不容易捞着了一条大黄鱼,哪里有能说放就放的道理,他的立场摆了出来,整个鸿胪寺上下立即看到商机无限,如今一个个铁了心和沈傲站在统一战线,油水多一些,上下都有好处,至于礼部……管他呢,他们吃饱喝足了,鸿胪寺不就只能喝点汤?这说不过去啊。再者说了,咱们是照章办事,京兆府那边还要发文,不但严令不许放人,还要闹出点响动,作出一副立即要押解刺配的样子。 那边倭人的来使叫平田信,此人已经急红了眼,赖源家在扶桑刚刚平定了一场叛乱,声势无人可比,乃是日本朝中第一人,其势力已遍布了半个关东,资本雄厚,眼下这位赖源家的公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按理说该打的也打了,竟还发配到交州去,到了交州,只怕一辈子没命归国了。等他回到扶桑,如何向赖源家交代? 所以平田信一边托礼部这边斡旋,花钱如海似的在京兆府里吊着,可是最后人家双手一滩,平田信傻了眼,这不是坑爹吗?钱送了这么多,你办不成早说啊。可是他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不一定能帮你,可是背后踩你的能量还是够了的,平田信只能马不停蹄地去鸿胪寺里打点。 先是托了人,叫来几个鸿胪寺里的人出来喝喝花酒,送点银子,先打听打听再说;人家比礼部的态度好得多了,不像礼部那边混账东西,收了钱还板着个脸,这鸿胪寺的官好歹出了钱还能赚个笑。 “这个事嘛……”说话的人是鸿胪寺怀远驿主簿王丹青,这人也是个会来事的,胖乎乎的脸上可以拧出一把油来,笑呵呵地道:“难!” “难?” 王丹青皱着眉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这怀远驿管不了这头,你得找对人,找对了人,事情就容易了。” “只是不知管事的是谁?” “当然是同文馆,不过兄台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请杨林杨大人来,他来了,准有主意,不过这位杨大人也不是轻易能见的,这个……这个……” 这又是具有大宋特色的暗示了,平田信一咬牙,一沓钱引就往王丹青的手里塞,王丹青受了‘侮辱’,怒气冲冲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本官清廉自守,最看不得这些歪门邪道,会稀罕你们倭人这点银子吗?” 话是这么说,一沓钱引已经落入了王丹青的腰包,王丹青还不忘训斥:“往后不要这样了,这样很不好,你们倭人啊,就是喜欢这调调,见人就塞钱,还让咱们大宋的官怎么照章办事?” 平田信有苦自知,只是陪罪,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年头,送礼的人还落不到好,真真让人情何以堪? 当日王丹青就把杨林请了来,先是喝了花酒,平田信将杨林引到僻静处,一边倒着苦水,一边还少不得往杨林手里送钱,杨林做了半辈子的官,还没一个有油水的,如今见到一张张的百贯大钞,连手都忍不住哆嗦了,清贫了半辈子,总算咸鱼翻身,足够置办一个大宅子绰绰有余,激荡之余,心里头对沈傲千恩万谢,却是冷着脸道:“这件事,我会留意。” 留意?平田信要疯了,最新的消息,人马上要发配走了,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还留意个什么? 咬咬牙,平田信又将一沓钱引送出去,说了许多好话,只恨不得给这位漫不经心的老爷磕头。 “这事嘛……”杨林这才摆出一副愿意干涉的架势,慢吞吞地道:“还得寺卿大人做主,他点了头,才肯放人。” 平田信像是看到了曙光,忙道:“能不能请大人引荐?” 杨林冷着脸道:“只怕寺卿大人不肯见你,我倒是知道有个叫曾岁安的主簿,可以帮你引荐,他和沈大人是至交好友,有他说话,比我管用得多。” 平田信觉得自己像个皮球,从京兆府踢到礼部,又从礼部踢给了王丹青,如今踢来踢去,还是不见个头,心沉入海底,却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那就有劳大人了。” 早知道只是引见,就不该给这姓杨的送这么多银子了,一开始还以为他能做主呢!可是钱都送了出去,你敢开口去要?打落了门牙只能往肚子里吞。 于是他见了曾主簿,后来又见了少卿少爷,银子花得海了去了,只怕这一趟连路费都贴了回去,平田信总算等来了曙光,不管怎么说,那位沈大人终于肯见了,约定了明日下午去,不过平田信却不敢放松,下头这些小鬼都如此难缠,见了正主,礼物当然不能少了;于是连夜向汴京的倭商们四处借钱,还有一些大商贾和倭人也是有交情的,也能筹点银子出来;大宋的海贸十分发达,扬帆出海东渡扶桑的海商往往能得到巨利,这些人也愿意借钱给平田信,写好了欠条,不怕他不还账,不行,那就用倭人的特产来抵,反正是少不了好处的。 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平田信一大清早起来,左等右等,晌午就到了鸿胪寺,据说那位沈大人正午回家去了,要过个时辰再来,这鸿胪寺上下收他好处的人不知凡几,待他倒是客气,迎他进了小厅,斟茶递水叫他慢慢等,时不时还有几个大人或者差役进去,这个笑嘻嘻地说:“国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那个说:“国使大人不要急,沈大人马上就来了。” 对这些人,平田信也不敢怠慢,他知道这衙门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小吏,说不定是沈大人跟前伺候的,没准儿还是个能说上话的角色,所以对哪一个都是如沐春风,趁着空子,几张钱引就塞过去,再心疼银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得了好处的人说了几句好话就走,马上又有一个进来,倒像是排好了队,专门等这位散财童子发钱似的;有的还不忘提点平田信几句,比如说那位沈大人有什么喜好之类,平田信虚心受教,心里就琢磨:此人对沈大人知根知底,莫不是沈大人的亲信?于是大手一挥,三百贯送出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 第二章送到,那个,居然发现老虎上分类封面了,好感动,要感谢下编辑沧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二章:人无信不立 第四百四十二章:人无信不立 汴京城对平田信这种外来户来说就像是个迷宫,陷进去就甭想再出来了,跌打滚爬了半个月,连一根鸡毛都没有捞着,银子却是花了不少。 其实这并不是说倭人智商低,一群依靠僧侣和世家贵族统治的扶桑,哪里懂得什么叫江湖险恶。而汴京城就不一样了,便是一个最底层的九品小官,那也是正牌子科举出身,换句话说,人家那是踩着不知多少人肩膀爬上来的人精,其智商之高,可不是凭一群依靠恩荫上位的家伙相提并论的。 折腾的手段多的是,平田信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个踢来踢去的皮球,油水刮了三尺厚,玩也玩累了,赚也赚足了,给他一个面子,终于肯让他见一见沈寺卿。 沈傲懒洋洋的到了鸿胪寺,杨林早在这儿久侯多时了,小跑着过来道:“大人,人已经到了。” “噢。”沈傲漫不经心的点头,道:“让他等着吧,我还赶着写章程,迟些要送到宫里去。” 杨林颌首点头,笑呵呵的道:“大人,倭人出手不凡啊,便是下官,来回就送了两千贯,大人千万也不要客气,难得遇到这么个冤大头,不抽筋扒皮,他的身家也早晚便宜给礼部和京兆府。” 沈傲伸了个懒腰:“才两千贯也叫多?我的杨大人,你在同文馆主簿呆的久连人都木讷了,往这上头翻个十倍本大人或许还看得上眼。” 杨林倒吸了口凉气,原本这种事也不好当面说的,毕竟总要有个遮掩,这位沈大人倒是够豪爽,一点儿也不客气。杨林讪讪笑道:“下官哪里比得过大人。” 沈傲打发道:“我已经想好了,原本倭人那边是该由同文馆管着的,过几日上疏,把倭人名正言顺的划到你们同文馆的名下去,往后你和倭商们打交道也方便些,去吧。” 杨林听了,喜出望外,钱谁不喜欢?同文馆有了这个名份,那些倭商还不要老老实实和他打交道,番商是舍得打点的,这里头的油水可想而知。相较来说,***和扶桑相比,实在是一点油星都没有,毕竟***人主要的贸易对象是接壤的金人,除了一些奢侈品,***商人是极少扬帆过海而来的。而倭人就不同,据说这倭人在一个海岛上,什么都缺,不管是丝绸还是瓷器,只要是大宋的东西都趋之若鹜,再加上倭人那边有不少金银矿产,这都是硬通货,去那边做生意的海商不少,来这边采买的倭人也多,一旦和同文馆打交道,还要守着清贫。 再者说了,人家沈大人放了话,赚番商的钱没什么心理负担,那叫本事,你有本事,能抠出钱来,沈大人是不管的。 杨林欣喜的道了谢,心里明白,自个儿如今已算是沈大人的半个心腹,心里忍不住唏嘘。 沈傲先进去继续润了笔,又交代了礼宾院那边敷衍西夏人的事,才慢吞吞的到了偏厅,咳嗽一声,垮槛过去。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平田信差点儿从座上弹跳起来:“沈大人……” 沈傲坐下,和蔼的招呼平田信也坐,道:“我是素来喜欢和你们倭人打交道的,倭人爽快,这是有口皆碑的事,本大人嘛,就喜欢爽快的人。” 送了这么多银子出去换来一句有口皆碑,平田信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立即道:“有大人这句话,下使受宠若惊,其实这一趟来,下使也为大人带来了礼物,还请大人笑纳。”说着就要掏钱引,这段时间他掏着掏着也就习惯了,居然还掏出了心得,手腕轻轻一抖,另一只手从袖子里一探,便是一沓沓钱引落在手里。 沈傲摆手,厉声道:“钱,本官有的是,你那点儿家当,本官还真看不上。” 平田信心情掉落到谷底,在他看来,能收钱的天朝官员好歹还能说两句话,碰到连钱都不要的,连话都别想说,像沈傲这种开口就是你那点家当满脸鄙夷的,更是不好说话了。 他胆战心惊的道:“下国是穷了一些……” “穷不可怕,穷也要穷的有志气!”沈傲打断他,目光幽幽,一副训儿子的架势:“你们倭人那边自己惹的事,现在又来求情,四处用糖衣炮弹去教坏我大宋的官员,这算是怎么回事?说得难听些,我大宋的官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被你这一教唆,叫他们往后拿什么脸面做人?” 平田信脸色苍白,心里想,还需我去教坏大宋的官,谁比谁坏还是没准儿的事呢。口里连忙致歉:“是,是下使的过错,大人见谅。” 沈傲才慢吞吞的道:“至于那个源赖清,哼,他既触犯了我大宋的律法,我大宋该怎么判决还怎么判决,你奔走也没有用,这件事我已上疏了官家,莫说是你,便是源赖清他爹亲自来,也别想翻案,我还是劝你收收心吧,刺配去交州又不是琼州,十年八年之后不就回来了吗?还能增长点见识,你就当他是去交州留学长本事了,不要担心。” 去交州长见识长本事?平田信真是哭笑不得,那个鬼地方他是知道的,处在大宋的南疆,比扶桑还要落后,到处都是蛇虫蚂蚁,还有不少不服王化的番子,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赖源公子去了那里,十年八年之后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长个什么本事。想到归国之后,赖源家向他要人,平田信就要哭了,抹着泪花恳求:“大人千万开恩,赖源公子虽然有错,可是该打的也打了,驱逐出境便给了他教训……” “你不必恳求。”沈傲面无表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求也没用,实不相瞒吧,案子都定了,再松口,朝廷的威信在哪里?” 平田信只是乞求,真真是眼泪都出来,其实他不知道,往往求人办事的,被求者都要将事情说得严重几分,不严重你来求我做什么?不严重怎么叫你乖乖掏银子?可见倭人狡诈时确实狡诈,可是再往深一点,就有点一根筋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没有科举,就没有文化,没有人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掌权的平均智商有限的很,那点儿弯弯绕绕他也想不明白。 沈傲叹了口气:“你哭个什么,传出去倒像是我堂堂大宋官员欺负你们倭人似的。先坐下说话。” 平田信又看到了希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坐下,却是站起来弯腰鞠躬:“大人只要肯高抬贵手……” 沈傲挥手打断他:“这件事难,太难了。”他皱着眉,叹息道:“京兆府那边肯不肯放人还是未知数,还要保证不能遭人弹劾,所以御史台,宫里头的诸位公公那边都要打点好。最紧要是官家,官家在这事上是发了话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想看,我大宋皇帝金口玉言,要想更改有多不容易?” 平田信听得冷汗淅沥沥的从背脊上流出来,这几日单和礼部和鸿胪寺打交道就教他脑子满是混乱,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原来鸿胪寺也做不得主,还要走宫里和御史的路子。 沈傲板着脸:“所以我还是奉劝你罢手算了,这事儿不容易。” 平田信咬着牙:“还请大人指点,源赖公子是一定要救得。”开玩笑,不把那源赖清带回去,他也只能剖腹谢罪了,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试一试。 沈傲沉吟道:“给你两条路吧,一条是你自己去打点,方方面面的干系你去摆平。” 平田信更是头痛,这么多干系凭他一个外来户怎么摆平,忍不住问:“第二条呢。” 沈傲抱着手上的茶盏笑了,笑得很暧昧:“那就托付给我,让我去给你梳理关系,不过嘛……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难免会有点心里负担……” 后面的话不必继续说,若是连这个平田信都不能明白,那他就真是猪了。幸好他应付不来那些老油条,可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绰绰有余,立即道:“那下使就将源赖公子的性命托付大人,大人,摆脱了。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但凡下使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痛快!”沈傲拍案而起,豪情万丈的道:“既然倭人朋友们如此痛快,我也向你打个保票,源赖清准能保住性命,死不了。” 他顿了顿:“其实我要的东西也不多,我这人平生最爱刀剑,据说你们倭人锻刀技术倒是一把好手……” “大人要刀,那就太容易了,我立即奉上几柄……” 沈傲手一摆:“几柄?本大人要的是一千柄!” “啊……”平田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倭刀在这个时代确实先进,可是所谓的先进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中原的战争规模往往超过十万百万,如此大规模的会战,几把好刀发挥的效果并不大,所以中原的武器特点在于实用并且能够大规模装备。可是倭刀明显不具这个特点,因为这样的刀生产的工艺过于繁琐,保养也十分困难,耗时耗力,糜费也是不少,所以这刀在倭人之中也只有殷实的武士阶层才用的起。也亏得他们的战争规模往往类似于中原村户之间的械斗,所以武器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日本人也是一根筋,于是干脆往死里琢磨什么样的刀砍人最方便,日久天长,还真被他们琢磨出来了,难得有了一样可以拿得出的特产。 一柄倭刀的价格已经不菲,这位沈大人狮子大开口,竟是要一千柄,这是什么概念?说得不好听些,便是整个倭国,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千,一千柄倭刀的价值若是将海运和护送人员一路的花销一并算上,只怕三十万贯也不止,亏得沈傲开的了口。 三十万贯对于大宋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倭国,已经差不多一年的税赋了,亏得沈傲提出来竟如此轻描淡写。 “大人……” “怎么?舍不得?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来人啊,送客,本大人恰好要赶进宫里一趟,平田兄,咱们下次见。” 平田信急了,忙道:“不是舍不得,而是给不起,若是大人要五十柄,我立即写信回去,请赖源将军筹措尚还可以筹措,可是一千柄……” “那就算了。”沈傲起身要走。 “且慢……” “怎么?平信兄有事?” “大人能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 沈傲又坐回去,又笑了起来:“办法倒是有,其实嘛,一千柄也不难,不如这样,我呢,先收一百柄,至于其他的,你们也不必给了,不过你立即向国中去信,叫赖源家立即带二十名刀匠来,让这些刀匠来为我制刀也是一样。” 沈傲松了口,平田信的心情却并不轻松,这倭刀好歹是倭国唯一能混口饭吃的手艺,不说别的,那些倭商偶尔带几把刀来也能卖出点银子,刀匠在倭国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送来二十名,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他想了想:“这件事,我立即向赖源家通报,只是赖源公子这几日就要刺配去交州,就怕敝国回了信……” 沈傲拍板道:“这个好说,人,我先叫京兆府扣着,先不要刺配,什么时候刀匠来了,我再交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三章:上下一致的忽悠 第四百四十三章:上下一致的忽悠 糊弄完了倭人,沈傲也没有多少闲情雅致,带着写了半个月的章程入宫,赵佶刚刚和三省那边议完了事,正无所事事,打算去万岁山歇一歇,听说沈傲来觐见,打起精神叫他进来。 沈傲落座之后,将章程呈上去,赵佶只略略看了看,对这些东西他也不太上心,将厚厚一大叠章程放下,便问:“这个法儿行得通?” 沈傲当然只有打保票的份,若是连他都没有自信,这学堂还办个什么:“行得通的,陛下勿忧。” 赵佶展露出笑容,道:“这便好,筹办的事,你负责看着,各部会和你配合,不过朕有言在先,这是你先提起的,办得不好,朕这个祭酒也失了颜面,这干系你得担着。” 沈傲露出苦笑道:“办得好了可有赏赐吗?” 赵佶哈哈一笑:“也就是你有这个胆子,竟开口向朕要赏了,这样吧,学堂办得好,往后就由兵部拨付钱粮,终究靠你那点银子搭个架子起来还好说,维持个几年就不成了。” 沈傲心里想,这样也不错,见了效,只要兵部那边肯拨钱,又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好歹还有百来万贯做自己的家底,再者说了,若是全靠他来维持,这学堂还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原本就打定了主意,反正把皇帝拉下了水,皇帝做了这祭酒,学堂办得不好,宫里的脸面一时也搁不下去,所以宫里或兵部拨款也是早晚的事,有赵佶这句话,他心里也有了底气,便笑呵呵地道:“微臣还想请一道旨意。” “你说。” “我大宋读书人诸多,可是真正能考取功名的却不多,能不能请陛下发旨给各县学、府学,叫他们劝说一些学问尚可,可是功名无望的读书人入学,单凭微臣这边,毕竟学堂刚建起来,只怕一时也招募不到人手。” 赵佶想了想,瞪了沈傲一眼,道:“你就是麻烦,朕倒是明白了你的鬼主意,把朕拉来做了祭酒,好利用朕替你办事,是不是?” 沈傲正色道:“这学堂还不是陛下办的吗?” 这一句话算是把赵佶的不满堵了回去,武备学堂还真是赵佶办的,人家说得好听,那叫为你分忧,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赵佶眼下也只有点头的份,做了这祭酒,若是到时候连生源都不能保证,只怕连着他也要遗笑大方了,转而道:“好吧,朕明日叫门下拟份旨意出来。” 接着让沈傲陪着他说了几句话,赵佶便打发沈傲走了。 有了赵佶的支持,学堂的事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学堂的地址也选好了,离着鸿胪寺不远,原本是一处禁军的营房,如今腾了出来,占地不小,足有数百亩之多,这在汴京,已是十分难得。沈大寺卿化身为包工头,出了银子请了工匠来对营房进行修葺,还有一些设施免不得增设,好在校场、营房都是现成的,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至于教习那边,兵部也大方,拿了一份花名册来请沈傲自己选,兵部倒是从来没有和沈傲打过交道,只是听到沈傲的名儿就怕了,哪里敢和他有什么牵扯,所以沈傲要护具、枪棒什么的,部里头便派了个主事,专门和沈傲斡旋,原则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只要老兄不来找麻烦,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最麻烦的还是各地生源的招募,让读书人投笔从戎那可是一件苦差事,圣旨发下去,让各地的教谕一时头昏脑胀,从来圣旨都是催促他们督促学生读书的,让他们劝人去从武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可见难度空前之大,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毕竟读书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功名的读书人,人家心里都怀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叫他们一下子扛着枪棒去保家卫国,去学习武事,人家肯吗? 不过圣旨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也都已经界定了指标,像杭州这种下辖的府县,至少要有抽调三十人,赤县五人,大县三人,中县二人,至于那偏远山区一人就足够。反正就是压着你办,办得不好,吏部那边每三年的功考你就别想过了。 有了硬性指标,各地教谕不得不动员起来,怨气是有,可是这官但凡你还要做的,就得老老实实干活,反正就是忽悠,忽悠不到就惨了,超额完成任务,还有晋升的希望,于是县学里头天天都是道理,从前是召集人如何读书,眼下是教人马革裹尸、投笔从戎,对于武备学堂,那也是卖力地吹嘘,对窘困的学生,那就说免食宿,还有饷银;对富余一些的就说天子门生,保家卫国。 你还不能说进去了是做武夫,那些教谕一拍脑壳,便创造了一个新词,叫儒士,反正和大头兵不一样,你是读书人,读书人从了武,那身份当然不一样了。 那边一糊弄,事情就好办多了,各级县衙和教谕为了自个儿的前程,把这没影的武备学堂夸成了一朵花,不知道的,还把它当成了太学国子监,倒还真有不少鱼儿上钩。上钩的鱼儿也没有什么才子,才子就算肯来,人家教谕还不肯放人呢,这可是科举的希望,大多数报了名的,都是一些适龄却又无望科举的,毕竟科举只是独木桥,狂得没边自信自己一定能高中还真不多,一些人谋不到出路,又听了县学那边胡扯,心里一横便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有的人是家贫,有的人是奔着前程,还有一些人当真是一腔热血,理由不同,目标却是一致,一个个背了包袱,手里捏着县学的证明文书便上了路。 那一边皇帝也够意思,特意下了旨,说是但凡是拿了县学文书要来从戎的,各地驿站负责接待。这个旨意发下去,让那些半途上胆战心惊的儒士安心了不少,驿站是做什么的?没有一个官身,想住进去都难。如今他们也有了入住的资格,不但节省了路费,至少这身份上就高人一等了,看来这天子门生的待遇还真不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武人自然没得说,连读书人都从武了,他们是与有荣焉,所以京里头的禁军还有边镇那边都挺高兴,连童贯和大小种相公都上了疏,声言要鼎立支持,抽调教习什么的都好说,责无旁贷。 至于朝廷里也有反对的,不过地方上倒是无人应和,毕竟地方上是硬性指标,忽悠人都来不及,再来诽谤武备学堂,人家还敢去吗?所以地方和朝廷里形成了两个极端,这边在腹诽反对,那边是使劲地宣传,倒像是你不去从戎,就变成了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混账。 不过朝里的反对也只是一头热,过去了终究还是风平浪静,人家皇帝是祭酒,你反对它就是反对皇帝;再者是:阎王好惹,沈傲能惹吗?去看看人家王黼的下场? 而蔡京那边是逢迎惯了的,陛下开了金口,他立即响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卫郡公那边也没有反对,碍的都是沈傲的面子,新旧两党都没话说,剩下的孤魂野鬼那是螳螂挡车,发几句牢骚也就罢了,再废话有的是整治的手段。 真正要等到开学,那也是两个月后的事,处在这暴风的中心,沈傲反而闲置下来,那边皇帝对安宁的事闪烁其词,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沈傲化悲痛为力量,一心偷懒,该他去鸿胪寺值堂的时候,他打发个人去鸿胪寺里说本官要在武备学堂督促工匠赶工。武备学堂那边,他又叫人去说本官今日要在鸿胪寺值堂,反正两边都以为这位沈大人忙得脚不沾地,两边都糊弄住了。 沈傲有了闲情,偶尔去陪陈济说说话,或是寻几个亲友闲扯几句,再就是陪着夫人们逛逛街,赶赶庙会,去邃雅山房喝喝茶,日子过得悠闲,连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半个月过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倒是周夫人那边请他过去,对周夫人,沈傲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的,立即让人备了礼物,拿了几尊在王黼家抄来的玉佛,玛瑙佛珠儿便赶到国公府,国公府里上下都认得姑爷,远远看到,门房便小心翼翼地过来打招呼,迎他进去,沈傲径直进了后宅,直接去佛堂里寻人,夫人见了他,埋怨了几句,说他这么久都不肯来看她,把她的女儿拐跑了便不见了踪影。 沈傲顿感头大,正要解释,夫人又笑:“和你说笑罢了,你如今做了官,是个忙人,整日陪着我这老婆子也不是个事。” 沈傲吁了口气,连忙道:“往后一定经常过来,岳母有空,也可以去我那里走动,反正两个宅子离得近,要不,我干脆在宅子里设一座佛堂,有空呢,你便去住几天,该礼佛的时候礼佛,空闲时让若儿她们陪着您说说话。” ………………………………………………………………………………………… 第一章送到,汗,写了这么久,主角终于要为这个时代做一点贡献了,惭愧,惭愧。那个……这个月说好了,不要***和打赏,大家去打赏下别的作者吧,尤其是一些新人作者,认识几个,貌似成绩比老虎还差,很悲剧。至于订阅,那个真要求一下,老虎要吃饭啊,5555555……(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四章:曲高和寡 第四百四十四章:曲高和寡 周夫人应承下来,道:“抽空呢,我会去看看。这一趟叫你来,是听老爷说你要办什么学堂,这些事我也不懂,坊间里都说这是天子门生,很是荣耀的。我就在想,恒儿在殿前司虽然做得也不错,可是他终究年轻还轻,多学些本事总无妨,能不能……”夫人后头的话不说了,一双眸子别有深意地看着沈傲。 原来是想叫周恒进武备学堂,沈傲想了想,周恒的条件倒是符合,毕竟人家有个监生的身份,虽然不好读书,可是文化水平也不算低,再加上年纪未满十八,也一点都不过份。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夫人的心思,周恒眼下只能从武,既然从武,当然选个好的出身要紧,从前是打算先让他去殿前司镀镀金,如今武备学堂出来,到处都在宣传武备学堂的好处,像祈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在意禁军一个将虞侯的身份,宁愿让周恒去回炉历练。 沈傲道:“只要周恒肯去,我巴不得他来,他的条件不差,入学是不成问题的。” 夫人放下心,便笑起来:“谁曾想到几年功夫,你便有如此的造化,哎,以后我就将恒儿托付给你了,你看紧着他,该打便打,该骂就骂,他还叫你一声姐夫呢,你对他严厉些无妨。” 沈傲不成想武备学堂被人吹嘘得太凶,竟连国公这边都有了兴趣,可见那些教谕为了完成圣旨交代下来的任务,当真是卯足了劲在吹,心里便忍不住有点儿洋洋自得了,武备学堂还没有开学呢,宣传就如此得力,想必这生源的难题算是缓解了。 一个难题解决,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如今听到了武备学堂的好处,走后门的就蜂拥而至了,那些个勋贵子弟虽然有恩荫,可是总得有个出路,读书读不进,弄了个监生头衔虽然好听,可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假的,中听不中用,做官做不了,没办法,只能从武了,在往常,这样的子弟大多都塞进殿前司或者马军司去,反正就是混,总比呆在家里吃老子的强,可是当这些人发现要混还有个去处时,这主意自然而然地打上门了。 于是三天两头,便是某某爵爷来了,对沈楞子,当然不能动强的,要润物细无声,好声好气,于是一见面,就熟络了,一拳砸砸沈傲的肩窝,叫一声:“你小子行啊,没有给本公爷丢脸,好样的。”这一句的意思是你小子能有今天,老子也照应了不少,接着下一句就是:“噢,听说你办了个武备学堂,好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一句就开始铺垫了,先夸这姓沈的一句,再就是:“若是学堂里有什么麻烦,谁敢为难你,你尽管来和本公爷说,你等着瞧,那些朝里的穷酸文人早晚要找你麻烦,报我名儿,看他怕不怕。” 这一句叫口头卖个人情,意思是说老子够意思了吧,你小子识相点,大家互惠互利。说了这么多,就差不多可以开门见山了,话锋一转:“有件事呢,想和你商量商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你知道吧,哎,这个家伙,他要是有你一半,我也就放心了。别的不说,咱们两家的交情那也没有客套的必要,那不孝子就跟着你混一段时日吧,不是武备学堂要开学了吗?哈哈,你替我管教,他要是敢不听话,你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也由你。” 见到这种老油条中的战斗机,沈傲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人家树大根深,你还不能翻脸,说不定他家哪个女儿或者姐妹在宫里头做了妃子,又或者和哪个宗王联了姻,至不济的,祖宗三代算来,也算是铁打的外戚。可也不能什么烂人都收,于是只好和他们扯皮:“噢,令公子是不是那个某某某?年方几何了?” “不大,不大,孙子才半人高,那不孝子也刚三十出头,哈哈,刚过而立之年,惭愧得紧。” 沈傲脸子一摆:“公爷,这不符规矩,你孙子入武备学堂还差不多。” 就这么个左右折腾,难免会得罪一些人,可也没有办法,不过条件符合的,沈傲也只能尽量给予方便,在他看来,什么人不重要,只要能读能写,进了他武备学堂,就是回炉改造,是他们自己要屁颠屁颠进去的,反正后悔的不是沈傲。 日子慢吞吞地消磨过去,转眼过了夏,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武备学堂总算有了点儿规模,校场、营房、课堂都已修缮完毕,除此之外,兵部的器械、衣甲、还有分拨的胥吏、胥长都已到齐,沈傲所点的教头如今也都在兵部那边点了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陪同着晋王一同验收了武备学堂的设施,晋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什么都新奇,尤其是校场边的空地,竟有一块占地数十亩的沙地,便忍不住问:“这是做什么的用的?” 沈傲回答道:“这是让学生们在这儿自由训练的。” “自由训练?”晋王很费解。 沈傲淡淡一笑:“就是让他们在这里打架。” 这一下晋王明白了,撇撇嘴道:“人家是读书人,打架多不好,传出去,坏了咱们的名声。” “晋王还有名声吗?下官怎么不知道。”沈傲笑嘻嘻地反唇相讥一句。 赵宗咳嗽一声,当作没有听见,这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他也不好再多问了,只是说:“陛下那边已经选了吉日,就是这个月的十五开学,你办的妥当一些,皇兄是祭酒,若是这里出了笑话,宫里头也不好看,实话和你说了吧。”赵宗左右瞅了瞅,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低声道:“其实你和安宁的事,母后那边早就知道了。” “噢,是谁说出去的,太没公德心了。” “咳咳……沈傲,你再指桑骂槐,本王就不说了。”赵宗涨红了脸,看这意思,向太后打小报告的八成就是他。 沈傲板着脸:“好,晋王殿下快说。” 赵宗慢吞吞地道:“可是母后说,安宁的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考虑,至于沈傲那个臭小子……哈哈,我不是故意说你,这是母后的原话,说这事儿不急着办。” “不急着办,这是什么意思?” “不急就是不急,我也不瞒你,母后的意思也清楚,一旦娶了安宁,你在朝里就难以待下去了,母后还有借重你的地方。” 听到借重两个字,沈傲便有些头痛,太后和太皇太后闹得凶,她们自是神仙打架,拉自己去做什么?只好讪讪笑了笑,道:“噢,这件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既然太后不急,我也只能等了。” 两个人出了武备学堂,赵宗自去宫里头复旨,沈傲则去了鸿胪寺一趟,一旦武备学堂开学,往后鸿胪寺这边他就免不得要简慢一些了,好在鸿胪寺已经完全上了轨道,各主簿都成了他的心腹,有什么事可以先让他们挡着,遇到了处理不来的事,再由他出面。 到了鸿胪寺,杨林便喜滋滋地跑过来,道:“倭人那边有消息了。” “这么快?”沈傲微微一愣,这才过去两个月呢,抬眸问道:“人呢?” 杨林道:“那个叫平田信的已经来了一趟,见大人不在,说是过一会再来。” 沈傲微微点了下头,道:“那就等吧!京兆府那边怎么样?那个叫什么什么清的没被狱卒给折腾死吧。” 杨林笑呵呵地道:“大人请放心吧,下官早就知会过的,让他们狠狠地折腾,但无论如何也得吊着一口气,死不了。”杨林挤挤眼,低声道:“京兆府的差役,这方面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 沈傲阖了眼,喝了一口茶,道:“既然这样,那刺配的罪也差不多抵了,折腾了两个月,生不如死的,总算没让我们吃亏,等下那倭使来了,我给你使了眼色,那就去京兆府那边知会,把人带来。” “下官明白,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是不?”杨林这几日肥胖了不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摺起一团肉,连说话都变得圆滑了许多。 “还有……”沈傲慢吞吞地道:“等下给那什么什么清换身好点的衣衫,伤口呢都清理一下,省得说咱们不懂得待客。”又喝了口茶,翘着腿继续道:“不过这衣衫还有药钱都让那平田信来付,弟兄们招呼了什么什么清这么久,他们不拿点辛苦费来慰劳慰劳,京兆府那边说不过去,就三千贯吧,你得一千贯,其余的全部分下去,记着了,不要私吞,做官做人都要厚道,咱们都是读书人嘛。” 杨林更是笑逐颜开,翘起大拇指道:“沈大人在咱们汴京,那是出了名厚道的,下官要多向大人学习才是。” “你学不来的。”沈傲淡淡地道:“这是天赋,什么人都学得会,那世上早就遍地君子了。”接着,眼眸幽深地望向房梁:“如今世风日下,君子又有几人?本大人是高处不胜寒,知音难觅,曲高和寡,呜呼哎哉……” ………………………………………………………………………………………… 第二章送到,那个,三更尽量早更吧,发现有不少朋友抱怨三更更的有点晚了,我尽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五章:好刀 第四百四十五章:好刀 沈傲的要求,单凭平田信是不能满足的,可是不满足又不成,因而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一个随行的武士日夜兼程赶回扶桑,向源赖家报告此事。 源赖家在倭国已是如日中天,雄视关东,讨伐了几处叛逆之后,更让天皇对其倚重不已,如今源赖家嫡子深陷牢狱,当然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好在眼下还有挽回的余地,到了这个地步,怨天尤人也没有用,再如何埋怨,还能游过去找那沈傲算账?谁算谁的帐还没准呢! 既然是要倭刀和刀匠,倒也好说话,便是源赖家不肯,那天皇也非点头不可,这是一种态度,要表现出对源赖家的倚重,虽说这制刀的手艺对倭人来说事关重大,可是牵涉到了源赖家就牵涉到了政治,和政治相比较,制刀的手艺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源赖家还没有表态,天皇已经急不可耐地立即派人带着刀具和二十名刀匠乘坐海船去与大宋交涉,希望早日将源赖清赎回;有倭国的重视,这一来一回,当然不是寻常的海商所能相比,只两个多月的功夫,人就来了。 平田信见了人和刀,一下子松口气,他是一下子都不敢耽误,立即来鸿胪寺交涉,只是沈大人却是不在,平田信急了,他是曾去过京兆府大狱探过监的,源赖公子早就被打得不成人形,再耽搁,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于是他借了个名头,又出了京兆府,前去武备学堂寻人,这位沈大人筹办武备学堂的事,他早有留意,心里估摸着应当在那里,只是这一去又扑了个空,说是沈大人前脚刚走,回鸿胪寺了。 来回着折腾,总算见到了正主,平田信激动的眼眸中闪烁出几丝泪花:“沈大人……” 沈傲扶住他道:“这是怎么的,虽说你我久别重逢,平田兄也不必哭啊。” 平田信尴尬地道:“大人,人和刀已经带来了。” 沈傲兴致盎然,道:“在哪里?叫进来。” 平田信立即出去唤了人,果真见二十名倭人各自捧着刀匣进来,沈傲打量他们一眼,笑呵呵地道:“他们是刀匠?” “下使哪里敢欺蒙大人。” 沈傲不理会他,打量着这二十个倭人,喃喃道:“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得先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再说,来,带这些倭人寻个铁匠铺去试试手,也不必他们立即制出刀来,只需看看他们的手法是否娴熟就是了。确认了身份,立即回报,还有,这些人臭烘烘的,好歹也是国际友人,咱们不能这样待客,回来的时候一人买两道衣衫,要丝绸的,再张罗一桌酒菜,请他们吃喝,吃饱喝足了,本大人再和他们慢慢交流。” 等沈傲交代完了刀匠的事,已经有人领着这些言语不通的倭人走了。 沈傲坐在椅上,喝了口茶,又站起来去检查那桌上堆放的五十盒刀匣,打开一个匣子,握出刀来,按着刀柄将刀自鞘中拔出,顿时,刀身嗡嗡作响,犹若龙吟。 沈傲神采飞扬地叫了个好字,对平田信道:“你们倭人别的本事没有,这制刀倒是一把好手,不错,不错。” 啧啧称赞了几句,平田信心情却是一点都不见转好,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源赖公子是不是可以放了?” 沈傲摆摆手道:“放心,我沈傲一向以诚信为本,还骗你一个倭国国使不成?等着吧,已经叫人带来了,来,平田兄,咱们先坐着喝茶。” 平田信胆战心惊地欠身坐下,这两个月来,他是没睡过一夜的好觉,眼看事情有了着落,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勉强笑道:“有大人这句话,下使就放心了,这些时日,赖源公子拜托沈大人照顾,下使感激不尽。” 沈傲挥挥手道:“谢我就不必了,照顾他的人多了,从京兆府到我们鸿胪寺那位杨大人,为了那个什么什么清,有的京兆府差役是日夜不休,加班加点,生怕慢待了他,所以你要谢,还是该谢谢他们,钱,我是不看重的,不过说句凭良心的话,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爱不爱钱我就不知道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生活又不富余,哎……算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平田信听了,心知这个时候是一点差错也出不起,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立即道:“沈大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下使,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他们。”他想了想,掏出早已预备好的一沓钱引出来,拿出最后的身家放在几案上,道:“这些钱,拜托沈大人转交给那些朋友,将来还有酬谢。” 沈傲淡淡地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代他们谢过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那边杨林总算把人带了来,那位源赖清还真看出有几分世家少主的样子,虽是换了一件新衣,可是全身於肿,身上还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恶臭,手背上生出脓疮,两眼无神,灰白地看了沈傲一眼,立即条件反射地跪下磕头:“罪人见过大人,见过大人。”他的汉话虽然生硬,可是这一句却带着一股圆润的汴京味儿,想来在牢里头没有少练习。 沈傲虚抬着手:“罢了,起来吧,你看看你,到了汴京却也惹是生非,万里重重的是来学本事,结果却落到这个地步,早干什么去了?罢罢罢,我也不说你,你随这位平田国使回去吧。对了,三日之内得出汴京去,否则又是一条罪状,明白了吗?” 源赖清莫说是三日,这汴京便是一个时辰也不愿意呆了,机械似地仍然磕头:“明白,明白,罪人知错,罪人知错。” ………………………………………………………………………… 这一件事算是解决了,倭人们高高兴兴地回他的扶桑,沈傲得了匠人和倭刀,这些刀匠手艺还真不错,让他们试制出一柄刀来,和送来的倭刀利刃并无二致。沈傲便和他们交流起来,在鸿胪寺里寻个通倭语的翻译还是容易的,沈傲高踞在座椅上,看着下头二十个眼眸躲闪的匠人,先是勉励他们一番,说他们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很辛苦之类。 倭匠们只是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扶桑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匠人的地位虽然不算太低,可是在他们看来,这位大宋国的大人已是天照大神一般的存在,自然只有听从训斥的份。 沈傲接着道:“你们呢,往后就留在我大宋了,为我大宋制刀,放心,衣食住行都由我包了,每个月还有钱花,银子大大地。”沈傲捏着拇指和食指,态度和蔼。 刀匠们听了沈傲的话,也都欢欣鼓舞,这汴京的繁华超出他们的想象,让他们再回那鸟不生蛋的岛屿,他们还不肯呢!一个个鞠躬垂头,嗨个不停。 “好啦,你们先住下,过些时日我给你们安排工房,你们只管做事就是,此外,为了表示本大人对你们的尊敬,我还打算送六十个学徒供你们差遣,烧火什么的杂务就交给他们去做,不要客气。” 刀匠们更加激动,想不到来到汴京,如此受宋人的青睐,纷纷要求通译传话,说他们满怀信心,愿为沈大人效力,从此以后就是沈大人的家臣,一定为大人制出好刀来。 最后当然是制刀的讨论,倭人的刀基本上是根据唐刀的制式模仿出来的,沈傲又融合了后世的一些经验,将这个时代的倭刀与唐刀糅合在一起,进行了一些改良设计,接着为这些刀命了名,叫儒刀。 反正天下的刀剑一大抄,沈傲一点压力都没有,倭人抄唐人的,自己抄他倭人的压力也不大,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一点创新,真要打起官司,这知识产权也该是沈傲的。 交代下去,沈傲就不管了;送走了倭人,便叫来杨林,低声嘱咐:“那些学徒都招募好了吗?” 杨林道:“大人,都办妥了,个个年轻力壮,脑子也灵活,学东西快得很。” 沈傲扶住杨林的肩道:“交代下去,叫他们好好地跟着学,学好了,将来本大人每个月二十贯钱养着他们。” 杨林笑吟吟地道:“放心吧,大人吩咐的事,下官保准不会出差错。” 除了儒刀,兵部那边的火器,沈傲也预定了不少,大宋的科技在这个时代已算是顶尖,如突火枪、梨花枪还有火炮等枪炮的原型已经开始运用,甚至已经少量装备,沈傲要这些火器,当然是为教学用的,兵部那边却是吓了一跳,沈楞子好好的开学堂也就罢了,连这种大杀器居然也要?那边有点儿不太情愿,说是储存不易,一个不当,可能酿成大祸,就是一个意思,你要用可以,可是不能带去储存。 沈傲磨了一阵,总算带回来了一些。 眼看九月十五就要到了,教头们一个个来点了卯,先来和这位上官打交道,沈傲选的这些人,可不是拿着花名册胡乱圈的,要求很苛刻,首先,要他们有对西夏、契丹人作战的经验,没有经过七八场战斗,连看都不屑去看。 其次,要他们不得志。不得志的人说穿了,就是好用,若是人家混得风生水起,你把人家点了去,人家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不在你这儿捣乱就不错了,哪里肯为你效命,安安分分地在这教学?不得志的人就不一样了,因为混得灰头土脸,同僚排挤,上司不屑于顾,一时看不到自己的前程,渐渐也就会灰心冷意;这个时候,沈傲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哪里肯放过?死心塌地是一定的。 最后一点是要有点理论基础,也就是说要有点文化,你丫的就是个脑子一热就冲锋陷阵的角色,这样的人还来教学,滚一边儿去。 所以精挑细选,也只选了三十来人,大多数籍籍无名,倒是有一个人却是大大的有名,叫韩世忠,在征西夏和方腊的战斗中立下不少功劳,只可惜出身不好,官儿升得却不快,颇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请他来,便有点儿来压轴的意思。 沈傲与他们见了面,这些个武官见了沈傲,一个个恭谨无比,这倒不是沈傲有什么王八之气,在这个时代,沈傲是文官,他们是武官,武官在文官面前矮了一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再加上沈傲的风头正健,谁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沈傲只淡淡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督促他们好好做事,便一挥手叫他们待命去了。这个时候还是要摆出一点威严出来的,沈傲心里清楚,他面对的这些丘八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油条,你但凡示了一点弱,到时候还压不压得住都成了问题。 十五的一大清早,学堂装点一新,旌旗招展,沈傲率先在宣武堂召集各学正、博士、教头、胥长等人,面容严肃的打量他们一眼,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危襟正坐。 …………………………………………………………………………………… 第三章总算送到了,汗,还是更得有点晚了,喝了点红酒,脑袋晕晕的,以后不喝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六章:沈楞子遇到韩楞子 第四百四十六章:沈楞子遇到韩楞子 按学堂的编制,总共是武官教头三十人,儒学博士二十人,此外还有学丞、学录、学正、主簿若干,另有胥长五人、胥吏五十。 真要算起来,武备学堂的编制绝不比国子监要少,看着这下头乌压压的人,沈傲清清喉咙,开始训话:“从今日起,武备学堂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今日开学,从此咱们同舟共济,共育良才,祭酒大人脸上有光,我这个司业也有面子,你们的功劳是少不了的。” 下头轰然道:“敢不用命。” 沈傲摆摆手:“话不要说得太满,本官制定的教程,你们都看了吧,谁有异议?” 众人默然,这位司业老爷非比寻常,大家又是第一次相见,谁敢提异议?因此纷纷道:“不敢、不敢……”倒是人群中有个声音道:“大人,这教程下官颇有不解。” 众人朝声源望过去,心里说:“哪个人这般大胆,敢顶撞沈楞子?”楞子撞到楞子,也算是让他们开了眼界,认真看去,原来这人是从边镇过来的韩世忠。 这韩世忠只有三十出头,生得并不魁梧,个子矮小,今日穿着武官袍子,有一种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矫健精悍,他朝沈傲抱了抱手,道:“大人,申明纪律倒还好说,可是连续一月站队、走步训练似有不妥,站队、走步都是花架子,真真打起仗来,还要靠刺枪、拉弓,是不是适当增添一些枪棒训练?” 在韩世忠看来,士卒要在战场上生存,最紧要的还是技艺,能舞枪弄棒才是真的,他性子耿直,否则也不会屡立大功之后又处处碰壁,沈傲的章程他是看过的,新奇,却觉得不实用,觉得这位沈大人多半是搞些花架子去讨皇帝开心,心里头有点不以为然。 沈傲板着脸,看不出是喜是怒,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第一天,就有武官挑战这位司业大人的权威,这还了得,韩世忠也是,一个边镇来的楞子也敢和沈楞子顶撞,人家是地头蛇兼过江龙,捏捏手指头就够你喝一壶的。 韩世忠意犹未尽,继续道:“除此之外,学生们白日训练本就辛苦,吃了晚饭却还要入学堂读书,下官很不明白,既是从戎,读书有个什么用?又不是让他们去考武举,倒不如让他们多歇歇,养养精神。” 这一句话得罪的就不止是沈司业了,那二十个博士一个个板起了脸,冷笑连连地捏着胡子,沈楞子他们不敢得罪,这韩楞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弟兄们好不容易吃了武备学堂这碗饭,你一句话就让咱们去喝西北风,裁掉了晚上的授课,他们这些博士还要不要混? 于是一束束杀机腾腾的目光射过去,恨不得将韩世忠生吞活剥,这家伙太不上道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沈傲淡淡地道:“问完了吗?” 韩世忠行了个礼,道:“下官只想到这些,完了。” 沈傲抚着案,冷声道:“韩世忠。” “下官在。” “你既是武官,需知道军令如山吧,本官定下的章程,也是你能喝三道四的?” 韩世忠凛然,道:“方才大人问谁有异议,下官只是应命行事罢了。” 沈傲道:“现在本官叫你闭嘴,按着我说的去做即是,明白了吗?” 韩世忠抱拳,对沈傲更是不以为然,却不得不道:“下官明白。” 一场小小冲突,虽说韩世忠是楞子的缘故,可是另一方面,却也折射出不少武官的心声,有的人虽然没说,可是对沈傲的教学方法却大多不服。 这也是常有之事,任何一个新的东西出来,都免不得有争议,更何况沈傲所提倡的教学方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凭借这个时代的教学方法,用处终究不大,也不必他费什么心机去办什么学堂,那禁军中的枪棒教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与其去练出一群禁军来,倒不如去试一试自己的方法。 韩世忠提出异议,对沈傲的威信是个打击,所以沈傲冷言冷语,先教训他一通,完全不给他任何颜面。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沈傲又交代几句,随即分派了任务,此次入学的学生共是八百四十二名,沈傲先是将教头分为了五队,每队设教官一名,第一队的教官是韩世忠,这个任命颁布出来,倒是让所有人有些意外,沈傲却仍是板着脸,一副慢吞吞的意思,报出其他四队教官的名字,这才道:“学生也该来了,各胥长也下去吧,给他们安排好食宿、牌号、衣被,今日先让他们歇一歇,从明日起,这些学生就托付给诸位教头和博士了,诸位,有劳了。” 众人轰然应诺:“大人客气。” 开学的第一日,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按照沈傲的设想,本来应该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学典礼,再邀请几个遂雅周刊的编撰来描绘一下开学的盛况的。不过赵佶却不肯来,其实宫里的心思,沈傲也明白,赵佶已经陷入太深,若是再掺和进来,到时候武备学堂出了岔子,这宫里的面子往哪里搁? 所以赵佶的心思明确得很,眼下还是冷眼旁观,等那武备学堂出了成绩,看到了成效再说;否则冒冒然地去打气助威,一个不好,非栽在沈傲手里不可。 吩咐好了武备学堂的事情,沈傲立即入宫,向赵佶通报此事,赵佶听了,微微一笑:“能不能出成效,朕就看你的本事了,放手去做吧,有什么岔子,朕替你担着。不过事先说好,宫里没了脸面,你也别想落到好,朕绝不绕你。” 说着问起开学的事,沈傲叙述了一遍,赵佶笑道:“你好好的文臣不做,偏偏要和武夫混在一起,天知道你的脑子里想着些什么。” 沈傲道:“微臣也想整日吟诗作对啊,可是朝廷不加强武备,等事到临头,再抱佛脚有什么用?说来说去,微臣也是为陛下分忧,为我大宋着想。” 赵佶晒然一笑:“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罢罢,朕方才提了一手字,你带回去装裱在武备学堂吧,有它在,那些武官也不敢对你阳奉阴违。” 说着,赵佶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颌首点了个头,便从一旁的小柜中拿出一幅字来,沈傲接过一看,上头写着:‘允文允武’四字。 沈傲忍不住笑了笑,大言不惭地道:“这四个字嘛,微臣还真当得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下次微臣也写一幅字送给陛下。” 赵佶来了兴致:“噢,爱卿打算写什么字?” 沈傲想了想,道:“文成武德。” 赵佶抿嘴忍不住笑道:“你是允文允武,朕是文成武德,这倒也般配,不过嘛,这样是不是有点儿相互吹捧的意思?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沈傲喜滋滋地道:“这明明是心心相惜,情不自禁,哪里是什么相互吹捧,陛下,理他们做什么?” 赵佶大笑道:“好,就心心相惜,过几***就把字呈上来。” 沈傲应下,从宫里出来,回到家里头歇了一天,周若听到弟弟入了学,便来问周恒入学的事,沈傲哪里顾得上一个周恒,进了武备学堂,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若是特别照顾那还了得,便道:“你放宽心,他有他的造化,让他吃吃苦头才好。” 周若想想也是,便不多问了,接着邀了蓁蓁、茉儿要去郡公府坐一坐,说是郡公夫人已经派人请了许多趟,再不去,脸面上过不去,问沈傲去不去,沈傲立即摇头,哪里肯趟这趟浑水,道:“我是从学堂和鸿胪寺里溜出来的,被人看到了不好,要注意影响,别人都以为沈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是我大宋第一穷忙族,这个时候看到我四处探亲访友,会有人说闲话的;你们去吧。” 蓁蓁便道:“要不郡公那边我们明日再去,今日在家陪着你,往后你就没这样的闲情了。” 沈傲只叫她们快去,早些回来就是,待会他要去陈济那坐一坐,三女这才带了许多家人坐着车去了。 沈傲百无聊赖,去寻了陈济,陈济近来得瑟于他的行书有了长进,日夜不眠地练字,见了沈傲,将手中的笔一抛,对沈傲道:“来了?” 沈傲笑着道:“闲来无事,到这里来坐一坐。” “你那武备学堂怎么样?”陈济一边发问,一边到柜上的铜盆处净手,显然对这事,他也颇为关心。 沈傲道:“差不多入正轨了,怕就怕监督不严,我事儿多,朝廷指派的那个学正一看就是个老实人,管不住。” 洗了手,陈济坐下,捏着胡须道:“你怕的是那些勋贵子弟不听话?” 沈傲颌首点头:“这些人都是无法无天的,能不能弹压得住还是两说。” 陈济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帮你看着。” 沈傲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位老师竟也决心出山了,有他出马,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陈济是什么人?他的心思虽然灵活,可是为人最是刻板,什么勋贵,在他手里还不得乖乖地听话。 沈傲忙道:“那我再入宫一次,叫陛下撤了那学正,请老师来顶替,老师放心,过去这么多年,陛下……” 陈济摆手:“官,我是不做的,不是说你有任免胥吏的职权吗?我去做个胥吏就可以,这世上官威固然可以压人,可有些时候却不尽然。” …………………………………………………………………………………… 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七章:沈祸害 第四百四十七章:沈祸害 寅时三刻,天还没亮,位于城南靠近鸿胪寺附近的武备学堂传出细鼓,先只是轻轻敲打,到了后来演变成了轰鸣,震耳欲聋。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天空下起淅沥沥的雨丝,秋雨比不得春雨的温柔,却也没有夏日骤雨的粗暴,只是淅淅沥沥地下个让人心烦。这场雨的降临,倒是让新入学的武学生们欢喜了一场,如此一来,训练便不能继续,正好让他们睡个好觉。 所有人还在梦乡徘徊,轰响的鼓声却是咚咚作响,营房里传出一阵叫骂,大清早被这鼓声吵醒,换作是谁,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正是这个时候,有人戴着湿哒哒的范阳帽,披着蓑衣进来,冰冷的手探进武生们的被窝,有人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冷冽的脸,这人朝他冷笑:“起床操练!” 还不等人反应,数名胥吏就已提着竹棍进来,营房顿时乱成一团。 穿着蓑衣的教头大吼:“都给我听好了,一炷香之内到校场集合,司业大人下了死令,哪个队有学生耽误,教头鞭挞十个大板,一队有三人以上耽误,教官受罚,老子在边镇出生入死,还没有挨过人的鞭子,谁要是敢耽误,老子挨了打,你们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来,带几捅水来,还不肯起来的,给他洗个澡。” 一时之间,营房里鸡飞狗跳,受了惊吓的武生纷纷穿衣,衣衫都是预备好的,内卫禁军的袍裙,铁壳范阳帽子,只有驻守宫禁的殿前司禁卫才允许穿的衣甲,开始时武生们穿得新鲜,昨个夜里还有人试穿着显摆耍威风,可是这么一心急火燎,才发现这澄亮衣甲不便和繁琐,于是那边有人提着竹鞭催,这边急得跳了脚,好不容易套上靴子戴了铁壳帽,才发现这衣甲相当厚重,足足二十斤,一开始还好,可是时间一久,身体就撑不住了。 那边教头和胥吏还在催促,没办法,一个个只好冲出营房去,外头还是淅沥沥的雨落个不停,冒着雨,许多武生向校场会聚,队伍很零散,甚至许多人连教官都找不到,好在各处有教官在叫:“一队的来这里。”那边喊:“五队的都过来。” 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队伍才初现雏形;那边有主簿拿着花名册点了卯,不安的躁动终于平复下来,雨水滴答地落在身上,教头冒雨开始整队,规范站姿,武生们的煎熬只是开始,若是他们知道保持这样的站姿需要一个时辰,只怕早已叫苦不迭了。 雨渐渐大了,有几个不老实的武生开始活动筋骨,尤其是一些曾在禁军中待过的勋贵子弟,在他们看来,小爷们是来镀金的,这遭罪,他们可不愿意受。如此一来,队形又开始松懈起来,不少人有样学样,几个胆大的,干脆把沉重的铁壳范阳帽摘下来,与一旁的同伴嬉笑。 “大胆!”教官韩世忠踏着泥泞,手持着鞭子过来,怒视着几个胆大妄为的武生。 “大人何必这么认真,学堂嘛,我们又不是没进过,就是国子监,诸位兄弟也曾厮混过的,哪有你们这般不近人情?好啦,大人消消气,大不了旬休的时候请你们喝酒还不行么?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都是花架子,糊弄那些外地来的秀才举人就足够……” 啪,这人话说到一半,正要准备大笑几声热络一下,韩世忠的手便如蒲扇一般煽过来,打得这人一时懵了。 “你……你敢打我。” 韩世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这是司业大人立下的规矩,不听话,打十军棍,来人,拿下去,打!再不听话,立即开革,对了,我险些忘了告诉你,开革之后,有功名的撤销功名,有恩荫的撤销恩荫,若是不服气,去寻沈大人。” 韩世忠连眼皮都懒得再抬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都听着,谁再敢没有规矩,此人就是榜样!” 话音刚落,如狼似虎的胥吏立即将那胡闹的武生反剪起来押下去,校场不远处的就是赏罚阁,凄厉的嘶吼立即传出来,那声音飘荡得很远。 有了这个教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秀才、童生们自不必说,若是开革,销掉了功名,只怕一生再难有出路。至于那些勋贵子弟,只是撤销恩荫,也足够他们喝一壶,这种人文不成武不就,靠的就是恩荫,连这个都撤了,不说家里头交代不过去,这一辈子指望谁去? 队列一下子又整齐起来,所有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色反而越渐深沉下来,乌云在黎明的夜空当中低低地垂压着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 雨线逐渐变得粗大,暴雨前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鬼哭狼嚎的刮得人生痛。 对于武生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雨水浸湿了他们的衣甲,拍打在铁壳范阳帽上,帽檐呼啦啦的流下水帘子,将视线都遮挡了。 一旦有人动弹,就有教头在雨中怒气冲冲地执鞭过来敲打,挠个痒在武生们看来都成了一种难得的奢侈。 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人渐渐变得虚脱,穿着二十斤重的铠甲在这大雨倾盆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若不是被高压震慑着,只怕谁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够忍耐下来。 正是这个时候,远处一个小黑点渐渐移近,渐渐的,一个人影的轮廓出现,一个人撑着一支荷花油伞儿,慢慢踱步过来,他蹑手蹑脚的,好像闲庭散步,又好像流连于沿途的风景,一阵狂风吹过,木质的油伞咯吱咯吱的歪到一边,这***声叫道:“我的伞……”呼……手上一个不留神,那油伞便被大风卷走。 这个倜傥的少年没有了闲雅的兴致,追逐着油伞大叫:“苏州清屏铺子的荷花伞啊,三十贯钱一柄的……”撒着脚丫子,一下子狼狈起来。 武生们斜着眼看过去,实在对这个冒失的家伙无言以对。 等那人将伞捡了回来,人已是满身泥泞,将伞收了,有个胥吏去给他拿了一副蓑衣来,他穿上之后戴上斗笠才慢吞吞地举步到校场来,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满意地颌首点头:“站得不错,很好,再接再厉;本司业为了来看望大家,足足糟蹋了三十两银子,你们能有这个成绩,我很欣慰。” 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罪魁祸首沈傲沈大人,一时之间,有惊异于沈傲年轻的,有咬牙切齿恨不得找个机会打他黑棍的,一个个神色复杂,却都不敢乱动弹。 韩世忠踏步过来,沉声道:“大人,方才有个武生犯了学规,已叫人带着去领了十军棍。这人自称是曲江侯的儿子,说是……” “噢。”沈傲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打了就打了,赶快叫人敷伤药,明日再让他下床,挨了打,也不能耽误了课程,我得为曲江侯负责,是他爹拍着胸脯要我好好教育他儿子的,咱们不能客气,客气就生分了!放心,打也打不坏他们,不是预备了几个郎中吗?还有一个是辞官的老御医呢,治这点小伤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沈傲看来,老御医与后世的老军医有异曲同工的功效,后世的老军医医术精湛,什么挺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硬、硬而不久这等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更别说老御医了,小意思,于是向韩世忠表示尽管放心、大胆、后顾无忧地打,不要有什么顾虑。 韩世忠应下,沈傲脸子一拉,道:“你是教官,这责罚的事为何不见学正来,却要教官来做,他这个学正是怕得罪人吗?把人叫来。” 学正叫成敏,一听到沈大人叫,立即冒着雨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笑呵呵地道:“大人……” “成学正!”沈傲阴着脸:“兵部叫你来,是让你来做什么的?” “回大人的话,下官掌执行学规,考校训导之职。” “那你自己说说看,有人犯规矩的时候,你在哪儿?” 虽是大雨磅礴,成敏却是冷汗淋漓,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操练的事,下官是不管的。” 沈傲撇撇嘴道:“我现在立个规矩,操练时,你得带着人在这儿看着,有人胡闹,立即惩处,否则就卷铺盖滚蛋吧。”沈傲毫不留情地训斥一句,随即又叫来学丞,问道:“伙房那边的早餐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沈傲双手一击,神采飞扬地道:“开饭!” 这一句开饭,不啻是大赦,教官们各回本队,宣布散队,一下子,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顾不得一身的泥泞,站了一个时辰,早已脚跟发软,肚子饿得咕咕叫,纷纷向伙房冲去。 至于那些学官和教头此刻却不敢动,沈大人还在这儿呢。 沈傲又是撇撇嘴道:“我还有一个规矩要记下,就是教官、博士要和武生一道用餐,用餐时也得按着规矩来,第一,不许浪费饭食,其二,用餐时不许喧哗,其三,进餐时不许狼吞虎咽,其四,都得挺着身板吃,不许松松垮垮。好啦,我只想起这么多,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添加,成学正,你到时候记下来,按着我的规矩去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八章:寻衅 第四百四十八章:寻衅 章节名:寻衅 武备学堂的早餐丰厚无比,熬了一夜的鸡汤,每人四个炊饼,外加管够的水果,便是小康之家也比不上。 餐堂距离校场不远,宽敞而朴素,八百余人按着自己的分队、营房编号落座,却都不敢发出声音,挺着身子等胥吏们上了早餐,才小心翼翼地细嚼慢咽,时而发出几声咳嗽,在这针落可闻的环境下咳嗽之人便忍不住现出几许拘谨。 沈傲与学正几个落座在一桌,慢吞吞地用过了早饭,对一旁的学正道:“你好好督促着,若是再有差错,莫怪本大人不讲情面。”嘱咐过之后,擦了擦嘴道:“我的伞儿找个人去修一修,本大人先去宣武堂睡个回笼觉,你们继续。” 沈傲的无耻在于折腾别人的同时,自己却大言不惭地偷奸耍滑;当然,若是有人不服,他也会振振有辞,本大人是司业,司业是什么?那是副校长,除了皇帝,是武备学堂里最大的官,身体力行?别开玩笑,睡回笼觉是沈大人的天职,折腾你也是沈大人的天职,不服?不服今个儿不用睡了,站一晚上再说。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鼓声又起,好不容易歇了歇的武生又被驱去了校场,最让他们痛苦的是所谓的操练既不是练枪也不是弄棒,仍旧是站着,这一趟站的是两个时辰,唯一的幸运便是坏天气已经过去,雨过天晴,终于不必饱受狂风暴雨的折磨。 不过他们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清晨那一站,腿儿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直打哆嗦,又要站个一上午,其体力透支可想而知。 能来这里的,身体素质未必有多好,毕竟大多数是一些读书人和纨绔子弟,哪里经受得了这个,早就哭爹叫娘了,好在有教官和教头来回督促,又时不时杀鸡吓猴,让这些武生咬着牙,终于坚持下来。 武备学堂的午餐仍旧丰盛无比,牛肉、狗肉汤,再加上芦菔、矮黄的蔬菜,武生们辛劳了大半天,人困马乏,食量也是大增,从前一顿吃不过半碗的穷秀才,竟是一口吃下了两饭碗,足足半斤牛肉和一碗狗肉汤。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牛肉不可多得,宰杀生牛是触犯宋律的,毕竟牛是重要的耕作工具,除非老死病死的黄牛,才能进入餐桌,正因为如此,牛肉的价格往往是狗肉、羊肉、猪肉的数倍,寻常人家哪里容易吃到? 武生们最欢乐的时光便在餐桌上度过,只是吃完了饭,更多的痛苦煎熬仍在等着他们,下午是走步操练,一列列人列队等待,接着是并排前行,一开始,武生们颇觉得新鲜,对他们来说,只要不站队,便是让他们提着枪棒去搏斗也好;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走步比之站队更加难熬,有时队里有一人动作不规范,全列就得抬着腿,既不能放下,还要举到一致的高度,辛苦可想而知。 这一天,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晕晕沉沉,时间过得很快,却又慢极了,好不容易用过了晚饭回到营房歇息半个时辰,所有人忍不住脱下靴子,才发现他们的脚底板已经生出老茧,火辣辣的痛得厉害,有人挑了灯,不知从哪里寻了绣花针来,小心翼翼地挑着脚下的血泡,有的口里埋怨教官和教头,当然,谩骂沈傲是必不可少的功课,一人壮着胆子骂出来,顿时便是骂声四起,得到所有人的共鸣。 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是晚间的功课,所有人坐进课堂,由博士授课,授课的内容也圈定了,围绕着武备学堂的主旨来,即忠诚、勇敢、慎行、勋业。 忠诚、勇敢自不必说,这慎行便是教人谨慎自己的言行,具体的授课内容是讲授身为天子门生,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万威严,不可畏惧***,亦不能欺负弱小,勋业自是传授他们的建功立业的观念。 有了这个主旨,其余的就全靠博士们临场发挥了,引经据典必不可少,引用些史籍的人物榜样来旁证也不可或缺,反正就是不管怎么说,你得把这些东西编圆了,得让人接受。 除此之外,一些兵法以及算数和测绘也是夜间的课程,尤其是算数和测绘,是夜间功课的重中之重,懂得算数,才知道一营官兵行军时许多少大灶,每日需要多少粮草供应,箭矢能够坚持几天。至于测绘,则是画图,不懂得测绘和看地图的人是没有前途的,知道了地形,才能将地利的优劣了然于胸,哪里有条河,哪里是个山谷,哪里有林莽,扎营时优先考虑哪里,看上去好像有点荒诞,有点儿乏味,却是武生们必不可少的素质。 一天很快地过去,可是第二日仍旧如此,武生们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填充得满满的,教官和教头只会告诉他们做什么,绝不能怎么做,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叫你站着,你就不能趴着;让你走步,你就不能跑。连日来的操练,让所有的武生渐渐麻木,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自己所学习的是否值得,更没有时间去思考教官、教头的话是对是错,只是知道军令一下,自己必须本能地回一句:“遵命。”随后不折不扣地去将军令完成。 人从简单到复杂不容易,可是要从复杂到简单却轻巧得多,充足的营养和苛刻的操练,武生的体力也渐渐强壮起来,一切进入正轨,步操和队列开始缩短到了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则是进行长跑,长跑仍旧是一件饱受折磨的事,绕着校场每日不知要跑多少个圈,每一次跑完,两腿就不听使唤了,好在经过长期的操练,武生的忍耐力已是今非昔比,虽然折腾得厉害,却还能勉励支撑。 至于沈傲,偶尔也会过来一趟,身为武备学堂的实际祭酒,沈傲偶尔也会在晚间授几堂课,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广博的见识,竟是颇受武生们的喜爱,比起那些博士,沈傲授课显然更加生动,一些道理由浅入深,获得了不少武生的青睐。沈傲最提倡的是慎行,他所讲述的道理是对待敌人,应该残酷,而对待弱者,应当怜悯,之所以怜悯是因为武生是大宋的骄傲,他们理所应当用自己的言行去换取敌人的战栗和弱者的欢呼。 平平常常的道理,到了沈傲口中,一下子变得神圣起来,而武生们则是听得热血沸腾、津津有味,从前对沈傲的坏印象也悄然改变。 时间渐渐消磨,边境无战事,咄咄逼人的西夏人在汴京闹了闹,也知道宋夏之间的和议变成一纸空文,也就再没有纠缠的意思,鸿胪寺那边各主簿不需吩咐,四处收受番邦们的贿赂,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送到沈傲手里,鸿胪寺上下一心,一起发财,日子既惬意又闲雅,不必沈傲去操心。 至于宫里也风平浪静,两后之间都在积蓄力量,试图等待时机,赵佶最愿意做的就是太平皇帝,只要没人烦他,他求之不得,所以每日只是批阅奏疏,有时叫沈傲入宫去说说话,日子倒也悠哉悠哉。 天气渐渐冷了,武生们已换上了棉甲,三个月的训练,那些平日只知知之乎者也的秀才转眼之间多了几分彪悍和健壮,至于入学的纨绔子弟,也一下子变得成熟干练多了,一开始,各家听到沈傲竟如此折腾自个儿的宝贝儿子,男人倒不说什么,这年头信奉的本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子打你和沈大人打你一个样,不听话,打了也是活该。可是女人们就不同了,一个个既是心疼又是腹诽,四处托人求情,请教头、博士照顾。不过她们的怨气也没有维持多久,等看到自家的儿子仿佛换了一个样地自学堂里回来,脸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谦卑和锐健,便是吃饭,也是规规矩矩,腰板挺直细嚼慢咽,这样的儿子,当然让人喜欢,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反而念叨起学堂的好来。 武备学堂的旬休,一个月只有一次,就是在十五这一日放风一天,所以前一夜开始,武生们便兴奋起来,各自约好了去街上闲逛或者回家的,今日一清早,便急不可耐地从学堂中冲出去。 周恒这三个月来熬的苦不少,他这个姐夫非但没有对他有一点宽容,反而待他更加苛刻,让他叫苦不迭,却也渐渐地变得健壮、沉稳起来,今日与十几个同窗约好,要带他们去汴京玩,他是汴京的老油条,哪个街坊最热闹,他能如数家珍,所以许多家住在外地的同窗便请他带路,让他们见识见识汴京的繁华,周恒打了包票,自然不肯冷了大家的兴致,因此这十几个人仍旧穿戴着武生的甲冒,浩浩荡荡地上了街。 先是带着他们到最热闹的迎春坊逛了一圈,周恒显得越发洋洋得意,眼看到了中午,便带着大家一起寻了个酒肆去吃饭,要了个厢房坐下,十几个人刚刚点了酒菜,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鼓噪,几十个禁军打扮的人破门进来,其中一个都虞侯打扮的家伙,口里破口大骂:“大胆,谁说这酒肆里没有厢房,这不就是?哼,小二,把这里的客人赶出去,这厢房,大爷包了。” 小二从里头挤进来,苦着脸道:“大人……大人见谅,这里头已经有人了,要不大人等一等,待他们吃……” 啪,都虞侯一巴掌甩在小二脸上:“老子来店里吃饭,是看得起你这厮鸟,把位置腾出来,否则拆了你的店。” 一旁的几个禁军跟着起哄:“店家可知道这位军爷是谁?吓,说出来吓死你,这是马军司堂堂都虞侯,三衙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你得罪了他,还想不想在汴京营生?叫你们掌柜的来,赶人!” 那伙计挨了打,捂着脸吓得不敢吱声。周恒侧目过去,见对方是禁军,倒是卸下防备,好歹他从前也在殿前司行走,多少还认识些朋友,可是见到这都虞侯如此嚣张,便一时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道:“这是客店不是你们马军司的,耍横,大人似乎走错了地方。” 几个武生倒是不愿惹是生非,有人拉了周恒的袖摆,低声道:“周校尉,算了吧,我们走便是,校规里明文规定,让我们不许惹是生非,大不了我们另寻一家店去吃。” 若是换了从前,周恒哪里还顾得这些,早就动手了,这个时候,终归少了几分胡闹,咬了咬唇,瞪了都虞侯一眼,将一锭银子抛在桌上:“会账,诸位校尉,我们走。” 校尉是学堂内的称呼,颇有些兄台的意思。 …………………………………………………………………………………………………………………… 今日第三章送到,大家最近看的有一点点闷,毕竟这几章都是铺垫,不过老虎是不会让诸位闷很久滴,哈哈,故事马上展开,会比较爽,大家信不信?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哈哈,试目以待吧。老虎不是一个拖沓的人。话说想剧情确实是很痛苦的事,哎,哥们的脑细胞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九章:操家伙和你讲道理 第四百四十九章:操家伙和你讲道理 随来的武生纷纷站起来,要随周恒走。 马军司的都虞侯大笑,却是抱着手拦在门口,嘲讽地笑道:“要走?没这么容易。”他指了指周恒,冷笑道:“本大人也是你瞪能的?瞧你这模样,倒像是看不惯本大人?” 这都虞侯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寻衅的意味极浓,他一见对方的装束便知道是殿前司来的,估计多半是殿前司的小鱼小虾米。 殿前司与马军司算是三衙里的一对冤家,一个如日中天,背后有高太尉做主,另一个司命拱卫宫禁,算是正牌子的天子亲军,势均力敌,难免会有摩擦,平时寻衅斗殴也是常有之事,偏偏两位都指挥使也不太管这事,斥责几句也就按下不提了,都指挥使大人都是这个态度,殴斗的事就愈演愈烈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都是常有的事,这都虞侯本就是高太尉的心腹,此时抱手冷笑,打定了主意,要给周恒等人一点颜色看看。 周恒这一下遏制不住怒火了,冷声道:“怎么?要打架?” “打的就是你这狗才!”都虞侯一脚向周恒猛踹过去,周恒想不到对方玩阴的,一脚恰好踹中他的大腿,厄的一声向后仰倒。 “打!”这个时候同来的武生也怒了,纷纷抄起桌凳、碗碟,便朝着马军司的人猛砸过去。都虞侯狂笑,狰狞地道:“弟兄们,给老子上。” 双方在厢房中厮打一团,乒乓四处作响。 碰到这种事,双方还都是披甲的武夫,店家是不敢生事的,报官怕惹来麻烦,人又不敢驱赶出去,只能自认倒霉,那店里的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在楼梯口听着上头的动静,好在这种事司空见惯,每隔个把月总会有这么一出,这掌柜虽然脸色青白倒还镇定,只是心疼自个儿的碗碟罢了。 里头却是打得昏天暗地,数十个鏖战成一团,都是不肯服输的角色,双方搅在一起,周恒这边人少,且心有顾忌,如此一来,立即落了下风,很快一边倒起来,到了最后,也只有挨打的份了! 七八个武生被人按在地上,虽然头破血流,口里却是不饶人,纷纷破口大骂,那都虞侯只是冷笑,擦了擦额角的伤口,捡起一块碎碟,走到被人按倒在地的周恒跟前,狰狞地笑道:“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周恒大骂:“直娘贼,你若是有一日落在小爷手里,我扒了你的皮!” 都虞侯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机,冷哼一声,鹿皮靴子狠狠踩在周恒的手背上:“小小一个殿前司的爬虫也敢出口狂言,今日给你一个教训!我叫黄安,哈哈,下次报仇切记着我的名字。”说着握着碎碟朝周恒的脸上狠狠划下,殷红的鲜血顺着碎碟的锋芒泊泊冒出,周恒痛得大叫:“直娘贼……” ……………………………………………………………………… 好好的出来玩,却是挨了一顿打,周恒的脸颊上还多了一条寸长的血痕,等马军司的人走远,这些人相互搀扶着从厢房里出来,正好撞到了酒肆的掌柜,这掌柜倒是有经验,看到周恒的伤口,顿时皱起眉:“小爷,出了酒肆左拐个弯儿有家药铺,开药铺的郎中姓刘,快去敷些伤药,否则化了脓就要出大事的。” 周恒等人谢过,狼狈不堪地去包扎了伤口,原本周恒还打算过了晌午回家去的,如今这个样子不能见人,只能带着同伴回学堂去,到了学堂门口,是几个站门的胥吏,这几个胥吏见到七八个学生浑身是伤地回来,立即拦住要问。 周恒几个只推说是摔肿的,这等事当然不能被人知道,一是丢不起人,另一方面也违反了学规。只是周恒脸上的口子实在太深,只怕往后要留下疤痕,早晚要让人知道,心里更觉得黯然。 胥吏见他们不肯说,也就不再问,放他们进去,仍旧站班。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大人的车驾却是来了,以往这位沈大人都是乘马,今日却不知怎的特意坐了车来,马车在门口停下,沈傲下车左右看了看,问门口的胥吏道:“韩世忠有没有出去?快叫他来,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沈大人提及了韩教官,倒是让胥吏们不觉的意外,韩教官近些日子颇受沈大人的垂青,几次请他去探讨操练的事宜,这在武备学堂是有目共睹的。 那胥吏道:“韩大人没有外出,一个时辰前还叫小人去街上买了本兵书回来,现在只怕在卧房里看着。大人……有件事……小的觉得很是蹊跷……” 见胥吏欲言又止,沈傲朝他笑了笑道:“有话快说,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胥吏便将方才七八个归校武生的事说了,最后道:“其中一个脸上有一条手指长的口子,猩红猩红的,真要摔,也摔不成这样,小人估摸着他们应当是出去打架了。” 沈傲眉头一皱:“打架?去,把那几个人叫到宣武堂去,我要过问,另外请韩教官也来。” 说着,沈傲便进了学堂,径直先进了宣武堂等着,本来他这一次来,是想趁着旬休,韩世忠那边有空闲,好和他讨论操练的,如何进行兵器训练,沈傲没有经验,有这位久经沙场的韩世忠帮忙,这事儿就容易了一些了,只是想不到竟是撞上了学生打架回来,沈傲心情阴沉下来,到了宣武堂里,叫看守的胥吏斟了茶来,过不多时,韩世忠便穿着便服来了,韩世忠先朝沈傲行了礼,沈傲叫他坐下,沈傲先放下操练的事,率先问道:“有七八个武生在外头打了架,韩教官知道不知道?” 韩世忠诧异地道:“有这样的事?”随即也凝重起来:“学堂第一次出这种滋事的学生,若是这一次不严惩,往后要管教起来就难了,大人,那几个学生在哪里,不如叫他们来,先问问再说。” 沈傲阴沉着脸点了头:“我已经命人去叫了。”说罢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说得对,是要好好管管,本大人都从良了,他们倒好,居然还敢在外头滋事,不给他们几分颜色,过几日他们就要上屋揭瓦了。” 韩世忠听到从良两个字,脸色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讪讪笑道:“大人说的对。” 正说着,周恒几个人在外头有些不敢进来,周恒想不到姐夫会来,既觉得尴尬,又有些害怕,虽说两个人关系好,可是在这学堂里,沈傲可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的,徘徊了很久,才硬着头皮进去,随着一干校尉一齐行礼:“学生见过司业大人。”话音刚落,立即垂下头去,不敢看沈傲一眼。 沈傲板着脸,想不到周恒也有份,心里更气,前几日还拍着胸脯对夫人说周恒成熟稳健了,这倒好,这才几天,牛皮就戳破了。 “把头抬起来。” 武生们没一个敢抬头的,口里应了尊命,却仍是低垂着头。 沈傲加重了语气:“我叫你们把头抬起来。” 这几个犯事的学生才勉强抬起头,沈傲抬眼一看,周恒脸颊上一道伤疤猩红得可怕,许是刚刚止了血、上了药,可是牵扯一下,就仿佛有一个口子要裂开;压着对周恒的关心,仍旧冷声道:“是你们自己说呢,还是要本大人亲自向你们问?” “我们自己说。”周恒倒是乖巧,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瞒也瞒不住了,倒不如光棍一下,咬了咬牙,却是牵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吸气,身侧的一个校尉已经开始老实交代,说他们如何去饮酒,那些马军司的人又如何冲进来,先是忍让,最后混战一团,便是最后那都虞侯在周恒脸上划了一个记号还扬言大可以去寻他报复的事也一并道出。 沈傲听了,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如此说来,倒像是你们一点错都没有?” 周恒立即道:“大人,学生绝不敢隐瞒,若是大人不信,可以叫那姓黄的当面对质,我们有一句虚言,宁愿背着铺盖滚出学堂去。” 沈傲面色一沉,道:“马军司的?高太尉那边的人……”他坐在位上沉吟,周恒几个惴惴不安,一个个等候沈傲处置。 一旁的韩世忠道:“既然不是学生的错,这件事也就算了,就此揭过,往后叫他们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也就是了。” 有韩教官求情,犯错的学生心里都燃起了几分希望,纷纷道:“大人,学生以后再也不敢犯了,请大人见谅。”说着一个个跪倒在地。 学规森严,除外斗殴得重一点的就是开革,最轻的也是二十军棍,谁也不肯开革出学堂去,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傲,可怜巴巴地求起情来。 沈傲拍案而起:“不成!” 学生燃起的希望又跌入谷底…… 沈傲冷笑道:“这件事不算完!既然他们连武备学堂的人都敢动,管他什么都虞侯,韩世忠,你立即去叫人,召集所有留校的学生,集合!” “大人……这是……” “操家伙,去和马军司的人讲道理!” “……” …………………………………………………………………………………… 又半夜折腾,第一更送到,睡觉去咯,早安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章:打砸马军司 第四百五十章:打砸马军司 武备学堂外地人居多,今日旬休,除了一小部分汴京人回家,大多数只是上街去逛一逛,这时恰是下午,武生们大多三五成群地回来,正在营房里歇着,或是闲聊;这时,鼓声突然传了出来。 听到鼓声,所有武生条件反射地穿上衣甲、套上靴子、带上范阳帽纷纷向校场涌去。 按规矩,响鼓便是集结的信号,半柱香之内不能列队在校场集合的,全队围着校场罚跑三十圈,自己跑也就算了,武生最怕的就是连累到袍泽,所以鼓声一起,所有人没有丝毫停顿,轻车熟路地在校场列队完毕。 各队的教头和教官也纷纷急促促地赶来,五百余人的队伍用不了多久就排列整齐,肃然待命。 沈傲带着韩世忠和周恒几个过来,杀机腾腾地走上校场前的校台,负着手,慢吞吞地道:“之前我教过你们一个道理,叫作慎行,什么是慎行?就是做人做事,要遵守自己的原则,原则是什么?是不畏***,不欺弱小。今天我再教你们一个道理……该来的都来了吧?各自去领操练的棍棒,随我走。” 一柱香之后,杀机腾腾的武备学堂学生们提着棍棒由沈傲、教官、教头带领列队走出学堂,他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马军司的人把学堂里的几个校尉打了,大家都是年轻人,眼见同窗受人欺负,一时也是热血上涌,再加上司业大人肯撑腰,更是卯足了劲头,扬言要报仇雪恨。 三个月的训练,虽然不足以将他们练成百战之士,却也个个彪悍而勇毅无比,至少比起那些久不操练的禁军来精悍了许多,沈傲骑在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后头的校尉列队跟着后头,手中拿着操练时的短棒,惹来沿街许多百姓驻足旁观。 马军司位于内城东北角落,这里的守备倒是不严格,毕竟马军司的军马各营房都在外城和瓮城,而办公的衙门为了方便,则选择在内城,这一来一去,距离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也只是几十个禁军轮班值守,反正这是天子脚下,莫说是马军司,便是最寻常的京兆府衙门也没有人敢滋事,在这儿站班的,也只是做做样子。 里头几个当值的堂官和都虞侯都在耳房里吃酒,如今入了冬,天气渐渐转寒,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顾案牍,只叫人生了几个炭盆儿,温了几壶酒,寻了几样下酒菜打打秋风。 这里头既有主簿也有都虞侯,文武官员都有,几杯热酒下肚,就难免要吹几声牛了,其中一个说起上午黄虞侯在酒肆里暴打殿前司禁军的事,这事儿闹得不小,所以大家伙都知道,那黄虞侯今日不当值,可是当值的几个都不由说笑了,这个说黄虞侯那是捏软柿子,那个说殿前司的人该打,倒是几个主簿显得矜持,只是在旁捋须微笑着听,并不发表意见。 闲聊了好一阵,其中一个主簿道:“是不是殿前司的人还没准呢,武备学堂那边不也是穿殿前司那样的衣袍吗?今日武备学堂旬休,没准儿打的就是那些武生,真要打错了人,只怕就没这般容易干休了;武备学堂里的那人啊……是没事他都要寻点事来的人物,况且是别人惹到了他的头上?” 一个都虞侯醉醺醺地拍腿道:“这是什么话,沈傲又如何?他欺负欺负别人倒也罢了,咱们马军司怕他个鸟来,这贼厮不过是仗着官家的宠幸才敢恣意胡为,可是咱们马军司不同,有高太尉在上头护着,陛下那边只要能做到不偏不倚,姓沈的来一个,咱们马军司打他一个。” 马军司与沈傲也是有梁子的,以前高太尉就曾吃过沈傲的闷亏,马军司也憋了口气,虽说这高太尉也没什么可敬畏的,可是好歹是马军司的掌舵,是他们的脸面,因此说起沈傲的是非来,没人肯给面子。 连那先前的主簿也忍不住道:“这话倒是没有错,一物降一物嘛。” 正说得热闹,外头有个门子跌跌撞撞地进来,惊慌地道:“诸位大人,不好了,一群人带着棍棒冲进咱们马军司来了,说是要讲道理!” 还真有人来!耳室里的人纷纷愕然,随即有个都虞侯问:“是什么人?为什么不问一问?” “说是武备学堂的。” 一个主簿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道:“不怕,他们不敢动真格的,这是马军司,我大宋建朝,还没人敢在马军司里撒野,估摸着他们是想来吓唬吓唬咱们,咱们不怕,走,去和他周旋周旋去。”大手一挥,众人轰然地跟他一道出去。 这个时候,四五百个武备学堂校尉随着沈傲冲进来,那几个站桩的门子哪里敢拦,到了大殿,教官和教头领着校尉将这里围住,沈傲大大方方地踱步进去,伸了个懒腰,道:“姓黄的都出来,本官要和你讲道理。” 里头的几个禁军和从耳房出来的主簿、都虞侯一个个噤声,心里头既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不肯示弱,就这样僵着。 沈傲又问了一句:“我再说一遍,姓黄的都给本官站出来。” 先前那气定神闲的主簿站出来,朝沈傲行了个礼,道:“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马军司,你看清楚,可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有什么事,也到外头去说。” 这沈傲实在嚣张得没边了,带着这么多人围了马军司的正堂,真真是旷古未有之事,主簿心里便已料定姓沈的只是在唬人,因而也不怕他,与他争锋相对。 沈傲二话不说,抄起一旁几案上的空茶盏,猛地朝主簿脸上一拍,接着,‘啪’的一声,茶盏应声而碎,主簿被砸得头破血流,头晕目眩地向后仰倒。 砸完了人,沈傲撇撇嘴道:“还楞着做什么,把这儿砸了!” “遵命!”按耐不住的校尉提棒冲进来,见人便打,见东西就砸,一时间,这庄严肃穆的马军司正堂顷刻间面目全非,管他什么主簿还是都虞侯、禁军,都被人围住一阵棒打,惨呼连连。 不消半盏茶功夫,沈傲摆了一张完好的椅子坐着,堂里马军司的人已个个爬不起来了,周恒扯出一个人来,拉到沈傲跟前,当着沈傲的面问他:“那姓黄的都虞侯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三衙重地,也是由得你们胡闹的?白虎堂重地殴打天子亲军,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沈傲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在这人的心窝上,冷冽地道:“天子亲军?哼,天子亲军殴打天子门生,先把这笔账算清了再说!立即叫你们的高太尉来!” 早已有人去通报高太尉去了,其实校尉们随着沈傲出来,京兆府那边早就得了消息,于是连忙四处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不问还不知道,一问之下,京兆府府尹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儿没一口气喘上气来的。 马军司打了武备学堂的人,武备学堂带着人去报仇,报仇也就罢了,你要是在外头蹲着,等着那打人的出来打他几下黑棍,这京兆府就当作是承你沈大人的情,当作没看到就是;这位沈楞子倒好,拉着大队人就去了马军司,这可不是十个二十个人在斗殴,足足四百人啊。 他好不容易喝了茶静下了心,叫来几个判官商议了几句,便立即下了决定,这事儿京兆府管不了,神仙打架,小鬼再多,去了也只是遭殃,得赶快通报兵部,请兵部定夺。 兵部尚书恰好今日值堂,听到了京兆府那边下的***,气得眼睛都直了,他娘的,兵部其实就是个花架子,马军司和武备学堂表面上由他们管辖,其实屁大的事,兵部也做不得主,除了要饷的时候见得到人,平时也没几个愿意在兵部衙门里晃悠,叫他们去管这档子事?那沈楞子,他是惹不起的,太尉那边也不是善茬,两碗水端不平,谁吃了亏都要找他的麻烦,就算端平了,人家指定还不服! 这京兆府把皮球踢到他这里,等于是送来一块烫手的山芋给他!管?管个屁,这位尚书大人倒也光棍,谁也不商量,立即备了马去尚书省,兵部那边管不了,尚书省总该管管吧,你丫的统领着六部二十四司呢,你不管,谁管? 尚书令李文和听了兵部尚书的奏报,双手一滩:“这是兵事,如何报到尚书省来了?” 李文和也是老油条,让他来管?想都别想,于是便道:“这事儿还得太师做主。” 两个人心急火燎地赶到门下省去见了蔡京,蔡京挥挥手道:“递***入宫,不要耽误,出了事,我们都有干系,三省这边天大的事也都放下,等候宫里的旨意。” 推诿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找上了正主,谁管了就是得罪人,可是不管,这事儿又太大,糊弄不过去,只好踢皮球了,好在这皮球倒也踢得利索,前前后后居然没有耽误多少时候,沈傲带着人从武备学堂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赵佶就收到消息了。 ……………………………………………………………………………………………………………… 第二章送到,慢慢来,故事刚刚展开,大家耐心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一章:大打出手 第四百五十一章:大打出手 今日赵佶的心情格外的好,刚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问过了安,后宫里头近来也风平浪静,呆在文景阁里歇了一会,便将杨戬叫来,问:“沈傲近来在做什么?怎么也不见他进宫来,这小子近来倒是转了性子,都不勤入宫了。” 杨戬笑呵呵地道:“还不是在武备学堂里厮混着?不过这也是为陛下做事,用用心,也是应当的。” 若不是杨戬提起武备学堂,赵佶还真将这茬事忘了,在他看来,办个学堂就能增强武备那是天方夜谭,几个先帝厉兵秣马,结果如何?那么多银子砸进去也没听出个响来,还是省着点的好。 之所以答应沈傲的请奏,无非是因为怕让沈傲失落罢了,人家兴致勃勃地要练兵,还表示要自己贴钱去办,这份忠心岂能冷落?只是不成想沈傲还真一心扑进去。 赵佶打了个哈欠,道:“他喜欢搞武备学堂,就让他好好办吧,这样也好,少来点狗屁倒灶的事,朕也能清净一些。”虽是这样说,心里头却有点空落落的,习惯了沈傲三天两头地闹出点幺蛾子来让他去擦屁股,现在一下子清净了,反而觉得少了些什么。 杨戬笑呵呵地道:“要不过几日老奴叫他入宫一趟,陪陛下说说话,再忙,总不会一点身都抽不开。” 赵佶想了想,不置可否地道:“这个要看他的心意,不能勉强的。” 正说着,门下省那边递来了***,所谓***,就是一些私房话,不存入宫中档案的准奏疏;赵佶看了一眼,随即将***放下,沉声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沈傲,又捅娄子了,还是一次大篓子,好好的一个少傅、侯爵,竟然带着四、五百人去马军司打架!哼,真是前所未有,胆大妄为!朕就知道,他不闹出点事来是不肯罢休的。” 杨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苦笑:“这个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打到马军司去,这下倒好,又有麻烦了。”脸上一副平和的模样对赵佶道:“陛下,这事儿没查清之前也不好判断,沈傲也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 “他还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赵佶扬起***道:“摆驾,朕倒要看看,朕去了,他还敢不敢打?” 杨戬心里叫苦,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太大,说小那也绝对不小,天子脚下打人居然还闹出这么大阵仗,居然还往衙门里冲,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事闹大?要换作是他,打人还不容易?叫上人在街上埋伏,都换着便服,等人一来,一拥而上就是,何至于要去马军司里头去闹。 杨戬哪里知道大闹马军司也是沈傲的教学内容,他现在不由地摇着头,心里觉得沈傲平时顶聪明的一个人,今日却如此糊涂。 ………………………………………………………………………………………… 高俅今日本在府里头和家里的蹴鞠队踢蹴鞠,听到马军司被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还真有胆大包天的,敢到马军司里去闹。 等听到来闹的人竟是沈傲,高俅便觉得有些头痛了;这个沈傲,他交锋过一次,说实话,惹不起,这样的人是敢和你玩命的,再者这人诡计百出,高俅还真不是对手。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高俅也学会了忍让的脾气,因此不到紧要关头,他也绝不会和沈傲翻脸,只是如今对方带着人把他的马军司都砸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忍让的必要了。 正是这个时候,都虞侯黄安脸色土灰地来拜谒,一见到高俅立即跪在地上,口里道:“大人救我……” 高俅一问,才得知了原委,这黄安原本以为打的是几个殿前司的禁军,倒也不以为意,直到听说马军司出了事,这才留了心,后来知道人家去马军司原来是来寻他的仇的,领头的不是别人,是那个风头正劲的沈侯爷沈少傅,黄安才一下子慌了,想不到今日竟桶了这么大的篓子,心底一琢磨,便立即跑来见高俅,自然是请高太尉为他做主。 高俅深吸了口气,这个黄安还真是他的心腹,到了这个份上,若是把他交出去,马军司和他的脸面也搁不下,呵斥了一通,对黄安道:“你先去避一避,我去马军司一趟,我倒要看看,那沈傲连本太尉也敢打不成?” 等高俅到了马军司,天色已有些昏暗了,这里头到处都是人,他的软轿倒是没有人拦,等进了正堂,高俅怒火顿时腾起,这里头已被人砸了个稀巴烂,沈傲坐在他的椅上正阖目养神,似乎正等着他来;马军司的人都是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看到高俅进来,纷纷迸出泪来嘶喊:“高大人……” 沈傲张眸,慢吞吞地站起,笑呵呵地跟高俅打招呼:“高太尉,咱们又见面了,哈哈,高大人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好啊,怎么?是谁得罪了高大人了?” 高俅冷笑一声,负手站着,盯着沈傲道:“沈傲,你好大的胆子,带人携带兵器闯入白虎堂,知道是什么罪吗?” 沈傲撇撇嘴道:“闯入倒是真的,可是携带兵器就不然了。好啦,我也不和你废话,有个叫黄安的,请高太尉立即交出来。” 高俅冷笑道:“沈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今日就是欺负你!” 高俅勃然大怒道:“这么说,沈大人是一定要闹了?” “闹不闹在你,交出人,我们就走,不交,弟兄们只好卷了铺盖在这儿落脚了。” 二人相隔一丈对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步,正是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嗓子在外头喊:“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这一通喊,武备学堂的校尉一个个立即抛下武器,等到有人带着大队的殿前司禁军进来时纷纷拜倒,高呼万岁。 赵佶进来,看了看马军司里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一时沉默不语。 高俅见状,立即行礼道:“陛下,沈傲胆大包天……” 赵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高俅不必再说下去,看着沈傲,道:“沈傲,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沈傲恭敬行礼,正色道:“陛下,这只是演习,为了求得逼真,是以微臣冒昧没有知会三省,请陛下恕罪。” “演戏?” “是演习!” “哼,胡说八道!” 沈傲正色道:“陛下,微臣绝不敢胡说八道,陛下现在也看到了,这马军司的防备竟如此松懈,微臣只带了这么点人冲进来,他们便悉数负手就擒了,陛下可以想象,若是异日有贼军攻城,贼军只需派几十个细作,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我大宋的顶梁柱一网打尽?高大人这个都指挥使,哎……不是微臣要说他坏话,此人带兵无方,防禁不严,白虎堂如此军机重地,他竟是疏于防范,连禁军都是如此,将来谁来保卫我大宋?保护陛下?” 沈傲这家伙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能想出理由来,赵佶哭笑不得,把人打成这样,他说他是演习试探,鬼才信他。可是沈傲说的话也没有错,堂堂马军司,被一棒学生给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一项还真要重视起来。 赵佶仍旧冷然道:“你就只用这个理由搪塞朕?” 沈傲继续道:“演习只是其中一项,微臣这一次来,同时也是来寻仇的。”说罢,便将周恒拉了过来,道:“周世子,陛下应当是见过的,年轻有为,对陛下忠心耿耿,早在一年前便毅然投笔从戎,满怀着马革裹尸、为我大宋开疆扩土的理想。更难得的是,他还能够拾金不昧,经常扶老太太过街道,这样的一个少年俊杰,却被马军司的一个叫黄安的都虞侯打成了这样,英俊的相貌不能得以保存,实在比杀了他还难受,微臣气愤不过,所以一时情绪激动,这才带了人来,为他和几个被那黄安欺负的学生报仇。” 赵佶认得周恒,知道他是祈国公的独子,看到他脸上的伤口,一时也皱起了眉,堂堂国公世子、天子门生竟被马军司的人打了,此人还是沈傲的小舅子,马军司也确实胆大妄为了一些。 想到这里,赵佶不由地瞥了高俅一眼,心中暗怪他不该疏于管教,否则也不会闹出这等事来。 周恒被沈傲一夸,脸颊不由地绯红起来,难得显露出几分扭捏,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份憨厚,赵佶看在眼里,在赵佶心里加了不少印象分。 高俅连忙道:“陛下,黄都虞侯固然有错在先,可是沈傲带人闯入白虎堂……” 沈傲在旁打断道:“不是我闯入,是你自己防禁太松懈,你既知道白虎堂是军机重地,为什么不多加些禁卫?说来说去,还是你无能罢了。”强词夺理之后,正色着向赵佶道:“陛下,这一趟臣带学生们来,既是演习也是报仇,不过还有一样,就是向马军司讨教,请马军司抽调四百人来与我们武备学堂对阵一场,若是武备学堂输了,今日的事,微臣甘愿受罚,可要是我武备学堂赢了,就请陛下让高太尉交出都虞侯黄安,交由微臣处置。” 这一句话才是沈傲的杀手锏,带人闯入马军司,确实是重罪,便是赵佶维护沈傲,言官和马军司这边也不会肯罢休。这时直接向马军司挑战,就是要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二人各上赌注,沈傲输了也甘愿伏法,可若是赢了,马军司这边交出了黄安,就等于是他们承认理亏,闯入白虎堂的事也很快会被胜利冲淡,这件事的影响也就能降至最低了。 赵佶听到武备学堂要向马军司挑战,顿时也打起了精神,将注意力转到了这场别具一格的比赛上,转而向高俅道:“高爱卿以为如何呢?” 高俅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冷笑,看了沈傲一眼,显得颇为不屑。 果然是沈楞子,一群刚刚入学三个月的武生就敢向马军司挑衅,况且就在三月之前,这些学生还不过是群秀才,凭着这些人也敢和马军司放对,也不知这沈傲是不是疯了。 高俅立即道:“陛下,既然沈大人有这兴致,老臣愿意奉陪。” 赵佶呵呵一笑,道:“那好,今日朕便做这个见证,来人,立即让兵部、门下那边下***,调一千马军司禁军入内城来,这里地方太小,就去武备学堂的校场对阵吧。还有,把晋王这些人也一起叫来,他最好瞧的就是这种热闹。” 随来的内侍应下,立即去办了;禁军的调动十分不便,不但要门下、兵部和马军司出具调动的兵符,达到五百人以上的规模,还需皇帝首肯,更何况这天色不早,便更加繁琐了。 难得赵佶来了兴致,看了一旁的武备学堂校尉,还真有几分彪悍,心里头也觉得高兴,忍不住想:“沈傲这家伙莫不是真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群书生操练了三个月就想和禁军对阵!若不是沈傲方才说得清楚明白,赵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 第三章送到,汗,真正的高潮还没来呢,不过也快了,哥们最近正在研究剧情,希望在剧情方面能有所突破,试目以待吧,老虎写书还是很用心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二章:赌局 第四百五十二章:赌局 武备学堂要和马军司对阵?这个消息传得很快,立即引起不少豪门世家的注意,尤其是有不少亲眷在武备学堂里操练的,更是打起精神;一时间,这汴京城里热闹起来,许多轿子、马车穿梭纷纷往武备学堂涌。 贵族进去也容易,打个招呼也没人拦,有心看热闹普通百姓被魁梧的武士挡着,只能在外头听动静。 对阵厮杀对于闲来无事的人来说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猜测也随之而来,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在寻常人的眼里,武备学堂的学生还真是一群秀才,至于那马军司好歹也是禁军,是各地厢军中精挑细选的大宋精锐,这场对阵的胜负不需看,结果已经呼之欲出了。 怪就怪在那沈楞子敢放大话,人家正儿八经的喧嚣,说不准藏着什么杀手锏呢! 抱着这个想法,许多人对这对阵更添了几分期待。 校场四周燃起了无数火把,将宽阔的校场照得亮如白昼,校台上的王公贵族都来得差不多了,赵佶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身侧是晋王、沈傲、高俅,其他各王与蔡太师等人坐在后排,都是翘首等待着好戏开锣。 赵佶叫沈傲坐近一点,侧过头来低声问道:“沈傲,这一趟是你自己要比试的,若是输了,朕只好治你闯白虎堂的罪了,你心里要有所准备。” 沈傲颌首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微臣有六成的把握。” 赵佶的眼眸中在火光中显得深邃无比,瞪了沈傲一眼,道:“朕却是连一成把握都没有,你为何不和高爱卿比作诗?比这个,朕才对你有信心。” 沈傲莞尔一笑,想不到赵佶也有那么一点点幽默感,笑道:“我倒是想,不过高俅一定不肯。他说不定叫我去和他比踢蹴鞠呢!” 赵佶咳嗽一声,想了想,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也不必担心,真要是输了,朕也能体谅,操练哪有这般容易,秀才练个三个月,岂是禁军的对手,朕会尽量网开一面,从轻处置你的。” 那一边赵宗支着耳朵听赵佶和沈傲的对话,突然插话道:“皇兄,我对沈傲信心十足。” 赵佶撇过头去,满心疑惑地噢了一声。 赵宗乐呵呵地道:“沈傲从不肯吃亏的,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做,皇兄等着瞧吧!” 这种没来由的乐观倒是感染到了赵佶,不过赵佶不经意地瞥了高俅一眼,却又觉得冷落了高俅,温和地道:“高爱卿,对阵可以开始了吗?” 高俅瞥了沈傲一眼,道:“马军司这边随时都可以开始,只是不知武备学堂如何。” 沈傲争锋相对地道:“高大人,承让了。” “那就开始吧!”赵佶双手放置在膝间,庄严肃穆地下了口谕。 校场足有后世七八个足球场那般大,鼓声一起,在远处等候的校尉和禁军就纷纷向校场集结。校尉来得最快,不到两通鼓便已悉数到了校场,随着教官一声令下,立即列队起来,三通鼓毕时,一列战队就初具雏形,第一列举着木盾、木刀,之后是密密麻麻地竖着长棍校尉整齐排列。 队伍很安静,没有鼓噪,没有喧哗,沉默得有些反常,让人看了不禁暗暗点头,不说别的,单这份花架子就比以往的禁军要高明得多。 至于禁军则显得散漫多了,虽然都是千挑细选的彪悍武士,身材魁梧不凡,可是校尉那边队伍已经整整齐齐屏息等待之时,他们才鱼贯进来,列阵时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足足多耽误了半柱香的时间。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近年来马军司这边的操练本就散漫,教头们也渐渐不用心了,下头的禁军无人管教,当然也乐得清闲。就这,还是马军司最精锐的虎卫营,换了其他的军卒,只怕连这个都做不到。 原本马军司集结的速度也不算太慢,可是和校尉们一比,高下就出来了。 高俅脸色有些阴沉,忍不住低声道:“摆个花架子有什么用?” 这句话恰好被赵宗听到,赵宗打了个哈哈,道:“陛下,马军司练了这么久,怎么连花架子都没有练出来?” 赵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高俅却是沉默了,方才他还信心十足,可是现在不禁生出一点焦躁;不由偷偷地看了看沈傲,见沈傲神态自若地坐在赵佶一边,时不时地凑过身去和赵佶低声说话,这种不安更是浓重。 校场的两边各是四百人,分别在教官和一个都虞侯的指挥下直面相对,火光冉冉,渲染的校尉们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操练了这么久,他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虽然心有忐忑,可是仍不免有几分跃跃欲试。 反观禁军那边,却个个嘻嘻哈哈,浑然不将眼前的‘秀才’放在眼里,能选拔入禁军的,个个都是身材魁梧之辈,再加上不少人曾参与过剿灭方腊的战斗,有临阵的经验,当然不怕这些毛头伙子。 统管虎卫营的都虞侯也是个久经战阵的家伙,他略看了对方的阵列,便已经有了主意,将几个都头叫来,命令他们各自左右包抄过去,自己则亲领一队人正面搅乱他们。 这个战术的优势就在于能够打乱掉校尉们的阵脚,一旦让对方露出破绽,就可一鼓而定。 都虞侯高举着木刀,目光灼灼,屏息等待之后,对面的校尉队列已经开始动了,他们的阵型仍是方阵,犹如整齐的木偶,教官喊一句:“一……”他们便往前榻进一步,喊到二时继续踏前,不快不慢,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 这是什么打法?都虞侯一头雾水,可是当着皇上和诸位王公的面却不能示弱,木刀向前一扬,高呼道:“弟兄们,随我来。” 虎卫营顷刻间化为了三队,中队冲在最前,左右两翼速度则是不快不慢,他们挺着木棍,霎那间,也多了几分凶悍。 陛下观战,当然要尽死力,都虞侯冲在最前,率先向校尉方阵发起冲锋,冷风呼呼的刮面而过,这都虞侯身形矫健,不断增加奔跑的速度,眼看对方已越来越近,高呼大喊一声:“不要丢了咱们马军司的颜面,杀!” 话音刚落,当先挥舞木刀冲入队列,后头潮水一般的中队禁军亦是紧随其后,爆发出一阵呼喊。 “第一列,举盾!” 哗啦啦……一排木盾高举起来,第一列的校尉立即缩入木盾之后,扎着步子做好了抵御冲击的准备。 随即……乒乓作响的碰撞声传出,以那都虞侯为首,蜂拥而来的中队禁军狠狠撞在盾上。以这都虞侯的构想,只需一个加速冲刺,凭着这些秀才的力气,保准能将对方的队列豁开一个口子。只是这一次冲击,却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举盾的校尉竟是力气不小,再加上后列的人用身体顶着他们的后腰,这一次撞击,居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都虞侯冷笑一声,已高高举起了木刀狠狠地砸向木盾,大叫道:“刺开盾来。” 挺着木棍的禁军士气如虹,一齐爆发大喝,长棍猛地向盾列挺刺。在对方早有防备的条件下,这样的攻击效果并不好,只有六七个趁着盾牌之间的缝隙刺中盾后的校尉,几个校尉闷哼一声,有的强力支撑,伤重的则是歪斜倒地,可是很快,后面的校尉立即顶替了伤者的位置,那冲击开的几个小口子又立即堵了回去。 都虞侯的头皮有些发麻了,这些人明明只是一群酸秀才,可是这份勇气和魄力却一点儿也不少,正在他恍神的功夫,校尉队列里的一个教官大吼:“第二列矛手,回击!” 第一列的盾手立即拉开队列的缝隙,趁着禁军们一击之后来不及喘气的功夫如林的长棍从盾牌的缝隙中猛刺出来。 这一下的效果丰硕,十几个禁军立即中伤倒地,禁军没有冲开对方的阵列,反而一时乱了自己的阵型,校场里只听到教官再吼:“再刺!” “再刺!” “格挡!” “前进!” “再刺!” 这一句句口令,仿佛是整个校尉队列的中枢,一句再刺出来,便是如林长棍刺出,一句前进队列就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禁军们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可是越打越是心寒,校尉虽然也有数十人中伤倒地,可是很快地就有后头的人接替,整个队形竟没有一点的紊乱。 更让人惊奇的是,按常理,一旦有人倒地,这种近战的格斗很容易让人心理崩溃,明明这些人初上战阵,却是一点溃败的迹象都没有,只是随着教官的口令而动作。 反观都虞侯带领的中队禁军这边,已有七八十人被刺而倒在地上,这个时候心理防线已经到了临界点,眼看对方一步步前刺进逼,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后退,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消片刻功夫,就已出现了溃退。 两翼的虎卫营禁军此刻也分别向校尉方阵的两侧发动进攻,可是校尉的方队仍然没有错乱,从容反击,各司其职;校尉们怎么也击不垮,中队又发生了溃乱,两翼顿时也轰然溃乱起来。 一开始还是鏖战,到了后来就成了一边倒的痛打落水狗,短短一炷香的交锋,堂堂虎卫营除了被刺翻在地呜呼痛叫的,全部四散逃开。 ………………………………………………………………………………………… 新的一章送到,汗,老虎真是全能选手,以前要研究琴棋书画,现在又要研究打架了,原来打架也是技术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三章:名份 第四百五十三章:名份 稳如泰山的校尉队列仍然没有凌乱,教官一声令下,大盾及地,长棍高扬,又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在火把的光线照耀下,一双双眼眸镇定自若。 其实一开始,校尉们的心情也激动极了,初临战阵,难免会有些害怕,更何况他们的对手是高大魁梧的禁军。 只是教官的口令让他们迅速冷静下来,口令一下,经过三个月的苛刻操练,校尉们条件反射地听从号令,前进、格挡、突刺,四百人如一人。 战阵之中变动频繁,最大的忌讳就是组织涣散,就如方才的禁军,开始时尚可,可是一旦进入战斗便各自为战了,虽然偶有相互之间的配合,可是一旦遇到了顽强的对手,信心丧失之下,便立即发生雪崩似的溃逃。 三个月,操练枯燥而乏味,可是他们有了纪律,增强了体魄,学会了服从,每个人都是队列中的一个分子,若是单挑放对,校尉或许还不是禁军的对手,可是一旦是千百人的对阵,这支紧密的队伍所向披靡,至少对付禁军已是远远足够。 看台上的人还在沉默,有点愕然,有点无法置信,终于,有人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字,随即暴雨般的掌声传了出来。 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击溃了大宋精锐中的精锐,换在从前,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可是今日,却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只短短半柱香时间,禁军就被摧枯拉朽地击垮。 一阵阵喝彩声传来,瞬间将校场淹没。 高俅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虎卫营,竟是败在一群小子手里,当着皇帝的脸,他的面子该往哪里搁?在赵佶心里,一个昏聩无能的帽子是肯定的。 倒是晋王,霍然而起大声叫好,还不忘神采飞扬地朝赵佶挤挤眼,道:“陛下,如何?臣弟说得没有错吧?” 赵佶挑了挑眉,在这无数的欢呼声中,眼眸晶亮地望着校场里的校尉,一时之间,却是呆住了。 “文成武德……”赵佶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原本这一句只是阿谀之词,这一点,连赵佶都有自知之明;可是现在,他仿佛看到了一点苗头,燃起了一丝希望。 短短三个月,一群秀才就能对敌禁军,假以时日,武备学堂的校尉会爆发何等战力?开疆扩土,文治武功,其实对赵佶这种好大喜功的皇帝来说同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过他终究还有自知之明,练兵……难,难如登天,大宋历代以来,期待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君王不胜凡几,可是真正能从别人手里讨到便宜的,却是一个没有。难就难在练兵上,不管是西夏还是契丹,宋军虽然装备往往比之更胜一筹,可是比起凶悍的西夏和契丹人来说,却往往力有不殆。 禁军的糜烂,赵佶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醒,可正是因为清醒,才抱着一副能过且过的态度,反正砸再多银子也不过如此,又何必要花功夫去管?有这心思,倒不如多寄情山水,吟诗作画更实在一些。 可是现在……赵佶看到了希望。 赵佶回眸看了太师一眼,语气淡然地道:“蔡太师,武备学堂与契丹人相比如何?” 蔡京抬眼看了赵佶一眼,见这不轻易流露自己感情的皇帝脸上闪现出几分激动的红晕,连忙顺着赵佶的心意道:“或可一战。” 赵佶拍腿而起,道:“我大宋承平日久,是该革新武备了,这武备学堂的法子好,沈傲,你这一趟立了大功!” 沈傲连忙正色道:“微臣不敢居功,武备学堂的筹建是陛下拍的板,学堂的祭酒也是陛下亲领,要说功劳,应当是陛下才是。” 赵佶老脸一红,沈傲这一句话看上去好像是溜须拍马,可是在这背后,却又有另一番深意。 赵佶呵呵一笑,道:“对,你说得对,这武备学堂,朕该更加关注才是,前些日子朕的心思没在这里,学堂能有此成绩,朕心甚慰,下旨,兵部按国子监定例,每年拨付钱粮维持学堂的开销,他们是朕的门生,不该委屈了他们,就按禁军的定例给饷吧。沈傲,学堂里还缺什么?直接上疏即是,朕尽量给你方便。” 既然有了成绩,身为祭酒的赵佶又有了面子,对天家来说,物质上的支持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沈傲摇摇头道:“暂时没有。” 赵佶呵呵一笑道:“朕是祭酒,当然不能对自己的门生小气了,你想到什么,就上疏吧。” 说着再不理会高俅,独自随沈傲到宣武堂里落座,今日的对阵,让他大开眼界,忍不住抬头看了正堂上挂着的一个匾额,上面是沈傲亲自手书的‘耀武扬威’四个字,赵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四个字不好,耀武扬威,太咄咄逼人了。” 沈傲道:“既是武备学堂,微臣倒是觉得这四个字正契合学堂的宗旨。” 赵佶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你这么一折腾,想不到还真出了成效,你来和朕说说,你的操练到底有什么用意?朕倒想听听。” 换作从前,沈傲上疏操练的奏疏,赵佶是懒得看的,他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这里,可是今日态度一变,又是兴致盎然起来,招呼沈傲坐下,要听沈傲到底有什么灵丹妙药。 “陛下,微臣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操练的方法也简单得很,都写在了章程里头。” “只是让他们站立,列队?” “是!在微臣看来,让学生去学习枪棒效用并不大,真正的百战之师,应当是令行禁止,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微臣叫他们站队列,其实是要让他们学习服从,让他们学会忍耐,陛下听说过木若呆鸡的典故吗?” 赵佶微微颌首点头,这个典故,他倒是有几分印象,说的是有一位纪先生替齐王养鸡,这些鸡不是普通的老母鸡,而是要训练好去参加比赛的斗鸡。纪先生才养了十天,齐王就不耐烦地问:“养好了没有?” 纪先生答道:“还没好,现在这些鸡还很骄傲,自大得不得了。” 过了十天,齐王又来问,纪先生回答说:“还不行, 它们一听到声音,一看到人影晃动,就惊动起来。” 又过了十天,齐王又来了,当然还是关心他的斗鸡, 纪先生说:“不成,还是目光犀利,盛气凌人。” 十天后,齐王已经不抱希望来看他的斗鸡了,没料到纪先生这回却说:“差不多可以了,鸡虽然有时候会啼叫,可是不会惊慌了,看上却好像木头做的鸡,精神上完全准备好了;而其他鸡都不敢来挑战,只有落荒而逃。” 沈傲在旁道:“这个典故告诉我们,活蹦乱跳、骄态毕露的鸡,不是最厉害的。目光凝聚、纹丝不动、貌似木头的鸡,才可以战无不胜。武备学堂四百人,人人都是呆鸡,只需让口令去告诉他们去做什么,让他们去服从什么就可以了。” 所谓四百人如一人,典故就在这里,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法一多,就容易产生混乱,例如敌人强大,则士卒们则会产生逃跑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付诸行动,其后果是毁灭性的。在沈傲看来,一支强大的军队,根源在于服从,大规模的战争,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可是当士卒能够无条件的服从,那么就能做到四百人如一人的境界。 沈傲最后结语道:“方才的对阵,不过是武备学堂一营的人马来对付四百个禁军而已,他们是四百,我们是一,四百人的合力破一个个禁军,轻而易举!” 赵佶哈哈一笑道:“如你所说,若是我大宋军马以十万合而为一,能击败十万个夏军吗?” 沈傲肯定地点头道:“轻而易举!” 赵佶目光闪动:“武备学堂你要多用用心,早知如此,开学的那一日,朕就该来看看,如此想来,反倒是冷落了他们。往后朕闲暇时也会过来,检视武备学堂操练。” 沈傲等的就是这句话,虽说皇帝那边把台子搭起来了,可是毕竟学堂新开,再加上皇帝那边并不重视,整个武备学堂有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如今有了宫里的照应,算是真正落实了校尉们的待遇,再走出门去,堂堂正正地拍着自己胸脯说自己是天子门生也有了底气。 身份的问题若是不解决,始终是一块心病,今日赵佶这句话,算是最后拍了板。 ………………………………………………………………………………………………………………………… 第二章送到,昨天又没睡好,头有点晕晕的,感觉码字很没力气,先去小睡一下,八点起来码第三章,争取晚上11点之前更新吧,大家没事,可以到书评区发言一下,老虎每天都会看的,就是这样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四章:流言蜚语 第四百五十四章:流言蜚语 赵佶是在子夜时分才从学堂回宫的,看客们也纷纷散去,学堂又陷入安静,明日清早还要操练,一次对阵之后,校尉们虽然兴奋,却也疲倦不堪,一声解散后,纷纷各回营房睡下。 第二日清早,大街小巷都流传着昨夜的传奇,一群秀才不费吹灰之力击溃了禁军,这样的消息比人咬狗更耸人听闻,因此传扬的人兴致勃勃,看到听客们露出震惊面容,还忍不住夸张几句,说虎卫营如何如何屎尿横流,又说武备学堂校尉如何如何英勇不凡,直如天仙下凡,穿着金甲手握银枪威风至极。 于是一个真实的经历添油加工成了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此后这故事越来越离奇,从四百校尉击溃三千禁军!这还算是脸皮比较薄的,遇到脸皮厚的就硬生生地变成神话小说了,譬如五千禁军将四百校尉团团围住,刹那间,为首之人武备学堂司业沈傲朝天穹一指,口里高念:“急急如律令,疾!”天空云层翻滚,乌云蔽日,风沙四起,禁军一时大乱,沈傲手持蟠旗挥军掩杀,禁军溃不成军。 离奇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编造者的厉害,偏偏还真有人信,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说那一日趿鞋上茅房时,便看到夜空有一股金光祥云落在沈家的宅邸,这沈傲是文曲星,能引天兵来助阵的。 茶坊之间的版本固然离奇,饱受士林不屑,可是士林之中也有自己的流言蜚语,无非是说沈傲洞悉兵法,设下十面埋伏之策,又如何故布疑阵,随即驱军掩杀,禁军大溃云云。 以文入武,虽惹起了不少士林非议,可是到这个时候,攻讦者也渐渐消停了。大宋以文立国,读书人本就有一种超然的地位,自视甚高是自然的。只是有一样却让读书人辩驳不出来,他们固然可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若说打仗,却往往受人嘲笑,秀才遇上兵这个典故已给他们贴上了标签,所谓手无缚鸡之力是书生,叫他们动动脑子可以,可是让他们去和武人对阵还真难为了他们。 如今读书人又多了一样可以吹嘘的本事了,都说读书明志,这读书还能练武呢,先读书再入武,那叫磨刀不费砍柴功,所以说读了书才可以算是真正的人,至于那些莽夫,便是有千斤之力又能如何?行军打仗,那也是要用脑子的。 武备学堂的校尉很符合读书人心目中的儒将形象,允文允武,那才叫真正的风流;其实在读书人心里,也并不是完全贬低武夫,比如那武圣关羽,比如韩信,还有那英姿勃发的周瑜,这些人都算是读书人偶像;只是他们心目中的武,大多是闲时捧春秋,上阵举大刀罢了。 正如苏相公所作的那首名词一样:‘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如此丰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沈傲当然知道形象的重要,校尉这个文武结合的怪胎若是不注重包装,非但对武备学堂将来的招生有影响,便是对校尉们将来的待遇也影响深远,问题闹到一定的程度,就是政治问题了,士林能不能接受这个新事物,才是最为紧要的。 于是邃雅周刊连发了几期议论武备学堂的文章,多是一些颂扬之词,说只有读书人从了军,国家才能强盛,这种依此类推的道理,写起来实在太容易,无非是引经据典,旁引佐证的事,不费功夫,可是影响却是巨大,和陆家车行合作之后,遂雅周刊周销量已高达二十万份以上,如此大的销量,影响也是巨大,反映自然不同。 到了第二天,在清早的操练之后,马军司那边便将都虞侯黄安送了来,周恒亲自拿着鞭子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抽了他二十鞭子,沈傲才慢吞吞地站出来训了几句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让校尉们用餐。 沈傲是个坐不住的人,武备学堂步入正轨,他的精力也就不愿意多放在这边了,在家歇着偷懒了几日,恰好陆之章那边正式成亲,沈傲去祝贺了一下,现在翰林图书院设立下来,陆之章被辟为图书院侍讲,好歹有了个官身,邓家那边也就满意,喜滋滋地把女儿嫁了出去;只是沈傲随人去邓家接邓家小姐时,颇有些尴尬,绕是他脸皮再厚,看到那修葺之后的邓府还是忍不住咂了舌。 倒是那邓家三兄弟没有怪罪的意思,说实话,巴结都来不及了,哪里敢怪罪,只恨不得这邓家小姐干脆嫁到沈家去才更满意。 眼看就要到年关,沈傲入宫去给太后问安,被赵佶叫了去,赵佶问他年关有什么安排,沈傲只说走亲访友,赵佶摇头:“每到年关,朕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到这个时候,总有数不清的规矩,压得朕都要喘不过气,倒是你好,还有亲友可访,朕除了百官在初六那日进来问个安,便被禁足了。”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坐拥万里江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者说了,这年关,我也怕过,礼节太多,认识不认识的都要跑来凑趣,烦得很。”随即脑中灵光一现,道:“陛下,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年夜的时候,陛下干脆颁旨意出来,说要与民同乐,在正德门的城楼子与百姓一起过年如何?” “与民同乐?”赵佶亦是随即眼前一亮:“你继续说。” “可以安排些节目,譬如叫人放花灯,放烟花,对了,武备学堂那边也可以出力,不如叫他们在正德门前的御道上走这么一圈,既有炫耀我大宋武功的意思,另一方面,也可让百姓们看看咱们大宋的武备,再者说了,陛下就只是当看个热闹也是好的。陛下若是能点个头,武备学堂的校尉一定也会雀跃,他们是陛下的门生,年关那一日让陛下检阅,精神劲也足。” 赵佶拍着他的肩道:“这样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朕知道,你又是想借机去宣扬你的武备学堂了。”虽然一语道破了沈傲的居心,赵佶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太后那边得让晋王去说,她那里点了头,朕再下旨意。” 沈傲出了宫,这件事也没有声张出去,等宫里有了准信,才肯透露。 回到家里,恍然想起早先曾许诺过陪夫人们赶今日的庙会,在宫里聊得投机竟是忘了,这个时候正是下午,时间还来得及,沈傲便携了家眷前去夫子庙那边,汴京的夫子庙距离国子监不远,沈傲从前也是经常和同窗去那儿玩的,对那里熟得很,靠近夫子庙的时候,前头的街巷就已经堵住了,马车过不去,便让刘胜在这儿守着车子,带着三个夫人和两个长下车,一起扎入了人群里。 此时年关将至,所以各家都着紧采买年货,货郎也急着将手头里的存货贩卖出去,趁着今日这个庙会,购货的购货,倾销的倾销,因而虽是寒天,人流却是较之平常的庙会多了许多。 沈傲怕被人挤散,又怕有人占夫人们的豆腐,瞻前顾后,很是不爽;心里便腹诽:原来古代不出阁的女子尽量少出门也不是没有道理,真是世风日下,禽兽何其多也。 好在他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长随,这些长随保护起主母来倒是卖力得很,有人靠近,立即毫不客气地将人推开,很有几分跋扈。这些也根本不必沈傲去教,这些长随自然而然地生出了骄横之心,宰相门下一条狗,也抵得上个七品官。沈傲不是宰相,可是声势骇人,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是不巴结的,也万万不敢得罪,平时有些官员到访,就是对门房也都是态度恭谦之极,慢慢地,这些人在府里头虽然不敢显现出什么,可是到了外头却也有几分威风。 换作是从前,沈傲难免呵斥他们几句,可是今日这个情况,沈傲只好作罢,好不容易到了夫子庙这边,门口的人终于冷清了,商贩和百姓都不爱到这儿来,除了一些读书人进来逛逛,大致有些门可罗雀的意思。 沈傲呼了口气,正要踏入夫子庙里头给孔老爷上柱香,虽说沈傲也不信圣人什么玩意,就算有圣人,人家圣人的学说也早就被后世的大儒们改了个面目全非,可是沈大才子好歹借着人家的名义招摇撞骗了这么些年,过门不入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庙门前却有七八个精悍的人抱手守着,看到沈傲等人要进去,顿时警惕起来,也不知是沈傲看上去像个书生或者因为带了家眷的缘故,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却没有为难他们,放了他们进去。 沈傲一边扶着蓁蓁跨进去,一边心里头暗暗奇怪,孔老圣人最近莫非是也开堂口了?居然还有把门的? 进了庙里,沈傲先让长随带着夫人们到后堂的茶座里歇一歇,自己捏着一炷香见过了诸位先贤,便也抬步向茶座那边去。 所谓的茶座,其实并不供奉茶水,只是供人歇脚罢了,不过既是孔庙,当然不能落入俗套,墙壁上琳琅满目的都挂着往来学子的题词、题诗,沈傲先是进了一件外阁,还要继续往前走,他对这里颇为熟悉,知道里头的茶座更是雅致,只是到了门口,却被两个魁梧的壮汉拦住了,其中一个沉色道:“里头已经有人了,兄台请到外间歇着。” 夫人们带着长随过来,沈傲正待开口,后头的长随忍不住呵斥道:“这又不是你家的,就算里头有人,莫非我家少爷就不能进去?” 壮汉抱着手,瞥了青衣小帽的长随一眼,道:“请回!” 沈傲笑了笑,见这几个壮汉不像是寻常的下人,也不愿生事,摆摆手,制止还要纠缠的长随道:“我们到外间去坐吧。” 正是这个时候,估计是里头的人听到外面动静,掀开帘来,这人忍不住叫了一句:“沈寺卿。” 沈傲回眸,掀帘之人玉树临风、身材修长,脸上带着莞尔的笑容,沈傲不由苦笑,立即折身过去给他行礼:“原来是三皇子殿下,下官有礼。” 这人正是三皇子赵楷,算是沈傲最怕遇到的人之一,他虽然胡闹,也喜欢闹出点事来,唯独有一样事不敢去碰,那就是皇子,皇子这东西害人害己,是最容易出事的,所以平时和赵楷遇到,虽然也会说几句话,却大多都是客客气气,很是生分。 赵楷呵呵一笑道:“想不到今日在这里撞见,啊,原来诸位夫人也来了。”说罢便呵斥门口的壮汉道:“沈大人带家眷来,自然该请她们到里间,我们到外间就好了。” 说着踱步出来,请蓁蓁几个进去,热情地对沈傲道:“还以为沈大人掌着武备学堂和鸿胪寺一定忙得很,想不到也有这样的雅致。” 二人分别在外间靠窗的地方捡了个位置,推开窗来,恰好可以看到围墙里头几株梅树绽放花朵,沈傲笑呵呵地道:“我这也是特意偷个懒,倒是让殿下瞧见了,实在惭愧得紧。” ………………………………………………………………………………………………………………………… 第三章送到,那个,说了不要打赏,汗,今天居然有八个人打赏了,你这叫我情何以堪。真的不用了,我说得是实话,就是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五章:皇子的战争 第四百五十五章:皇子的战争 赵楷淡然一笑,他手里摇着一柄象牙扇子,在这大寒天里摇扇却没有一丝娇揉造作的成分,仿佛这扇子和他天生就该相互映衬一样。他看了沈傲一眼,似乎在想着更好的措辞,倒是沈傲率先问道:“不知殿下到这儿来做什么?莫非也是来逛庙会吗?” 赵楷道:“这倒不是,今日约了几位皇兄、皇弟来这里坐坐,我们做皇子的,可没有沈兄这般的自在,虽住在汴京,可是汴京城里多数地方却都没有去过,也不认识。好不容易有个出来的机会,倒是这夫子庙最是熟稔,便将聚会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沈傲听了,便道:“既如此,那么沈某人该回避一下,省得叨唠了你们叙话。”说着就要站起来,打算起身进里间请夫人们出去逛逛,赵楷连忙道:“沈兄何必急着走,再坐一坐罢,大皇子你是认识的,老八和祁王也都见过面,又不是生人,有什么好回避的?祁王还经常提及你呢,说是你的画作得好,一直想向你讨教。” 沈傲走不脱,干笑一声道:“见笑,见笑。” 皇子们躲在这里聚会,对沈傲来说还真稀罕得很,不过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了,平时这些人有千万只眼睛盯着,属官们又看管得严,今日恰好旬休日,属官们放假等于是连皇子的假也一并放了,王府里头耳目太多,做个什么事都有詹事府和大宗正院管着,这日子过得憋屈得很,相约出来透透气倒也算不得什么。 汴京城里的王爷分为两种,一种是辈分高的,如晋王、齐王,和当今天子是同辈,有的甚至还是皇叔,这些***多成了老油条,爱怎么玩怎么玩,只要不涉及谋反,属官们也不敢管着。 只是另一种就不同了,最惨的就是这些皇子,陛下健在,经常要询问功课,那属官是不敢怠慢的,生怕宫里来问,所以看得很严,别看这些属官在皇子面前一个个低声下气,可是转眼他们就把事儿报到大宗正院去,宗正院都是甩手掌柜,也不会派人来申饬,都是直接上疏,反正别人管不了你,让你爹亲自来管吧! 如今储君未立,各方都在角逐,沈傲虽然没牵涉进去,却知道这朝里头已有不少皇子结党了,所以大家都在盯着对方,就等别人露出破绽,到时再拉几个言官去弹劾,其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这些皇子躲过了属官出来私会,明明各个心怀鬼胎,到时见了面只怕又是一番钩心斗角。 沈傲不愿掺和进去,正准备说几句告辞,外头已经传来动静,七八个人傲慢地踏步进来,率先进来的是大皇子赵恒,赵恒穿着一件寻常的衣衫,刻意地低调,一张平庸的脸与赵楷相衬,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只是他的气度比之赵楷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眸深邃的背后,有一种让人避之不及的冷漠,一种孤傲的冷漠。 之后进来的人有大有小,其中一个飞快地奔过来,率先与赵楷寒暄。这人是莘王赵植,赵植是赵楷的同母弟,与赵楷的关系自然不同,接着另一个皇子也过来热络行礼,此人是祁王赵模,这二人显然与赵楷关系是最好的,至于其他几个,都只是朝赵楷点头致意,蜻蜓点水般地意思意思。大皇子赵恒也含笑踱步过来,热情地握住赵楷的手道:“老三近来更显精神了,一月未见,风采更甚,哈哈,来,大家都是兄弟,都来坐下说话吧。” 赵楷坦然笑道:“皇兄这般说倒是在打趣我了,是故意说我在王府里偷了懒,才长了几斤髀肉吗?” 众皇子都笑了,却无一人理睬沈傲,尤其是那大皇子赵恒,和沈傲也算是打过几次照面的,经过他身侧时,却是连眼睛都不落在他身上。 沈傲与赵恒也算是冤家,这件事真要追究,却又是一笔糊涂账。只是赵恒不理会他,沈傲也不愿和他招呼,只是笑吟吟地朝皇子们见过了礼,便道:“诸位皇子在这儿好好地玩,下官就此告退了。” 赵楷要挽留,便是那祁王赵模和莘王赵植也都拉住沈傲,赵模道:“沈大人这一趟往哪里去,平时见你比见父皇还难,怎么我们来了,沈大人却要走?不准,不准,待会儿我们还要请教你作画呢。” 赵植也跟着道:“对,不能走,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撞见。” 这三个皇子阻拦,另外四五个皇子却都一个个坐着,表情不一,却没人拦着,脸色都有些冷然,尤其是赵恒,眼中闪过一丝傲慢,仿佛就等着沈傲走了清净。 这一边要走,那边在劝,尤其是那赵模,赵模年纪较小,刚满的十五岁,拉着沈傲竟是耍起赖来。 沈傲心里想:“这赵模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一定要我趟这趟浑水?” 沈傲深望赵楷一眼,还要拒绝;这时大皇子赵恒却突然懒洋洋地道:“沈大人还是不必急着走了,既然来了,这个时候回去也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不欢而散呢,正好,这庙里的庙祝和沈大人是老相识,不如叫他来陪沈大人说说话吧。” 老相识?庙祝? 沈傲一头雾水,看到赵恒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心里一横,他娘的,老子还真不走了,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接着便大喇喇地坐下,掸掸身上的灰尘,呵呵笑道:“认识下官的人多了,可是下官认识的人却不多,不知大殿下说的是谁?” 这一句话很有摆谱之嫌,让靠着赵恒坐的几个皇子忍不住皱起眉头,赵恒哈哈一笑,对外头的人吩咐道:“来,去请王相公来。” 王相公…… 沈傲突然想起了一个,不由地哑然失笑,说起来他所认识的那位王相公还真算是他的老相识,自从上一次那家伙逃了,便在汴京城里消失匿迹,沈傲还以为他已亡命天涯,天知道他怎么和大皇子搅在了一块。 过不多时,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进来,果然是王相公无疑,这王相公先是朝众位皇子分别行礼,态度恳切之极,最后目光落在沈傲身上,瞥眼去看了一眼大皇子,才不徐不慢地道:“沈大人,我们是好久不见了。” 沈傲呵呵笑着看着他,却不离座起身,坐在椅上笑呵呵地道:“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怎么?王相公好端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去做,怎么跑到这儿做了庙祝?庙祝……”他咬着唇,品评道:“孔庙的庙祝可不好当,连末流都不算,又没有香火钱,与其如此,不如我介绍你去灵隐寺,那里的香火钱可不是孔庙能比的。” 大皇子赵恒冷笑道:“沈大人的面子倒是不小,竟是通到和尚庙去了,噢,本王想起来了,沈大人是大理寺卿,那和尚尼姑的度牒也是归你管着吧?也难怪父皇如此看重你,外事、和尚、武备沈大人都是行家,这大宋的家当早该让你当起来才是。” 沈傲哈哈笑道:“大殿下谬赞,沈某人哪里敢当。” 王相公讨了个没趣,怨毒地看了沈傲一眼,便站到赵楷跟前去。 这些个皇子其实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明朝暗讽、钩心斗角的话语接连不断,沈傲到了后来,干脆就不说话了。足足坐了半个时辰,赵恒起身离座,道:“天色不早,我要告辞了,兄弟之间我也不讲客套,诸位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这儿再坐一会。明日我要进宫去,父皇要问及诸位皇弟的功课,少不得要给自家兄弟多说几句好了。” 说到入宫,赵恒脸上带着几许期待和得意,只是这得意很快消逝,又是忠厚地对赵楷道:“三弟,我近来得来一幅好画,本来嘛,是想献给父皇的,想了想还是将它送了你吧,咱们这些兄弟受父皇浸染,爱画的人不少,唯独咱们三弟最有出息,上次父皇还褒奖说三弟得了他七分真传呢。”他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除了祁王、莘王,其余诸王听到七分真传四个字,脸色顿时变得异样起来,眼眸瞥在赵楷身上多了几分不满,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鲁王性子直接,低声咕哝道:“这又算什么?不就是会卖弄!” 说着,几个王爷也都拱拱手,道了一声告辞,鱼贯走了。 屋子里头只剩下赵楷、祁王、莘王和沈傲,赵楷方才听到那个小皇弟的咕哝,脸色如常,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地摇着纸扇,反倒是是祁王赵模待人一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咬牙道:“大皇兄是越发不像话了,这不是摆明着挑拨离间吗?” 莘王赵植道:“九皇子也不是个好东西,那句话摆明了是要说给我们听的,卖弄?他倒是去卖弄看看,平时在父皇跟前,也没看他憋出个屁来。” 赵楷劝道:“他们说他们的,沈大人还在这里呢,你们别把沈大人吓跑了。” 他这一说,众人便笑了起来,沈傲只好咳嗽着掩饰尴尬。 …………………………………………………………………………………………………… 第一章送到,老虎继续讲故事,故事有高潮就有铺垫,所以大家不要急;天还没亮就起来干的活,现在又得回去睡觉了!各位,早安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六章:皇子的怨念 第四百五十六章:皇子的怨念 四人重新落座,祁王赵模和莘王赵植仍旧愤愤不平,赵楷却还是含笑着摇扇对沈傲道:“沈兄和那王相公是老相识?” 沈傲道:“算不上什么老相识,只是照过几次面。” 赵楷饱有深意地道:“此人的书画不简单,又极擅长模仿顾恺之等名家的画作,据说鉴宝之术也厉害,这一次蒙大皇兄垂青,是准备要引荐给陛下了。” 沈傲只是笑了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 赵模忍不住道:“一山不容二虎,沈大人要小心了,陛下若是看重了他,说不准将来又是个幸臣。” 沈傲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大皇子引荐王相公,这个王相公水平并不比沈傲要低,若是真能揣摩皇帝的心意,那可就不妙了。大皇子和沈傲之间有嫌隙,这王相公是大皇子的人,沈傲和王相公又有宿怨,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个麻烦。 只是赵楷如此说,却有点儿挑拨离间的意思,沈傲心里腹诽,娘的,老子挑拨了别人一辈子,今日倒是被人离间了。 赵楷见沈傲一脸吃瘪的样子,很真挚地道:“沈兄,实话和你说了吧,你我也不必见外,父皇那边老早就想着得到一幅《女史箴图》,可是派人四处去寻访,却始终寻不到真迹。倒是有一幅隋时的摹本,却失了顾恺之的神韵。”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大皇子便是想让这王相公摹出一幅《女史箴图》来,趁着新春佳节呈入宫去。若是他真能摹出顾恺之的神韵,父皇容颜大悦,一定会召他入书画院的。” 赵植附和道:“沈大人,三皇兄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让大皇子占了先机,他王相公能摹,你沈大人难道不能?早就听说过沈大人作旧和临摹的本事厉害,何不如以假乱真,让大皇兄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沈傲白了他一眼,道:“说得容易,要作旧,纸张、笔墨都要精挑细选的。” 赵植哈哈笑道:“沈大人说笑了,你这鸿胪寺寺卿捞了多少油水,咱们会不知道?这点钱也要计较?好罢,你只要点了头,这些东西我来替你备好。说实在的,我只是看不过大皇兄巴结父皇的那副嘴脸罢了,天天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其实心思最多的就是他。” 沈傲想了想,也不愿看到那姓王的入书画院,再想到方才大皇子那般傲慢的样子,心里想:“给我脸色看?哼,到时候就看谁笑到最后!”沈傲属于那种打定了主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管他什么皇子,反正该得罪的也得罪了,倒不如得罪个痛快。 想罢,沈傲拍案而起:“好吧,这事儿就定了。不过事先说好,沈某人这么做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诸位殿下,到时候大皇子那边发了雷霆之怒,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咱们一损俱损。” 赵植、赵模信誓旦旦地连忙保证,又说大皇子算个什么,在父皇面前也不见得宠,凭着的也就是早出世的身份罢了,大家同舟共济,打他个落花流水。 赵楷沉声道:“沈大人难道不知道,你我早已是同船之人了?你和卫郡公的关系,挣得脱吗?” 卫郡公石英的长女所嫁之人就是赵楷,石英若是没有小算盘那是骗人的,沈傲点了个头道:“有三皇子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带着夫人们从孔庙里出来,沈傲还是有点儿莫名其妙,他妈的,转悠了一圈,哥们就成了三皇子党了,这冤不冤啊!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三皇子和沈傲确实颇有渊源,两个人平时虽然不走动,却总有一种藕断丝连的联系;回避了这么久,以沈傲如今的权势,想要作壁上观夺嫡的游戏只是空想,赵佶虽然身体正健,再活个二十年不是问题,可是皇子们都长大了,今天不跟着三皇子去打酱油,没准儿将来大皇子上位,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回到府里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赵植便捋着袖子兴冲冲地来了,说是赵模那边被叫进了宫,来不了,他把笔墨送了来。 沈傲拉着他,白了他一眼,道:“有笔墨纸砚,怎么能没有***添香?” 赵模瞪大眼睛道:“***添香做什么?你这是作画,又不是狎妓,莫非还要请教坊司的歌女来吹拉弹唱?” 沈傲眼眸幽幽,无比端庄地道:“你这就不懂了,李少白喝酒才能作诗,沈大才子有红粉佳人才肯作画的,这叫情调,教坊司我还真没有去过,殿下不如带我去见见世面吧!” 赵模嘻嘻地笑道:“你这是徇私,教坊司我是不能去的,那些言官看得太紧,明天必定会报到父皇那里去,又说我不务正业了。” 沈傲屁股一座,翘起腿来:“那算了,我自己慢慢酝酿情绪,你过个十天半个月再来。” 赵模拉着他的小臂道:“沈兄,你是朝廷重臣,怎么能耍小孩子脾气,过了十天半个月,这年关都要到了,再作就迟了。不若这样,本王权当吃亏,来做你的***,给你添香好不好?” 沈傲恶心地想吐:“你想得美。” 赵模厮磨了一阵,沈傲只好带他去书房,铺开纸来,赵模要去磨墨,沈傲想起那一句***添香,立即生出警惕:“殿下且慢,这墨还是我自己来磨,你在边上看着就好。” 赵模乐得清闲,拉了个小凳子来坐在一旁,嘻嘻哈哈地道:“那我作壁上观。” 沈傲提起笔,那幅女史箴图他在后世就曾看过摹本,在这个世上,流传出来的各种摹本也是极多,所以整幅画的布局和结构都已烂熟于胸。 只是顾恺之的这幅图,几乎代表了顾恺之的全部成就,其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的神韵天下无人出其右;更为神奇的是,寻常的画师,就算偶得了神韵,可是难免在画笔的功夫上欠缺了几分细密。顾恺之却是不同,他的这幅图非但笔迹周密,笔线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可谓是天下名画之中集大成者。 模仿这种画,既要注意画法,更要兼顾到神韵的刻画,最难之处还是布局。一个最好的画师,往往在布局方面极其精湛,而若是不懂得布局,便是再厉害的笔功也只落了下乘。顾恺之的布局之妙在于他的思维,往往能想常人所不能想,偏偏又妙到了极点,比如那幅《女史箴图》更是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拍案叫绝。 临摹布局是最难的,寻常人能有个七分神似,就已是集大成了;再要有进步,除非日夜揣摩,不断地去体会。 沈傲蘸墨,却是一时下不了手,明明有了一点感觉,却有一种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迟疑;他皱起眉,又陷入沉思,完全没有理会一旁的赵模。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眼看到了饭点,沈傲却仍是只墨未蘸,一旁的赵模忍不住道:“沈兄,你到底画不画啊?” 沈傲叹了口气,抛下笔去,道:“不行,先去吃饭,晚上再画吧。” 赵模显得有些沮丧:“原来画摹本也这么难!” 沈傲收起笔墨,笑呵呵地道:“画摹本是不难,可是要做到以假乱真,与真迹一般无二的境界就不容易了。” 赵模的眼睛一亮:“与真迹一般无二?沈兄不是说笑吧?” 沈傲板着脸道:“谁和你说笑。” 沈傲拉着赵模去后园里吃饭,赵模这种宫里成长的孩子最是乖巧,见了蓁蓁她们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让蓁蓁、若儿、茉儿忍不住笑,赵模又夸起嫂子们国色天香,很会来事,好在他只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若再长个几岁,沈傲早就要揍他了。 说起来赵模和周若还连着亲,于是和周若格外亲近,信誓旦旦地说要从后宫里取几样润肤油来给她们用,饱受冷落的沈傲用筷子敲他手背道:“殿下,吃饭。” “噢,吃饭。”赵模立即垂头扒拉着饭菜,突然抬起头来道:“沈兄,你都成婚了一年,怎么还没有孩子。” 餐厅里瞬时静谧无声,沈傲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 三女脸色也带有几分异样,又羞又有点儿触动了心事。 “沈兄也不必怕,太医院那边有药方的,你若是那个……那个,就从哪里把方子讨来,哈哈,保准你比我父皇还厉害。” 沈傲黑下脸来:“好好的吃你的饭,哪里有你这么多事,再废话,我要翻脸了!” 赵模吓了一跳,再不敢吱声了。 沈傲心里也是奇怪,自己没有问题啊,怎么还没孩子?三个夫人也都没动静,若说没问题,那运气也太差了吧,不行,以后要加把劲,要勤能补拙才行。 用过饭,沈傲把赵模又拉到书房去,这一次提笔倒是有了些感觉了,小心翼翼地落墨到画纸上去,松了口气,随即笔转龙蛇,慢慢地勾勒笔线。 赵模见沈傲动了笔,兴致勃勃地在旁负手看,一点也不敢吱声。 ……………………………………………………………………………………………………………… 第二章送到,今天更得比较早,因为……有哥们请吃饭,哈哈,好久没开荤了,多吃几块肉补补脑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七章:再见安宁 第四百五十七章:再见安宁 不知不觉,沈傲停下笔,目光始终落在画上,慢吞吞地道:“成了。” 早已疲倦不堪的赵模伸头去看,忍不住惊叹道:“比父皇收藏的那几个摹本还要好呢!只要作了旧,以假乱真是足够了。”这家伙眉飞色舞地围着画左看右看,试图找出破绽,却寻不出瑕疵,心里就憋了一股气,明明知道是赝品,非要寻出个漏洞不可,可是足足瞪了半柱香,也找不到临摹的丝毫痕迹,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沈傲点了点头,作旧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比如最寻常的烟熏法,其他人熏出来,难免会有痕迹,可是沈傲用同样的法子,作旧出来的却是不同。画纸熏过之后,还需用老画上的裱褙纸泡水染制,虽然都是平淡无奇的方法,出来的效果却是不同了。 赵模很是激动,道:“再晒两日,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 沈傲疲倦地扭动着手腕,道:“天色不早了,王爷先回去吧,这画儿是没问题的了。” 送走了赵模,沈傲回到蓁蓁房里倒头就睡,蓁蓁轻拧了他一把,道:“夫君是不是该去太医院讨要个方子来,我看那小王爷说的也……” 话说到一半,沈傲已打起了呼噜,蓁蓁嗤笑一声道:“你装个什么。” 沈傲突然张眸,促狭地笑道:“靠方子是不行的,还得靠为夫勤勉不缀。” 说罢,沈傲翻身过去伏到蓁蓁的身上,房间里充满着无边的春色。 第二日清晨起来,晨阳熙和的透过纸窗,将整个卧房照的光亮,沈傲起床漱口,先是骑着马去武备学堂看看,刚到了门口,却是说有圣旨下来了,宣旨意的太监刚走,宣武堂里已有不少主簿、教官正在商量着这事,沈傲进去,众人神采飞扬地道:“陛下方才下了旨,要在年夜那一日检阅武备学堂。” 沈傲并不觉得意外,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武备学堂的前程就看这一次了,都打起精神来,狠狠地操练,给陛下和汴京的百姓们看看武备学堂的真正能耐。”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叫苦不迭的校尉们都不叫苦了,虽说操练加重了不少,却个个喜笑颜开,上一次在皇上面前显摆了一下,脸上增光不少,连家里捎信来都是大力勉励;尤其是不少秀才,来入学之前,也有不少的人劝说,说是好好的一个秀才,去从什么戎,走了武夫,哭都来不及;虽说教谕那边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乡绅和学里都不看好,听到有人去就摇头,反正没一个说好的。 若不是抱着一丝希望,实在走投无路,科举无望,又不愿去学馆教书,还真没有人肯来。 可是现在不同了,校尉们的身价见涨,朝廷那边的意思是按着国子监的定例来办,这就等于是校尉与监生看齐了,兵部那边又拨付了银钱,这天子门生四个字落到了实处,再加上士林议论对武备学堂的改观,这校尉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所以这几日操练的劲头足了不少,叫苦的也少了许多。 就是那些学堂里的教头、教官,也像是一下子打了鸡血,先前有人对沈傲操练的方式抱有怀疑,可是那一次对阵后,完全改观;再加上也渐渐觉得有了前途,因此更有劲头。 被点选来武备学堂的教头、教官,没几个混得如意,原以为到了这武备学堂,一辈子算是再无希望了,本以为是有人故意作梗,要将他们打发到汴京去眼不见为净,可是如今有了圣眷,简在帝心,连这教头都变得炙手可热,至少这待遇上是向国子监博士看齐,那也是了不得的事了。 接了旨意,沈傲打起精神,着急地和博士、教头们开了会,制定了新的操练时间,又探讨了学务,便入宫去打听风声,这校阅到底是怎样地办还得宫里拿章程,毕竟这事儿和与民同乐是连在一起的,禁卫在哪边,校尉们往哪里过,百姓们在哪里,这都要立下规矩。 这几日赵佶也很烦心,过年的事,他这个天子是最忙碌的,死囚要勾决,祭祀太庙的章程要敲定,功考司那边也要翻阅,还有户部那边钱粮的开支,这些都是不能耽误的事,想偷懒都不行。 沈傲觐见时,赵佶正握着朱笔,看着勾决犯人的名单发愣,他这个皇帝性子有点儿多愁善感,所以勾结犯人对有些君王来说不过是按着规矩来办的事,基本上是杀一批留一批,凭的全是运气。而赵佶不同,他得一个个看死囚的罪行,生怕自个儿一不小心涂炭了生灵。 由此便可以推断,赵佶是个好人,但不算什么好皇帝。国家大事上,他能躲就躲,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知让多少生灵涂炭,可是在这些旁枝末节上,他却又处处留心。 其实症结还是归咎于人心上,赵佶要花石珍宝,下头的人去办就是了,他是眼不见为净。可是勾决犯人,相当于直接杀人,反倒他让格外的慎重。 这种性子,沈傲是最清楚不过,笑呵呵地向赵佶行了礼,赵佶搁下笔,叹了口气道:“你坐下,朕这里正有一件事踟蹰不下。”顿了一下,继续道:“英州那边有个死囚,误杀了自己的丈夫,刑部那边定下的是秋后问斩,说是夫为妻纲,妻子杀夫,是违背伦常,虽是误杀,却罪无可恕。这案子断得倒也没什么错处,只是朕有心赦了那死囚,改个充放为奴也就罢了,你怎么看?” 沈傲道:“当然要赦,既是误杀,依微臣看,卖了为奴也不好,倒不如直接赦了,妻子失去了丈夫,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了。” 赵佶哈哈一笑,道:“朕以为只有朕心软,想不到你也如此。”心情略好了一些,又道:“今次这个年,朕这里也不好过,要怪也只能怪你。” 沈傲愕然,愤愤不平地道:“陛下,怎么什么事都怪到微臣头上。” 赵佶抚案道:“太后那边说了,要你年夜时入宫,家眷也可以带来。可是太皇太后那边说这是年饭,岂能让外人掺和进来。沈傲,你应当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吧。” 沈傲苦着脸,真是欲哭无泪,太后真是够阴的,把自己拉进去,这不是拿着自己去恶心太皇太后吗?太皇太后那边当然不肯,这两个人卯上,自己夹在中间,反倒最为难了。 赵佶叹道:“朕现在也为难得很,让你入宫倒也不错,可是太皇太后心里不痛快,朕心里头也不畅快。不让你入宫,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这事儿朕还要再想想。” 这两个人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是两后争斗的牺牲品,沈傲心心相惜,很是感慨地道:“陛下的难处,微臣也知道,这事儿只能先拖着。” 二人愁眉不展地商量了一会,赵佶又拿起勾决的名单,道:“朕还有事要做,年关就要到了,你也该去看看安宁了,从前朕不愿你们相见,今日就当破一回例吧。” 沈傲显得分外的欣喜,宫里头把安宁的婚事拖着,沈傲这边也有点儿无措,又不能相见,沈傲怪想着那丫头的,连忙道:“那微臣去了。” 随着个小内侍到了后宫,沈傲见了安宁,安宁露出欣喜之色,请沈傲坐下,眼波生烟似喜非喜地看着沈傲,道:“沈大人比以前瘦了。” 边上站着不少内侍、宫女,沈傲也不能说逾越的话,道:“帝姬的气色不也是不太好?” 这二人对视一眼,沈傲才道:“帝姬近来还写词吗?” 安宁颌首点头:“写是写了,就是见不得人,怕沈大人见笑。” 沈傲便说要看看,安宁不肯,嫣然笑道:“到时候再给你看。沈大人,能陪我到花园去走走吗?” 沈傲求之不得,与安宁一前一后到了御花园,这后宫的御花园,其实并不大,赵佶的心思都在万岁山那边,所以万岁山更像是赵佶的游乐场所,倒是这御花园因为陛下不常来,两后那边也不太有游赏的兴致,因此并不让人过于惊艳,也不过是比晋王后园的规格高了几分而已。 漫步于花丛中,安宁小心地提着裙子举着莲步,生怕会踩到地上的花卉,后头的内侍小跑过来,一副哭脸道:“请殿下注意仪表。” 他所说的仪表,估摸着是安宁提起裙裾一不小心露出了小截***的腿,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沈傲也注意了,一双眼睛盯在那莲肤蕅肢般的小腿处。 安宁脸上飞上一抹绯红,立即放下裙裾,将那乍现的春光彻底掩盖。 沈傲故意抬头去看天,忍不住道:“啊……蓝天,啊……白云,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他这一声要掩饰尴尬的啊字念出,显然过于投入,惊起无数飞禽四散奔走。 沈傲汗颜,想不到动静弄得这么大。 安宁咬着唇,叫那小内侍退开,道:“沈大人,失礼了。” “失礼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沈傲无比震惊地负着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道:“那儿有座凉亭,我们到那里去坐吧。” 在凉亭坐下,安宁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低声道:“母后前几日去太后那里打听……” “打听什么?” 安宁嗔怒道:“还能有什么?” 沈傲恍然大悟,想不到安宁的母后都出动了,看来这做娘的也有点儿发急,他依稀记得安宁的母后是淑妃,位列四贵妃之一。想来那淑妃也是个聪明人,这大宋的公主外嫁,其实人家大多都不好,嫁来嫁去也就是那几个公侯而已,这些公侯固然衣食无忧,有的还颇有势力,可是说到底,还是属于朝廷中枢的外围,除了一个石英进了中书省,混吃等死的***有人在。 倒是沈傲虽只是个侯爵,可是在其他方面都不是公侯们所能比拟的,有心人早就预言,沈傲现在这声势,进爵也只是早晚之事。虽说沈傲家里已有妻子,可是别的驸马还不一样养着小妾?倒不如嫁了沈傲干净。 沈傲这时正经起来,关切地问道:“娘娘那边怎么说?” 安宁的眼中水雾腾腾,低声呢喃道:“你就是将自己置身在事外,天子嫁女,却还要母妃去问。” 这一句嗔念出来,却在隐隐之间让二人的关系凑近了一些,沈傲道:“其实我也四处打听来着,可惜不得其法,你知道,我毕竟是外臣,许多事也不能明言,帝姬不信可去问晋王和陛下,我可是再三催促过的。” 安宁化嗔为喜,道:“好吧,我不去问,我信你。”说罢,才又道:“太后那边说了,她是不反对的,儿女大了,留不住。不过她还说,就怕太皇太后那边从中作梗,沈傲,你就不能去求求太皇太后吗?” 沈傲心里想:“这太后八成是让自己做好人,才祭出太皇太后来。”想了想,才道:“我尽量想办法吧。” 谈完了‘公’事,安宁恬然一笑,道:“太后还让你年夜那一日带着家眷入宫呢,说是多你一个热闹,我倒是也想去见见你家的几个姐姐。”她一脸期待的样子,让沈傲心里忍不住想:“安宁这是很傻很天真还是装作很傻很天真呢?好吧,权且信她真的很天真,但愿家里的四位夫人也很天真才好。” ………………………………………………………………………………………………………… 第三章送到,那个……书评区仍旧不活跃,大家跑去随便发言吧,骂两句也欢迎,不涉及父母就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八章:礼节很重要 第四百五十八章:礼节很重要 安宁不见沈傲脸上有喜悦之色,不禁黯然:“沈大人不愿意入宫吗?是了,你们一家团圆,当然是不肯来这热闹的,宫里规矩多呢。” 安宁略带酸意,睫毛微微颤动,沈傲忍不住道:“也不是,只是太皇太后那边不肯罢了。” 二人站起来,望着不远处的荷塘,此时天色渐冷,远处的荷塘水面上凝了一层冰霜,垂柳却变得光秃秃的,甚是萧索。 安宁抿着嘴不动声色的眺望。 沈傲道:“怎么,帝姬心情不好?” “嗯?”安宁转眸,幽幽道:“你看那垂柳,几个月前还绿意盎然呢,现在就是这般模样。” 沈傲呵呵一笑,安宁多少遗传了几分赵佶的多愁善感,道:“花开花落年复年,花谢了,才有等花开的期待,若是万物长青不败,又有什么意思?” 安宁觉得有理,颌首点头,俏脸窘红的望着沈傲,抱着很大的勇气道:“可是我终归也会老的,成了老姑娘,你肯定要逃之夭夭的。” 沈傲愕然,安宁的许多心事都喜欢藏在心底,这一句教他哑口无言,讪然笑道:“安宁老了我也老了,老夫老妻才有意思。” 安宁嫣然一笑,嗔笑道:“谁和你做什么老夫老妻?” 二人相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沈傲道:“安宁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老姑娘的,实在不行,我脸皮就厚一回,过几日卷了铺盖到正德门前去,宫里头不肯下嫁,我就赖着不走了。” 安宁听了他的话,很是满足,却是道:“你真要这样,我就没脸做人了。”咬着唇,又怕沈傲生气,接着道:“这件事,我的母后会留心的,有了消息,自然会给你口信。” 终是女儿心态,和男子讨论这个,带着一丝窘迫、腼腆,安宁又沉默了。 天色已是不早,沈傲怅然的站起来,道:“宫里要落钥了。” “嗯。”安宁不舍点头。 四目相对,沈傲咳嗽一声,道:“殿下,我可能要走了。” “嗯。” “需要来个告别仪式吗?我大宋是礼仪之邦……咳咳……” “什么……什么仪式?”看出了沈傲眼眸中的欲望,安宁忍不住小步后退。 “这个……算了!”沈傲惊叹于自己的脸皮太薄,旋身要走。 身后的伊人抠着裙腰上的繁复纹饰,双目雾水腾腾。 沈傲走了几步,突然回眸,笑呵呵的道:“我想了想,本大人知书达理,礼节是断不能费得。”三步作两步走向安宁,揽住她的腰,深情吻了下去。 安宁啊呀一声,便被湿润软滑的嘴唇覆盖,有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睁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久违脸庞,呼吸一些不畅,贴紧过来的火热胸膛似是散出一股浓重的热情,拼命向她挤压。 安宁嘤咛一声, 已给对方封着香唇。 她是又骇又羞, 咬紧的牙关被对方舌头破入, 嘤咛一声,迷失在沈傲的亲吻里。 远处几个太监、宫女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们奉命看护,绝对想不到沈傲大胆到这个地步,还未来得及反应,帝姬便和沈傲吻在了一起,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是木然不动,不知如何是好了。 长吻在沈傲依依不舍下结束,沈傲呵呵一笑,不忍再去看羞怯的安宁,旋身道:“礼毕,现在我要走了,殿下保重身体。” 走到几个木然的太监、宫女面前,眼眸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们一眼,慢吞吞的道:“你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 “想去报告?是向皇上呢,还是太后?” “奴才……奴才……”一个领头的太监期期艾艾,张口欲言。 沈傲眯着眼:“你说。” 这样的眼神,让这太监遍体生寒,沈楞子的大名莫说是汴京,就是宫里头也是出了名的,王黼、蔡攸,这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得罪了他是什么下场?更别说梁公公了,再者说,杨戬在内朝和沈楞子遥相呼应,要整治他们几个,还不是玩儿一样,遇到这种小祖宗,他们还能怎么说? 这公公咬咬牙:“奴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沈傲的笑容变得诚挚起来,从袖子里掏出数张钱引,塞到公公手里:“拿去分了,诸位站了这么久,想必也辛苦,拿去喝茶吧。” 接过这烫手的钱引,公公还要称谢,一抬头,沈傲已闲庭漫步的负手走了。 凉亭下,只留下尚还没有透过气的安宁,捂着心口,口齿上还残留着一股火热,眼波儿瞬时迷蒙,轻盈坐下,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楞然呆滞。 ………………………………………………………………………………………… 出了宫去,沈傲的闲情雅致也即化为乌有,鸿胪寺那边少不得要写一份类似于年度工作总结的奏疏送到三省去,还有各国递交的国书也要审定,过年了,藩国们上贺表是应该的,可是这贺表和奏疏一样,都要商量着,尤其是一些偏僻的小国,得商量着来办,反正就是鸿胪寺手把手的教你,什么地方该用什么措辞,省的你坑了爹,到时候宫里头的颜面不好看,大家都别想过好年。 所以几份贺表递上来,沈傲帮忙修改一圈又打回去,等他们重新上时又难免有个错漏,再打回去,费时费力。可是这表面功夫不得不做,又不能让鸿胪寺完全代劳,否则就少了虔诚,如此三番,不止沈傲烦,藩国的国使也烦,有时候改来改去,沈傲直接把国书丢在案下,忍不住大骂:“孺子不可教,一群猪脑袋。” 杨林就在一边劝:“大人,他们不服王化是有的,这种事也是稀松平常,再教他们改改就是了。”说着小心翼翼的捡起贺表,又重新放在沈傲的案头,笑道:“往年都是这样的,可是拿这些人也没有办法,榆木脑袋不开窍,有的国使在汴京也呆了不少时候,偏偏就是作不出一手好骈文,其实写贺表也难为了他们,就这些,还是他们重金请人写的。只不过但凡有身份都不愿意屈尊去赚这个钱,没身份的学问又不济,少不得劳动大人。” 沈傲心念不动:“干脆你要教他们改得了,我没功夫和他们纠缠。” 杨林摇头:“这是规矩,小人怎能代劳,贺表的事事关重大,还得大人做主拍板。” 沈傲无言,只得继续和藩国使节那边打太极拳,这一下他倒是学聪明了,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写出一篇范文出来,直接让他们抄,连抄都不会的,沈傲也已经准备好了小鞋,在朝廷的封赏里头克扣他们一点。 其实鸿胪寺克扣封赏也不是一回两回,当然也不是什么国都敢扣,比如西夏和契丹,你要是给的少,人家是敢拿刀来拼命的。大理、吐蕃也不能太明显,否则面子上不好看,至于其他的,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圣旨里说帛一千,鸿胪寺敢给五百,你丫还敢闹,弄不死你。 这是潜规则,所谓雁过拔毛,管你这雁是宋是番,各衙门都有自己的规矩,端了大家饭碗,谁也别想过个好年。 好不容易料理鸿胪寺,武备学堂也有一大堆事要处置,兵部、吏部那边要来巡检、功考,户部要查账,沈傲走马灯似的来回折腾,门下这些人,一个个见了他就倒苦水,说是功考那边被吏部和兵部为难,请他沈大人做主,无论如何得个中的评语也好。 功考事关着大家的饭碗,大家吃碗饭都不容易,可是吏部、兵部功考司也要吃饭,就等人年终孝敬着呢,你不给钱,人家许你好过?沈傲也火了,讹钱讹到老子头上,亲自去了吏部走一趟,那吏部早就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走门路的,不过这些***多都是一群不得其门而入的家伙,真正有门路的,直接就送礼送到尚书、侍郎、主簿家里去了。 “让开!”沈傲大喇喇的挤出一条路,负着手到了衙门门口,这门口的皂吏也嚣张的很,别看他们没品没级,可是这吏部的一条狗,在这个时候那也能挺起腰来,见到沈傲穿着一件丝绸锻的袄子子过来,哪里看得上。 沈傲微微一笑,道:“劳烦进去通禀一下,在下沈……” 皂吏大喝:“管你是什么人,老老实实在外头候着,什么时候大人肯见,再递名敕进去。” “在下……” “在下什么?快滚,再不滚,你就是在这里蹲个十天半个月,也别想见人。” “两位小哥好大的架子。”沈傲的笑容有点儿僵了。 “就是这个架子,不高兴?不高兴就别来吏部,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 啪…… 正说得得意的皂吏看到一巴掌煽过来,随即哎哟一声,捂着腮帮子差点儿踉跄跌倒。 ……………………………………………………………………………………………………………… 第一章送到,有点晚,因为这个章节修改了两遍,老是感觉不满意,哎,老虎果然不适合耍流氓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九章: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第四百五十九章: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你……你打人……” 那一边听到打人,立即打了鸡血,一个个挤过来看。 沈傲笑呵呵地道:“进去通报,就说沈傲来了。” “沈……沈傲算个……”那皂吏正要呵斥一声好挽回几分颜面,话说到一半,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沈……沈少傅?” “大人且慢,小的这就进去通报……,啊,不,大人往里头请。”那挨打的皂吏前倨后恭,二话不说,立即请沈傲进去。 沈傲道:“不是要排队吗?” “哈哈,大人说笑,大人是不必排队的。” “噢,递个名敕要不要?总得按着规矩来办吧?” “不,不必,大人请。” 沈傲负着手,噢了一声,才跨步进去。 这小小的变故,让里头坐堂的堂官吓了一跳,连忙迎沈傲到耳房去喝茶,声言一定要开革那两个瞎眼的皂吏。 平时大家躲着都来不及,哪里去敢惹这沈楞子,如今撞到这种事,那两个皂吏肯定是要倒霉的,不如自己说出来。 沈傲喝了口茶,摆了摆手道:“大家无非是为吃口饭罢了,还不至于把锅砸了,开革就算了,我也打了他一巴掌,算是给了他教训。老兄,我来呢,也是为了饭碗的事,你们吏部要吃饭,武备学堂和鸿胪寺也要吃,我听人说,功考司这边送了钱才肯给人家评个好字?” 堂官吓了一跳,本来这规矩确实是这样,只是想不到沈傲会亲自来为鸿胪寺和武备学堂那边说情,立即诅咒道:“大人,这全是些谣言,功考司都是按规矩办的。” “你们按不按规矩办,我不知道,丑话说在前头,钱,我有的是,可就是不给你们!谁要是敢背后鼓捣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鸿胪寺和武备学堂也不是好惹的。” 那一句‘钱,我有的是,可就是不给你们!’让堂官大是汗颜,来这吏部的大小官员,还真没几个这么嚣张的,可是偏偏这个沈傲不同,人家有这个本钱。 堂官连忙道:“大人太见外了,哈哈,功考司那边肯定会秉公处置。” “这就好。”放下喝到一半的茶,沈傲豁然而起,掸掸身上的灰尘,才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起身要走,那堂官小心翼翼地将沈傲送了出去,最后才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忍不住想:“好好的怎么惹上了这祖宗,不成,得赶快去打个招呼,否则人家是敢和你拼命的。” 汴京城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是一阵风来一阵风过去,如今到了年关,街头巷尾的话题又引到了宫里头的消息,说是陛下要在正德门城口与民同乐,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许多人也渐渐有了期待,想必年夜那一日,一定热闹非凡。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挨近年夜,天空下起鹅毛大雪,那雪花飘了一天一夜,整个汴京变得银装素裹起来,屋檐下的冰凌悬挂着,偶有被风吹下,引来不少孩童争抢,汴河河面凝结了一层冰霜,虽是少了几分春意,少了画舫、游船的点缀,可是那一层薄冰连绵过去,却是另一番景致。 这时候所有人都清闲下来,不再为生计奔波,各自回家,采办年货,购置烟花爆竹,走亲访友,自是不可少。 到了末月的二十五,各衙门也纷纷放假,除了几个值堂的,其余的都准备着过年了;只是鸿胪寺和武备学堂却是例外,鸿胪寺还得张罗着贺表的事,武备学堂更是到了操练的紧要关头,虽是这三伏天,天气冷得让人手脚都要冻僵,上下却一致地在咬牙坚持。 沈傲筹建的工房初具规模,工房是隶属武备学堂名下,否则私自生产刀剑那也是违反国法的。里头三十个倭人刀匠,和五十个学徒,日夜赶工了足足四个月,终于算是制出八百柄儒刀来,这已是他们最快的速度,再多,就必须牺牲质量了,好在一切原料都充足,要什么,沈傲就给什么,才不致耽误了工期。 刀自然是分发下去,武备学堂人手一柄,按着沈傲的意思,这刀就是校尉的象征,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伙伴。 儒刀自然不同于寻常的刀剑,官府里的制式军备,终归是大规模生产,又为了节省开支,其工艺水准和质量难免参差不齐,比起儒刀来相差太远。 如此好刀,自然让武备学堂上下爱不释手,长刀从鞘中拔出,有一种迫人的寒芒随着刀锋散发出来,幽幽散发着光泽。 自此之后,校尉都是跨刀操练,儒刀也随即成为校尉的身份象征。 宫里头终于又传出了旨意,说是在年夜那一日,让沈傲携家眷晌午入宫。 这个消息传出,又是一阵波澜,简在帝心这句话还真是让人感慨,别人一辈子都别想入宫,沈傲竟是把皇宫当成了别院,三天两头进去不说,到了年夜也要宣进去,可见他的恩宠到了什么地步,便是当年的蔡京,也没到这个份上。 别人都是羡慕,沈傲却是苦笑,若是皇帝的心意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这主意是太后想出来的,其用意沈傲会不知道?到了那一日,只怕难熬了,头痛,当真是头痛无比,卷进这漩涡里,想抽身都难。 许多事都是外表上看上去光鲜,光鲜的背后却有许多无奈。倒是三位夫人听说入宫,有几分好奇和期待,虽说不能一家人团圆,却终归还有几分憧憬,想看看那宫城里头到底有什么样子,贵妃娘娘们又都是什么模样,沈傲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苦水倒出来,有些事男人可以对女人说,可是有些事却只能藏在心底,怕就怕太皇太后那一日翻了脸,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国子监那边也放了假,少不得要把老丈人兼恩师的唐严请来,唐严看上去老迈了一些,鬓角生出几许白发,却还是那副脾气,终归是板着脸训斥了沈傲几句,让他少胡闹,多做些正经的。沈傲恭听了训诫,连连称是。倒是唐夫***是不满,唐严训斥沈傲,她便埋怨唐严,这两个人卯上去,唐严失了面子,当然不肯罢休,捋着胡须,高声大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此一来,便得罪了蓁蓁、周若,两个人在旁站着,脸色不好,不吭气;茉儿很是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 沈傲及时地板起脸,这一下不再听恩师教诲了,庄重无比地道:“泰山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子难养的有,却也未必是都难养的,就比如学生的几位娇妻,那都是贤淑无比,端方可人的。你这般一说,孔圣人还说过‘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武王能以女子为贤人,泰山大人怎么能如此轻蔑女子?” 唐严是个老学究,一听沈傲要辩论,立即双眼放光,张口道:“不然,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女子当政,你难道忘了宫闱之祸吗?女子无德,所以轻贱……” 完全没有看到一旁唐夫人杀机腾腾的目光,还有沈傲的娇妻们黑下去的脸色,唐严摇头晃脑,长篇大论之余,通过举例,摘抄四书经典来引证自己的观点,正说得得意处,沈傲已经离座,尴尬地打断道:“泰山大人,小婿内急,抱歉,抱歉。”二话不说,狼狈地逃了出去。 唐严意犹未尽,翘着腿,目光落在唐夫人身上:“夫人,方才为夫说的都是圣人的教诲,你是妇道人家,更要谨记……夫人……夫人松手,你这成什么体统,哪有当着儿女的面拧丈夫耳朵的……呜呼……圣人诚不欺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啊呀,断了,断了,要断了……” 沈傲逃出来,听到里头的喝骂呜呼声,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去上茅房,独自溜到后园小亭里去避难,心里想:“读书和做人果然不可或缺,一定要谨记老泰山的教训,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当着儿女的面,唐严大失颜面,也觉得有些没鼻子没脸了,虽是在沈傲这住着,平时却不肯露面,后来干脆去寻了陈济,两个人一起读书下棋,倒也乐在其中,他在陈济面前大发女子和小人的议论,陈济从前也娶过妻子,后来因为罢官,娘家那边便把人接走,让他大受打击,于是决心终身不娶,二人苦命相连,很是抨击了一番女子的德行。 幸好那芸奴是个聋哑人,他们说得满脸通红,相见恨晚,也听不到,反而唐大人的学问让陈济折服,见了他都是莞尔笑的。 从陈济那儿寻回了自尊,唐严心情也好了,前几日还叫嚷着先回家里去住,怎么能天天住在儿女家里?现在却也不肯走了,捋着须说沈傲既是我的弟子,又是我的贤婿,连陈先生都可以住,唐某人自然却之不恭,权当是自己儿子看待,受他孝敬是应当的。 沈傲只是呵呵地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到了唐夫人面前大肆抨击泰山大人读了一辈子书,入了邪魔外道,没有理解到圣人的真意,往后一定要和他在学术上划清界限云云。 唐夫人就笑,说这个女婿最是乖巧,读书也读得好;女人固然记仇,可是这几日采买年货,唐夫人如今得把持着,所以这来回的忙碌,也就渐渐的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 第二章送到,好无语,本来想加快点剧情节奏的,结果还是把这一段写出来,大家不要怪老虎拖戏啊,小说嘛,有高潮有铺垫,偶尔也要有点作料撒,好了,不多说,那个,求下订阅行不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章:出大事了 第四百六十章:出大事了 大年三十这一日,清早起来,府里头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灯笼和春联都是现成的,刘胜那边主持着,不致出了差错。 沈傲起来,先去拜谒了唐严和陈济,便开始张罗进宫的事了,要进宫,礼节也不能费,得穿礼服,三位夫人都是诰命,也都得张罗着。 大宋的礼服是最繁琐的,尤其是诰命,里三层,外三层,便是头冠、凤钗都有严格的规定。 好在唐严这时侯适时跳出来,在旁监督,倒是不怕落下什么。 沐浴、着装之后,便是等旨意了,正午请了陈济来喝酒,师徒三个喝了几盅,唐夫人和蓁蓁她们浅尝便退到里屋去歇了,三人有酒下肚,难免会有些议论。唐严突然问起武备学堂的事,其实武备学堂从筹建到现在,唐严都没有过问,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让沈傲有些意外,便将自己的主旨说出来。 唐严沉吟道:“原以为你是想胡闹,想不到真的让你办成了,不过文人从戎,他到底是书生还是武夫呢?” 陈济是对武备学堂颇为欣赏的,他偶尔会去几趟,多是夜间去督导校尉的功课,举杯饮了一口酒,道:“文武之道,殊途同归,只要利国利民,又何必计较什么文武?” 唐严哂笑道:“倒是我看不开了,罚酒一杯。”将一杯酒一饮而下,而后咂了咂嘴。 过了午时,宫里终于有人来接了,是杨戬亲自来的,他穿着大红的礼服,轻车熟路地进府,见了唐严、陈济也是堆笑,道:“原来两位也在,哈哈,杂家有礼了。” 唐严、陈济连忙回礼,和杨戬寒暄客气了几句,杨戬道:“杂家这一趟接沈傲和蓁蓁他们入宫,二位,宫里头还在等着,就不叨扰了。”说着便到后园去看蓁蓁,见到蓁蓁穿着诰命礼服,啧啧称奇,说是比宫里的嫔妃更是端庄。 杨戬这么一赞,沈傲在旁道:“其实茉儿和若儿也很端庄的。” 杨戬是最圆滑不过之人,听了沈傲的话,立即道:“是,是,杂家光顾着看蓁蓁了。” 说罢,便带着四人出府,直接上了宫里头的马车,径直入宫去。 到了正德门下车,蓁蓁等人身为女眷自是由人先领着去后宫到太后那儿去坐,沈傲则是被叫到文景阁先陪皇帝说说话。 今日赵佶的心情很差,阴沉着脸,沈傲进去的时候,发现蔡京、兵部尚书等人都在,一个个胆战心惊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若是平时,给蔡京赐坐是稀松平常的事,赵佶体恤他老迈,所以一直对他很优渥,可是今日的气氛不同,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佶阖目坐在龙椅上,沈傲进来了,他也只是将眼眸张开一线,而后继续沉默不语。 沈傲乖乖地站到一边去候着,赵佶轻轻用指节敲击着御案,御案上是一份大红的奏疏,很是鲜艳。 大宋的奏疏分为三种,一种是寻常的奏疏,大多是用青色打底,再一种是弹劾奏疏,则是用黑底。只有发生了大事,譬如边镇急报、灾情急报之类才会用红底,这种奏疏接到之后,三省是不能擅专的,直接就报进宫去。 换作是以往蔡京总揽三省的时候,内有梁师成相为呼应,所以就算是大红奏疏,他也敢留着,省得让陛下‘烦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中书省有了个石英,外朝有个沈傲,宫里头还有个杨戬,这种事自是瞒不住的,所以第一时间就送来了,省得让人抓住了把柄。 沈傲心里明白,应当是边镇或者是哪里出了事,这事儿还不小,又看兵部尚书班讽也在,几乎就可以断定应当是兵事了。 兵事是最麻烦的,不过在沈傲看来,眼下最怕的是金人南下,只是若是辽国那边出了错,沈傲应该是最早接到消息,他心里暗暗疑惑:“莫非不是边镇出了事?” 蔡京躬着腰,慢吞吞地道:“陛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追究亦是徒劳,还是想办法善后才是,今个是年三十,闹出这样的事,老臣难辞其咎……” “你不必自责。”赵佶阖目深思,慢吞吞地道:“要怪就怪朕识人不清,你说得对,是该善后了,不过该怎么善后也得有个章程,朝廷要有两手,一个是抚一个是剿,先派个钦差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同时兵部这边也要有完全的准备。” 兵部尚书班讽道:“是不是该调边军,京畿北路那边靠着安利军,小种相公那边尚有精骑兵万人可以调用。” 赵佶冷声道:“不能动,现在边事不宁,要防患未然,一个匪乱就***边军,小心西夏人有机可趁。就调拨禁军去,差高俅去,高俅这几年是有点儿懈怠王事了,朕给他一个机会。” 赵佶想了想,又道:“兵马动之前,招抚之事还是重中之重,礼部那个迎客主事叫吴什么来着?” 兵部尚书班讽傻了眼,隔行如隔山,礼部的人他也认识一些,可是迎客主事他实在没什么印象,听到赵佶问,呐呐道:“是……是……” 沈傲在旁道:“叫吴文彩,也是个干练之人。” 班讽抬眸,感激地看了沈傲一眼,道:“对,是他,此人微臣也略有所闻,只是平时没什么交情,一时也难以记起。” 赵佶瞪了沈傲一眼,接着又慢吞吞地道:“命他做钦差吧,授京畿北路招讨使,和他说清楚,只要那边肯接受招安,什么都可以商量,可要是冥顽不灵,那就只好大军四面围剿了。蔡爱卿,门下省那边也要有完全的准备,拟一道诏书去,有什么事,随时入宫来报,这个年,朕是更不好过了。” 接着,赵佶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蔡京、班讽二人行了个礼,碎步退出。 赵佶叹了口气,对沈傲道:“来,到朕身边来坐。” 沈傲走近,在赵佶的对案坐下,赵佶道:“你自己看吧,看看有什么说的。” 沈傲捡起御案上的奏疏,里头果然是造反的事,说的是京畿北路安抚使徐神福扯旗造反,竟是纠集了数万人,盘踞于京畿北路,自称天一皇帝,改元神授元年,设立百官,又发伪诏呈赵佶八大罪状,声称要替天行道,推翻大宋。 沈傲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安抚使居然反了,反了也就罢了,毕竟一路的长官名义上是安抚使,可是提刑使、转运使居然也跟着反了,这两个人糊涂倒也罢了,就连当地的厢军居然也跟着他们胡闹,不少州县也尽是如此,一夜之间,整个京畿北路竟个个都成了反贼,几日之前,他们还是朝廷官员和良民来着,怎么说反就反了? 大宋的官制,采取的是强干弱枝的政策,既大权独揽中央,各路的官员相互掣肘,这个管刑狱,那个管政务,另一个管河运,可谓曲径分明,绝不可能有安抚使造反,可是偏偏,这样的怪事居然发生了,徐神福吃了猪油蒙了心,整个京畿西路居然也都脑子浸了水。 “陛下……”沈傲放下奏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颓丧地道:“是朕的错,一切都是朕咎由自取。” 一句没有边际的话,让沈傲更是疑惑,这个徐神福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赵佶见沈傲一脸的疑惑,苦笑道:“此人曾是金门羽客,后来朕将他封去了京畿北路,想不到竟酿成了如此大祸。这几年他在京畿北路设立天一教,竟是懵然不查,想不到短短数年功夫,他的天一教就有如此大的声势。” 沈傲恍然大悟,所谓的金门羽客,便是道士,赵佶此前崇尚道教,道士出入皇宫,没有人敢阻拦,因此才号称“金门羽客”。这些人以蔡攸为代表,也曾喧嚣一时,许多人被授予了官职,成了封疆大吏。 只是到了后来,沈傲揭穿了那个什么活神仙的把戏,又设计干掉了蔡攸的政治前途,这些道士也胆战心惊,生怕陛下清算,这才开始寻求自保之策。那叫刘神福的道士既做了安抚使,早年便在京畿北路招揽信众,他既是京畿北路的最高长官,又是天一教魁首,依附之人当然不少,如此一来,京畿北路的官员自然也大多屈身投靠,想必那些人一开始也是不信什么天一教的,毕竟都是读书人,谁信谁是傻子,可是既投入了天一教门下,这干系就洗不脱了,少不得那徐神福叫他们做些不法之事,有了把柄,徐神福登高一呼,他们也只能受人裹挟。 连官员都拉下了水,那些厢军、百姓更是浑浑噩噩,天一教靠着徐神福主政,大办一些宗教仪式,疯狂招募信徒,只怕各州县的百姓、厢军都成了天一教的信众。 就在年前,吏部那边已经做好了收拾刘神福的准备,从前刘神福得势,靠的是圣眷,如今大家都看得到,陛下对神鬼之事已经逐渐不太热衷,这刘神福在京畿北路也没什么政绩,说穿了,这家伙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拜的是孔圣人,他拜的是什么天一神,不是一个系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那边功考司的人过去,已经有朝里的大人物打了招呼,让那姓刘的洗干净屁股,滚蛋! 刘神福见做不得官,又害怕被问罪,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横了心,干脆举起反旗,来个破釜沉舟。 消息送到赵佶这里,原本一个好好的大年三十,算是彻底地糟践了。京畿北路距离汴京不过百里之遥,那里出了事,一个不好,就可能蔓延到汴京来,引发京畿的恐慌。 赵佶抬了抬眼,虽然在蔡京、班讽面前刻意地作出一副镇定,此时却显得有些无助了:“沈傲,若是招抚不得其法,招讨又失利,该当如何?” 沈傲想了想,毫不犹豫地道:“那就再招讨。” 赵佶摇头:“你不懂,这里头的干系太大了,京畿北路是京畿近郊,距离边镇又近,一个疏忽,就是弥天大祸。” 沈傲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还是让边军去招讨吧,至于禁军还是留驻京畿以防不测的好。” 赵佶心里不知道,可是沈傲却明白,京畿的禁军已经糜烂透顶了,糜烂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吃空饷,在皇帝眼里,京里的马军司至少有四五万人,规模也算不小,拿去剿贼明显足够,毕竟京畿北路的贼军只是厢军,当然不是人数众多的禁军对手。可是赵佶哪里知道,马军司能有个两万人就已经不错,靠着高俅带着两万人去京畿北路,多半要出事。 一旦官军失利,问题将会更加严重,所以沈傲的意思是,宁愿让边军去,边军的战斗力尚可,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赵佶想了想,摇头道:“边军不能动,动了就要动摇国本了,朕有些难处,你不懂。”他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道:“年三十不说这个,走,朕带你先去给太皇太后问安,待会你老实一些,给太皇太后认个错,太皇太后也是个有慈心的人,终究不会和你一个少年计较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一章:机遇还是挑战 第四百六十一章:机遇还是挑战 沈傲硬着头皮随赵佶一起去太皇太后的寝宫,先在外头通报,才是进去,赵佶是躬身行了个礼,沈傲是外臣,得跪下,朗声道:“微臣沈傲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安好。” 太皇太后的气色并不怎么好,眼睛落在赵佶身上,道:“哀家听说京畿北路出了事?” 这个消息肯定瞒不住的,宫里人多嘴杂,赵佶又发了一通这么大的脾气,传到后宫来也只是早晚之事,不过赵佶也没有预料到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心里不由有些怒意,心里想着到底是哪个多嘴的家伙走漏了消息,不得不作出恭顺的样子道:“是。”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急躁,只是疥癣之患罢了,该如何应对还是如何应对,先帝在的时候,边镇、内患也不少,最后还不是安安稳稳的?” 赵佶颌首点头。 太皇太后道:“哀家能和沈傲说几句话吗?” 这意思是叫赵佶回避,赵佶迟疑了一下,颇有些同情地看了沈傲一眼,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有点儿不安的沈傲跪在地上。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冰冷冷地道:“沈傲,起来吧。来人,给沈大人赐个座。” 有人搬了小凳子来,沈傲坐下,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并不给他什么好脸色,语气却是缓和了一些,道:“原本,你这一趟进宫,哀家也有了准备,要羞辱你还不容易?你别以为得了圣眷,又有太后护着,哀家就动不了你。” “……” “你不说话?” 沈傲正色道:“我和太皇太后确实有误会,不过今日是年三十,何必要败坏了大家的兴致?” 太皇太后冷哼一句,道:“有人要哀家年三十不好过,哀家当然也不会让人好过。不过……”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和哀家的事算了吧,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景泰宫里的棋子而已,她是诚心要给我这老婆子脸色看的。若不是知道京畿北路的事,不想让陛下烦心,今***可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到京畿北路,太皇太后也暗暗担忧起来,她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自然知道京畿北路有人扯旗造反意味着什么,当年的方腊叛乱倒也罢了,毕竟方腊离汴京十万八千里,朝廷从容剿贼,有的是功夫。可是京畿北路靠近京师,一个不好,就要发诏勤王,那是要天下震动的事,可想而知官家那边的压力和担子有多重。 太皇太后维系在赵佶身上,平时赵佶也恭顺得很,因此多少也为他着想一些,也不肯让赵佶在这个时候再夹在中间为难,为今之计,也只有自己后退一步了。 太皇太后坐在榻上,慢吞吞地问:“听说你近来也在练兵,办的是武备学堂吧?” 沈傲颌首:“是。” 太皇太后道:“练兵好,我就受不了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文臣,一个个叫得比谁都凶,天天以为自己是在治国平天下,其实真正维系天下的,还是文武兼备的栋梁。哀家知道,你对陛下忠心耿耿,这练兵的差事还非得由你担着不可,好好地练,我这老婆子也不会烦着你。” 这时,沈傲对太皇太后的印象不由地改观了不少,略带感激地道:“微臣敢不尽力。” 太皇太后抿嘴一笑道:“只是哀家心里头还有些不忿,哀家历经三朝,什么风雨没有见过,却是栽在你的手里,你来说说看,你有什么本事。” 沈傲抬眸,想了想道:“本事太多了,怕一时说不完。” 太皇太后又是掩嘴一笑,道:“果真是个楞子,去吧,也该到景泰宫去问个安了。” 沈傲走出寝宫,心情一下子变得爽朗起来,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担心变成了多余,这个太皇太后,也不至太坏。 赵佶在外头等着,见到沈傲出来,不可置信沈傲竟是四肢俱全,还脸上带笑,一路让沈傲随他去景泰宫那边,一路问沈傲与太皇太后的奏对,沈傲将方才的话转述了一遍,赵佶生出感慨:“太皇太后的恩德,朕是一辈子也难以偿还了,如此一来,倒是觉得母后有点儿小心眼了。不过这些话你不能对外人言,子不言父过。” 沈傲笑着点了头,赵佶心情好了一些,道:“朕索性好好地过个年,其他的事就先不想了。” 到了景泰宫,这边倒是热闹,几个嫔妃以及沈傲的夫人们都在,围着榻上的太后说着话,赵佶两个人进去,显得随意多了,都是笑呵呵地说了讨喜的话,宫娥和沈家夫人们都不说话了,忙不迭地来给赵佶见礼,蓁蓁和周若赵佶是见过赵佶的,因而都不显得特别局促,唐茉儿是才女,也颇有几分从容镇定。 太后笑着道:“官家,你来了正好,哀家正说起你呢,你自己做的好事,沈傲如今都已身居少傅做了侯爷,他的夫人却还都只是六品的诰命,你这做皇帝的,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赵佶看了蓁蓁的礼服一眼,果然还是六品的梁冠,不由讪笑道:“是儿臣一时忘了,儿臣记性不好呢,等过完了年,就叫门下省那边草拟个敕封的旨意出去。” 蓁蓁、唐茉儿、周若都称谢道:“谢陛下。” 沈傲趁机道:“我的四夫人春儿不在,我在此也先替她道一声谢。”这家伙狡猾的像个泥鳅,反正封赏这种好事当然一个都不能拉下,赵佶可以厚此薄彼,他沈傲可不能,现在代为谢过了,就等于是造成了既定事实,什么时候皇帝反悔,沈傲不在乎自己做一回谏臣,让皇帝明白君无戏言的圣人道理。 一群人闲聊了几句,沈傲注意到太后跟前的淑妃,这淑妃年约三十余岁,风姿绰绰,瞧她的模样,想必颇受赵佶的喜爱,她是安宁的母亲,沈傲进来时,自然忍不住多看沈傲几眼,试图要一眼将沈傲看穿。有时会拉贤妃到一边去,说几句悄悄话,贤妃只是笑着点头,时不时深望沈傲一眼。 再后来皇子们纷纷来了,都向太后和赵佶问安,有的也会朝沈傲问个好,沈傲恭谨回礼。有的只是冷淡地打个招呼,连眼皮儿都不愿意抬。 闹了许久,时候还早,赵佶便拉扯着沈傲出去,抬步正色道:“沈傲,今夜的校阅,你已准备妥当了吧?” 沈傲道:“陛下的意思是这场校阅事关重大?” 赵佶郑重地颌首点头道:“本来呢,朕只是想热闹热闹,锦上添花也就罢了。可是现在闹出这样的事,一旦京畿北路的消息传开,必然会引起汴京的不安。这一次校阅办得好了,恰好可以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绝对不会出任何差漏。” 赵佶心事重重,寻了个长廊的扶栏依着,眺望着远处的重重楼宇:“明日这件事就会传出去了,能不能安抚,就看今夜了。若是办得好,朕一定感激你。” 赵佶第一次用感激这个词,让沈傲深觉意外,随即一想,这皇帝也没有遭遇过什么大变,京畿北路的事确实够他吃一壶的,眼下六神无主,校阅不但安抚人心,更可以起到安抚赵佶的作用。 想罢,沈傲连忙道:“陛下,除了校阅,微臣还想起一样东西。” “你说。” “邃雅周刊。” “嗯?” “明日可加印一期遂雅周刊年关特辑,微臣是这样想的,与其让百姓们私自流传,引来无数谣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借用遂雅周刊发表些议论,一来呢,自然是告诉百姓们咱们大宋已经陈兵,随时进剿。二来嘛,也可以宣扬下我汴京的城防。让百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反倒可以起到安抚的奇效。” 赵佶明白了,不由笑道:“堵不如疏,这法子好,这事儿我叫杨戬去打声招呼,该怎么写,让那个陆之章来负责。” 沈傲继续道:“此外,那天一教既然在京畿北路起事,可是汴京城里,难保没有他们的信众,这件事,陛下不得不防啊。” 赵佶一时愕然,思索了几下道:“你不提醒,朕却是忘了,城中必有天一教的内应,要及早地揪出来,这件事,朕会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去办。” 接着,赵佶莞尔一笑,继续道:“走吧,随朕随便走走。” 两人沉默着在宫中踱步,沈傲心里知道,赵佶现在是满腹心事,虽说是不打紧,可是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心事重重,当着宫里头其他人的面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心里郁闷,这才宁愿和自己出来散散心。因此也不打扰他,只是他和并肩走到哪里算哪里。 此时,沈傲的心里也不由地想:“一个校阅,原以为只是一场武备学堂露脸的机会,可是现在的意义却是不同了,当着整个汴京的面,若是能够大功圆满,其意义足以载入史册。” “挑战总是伴随着机遇,但愿不要出任何差错吧。”沈傲手心里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虽然已经操练了无数遍,可是事到临头,又担着这么大的干系,却不得不为之担心了。 ……………………………………………………………………………………………… 一更送到,马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将会出现,汗,又是一件改变国策的事,机遇伴随挑战嘛;老虎又得去睡觉了,各位,早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二章:庆典 第四百六十二章:庆典 到了傍晚,宫里的酒宴开席,讲武殿里喜气洋洋,宫女、内侍来回穿梭,太后和太皇太后、皇帝、嫔妃、皇子、帝姬分宾坐下,沈傲挨着夫人在一处角落坐着,与皇子、帝姬们毗邻,这宫里头的父子情分毕竟淡薄了一些,皇帝的儿女多,因而皇子、帝姬们距离赵佶的位置足有数十丈之远,赵佶未举杯,所有人也不说话,只等正主动了筷,酒宴才正式开始。 沈傲的目光落在不远的安宁身上,安宁与一个小皇子坐在一起,这小皇子奶声奶气,跪坐在地上却总是不安份,偏偏又要作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安宁今日眼眸汪汪映着绿波,尽量避嫌似地撇向它处,不敢和沈傲对视。那如透明一般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与那小皇子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薄唇轻抿,与那小皇子说话时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端庄而高贵,文静而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周若靠得沈傲最近,轻轻拧了沈傲一把,低声道:“看着人家帝姬做什么!死性不改!” 沈傲将目光收回,尴尬一笑,轻声道:“看看也不行?” 周若略带醋意道:“家里这么多还看不够。”挺着小身板,突而又笑面如靥地倚着沈傲,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安宁?” 沈傲低头,吱吱唔唔地道:“嗯,这个,今日天色不错,啊呀,我头有些疼,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蓁蓁在沈傲右侧,愠怒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都还未吃,中什么毒。”眼波儿一转,朝向安宁看了一眼,道:“这个帝姬倒是生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 沈傲闷着脸道:“性子坏透了。”蓁蓁见多识广,最是聪明,沈傲哪里会不知道她刻意挖下一个陷阱,若是说安宁性子好,夸得她一朵花似的,肯定要遭罪。 酒宴正式开始,沈傲喝了几杯酒,气氛总算热络了一些,赵佶生怕大家不肯尽欢,特意嘱咐不必拘泥,那边几个胆大的皇子已经走动了,蓁蓁站起来,端着一杯酒,道:“我去和那安宁说说话。” 沈傲手心捏了一把汗,周若也站起来,道:“我也去。” 有了周若这捣蛋鬼,沈傲后脊的衣衫都湿了,看着唐茉儿端坐不动,心里庆幸:“还是茉儿乖巧,知书达理的人家果然不一样。” 谁知唐茉儿也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看看。” 三女一齐莲步移向安宁的座位,沈傲无语,低头喝闷酒不说话,安宁眼见有人过来,也略带几分紧张,再接着,四个女人凑在一起,带着一个奶声奶气时不时发表一番议论的小皇子凑成一桌低声谈笑起来,有时那一桌人突然撇向沈傲,沈傲感觉着不同的目光,端正态度,故意镇定自若地举杯自酌。 这一场酒宴,在沈傲看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期间三皇子和祁王几个过来了一趟敬了酒,沈傲借故和赵模闲扯几句,借以掩饰住尴尬。 正在酒宴行将进入尾声的时候,淑妃突然莲步过来,瞥了沈傲一眼,目光落在沈傲身侧的座位上,道:“沈大人,本宫可以坐一下吗?” 沈傲打起精神,正色道:“娘娘请坐。” 淑妃款款坐下,打量着沈傲道:“都说沈大人英姿倜傥,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沈傲知道她还有后话,因此并不打断。 淑妃继续道:“你和安宁的事木已成舟,本宫也不怪责你,陛下那边也已经松了口,下嫁也只是早晚的事,本宫敬沈大人一杯吧,愿你将来能好好待她。” 沈傲举杯,陪淑妃喝了一杯,淑妃淡然地起身离座,目光撇向安宁,突然感慨地道:“御花园里作出如此悖逆之事,很是不妥,往后不要再这样没有规矩了。” 沈傲反而镇定下来,笑道:“是。” 酒宴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那边杨戬正色入殿,躬身行礼,朗声道:“陛下,正德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汴京百姓倾城而出,都来观礼了。” 赵佶略带激动地颌首,朗声道:“难得今日是除旧迎新的好日子,大家伙儿也该乐一乐,都到正德门的观礼台去,与民同乐吧。沈傲,你到朕的身边来。” 沈傲站起来,躬身应了一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正德门,正德门的城楼已经修葺一新,这城楼分为三层,一层是一些王公大臣,二层则是皇子、帝姬,最上一层,则是两后、赵佶和嫔妃;这事儿是沈傲提出来的,沈傲当然得陪在皇帝身边讲解。 太后对这些事也不懂,先是叫沈傲到一旁来,问这里头的规矩,沈傲在旁解释:“礼部那边定下来的规矩是这样的,先是放礼花,而后是陛下当着城楼下的百姓下诏,此后才是重头戏,由武备学堂的校尉接受陛下校阅。” “校阅?这好好的年三十,见了刀光剑影的,终归有些不妥吧。”太后显得有点儿不悦。 坐在一旁的太皇太后突然冷漠地道:“我大宋靠的就是刀光剑影和士大夫坐的江山,此时校阅,正是陛下重视武备的举措,好得很呢。” 太后不理会太皇太后,只向沈傲问道:“是这样吗?” 沈傲道:“这是没错,如今虽是天下太平,所谓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我大宋不为黎明生计,自不能轻启战端,却也不能忘战,忘战必危。” 太后抿嘴笑了笑,道:“就你说什么都有道理的。好,哀家倒要看看那个武备学堂能校阅出个什么来。” 赵佶从城楼处出现,护城河外熙熙攘攘看不到尽头的百姓瞬时爆发出一阵阵颂扬声,这样的场景,让赵佶将方才的重重心事一下子抛诸脑后,竟是忍不住朝人群招了招手。如今这里已点上了无数的孔明灯,悬浮在半空中,亮如白昼,过不多时,烟花四起,随着一阵阵轰鸣,七彩缤纷的烟火激射进半空,绚丽无比。 这是大宋有史以来第一次庆典,虽然许多规矩尚未成熟,却也有模有样,好在汴京本就人多,有了赶庙会的经验,这一场***的庆典还不致出差错,四处都有禁军维护次序,不怕出现践踏、混乱。 赵佶俯瞰着楼下的芸芸众生,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原来并不只是一句空话,看到那些热情洋溢的却又有些模糊的脸,那人头攒动之处四处的颂扬,赵佶扶着墙跺,目视远方,眼眸之中,变得镇定异常。 沈傲在一旁看了赵佶一眼,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个皇帝有点儿陌生,怎么说呢,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在从前,赵佶更像是个诗人或者画家,浑身上下虽有贵气流露,可是骨子里却有一种诗情画意的书卷气。 只是现在……现在的赵佶沉稳笃定,大有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豪迈。 冷风朔朔,站在这风口上,面庞被冷风吹刮,一旁的杨戬在侧小心地提醒道:“陛下,这里冷,不如进里头歇一歇。” 赵佶回眸,眼眸中镇定自若地道:“朕就站在这里,来,宣读旨意吧。沈傲,你站到朕的身边来。” 沈傲站在赵佶的身边,心思却和赵佶不同,高处不胜寒,这是他最直观的体会。 赵佶手指城楼之下:“沈爱卿,你看到了吗?” “微臣看到了。” “你是怎么想的?” “微臣想到的是庶人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万民的生死荣辱维系陛下一身。” 赵佶呵呵一笑,道:“没有错,原来朕还担着这么大的干系,从前为何就不知道呢?” 正是这时,鸣金响起,随即一个大红礼服的太监扯高了嗓子,拿着一份圣旨站出来,朗声道:“制曰:……” 圣旨一下,人群纷纷跪下,这圣旨到底念的是什么,谁也听不清,早被风儿吹散,等到圣旨念毕,仍旧是山呼万岁之声。数十万人的声音交响一片,虽有凌乱,却仍是气势如虹。 接下来,便是武备学堂出场了,沈傲和赵佶扶着墙跺,都略带激动和不安,重轴戏在这里,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远处传出隆隆炮响,这是校阅的信号,随即鼓声轰鸣起来,仿佛连大地都不禁颤抖,城楼上,巨大的鼓声伴随颤音越加急促,连着沈傲的心跳也不禁随之跳跃起来。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在鼓声之中,一双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望向御道的尽头,尽头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却又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他们……就要来了! …………………………………………………………………………………………………………………………………… 第二章送到,小孩子发烧,可能等下要送去医院看看,第三更肯定会有,这点老虎已经不必做太多的保证了,但是如果晚了,请大家见谅一下,谢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三章:虎狼 第四百六十三章:虎狼 黑暗之中,穿着殿前司禁军铠甲,带着青铜范阳帽的校尉无声集结,韩世忠的第一队在最前,因此他的干系最是重大,整个校阅能否成功,韩世忠的担子不轻。 韩世忠挎着刀,眼眸在黑暗中深邃无比,检查了着装之后,低声道:“诸位校尉,武备学堂的命运尽皆托付给你们了;都不要害怕,不必紧张,像平时操练那般去做。” 校尉们挺直了腰,齐声道:“遵命。” 礼炮已经响了,鼓声轰鸣,那几分紧张渐渐地随着鼓点消逝,韩世忠带着队,站在队首,道:“掌旗,挺胸,昂头。” 站在韩世忠身后的两个校尉挚起旗来,一面绣着仁字的大旗在黑夜中招展。 克己复礼为仁,这是武备学堂的中心思想,只有克制自己的欲望,提升自己的修养,才是真正的武者,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武备学堂同样是主旨中的主旨。 大宋扬文抑武并非没有道理,武夫当国则极容易佣兵内乱,大宋建立之前,唐末节度使林立,拥兵自重,互相兼并,相继出现五代十国,其境内节度使亦多跋扈。宋太祖赵匡胤统一全国后,继承周世宗柴荣政策,加强中央集权,逐步削夺节度使之军、政、财权。宋太宗又诏令所有节度使属下的支郡都直属中央,以朝臣赴本州治理政事。此后,节度使成为加授的荣誉职衔。 自此之后,一个死结也就出现了,能打仗的武夫受到歧视,而国家在外地环伺之下,又不得不启用他们。结果就是监军盛行,以宦官、文官控制边镇的风潮流行。这也使得一批宦官如童贯,文臣如大小种相公得到了施展的机会。问题是,更多的边镇监军与武将之间离心离德,使得军队的战斗力一年不如一年,战争时监军往往横生掣肘,使得经验丰富的武官不得不听从外行人的指点。 一个新的模式产生了!在朝廷看来,武官之所以飞扬跋扈,之所以拥兵自重,最重要的是他们大多没有文化,不懂得仁义礼义的道理,所以一切军事大权只有握在文臣手中才能放心。 现在,崭新的力量出现了,这是一群饱读诗书的年轻人,一群训练有素的校尉,他们秉承着克己复礼的思想站到了沈傲为他们搭设的舞台上,能否让武备学堂更加壮大,就看今日! 整齐的队伍挺直了胸膛,昂起了头颅,所有人面无表情,高高地抬起下巴,傲然凛立。 整个队伍犹如一条笔直的长线,汇聚成整齐的方阵,每个人的间距,每个人的位置都丝毫不差,足足四个月的操练,让每个人都成为了方阵中的棋子,这些棋子略带激动,略带骄傲,略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锐健,犹如初生的牛犊跃跃欲试。 远方的喧闹声时不时地传出来,他们在等待,校尉们也在等。 夜,已经很深了;浓墨一样的天空,挂着一弯月牙、一丝星光却都不曾出现。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风不知是几时刮起来的,开始还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枯黄的柳梢、树叶,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几乎有着野牛一样的凶蛮,凛冽的朔风在低吼,当三通鼓毕,韩世忠眸光一亮,眼眸中迸发出一丝精芒,长靴顿地,高声呼道:“前进!” 方阵悄无声息的在风声中踏步向前,队列整齐,安静无声。 远处的孔明灯越来越亮,越来越近,隐隐可以看到,在远处,被禁军拦在御道外的百姓,那一颗颗攒动的人头,伸长着脖子,眯着眼,屏息着看着御道的尽头。 这个时候,喧闹静止了,谁都想看看,那传说中仿佛有着三头六臂的武备校尉是什么样子,看看他们是不是有铁塔一样的身躯,有砂锅大的拳头,他们会不会手里拿着法器,会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念咒,或许念完咒之后,会有电闪雷鸣! 啊呀,糟糕,早知应该穿着蓑衣来,待会所是他们呼风唤雨起来,岂不是要被淋个通透? 当然,文人墨客们是不信鬼神的,他们对所谓的校尉不屑于顾,校尉当然不会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呼风唤雨,武备学堂最厉害的当然不是校尉,而是那位司业,那位司业一定是卧龙凤雏一般的人物,他们望着城楼上皇帝身边的那个家伙,心里在猜测,那沈傲会不会戴着纶巾,手里拿着一副羽扇。 许多的猜测伴随着无数的期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屏息等待。 咔……咔……咔……咔…… 御道的尽头,有一个声音,一个整齐划一的声音越来越近,若是注意听,会有人发现,这是长靴顿着砖石地面的响动,最奇怪的是,这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却是如此的整齐。 咔……咔……咔……咔……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更多的猜测随之而来,这种声音,若是认真去听,却好像美妙无比,让人生出一种浓重的压迫感,仿佛泰山即将崩于眼前,仿佛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赵佶也听到了,他脸色微愣,从风声中分辨这个声音,又不由疑惑地看了沈傲一眼,仿佛是在问他,这是什么? 沈傲只是淡笑。 黑幕之中,有一列人影出现,仿佛他们本就从黑暗而来,他们面无表情,昂着头,挺着胸,脚步整齐划一的走动,每一次长靴落地,都响起一阵践踏的声响。 这就是武备校尉? 有人开始失望了,原来他们只有一颗脑袋,只有一个身体,也和所有人一样都有两只手臂两条腿,他们既不过份的魁梧也没有砂锅大的拳头,他们……很普通。 可是很快,有人发现了什么,收敛了他们心中的轻蔑,不由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向他们,他们……还是人吗? 是人,怎么会好像一点生气都没有,只是昂着头,只是按部就班,而且,他们排列的实在过于整齐,虽然不断前进,可是所有人的腿都在同一时间提起,又在同一时间落下。 禁军的操练,也有人看过,舞大刀的,刺长枪的,敲锣的,打鼓的好不热闹,可是这样的操练,那种无声之中,给人一种直透心底的冷冽。 越来越多的队列出现,踏步声越来越大,却仍然没有一丝杂质,清脆而有节奏。 昂着头的少年们从御道的尽头一步步踏过,跃过人群,跃过禁军,眼看就要到正德门。 这就是武备校尉!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武备校尉的军纪绝对天下无双,仿佛眼前便是出现成千上万的敌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踏过去,不会有任何迟疑。 赵佶不禁暗暗点头,那种整齐划一的感觉,让他不禁感慨地道:“号令如一,纵论古今,唯武备校尉而已。” 这时太皇太后和太后也踱步过来,在众人拥蔟下兴致勃勃地看起来,太后忍不住地道:“陛下,他们在天子面前昂头,是否逾越了?” 太皇太后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昂头挺胸,方有男儿气概,不算逾越。” 赵佶情不自禁地点头:“你看,他们昂着头,都是看着朕的。”他抿了抿嘴,有股冲动想向他们招招手,却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看着那五个方阵发呆。 队伍已经到了正德门,突然,铿锵一声…… 长刀出鞘的吟声豁然而出,韩世忠拔刀,刀锋指向天穹。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便是站在城楼上的赵佶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当着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嫔妃、皇子、帝姬的面,突然拔刀,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锵…… 校尉们整齐划一地拔出刀来,锋利的儒刀寒芒在孔明灯的照耀下发出渗人寒芒。 “以吾之血,定国安邦,以吾之躯,护国安民,克己复礼,永葆大宋!” 八百个校尉的声音一齐吼出,随着踏步的声音,如林的长刀指向天穹,随即又是刷的一声,长刀同一时间回鞘,脚步在轰鸣,声音随着寒风回荡,队伍渐行渐远…… 方才那一下,气势如虹,杀机腾腾,连御道旁手持长枪的禁军也不禁骇然,差点儿没有一屁股坐下,这个震撼,让御道之外的百姓也一时沉默,随即爆发出阵阵呼声,连那仍带着几分矜持的读书人,也不由爆发出喝彩。 大宋羸弱了一百年,禁军的德行谁能不知,建中靖国元年,安化兵乱。四年,昭州酋长之乱。随即又是方腊之乱,西夏叩关,契丹南下,这一桩桩屈辱,不止是朝廷焦头烂额,便是安分的百姓亦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而那一句话,和校尉们散发出来的压迫力,无形中是一份安定剂,让他们生出一丝安全感;国家糜烂日久,终要有一些人挺身而出,去收复失地,去建功立业。武备校尉,恰恰是在黎明的黑暗***现的一丝曙光。 “万岁!” 有人激动地大吼,人一激动,就难免需要宣泄。 “万岁!” 所有的人也随之大呼起来,也有人叫:“大宋万岁。” 这一下子,整个庆典变成了万民的狂欢,一开始设计好的规制都乱了套,有人振臂出来,高呼:“收复燕云!” 无数人振臂出来:“王师北定,收复燕云!” 这声浪差点儿把黑夜都要驱散了,汴京城里,呼声不绝,有些没有参与庆典的,从夜梦中惊醒,先是惴惴不安地听着动静,一下子也激动了起来,从街上窜出来,高声大呼:“收复燕云了吗?王师是不是已经到了大名府?啊呀,万岁,万岁……” 这一下当真把殿前司和京兆府衙门的官员吓了一跳,一旦人群疯起来,那也不是好玩的,这个干系谁担得起?于是连忙上城楼来觐见,上了二楼,二楼里的一些年轻的皇子们也激动地大叫:“万岁,万岁,杀契丹狗啊,杀金狗啊!”帝姬们则是一头雾水,觉得这些男人真是不可思议,喊打喊杀的,过后肯定要给赵佶训斥。 京兆府府尹摇摇头,杀契丹狗?人家契丹使节还在楼下呢,那是盟邦;不过皇子们都是少年心性,尚可理解! 等那京兆府府尹上了三楼,灯火中这城楼里人影绰绰,也看不清谁是官家,纳头就拜道:“陛下,为免生枝节,是不是该派禁军和差役上街弹压,施行宵禁?”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有人叫道:“收复河套,收复燕云,万岁,万岁!” 他擦擦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居然敢当着官家的面大声喧哗,朦胧中好不容易看清大叫之人,却是沈傲沈大人,沈傲这时还在那喊着:“杀契丹狗,杀西夏狗,杀他娘的。” 府尹无语,这哪像个少傅,怎么和那些个市井流民一个德行,不过沈傲他是不敢弹劾的,耳边又听到有人道:“金狗也要杀。” “对,还要杀金狗,万岁!” 府尹抬头,要看那杀金狗的是谁,却是捋着袖子脸颊通红的赵佶,他……无语…… ………………………………………………………………………… 第三章送到,今天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家晚安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四章:没事的,开玩笑而已 第四百六十四章:没事的,开玩笑而已 “陛下……”京兆府府尹硬着头皮低唤。 那要杀金狗的赵佶缓过劲来,那种山呼万岁的声音,让人热血沸腾,还有那武备校尉沿着御道惊鸿而过的场景,牢牢地烙印在赵佶脑海,置身在这种场景之中,偶尔胡闹,倒也算不得什么。赵佶晒然一笑,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切的不愉快,还有那京畿北路的隐忧刹那之间变得不再重要了。 “听,外头的呼声!”赵佶打断府尹的话,侧耳倾听。 那回荡的声音绵绵不绝,轰隆隆的如波浪一波一波地朝沙滩撞击,一浪高过一浪。 这种声音很悦耳,比什么丰亨豫大,什么文成武德更深入赵佶的心脾,赵佶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大宋,这就是他的天下和他的子民,他第一次感受得如此真切,绝不是那种木偶似的吾皇万岁和曲意的逢迎。 “爱卿,你要说什么?”赵佶满足地笑了,喜笑颜开,这才意识到府尹有话要奏。 府尹不得不大声道:“陛下,是否施行宵禁,以防不测?” “宵禁!”赵佶手指着府尹,欢快地笑着道:“出去,快滚出去,传朕的旨意,今夜你宵禁了,乖乖地呆在城楼上,不许走动,不许说话!” 府尹吓了一跳,连忙道:“臣万死,臣万死……” “还不快去宵禁,来,把他押下去,看住他。”赵佶挥挥手,厌烦地叫他下去;这个家伙,平白来搅人兴致,实在可恨。 宫外头沸腾了,也显得有点儿乱,年轻的皇子哇哇乱叫,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也拿不定注意,晋王、齐王几个更是从矮墙里探出头去招手:“喂,喂,快来,这里头就有契丹人,碎尸万段,把他碎尸万段。” 那契丹国使耶律大业坐立不安,冷汗都冒出来了,呆呆地坐在那儿,看到周边几个时不时露出不怀好意之色的郡王、亲王大叫,还有那外头一浪高过一浪杀契丹狗的声音,吓得他面如土色,又惊又怕! 那礼部尚书杨真见状,连忙过来给这位国使大人消火道:“咳咳……国使大人不必害怕,这……这……哈哈……这是开玩笑的,说笑而已……”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耶律大业冷汗淋漓地苦笑表示理解。 那边有人又是大叫道:“禁军呢,护卫呢,没听到吗?杀契丹狗,城楼里就有一个。” 杨真无语,尴尬地道:“笑言尔,笑言尔。” 耶律大业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强忍着害怕,小鸡啄米地点头,左右胆战心惊地四顾,生怕真有禁军进来,还不忘道:“对,对,笑言,笑言……” 楼上真真切切地听到赵佶的声音:“契丹辱我大宋,该死,该死!朕有朝一日,必要夷灭耶律九族!” 耶律大业的双腿不禁地打起了哆嗦,这一下真的不听使唤了,牙关咯咯地在响。杨真坐在他身旁,笑道:“今日难得这么喜庆,官家也爱说笑的,再者说了,宋辽盟誓是我大宋国策,更是沈大人一力促成,有沈大人在,自然会劝谏陛下慎言。” 耶律大业脸色青白,哆嗦着口齿道:“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正是这时,又听到沈傲的声音在大叫:“杀光了契丹狗还要杀金狗……” 耶律大业眼睛都直了,整个人呆滞地看着杨真;杨真一拍大腿,心里骂,一群混账,一群混账,这屁股老子也不擦了!站起来,朝着远处的户部侍郎打招呼:“赵大人,哈哈,老夫今日想起来了,今次的庆典还有些花费还没有和户部核实……” 留下一个耶律大业,真是欲哭无泪,既担心又害怕,时不时看到几个皇子从楼下窜下来,口里大叫:“皇叔,皇叔,契丹狗在哪里?” 我的娘,快跑!耶律大业立即离了座,躲到人堆里去,本来今个儿天气冷,他穿的是契丹特色的狐裘皮衣,还带着顶圆顶暖帽,这一下是不敢穿了,寻了个机会把皮球和帽子脱下,丢在一处角落,只穿着一件内衣,瑟瑟发抖地蜷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这一夜的狂欢足足折腾到了天亮,事后想起来,谁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热情,反正看到别人宣泄似地大叫,整个人都变得火热起来,这种从众的效应持续了半夜,终于随着体能的耗尽抽丝拨茧地消耗一空,各自回家,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两后、嫔妃和帝姬们吃不消,早就受不得这些‘疯子’,子夜时就各回寝宫睡了,不过外头这般喧闹,倒也没几个能睡下。 等到黎明的曙光拨开黑雾,赵佶仍然兴致勃勃,他的嗓音有点嘶哑,看到冷清清的宫墙和疲倦的禁军、皇子、王公大臣,抖擞精神,对沈傲道:“武备学堂要赏,你也要赏,这一趟你替朕办了一件大事,回去侯旨意吧,朕不会薄待你。” 沈傲道:“陛下打算赏赐武备学堂什么?” 赵佶心情好极了,略带疲倦地道:“教官、教头、博士都晋一级吧,各人赏银百两。至于校尉,朕倒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傲道:“给校尉们封官进爵不合适,自己的前程,该他们自己去建功立业,凭着一个校阅就封官许愿大为不妥。不若这样,他们既是天子门生,陛下总得给他们赐予一个信物,不如打制纹章,让他们日夜佩戴,以示尊崇如何?” 赵佶笑了笑,道:“你是说做几个鱼袋给他们?” 沈傲道:“鱼袋就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官呢,不如这样,就做一个雕刻成字的铁章,作为身份证明。” 赵佶打了个哈欠,道:“好,只是这件事要等年后办,你先上一道奏疏上来。” 沈傲谢了恩,赵佶道:“你也累了,回家歇去吧,杨戬,去,叫几辆马车,送沈傲和沈夫人们回家。” 一下子清净下来,沈傲纵是年轻,也有些熬不住了,一上马车,又困又饿,听到街边有卖炊饼的,干脆叫马夫买了两个在车上吃,自他做了官,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炊饼的滋味,吃了几口,倒是颇有滋味。 一夜狂欢,街道一下子凋零下来,可是地面上却到处堆积着各种垃圾,遗落的纸扇、碎纸、头绳让人看得刺眼,沈傲从车帘里往外看,心里大义凛然地想:“这些家伙当真是素质低下,好好的街道被他们糟蹋成这个样子,本大人要是京兆府府尹,一定要立个规矩,谁敢乱扔垃圾就让差役抓住,罚银一贯以儆效尤。” 心里想罢,精神立即得到了升华,仿佛天下一切美德都附身在体内,有一种登高俯瞰芸芸众生的成就感;随手将包裹着炊饼的油纸儿往车窗外一抛,心满意足地斜躺在车厢里的软垫上,昏昏睡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的家,更不知道是谁扶着他进了寝室,反正等他醒来时,已经睡在了茉儿的房里,鞋子脱了,衣衫也换了,他伸了个懒腰,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呀一声,忍不住道:“不好,今日是大年初一,许多人家还没有拜年呢。” 那边门儿被唐茉儿推开,恰好听到了沈傲的话,不由地笑道:“拜个什么年,今儿这汴京城里头冷冷清清的。” 沈傲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 茉儿不由地笑了,过来一边给沈傲穿衣,一边道:“你还问,昨夜汴京城里有几个睡了的?现在都困得不行,偶尔有几个强打精神的去走亲访友,可是到了人家门前,看到亲友那里大门紧闭,还好意思叨扰吗?眼下各家都是叫人拿着名敕去送一下,也就算尽了心意了。” 沈傲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正好免了这些虚礼,好,今个儿我也不出门了,等下看你爹和陈先生下棋去。” 茉儿说得没有错,今年的大年初一,非但没有了往年的热闹,实在过于冷清了一些,各户都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一直到了傍晚,才偶尔有几个零星的人出来,相互见了,都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带着嘶哑的声音相互问了一声好。 这种场景,真是前所未见,可是想起昨夜的胡闹,任谁都是莞尔一笑,只觉得有些疯癫却不觉得过份。 武备学堂那边大清早的也都放了假,让校尉和教官、博士们回家过个年,他们在众人的摇头叹息声中进学,如今回乡时却又是一阵阵啧啧称羡。 到了傍晚,沈傲带着夫人们去了祈国公府一趟,给周正和夫人见了礼,众人乐呵呵地闲聊几句,也都是一团和气,又打发人去杨府,越是这个时候,杨戬就越是脚不沾地,不到元宵也是出不了宫的,所以拿了名敕到他府上去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 今天第一章送到,汗,居然有个朋友打赏了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币,汗颜,汗颜,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好歹有个堂主了,咳咳,啥都不说,好好写书吧,无以为报,只能保证尽力把书写好,不烂尾,不太监,坚持更新来回报了。 其实,这个月老虎实在不好意思去求什么打赏和***,所以……大家还是不要破费了,嗯,就是这样,睡个回笼觉去了,各位,早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五章:过年 第四百六十五章:过年 一直到了入夜,街面上才又恢复了热闹,睡了一个白天,人们又精神奕奕起来,汴京的大年初一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却阻挡不住拜会亲友的热情,家家烟囱冒起了炊火,小户人家迎来往送,提着甜糕、白糖相互送礼拜年。 大家见了面,便问候一句:“昨夜可去了御道吗?”仿佛去御道观礼,是一件极其光彩之事,少不得要吹嘘一下。 倒是街面上的禁军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原本禁军号称天下强军,乃是大宋精英中的精英,如今与校尉们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各种流言也多,总而言之,许多人看他们的眼神,少了几分敬畏,而多了几分值得玩味的轻蔑。 倒是殿前司的人沾光了不少,校尉穿的衣衫和他们一样,他们穿着这衣甲出去,少不得被人行注目礼,有的还要凑上去攀谈几句,只是这样一来,也让殿前司多了几分尴尬,别人一问,兄台可是武备学堂的校尉?这该怎么答?脸皮不够厚的,见了有人过来就躲了,脸皮厚的抬头挺胸:“哈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沈府一到夜里,这人就多了,平常的同僚,相互送些名敕也就罢了,可是在汴京里常住的校尉们却不能单单送个名敕来,这是规矩,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老师,而他们,同样也是沈傲当之无愧的门生。 但凡是门生,就少不得要登门拜访,这是礼,比一切道理都大,这个世上的最亲近的人,父子算一个,兄弟算一个,师生也算一个。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要是悖逆了这一条,那真真不必做人了。 一般没有回乡去的校尉,有的是家里实在太远,学堂只放了两旬的假,打个来回都不够,所以只好在学堂里寄住着,这些人来拜访,沈傲就干脆留他们在家里过年,图个热闹。 另外一群校尉家里本就住在汴京的,都是小侯爷、小公爷们居多,都是备下了厚礼,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一见沈傲纳头便拜,说了许多感激之话,又去向师母们问安,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 沈傲今日才知道,这种做人老师的快感,便免不了学了唐严的口气,说几句道理:“虽是放假,可是功课也不能落下,博士们发下的题要记得去做,不是叫你们画汴京的测绘地图吗?好好画,能不能画出来是能力问题,画不画是你的态度。还有,每日起来,该操练的要操练,要做到在学堂和在家里一个样,克己复礼这四个字,要牢记着,不能当作空话。” 校尉则是挺直着胸,道:“遵命。” 接着就是一些家里长短的话:“家里还好吗?”诸如此类。 送走一个又一个人,沈傲夜里叫人张罗了酒菜,陪驻留在汴京的外乡校尉们吃,四五十个人都是挺着腰坐着,等待酒菜都上齐,沈傲举起筷子:“吃吧,不必客气。” 大家才整齐地去举筷,慢吞吞地吃起来。 这种吃饭虽然痛苦,可是校尉们习惯了,改不了,在武备学堂,规矩就是规矩,操练有规矩,授课有规矩,就是吃饭睡觉也有规矩,没有任何差池,规矩一多,习惯就出来了,虽然坐着吃饭,却无人喧哗,无人弓腰言笑,无***快朵颐,整个气氛,安安静静的,只有那微不可闻的轻声咀嚼。 便是举杯喝酒,也是沈傲先开个头,接着大家哗啦啦地一齐举杯,停在半空不动,等沈傲说了祝词,才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喝干。 在旁伺候着的刘胜,眼睛都看直了,大过年的,哪有这样吃饭的?不过看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连招呼的话都蹦不出了,低眉顺眼地指挥着下人端茶倒酒。 陈济在中途也过来一次,远远地过来,校尉们眼尖,纷纷站起来,道:“陈先生好。” 陈济也是经常去武备学堂授课的,沈傲当然不能给他安排一个胥吏的差事做,干脆自己立了一个名目,叫客座博士,类似于临时工,也不向兵部那边报备,直接让他去和学生们授课。兵部那边也知道这事,不过沈楞子的事,别人也不敢管,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前那陈济是烫手山芋,谁要是沾上他,难免怕得罪蔡太师,可是如今不同,陈先生是沈大人的老师,那蔡京胆子再大,还敢动到他的头上?惹得沈楞子兴起,带人把太师府抄了都是没准的事,你得把握人的心理,沈楞子这种人,什么事作不出的? 陈济含笑着朝他们摆手:“都坐下,坐下说话。” 众人继续用餐,一夜无话。 到了初二,前来拜访的则是下属,鸿胪寺的主簿、郎官,还有武备学堂的博士、教官,韩世忠和杨林都是在下午来的,沈傲留他们到后堂里说了一会话,二人觉得颇有面子,能让沈大人留着说几句话,自然是被沈大人当作是心腹了。 韩世忠倒是好说,沈傲只是叫他组织人手尽量写出一份行军打仗的注意事项来,大致是想编纂一本军事教科书,这年代大多数人还在读各种各样的兵法,什么孙子、孙武固然厉害,可是太笼统,对学习不起帮助,说得难听点,那种兵法书几乎没什么用处,否则人人捧着一本孙子兵法去打仗,那岂不是个个孙子转世? 沈傲需要的是经验,恰恰这位韩世忠的经验最是丰富,交战、临阵、行军、扎营,他掰着指头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比如人要喝水,牲畜也要喝水。辐重、粮草要是顺着水路走,也可以节省牲畜运力,所以大军行动尽量要沿着河流行进,没有水源,这仗还没打军队就要乱。在南方打方腊的时候倒也没什么,那里水网交错,所以也不必注意这个,可是若要和契丹、西夏人交战,那么先探查河流、谷道就是重中之重。 还有扎营,扎营的时候,木耕之外要有外沟,内要有内沟,要留下大军集结出动的大路,要有埋藏火药的地窖,茅厕要远离水源,还要及时放出斥候,一旦斥候不能及时回来,就要注意了,要立即组织骑兵队前去搜寻。行军的时候要稳,走半天,剩下半天时间要用来扎营和拔营,夜间必须要有亲兵巡夜做执法队,凡有夜间喧哗者斩首;不然一旦炸营,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扎营要选平地,要在水源和上游布置护卫哨探,附近有高地的话要派人去驻守,牲畜饮水要放在下游,人饮水洗漱要在上游,饮水前先牵一头牛马喝,无事后人才可以取用,能烧开尽量喝开水等等。 这些知识,才是校尉们应该学习的,至于如何用兵,那得靠他们自己的悟性,送他一本孙子兵法有个屁用。 韩世忠接了使命,兴高采烈地去筹备了。至于杨林,则是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单子,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这是今年各国使节的孝敬,你看一看。” 沈傲点点头,接过单子略略扫了一眼,把单子放下,才是道:“差不离就行,分下去吧,大家都过个好年。” 就在整个汴京都呈现着一派欢乐喜庆的时候,邃雅周刊却是登了一个消息,京畿北路反了。 乍一看这标题,便吓了所有人一跳,京畿北路在哪里?距离汴京,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日程,那里反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现在贼军就要杀到汴京城下,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顺着文章看下去,文章里如实的报导了贼军的军情,如聚众三万等等,又说这些贼军大多是厢军和流民组成,不足为患,朝廷已派出安抚使和禁军,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出数日,贼势顿平。 这一下终于放心了,原来只是一些厢军和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这倒没什么怕的,厢军的战斗力,坊间早有流传,凭着这些人去和禁军打,那还不是切脑袋和切韭菜一样? 文章的最后,则是讲起了汴京的城防,城墙高十丈,瓮城驻扎多少军马,又有弩炮若干,弓箭无数,这些消息,自然大涨了汴京的士气,若是以往,这种消息透露出来,京里的大户少不得要举家先移居它处的,省得汴京被贼军围了城,想逃都没处逃了。不过眼下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是安稳住了人心,所有人都觉得没有举家搬迁的必要。 堵不如疏,越是藏着掖着,那流言蜚语就更加神乎其技,与其如此,倒不是干脆报出来。 到了初二那天,京兆府就开始上街了,差役们都从家里拉了回来,开始上街打探消息,这些差役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对什么天一教也早有耳闻,所以当日便抓了不少人去,这些人犯直接拉到京兆府,一个个不厌其烦地过审,连那大理寺和刑部也都参与进去,虽然来势汹汹,却又秉持着刻意的低调,尽量不去影响节日的气氛。 ………………………………………………………………………………………………………… 第二章送到,有个新人的书,帮他推荐一下,新人都不容易,书名叫:《武诛记》 诛八界,斩神除尽魔。震十方,磨魂生死劫。武千幻,参悟轮回术。一个山村少年的传奇故事...... 书号是2130065(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六章:这就是水平 第四百六十六章:这就是水平 歌舞升平之下,暗流汹涌,沈傲笑呵呵的背后,却也有隐忧,只是他老谋深算,多少养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罢了。 到了初六那天,宫里头来人,说是陛下召见。沈傲立即换了朝服,戴着金鱼袋火速入宫。 杨戬在正德门接了他,领着他往讲武殿里走。这一路上杨戬道:“京兆府那边前前后后拿了七百多人,都是嫌疑与天一教有染的,可是这几日有几个言官多事,说是陛下要行大狱,闹得京城人心惶惶,为了这事,陛下发了很大的火气,宁杀勿纵,这么大的事也只能这么办。” 沈傲想了想,对杨戬道:“其实那言官说的也没错,闹得太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人心安定不下来,也是个后患。” 杨戬呵呵笑道:“这事儿你可别和陛下说,陛下正为这个生气呢,再者说了,把人放出去,若是这些人出去滋事怎么办?” 沈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问道:“京畿北路呢,有什么消息?” 杨戬道:“方才蔡太师和兵部尚书班讽,礼部尚书杨真已经递袋子觐见了,多半就是为了这个事,陛下要杂家来接你,你去看了就明白。” 沈傲想了想,这才明白为什么赵佶是叫去讲武殿,只怕讲武殿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进了讲武殿,蔡京等人正是欠身坐在殿下,赵佶正抚案咆哮:“好大的胆子,羁押钦差,他们这是要自寻死路的了。” “沈傲,你来得正好,坐下说话。” 沈傲坐在礼部尚书杨真的下首,看了杨真一眼,杨真忧虑地与他对视一眼,很是焦灼。 沈傲道:“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招安出了岔子?” 赵佶冷着脸道:“他们不肯接受招安倒也罢了,竟敢把钦差也扣押了。” 沈傲惊诧地道:“现在还有吴大人的消息吗?” 杨真道:“不知死活。” 吴文彩是沈傲同窗吴笔的父亲,如今吴笔在西京那边做官,现在他的父亲生死未卜,沈傲也不由地皱起眉头,憎恶地道:“为今之计,只能进剿了。” 赵佶从殿上走下来,道:“高俅那边做好准备吧!那吴文彩是不是有个儿子是今科的进士?” 沈傲道:“叫吴笔,还是微臣的同窗,吏部那边把他分到了万年县。” “召回来,朕要抚恤。”赵佶在殿中踱步,不容置疑地继续道:“还有一件事,门下和兵部那边要随时有准备,京畿北路的事瞒不住,西夏人也早晚知道,他们若是这个时候生乱,也得有个准备,门下拟一道旨意给童贯和种相公,加强戒备吧。” 蔡京恭谨地道:“陛下,老臣前几日就给他们写了信,想必他们那边也已经有了准备。” 赵佶欣赏地看了蔡京一眼:“未雨绸缪,唯太师一人而已。”说着挥手叫蔡京等人退下,留下沈傲,对沈傲道:“年过得好吗?” 沈傲道:“尚好。” 赵佶点点头,抬眸一笑,道:“朕也还好。”说罢,又道:“除了那京畿北路的事之外。” 沈傲道:“陛下,京兆府抓了不少人……”这件事,他本不想说,可是又觉得不说,伤及了无辜,心里不安。 沈傲信奉的是在其位谋其政,有多大的本事去做多大的事,换作他还是监生的时候,这种事他顾不来,可是现在他不能不管了。 沈傲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他的原则是,人可以坏,但是就算再坏,也要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滥杀无辜,就是沈傲的底线。 赵佶的脸色冷下来,道:“你要为那些反贼求情?” 沈傲正色道:“他们是不是反贼还没有定论,这事儿,还是要小心甄别的好,陛下,不如暂时将他们收押,等到京畿北路的叛乱平荡之后,再细细审问如何?” 赵佶摆摆手:“听你的吧,朕召你来,是要问你一件事。” “陛下请问。” 赵佶慢吞吞地道:“你的那几个夫人与安宁相比,孰轻孰重?” 沈傲一愣,正色道:“同样重要。” 赵佶生气地瞪着沈傲道:“你为什么不答安宁更重要一些?” 沈傲苦笑道:“不是不想这样答,微臣已经很卑鄙了,说了一辈子的谎话,今日在陛下面前,总要说一句实话不是。再者说了,一个人说句假话不难,难的是说一辈子的谎话……错了,错了……是一个人说一句真话不难,难的是说一辈子真话……还是错了……让微臣想想这句话叫什么来着……” 赵佶又气又笑,吹胡子瞪眼道:“不必再想了,朕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太皇太后今早叫了朕去,说了安宁的事。” 沈傲竖起耳朵,精神振奋地听。 赵佶道:“太皇太后说,安宁要下嫁,你家的夫人嘛……少不得是要做妾了……” “陛下。”沈傲连忙道:“陛下,万万不可,纲礼伦常,做人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如此一来,便是安宁做了正主的夫人,微臣的家里只怕也没有安宁日子了,微臣对诸位夫人,一向一碗水端水,所以家庭才能和睦,若是陛下如此,微臣的妻子们从夫人做了妾室,就算是安宁只怕也会不安。” 赵佶冷着脸道:“你倒是好,什么便宜都想占,堂堂帝姬,岂能与人平起平坐,此事不容再议。” 沈傲咬了咬牙道:“陛下三思。” 赵佶淡淡然地道:“怎么,朕不三思,你还要逼着朕三思?” 沈傲默然了。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答应了?” “微臣不答应,微臣只是在想,微臣还真逼不了陛下。” 赵佶呵呵一笑,道:“金口一言,重若泰山,这件事,你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傲无奈地道:“再请陛下三思。” 赵佶依然是淡淡然地道:“这也不是朕能做主的,你该去请太皇太后三思才是。” 又是一个僵局,沈傲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心想娶这帝姬当真麻烦,哎,先耗着吧,慢慢再向太皇太后说情。 赵佶似乎也不想陷入这尴尬的境地,勉强地笑了笑,道:“说起来,恒儿那边倒是送来了一件朕梦寐以求的书画,来,朕给你看看。” 叫了杨戬拿画来,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展开,那斑驳的裱纸之上,一幅《女史箴图》展现在沈傲的眼前。 乍眼一看,便能感受到画中顾恺之那注重人物神态的表现,用笔细劲联绵,色彩典丽、秀润的风采,沈傲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字,接下来的一句话是:“好一幅赝品,只怕比岁末斐正的摹本还要高明一些。” 赵佶听到前面的话,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可是听到摹本,脸色顿时有些诧异了:“怎么?这是赝品?” 沈傲笑了笑,指着画中的仕女道:“陛下有没有注意到,侍女的神态,顾恺之作画,有一种朝气蓬勃的锐气,可是这幅画太老道了,原本按顾恺之的风格,也确实老道无比,倒也不算是差错。可是陛下想想看,顾恺之作这幅画时,年方几何?” 赵佶脱口而出:“已经不可考了,不过按照朕翻阅的古籍推断,应该是在东晋太元十二年。” 沈傲拍手:“正是如此,微臣也曾有过考证,这画确实是在太元十二年作的,那个时候,顾恺之应当是四十一岁是不是?” 赵佶满是疑惑:“这又如何?” 沈傲淡淡一笑道:“微臣还知道,顾恺之在太元十二年期间,还作过一幅《凫雁水鸟图》,陛下可有印象吗?” 赵佶道:“这幅画朕只看过摹本,应当没有真迹流传。” 沈傲笑道:“陛下以为那幅画如何?” 赵佶眼前一亮:“那幅画锐气盎然,却老道不足,神韵斐然,洒脱飒爽,可是却失了一点老道。” “对!”沈傲点头,敲打着桌面兴致盎然的道:“每个人的作画风格都是会变得,四十岁的顾恺之,最是看重神韵,与同时期的画师一样,都有一种出尘放浪的风采。可是顾恺之的画作直到五十岁时方达到了人生的顶峰,既是神采飞扬,有一种飘逸磅礴的气息,在画笔方面,也趋于老道。这幅赝品将顾恺之的画模仿的惟肖惟妙,可是却忘了,顾恺之作画的时间,顾恺之作这画时,绝不可能用如此老道的笔锋去作画。” 赵佶听了沈傲的推论,忍不住拍手道:“听君一席话,痛快!原来鉴赏画作,还可以从画师的年龄去推断,朕只顾着去看画上是否有作旧,又只顾着看这画是否有顾恺之的风采,竟是遗漏了这一点。”随即叹了口气,笑吟吟的道:“朕钻研了一辈子的画,还是不如你这毛头小子。” 沈傲笑呵呵地道:“鉴赏之道,最怕的就是拘泥禁锢了自己的思维,作旧伪造者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算他再高明,也一定会留下疑点,微臣不过是仗着知识渊博些,用各种假设去推论罢了。” 赵佶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二人又琢磨起这画,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寻到了一处画中的瑕疵,已可以确信这是赝品无疑了。 赵佶忍不住叹道:“作旧伪造之人鬼斧神工,能伪作出这么一幅画,朕倒是很想见见他。” 沈傲心里想:“这大皇子故意将赝品送来,就是要勾起赵佶的胃口,这幅赝品早晚都会拆穿,可是一旦拆穿,反而更能让赵佶想见一见伪作之人,如此一来,举荐王相公的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沈傲想了想,心知王相公入朝已不能阻止,淡然一笑,道:“陛下,其实微臣也有一幅《女史箴图》,等过几日,微臣送进宫来吧。” 赵佶眼睛一亮,道:“明日就送来吧,朕很想看看。” 沈傲许诺明日进宫送画,接着随赵佶去见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太皇太后那边绝口不提安宁的事,倒是叫沈傲一时不好开口;至于太后却只是笑着招呼沈傲打叶子牌,赵佶为沈傲推拒道:“母后,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沈傲是有家室的人,再不回去,有人要担心的。” 太后只好道:“罢罢罢,哀家是个闲人,你们呢,都是有事要忙的,沈傲,早些回去吧,什么时候有了闲,进宫来陪陪我这老婆子。” 沈傲笑呵呵地道:“太后可一点都不老,若是臣有个姐姐,想必太后比她还年轻呢。” 沈傲的油嘴滑舌一说,惹得赵佶侧目瞪眼过来,沈傲汗颜,这个比喻好像有那么点不太恰当,太后若是比自己姐姐还年轻,那陛下岂不是让沈傲摸着头叫一声小乖乖了?沈傲连忙噤声,暗道失策,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太后却是喜笑颜开,口里叱道:“胡说八道。”虽是这样说,却是喜滋滋的,眼睛忍不住地落到不远处的梳妆铜镜上,顿然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等到夕阳西斜,沈傲才出了宫去,略带着一股疲倦,伸了个懒腰,边上笔直地站着个禁卫,沈傲看了一个魁梧的禁卫一眼,问他:“累不累?” 禁卫不敢答,仍是挺胸站着。 沈傲摇摇头道:“我看着都累,这么冷的天呢,真是可怜。” ……………………………………………… 第三章总算送到,大家晚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七章:修身,明志,养性 第四百六十七章:修身,明志,养性 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仍旧是去看陈济与唐严对弈;二人你来我往,唐严渐渐地支撑不住了,最终撒手认输,摇头叹气之余,才看到沈傲,道:“沈傲,原来你也来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随便来看看,看二位师长下棋,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陈济赢了棋,心情格外的好,将棋子放入瓮中,呵呵笑道:“你来说说看。” 沈傲道:“学生打算去招聘一些乐师、琴师、画师,到武备学堂听用。” “嗯?”陈济颇为疑惑。 沈傲道:“在操练和课外之余,让校尉们选琴棋书画去上课,年终时还要会考,学生还给他们取了个名儿,叫兴趣班。” 唐严捏着胡须摇头道:“不可,不可,既是武备学堂,岂可叫人不务正业?譬如国子监,虽然也有监生喜欢这些杂业,我也是不肯鼓励的,玩物丧志,到时耽误了功课,岂不误人子弟?” 陈济却是阖着眼,眼眸中似乎捉摸到了什么,道:“唐兄,何不听沈傲说说他的理由?” 唐严晒然一笑:“好吧,沈傲,你来说。” 沈傲正色道:“学生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将校尉与普通的军中老油条区分开。于是创新了许多方法,比如教导他们克己复礼,强化他们的操练,等他们在学堂中养成这个习惯,从军之后才会对营中的不良现象生出不满,他们将来大多是虞侯、都头之类的武官,接触的军卒较多,因此,当看到军卒如此懈怠,与自己养成的习惯不符,必然会有抵触,所以一定会按照武备学堂的规矩对军卒们进行操练。” 陈济颌首点头:“若是一个校尉能改变十个军卒,一年之后,这一期的校尉放出去,就可以练出八千精卒,是吗?” 沈傲道:“陈先生说得不错,可是有一样最可怕的东西,军营毕竟是染缸,不是校尉去影响军营,就是他们受军营的影响,固然他们接受了克己复礼的教导,可是谁能保证三五年之后,他们不会变成军油子呢?” 唐严道:“这和教导他们琴棋书画有什么关系?” 沈傲笑呵呵地道:“为的就是提高他们的修养。一个人的修养提升到了一个境地,就很难受人影响,比如军中的油子闲时爱去寻娼妓,喜欢酗酒或者赌钱,可是一个拥有一定修养的人,心里会有一种骄傲,会对这些恶习有极强的抵触。” 陈济眼眸一亮,道:“不错,就算军油子去逛窑子,也大多都是与庸脂俗粉的私娼去私会,可是一个略通琴棋书画的人,是绝不肯去会私娼的,在他们看来,庸脂俗粉只会令他们生厌,是不是?” 唐严胡子捏不下去了,拼命咳嗽,借以掩饰尴尬。 当着老丈人的面,沈傲的老脸也不禁一红,亏得这陈济能一口点破,只是这句话话糙理不糙,正是沈傲要表达的。 沈傲含笑道:“勤加操练,是让他们养成良好的习惯,这是修身。夜里读书,让他们懂得克己复礼,保家卫国的道理,这是明志。教导他们琴棋书画,这叫养性。一个经历过修身、明志、养性的人,不管将他们放在哪里,也绝不可能被军油子所感染,因为通过这些历练,在他们的心中,会有一个信念,即荣誉和美德,这种骨子里的骄傲,是绝不会让他们去和军油子同流合污的。只要他们仍然在坚持,终有一天,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最终改变掉军中的恶习。” 陈济击节叫好:“不错,当年我做官的时候,略知道禁军的许多恶习,若是不能革除这些弊端,我大宋纵是白起、孙武复生,怕也只会一直糜烂下去,只是积习难改,要想革除这些弊端何其难也,要对症下药,此法或大有可为。” 唐严也为之动容,道:“可以一试,你要招募艺师,倒也容易,不过得去和太学的那个成养性打个招呼最好,太学里头有个书画院,专门教导太学生参加艺考的,这些太学生固然都是我大宋的良才,可是艺考亦不容易,十之***的人都要落榜,只要说通了成养性那厮,再让他出面择选些落榜的太学生,不出三日,就可大功告成。” “去找成养性?”沈傲愕然。 ……………………………………………………………… 大年初七的清早,沈傲骑着马,备了礼物,寻了成养性的宅子,前去拜谒。 其实成府和唐家并不远,之所以成为府,也不过是门脸比唐家要干净一些而已,进了里头,其家境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傲心里唏嘘,哪朝哪代做老师都辛苦啊,所以做什么都别去做老师。 成养性先是听到沈傲来了,立即脸色骤冷,恰好几个太学生来拜会,见了祭酒的模样,便忍不住道:“那沈傲来做什么?哼,莫非是要来侮辱成大人的吗?大人,还是打发他走吧。” 成养性摇摇头道:“先看看,再说吧。” 沈傲见了成养性,立即行起学生礼,口里道:“学生沈傲见过成大人。” 成养性忙道:“下官哪里受得起沈大人的大礼。”这话的意思是不愿做沈傲的师长,要撇清和沈傲的关系。 成养性与沈傲,也算是天生的死对头,此前的太学、国子监之争,已经让他们的关系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成养性看来,如今沈傲已身居高位,这一次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沈傲讪讪笑道:“学生给大人备了些礼物,哈哈,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契丹国的特产,请成大人笑纳。” 成养性摆了摆手道:“下官受不起,还是请沈大人带回去吧。”他慵懒地抬起抬眼,道:“沈大人还是不必绕什么弯子来了,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地说。” 沈傲坐在位上,慢吞吞地道:“学生这一趟来,是来恭喜大人的。” “恭喜?”成养性晒然一笑道:“恭喜个什么?” 沈傲道:“当然是恭喜太学生多了一条门路,武备学堂那边打算招一批琴棋书画的艺师……”沈傲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目的道出来,还生怕成养性不肯,临末了还加了一句:“只要进了武备学堂,安置的事好说,立即授个助教,如何?” 助教这个官儿不起眼,只有从八品,在这官儿比狗多的汴京城实在不起眼,可是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便是在太学,助教至少也得由赐同进士出身的人才能来担当,沈傲开出的价码可不算低了。 沈傲忐忑不安地看着成养性,等待成养性的答案。 成养性想了想,道:“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本官就答应了,沈大人要多少人?” 想不到成养性居然如此痛快,沈傲不由大喜,其实他早已准备好了上中下之策;上策是:实在不行,干脆入宫去请圣旨,圣旨下来,不怕太学不放人;至于中策,则是威逼利诱,姓成的不答应,就给他一点颜色;而下策,那就是干脆叫刘胜把自己铺盖带来,从今日起就住在成养性家里,恶心死他。 沈傲喜滋滋地道:“琴棋书画的太学生各五人就够了,当然,最好是性子温和一些的,品行端庄更好。” 成养性微微一笑道:“这倒不难,过几日我给沈大人递***吧。” 沈傲便道:“成大人痛快,咱们是不打不成交,其实在本心上,学生是一直敬仰成大人为人的,不如过几日,学生请成大人一顿酒席,如何?” 沈傲生怕成养性尽挑些歪瓜裂枣到武备学堂去,这关系,当然要事先打好,吃人嘴短,吃了他沈傲的饭,当然要好好地去办事,否则将来让他有多少吐多少出来。 成养性冷哼一声,道:“沈大人,方才我们谈的是公务,至于私交,下官却没兴致和沈大人有什么关联,沈大人,请回吧。” 沈傲二话不说,灰头土脸地告辞,从成府里出来,心里酸溜溜的;不过今日还答应了官家入宫送画,所以回府换了一身衣衫,便又捧着那幅自己的画作入宫,将画儿呈到赵佶的御案之前。 赵佶细细地看了沈傲的画,足足细心比较了半个时辰,才发现自己的腰间和颈脖酸痛无比,艰难地直起身来,用手撑案道:“比起恒儿送来的那幅,更高明一些。” 说罢又含笑道:“明日朕就召见那制作赝品的画师,到时叫他来看你的画,看看他能不能发现你画中的破绽。”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这是诚心要微臣献丑了。” 赵佶压压手道:“该谦虚的时候不见你谦虚,这个时候你倒是矜持了。不说这个,朕还有话要和你说。”他负着手,慢吞吞地道:“武备学堂过完了元宵就要开学?” 沈傲点头:“是。” 赵佶道:“朕知道了,这次开学的典礼要办得隆重一些,不要落在国子监和太学后头。” ………………………………………………………………………………………………………… 第一章送到,昨天晚上居然睡不着,通宵,汗,看了一夜的电影,累死了,总算找到点灵感,嗯,剧情又可以继续了,也算是功德圆满,睡觉去了,同志们早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六十八章:烫手的捷报 第四百六十八章:烫手的捷报 到了正月初九,天空下起鹅毛大雪,汴京城里的喜气不由地萧条了几分,大街小巷、屋脊瓦片上堆积着厚厚的雪。 这一日,春儿从杭州回来了。 早先就曾寄来家书,说是年前就回,只是后来京畿北路叛乱,漕运堵塞,***了沿途的各处码头,专供粮船使用,沈傲立即去信转运使江炳,江炳才重新安排了一艘粮船,将春儿等人送回。 沿途上旅途劳顿,沈傲将她迎入府里,为她扑去了披肩上的细雪,先送她去沐浴更衣,一家人才在小厅里坐下,炭盆里烧着炭火,不大的小厅里暖呵呵的,春儿讲了在杭州的见闻,又说起杭州那边的生意,言谈之中,虽有几分疲倦,却多了几分主见。 这两年春儿在杭州,可谓大展拳脚,非但将遂雅茶坊的生意做了起来,还设了几个工房,茶叶、生丝的生意都有涉及,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扩张了遂雅周刊的生意。她的构思倒是新颖得很,就是在杭州也设立一个印刷工房,而后请人用快马将最一期的遂雅周刊送来,这沿途只耽搁三四天时间,随即按着汴京的周刊,进行加印,杭州是商贸大邑,士子文人又多,周刊颇受欢迎,况且这杭州距离苏州、江宁不远,印刷之后,立即委托车行送去这两个人口稠密的城市,单杭州印刷工房的生意,每周就可达到五万以上,这还是因为遂雅周刊卖价较高,寻常的读书人舍不得买的缘故。 春儿拿了账册出来,道:“上年杭州那边的生意一年的纯利已到了四万多贯,生意算是稳当了,往后叫个信得过的人去打理,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周若羡慕地道:“早知我也和春儿去杭州,一年不见,春儿变化真大。” 众人说笑了一会,沈傲先让春儿去歇息,想着等春儿醒来,再陪她聊一聊;那一边刘胜兴高采烈地过来:“少爷……少爷……大喜事。” “什么喜事?” 刘胜乐呵呵地道:“咱们禁军在京畿北路打了大胜仗,虎丘镇歼贼六千人。” 沈傲连忙问:“什么时候的消息,不会是坊间流言吧?” 刘胜挠着头,道:“千真万确,报捷的人已经到了,沿途还在喊呢,说是高老爷火速进击,连克三镇,贼军风声鹤唳,避之不及。还说不出三日,就可抵达滑州,克敌制胜。” 沈傲对所谓的报捷,抱有不少的怀疑,打了败仗可以吹嘘成小胜,不输不赢他能来个大捷,若是真的胜了,那就不得了,脸皮薄的那都能弄出个旷世功劳来,若是换作高俅这种脸皮厚些的,其精彩程度就可以媲美长平之战和赤壁之战了。 只歼贼六千人,还只是攻克了个集镇,如此说来,禁军应当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沈傲不禁摇头道:“但愿姓高的脸皮薄一些。” 捷报传来,宫里却是有了几分喜色,赵佶听了捷报,便立即召三省、六部的官员来问,大家都鸦雀无声,也不好说什么,被赵佶问及,只顾着说我大宋之福,苍生之福诸如此类的话。 赵佶脸色有点难看了:“班讽,你是兵部尚书,这捷报莫非有什么隐情?” 班讽吓了一跳,立即拜倒,伏地道:“高太尉乃是国之栋梁,应当……不会有隐情吧!”换作是别人,班讽提点疑虑也没什么干系,他早就看出来了,攻克一个集镇,怎么可能歼敌六千,莫非贼人都排好了队,挤在那儿等着禁军砍脑袋?再者说,捷报里绝口不提人头记功的事,猫腻很明显,这背后肯定不简单。 再者说了,马军司的人数报上来是三万,可是班讽心里清楚,扣除吃空饷的,满打满算,马军司也不过一万五千人上下,这还是多的,马军司这些年吃空额很是严重,这一万余人要殿后,要护翼,就算打了胜仗,一次战斗歼敌六千那是空话。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高太尉是什么人?他虽是兵部尚书,真要和高太尉打起擂台,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人家敢冒功,自个儿犯得着去揭穿他吗?没的得罪人,惹来一身骚。 不过班讽也聪明,不会有隐情前面加了个应该二字,模棱两可,真要出了事,也可以说自己只是权且相信。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大过年的,将士们在阵前厮杀,还立了如此功劳,不容易。兵部立即拟个章程出来,该赏的要赏。至于捷报,也该宣扬一番,可安定人心。” 赵佶的安定人心四个字刚落,班讽吓得面如土色,真真是脖子发凉了,他心里清楚,这是冒功,是假消息,早晚有一日瞒不住的,这事儿传得越广,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揭穿时,皇室的体面便荡然无存,到时会是什么光景? 高俅完了,他班讽就是下一个冤大头,兵部,兵部,虽然什么事都不管,管不得禁军,管不得三衙,可有可无,可是论起罪来,兵部首当其冲。 班讽颓然伏地,已经听不清后头的内容了,最后失魂落魄地出了宫,看到蔡京正要上他的红顶小轿子,如抓住了稻草一般奔过来,道:“蔡大人。” “噢,是彦和啊,怎么?下了朝还不急着回家,你不是生了个孙子吗?哈哈,老夫过几日免不得要到你府上去看看,取了什么名儿,这名儿要谨记着取好。” 班讽的心沉了下去,叹了口气,道:“小名叫虎头。” “虎头?”蔡京捋着须,摇摇头:“不好,不好,老夫越庖代俎,就为你孙儿取个好名儿吧,就叫森雁如何?好啦,府上的参汤要凉了,彦和,有空来坐坐。”说罢,便屈身入轿,放下轿帘。 待那蔡京的轿子徐徐远去,班讽脸色很是难看地道:“森雁……慎言,哼,如今不该说的也说了,还慎言什么?”说着,不由想起那孙儿,又想到那雷霆之怒,自己如何消受得起?成了犯官,便要累及全家,孙儿怎么办? 班讽摇摇头,狠狠地道:“你蔡京不管,我去寻沈楞子去,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当我班讽是什么?” 说罢,一跺脚,叫来轿子,班讽对轿夫道:“去沈府,先叫个脚快的,送上名敕去。” 对于这件事,班讽真是冤枉,那高俅本就是蔡京的人,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班讽又不敢得罪高俅,更怕惹到那蔡京,如此一来,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就是他人头落地的时候。 班讽还未到,名敕已经送到了沈府里,沈傲接了名敕,颇觉得奇怪,那兵部尚书班讽见了自己都恨不得绕路走的,怎么突然来拜谒?按道理,沈傲这个寺卿,比之尚书还差那么一品,他如此低姿态,到底又为了什么? 正是沈傲百思不解的时候,门房已经来了,说是兵部尚书班讽求见。 见还是不见? 沈傲心里明白,见了那班讽,肯定没什么好事,再联系到高俅送来的捷报,八成是为了这个来的。 沈傲叹口气,才是道:“安排到小厅去。” 那班讽进了小厅,不安地喝了口送来的茶,焦灼地等待,足足等了两柱香,还不见人来,心里想:“那沈楞子如此狡猾,没准和蔡京一样,也不敢见自己。”心里怅然地叹息一句,站起来,便想走了。 这个时候,沈傲却是哈哈笑着踱步进来,朝着班讽行礼道:“班大人日理万机,却还要屈尊来见下官,下官惭愧,惭愧得很。” 班讽站起身,侧身不肯去受沈傲的礼,和沈傲热情寒暄几句,却绝口不提京畿北路的事,只是问沈傲武备学堂就要开学,兵部这边尽量给些方便之类,又谈及将来校尉的安排,最后道:“沈大人,武备学堂是我大宋中兴的希望,将来学堂里要什么,尽管下***来兵部,只要是老夫能办的,一定尽量给予方便。” 沈傲板着脸,目光幽幽地道:“大人这句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大宋中兴,如今我大宋在陛下的带领下已是繁荣昌盛,足以与贞观、文景之治相媲美,还中兴个什么?大人说笑了,不过嘛,武备学堂将来要麻烦大人的地方还真是不少,大人今日把话说得这么满,将来可不能后悔。” 班讽讪讪笑道:“沈大人说得对,说得对。”班讽显出一副受教的样子,随即叹了口气又道:“盛世不盛世不好说,哎……京畿北路那边却是出事了。” “出事?”沈傲含笑,不动声色地问道:“能有什么事?我大宋天兵一到,贼军避之不及,如今已接连传回几封捷报,贼寇指日可定,还有什么事?大人多虑了。” 班讽讪讪然对哦道:“问题就出在捷报上,那高俅的捷报奏疏……有假!” 沈傲动容道:“班大人请说清楚些。” 班讽道:“冒功这种事,其实哪里都有,今日送来的捷报,猫腻太大……”说着,便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他久居兵部,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比谁都清楚,最后分析道:“依我看,这一次非但不是大捷,极有可能是大败了一场,那高俅为了掩人耳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报个捷上来,等来日贼寇若是荡平,也没人敢挑他的错,只是这高俅是个什么出身,沈大人也应该知道吧?骑军司松弛也不是一天两天之事,如今遭败,要想荡平贼寇……难,难如登天,到时候东窗事发,那高俅是陛下的玩伴,深得圣眷,他是不打紧的,大不了丢了官,做他的富家翁,可是老夫身为兵部尚书就……哎……” …………………………………………………………………………………… 第二章送到,没睡好,先去睡一下,继续更第三章。 第四百六十九章:第一位拳手出场 第四百六十九章:第一位拳手出场 班讽将禁军中的猫腻都说了出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最后得出的结论已经可以猜测,高俅必败,而一旦禁军大败,后果是什么? 沈傲想都不敢去想,虽说他与高俅之间有嫌隙,却并不希望京畿北路的事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沈傲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班大人为何不上疏,反而替高俅遮掩?”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余,班讽苦笑着摊手道:“蔡太师都没说话,老夫去说,岂不是自讨没趣?再者说了,马军司的好处,蔡京没少拿,高俅和蔡京也是老交情,我要是上疏,过几日必然要遭弹劾的,这是自寻死路,所以只能替那高俅先遮掩着。” 沈傲呵呵一笑,道:“所以你来找下官了?” 班讽正色道:“眼下当务之急,一是明哲保身,这其二,就是要准备扭转危局了,沈大人,若是高俅再遭惨败,其后果可想而知,得早做完全的准备。”他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沈大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吧,只要沈大人点个头,我这就上一份奏疏上去,弹劾高俅,这官,我也不做了,只求大人能站出来为老夫说几句公道话,留个致仕的名份。” 班讽确实有些心灰意冷,他这个兵部尚书,到了这个境地只有给人背黑锅的份,还不如及早致仕,图个干净;怕就怕蔡京和高俅那边不肯干休,所以才请沈傲做个靠山。 再加上现在不说,高俅惨败,那才是真正的震动朝野;到了那时,他班讽就成了真正的罪人,做了这么久的官,治国平天下的雄心早就淡了,可是这件事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他担待不起,倒不如先说出来示个警,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班讽期待地看着沈傲,希翼沈傲点个头,沈傲却巍然不动,淡淡然地道:“既然大人求到了我的头上,那我就直言了,要想明哲保身,大人就上一份奏疏去吧,只是不是弹劾奏疏。” “请沈大人赐教。” “就以论兵部部务的名义上疏去,说高俅那边有几个疑点,请陛下恩准兵部派员去核实即可。” 班讽暗暗摇头,道:“沈大人,这奏疏若是上到了门下省,多半是要留中的。” 所谓留中,就是寻常的奏疏因为事情并不严重,或者门下省那边认为自己可以处置,于是自行批阅,而后送至中书省那边存档备份。班讽上的不是弹劾奏疏,有蔡京在门下省,这奏疏八成会当作寻常的奏疏处置,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班讽显得有些焦灼,不知这沈楞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傲呵呵一笑道:“留中应当不会,不过这份奏疏也不会让陛下看到。” 班讽一时愕然,满头雾水地问道:“陛下不看,这奏疏上了又有什么用?” “救你!等到东窗事发时,你既已上疏,要求核实捷报,好歹也算是尽忠职守了,谁还能拿这个说事?蔡京那边,因为你没有弹劾,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为难于你,如此一来,大人不就能明哲保身了吗?” 班讽叹了口气道:“沈大人这个法子倒是可行,怕就怕真要出了事,时局糜烂,老夫虽是跳出了火坑……” 沈傲摆了摆手道:“糜烂就糜烂,脓疮早晚要破,趁着今日,干脆就把它们挤出来,怕个什么?京畿北路,说来说去还不至于让我大宋阴沟里翻船,那天一教能蛊惑一路的百姓,还能鼓得动天下人?眼下边患至多也不过是西夏那边闹出点动静,朝廷眼下国库充盈,一次剿不了贼,还可以第二次、第三次。现在挤出脓疮来,也好让陛下下定整顿禁军的决心,越是触目惊心,越是紧急关头,才是不破不立的时候。” 沈傲顿了顿,很是深意地继续对班讽道:“班大人,今日我和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词,这番话出了我的口,进了你的耳,你自个儿心里掂量清楚,不要传出去,就为了你自己。” 班讽还在咀嚼着沈傲方才的话,不破不立,说得倒是轻松,到时候那一屁股屎让谁擦去?愣愣呆坐了一会,又觉得沈傲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眼下禁军成了这个样子,不闹出点幺蛾子来,谁愿意痛下决心去整顿? 班讽的脑中突然乍现一丝灵光,沈傲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除高俅! 要破,就要见血,这个血,自然不能流别人的,现在放纵高俅去犯错,到时…… 班讽不敢想下去了,突然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水潭,一边是沈傲,一边是蔡京,自己和高俅,原来都只是棋子,是自己背这黑锅还是高俅来做整顿禁军的垫脚石,全凭着这两人之间的能耐。 班讽叹了口气,道:“沈大人,老夫明白了,老夫这就回家去,就按沈大人的意思去做。” 沈傲笑呵呵地起身将班讽送出去,回到后园,仍旧去看陈济和唐严下棋;这一次唐严步步为营,最后逼得陈济撒手认输。 陈济抬眸道:“沈傲,方才兵部尚书来寻你,不知是什么事?” 沈傲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陈济颌首点头道:“不破不立,亏得你有这样大的魄力,这样也好,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必有什么幻想和侥幸了,只有将自己逼到绝处,才有逢生的机会。不过蔡京那边,你要小心些。” 沈傲呵呵一笑道:“我怕他什么,这老狐狸一看我风头正劲,立即就蜷缩起来了,让人不知该从何处下口。” 陈济正色道:“不要小看他,把他逼到绝处,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不过眼下,还是尽量与他少点冲突;那你的意思,是要先除掉高俅吗?” 沈傲道:“高俅这个人尸位素餐,又是蔡京的左膀右臂,趁着这个机会铲除他,唯有这样,禁军才有整顿的机会。” 一旁的唐严突然道:“沈傲,做人留一线,事情不要做得太绝,否则会遭人嫉恨的。” 沈傲与陈济相视一笑,道:“在国子监里,做人自然要留一线,可是这是朝堂,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唯有遵从斩草除根才行。” 唐严捏着胡须摇头:“哎……明明你们读的是圣人的道理,口里都是仁义礼义,却无一人肯去按圣人的教诲去做的,罢罢罢,你的事,我不管。”说罢又捉着陈济陪他下棋,陈济输了一场,颇有些不情愿,二人斗了几句口角,陈济拗不过,只好继续与唐严对弈。 …………………………………………………………………………………………………… 门下省。 因是过年,所以值堂的书令史不多,只有七八个在案头整理着奏疏,好在近来递上来的奏疏大多都是贺表,因此工作也不繁重,只是奏疏分类一下,再挑出几样重要的送到录事那儿去就成了。 有几个闲下来的书令史也都在一角围着炭盆儿喝热酒,就着几粒花生米,闲扯起来,这些书令史虽然官职卑微,可是权柄却是不小,能进门下省,在京里头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哪个人背后,都至少有个尚书级别的大佬撑着,因而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几杯热酒下肚,便忍不住说些犯忌讳话。 他们今日谈的自是佩章的事,说是门下省拟了诏书,令工部去制造银章,所谓银章的式样倒也别致,一个深红的星型,里头刻了一个仁字,仁字的中心,却又是一柄长剑插下。 制作佩章的作坊,正是工部的造作司,这里头的含义就值得人玩味了,那金鱼袋、银鱼袋和佩章在同一处造作,岂不是说这佩章与鱼袋一样?眼下坊间也有议论,说是有了这佩章,可以见官不拜,甚至还可以免除赋税诸如此类。 其实能进学堂的,大多都是监生和秀才,这些人本身就有特权,佩章真正的作用还是以示尊荣,天子门生,单这四个字的份量就足够他们消受的了,不说别的,将来这些人要是分派到边镇或者禁军,又有谁敢打压他们?便是上官见了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否则人家真要闹将起来,谁吃得消? 这里头的门道,书令史们算是看清了,他们今日议论的,无非是哪个亲戚恰好有个秀才功名,想等今年招募校尉时,寻个门路将人塞进去。不过这门路也不好找,武备学堂一期也不过八百人,可是京城里头哪个不对武备学堂眼红心热,除了那些个大才子,真正保证自己能金榜题名的没几个,为了妥当,还不如去寻个好出路,如今武备学堂如日中天,皇帝做了祭酒,那沈楞子又是司业,这两个人一个是天家,一个是眼下最炙手可热、无人能惹的家伙,做了武备学堂的校尉,便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将来多半是能捞个将虞侯的。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书令史们,大家都在钻营,都卯足了劲,你有门路,人家门路更广。 所以虽是议论,书令史们都是长吁短叹,都有几分无奈,有几个一拍大腿,禁不住发酸道:“实在不行,还是科举有前程,说不定考上了呢?这种好事,轮不到我们这些跑腿伺候人的,还是走正途的好。” 有人就笑:“梁兄,你家那老二走正途只怕没多大把握吧,上一年科举还不是铩羽而归?今年再用功,多半也是如此,其实你倒是不错的,好歹有个远亲在户部里做侍郎,由他出面,或许还有机会。” 那叫梁兄的摇头:“你们是不知道,侍郎这么大的官在别人眼里是够吓人的,可是在那沈傲的眼里,屁都不是,出面也只是自取其辱。” 众人就笑,便又将话题引到其他的趣事上,说某某侯爷的妾室和人私通,结果那侯爷倒也够意思,拿着一柄祖传下来的刀,直接把那奸夫剁了。 正说得有趣,那边整理奏疏的一个书令史不由地啊呀一声,道:“诸位,这份奏疏是什么意思?” 那围坐在书令史中间的录事站起来,大家也不再打趣了,都走过去,问:“是什么奏疏?” 那书令史目瞪口呆的将奏疏递给录事,录事看了一眼,也不禁吸了口气,道:“前几日蔡太师不是还有过叮嘱吗?京畿北路的事第一时间送到他那儿去。”说罢又摇摇头道:“班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兵部去查高大人,蔡太师和高大人相交莫逆,这班大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摆明了是要骑在高大人头上拉屎了。” 书令史们也是一头雾水,其实朝廷就是这样,没定下调子之前,大伙儿各抒己见,一个个卯足了劲的上书陈词,可是一旦定下调子,或者是干系到了蔡太师这般的人物,不管新党旧党,这个时候都不会吱声,所以这些时日,议论京畿北路的奏疏也是有的,可是把话题移到高俅那头,明摆着要给蔡太师难堪的奏疏却是一件也没有;偏偏上疏议论此事的还是兵部尚书,天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玄虚! ……………………………………………………………… 第三章到,今天总算能睡个早觉了,大家也早些休息,同志们,晚安了,明天再见! 第四百七十章:横的怕楞的 第四百七十章:横的怕楞的 拿着这奏疏,录事顿觉烫手,他在门下办了十几年的差,门道儿早就拎清了,每一份奏疏的背后都不简单,可是手里的这份奏疏,却让他犯了迷糊。 清查高俅,应当上弹劾才是,写出这么一份隐晦的奏疏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看了书令史们一眼,书令史们一个个垂着头,其中一个道:“录事大人,这奏疏干系不小,还要请太师决断才是。” 录事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唯有叨扰他老人家了,你们在这儿继续看着,我去一趟。” 带着奏疏,立即叫了车马往蔡京府上去,到了蔡府,那巍峨的大宅院里春意盎然,喜庆至极,只是毗邻的一处宅院却是残破不堪,录事摇摇头,那是少宰王黼的府邸,如今败了家,宅子也荒废了,因为住着和蔡京的府邸近,也没有哪个官员富户敢买下,毕竟能和蔡京相比为邻,那也得要有资格的,寻常人哪里有这个胆子? 倒是听说那沈楞子有买的意思,具体要拿它做什么,也只有天知道,这沈大人莫非是想和蔡太师做邻居? 想了想,录事摇摇头,这宅子有忌讳,便是蔡太师那边,也曾有人和他门下的人商量过,就是把蔡府扩建一下,恰好把这地买下来,可是那门下人却只是摇头,说王黼是抄家的犯官,里头有煞气,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门房那边已经催他进了,到了一处小厅,便看到蔡京正笑呵呵地招呼道:“廷和,你是许久没上门了,怎么?是门下省的事?” 按理说,在门下省里,要说亲近,这录事实在差得远了,蔡京这般客气,倒是让他受宠若惊,立即行门下礼,道:“太师安好,下官今次来,为的就是门下省的事。” 蔡京不急着问他什么事,慢吞吞地让他坐下,才笑道:“怎么?大过年的也不让我这老头儿清净?哎,有些事你们能处置的就自个儿处置,人都是这样历练出来的。” 录事只是笑,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话道:“是兵部尚书班讽的奏疏,请太师看看。”说罢,从袖子里抽出奏疏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蔡京跟前的小几子上,又欠身坐回去,道:“这奏疏有点儿怪异,门下省那边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还得请太师拿主意。” 蔡京笑着指了指他:“你们啊你们,这是诚心要老夫不安生了。”口里虽埋怨,却是欣赏地看了录事一眼,随手拿起奏疏,只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将奏疏合上,仍旧放在桌上,不徐不慢地喝了茶,才缓缓道:“你送它来,估摸着是想将它留中吧?” 录事道:“留中是肯定的,这种子虚乌有的事,都是中伤之词,岂能上达天听去,下官将它送来,一是来提个醒,这第二嘛,就怕中书省将它打回来。” 留中也是有规矩的,把奏疏送到中书省存档,中书省那边还要核实,一旦发现不合适留中的奏疏,又会送回门下。从前倒没什么,留几份奏疏,对于蔡京来说还不是玩儿一样?只是如今卫郡公在中书省,天知道石英看了这奏疏会是什么反应,所以蔡京不出面,这事儿不一定能压得下。 蔡京微微一笑道:“还是送入宫里去吧,存底就是。” 所谓存底,就是将奏疏放在最后,一般奏疏送到宫里去,皇帝也没功夫把奏疏全看了,所以中书省一般将重要的奏疏放在前头,后头的奏疏大多是不看的,多半又打回门下省来。 录事想了想,笑道:“下官明白了。” 说着拿着那奏疏,向蔡京告辞,等他出了蔡京的府邸,就在这府门口,刚看到几个汉子大摇大摆地过来,其中一个人呼唤一个壮年人道:“刘主事,这么好的宅子拿来做酒肆,还真有那么点儿可惜。” 那叫刘主事的叉着腰望着那破败的王府道:“你懂个什么,少爷说了,蔡大人就住在隔壁,每年来拜谒的官员有多少?告诉你,至少这个数。”边说着,边是伸出手指。 跟来的长随惊讶地道:“每天都有三十人?” “三十?”刘主事撇撇嘴道:“至少三百,迎来往送的,真正能见蔡京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大多数到门房来转一圈也就走了,这些人到了这里,累了乏了怎么办?当然得找个酒肆歇一歇,咱们这遂雅酒肆,就恰好给他们提供了方便。再者说了,这宅子是得改一改的,少爷打算建一座八层的高楼,楼层越高,要价也就越高,你注意看,那楼是建在东北角落,不是正对了蔡府的后宅吗?都说蔡家的女眷多,还个个国色天香,就比如那蔡京,单妾室就有几十个,那真真是艳丽无比,春色无边,从楼里往蔡府这边俯瞰,不但可以喝酒,还能看美妇,花了再大的价钱,那也是值当的。” “照刘主事这么说,我若是有银子,也肯来看看,不过嘛……”长随挠着头道:“怕就怕人家怕得罪了蔡太师,不敢来。” 刘主事叉着手,教训道:“有什么不敢的,咱们这是***制,但凡是上楼的,那都是隐藏人家身份的,决不泄露出去。你想想看,那蔡京做了那么多污七八糟的事,心里恨他的人可是不少,占占他家女眷的便宜,又无风险,就是花再多的钱,人家也乐意。少爷一直教诲我们,做生意和做官是一样的,要懂得借势,蔡大人和咱们少爷是至交好友,借他一点势去赚点钱补贴点家用又算得了什么?” 长随讪讪地笑道:“刘主事说的对,这么说,这府邸买下来还真值了。” 刘主事道:“当然值,和你说了吧,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春儿主母是算过帐的,这酒肆的收益就在楼上的厢房里,四楼以上包个厢房再点桌酒菜至少是五十贯,四层楼就是十二个厢房,一天下来,无论如何也有六七百贯的钱,再加上其他的生意,八百贯是稳赚的,一年下来,刨去开支就是十万贯上下,比遂雅茶坊都有赚头,面向的是高端客户。” 长随担心地道:“那蔡太师若是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刘主事哈哈一笑道:“怕个什么?宰相肚子能撑船,这蔡太师放在前唐就是宰相,他的心胸当然是广阔无垠,哪里会容不下一座酒肆,再者说了,咱们少爷和他家那个蔡伦还是同学,关系是极好的,有这交情,人家还求之不得呢。好了,少废话,咱们今日只是来看看,过几日就得为少爷去招募工匠,这楼五个月之内就要建起来,明日春儿主母也要来,有她在,咱们听吩咐办事就是了。” 这几个人一边向那王黼的府邸走,一面肆无忌惮地聊得火热,录事听了,真是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下意识地去看向王家的府邸,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么,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他能过问的,只得灰溜溜地往门下省去。 过了几日,沈傲买下王黼宅子的事便传扬了出去,这宅子本来已经贱卖了出去,后来人家也不敢住,最后据说沈傲只拿了五千贯出来贱价盘下来的。再之后便看到许多工匠开始忙碌,先是要将一些不必要的建筑拆了,据说还要起高楼,要建得比那佛塔还高。这事儿又是一阵议论,有心人,更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就等着蔡府的反应。 偏偏那蔡家是一个屁也没有放出来,虽然边上没日没夜地在那儿拆墙扒屋,喧闹得很,可是蔡家的人仿佛个个都成了聋子、瞎子,对沈傲的动作视而不见。 后来又有人打听出来,说是沈傲打算在这儿建酒肆,还有什么厢房,什么***看美女之类,直听得不少人心痒痒的,逛窑子去青楼有个什么意思,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那就看看,都说蔡家后宅里金屋藏娇,风流人士们还真想见一见,反正是严格保密食客资料的,看一看又何妨? 还有不少心里唾弃蔡京为人的,那更是怦然心动了,须知蔡京这十几年,当真是人憎鬼嫌,莫说是旧党,就是依附他的党羽,心里头对他有多少埋怨也是不知道的事,只是不管是恨他不恨他的,见了他的面,都得努力巴结着,这心里头有一股气发泄不出,憋了这么久,人家现在就等这遂雅酒坊开张,价钱嘛好说得很,能憎恨蔡京的,压根就没几个在乎钱的。 后来人家才知道,这个酒肆不但沈傲有一份,连那宫里的内相杨戬也有股份,还有卫郡公石英,据说也掺和了一脚,不止是他们,连那晋王、齐王也都是股东,都是砸了银子等分红的,就是太后那边,也曾过问过酒肆的事,想想看,人家晋王的生意,太后能不热心吗?也难怪蔡太师哑巴吃黄连,敢生事,就算宫里头不出手,那晋王和沈楞子光棍起来,没准儿就提着菜刀破门而入了,横的怕楞的,更何况还涉及到了晋王,到了这个份上,吃亏的保准就是蔡京无疑了。 ……………………………………………………………………………………………… 第一章送到,汗,沈傲确实有点无耻,那个……找个机会要树立下光辉的形象。 第四百七十一章:天子亲军 第四百七十一章:天子亲军 汴京城里的事,最是捕风捉影,一点儿风吹草动,立即管中窥豹,能看出许多的名堂。 这一场小小风波,足见沈傲和蔡京的优劣,一个胜在权柄重,另一个却胜在朋友多;宗室、宫里、中书省,一个寺卿连接了这三方势力,那蔡京便是有三头六臂,多半也是不敢吱声的。 随即又有人才想到梁师成、王之臣、王黼、蔡绦,这些人一个个倒台,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么下一个是谁? 这些空穴来风的猜测偶尔传到蔡京府里去,蔡府却依然是没有一点的动静,眼下遭遇了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却是让人为难了,谁会料到沈傲竟如此放肆,如此大胆,早知如此,便该把王黼的宅院盘下来,就算不去住,任着它荒废也好。 眼下蔡家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与沈傲那厮干脆翻了脸,另一条是搬家,只是这两条路都不是明智之选;和沈傲翻了脸,便是彻底与后宫、内宫、宗室、旧党彻底决裂,旧党倒没什么,当年蔡京甫一接受总揽三省事,便是咄咄逼人,对旧党进行清算,元祐党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若不是还有几个大世家勉励支撑着,满朝都是新党了。可是太后、内宫、宗室却是不能轻易惹的,这三方之间哪一个都与陛下藕断丝连,反扑起来,蔡京能不能承受尚属未知。 蔡京听了家人的报告,只是低头喝着参汤,一句话也不说,待那参汤喝了一半,照往常那样叫人拿来餐巾擦了擦嘴,才慢吞吞地道:“沈傲这个人,最会借势,如今他咄咄逼人,是要逼老夫沉不住气,任他来吧,老夫能翻云覆雨,还忍不住这两下吗?不要搬家,我在这儿住了半辈子,临到老了,也搬不动,而且让人看出蔡家胆怯,只会让他们的气焰更嚣张。他要建楼,就随他建吧,告诉后园的女眷,往后少出门,好好待着。” 蔡京皱起眉头,继续道:“沈傲建楼,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是想警告我这糟老头子,哎,早知如此,当年他羽翼未丰之时,就该施以重手,老夫还是失策了啊。”说罢,阖上目,不禁怅然地叹了口气:“高俅那边,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弓着腰之人正是蔡绦,蔡绦此时也料不到沈傲竟与蔡家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想当初,自己居然还和他暗中有过来往,不禁汗颜,小心翼翼地道:“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沈傲要对高俅动手?” 蔡京幽幽地道:“这些事你别问,眼下你也不必禁足了,有空,多出去走动走动,大皇子那边还好吧?上一趟他送来的一幅画竟是赝品,呵呵,那伪作之人当真是个奇才,老夫倒是颇想见见,你不必苦着个脸,咱们蔡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一时半会还没人敢动。本来呢,陛下立储的事,我是不想管的,事到如今,是要做些准备了。来,把库房里那幅画拿来,装裱好了,送到大皇子那边去。” ………………………………………………………… 这几日,沈傲的心情大好,他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一有机会,阴人一把又算得了什么,当初刚刚做官的时候,蔡京起复,他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生怕蔡京报复。如今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轮到他握住了主动,到了这个份上,他绝不会再客气。 不过酒楼的事虽然一直是他策划,再加上背后有人撑腰,可是想凭一个酒楼就让蔡京翻脸动手,那也太小看蔡京了,眼下还真拿那蔡京一点办法没有。 正如沈傲所猜想的那样,那班讽的奏疏一递入门下省便石沉大海,中书省那边没有动静,确实没有留中,倒是托人去问了杨戬,杨戬在奏疏的底部看到,问沈傲是否放到前头去,沈傲却是摇头,道:“让它放着吧,蔡京不想让陛下看到,我也不想。” 那本奏疏,就这样彻底地被无视了;据说宫里头,自从送去了捷报,赵佶心情爽朗得很,到了后来,捷报一封封传来,每隔个三五日,总有一场小胜,为了这个,赵佶还亲自手书了‘赫赫武功’的匾额,送去了高俅府上。 过了元宵,武备学堂与国子监、太学同时开学,校尉们已从乡中赶回来,向学正点了卯,在十六那日,集结在校场上。 虽说赵佶那边嘱咐将开学典礼办得漂亮些,沈傲却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只是先让校尉们站着,在寒风之中,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悠然出现,走上校台,双目扫视他们一眼,说了几句话,便严令他们把心思放下,全心全意继续操练。 沈傲话音刚落,正准备宣布解散;那边有个太监飞快地过来,高声大呼:“沈大人,沈大人……陛下来了……” 这一声呼唤,让静籁无声的校场一下子传出一阵欢呼,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挺起胸膛,从教官到校尉,满目期待。 陛下能来,倒也罢了,好歹他是祭酒,来一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今日这日子极为特殊,太学、国子监那边也是开学,这个时候陛下却是驾临武备学堂,岂不是说宫里头对天子门生更是看重? 这里头的含义,就完全不同了,大宋重文轻武,并不只是口头上的许诺,而今日,官家竟是重武轻文,把从前的常规翻了过来。 不过这文武的分界,在武备学堂已经模糊不清了,虽说学堂叫武备学堂,可是要说校尉们是文人,倒也无人有什么话说;不管如何,陛下能来,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过不多时,那乘撵到了武备学堂门口,门口的胥吏却将乘撵拦了,前头的内侍扯着嗓子道:“陛下驾到,还不迎驾。” 胥吏道:“小人们恭迎圣驾,不过请陛下下撵,武备学堂的规矩,车马严禁入学堂,这是司业大人的规矩,谁若触犯,便是大罪。” “规矩?官家就是最大的规矩,快让开。”那内侍想不到竟碰到这么个楞子,沈楞子倒也罢了,怎么这学堂里头也没一个脑袋灵光的。 胥吏正色道:“陛下固然是最大的规矩,可是……” 赵佶在那边已经下了撵,他今日戴了通天冠,穿着冕服,很是郑重,含笑道:“罢了,朕就步行,不要为难人家。” 胥吏等人立即跪倒高呼万岁,赵佶心情不错,带着许多内侍、宫人步入学堂,正要往校场去,沈傲已经带着众教官、博士前来迎驾了,无非是行礼说一些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的话。 赵佶呵呵一笑,叫沈傲陪着他去校场,一面道:“朕这一趟来,就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再看看校尉们如何了,国家多事,正该有虎贲之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还有,工部那边已经把印章带了来,今日一并发放下去吧。” 沈傲道:“微臣尽心竭力,武备学堂都可以作证的。” 赵佶负着手,莞尔一笑,望着远处列队以待的校尉,不由暗暗点头,这么冷的天,笔直挺立纹丝不动,换作是自个儿可吃不消。 赵佶突然道:“沈傲,据说你要盖酒楼?” 沈傲呵呵一笑,倒是不怕赵佶干涉,有太后在呢,依着赵佶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反对的,只是道:“随便做点小生意,陛下是知道的,微臣家里人口多,再加上我这人人品高洁,两袖清风,端的是官员楷模,读书人的榜样,若是不能糊口,那可不成,所以微臣在效忠王事之余,也会找点有益身心的事去做……” 赵佶听着沈傲自吹自擂的话,冷着脸打断道:“你呀你,总是要弄出点玄虚来,欺负一个老人家有什么意思?你和蔡太师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该和睦相处才是,亏得蔡太师没有责怪你。” 沈傲讪讪地道:“就是因为要和蔡太师和睦相处,微臣才在他家边上建酒楼的,那里离得近,微臣忙完公务之余,还可以去那里走一走,少不得要去拜谒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已经上了校台,沈傲突然发现,上校台的时候,武备学堂的官员都在校台下止了步,内侍们也停了脚,唯有自己傻乎乎的竟和赵佶一道上了校台。 “这群王八蛋,为什么不早通知一声……”沈傲心里暗暗腹诽,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人家都没跟上来,就自己傻乎乎地跟着,算不算是逾越?况且这是校台,皇帝是孤家寡人,人家站在高处,那是理所应当,自个儿兴冲冲地做了跟屁虫,众目睽睽地当着许多人的面,实在过于显眼出众。 沈傲缩了缩脚,便想灰溜溜地返身下台阶,虽是后知后觉,可这个时候亡羊补牢,倒也为时不晚;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雄赳赳地上去,再灰溜溜地下来,实在有点有碍观瞻。 沈傲刚刚有这个心思,赵佶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老老实实地跟在朕的后头,跑个什么。” 沈傲无奈,低声道:“遵旨。”这一句遵旨,就是先留个暗示,意思是说他是奉旨行事,是你要让我做的,到时候可不要秋后算账。 迎着冷风,赵佶和沈傲俯瞰着校台下的校尉,赵佶笑了笑,道:“朕是祭酒,可是武备学堂筹建至今,却不曾来过学堂,这是朕的失职。” 校尉们纹丝不动,都是激动地望着赵佶,这种眼神,让赵佶生出些许满足,寻常的人不敢去看他,都是眼神闪烁,偶尔有看他的,要嘛是讨好,要嘛是曲意,除了身后的沈楞子之外,都让他生厌了。 倒是这些校尉的眼神,可以看出那清澈无暇的目光之后,是满怀着激动,这是一种崇拜感,被这样的眼神注目着,赵佶心里忍不住赞许:“果然都是读书出来的。” 随即继续道:“今日朕来看看,便是有一句话要说。”他正色肃容,朗声道:“卿等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好好操练,来日朕有倚重,天子亲军,朕的门生故吏,就要让别人看看,给朕长长脸面。” ……………………………………………………………………………………………………………… 第二章送到,那个,有个朋友的老婆要离婚,汗,哥们去撮合了,啊……为什么我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忧愁呢。 第四百七十二章:捅破了天 第四百七十二章:捅破了天 旌旗猎猎作响,赵佶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说了许多的话,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一个信息,让台下的校尉们顿时感觉到希望和骄傲。 天子门生,金殿之下第一亲军,其地位,已经远远超过殿前司禁卫;皇帝陛下亲自训话、抚恤,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出与其他禁卫不同。 赵佶说得累了,意犹未尽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傲,你来说。” 沈傲只说了一句话:“有请陛下亲自为诸位校尉颁发银章,银章即代表了天子亲师、天子门生的身份,陛下亲自颁发,以示校尉荣耀。” 赵佶呆住了,亲自颁发…… 看到下头乌压压的人,赵佶的脸色有点儿难看,随即,队列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万岁!” 天子亲自佩戴银章,这样的待遇,便是赫赫战功的军将都不曾有过,校尉们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紧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一颗颗胸膛剧烈起伏,眼眸中闪露出点点热火如炙的光芒。 眼见这样的场景,赵佶又笑了起来,兴致盎然地道:“好,就让朕和沈司业为大家佩戴印章。” 如此荣耀,就是一旁的教官、博士,也都火热起来,只恨自己不能晚生数十年,也站在队列之中。 随即,学正拿出一本花名册,开始念出校尉的姓名,被叫到名字的校尉立即整冠,带着粗重的呼吸,一步步走上高台,在赵佶和沈傲的身前挺胸顿靴,叫一声陛下或者司业大人。 内侍们端来一枚枚银章,由赵佶和沈傲亲自为他们系在胸前,校尉在授了银章之后,又是长靴顿地,高声吼了一声:“万岁!” 一个个校尉走马灯似的出列又归队,那佩戴在胸前的银章在阳光之下闪闪生辉,胸脯挺得更加直了。 只是……沈傲心里在暗暗腹诽,总觉得走到自己跟前接受授章的校尉脸色总有那么一点不好看,这群势利小人,个个巴不得走到赵佶跟前去,反倒显得自己多余了。 沈大人没得到好脸色,自己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了,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授章仪式才算结束,赵佶疲倦地摆摆手:“都散了吧。” 校尉们大呼一声:“遵命。”却仍旧站着不动。 赵佶朝他们笑了笑,道:“天色不早,朕要回宫了,过些时日,朕抽开了空,再来探视。”说罢走下校台,沈傲立即跟过去,一直将他送到学堂门口,赵佶转过身来,对沈傲笑道:“做得好!” 沈傲正色道:“方才微臣太孟浪了,还未征求陛下同意,就贸然请陛下授予银章……” 赵佶摆摆手,道:“朕知道,你这是要培育校尉们对朕的忠诚,你看到那些校尉看朕的眼神吗?” “看到了,微臣别的不敢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陛下开了金口,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眉头。” 赵佶用手扶着銮驾,重重点头道:“不错,别人朕信不过,你沈傲练出来的人,朕岂能不相信?朕不要他们去死,有朝一日,朕要他们去建立功勋,我大宋孱弱了这么久,是该一整雄风了。”说罢又是笑了笑道:“高俅也不错,他的马军司在京畿北路屡战屡胜,不日就要克敌,到时候武备学堂和马军司,朕都要重赏。” 沈傲眼眸闪烁,心里颇觉得有些愧疚,随即吸了口气,笑道:“陛下,最近又有捷报传来?” 赵佶笑吟吟地道:“三五日就有一份,高俅蹴鞠踢得厉害,想不到也是一员骁将,好,朕总算没有白提携他一场。沈傲,你也不要只顾着武备学堂这边,如今京畿北路作乱,西夏那边也要安抚住,虽说朕也不怕他们,有大小种相公和童贯在,他们占不了便宜,不过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少招惹些麻烦总是好的。” 沈傲颌首点头:“微臣明白。” 将赵佶送上车撵后,赵佶掀开那朱纱帷幔探出头来临行嘱咐道:“那个叫王之柱的,你和他是老相识?” 王之柱就是王相公,沈傲听到赵佶提及此人,笑道:“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人……” 赵佶摆摆手:“你不要说了,朕知道你和他有误会,他曾向朕提及过,不打不相识,这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在朕面前,他还称赞了你的书画呢,说是举天之下,唯有沈傲一人了。朕打算召他进书画院去,你也不必和他为难。” 沈傲想了想,笑道:“陛下放心,微臣不会和他为难。” 赵佶点点头,便放下帷幔叫人起驾。 …………………………………………………………………………………………………………………… 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春节的气氛渐渐变得淡泊起来,春暖花开,少不得有才子、文士们邀上几个好友,出城去踏青。 沈傲也渐渐空闲起来,鸿胪寺那边倒是和西夏人交涉过,西夏人实在有点不可理喻,原想趁机勒索大宋一番,谁知沈傲那边牙关紧,一贯钱也不愿意给,交涉就僵持下去,最后连西夏人都觉得无趣了,碰到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就在他们泄气的功夫,沈傲却又热络起来,说什么宋夏友好是兄弟之邦,又空口许下许多承诺,说是今年朝廷已经定制了赏赐的名单,西夏国最是丰厚,叫西夏国使好好等着好消息就是。 这种忽悠,让西夏国使不得不信,这沈傲好歹也是个寺卿,他的话总应该信吧,人家说有,那当然是有的;于是便巴望到了岁币上头,就等大宋的岁币下锅了。 沈傲当然是糊弄西夏国使的,寺卿又怎么样?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一个人诚实一句容易,要诚实一辈子却是难如登天。沈傲自认自己还属于人的范畴,并没有去火星的打算,既然是人,糊弄你几句有什么不可?不服?大不了大家战场上见真章;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京畿北路的天一教都灰飞湮灭了,你要战,我跟你战便是。 安抚住了西夏人,沈傲便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为武备学堂制定新的教学课程,为期五个月的操练过去,接下来要开始讲解些战争的知识,重点也放在如何在军中树立威信方面去。 沈傲曾对树立威信的教学绞尽脑汁,还是韩世忠利索,坦言道:“大人,要在军中立威,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做了两件事,保证士卒们愿意替你卖命。” 沈傲追问,韩世忠道:“简单的很,第一条,就是尽量少克扣些军饷,尽量让士卒们吃饱喝足,士卒们自然就愿意效力了。” 沈傲心里感慨,这果然是个比烂的世界,少克扣军饷就可以得到士卒的感恩戴德,这算是什么逻辑? 韩世忠继续道:“至于第二条,便是队官能以身作则,与士卒们一道冲锋陷阵。” “就这么简单?” 韩世忠信心十足地道:“就这么简单!” 沈傲显得难以置信,可是韩世忠毕竟是在沙场上摸滚出来的,他的话不由沈傲不信。 于是便叫韩世忠将这些话编入教材中去,操练的时间从五个时辰改为了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则是入课堂听讲。 京畿北路的消息,已经许久没有传来了,马军司连战连捷,原以为下一步应当是攻入滑州,献上贼酋的首级引军还朝,甚至是凯旋的礼仪都已经准备好了,几处城门特意修葺了一下。可是在此之后,那边的消息便石沉大海,高俅一点口信也没有传来。 倒是在市井之中,隐隐传出马军司大败的消息,说是被杀得尸横遍野,整个京畿北路,到处都是败兵,这些消息,是几个商人口中提及出来的,不过都是私下里流传,还有几个好事宣扬的,都被京兆府的差役直接拿了去,带了个天一教妖言惑众的帽子。 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倒是遏制住了,不过越是如此,就越让人生出不安,上个月朝廷每隔数日便传出一份捷报,可是现在,却是一点风声也没了;有心人便暗暗揣测,也越来越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蹊跷。 朝廷那边也生出不安,廷议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赵佶问及到京畿北路的事,也都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结果赵佶问到了班讽,班讽一脸诧异地道:“陛下,微臣早已上了一道奏疏,陛下难道没有看到吗?” 奏疏?赵佶的眼眸和脸色变得严厉起来,道:“哪里来的奏疏,门下省那边是怎么办事的,蔡爱卿,你可看到班讽的奏疏?” 蔡京抬了抬眼,脸色平静地道:“不知班大人的奏疏是几时候递上来的。” 班讽道:“元宵之前。” 蔡京向赵佶行礼道:“陛下,元宵之前,老臣很少去门下省,何不如召个门下省的录事问问。” 这个时候,门下省侍中站出来,朗声道:“陛下,微臣倒是听一个录事说过这份奏疏,微臣看了看,觉得此事不小,因此叫人递进宫了。” 一旁的班讽冷汗流了一地,心里庆幸,若是没有这份奏疏,自个儿就难逃干系了,现在就算要处置,那也是门下省里头的事;他抬眼看了蔡京一眼,心里又想:“只是这一遭彻底地得罪了蔡京,不知那沈傲能否拉自己一把。” 赵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递进了宫里?朕为什么没有看到,你们好大的胆子,一本如此紧要的奏疏,说没就没了?这里头有什么猫腻,今个儿就在这里说个清楚,你是门下省侍中,这件事你先说。” ………………………………………………………………………………………………………………………… 第二章送到,劝人不要离婚结果劝着劝着去斗地主了,哈哈,赢了八十块,不过明天居然还要请他们吃饭,算了下,这钱白赚了,估计还得亏个几十,悲催。 第四百七十三章:马蜂窝 第四百七十三章:马蜂窝 门下省侍中脸色凝重,悄悄偷看了蔡京一眼,拜服于地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那份奏疏,确实送入宫去了。陛下不信,可以严查。” 赵佶咬了咬牙,从嘴缝出蹦出一个字:“查!”之后冷言道:“要严查,到底是谁的干系,都要严惩不贷。” 兵部尚书班讽也是豁出去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朗声道:“陛下,微臣的奏疏,是觉得那高太尉的捷报有猫腻,须知但凡战功,都有首级一并献上,以此来计算功劳,可是高太尉那边虽然送来了捷报,可是对奉上首级之事只字不提,倒是月余之前送来了一批,可是兵部这边曾经查验过……发……发现……” 赵佶沉声道:“发现了什么。” 班讽想了想,吸了口气,镇定自若的道:“发现不少首级都是妇孺,陛下,兵部这边只能妄自猜测,要嘛那天一教匪徒凶残,以至连妇孺都驱之来作战,要嘛便是高太尉……”他抬起眸,直视金殿之上,一字一句的道:“杀良冒功!” 廷议之中顿时哗然,杀良冒功?其实这句话本身倒也没什么,这是军中常有的事,要记功,就要有首级,首级从哪里来?若是贼人的首级不够,难免屠戮些良民,只是当着这廷议说出来,就大大不同了。这个班讽,是疯了吗?说出了这句话,等于是彻底和高俅翻了脸,事到如今,不是高俅死便是他班讽亡了,班讽和高俅之间到底有什么龌龊,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蔡京身上,蔡京仍是神色如常,阖目坐在锦墩上,不发一言。 如所有人所预料的一样,金殿上的赵佶拍案而起,杀良冒功?别人都知道这猫腻,唯独他赵佶却是蒙在鼓里,在他的心里,身为禁军,岂能作出这种事,如此妄杀无辜,只会让京畿北路的局面更加糜烂,将所有人推到天一教一边。 他深深吸气,就在不久,他还在等着京畿北路那边送来匪首的首级,等来的却是这个。他呼吸加重,在殿中咆哮:“高俅怎么如此欺瞒朕?怎么能如此?朕待他不薄,他是什么出身,若不是朕,有他的今日?” “好,他作出这种事,朕也不姑息,可是马军司,朕的禁军,天子亲师,为何不检举他?为何也要作出这等事来?我大宋立国百年,何曾有禁军作出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来,他们……该死……统统该死!” 庭下众臣大气不敢出,心里却都在想,杀良冒功,那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禁军也不外如是,只不过这些事一向都是隐匿不报罢了,便说那剿方腊时,被屠戮的良人又何止万计。 赵佶暴跳如雷,穿着冕服在金殿上来回走动:“欺君罔上,杀良冒功,好,好的很!”他粗重呼吸着,眼眸变得杀机腾腾:“班讽……” “臣在。” “你亲自去京畿北路,要查,那边到底是什么消息,都要据实报上来。” “蔡爱卿。” 蔡京慢吞吞的道:“老臣在。” “门下省发旨意,立即锁拿高俅回京,这笔账,朕和高俅慢慢的算!” “陛下。”蔡京正色道:“临阵换将,终是不妥,何不给高俅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陛下不想,我等做臣子的,亦是心中不安,若是锁拿了高俅,便是另行委派一员干吏去,马军司那边只怕也会不安,就算要治罪,好歹也等高俅回了京再说。” 赵佶重重冷哼,拂袖留下一句话道:“蛇鼠一窝!”人已从后殿怒气冲冲的出去。 这讲武殿里,却是留下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臣子,尤其是蔡京,正咀嚼着那一句蛇鼠一窝的话,不知赵佶是说高俅与那些马军司军将,还是说他与高俅之间的干系,这一猜疑,便忍不住更加苍老了一些,仍旧欠身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其余的大臣眼看陛下拂袖走了,都是纷纷议论,到了这个局面,天知道之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唯有那仍旧拜伏在地的班讽,此刻却是说不出的镇定,掸掸身上的灰尘,长身而起,旁若无人的踱步出殿。 目送那位挑起了惊涛骇浪却又孑身一人飘然而去的背影,一个个目瞪口呆,今日的廷议也算是教他们开了眼界,这兵部尚书算是将丑事一桶到底,惹来这么大的雷霆之怒,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教人摸不透了。 原本大家为官,本就是你好我也好的事,纵是弹劾,有些忌讳事也是断不能出口的,比如那禁军的事,捅出这么个窟窿,针对的就不再是马军司和高俅了,殿前司、步军司那边,只怕也要拉下水去,天子亲军,被这兵部尚书一棍子打的头晕脑胀,人家会作壁上观? 须知武官不能宠溺,却也是不能得罪太过的,虽说以文制武,可是你要端了人家的饭碗,人家发起狠心来,那也绝不会和你客套,难保你走到大街上不会挨板砖,被人捅黑刀子。 班讽疯了…… 这是所有人下的定论,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是个害群之马,挑起这么大的血雨腥风,天知道到时候会摇头多少人倒霉。这事儿真要追究,三衙有责任,言官有责任,尚书省有责任,太师有责任。还有那户部、兵部哪个都脱不了干系。 现在的问题,就是官家那边是不是真要闹个揪着不放,严查下去,谁也没好果子吃。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际,殿中有人打了个哈哈,众人循目过去,看到角楼里的鸿胪寺寺卿沈傲正伸着懒腰,像是刚睡醒似的,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向边上的一个员外郎问:“老兄,官家到哪儿去了?莫非廷议就散了?今日怎么这么快。” 那员外郎实在无言以对,可是沈大人问话,他哪里敢怠慢,连忙道:“官家已经走了,沈大人,廷议结束了。” 沈傲板着脸:“怎么这么快,我还打算小憩一会儿还要殿前奏对呢,老兄也不提个醒。” 员外郎哭笑不得,却只能抱歉,说是自己实在该死云云。 沈傲站起来:“算了,我原谅你!”倒像是自己吃了亏一样,又打了个哈哈:“诸位怎么还不够,莫非宫里头今日留饭?” “是啊,散了,散了。”有人在人群中道。 于是众人轰然而散,沈傲从宫里出来,石英和周正并排走过来,道:“沈傲。” 沈傲回身,笑呵呵的拱手:“石郡公,泰山大人。” 石英深望沈傲一眼,随即道:“走,到我那儿去坐一坐。” ………………………………………………………………………………………… 卫郡公的府邸,沈傲是来过几趟的,甫一入府,门房就先去禀报待客了,那石夫人亲自出来,为三人斟了茶,含笑对沈傲道:“沈大人如今是大忙人,几次请你来,你也不肯来坐坐。” 沈傲呵呵笑道:“我也想来,就怕吃穷了郡公。” 石夫人就笑,掩嘴道:“我家吃不穷,你要是真有本事,带了几个夫人一起来。” 石英捋须道:“夫人,待会儿叫沈傲去你那儿说说话,为夫这边有公务。” 石夫人点点头,便告辞出去。 三***眼瞪小眼的呆坐一会,石郡公先开口道:“沈傲,那个班讽的事和你有关系?” 沈傲点点头:“有那么一点关系。” 石英与周正俱都叹气,周正道:“你这一下是桶了马蜂窝了。” 沈傲道:“请泰山大人赐教。” 周正道:“这件事,事前你应该和我们商量着办,须知禁军的弊端由来已久,从太宗那会儿就已经形成了定制,可是这么多年,却无人揭发,沈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傲一头雾水。 周正苦笑道:“这里头的牵涉太大,你想想看,那禁军本就是朝中王公大臣子嗣们打秋风的地方,你来这么一下,有多少人要受牵连?这些人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大,可是合力起来,便是陛下,也难以大刀阔斧了。” 沈傲明白了,禁军和国子监一样,那都是衙内们打秋风的地方,须知大宋崇的是科举,王公大臣们的子弟科举考不中怎么办?当然要为他谋划一条生路,这生路,就是禁军,所以但凡有些门路的,都会将自己的子弟塞进禁军里去,便是祈国公周正也未能免俗,如此一来,这禁军就等于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利益集团,编织了一张巨网,谁要是敢捅一下,人家也是要拼命的。 现在人家还没有回过味来,班讽已经接了旨意,要去京畿北路彻查,一旦彻查出了吃空额、杀良冒功、倒卖军需粮草这些触目惊心的事,那可就不同了。 沈傲抿着嘴,端坐不动,心里也有点儿挣扎,这件事太大,真要闹出来,还真是惊天动地的事,自己是不是要去给班讽透个底,叫他悠着点? 只是……一旦前功尽弃,自己那不破不立的主意就算落空了。 ………………………………………………………………………………………………………… 汗,一个朋友打赏了十五万***币,就是一千五百块钱,老虎今天起来,吓了一跳,差点没有心肌梗塞,这个……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什么都不说,先打电话去,打给三姑六婆、舅舅阿姨报喜,那个……感谢的话等老虎酝酿酝酿,到时候再说。 第四百七十四章:反了你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反了你了 石英淡淡然地道:“这件事干系太大,便是你我也是螳螂挡车,还是罢手吧,和那班讽说一声,让他小心在意一些,避重就轻,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就算了。你要治高俅,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慢慢来。” 周正喝了口茶,才是道:“不错,沈傲,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凡事都不必操之过急,眼下这局面还有回旋的余地,切不可为了这个而引起公愤。” 沈傲仍在摇摆不定,他心里明白,石英、周正都是为了他好,揭露出这件事,阻力实在太大,难保那蔡京不会借着公愤来组织力量进行反击。 事到临头,沈傲不可能不犹豫,大家都说他是楞子,其实他精明得很,否则也不可能风生水起。 想了想,沈傲笑了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的,在别人看来,或许别人将他当作了傻子,可是在沈某人心里,这种人叫英雄。”说罢,继续道:“沈某会在精神上为英雄加油的。” 沈傲不是英雄,却是英雄制造者。 周正摇摇头:“你自个儿拿主意吧。” 石英道:“班讽可不可靠还是两说,你自己小心些。” 说了一会儿话,沈傲去后园陪着石夫人聊了一会,那石夫人一门心思想走后门,好让她的一个外甥进武备学堂,沈傲问她外甥的条件,说也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只是瞧着他的本事,多半是不能登科的,便想法给他谋一条生路,又说他的父亲在南剑州公干,这外甥都承她照看着,让沈傲无论如何看在她的面上应承下来。 对沈傲来说,生源的素质倒不是问题,进了武备学堂,先教人脱了三层皮,自然脱胎换骨,只要有个读书人的身份,不怕教不好,便满口答应,道:“这事儿,我记下了,今年招募时我给夫人递一张***,让他先在国子监里好好呆着。” 石夫人顿时笑容满脸,道:“京里头都说托你办事难如登天,我还怕你拂了面子呢。” 难如登天也是看人的,有的家伙连大字不识就想往武备学堂里塞,沈傲当然咬着牙不肯答应,石夫人的外甥不管是年龄和资历都足够了,不答应就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今日索性卖个人情也没什么,加入了他的武备学堂,就好像是好汉入伙一样,上了贼船,到时候少不得为武备学堂擂鼓助威,学堂这东西讲的就是声势,有人捧场,大家才信服。 告辞走出卫郡公府,沈傲独自骑马,先去武备学堂看看,到了武备学堂,便看到那辕门外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沈傲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有人远远道:“快看,沈大人来了。” 于是呼啦啦的人围了过来,这些人都是汴京城里的一些小贵族,某某伯、某某侯之类,真正显赫的倒是没看到几个。 这些人都是听到廷议动静的,这种小豪门消息也最是灵通,略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那班讽当真疯了?那自是不尽然,既然没疯,这班讽背后是谁?朝廷里头谁敢去拔太师和高俅虎须的?只要想一想便明白了。再后来,又不知谁听了消息,说是班讽曾去拜访过沈傲,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已经浮出水面,这班讽的背后,不是沈傲是谁? 禁军是大家的饭碗,尤其是这些侯伯,哪家没有兄弟子弟进去混两口饭吃,如今瞧这架势,沈傲是要怂恿官家把禁军一锅端了,这还了得?无论如何,也得和这位沈大人说道说道。 一群人一拍即合,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一窝蜂地来了。 沈傲陷入人群中,朗声道:“堵在这儿做什么?好玩吗?若是公务,就去鸿胪寺里说,是私事,也不必堵着学堂。” 有人苦涩笑道:“沈大人有礼了,今日咱们来,是要说说禁军的事,沈大人,你也知道,我大宋的爵位是递减的,再者说了,哪家没有几个不能袭爵的子弟……” 沈傲压根不理他,道:“你说什么?你袭爵和我有什么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官家去。” 那边一个伯爷笑呵呵地道:“哎呀呀……沈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侯爵,大家……” “你要明人不说暗话是什么?好,我就听你说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虽被人围着,沈傲却一点也不气弱,真是反了他们,跟沈楞子顶牛,也要看看斤两才是。 沈傲这般的态度,倒是让人不好说了,人群中一个人高声道:“就是他教唆班讽断咱们的生路的,诸位,今日他不保证不和咱们为难,就休要放他走!” 沈傲在人群中逡巡,高声大吼:“谁,谁说的?有种的站出来和我说话。” 人群分开,一个伯爷走出来,凶恶地道:“沈大人,你做下的好事还想不认?这事儿就是你挑拨的,咱们没了饭吃,你也别……” 沈傲二话不说,不等他说完,一脚提起来便踹过去,不忘再甩上一巴掌,还不等那伯爷反应,穷凶极恶地扯住他道:“你说什么?这事儿是我怂恿的?你算是哪根葱,也敢冤枉我?他娘的,你造谣生事,这件事老子不和你干休!” 来这么一下,众人纷纷后退数步,那伯爵吓了一跳,想不到沈傲上来就玩真格的,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你什么?”沈傲指着他的鼻子道:“莫非你是蔡京的走狗,是他教你挑拨人来和我作对的是不是?他娘的,端了你的饭碗,我就是端了你的饭碗,你又能如何?大家都是有皮有脸的人,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寻我***,是想做什么?王八蛋,当我沈傲是病猫了?” 如此一说,倒像是那伯爵理亏了,他咽了口吐沫,又是吃痛又是无语,那边沈傲冷笑一声道:“我认得你,你是清远伯是不是?混账东西,居然敢带人堵住天子亲军的门口,你是要造反吗?识相的,赶快滚,你长子在步军司里的混账事,别以为旁人不知道,惹得我急了,我明日就参你们父子一本。” 清远伯吓呆了,其余人也都不敢说话了,碰到这个家伙,还真是谁都没辙,再者说了,他们也没有确凿证据,于是一个禁若寒暄,大气都不敢出。 沈傲放开清远伯,拍拍手,不动声色地道:“你的长子就不要指望了,想想你的那个小儿子吧,他上一年不是又名落中山了吗?年中的时候带到武备学堂来看看吧。”说罢,又道:“今年的武备学堂招募两千个名额,其中三百个是给你们留着的,家里头有适龄又读过书的子弟,都带来看看,现在,都给我赶紧散了,谁敢滋事,有他好看的。” 众人吓了一跳,原以为没了希望,碰到这么块铁板,谁知又说有三百个名额让子弟们入学,那可是响当当的天子亲师,官家的门生,没瞧见人家胸前戴的银章,有了这个,到哪儿都不必怕,正儿八经的铁饭碗。甚至早有人断言,十年之后,这些校尉必然是成为整个禁军的骨干,从将虞侯到都虞侯,多半都是武备学堂出身,这些人出自同门,上下都是同窗、学友,那些旁系出身的,只怕很难在禁军中再混下去了。 一些家里有合适子弟的立即满口答应,那清远伯原本挨了打,如今给了甜枣儿,听沈傲的话音,他那小儿子是必定入学的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干脆一副大喇喇的样子,很凶恶地道:“沈大人,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食言,哼哼……本伯爷也不是好惹的。” 这句话,当然是沈傲进了学堂之后说的,人家压根听不见,无论怎么说,这个面子算是找回来了,便道:“这小子既然服了软,咱们这就散了吧。” 于是那些家里有子弟希望入学的纷纷道:“是啊,是啊,禁军的弊端早该改了,不改不成,都是为了咱们大宋好,不是吗?再者说,班讽是不是受沈大人搬弄还不知道呢,怎么能一口咬定了是他?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又不是市井里的泼妇,走走走。” 一下子,人群就散了一大半,一些还想纠缠的,看到其他人都走了,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嘟嘟囔囔地各自回去。 沈傲进了学堂,一个胥吏已经迎过来,低声附在沈傲耳中道:“大人,班大人求见,说是来向大人辞行的。” 他来了?沈傲目光一肃,问:“人在哪里?” “为了掩人耳目,小的悄悄地将他安排在小厅里。” 沈傲欣赏地看了这胥吏一眼:“做得好。” 说罢,立即去小厅,一到这里,便看到班讽脸色苍白地坐着愣神,见沈傲来了,连忙站起来抱拳道:“沈大人。” “请坐。” 二人各自坐定,沈傲看着失魂落魄的班讽,就在朝堂时,班讽还尽量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现在,他是再也打不起这精神了,唏嘘一番,班讽道:“事到如今,沈大人打算怎么办?” …………………………………………………………………………………………………… 汗,再一次万分感激下,第一个盟主算是诞生了,哎,怎么说,还是不说了。老虎是不能加更了,每天一万字,再加,就有可能要影响到质量,剧情也跟不上。老虎只能保证,不管老虎是生病还是有事,是过年还是过节,这本书,都不会断更,每天一万字,一个字都不会少。 还有,剧透一下,校尉要准备见血了,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好了,吃晚饭去,吃完晚饭准备第三更。 第四百七十五章:你惹到我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你惹到我了 沈傲却是反问道:“我倒是想问问,班大人是什么打算?” 班讽苦涩地笑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班某人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个刚刚出世的孙子,以后得请大人多多看顾。” 这一句话,有些托孤的嫌疑,沈傲皱起眉头,心里想:“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认为自己这一次去就回不来了?” 沈傲笑呵呵地安慰道:“班大人放心,这件事,沈某人一定会为你周旋的。” 班讽笑了笑,突然朗声道:“老夫为官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可谓尸位素餐,新党上台老夫支持新党,旧党势大老夫又依附旧党,首尾两端,为了自身的富贵,却不成做过一件好事,如今老夫倒是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再要逃避,也无处可避,今次老夫索性拼了性命,为我大宋献一点绵薄之力吧。”顿了一下,随即又道:“沈大人的名声虽然不好,可是老夫知道,大人用心良苦,为我大宋做了不少好事……哎……不说也罢,沈大人,告辞!”说罢起身要走。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名声不好?怎么本大人自我感觉名声还不错的?想着,连忙站起来,道:“班大人,保重吧。” 班讽摇摇头,叫沈傲不必再送,孤独地离去了。 班讽这般的态度,让沈傲有些奇怪,按道理,这个时候的班讽应当求自己为他说话才是,至不济,也得替他顶住压力,今日却只是让自己看顾他的子孙,什么都不再提,便唏嘘着告辞。 沈傲摇摇头,心里苦笑,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搞得自个儿差点要流眼泪求他留下了。 撇撇嘴,想起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沈傲对胥吏喊:“来人,来人,饭点过了没有?” 胥吏小心翼翼地进来,道:“大人,都午时三刻了。” 沈傲止不住泪眼朦胧,光顾着说话,没赶上饭点啊;站起身来,蹭不到公家的饭,只好回家去吃自己的了。 ……………………………………………………………………………… 班讽带着兵部功考司的人上了路,京里头的局面却是诡异起来,异常的沉默,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可是隐隐之中,又好像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时局还不明朗,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官家那边已经四五天没有召三省入宫议事,三省这边也不敢提,只是按时将奏疏送入宫中。 那份班讽的奏疏查来查去,最后还是查到了宫里头,原来是官家看漏了,因此这件事也只能戛然而止。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坊间的流言倒是多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京兆府这边人手已经不够,到步军司那边去要人,步军司也是烦得很,将京兆府的请求打了回去,这个时候,还是尽量少做些动作,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倒是沈傲显得清闲自在,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到处登门去拜访这个,去拜谒那个,好像整个汴京,就他朋友多,人脉广似的。 转眼到了三月底,一个消息却是传了出来,犹如一颗惊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班讽……死了! 据说是他微服带人巡查,结果被贼军抓住,处死。 班讽的死,让人松了一口气,同时,让某些嗅觉灵敏的人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班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被贼军俘获?这里头是什么玄机?杀他的是谁? 可是不管怎么说,人死如灯灭,已经有不少人隐隐希望,班讽的死恰好可以将这件事做个了结,死了嘛,官家那边大不了另行委派一员干吏去查就是,只是除了班讽,还有谁敢揭露这惊天的弊案? “死了!”沈傲目瞪口呆,这是他听了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 过了一会,沈傲的嘴角不由地现出一丝冷笑,想起班讽临行时对他说的话,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几案上:“王八蛋,居然连兵部尚书都敢杀!” 随即,沈傲摇了摇头,一下子又黯然失色起来,沮丧地道:“是我杀了他,是我低估了那些混账的心狠手辣。” 整个人像是抽干了似的,沈傲有气无力地坐下,突然发觉有的时候,自己并不像预料的那样能够掌握一切。 眸光一闪,沈傲咬了咬牙,道:“刘胜,快,给我递***去武备学堂,让韩世忠立即带人去班家,把班家的人都接来,不管是谁,全都给我接来,放出话去,班家人少了一根毫毛,我杀他全家!” 刘胜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沈傲生过这么大的气,禁若寒暄地行了个礼,立即去了。 班讽的儿子叫班达,不是由韩世忠他们护着来的,而是扮作了一个客商,泪流满面地孑身一人前来求见。 “沈大人……”班达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倒是壮硕,只是此刻已是面如死灰,不断抽泣,朝着沈傲磕头下拜,道:“父亲大人临行时曾千叮万嘱,若是他出了事,便让我立即来见大人……” “大人,父亲临死时,曾写了一封书信给一个随行的家人,说有一封书信,要请大人过目。那家人冒死进了汴京,送到了我的手里,我……我带来了……” “拿来……” 沈傲接过书信,书信很厚重,想必写了不少字,或许是班讽早有预感,已感到大限将至,所以才托人带回来,这里头,一定有至关紧要的事。 展开书信,信中果然没有出沈傲的所料,沈傲又是唏嘘又是冷笑地将信看完,随即将信收好,对班达问道:“令尊还和那家人说了什么?” “家父说,他是活不长了,他微服去了京畿北路,已被高俅那厮发现了踪迹,大祸将至,他死亦无不可,只是求大人照顾……” 沈傲打断班达,道:“我知道了,你起来说话,不要哭,男儿大丈夫,哭个什么,谁杀了你爹,你杀他全家就是!”他不咸不淡地继续道:“放心,我已叫人去接了你的家眷来,有我在,还没人敢动你们;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班达强忍住泪,哽咽着道:“愿听沈大人的安排;只是家父的尸骸还远在京畿北路,大人……” 沈傲抚着他的肩道:“你爹的尸骸,我一定会帮你寻回来,你和家人先在这里住下,其余的事交给我。”接着喃喃道:“高俅不按着规矩来玩,那我就奉陪到底,我沈傲和他不共戴天。” 沈傲的怒气已到了极限,他承诺过保护班讽周全,可是如今,却是食言,说到底,是他下了不该下的保证,才害了人家;班讽敢挺身而出,自己为什么不敢? 班达千恩万谢,由人领着去安顿了,过了半个时辰,班府那边的家眷也都由校尉们护着过来,韩世忠带着几十个校尉进来交卸差事,见沈傲脸色不好看,低声问:“司业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沈傲笑得冷气森森:“本大人想杀人了,带着校尉回学堂归队去吧,不出几日,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韩世忠迟疑地点了下头,随即抱拳道:“大人,那么下官先告辞了。” 武人就是武人,没有那么多扭捏,行了个礼,便带着人回学堂去了。 宫里头沉默了几日,旨意终于出来,廷议! 廷议这东西,除了每月的常例之外,若是宫里头突然要开廷议,必然是有要商量紧急的大事,眼下什么事最大?不言自明,所有人都预感到,这次廷议不会如此简单,因此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大臣,都有点儿心惊肉跳。 上百个大臣熙熙攘攘地进了讲武殿,按班站好,今日的气氛很不寻常,往常的时候,都是他们等得差不多了,官家才慢吞吞地过来;只是今日,他们还没来,那金殿之上,御案之后已经坐了人,赵佶穿着的不是朝服,而是衮服,犹如老僧坐定,俯瞰着殿下的一切。 “人……都来齐了吗?”赵佶的声音镇定而平淡。 “……” 金殿之下,却无人接口。 “朕今日叫你们来,只议一件事,班讽为什么会死?” 依然鸦雀无声。 “你们为何不说话?堂堂兵部尚书,就这样死了,你们竟没有话说?” 众人将头重重垂下。 “好,果然都是国之栋梁。”赵佶冷笑着道:“你们不说,朕来说!”顿了一下,才又道:“禁军里头到底有多少猫腻,何至于要杀人,班讽是谁杀的,高俅?还是殿前司?步军司?” 这一句句话,诛心至极,立即有人拜倒道:“陛下,班讽是贼军所杀。” “哼。”赵佶嘲讽地冷哼一声,慢吞吞地道:“贼军?这贼只怕就是诸公吧。” 下头顿时跪倒了一片,纷纷道:“微臣万死。” 赵佶不说话了,似乎一下子疲倦下来,抚着案,叹了口气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眼看到陛下突然转了话音,许多人心中一喜,一些摸透了赵佶性子的人更知道,官家性子孱弱,这件事大发雷霆之后或许就无踪无影了。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有人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众人循目看去,竟是沈傲,今日沈傲的脸色肃穆,正儿八经地道:“本来有些话,微臣不该说,可是到了如今,却不得不说。”他扫视了殿中的大臣们一眼,一步步向前走,一边道:“班大人的死有猫腻,请陛下彻查。” “彻查?”赵佶念了一句,颇有些动摇,他当然知道彻查意味着什么,可是临到头来,却有一点儿怯了,看了沈傲一眼,看到沈傲投来一抹鼓励的眼眸,赵佶振奋精神,道:“如何彻查?” 沈傲道:“微臣手里,有一份班大人临死之前,叫人连夜送回京的信笺,请陛下过目。” 群臣哗然,都以为班讽已经死了,谁知居然还留下了一封信笺,看这样子,这信笺应当极为重要,这个沈楞子,居然整这么一出,真真是坑人啊。 赵佶冷面道:“你呈上来。” 沈傲二话不说,从袖中抽出信笺,一步步走向金殿,到了御案前,躬身将信笺送到御案上,在此期间,他与赵佶四目相对,赵佶朝他轻轻叹了口气,沈傲低声道:“陛下,武备学堂随时听用!” 赵佶颌首点头,接过了那封书信。 只用眼睛扫了一眼,赵佶的脸色顿时大变,手不禁颤抖起来,继续看下去,赵佶整个人身如筛糠,随即将信重重摔在御案上,粗重地呼吸起来。 沈傲仍然站在御案边,低声叫道:“陛下……” 赵佶定住神,继续捡起那书信展开来看,凝重地皱起眉,叹息连连。 ……………………………………………………………………………………………………………… 第三章送到,今天更得比较早,因为俺的老娘明天生日,所以早点睡,明天好早点起来更新,再为她庆祝,那个,晚安了,诸位! 第四百七十六章:总揽军务 第四百七十六章:总揽军务 讲武殿里,没有一个人肯抬起脖子来,赵佶仍然看着信,眼眸中尽是疑惑、愤怒、不甘,还有几分无奈。 满额三万的马军司,原来真正的实数只有一万三千人,其他的人哪里去了?朝廷按月拨付的钱粮,足足一万七千人的足额军饷,原来早就层层克扣,不知喂饱了多少人。 可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明明满朝文武都知道,居然就只有赵佶一个成了傻子,三省不说,户部拨放钱粮的不说,兵部功考的不说,御史言官不说,足足蒙蔽了二十年,从建中靖国开始到宣和六年,竟是无人出来说话。 还有,马军司在京畿北路竟被一群乱民杀得连战连败,风声鹤唳,不得不龟缩在薄城不出,还是没有人说,一个人都没有。高俅害怕朝廷追究责任,竟屠戮良民百姓数千人,枭了首级,拿来报功。 薄城在哪里?距离京畿北路有百里之遥,这样的事,也没有人说,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有一个人说了,一个明知将死之人,而这个人,也在薄城,薄城没有贼,可是他死了! 赵佶的疑惑,是在思考,为什么没有人说。他愤怒的是,原来所有人都将他当作了傻子。他不甘,想要杀人,可是杀谁去?把整个朝廷都杀了?所以他变得无奈,什么丰亨豫大、文成武德,原来都是假的。 此刻的赵佶,倒是异常冷静起来,看了一旁侧立的沈傲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沈傲,朕该怎么办?” 沈傲面无表情地道:“当务之急,不能让京畿北路的事态扩大。” 赵佶无奈颌首:“对,你说的对,是不能扩大,不能……那么,该怎么办?” 赵佶怯弱的性子又发作了,他的心机并不在所有人之下,可是心底的怯弱,终究占了上风。赵佶是个奇怪的人,他多愁善感,有时意气风发,满腹豪言壮语,可是一遇到难题,他又变得胆怯起来,他怕麻烦,怕正面去面对这些困难。 沈傲心里想着,这个时候,是该有人挺身而出,给官家一点希望,而这个人,好像只有自己才有这个资格了。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好像不是他沈某人的作风啊,莫非是官做得久了,沈某人也变得伟大高尚了?别人做官,越做越圆滑,菱角越磨越平,怎么沈某人却越来越伟大高尚? 沈傲定了定神,想到了一个理由,君恩似海,纵死难报。赵佶对他的恩典实在太过,这份恩典,沈傲嘻嘻哈哈地承受,可是在心底,却一直希望报答,现在,就是粉身碎骨报效的时候了。 人情债……真他娘的欠着难受啊。 更何况,他曾经许下诺言,要保护班讽,可是班讽却因他而死,这笔账,他一定要去算一算,为了自己的诺言,也为了班讽。 沈傲看着赵佶,四目相对,看到了赵佶眼眸中的无奈,接着风淡云清地道:“陛下,这个烂摊子,我去收拾。” “你去?” “是,微臣去。”沈傲这一次回答得很认真。 “你……你疯了,你可知道……班讽已经死了。”赵佶抓着手中的书信揉成了一团,恶狠狠地对沈傲道。他这个声音尽量的压得很低,可是因为激动,仍不免传到殿下去。 沈傲郑重其事地道:“陛下恩德,微臣无以为报,唯有这条性命,来效犬马之劳。” 赵佶听了沈傲的话,突然恢复了勇气,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愿意对他坦诚相待,愿意为他效死的。 赵佶打起精神,眼神变得不可捉摸起来,看了殿下群臣一下,镇定地道:“你……不能去,朕不能让你去死,就这样,你不必再说了。” 沈傲坚决地道:“微臣非去不可,我不去,满殿的大臣还有谁可以去?京畿北路的烂摊子若无人去收拾,事态恶化,到时就悔之不及了。陛下,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是该早下决断了!” 这一句妇人之仁,倒是对赵佶最贴切的形容,可是当着皇帝说出来,实在是万死之罪。只是现在的赵佶却没有空闲去计较,眼眸中却是湿透了,咬了咬牙道:“你打算怎么去?” “带上武备学堂校尉,请陛下敕命钦差,总揽京畿北路一切事务,授权专断马军司。” “好!”赵佶站起来,在金殿上来回踱步,手指着殿梁:“门下省何在?草拟诏书,朕与沈傲,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也,今京畿北路告急,朕敕沈傲为京畿总揽事,敕命钦差,专断京畿三路,禁军三衙,各路边镇厢军,归其调遣,钦此!” 京畿总揽事,专断京畿三路,有调用禁军三衙、边镇厢军,单这一份敕命,就等于是将大宋所有的军事力量全部交给了沈傲,只要沈傲有那么一点异心,后果都不堪设想。 直到这个时候,有了这份敕命,沈傲和蔡京的权势才足以分庭抗礼,一个总揽三省,统管天下政务,一个总揽三衙、边镇,掌握天下兵事,不过沈傲手里的职权只是暂时罢了;不过单从这一点看,从圣眷来说,沈傲已远远超过了蔡京;宫里可以放政权,却是万万不能放军权的。 沈傲没有推辞,心平气和地跪下,高声道:“臣领旨谢恩。” 赵佶看着沈傲,一字一句地道:“粮草饷银,你递个***进宫来,要多少,朕给!只是你这一去,要记着,京畿北路的匪患,可以徐徐图之,绝不能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你死了,朕……”他哽咽了一下,负着手,抬起眸来,无比庄肃地道:“朕为你扶棺守灵。” 说罢,赵佶挥了挥手道:“都出宫去吧,都退下,朕要静一静,朕有些累了!” 赵佶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颓废,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叹了口气,眼睛望向了那封信笺,将信笺拾起,揣入怀中,领着杨戬从后殿出去。 沈傲步下金殿,看到许多人朝他看来,有畏惧的,有担忧的,有沉默的,他们仍然跪着,沈傲长身而立,鹤立鸡群,他笑了笑,道:“诸位还跪着做什么?地上有钱捡吗?不要这样看着我,陛下已经说了,退朝!” 出了正德门,沈傲立即被石英、周正、姜敏等人围住,纷纷为他叹息,姜敏道:“沈傲,这一去,你可要当心啊,马军司的事,不止是一个高俅的问题,一旦逼他们太过,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班讽。” 周正拉着他的手,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我是你的岳父,也不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只在今日,你好生保重,你姨母那边,会每日给你吃斋念佛,望你能早日平安回来。” 石英捋着须,沉吟道:“是不是该调一支军马先去,步军司这边还可以调用几千人,以防有变。” 沈傲摇头:“京畿防务本就吃紧,再调动兵马,就怕城中有变,我只带校尉们去,够了。” 唏嘘了一阵,沈傲告辞走了,回到家中,家里头还不知道这事儿,倒可以让沈傲假装镇定,省得家里人担心,倒是门房这边来报:“大人,有一个叫吴笔的求见。” 吴笔? 想起去了万年的同窗,沈傲顿时热切起来,道:“在哪里?” “小的请他在厅里等着。” 沈傲快步到了客厅,果然看到吴笔在这儿急不可耐地来回踱步,抬眸看到沈傲,二人四目相对,沈傲感觉吴笔消瘦了不少,想起他父亲生死未卜,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沈傲先请吴笔坐下,问吴笔几时回得汴京,吴笔才黯然道:“昨夜刚回,听了消息,我立即交卸了职事往京里赶了,只可惜渭河涨了水,不能坐船,一路远涉过来。沈大……沈兄,你给我一句实在话,我爹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去问了许多叔伯,他们都说还不知道消息,我想他们多半是安慰我的,哎,父亲大人垂危,生为人子的竟无计可施……” 接着吴笔叹了口气,仰天长叹,攥着拳头道:“不管如何,我也要替父报仇。” 沈傲真挚地道:“我这边所知道的消息也是生死未卜,只知道贼军扣押了令尊,其他的事就一概不知了。你可曾到吏部那边点卯了吗?吏部那边怎么说,给你分派了什么职事?” 吴笔道:“吏部那边就是叫我等着守制,其他的事也问不出什么来。” “守个屁制。”沈傲在吴笔面前难得说一句粗话,随即道:“但凡有一点办法,也要把你爹捞出来,你不是想报仇吗?告诉你,我立即也要去京畿北路,你若是想去,我点你一个名,就随军做个主簿吧,你也先不要哀痛,你爹还没死呢。” “去京畿北路。”吴笔眼前一亮,又听沈傲说父亲真的未死,不由道:“好,我去,全听沈兄的安排。” 安慰了吴笔几句,沈傲问起吴笔在万年的事,吴笔道:“一个县令,又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比起沈兄,差得远了,不过西京那边倒也好,虽然比不得汴京、苏杭,可是民风却淳朴得很。” …………………………………………………………………………………………………………………… 第一章送到,要开始了,大家试目以待;兄弟们,哥们先闪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杀 第四百七十七章:杀 章节名:杀 安顿了吴笔,沈傲歇了一日,便去门下那边领了旨意和钦差印绶,又去兵部那边斡旋,兵部新任尚书是该部部堂补任的,叫王文柄,见了沈傲就如老鼠见了猫,沈傲说什么他都应,反正他的意思就是先安抚住这个沈楞子,以后若是做不到的,大不了推到漕运和三省去。 于是沈傲就说:“往后那边的粮饷要加倍,兵部这边要是敢玩什么损耗和克扣,别怪我翻脸无情。” “好说,好说。”王文柄心里有点儿想骂人,还不准有损耗,不准有损耗到哪儿去征集民夫调粮去?就算人家肯一点儿赏钱也没有,这一路上难道不要吃喝?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能说的,唯一的办法只能请户部那边再多拨付一笔粮来,以供损耗;至于克扣,王文柄倒是没有这个胆子,谁克扣谁啊,人家不克扣你就不错了,也不看看沈傲是什么人,惹得急了,人家是敢抄家伙拼命的。 沈傲又说:“器械都没有问题吧?火油、天桥、飞火枪这些也要按时送到。” 这个倒是容易,王文柄连忙应下来。 沈傲接着拿出一张清单,道:“还有一些东西,我都写在纸上了,你看着办吧。” 王文柄笑呵呵地拿起单子,口里正要说沈大人的吩咐当然不成问题,可是看了单子,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惊讶地问道:“大人,既是去打仗,要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做什么?还一次要这么多,这个……这个……” “上阵杀贼之余陶冶情操行不行?”沈傲撇撇嘴,已经起身要走了:“东西,都给我备好了,少了一样,我参你一本。” 于是,那王文柄再不敢多话,唯唯诺诺地应下。 武备学堂这边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教官、教头加上十几个博士,还有八百校尉已是打点好了行装,至于车马,兵部那边也已先送来了,眼下汴京城议论纷纷,朝廷还在隐瞒京畿北路的军情,所以沈傲决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发,因而圆月高悬时,来送别的人又是一阵唏嘘,夫人们不知道沈傲此行的危险,只知道他是钦命去督办军事,并不是前去一线,所以只是盼他早些回来。 倒是周正几个面色凝重,却要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与沈傲互道珍重。 班讽的儿子班达央沈傲带他一起去,便是做个随行的胥吏也好,沈傲到兵部为他补了个差,其实宫里头也有旨意,是从重抚恤班讽的家人,所以也没有为难,直接给了个马军司都头的差事。 还有吴笔,他和班达也算是同病相怜,两人的爹都折在这京畿北路,也是要随行的。 再三别过后,出门骑了马,连夜出城去和城外集结的校尉们集合。 这一路过去并不远,只有数百里的路程,虽然没有水路要走,可是官道这边倒也修得宽敞,不必去跋山涉水。 …………………………………………………………………………………… 蔡府。 蔡京这几日都告了病假,假是告了,却是没有闲下,三天两头,总有人来拜会;和以往不同,这些人一到府门口,就被门房直接送到小厅里安坐,那蔡府边的工地上的锯子、锤子的声音嘎嘎、咚咚的作响,整个蔡府都不安宁,唯独这小厅,因为距离工地较远,又门禁重重,反倒是个安静的去处。 蔡京年纪大,受不得那噪音,干脆就将卧房搬到了小厅边的书房里,躲个清净。 新任的兵部尚书王文柄在这儿已经等候多时,直到蔡京从书房那头微颤颤地过来,立即起身道:“恩师,门下有礼。” 王文柄是建中靖国二年的进士,恰好那时的主考就是蔡京,其实这一层师生关系要不要紧,主要还是看学生的态度,若是学生觉得这恩师是棵好大树,再加上自个儿少了点廉耻,那少不得隔三岔五地来问个安,如此一来,这师生的关系就算稳固了。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廉耻,都没有追求,而王文柄,恰恰就是没有廉耻的那一个。 王文柄第一次去见蔡京,便已经自称恩府圣师门下走狗了;好在这走狗做得也值得,十几年下来,他便做到了侍郎,这一次因为班讽出了事,蔡京那边稍一活动,这尚书之位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王文柄意气风发,少不得要来向蔡京致谢,此外,更少不得要商量几句话。 蔡京坐下,对王文柄压压手,道:“来,坐下说话。” 王文柄欠身坐下,道:“昨日那沈傲来了兵部一趟,还递了个单子,要兵部这边筹办着,请恩师看看。” 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条儿,小心翼翼地交到蔡京的手里,蔡京的眼睛有些不利索,将纸条儿放平挪远一些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才将纸条儿放下:“这件事,加紧着去办吧,不要耽误,沈大人是为我大宋效力嘛,不能亏待了他。” 王文柄还生怕蔡京这边为难,总算放下了心,道:“恩师的教诲,门下记住了。” 蔡京笑呵呵地道:“你如今已是部堂之首,还这么谨慎!这些事,不必来问老夫的,你自个儿斟酌了去办就是。对了,兵部那边怎么样?如今是多事之秋,你的公务想必很繁重吧?” 王文柄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道:“繁重倒是不至于。”他先是笑了笑,随即意味深长地道:“这朝廷里都知道,如今的兵部尚书是那沈傲,他说什么,便叫人飞马递***过来,咱们兵部,倒像是给他盖戳子的了。原以为他离了汴京,这境况会好一些,谁知还是原来那样子,每天呢,都有人从路上回来,指着咱们兵部给他办事,原本呢,这也没什么,门下还乐得清闲一些,可是他这般做,却不知到底怀着什么居心,总揽军事,要嘛是个诸葛孔明,可一不小心,就成曹操了。” 蔡京只是笑:“你呀,这些牢骚对老夫说说也就是了,可不要胡乱去说,陛下对他信赖有加,你说再多也无用。跟他相处,只需记得戒急用忍四字就是,他说什么,你尽管去做,不要轻易得罪他,否则便是老夫,也保全不住你。” 王文柄编排了沈傲几句,看到蔡京露出笑意盎然,倒是更来劲了:“好在朝廷里头还有恩师维持着大局,有恩师在,那沈傲还翻不起浪来,他不过是幸臣,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有两手是真的,其他的,哪里比得过恩师。都说官家信赖他,可是真正离不开的还是恩师呢。否则这么一大摊子的杂物,天下有谁能揽起来?” 又说了几句话,王文柄才起身告辞,道:“学生少不得还要去兵部那边盯着,或许那姓沈的还有***递来,恩师,学生过几日再来给你老人家问安,你年岁大,也不必太殚精竭力,该歇的时候就多歇歇,我那边恰好让人在塞外购了些塞隆骨,这可是难得的好药,过几日就给恩师送来,门下要看着恩师喂服才安心。” 王文柄告辞走了;蔡京才微颤颤地站起身,看着王文柄的背影,微微地摇摇头;过不多时,一个主事飞快地小跑进来,也不通报,径直进来见礼:“高大人有回音了。” 蔡京哦了一声,含笑道:“来得倒挺快的,拿信给我看看。” 那主事小心翼翼地将一封封了封泥的信笺交给蔡京,蔡京撕开信封,看了一会儿信,抬起头道:“果然是他做的好事,不过……”他浑浊的眼眸又落在信上,慢吞吞地道:“这样也好,走了一个班讽,才能勾出一个沈傲嘛。” 主事显然是蔡京的心腹,如此机密的话也不将他斥退;这主事额头上的汗渍还没有干涸,方才急着送信,所以一路小跑过来,忍不住多喘了几口粗气,才道:“老爷,那沈傲去了京畿北路,多半会将高大人锁拿回来,高大人那边可有不少和老爷的隐事,是不是……” 蔡京摇摇头道:“锁拿?哪有这么容易,出了汴京,就不是按朝廷的规矩去办事了,谁锁拿谁还指不定呢!静安啊,你去,把笔墨拿来,我要给高俅写个回信,待会儿你请个心腹人送过去。” 主事二话不说,立即从书房那边拿来了笔墨,又将一方纸用镇纸压在几子上,在旁磨墨,一边道:“老爷,要不要派人加急送过去?” “这是当然的,务必两日之内就要送达。”蔡京提笔蘸了墨,却是心中一动,并不用右手去写字,而换了左手,在雪白的纸上,慢吞吞地写下一个字——杀。 只是一个极大的杀字,占满了整方宣纸,蔡京慢悠悠地放下笔,道:“封起来,立即去办吧,再有高俅的书信,就不要再送来看了,出去透个口风,就说老夫病重了,往后再不见客,便是大皇子来,也替我挡着。” 主事躬身收了字,随即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道:“小的这就去办。” …………………………………………………………………………………………………… 第二章送到,晕,居然有人说我jjww,好,下不为例,以后不在章节后头jjww了,这是最后一次哈。 第四百七十八章:棋局 第四百七十八章:棋局 薄城位于京畿北路沿线,只是这里相距京畿北路,仍有百里的路程,城中到处都是乱兵,街市萧条,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高俅便在这薄城驻扎下来,马军司先是信心十足的直入京畿北路,随即为天一教人四处劫杀,几次战斗竟都是丢盔弃甲,如此一来,马军司已是吓破了胆,再加上高俅亦是贪生怕死之人,率先领着中军后撤,以至于整个马军司瞬时崩溃,乱兵、逃兵四散。 好在天一教立足京畿北路不稳,没有乘胜追击,才让高俅有了喘息之机。在薄城,他已呆了足足两个月,心里害怕担着干系,因此一直隐瞒不报。 他的住处在薄城县县衙,每日正午时分才起来,也不再管事,一门心事要降低此事的影响,于是四处修书,托人为他掩饰。 每到午时三刻,众将便过来按时拜谒高俅,高俅昨夜没有睡好,不断的打着哈哈,眼睛望向那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将佐,也没心情去约束,只问了斥候传回的军情,听到京畿北路那边没有动静,便大手一摆,让诸人各自回营。 负着手回到后衙,那一边有个长随过来,低声道:“老爷,有书信。” “莫非又是那逆子?哼,我不看!”他摆摆手,显得有些厌恶,到了这个份上,那个逆子高衙内竟还在汴京城里胡闹,前几日为了一桩事,竟是把人打死了,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有人诚心拿着这个做文章,再联系不久前那前来功考的兵部尚书,那可就不好办了。好在班讽那边高俅已经解决了,班讽隐匿踪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入这薄城近郊,便教人认了出来,高俅生怕事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教人扮作匪徒,将班讽杀死。 只是现在汴京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沈傲那家伙已钦命前来督办这里的军事,他已预感到大事不妙,正要寻思应对之法,那高衙内若又是作出什么莽撞的事,真真教他难堪了。 沈傲不比班讽,不是说杀就杀的,就算要如法炮制,也得先听听蔡太师的意思,高俅心里头忧心忡忡,就怕那狡猾的蔡京首尾两端。 长随躬身道:“老爷,不是少爷那边送来的,是蔡府那边的书信。” “这么快?”高俅抖擞精神,道:“拿我看看。” 接过了信,急不可耐的拆阅起来,撕开封泥,展开信笺,书信之中,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杀。 高俅皱眉,这信上的字不像是蔡京的手迹,字的本身有点儿歪斜,应当是有人用左手写的,他冷声道:“这当真是太师的信?” 长随道:“没有错,是蔡京府上的一个人亲自送来的,这人我认得。” 高俅又查验了封泥,那封泥上确实盖了蔡府的印章,绝不会有错。他淡淡然道:“这么说,蔡京是生怕这封书信落在别人手里,又怕我将这信留着,将来事情败露,攀咬他出来?” 他喃喃自语了一番,陷入深思。蔡太师这个字,自然是教自己杀沈傲了,杀了沈傲是什么后果,这个罪他心里清楚,他担当不起。 除非……除非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甚至是想尽办法把责任推诿出去。 他定了定神,对长随道:“把毕成、陶钧、何有亮叫来,快。” 长随应命,忙不迭的去了。 高俅在后衙里来回踱步,一双浓眉仿佛化不开似的,州成了川字,他眺望远处的屋脊,慢吞吞的自言自语:“太师既然叫我杀人,这么说来,这沈傲是来者不善,专门冲着我来的了,可是又该怎么杀呢?” 寻了个凉亭呆坐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头绪,过不多时,便有几个人快步过来,这些人都穿着鲜亮的袍甲,显然在马军司中官职不低,一齐过来见了高俅,朝高俅行了个礼:“大人……” 高俅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任他们站着,慢吞吞的道:“诸位还好吗?” 这三人都是一头雾水,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高俅才道:“毕成,杀班讽的事是你设计的是不是,陶钧、何有亮,斩杀班讽时,是你们亲自领着人扮作了贼兵杀的对不对?你们在马军司里,都是克扣最多,杀良冒功最多的,那班讽只要奏咱们一本,官家暴怒之下,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毕成冷汗淋漓:“大人,这是什么话,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者说了,那班讽是天一教杀的,这也是咱们商量好的,怎么大人又提起旧事?” 陶钧和何有亮是两个莽撞大汉,纷纷道:“杀了就杀了,又如何?” 高俅淡淡一笑:“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都是犯了弥天大罪的人,所以呢,就不妨开门见山吧,大祸就要来了!” “大祸……” 三人瞪大眼睛,都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毕成知道高俅话里有话:“请高大人明示。” 高俅道:“班讽临死之前,已经写了一封书信,叫人送回了汴京。沈傲你们知道吧,信就落在他的手里,如今天子震怒,已敕命沈傲为钦差,总揽军事,带着人来了。” 陶钧恶狠狠的道:“又是那个沈傲,这厮是铁了心和咱们过不起了,末将早就说了,他和班讽,肯定是狼狈为奸的。” 毕成道:“高大人,这事儿蔡大人那边怎么说?”毕成较为冷静,心知此时的高俅已经有了主意,而高俅有主意,一定是受了汴京城的授意。 高俅正色道:“主意倒是有,就是说出来怕吓着了你们。” 何有亮攥着拳头道:“大人直说就是,弟兄们是见过些风浪的。” 高俅慢吞吞的道:“蔡大人的意思是——杀。杀了沈傲,仍旧嫁祸给天一教,不管陛下信不信,咱们马军司这边谁也脱不了干系,陛下反倒不能轻举妄动,内又有蔡太师斡旋,至多,咱们解甲归田,这官不做了就是,性命却能保住。” 他望了错愕的三人一眼,继续道:“不杀他,他早晚要我们的脑袋,此人最会兴风作浪,早和我有嫌隙,对你们,也有成见,如今手握大权,又挟班讽之恨,咱们还能活吗?” 这句话算是坚定了三人的决心,毕成眼眸绽放出杀机,冷声道:“高大人,怎么个杀法?是仍旧扮作是天一匪徒半路截击?” 高俅摇头:“他们随来的有一千余人,人数不少,这里又是京畿辖内,若是不能一击而中,让他们逃回去几个报信,援军几日之内就可到达。” 毕成已一头雾水:“那么高大人的意思是?” 高俅慢吞吞的道:“不妨来个瓮中捉鳖,那沈傲早晚要来薄城,这薄城里头,四处都是我们马军司的人,只要他肯进来,咱们先和他周旋着,依着我的意思,他刚到这儿,也不会急于要对我们动手,我们干脆在夜里设下埋伏,当夜围杀他们。” 定下了方阵,高俅倒是一下子冷静了,杀班讽是杀,杀沈傲又何尝不是杀,到了这个地步,只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可是把人都杀了,反而还有一线生机。这里不是汴京,天高皇帝远,到时候放一把火,该怎么说,还不是自己随口捏造就是。 “好吧,本大人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叫你们做个准备,你们呢,也不必风声鹤唳,放心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只好抱拳:“高大人,咱们告辞了。” ……………………………………………………………………………………………………………… 从汴京出来,校尉们一路沿着官道步行,由教官、教头兼着博士们领队,仍旧操练,一大清早,是列队会操,用罢了早饭,便是一队队人挎着儒刀穿着精良铠甲慢跑了,跑一个时辰歇一柱香,一天下来,个个都是疲惫不堪。 到了夜仍旧是安营扎寨,这个时候教头会讲解一些安营扎寨的规矩,这营房该怎么布置,如何处置明火,又该和河水溪流保持多大的距离,除此之外,还有夜间如何发布口令,如何派出斥候,斥候在眼下这种情况该出去多久,又该主要往哪个方向。 这些小知识,在课堂里讲了也记不牢,可是在这种环境一下,一边叫校尉们去做一边讲解,倒是让校尉们记牢了。 除了留下一部分替换的岗哨,一到夜里,整个营房便是鼾声阵阵,跑了整整一天,双腿既疼又酸,一沾***榻就累的不行,睡得很熟。 只不过仍有不可预知的事在等着他们,比如某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从主帅营房里走出一个英俊潇洒摇着扇子的家伙,头顶着圆月,忍不住诗意大发,又或是在如厕之余,心里生出万千惆怅,在或者是,吃完了夜宵,一时不能入睡,于是…… “集合!” 先被喊起来的是韩世忠这些人,教官、教头们打了机灵,纷纷起来,一肚子的牢骚,便全部撒到校尉身上去。 夜里起了大风,甚至还淅沥沥的下着绵绵细雨,可是沈大人的话就是命令,在武备学堂里,命令是不许打折扣的,于是在那黑暗之中,一声声粗犷的声音大吼:“集合,集合!” 再然后,无数人悲剧了。 大半夜的,睡得正香,谁也不想从被窝里起来,可是那集合的鼓声响起,校尉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立即钻出了被窝,开始穿戴衣甲,跨刀冒雨出去。 再然后沈傲开始摇着扇子,后头由班达撑着一柄苏州来的荷花伞儿,在这慢慢雨丝之中漫步,看到这一队队整齐的校尉,于是心满意足了,精神得到了升华,自认为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人,便打了个哈哈,睡觉去也。 留下一群教官、教头四目相对,满是无奈的苦笑,随即高声道:“解散!” 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风风火火的过来,也是急促促的跑开,当然,校尉们是免不得几句腹诽的,这沈大人,做人也忒不厚道了。 夜间集合,当然不是沈傲拍脑袋想起来的,这是训练校尉的反应能力,同时让他们适应夜间出现突发事件的可能。另一方面,若是没有这个训练,将来难免有炸营的危险,经常操练他们几下,这炸营的事就可以避免了。 七日之后,前面的斥候已经过来回报,说是前面就是薄城,已经去通报了一声,城门也开了,马军司大小将校就等着沈大人入城。 这个时候,沈傲却是突然下达一道命令,就地安营,先歇一天再进城。 那些连续跑了半天的校尉一下子松弛下来,立即选准了位置,开始安营扎寨,沈傲今日倒是没有折腾他们,只教他们空闲时间去听博士们授课,让他们早半个时辰去睡。 这一夜过得很长,沈傲的营房里烛影冉冉,班达进去递了几次水,看到班达忙碌的样子,坐在营房里看书的沈傲突然放下书:“班兄,给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班达身躯一震,仰起脸,看着沈傲:“大人……” 沈傲摆摆手:“你不必再说什么,放心,高俅留给你,你父亲的仇,你亲自来动手。” “谢大人。” 第四百七十九章:那一刀的风情 第四百七十九章:那一刀的风情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霞漫天,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 清晨,朦胧轻雾弥漫营地,虽还不见太阳,却散发着燃烧的气息。 此时的天空里沁着微微的芳馨,夜雨涤尽了一切的尘污,连带着把***的清香也在濡湿中渲染开了,随着风儿飘溢,飘进了每一个呼吸的毛孔中。随着鼓号声响起,这时不需教官、教头去催促,校尉们已准时从营帐中奔出来,挎着刀集结于营房中央的空地。 博士们拿着花名册点过了卯,沈傲抖擞精神,穿着缁衣系着玉带踩着泥泞过来,他头上顶着五梁三品进贤冠,脸色难得的严肃。 “挺起胸来。”沈傲脚下的靴子踩得脏兮兮的,一边道:“人都来齐了吧?” 各队教官纷纷过来道:“都到齐了。” 沈傲掸掸身上的露水,慢吞吞地道:“能入我武备学堂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仗剑杀人敢不敢?” 校尉们高吼道:“有何不敢?” 沈傲呵呵一笑,脸色平静地道:“敢不敢靠的不是你怎么说,是看你们怎么做,诸校尉听令。入薄城之后,全部听从我的号令,谁若迟疑,军法处置!” 眼见司业大人不像是开玩笑的,校尉们倒是有点儿激动了,在一个几乎封闭的环境里差不多苦熬了半年,精力无处发泄,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积蓄了力量的牛犊,恨不能去尝尝舔血的滋味。 那边薄城有人飞马过来,向沈傲行礼道:“可是沈大人吗?” 沈傲淡然道:“我就是。” “高大人听闻沈大人驾临薄城,已率人在薄城恭候大驾,请大人速速入城与高大人相会。” 沈傲呵呵一笑:“好,我正想见一见高大人。”说罢骑上马,下令道:“不必收拾营帐,全员随我入城。” 队伍迅速向薄城前行,这里距离薄城,不过十里的脚程,沈傲在前骑马,后头教官、教头带着校尉慢跑尾随,那呼喝口令声很是响亮,气势如虹。 到了薄城,薄城城门大开,早有几个马军司将校迎出来,在沈傲马下拱手行礼道:“末将人等见过沈大人,大人一路旅途劳顿,有失远迎。我等奉高大人之命,在此恭候!” 沈傲冷面一笑道:“恭候就不必了,高俅呢?” 这一句问得极不客气,几个将校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人道:“大人在里头备下了茶水,就等沈大人的大驾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茶就先不必喝了。”他望着幽幽门洞之后,有许多穿着铠甲的禁军人影绰绰,继续道:“告诉高俅,圣旨来了,叫他出来接旨意!”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庄肃无比地翻身下马,高高将黄帛扬起。 将校们见了黄帛,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纷纷拜下,便是门洞之后的禁军,也没有想到这个变故。 为首的一个将校正是高俅的心腹毕成,原想将沈傲引入城中,再想办法监视起来,谁知沈傲到了这门洞口,却掏出了圣旨,到了这个时候,头皮已经有些发麻了,只好道:“沈大人何不待高太尉摆好了香案,在城内宣布圣旨?” 沈傲喝道:“大胆,本钦差办事,也是你能多嘴的吗?把高俅叫来!” 毕成无奈,只好去叫了个禁军进去通报叫人,心里想,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不至怕了他,虽说人家拿出了圣旨,禁军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也不信沈傲会在这种时局不明朗的情况下动手。 足足等了两柱香时间,门洞里头传来一阵急促马蹄,过不多时,那高俅带着数十个心腹骑马过来,远远地停了马,下了马走来,边是看着沈傲这边,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快步过来,朝沈傲拱拱手道:“沈大人好。” 沈傲正色道:“好不好这是后话,高俅,跪下,领旨意!” 这一声大喝,威势十足,让高俅不得不屈膝跪下,他俯***,庄重无比地道:“臣马军司都指挥使高俅领旨。” 沈傲却是将旨意一收,朝着高俅冷笑道:“高俅,你可知罪?” 门洞里的禁军们见到这个变故,一时也呆住了,跪在沈傲跟前的高俅和一干将校、亲卫也都俯身交换眼色,说好了传旨意,怎么又说这个。 高俅一时拿不定主意,很快又镇定下来,淡淡然地道:“高某不知。” “你不知?那好,我来和你慢慢算账,你克扣军饷,松弛军纪,任用私人,杀良冒功,欺君罔上,杀戮大臣,这几样罪,你认不认?” 高俅冷声道:“怎么?沈大人不是要宣旨意的吗?” 沈傲厉声道:“你认不认?” 高俅身后的将校、亲卫纷纷要站起来,尤其是那毕成,发现情况不对,便立即大叫:“沈傲假传圣旨,弟兄们,咱们不必理会他。” 他话音刚落,沈傲身后的校尉纷纷拔刀,一柄柄长刀迎着曙光,寒芒闪闪。长刀的刀尖指向要站起来的马军司将校、亲卫。 高俅脸色大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以这种方式,这样的场合和沈傲正式摊派。沈傲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继续问:“高俅,你认不认?” 高俅咬咬牙,哈哈笑道:“让我认?认什么?这些事只是我一个人有份吗?怎么?若是说咱们马军司上下都有干系,沈大人还能将我们尽数杀了!” 沈傲淡淡笑道:“尽数杀了又何妨?杀一人和杀十人百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傲的话音刚落,早已接了命令的韩世忠已是抽出刀来,道:“沈大人有令,杀!” “杀!”无数柄长刀骤然而至,如狼似虎地冲入跪了一地的将校和亲卫群中,长刀在半空划下半弧,随即落下,接着一声声***,鲜血四处溅开。 一声令下,同时发难,长刀一齐斩下,顷刻之间,数十个将校、亲卫人头落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血腥化开,让仅存的高俅一时呆住了。 门洞里头的禁军看到这边的变故,也都是呆了,有人鼓噪道:“去救高大人。”那人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高声大呼:“校尉列阵,胆敢出城者,死!冲撞钦差行辕的,灭族!” “遵命!”闻到血腥的校尉连眼睛都红了,按捺着最后一丝理智,立即汇聚成队列,堵住了门洞。 里头的禁军更是吓了一跳,听到那灭族二字,更是禁若寒暄,再看门洞外一地的横尸,那杀机腾腾地一列列地拥堵来的校尉,真真是吓得脖子发凉,不说那沈傲是钦差,便说眼前这些如狼似虎的校尉,便让他们失去了勇气。 高俅看着一地的尸体,脸色青灰,嘴唇开始颤动,这个时候他真的怕了,不由自主地道:“疯了,疯了……沈傲,你疯了……”他身如筛糠,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畏惧,一种强烈的恐惧遍布全身,无法置信地看着沈傲,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便让数十上百个人头落地…… 对于地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沈傲继续注视着高俅,眼眸深邃又恻然,一字一句地继续问:“高大人,最后一遍,你认不认罪?” 高俅咬着牙,高声道:“我认又如何,我是当朝太尉,钦命马军司都指挥使,天子幸臣,就算是要杀,也轮不到你,自是有三司会审,有天子明断!沈傲,你好大的胆子,你假传圣旨,这笔账,本大人记下了,这官司,咱们到御前去打。” 沈傲嗤笑道:“太尉,好大的官啊,别人杀不得你,我沈傲就是杀得你,本大人钦命揽京畿三路事,总揽三衙,生杀夺予,今日来就是代那些被你拿去冒功的良民,代兵部尚书班讽班大人来取你的狗头!”他大叫一声:“班达,还愣着做什么?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班达已提刀出来,看到高俅,龇牙大笑:“高俅狗贼,你也有今日!”不待那高俅反应,横刀劈下,随即鲜血四溅,高俅慢慢痿身滩下,化作了肉泥。 清晨的曙光初露,血腥弥漫之中静籁无声,沈傲掏出一只方帕,去擦拭溅在身上的血迹,剑眉微微一皱,满不在乎地喃喃道:“浪费了一身好衣衫,这笔钱,下次去高府寻高衙内算。” 接着重新翻身上马,沈傲冷漠地道:“听我号令,入城!” 沈傲骑着马,堵着门洞的校尉看到他过来,满是敬意地分开一条路,随即呼啦啦地列队尾随在后。穿过门洞,前面是黑压压的禁军,禁军们目瞪口呆,只是须臾功夫,他们的都指挥使和将校、亲卫就葬身在野外了,这个变故让他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是看到沈傲气定神闲地策马迎面过来,犹如遇到了瘟神,纷纷避出一条路,任沈傲和校尉们通过。 不知是谁双腿一软,扑通跪下,口里道:“恭迎钦差大人入城。”接着黑压压的禁军犹如波浪一般俯下,嗡嗡道:“恭迎大人入城。” 第四百八十章:清洗 第四百八十章:清洗 马下是跪了一片的禁军,一个个连眼儿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只听到哗啦啦的皮革与金属的摩擦声,那一身铠甲的校尉列队踏步而过,沉重的军靴将青砖铺就的正街都要踏碎了,有人偷偷地抬起眼来,看到一列列人跨刀过去,清晨曙光之下,身上的金属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所有人都很安静,遇到这种情况,除了俯首称臣,谁还敢冒出尖来,方才那杀人的手段,顷刻之间什么太尉、什么将虞侯、都虞侯、都知,原来在这些人眼里,都不过是猪狗一般的存在。 当那些校尉的队伍渐行渐远,所有禁军都面面相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傲鸠占鹊巢,就在高俅原来的住处住下,至于高俅的亲卫,也全部控制起来,他们的营房,自然归属校尉们安顿。 方才的一阵杀戮,让沈傲的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想吐的冲动,有一点刺激,又有点儿恶心,可是杀过了人,这种不适感就烟消云散了;想必那些校尉也是如此,好在这些人忍耐力惊人,懂得克制自己的身体反应,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班达替父报仇,得偿所愿,现在则是拿了父亲的牌子躲到一处地方去祭奠告慰了。教官、教头、博士们纷纷过来,沈傲盘踞在县衙的案上,开始处置善后之事。 “高俅身为犯官,冲撞钦差行辕,已经杀了,这件事,立即草拟出一个奏事来,向三省那边知会一声。” 这一句知会,倒也足够嚣张的,意思就是给你打个招呼,不识相,连你一块收拾。 沈傲继续道:“奏疏的事,我亲自来写。本钦差来这里,既是督战,也是杀人,这人,先从马军司杀起。” 沈傲慢悠悠地继续道:“随军的博士立即先架起一个军法司的架子来,白日审问,夜里仍然给校尉们授课,有劳诸位先生了,到时会记你们一次功。” 博士们敬畏地看了沈傲一眼,纷纷道:“下官等责无旁贷,不敢居功。”其中一个博士道:“不知大人从哪里开始查起。” 沈傲冷声道:“谋杀兵部尚书,参与的一个都不要漏下,除了军卒,虞侯或以上的全部就地处死。还有杀良冒功的,也遵照这个来办,抓了一个拷问一个,牵连一个追究一个,但凡是有干系的,不要问他的出身背景,直接报到我这里来,我来勾决。” 博士们不由地皱起眉,有人道:“大人,若是如此,是不是干系太大?现在两军交战,牵连太广,会不会闹出乱子?” 沈傲阖目,慢悠悠地道:“这不是你们该想的事,按我的意思去办。”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今夜我亲自去给校尉们授课,夜里用过了晚饭,就召集大家到校场那边集合。” 沈傲授课的内容只有一个字——仁,身为君子,身为校尉,要有仁心,仁心是什么?他面若寒霜,一双眼睛盯着下头挺直坐在马扎上的校尉,一字一句地道:“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这是妇人之仁。什么是君子校尉之仁?” 全场默然,所有人都看着沈傲,经历了白天的事,对这个司业,校尉们有了个新的认识,他的课,没有人开小差,都是屏息着听讲。 沈傲继续道:“校尉之仁,在乎于心,今日杀人,就是仁。今日杀了一个高俅,便是解救千万良民,杀一人而救十人,这就是武备学堂的仁,以杀止杀,以血洗血,靖国安民,才是你们的仁,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杀一人而保全一家,杀一家而保全一路,这便是仁。” “我愿诸君牢记校尉之仁,克己复礼,除***,杀奸逆,靖国保民!” 沈傲的目光幽幽,慢吞吞地又道:“杀一个高俅只是开始……” 说罢,沈傲负着手,不再理会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轰然鼓掌的校尉,径自走下校台。 韩世忠立即快步追来,情不自禁地道:“大人,你说的真好。” 沈傲吁了口气,心里有点儿发虚,这种类似于演讲似的授课,他是第一次投入全部身心去参与,他的那一番道理,连自己都好像觉得很有道理了。 沈傲撇撇嘴,道:“堂堂状元,汴京第一才子,若是连这个道理都说不清楚,还有什么脸做人?去叫他们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事做。” …………………………………………………………………………………… 一夜过去,沈傲既没有叫马军司将校去训话,更没有对马军司禁军颁布什么命令,这样的态度,更让人不安;到了清晨拂晓,所有人才发现城门已经紧紧封闭,便是连斥候都不许出去了,各营被要求在原地待命,谁也不许出营一步,违令者,杀! 在县衙门口,几十颗人头悬在屋檐下,就在不久前,那当朝太尉,马军司都指挥使何其风光,可是现在,只留下一颗涂了石灰的人头,恐怖异常。 随即,校尉们开始出动,他们先是在城南一处大营出现,门口的禁军不敢阻拦,几十个校尉由一名博士领队,径直就问:“哪个是都知陶钧?” 看门的禁军呐呐不敢言,看到这些人杀机腾腾,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不说,看来是陶钧的同党了,来,带回去拷问。” “我说……”门丁吓了一跳,立即道:“都知大人在大营里,一直往里头,最大的营房就是。” “走。”博士大手一挥,后头的校尉便一个个挎着刀呼啦啦地拥蔟着冲入大营。 “陶钧,你东窗事发了,来,拿下!” 大营里,数十个人闯进来,陶钧正惴惴不安地召集部下商议着什么,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吓得一下子要滩下去。他的部下眼见这样的场景,哪里敢说什么,立即侧身避让,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大气不敢出。 几十个人将陶钧拖出去,沿途上营里的禁军远远看到,都是禁若寒暄,哪里敢有什么抗命之举? 拖到县衙一处的签押房,临时组成的军法司们已经按耐不住了,先是一阵拷打,只问一句话:“杀班讽和你有没有干系?” 陶钧自是抵赖,被打得血肉模糊,才有博士扬出一份供状,冷笑道:“还抵赖什么?何苦要受这皮肉之苦,已经有人攀咬了你出来,你还不承认?这里有的让你开口的地方。” 接着又是拷打,这些校尉手里难免有些不分轻重,一炷香时间,肋骨便断了几处,那陶钧才大呼饶命,愿意承认。 随即就是签字画押,然后要他交代党羽,参加的有哪个,一个都不许落下,拿了名单,随即又是由博士们亲自带人去拿人。 薄城城中降下一层阴霾,长街上,那些曾经踌躇满志的马军司将校、虞侯一个个如死狗一般地从营房里拖出来,走进了那县衙,几乎再没有人出来。 各处营房都是议论纷纷,由于比较分散,所以一时也听不到外头的消息,那些参与了此事的,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有心想要闹一闹,可是看到自个儿的那些亲信都是一脸犹豫,心里已知道大势已去。 一天的时间,城里就抓了四十多个人去,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冤枉,按照沈傲的说法,这些马军司的王八蛋抓一个杀一个,准没有跑的。到了傍晚,有人送了勾决的名单过来,看到名单上密密麻麻的人,沈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提笔,在单上一个个地打叉。 名单叫人送去军法司,军法司那边也干脆利落,但凡认罪招供了的,直接拉出去,杀! 杀人杀到这个份上,也说不上什么激动和恶心了,只有一种麻木,一个个人提出来,直接宣布了罪状,随即手起刀落,在痛哭讨饶声中,长刀斩下,便是人头落地,夜晚又变得清净起来。 杀了头还有功夫要忙,人头撒上石灰,依旧挂起来,半个时辰过去,屋檐下又多了六十多个人头。 一到入夜,就是宵禁,不止是针对平民百姓,马军司那边也下了严令,敢上街露头的,以谋反罪论处,灭族! 却也有几个不怕死的,一个将虞侯心里惴惴不安,心知早晚被人牵扯出来,便干脆在夜里寻了自己的亲卫,煽动一番,便想着提刀杀出城去,干脆去投了天一教,谋条生路。 这将虞侯带着一百多人从营房里杀出来,大营外监视的校尉二话不说,也不去阻挡,立即骑上马,飞快去禀告。 一百多个叛军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到了西门,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四处的街巷却是传出一阵阵长靴踏步的声音,一列列绰绰人影堵住了他们去路。他们很安静,安静得有点不像话,仿佛连呼吸都被夜色湮灭了,一双双眼睛看向迎面而来的叛军,依然沉默。 将虞侯眼见城门就要到了,已是抽出刀,高声给部属们打气:“冲过去,冲过去之后就能活命!” 亲卫部属们一阵鼓噪,纷纷挺着长枪,为自己鼓舞大气,朝着那一列列沉寂的校尉,掩杀而去。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才能活命。 第四百八十一章:滚蛋 第四百八十一章:滚蛋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者不问,心存侥幸者,死!” 有人爆发大吼,朝叛军发出最后通牒。 这个时候,黑夜反而给予了叛军胆量,再加上那将虞侯的鼓噪:“弟兄们,逃出去,出去了就有生路。”叛军一鼓作气,勇气战胜了胆怯,一起呼喝:“杀!” “准备!”教官的声音开始传出来,从容而镇定,这些教官、教头,都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面对这样的场面倒一点也不惊慌。 唰唰……一柄柄长刀齐声拔出,在圆月下寒芒闪闪,刀尖向前,组成一条条笔直的刀阵。 “杀跨他们!” 如林的刀阵开始动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飞快的迎向叛军。 时不时还有教头、教官在喊:“注意保持阵型……” “第一列……冲锋……” 砰砰……街巷处,两支队伍撞在了一起,随即扬起漫天的血雾,长刀如虹划过,斩断了那木质的枪身,密集如林的长刀开始刺入叛军的身体。 “冲……”校尉挺刀继续冲刺,竟是将叛军冲了个支离破碎,叛军的队形过于零散,三三两两的杀到,哪里是一列列队形整齐的校尉对手,这么一冲,几乎就垮了。 这便是组织的力量,就好像一群扛着锄头的农夫,在面对正规军人那样永远只有屠宰命运一样。同样的人,组织起来士兵绝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能够抵挡的。 只一下功夫,将虞侯已经身首异处,失了头目,又被分割,所有叛军惊呆了,不少人转身便逃,有的放下武器,高呼求饶。 长街的另一头,又是一阵阵响动传来,一列校尉堵住了逃生的去路,他们在教头的命令之下,拔出刀来,屹然不动。 一场极小规模的战斗短促的结束,与此同时,一支快骑飞马到了县衙,将进入梦中的沈傲叫醒,禀告了兵变的情况。 沈傲披衣趿鞋,有人兵变,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切断了各营之间的联系,再加上禁军群龙无首,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不可能有人抵抗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好在参与的人数并不多,倒也好处置。 那来报信的校尉道:“大人,韩教官问,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处置?”沈傲打了个哈哈:“杀无赦吧,他们做下的事,就要自己来承担后果。” 校尉接了令,立即传信去了。 第二日清晨,街道上的血迹还未清洗,空气中仍残留着血腥,军法司继续出动,日夜不倦的拿人、审问、处死。一直到了傍晚,这个工作才算是完,整整一百余人以杀良冒功和杀戮大臣被处决,几乎马军司大小将校用梳子犁了一遍,血腥的连韩世忠这种沙场老将,也不由捏着鼻子对沈傲生出畏惧感。 沈傲松了口气,召集博士们道:“这事儿做的不错,这是大功一件,我立即为你们写一本奏疏上去,替你们邀功。” 博士们大是惭愧,这功劳他们是不敢邀的,纷纷道:“岂敢,岂敢。” “好啦,现在去把马军司剩余的将校都请来。”沈傲挥挥手:“不管是都知还是虞侯,一个都不许漏。” 半个时辰之后,人就来了,熙熙攘攘的七八十人经过衙门口时,看到那一具具熟悉的头颅,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进大堂,就一个个颤声磕头:“末将人等见过沈大人。” 沈傲慢悠悠的道:“噢,都起来吧,这人呢,该杀的也杀了,你们很好,至少没有涉及到那里头去,本大人很欣慰,来,给诸位赐坐吧。” 校尉们搬了许多小凳子来,请他们坐下,这些人早就面如土色,哪里敢坐,只觉得这两日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倒是生出一丝侥幸。 沈傲厉声道:“都坐下说话。” 这一吼,他们就不敢再客气了,一个个如私塾里规规矩矩的童子,乖乖欠身坐下。 沈傲继续道:“大罪呢,你们没有,可是嘛,有些事我还要过问。马军司的花名册我是看过的,为何你们各营那边都有空额,吃空饷嘛,哈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谁不吃呢?有的吃白不吃,是不是?” 将校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道:“不敢,不敢,末将们知罪。” 沈傲摆摆手:“这算什么罪,你们知道的,本大人一向待人宽和,些许小罪而已,放心,不会和你们为难。” 这也叫待人宽和,想到那衙门口一排排头颅,将校们胃里又开始发酸了,这要是宽和,那要是苛刻起来,岂不是马军司要被他杀个一个不剩?虽是这样想,口里却纷纷道:“大人的宽厚我们是早有耳闻的,当今天下,再也找不到比大人更宽厚的人了,末将人等能为大人效力,三生有幸。” 口里说的漂亮,脸上还有挤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沈傲虎起了脸,厉声道:“你们这样说,倒是像讽刺我是不是?” 将校们吓了一跳,谁敢讽刺你啊,你倒是吓了大家一跳,也不笑了,一个个比哭还难看,纷纷道:“大人,末将说的肺腑之言,绝不敢出言讥讽大人。” 沈傲叹了口气:“这便好,这便好,如此说来,咱们算是自己人了,不过丑话我先说到前头,吃空饷的事我不追究,可是若有下次,门口的诸位同僚便是你们的下场了。再有,现在既然是在我的下头办事,规矩就要立起来,谁要是敢坏了规矩,那可就别怪本大人翻脸无情了。” 将校们冷汗都出来了,这么说,往后这空饷是别想吃了,单靠朝廷那边俸禄,哪里够家里头挥霍的。心里都不由黯然,况且在这沈大人下头做事,天知道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了脑袋,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沈傲笑吟吟的道:“当然,我也不是个苛刻的人,这样吧,眼下大军剿匪在即,你们呢,毕竟离家这么久了,谁若是想家,到我这儿来请个辞,我就暂时先放你们回去。你们自己去兵部报个备,让兵部另外寻个差事给你们去做,你们自己思量吧。” 回家? 将校们心思立即活络起来,这差事是没法干了,往后是前途未卜、朝不保夕,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请辞,另外谋个差事的好。 再者说,眼下大战在即,谁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天一教,前几次都灰头土脸的败了下来,可见那些天一教徒的凶悍。 于是纷纷道:“大人说的是极。” 当日夜里,禁军将校们的请辞书便递来了,整个马军司上下,竟是一个愿意留下的都没有,都是自己德薄才浅,实在不堪重任之类,只恨不得立即离开薄城,永远不再回来。 沈傲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大手一挥,连请辞书都不看,大笔一挥,收拾东西,赶快滚蛋。 几个博士忧心忡忡的道:“大人,将校们都走了,谁来带兵?” 沈傲笑呵呵的道:“怕个什么,两条腿的蛤蟆没有,想做官的人却有的是,咱们的校尉也练了半年,差的就是历练,兵,由他们来带,每人领十人,为一小队,再由三百人编为一中队,由教头这边领着。一千二百人为一营,由五个教官领着,先把架子搭起来,万事不求人,要靠自己。” 教官、教头这边沈傲是不担心的,这些人都曾在边镇带过兵,也都是功勋卓著,若不是在边镇吃不开,稍加磨砺,其水准比之那些只知克扣军饷、杀良冒功的禁军将校强上不知多少倍。 校尉这边习惯也已经养成,这一趟只当是实习,能不能改变马军司,就只能凭运气了。 这道命令颁布下去,倒是没有引起多少波澜,禁军那边群龙无首,被沈楞子杀怕了,哪里敢吱声,再说带兵的将校杀的杀,请辞的请辞,他们也只有听命的份,当兵吃粮,跟着谁不一样? 倒是校尉那边热闹了一番,第一次有了施展的机会,当然要倍加珍惜。 第二日一大清早,博士那边就开始拿着花名册去营里点人了,把吃空额的名字划去,那些实到的则发一个木牌,木牌上或写着南军营三中队四小队,或写着中军营一中队七小队之类。 这些牌子显然是连夜加工的,有的连墨迹都还未干,领到了牌子的,勒令他们到军帐中等着,这些禁军倒也听话,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流言早就传出来了,新来掌兵的那个钦差是个十足的杀星,谁敢违逆了他,半只脚就踏进了鬼门关里。 大家都是当兵吃饷,其实这等人,胆子更小,别看平时横的很,遇到沈傲这种的,立即就缩了脖子,连个屁都不敢放。高太尉人家都敢杀,你算什么东西,在沈杀星眼里,掐死你比掐死蚂蚁容易。 有了这个认识,所有领了牌子的既不敢喧哗也不敢多问,乖乖的按着牌号去寻了帐子,一干人老老实实等着。 王大胆发到的牌子是中军营二大队四小队,他到了营帐的时候,里头已有七八个人了,后来又有陆续的两三个人来,大家捏着牌子都是屏息等待。 王大胆名字叫大胆,其实胆子并不大,托了叔叔那边的关系,才从厢军那边抽调到了马军司,他是个落在哪里都不显眼的人,所以步入这帐子,也没有人相顾他一眼,倒是有几个青皮做派的家伙在那儿打趣,在外头他们不敢胡说八道,可是到了这帐子里,胆子便大了,说什么的都有,骂从前那个虞侯,骂那沈杀星,天南地北,说的喉咙都干了。 他们说的劲头十足,王大胆却不敢参与他们的谈话里去,呆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帐子撩开,一个人踱步进来。 帐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几个吐沫横飞的家伙也都禁了声,王大胆反应快,看到对方穿的是殿前司衣甲,胸口又佩戴者银章,腰间挎着一柄狭长的长刀,立即站起来,道:“校尉大人……” 面对武备学堂校尉,这些禁军都有点儿害怕,为沈杀星杀人的是他们,砍高太尉脑袋的也是他们,这种人惹不起,人家是真真敢抽刀杀人,再者说,人家砍了你,或许没事,你动他一根指头,或许沈杀星就寻到你头上了。 王大胆这一呼唤,其他的禁军纷纷畏惧的站起来,都朝这校尉行礼,口里要嘛说校尉大人,要嘛说校尉老爷。 这校尉叫周楚白,生的颇为英俊,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体却是健硕,虽然个子不高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彪悍。他按着刀,在帐子里逡巡了一下,拿着一个木牌,问:“这里是中军营二大队四小队?” 王大胆等人连忙道:“对,对,就是这儿,不知校尉大人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周楚白说的话都很精简,也没那么多嬉皮笑脸,就是说话时,也是挺着胸脯说的:“从今往后,我和你们就是袍泽了,在下周楚白,现在是你们的队官。” 王大胆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队官就队官,管他是虞侯还是队官,反正他们都是兵,听谁的都一样。 周楚白倒也不说什么废话:“各自回原来的营帐,把自己的铺盖搬来,从今往后,这就是我们中军营二中队四小队的帐房了,规矩,我们往后再说。” ………………………………………………………… 宋朝的军事编制和他的文官编制一样的繁琐,各种名目实在太多,所以干脆弄出个队的编制来,省的大家看的吃力。 第四百八十二章:生命在于折腾 第四百八十二章:生命在于折腾 当天夜里,中军营二中队四小队睡了一夜,只是王大胆想不到,那队官周楚白竟也拿了铺子和他们睡在一个帐房,有这冷面的队官在,帐子里静籁无声,倒是无人敢喧哗,若是换了往常,这些军卒自然是不肯这么早睡下的,设赌的设赌,闲扯的闲扯,有的夜里溜出去闲逛也是有的。 因此这一夜大家睡得都很早,到了亥时三刻鼾声便响了。 一夜过去,也不知道了什么时候,反正天色早得很,外头夜雾浓的化不开一样,天穹一片漆黑,帐房里的周楚白突然睁眼,随即翻身而起,立即下了简陋的床榻,翻身穿了衣甲、戴上范阳帽,系了长刀,这个时候的时间恰好是卯时一刻,半年来每到这个时候已经不再需要晨鼓,周楚白便能自觉醒来,随即一早的操练便要开始。 周楚白披挂整装完毕之后,突然发现今日与往常不同,这才想起,原来与自己同一帐房的不再是武备学堂的同窗,而是禁军。 操练时间是不能中断的,有没有教官督促都是一样,这是武备学堂的铁律,更是周楚白养成了半年的习惯! 只是身为队官的跑出去操练,部下却在这儿呼呼大睡…… 周楚白皱了皱眉,大喝一声道:“都醒来!” 王大胆是最先被叫醒的,脑子还是晕呼呼的,看了周楚白一眼,又倒头睡下去;另一个禁军在那梦呓似的大骂:“哪个鸟人半夜扰人清梦……” 周楚白的好脾气显然到了极限,解下包鞘的长刀,开始砸人起床,他这么一下,倒是将那些半梦半醒的禁军们都轰醒了,王大胆最老实,立即去寻衣甲来穿;倒是一个本就不服管教的禁军,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骂道:“深更半夜,起来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 他话音刚落,迎接他的是一个毫不容情的耳光,莫看周楚白身材并不魁梧,手劲却是够大,一巴掌下去,把这个不服气的禁军直接甩下了床榻。 这个时候,禁军们才知道了厉害,再不敢声张,乖乖地整了装,随即跟随周楚白出帐。 大营外头天色朦胧,人却是不少,许多小队已经开始列队了,周楚白寻了个空地,心里头也有些发急,身为校尉,当然不甘落在同窗们的后头,大吼一声:“列队!” 列队……不是应该摆阵吗? 好在不远处也有队伍有了先例,就是一个小队分高矮站成一列,于是王大胆和同队的禁军立即有样学样,好不容易弄出了个歪扭的队列。 周楚白走过来,一个个矫正他们的站姿,用了一炷香,才有了一点儿模样,他并不说话,默默地站在队伍的对面,挺胸昂头如一尊雕像似地站定,便屹然不动了。 一开始还好,到了后来就难免有点儿支撑不住了,四小队的禁军心里叫苦,可是周队官都一直站着不动,他们也没有动弹的勇气,方才周队官那一巴掌,威慑力十足,再配上他那庄重认真的劲头,谁也不敢再忤逆他。 偶尔会有几个中队的中队官往这边踱步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到别处去,整个中军大营,竟到处都是一列列的队伍,所有人静默无声。 有的时候,别处的队列会突然出现几个实在撑不住的,就会被校尉踹上一脚,痛得哇哇乱叫。这还是轻的,有个胆大的禁军不知发了什么魔怔,竟是朝队官大骂一通,结果被队官一巴掌打趴下,再之后突然冒出一些人来,将这人拉走,至于拉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就没有人知道了,据说沈大人设立了个军法司,那才是真正的地狱魔窟,进去容易,出来难。 四小队这边倒是没出什么乱子,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王大胆这十几个人已是腿脚酸麻,听到一声用早饭的命令,一个个立即虚脱地屁股坐地。 早餐仍旧是原先的煮倭瓜粥,所谓倭瓜,便是南瓜,禁军早就厌倦了这种食物,偏偏这清早的操练,让王大胆饿极了,已是顾不了其他,便要狼吞虎咽,还没有起筷,队官周楚白就瞪了他一眼。 王大胆吓了一跳,立即不敢动弹了,等到周楚白席地而坐,他和其他禁军才敢坐下,周楚白动了筷子,他们才悉悉索索地去拿筷子,周楚白笔挺坐直,他们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尽量放直身子,生怕出错。 等到周楚白开始细嚼慢咽,他们才呼啦啦地将粥水喝了个干净。 周楚白慢吞吞地吃完了,放下碗筷,才慢吞吞地道:“有些话现在索性说了,既然我是你们的队官,这规矩就要立起来,从今往后,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不服规矩的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大胆几个连忙道:“是,是,小人知道了。” 周楚白虎着脸道:“应该说遵命。” “是,是,遵命……”大家七嘴八舌稀稀落落地附和。 周楚白双眉一皱,王大胆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道:“遵命!” 周楚白颌首点了点头,道:“跟着沈大人,由咱们武备学堂来领队,规矩四个字就是金科玉律,这些,你们以后就会明白。不服管教的,我不会客气,若是屡次不改的,只好送军法司了。” 听到军法司,连挨了周楚白一个耳光的禁军也都大气不敢出,心里倒是有几分庆幸,还好只是打了一个巴掌,方才周楚白若是将他送去了军法司,自个儿一个小喽啰,难道还比得过那些都知、将虞侯?军法司杀起他们来就像杀鸡一般,碰到自己这样的,那更是九死一生了。 周楚白训了几句话,那边就有鼓声传来,他肃然站起,道:“去洗了碗筷,准备操练。” 还要操练……四小队的禁卫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却都耸拉着耳朵不敢争辩,从帐房里提出一桶备用的水,就地洗了碗筷,便又赶到帐外继续站队。 这样的苦日子,他们是从没有遭遇过的,高太尉还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操练,有时兵部的人会过来功考一下,可那都是花架子,大家伙儿敲锣打鼓,每人举着旗摆个长蛇阵、虎翼阵,一个时辰功夫也就过去了。有时也会操一下,不过这操也都是做做样子,哪有像现在这样要动真格的? 更痛苦的是,这些队官所谓的操练,只是整整一天叫他们站着,从早一直站到晚,好不容易熬到夜里,许多人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好在夜里队官叫了解散,便让大家用过了晚饭各自回帐房歇息,队官则是出去了一个时辰,据说是博士要授什么课,这一个时辰可谓是四小队禁军最难得闲暇的时光,只是谁也没有赌钱、闲扯的兴致,一个个倒在榻上,有的半卧着揉着酸麻的腿。 等到队官周楚白摸黑回来,解下了长刀和衣甲,但也不急着睡,虽然他也站了一天,却是行动如常,精神奕奕,单这一点,就不得不让王大胆这些人有点儿佩服了,直觉得这个队官是个怪物。 原以为这些队官只是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慢慢的也就好了;可是很快,禁军们便失望了,操练非但没有中断,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七八天下来,就是王大胆这种老实人也经受不住,那几个胆子大些的同队禁军更是趁着周楚白夜里去课堂的功夫开始谋划,总之就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先是有几个禁军握着拳头道:“与其这样受苦,倒不如闹他一场,闹出了事,他们才肯收手,否则早晚弟兄们非要折在那姓周的手上。” 也有人迟疑,比如王大胆,他畏畏缩缩地道:“怕就怕到时候他将我们直接送到军法司去。去了那里,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胆大的几个禁军也有点儿迟疑了,却又心有不甘,想到这几日的辛苦,真比死了还难受,他们毕竟不比那些入学的秀才,混吃混喝了这么多年,做惯了兵油子,这份苦实在受不住。其中一个人眼眸一亮:“过几日就是发饷的日子,不如咱们先忍耐几日,等到发饷那一日,咱们再闹,你们等着瞧,天下的虞侯、队官一般黑,少不得要克扣咱们的饷银,还要算上损耗,真正能到咱们手里的只怕连五成都没有,我们先去闹饷,看那姓周的怎么说。” 那禁军一说,其余的也都起哄了,须知当兵的闹饷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管是禁军、厢军,是殿前司、马军司,每年总要闹这么几回,虽然最后还是要受人克扣,可是多少能争取一些,这不算什么大罪过;若是这一次能借着闹饷给队官们一点颜色,多半那些队官能收敛一点。 “好,就这么办,咱们明日就先给那姓周的透口风,且听他如何说,若是这个月的粮饷不能按时发或者克扣得狠了,咱们这一闹,他还有什么话说?” ………………………………………… 第一章送到,睡觉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闹饷 第四百八十三章:闹饷 等到周楚白从学堂里回来,刚要解衣睡下,一个禁卫拿出了勇气,道:“队官,马上就要发饷了,弟兄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全家都指望着这份口粮吃饭,这钱不知能不能按时发下来?高太尉在的时候虽然也有损耗,却也能按时实发五成的饷……” 周楚白只是点点头道:“到时候自会去替你们领来。” 禁军们也不再多说,心里都想,看你到时候能实发多少,若是比高太尉在的时候还低,对咱们既苛刻又刻薄,到时候就是我们不去闹,其他队的兄弟也必定会大闹一场的。 几天过去,周楚白替他们领了饷过来,禁军们伸长了脖子,看到周楚白两手空空,既没有带秤砣,也没有搬麻布袋子,这银子和铜钱在哪儿? 周楚白将人召集起来,道:“朝廷对禁军一向是优渥的,每个月的饷银是三贯,伙食另计是不是?” 王大胆等人纷纷道:“大人说的没错,算上损耗,咱们每人至少也该领道一贯五百文才是,再少,弟兄们这边只能喝西北风了。”心里都在想:若是连一贯五百文都拿不到,新仇旧恨,管你什么队官什么沈杀星,弟兄们拼了命也要和你周旋。 周楚白道:“什么一贯五百文,三贯就是三贯,此外,沈大人那边向兵部那边为马军司申诉,咱们毕竟是要打仗拼命的,所以这粮饷应该加倍才是,昨个夜里,朝廷已经运来了钱粮,也都入了库,为了分发方便一些,钱呢,都是换了钱引的,每人六贯,一个都没少。”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引出来,都是一贯贯的小钞,开始分发。 王大胆呆住了,四小队的其他禁军也都呆住了,不是该有损耗的吗,怎么?直接发钱引?须知钱引在大宋虽然普遍,也更为实用,可是军中更喜欢发银子,这里头的猫腻就在损耗上头,尤其是切割银子的时候,人家少你个半两几钱的,你能有什么话说? 直接发钱引的倒是少见,更教他们转不过弯的是,不但不计损耗,还加了双饷,从前大家能领到一千五百个大钱也即是一两五钱银子就算是祖宗积德,眼下却是六贯钱,足足比从前的收入高了四倍! 不吃空饷,不算损耗了,这些队官还有那个沈大人吃什么?王大胆想不通,其他人更想不通,老爷们家业都不小,少不得还要养个外宅什么的,妻妾子女合计下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靠着朝廷那点饷怎么够?不吃损耗和空饷,教人家怎么活?这还有王法和天理吗?老爷的大小老婆们还怎么买胭脂水粉,没了胭脂水粉,老爷的心情如何能愉悦?老爷心情不好,还怎么照顾弟兄们?简直是岂有此理,连规矩都没了。 这种想法,其实早已根深蒂固地烙印在当兵吃粮的脑子里,虽是接过那花花绿绿的钱引,却还是觉得不真切,没了规矩是要乱套的啊,这怎么能行?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领了饷的乖乖上铺去睡觉。一觉醒来时,忍不住地摸了摸枕下的钱引,还在,也很有手感,凑近了闻,有一股油墨的香味。 周楚白的声音已经响起了:“起床!” 在以往,这声音既刺耳又让人愤恨,可是今日听来,竟有点儿悦耳,从前恨周楚白恨得牙痒痒的,这个时候心里却都惦记起他的好来,比起从前的虞侯,周队官确实不错,人家虽然苛刻,可是对他自己也不曾松懈过,他们操练,周队官也操练,他们吃南瓜粥,周队官也是吃南瓜粥,大伙儿同吃同睡,多少还有点儿情分。总比那虞侯要好,平时和你嘻嘻哈哈,也不怎么管你,可是克扣起军饷来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平时的时候你也见不到他的人,遇到事就推到他们头上,有好事就巴巴地去邀功,实在是混账极了。 这一比较,才发现了周楚白的可爱之处,因此周楚白这么一吼,所有人都利索地起床穿衣,到账外去整队操练,一点折扣也不打了。 ………………………………………………………………………………………… 从京畿北路……更确切的说是从薄城送来的奏疏接二连三的送到门下省,门下省这边看到奏疏,真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高太尉、马军司都知、马军司副都知、马军司都虞侯、马军司将虞侯……这一连串的名单竟都是一个字,杀!而且还是先斩后奏!马军司上下将校,竟是杀了一个不剩,连根骨头渣都没有留下。 还真没有王法了!本来嘛,官家敕命钦差,总揽京畿三路,辖制三衙、边镇,按道理说,还真有审判三衙大员的权利,话虽这么说,可是高太尉是什么人?好歹也算云端里的人物之一,就这么杀了,过来不痛不痒地知会一声,这沈楞子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不止是高太尉,整个马军司一下子杀了一百多个,这人说没就没了,历朝历代,也没见过这么杀人的。 这些奏疏,书令史们看得手都发颤了,只觉得寒气森森,仿佛奏疏里都透着一股彻骨的血腥气儿,再浮想起那沈楞子笑呵呵的形象,立即生出一种错觉,这沈楞子,莫非是疯了。 也不对,疯了倒还好,这样的手段,只能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不管怎么说,书令史这边虽是震撼,可也只是震撼而已,奏疏立即呈报到录事那边去,录事不敢做主,呈给郎中,郎中送到蔡京手里,蔡京正在和新任的兵部尚书王文柄喝茶,这王文柄跑到门下省来实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京畿北路那边三天两头催粮催饷,双饷倒也罢了,还要改善伙食的津贴,津贴是什么,王文柄不知道,可是他心里也清楚,沈楞子来这么一下,还真让他这个兵部尚书为难。 要知道大宋不止是一个马军司,你马军司借着上战场的名义要个双饷,大家也都没话说,捏着鼻子算是认了。可是还要津贴,还要各种名目的军需钱粮,这就要人命了,凭什么马军司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殿前司就是后娘养的?步军司这边还让不让弟兄们吃饭? 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怎么说,一碗水端不平,这规矩就难以维持了,步军司和殿前司也不是好惹的。于是大家就跑来兵部闹,双手一滩,大咧咧地道:“大家穿着一样的衣衫,都是并列的三衙,凭什么马军司吃香喝辣,大家吃西北风?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兄弟们不服气啊!尚书大人,你是甫一上任,初来乍到,三衙的规矩你不知道,现在这消息还捂得住,等到时候让下头的弟兄知道了,少不得要***的,真要闹起事来,谁来维持局面?莫非让尚书大人去和他们讲道理?再者说了,这道理怎么讲也讲不通。大人是千金之躯,咱们呢,也不能让大人为难,不多说,这饷银多少得涨个几成,比不过马军司,好歹也得加一点吧!” 步军司、殿前司来闹,那边厢兵、乡兵、蕃兵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递公文来诉苦,真真把自己说成了乞丐,就等米下锅了,大人行行好,好歹给两个子儿,咱们不比禁军,要求当然也不高,加个两成的饷吧,实在不行,一成也行。 只几天功夫,整个兵部衙门就成庙会了,跑关系问饷的到处都是,这些人还都不傻,站在门口问东问西,噢,兄弟原来是岭南藩司的,失敬、失敬,一个人力量小,咱们一道儿去问,让兵部看看。 王文柄折磨得头晕脑胀,想不到刚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他倒想加饷安抚一下,可是户部那边每年拨的钱粮就这么多,兵部又变不出钱来,额外支点钱给马军司还不知该从哪里挪呢,哪里能做得这个好人? 兵部不肯,三衙还有侍卫司、藩司就不肯罢手,有几个莽撞的也不把兵部放在眼里,放出话来了,不给钱就见血,值堂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弟兄们做了什么莽撞的事,那就不好了。 到了这个份上,王文柄真是吓了一跳,兵部是什么?兵部什么都不是,唯一的责任就是给这些人发钱粮而已,这些人要闹,他又不能答应,只好来寻蔡京,一见到这位恩师,便大倒苦水,说沈傲这个混账的东西真是不做好事,临出京时递的***清单要东西,现在事情泄露出去,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恩师一定要给门下想想办法,要不,恩师和户部那边知会一声,叫他们先挪点钱粮来,先满足了那些丘八? 蔡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听了王文柄的埋怨,倒是微微笑起来:“你呀,就是沉不住气,怕什么,这事儿口子一开,那就收不住了,钱粮的事死咬着,别人来问,你就叫他寻那沈傲去,他们若是真要煽动人闹饷,那也是沈傲闹出来的,你这个兵部尚书作壁上观就是。” 王文柄苦笑道:“恩师,这些丘八也是不可小觑的,他们哪里敢得罪那个姓沈的?都知道兵部好欺负一些,当然就是朝兵部这边伸手了,还有人说了,要……要……”他本想说要在街道上动手打兵部的官吏,想了想,最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姓沈的那厮到了薄城没有,人都还没到,就狮子大开口,将来只怕更难应付。” 蔡京慢吞吞地去喝茶,并不说话,轻轻喝了一口茶之后,阖目躺在太师椅上,幽幽地道:“我知道你为难,眼下这兵部杂事多,你担待着吧,高俅那边会有消息,咱们等着瞧就是。” 第四百八十四章:老谋深算 第四百八十四章:老谋深算 见蔡京这般气定神闲的做派,王文柄微微一愣,咀嚼着蔡京的话,一时呆了。 也不知蔡京怎么想的,可是王文柄知道,蔡太师叫自己先扛着,头痛的终归是自己。 只是蔡京这样说,王文柄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么门生就再熬一熬,实在不成,干脆撂了担子就是。” 说这样的话就有点儿小孩子气了,蔡京呵呵一笑道:“这担子非让你来挑不可,放心,我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来准信,先看看高俅那边怎么说。” 谈笑了几句,门下郎中便快步来了,急促促地道:“太师,有加急奏疏。” “是京畿北路的?”蔡京抬眸,懒懒地看了郎中一眼。 郎中躬身道:“没错,请太师过目。” 结果那份奏疏,蔡京慢吞吞地看完,然后若有所思地将奏疏放在几子上,干瘪的嘴唇颤动一下,道:“先下手为强,干净利落,这份胆色,只怕天下人再没有比得上的了。” 王文柄小心翼翼地问:“恩师说的是谁?” 蔡京用指节敲了敲几子上的奏疏,道:“还能有谁?就那个沈傲!他已到了薄城,自高俅以下,共杀了一百六十七人,这还没算上什么叛军。” 王文柄倒吸了口凉气,一百六十七人,这大宋朝一年勾决的死囚只怕也未必有这个数,沈楞子这次是真的疯了;更何况杀的乃是高太尉,高太尉是什么人?也是他能杀的? 说起高俅,王文柄与他还有几分交情,再加上都是蔡京党羽,未免有些兔死狐悲,沈傲能先斩后奏杀了高俅,下一个开刀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王文柄不由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道:“他好大的胆子,真是反天了;恩师,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姓沈的这是自寻死路,太师,擅杀九卿,这是什么罪?我一定上疏弹劾他。” 蔡京摇头,招呼他坐下:“他这一手高明之处就在于宫里头非但不会降罪,反而更加放心。” 王文柄愣住了,道:“这是何故,还请恩师赐教。” 蔡京笑呵呵地道:“我问你,沈傲如今是什么身份?” “总揽京畿三路,辖制三衙、边镇,敕命钦差。同时还兼着武备学堂司业、鸿胪寺寺卿,敕侯爵,封太傅。”王文柄知己知彼,将沈傲的头衔一口气报了出来。 蔡京含笑道:“这就是了,不说那些虚的,只说辖制三衙和边镇,天下兵马,统统归他节制,若是他甫一到任,便收买人心,你想想看,陛下会怎么想?” “可是他连当朝太尉也……” 蔡京摇头打断王文柄,叹息道:“杀高俅、清洗马军司,这个事情传出去,定然天下震动,殿前司暂且不说,那边和马军司关联不多,甚至还有点嫌隙,可是步军司这边会如何?” “步军司和马军司都驻在外城,联系就紧密多了,那马军司的将校到步军司去听用也是有的,前年的时候,也有不少步军司的将校调到了马军司。” “这就是了,步军司与马军司藕断丝连,殿前司是绝对效忠宫里的,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步军司定必将沈傲恨透了的,须知被杀的人中,有多少是步军司的同僚、袍泽?这只是其一,我大宋虽然以文抑武,可是对禁军将校,一向还是优渥的,若不是犯了大案,能留几分情面就留几分情面,沈傲这一杀,禁军将校们会怎么想?” 王文柄顺着蔡京的思路道:“定是人人自危。” 蔡京趁着王文柄说话的功夫喝了口茶,继续笑道:“就是这个道理,鼋鸣而鳖应,兔死则狐悲,不知不觉,除了马军司,各司对沈傲难免会离心离德。这不正是宫里头希望看到的?说得再透彻一点,正因为有了石英,有了周正这些人,老夫才能总揽三省事,边镇那边正因为有了童贯,宫里才放心用种家的几个相公,没有步军司、殿前司,沈傲这个总揽京畿三路的差事就做不长了。” 王文柄也不是蠢人,稍一提点,立即明白了蔡京话中的深意,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沈傲杀人还杀对了,非但没罪还有功,这是什么道理?” 蔡京慢悠悠地道:“也不尽然,雷霆雨露,皆在君心,若是天一教灰飞湮灭,那自是沈傲当机立断,整肃马军司,除去了奸臣贼子,立下赫赫战功。可若是战事仍旧没有进展呢?” 王文柄欣喜地道:“那便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杀戮大臣,致使三军涣散,错失灭贼良机?” 蔡京含笑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他有功还是有罪,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笔账,先记着就是。” 王文柄道:“我们要不要从中做点儿梗?我署着兵部,若是拖延几日运送钱粮……” 蔡京连忙严厉地打断他:“剿灭天一教乃是当下最大的国事,你是不想活了吗?耽误了粮草,到时候第一个抄家灭族的就是你。” 王文柄顿然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道:“是,是,学生太孟浪了。只是姓沈的若真有本事,岂不是成就了他的一件大功?” 蔡京脸色缓和了一些,语气依然冰冷地道:“要作梗,又不能露出马脚,办法还是有的。” “请恩师示下。” 蔡京徐徐道:“沈傲杀了这么多马军司将校,马军司那边的兵由谁来带?我估摸着,他是想用武备学堂的教头和校尉去补充,可是要让将士们听令,沈傲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要使马军司禁卫与他沈傲同心同德,没有半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所以嘛……” 蔡京阖着眼,慢悠悠地继续道:“不要给他拖延的机会,先找些人,上疏弹劾他,不要涉及到高俅的事,只说天一教日益壮大,为何沈傲率军止步不前,先给他施加一点压力。另一方面,还要派人在市井中传出谣言去,说沈傲根本就不算进兵云云,这件事先慢慢来,一个月之后,再让更多人弹劾,这只是开始,到了第三个月,就让人死谏,陛下那边,一定也会有点儿心急,到时候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下旨意督促进军也是迟早的事,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看沈傲拿什么兵去和天一教一决死战,交战越早,败率就越高,只要战报传来,立即组织人上疏弹劾,死死咬住沈傲杀高俅致使上下离德将士不肯用命这一条来说,一旦真响应起来,便是官家也保他不住,实在不行,就叫人请辞,大伙儿都请辞,人一多,官家的心就乱了。” 蔡京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对付的不止是一个沈傲,甚至还要加上官家,只有官家让了步,高俅的仇怨才能得报。所以说这一次也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只是让人上疏催促沈傲进兵,谁又能说出个坏来?沈傲不是办了个遂雅周刊吗?不如你筹点资,也办一个周刊,就叫知闻纪事好了,士林那边只要一煽动,就没人敢为沈傲拖延了。” 王文柄一条条记下,对蔡京的手段佩服不已,杀人不见血不就是这样?明明只是催促进兵,还可以自诩为公忠体国,心忧匪患,逼着沈傲在没有做足准备之前与天一教交战,天一教那边现在看来也绝不是省油的灯,高俅的马军司打不过,沈傲把他的武备学堂安***马军司就能得胜?只要不给沈傲足够的时间,沈傲必败,到了那个时候,墙倒众人推,谁也再护不住他。 “恩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这事儿就让我去办,先去联络几个同年试试水,那知闻纪事也先办起来。” 蔡京呵呵一笑:“你就是毛毛躁躁,做人做事,要瞻前顾后,左右都看一遭,先为自己留了退路,事情就可以从容办了。好吧,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 过了几天,弹劾的奏疏就出来了,上疏的只有三个人,都是些京里头名不见经传的清闲官儿,弹劾之人倒不是沈傲,而是军政事务,说是天一教那边气焰越来越嚣张,若是不及早弭平,早晚要成为大宋心腹大患,微臣人等辗转难眠,且忧且虑,请陛下立即催促马军司进兵,四面围剿,荡平贼寇。 这奏疏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谁也没有得罪,里头既没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更没有指斥任何人,有的只是一片忧国忧民,拳拳护佑大宋的心思。 奏疏上上去,倒是没什么反响,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沈傲刚刚到了薄城,现在进兵,终究有点儿不太合适,这几位忧国忧民的上疏官员,实在是太心急了。 也有发现有点儿不对头的,明知这样的奏疏无用,却还要递上来,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就算有什么不对,却也无人站出来反驳,人家忧国忧民关你屁事,你要反对,那岂不是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尸位素餐,这般大的事,你却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里? 所以这种奏疏反对不得,只能看热闹;宫里头对这奏疏的态度只是留中,意思就是这奏疏已经看过了,嗯,今天天气不错! 如一颗小石子掉入大湖,这三本奏疏,只惊起一点儿涟漪,过后就被人遗忘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市井里头却传出许多古怪的消息,有说沈傲是拥兵自重,不肯进兵剿匪的。也有说沈傲虽是文曲星下凡,兵事却是什么都不懂,朝廷这边用错了人,看他现今的模样保准是畏战不前的。 这些流言开始只是些小风声,偶尔几个人谈及,只是京畿北路距离汴京太近,对剿匪的消息,汴京人涉及到切身利益,当然也都愿意关心,所以流言就有点儿遏制不住了,到后来说什么的有,也有些为沈傲辩护几句的,立即便会引来旁人口诛笔伐,张口便问:“沈傲若真有诸般本事,为何这么久还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为何还不见他进兵。” 这一句诘问,有理都变得无理了,往往辩护之人只好灰溜溜地告饶。 再后来,汴京城里也出了个周刊,叫知闻纪事,汴京虽大,遂雅周刊也办了好几年,可是这知闻纪事却还是汴京的第二份周刊。其实商贾们也早已对周刊的利润眼红得紧,可是真正筹办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大家心里都清楚,周刊这东西往好里说是博人一笑,往坏里说那就是妖言惑众了。寻常商贾,就是巴结了个尚书、侍郎,也绝不敢轻易去触这雷管的,所以知闻纪事的创刊,倒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这份周刊的背后是谁在主导?又认了谁做靠山? 往深里一想,许多人便嗅出了点儿味道,倒也愿意花钱去买第一期的知闻纪事,想看看这里头说些什么。 看了第一版的文章,里头的言语就有点儿过激了,详细说了京畿北路距离汴京如何如何近,又说天一教如何气焰嚣张,更是小心暗示,若是再不剿除,早晚酿出大祸,最后的要点还是隐约提及及早进兵的事,说再耽误,极有可能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第四百八十五章:忍个屁 第四百八十五章:忍个屁 汴京城里风潮云涌,沈府的一处偏僻院落,有人为难了。此人摇着扇在院中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时而抬眸,眸光落到院前的梧桐树上,良久,长长地叹息一声,又默然无语。 如今沈傲的茶肆、酒肆生意不少,单汴京城便有十几家店面,这些店既可以赚钱,同时还有另一项功能,就是打探消息。 像这种谈欢喝茶的场所,各种各样的消息流传得最快,再加上各色人物都有,所以只要留了心,什么样的消息都有。沈傲离京之前,对这个事很上心,为此,特意从府里头抽出一批聪明干练的人来,分派到各茶坊酒肆去做笔录,店里的小二听了什么消息出来,便立即将消息汇总到笔录那里,笔录筛选出事关沈傲或者干系重要的再送到沈府的陈济那里去。 陈济是个老狐狸,消息送到他那儿,他只需看一看便能看出个大致的真假,又能从各种消息中分辨出蛛丝马迹来,由他筛选一遍,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给沈傲去信。 这几日的汴京实在过于诡异,且不说朝廷里那三份莫名其妙的奏疏,还有那新出炉的知闻纪事也暗藏着某种玄机。 知闻纪事诡异之处在于在这背后一定有大人物的支持,而能支持周刊的人物在汴京城中也是寥寥无几,倒是并不难猜测,再加上周刊里的文章,显然是意犹所指,陈济已经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阴谋气息。 等陈济想通了,却忍不住地皱起眉头,叹道:“如此手段,定是蔡京那厮的手笔,厉害。”到了这个份上,陈济都不由佩服起蔡京了,这个阴谋的最可怕之处并不是它本身有多么复杂的策划,而在于它永远无解。甚至由于它把握了世事的脉搏,所以它的去势不可逆转。 明明是要让宋军打个大败仗,明明是要趁着大败对沈傲进行清算,可是在世人面前,却是一副公忠体国,大义直言的形象;莫说是市井,就是士林也会博得众多的赞誉。最里头的死结在于任何人都不可能去反对它,谁若是反对,就难免有畏战之嫌,所以现在那几份奏疏和知闻纪事,其实都只是热身,游戏只是刚刚开始,等到时机一成熟,再适当地发难,到时市井、士林、朝廷的力量便会拧成一股合力,逼沈傲非出战不可。 蔡京的厉害就在于,不管是士林还是朝廷,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是他的门生故吏还是憎恶他的政敌,他只略施手段,便都乖乖地成了他的棋子,按着他的心意替他做了马前卒。 万事俱备尚还欠着东风,更何况是沈傲刚刚接手马军司的烂摊子,三两个月内出战,在陈济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事。 陈济叹了口气,暗道蔡京手段厉害之余又免不得为沈傲担忧起来,他摇摇头,回到房中去寻了个空白的信笺用镇纸压着,蘸墨提笔在半空,想了想,落笔写下四个字:戒急用忍。 随即叫人将信送了出去。 这封信送到沈傲的手上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的事,近来沈傲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大清早,他便骑着马去各营巡营一趟,随便寻了个地方吃了早饭,又去军法司那边寻些空闲的博士玩些作对子、经义破题之类的游戏,中午小憩一会,才开始正式署理公务,看一些斥候送来的情报,还有汴京那边送来的邸报之类,再就是下个***直接发往兵部那边,毫不客气地讨要军需。 这一日正午,用过午饭之后他刚刚在衙堂里坐定,那边便有亲兵进来禀告,说是家里来信了,沈傲板着脸道:“大禹治水不过家门,本大人现在在前线打仗,家信怎么能在本大人办公的时候看?好吧,你也不必为难,看在你辛苦跑一趟的份上,本大人给你个面子,就看一看吧,拿书信来。” 这亲兵脑子有点儿发懵,钦差大人看家信,怎么还要看自己的面子?讪讪笑道:“大人,我这就请送信的进来。” 进来的是沈家的一个长随,小心翼翼地给沈傲行了礼,说明了来意,沈傲让他不必多礼,问起家里的境况,长随道:“家里头好着呢,只是几位主母嘱咐少爷多穿几件衣衫,省得受了寒。” 沈傲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些话也要当着人面嘱咐?好吧,你拿信给我看看。” 打开信,才知道是陈济的笔迹,里头只是一个戒急用忍四字,沈傲皱了皱眉,对那长随道:“陈先生叫你来送信时和你说了什么?” 长随挠着头道:“陈先生说,后院着火,要小心堤防,还说有些事顺势而为也不错,可是非常时刻,还是逆流而上的好。” 沈傲笑道:“这是老师给我打哑谜了,后院着火……”他的目光一转,随即明白了陈济话里的意思,能在汴京里放火的,掰着指头也就这么几个人,若是官家那边出了事,杨戬早就八百里急报来知会了。除了官家,只有蔡京了! 蔡京又玩什么花样?还有那什么非常之时逆流而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傲踟蹰了片刻,只知道到时候一定会有变故发生,陈济这是叫自己顶住压力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可是明明是这么个意思,为什么信中要说戒急用忍呢? 沈傲呆坐了许久,始终理不出头绪来,忍不住心里腹诽:“好好的打什么哑谜,多半要等到那非常之时的时候才能猜透他的意思了。”心里不痛快,便叫人拿了笔墨,在信笺的背面蘸墨写道:忍个屁。 放下笔,欣赏着自己的行书,忍不住得意地想:“学生的行书比之做老师的还厉害,世上还真没有几个。”将信折叠起来,塞回原处,叫长随先下去歇一歇,明日送信回去。 玩猜哑谜的游戏,沈傲没兴致,至于什么戒急用忍,沈傲更没兴致,在他看来,于其步步忍让,还不如去占据先机,人不打我,我先打人;那才是为人处事的最大原则。 长随退了下去,却是吴笔兴冲冲地来了,向沈傲道:“沈兄,我打听到父亲大人的消息了,说是天一教并没有杀他,只是扣押起来,哈哈,只要父亲尚在人世,就还有营救的机会。” 沈傲问他:“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吴笔道:“是斥候那边报来的,有一队斥候捉了个天一教的细作,直接送到了军法处那边盘问,我恰好也是那儿过来,问了他几句,才有了消息。” 沈傲颌首点头:“这就好。”说罢打起精神,道:“既然如此,咱们趁着这个机会,或许可以设法营救,这几日我要派个人去天一教那边,招安他们。” “招安?”吴笔愕然地看着沈傲,道:“沈兄,这可如何使得,不说别的,天一教敢扣押我爹,便敢再扣押第二个使者,他们是铁了心做贼……” 沈傲打断他道:“第一次令尊去招安,是因为朝廷给的条件还不足以吸引他们,这一次,我提的条件,他们不会拒绝。” “敢问沈兄的是什么条件?” “容许他们称臣纳贡。” “啊……”吴笔的口比鸡蛋还大;容许他们称臣?这不就是说要承认他们为藩国?给予他们大理、交州一样的地位?京畿北路距离京畿咫尺,朝廷怎么会肯让沈傲提出这样的条件? 沈傲呵呵笑道:“我是忽悠他们的,你也别惊讶,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先麻痹这些教匪,争取一些时间,反正这条件是我沈某人放出去的,到时候我抵死不承认,他们能奈我何?” 糊弄人还洋洋得意到沈傲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吴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凶认为他们会相信?” 沈傲严肃地道:“他们不能不信,天一教前几日取得不小的胜利,在这一点上,他们多少会有点儿自大,认为我大宋暂时也奈何不了他们,提出这个条件也是理所当然的。其二嘛,他们现在虽然自大,却也知道,京畿北路在我大宋腹地,附近禁军、边军有数十万人,若真要痛下决心与他们纠缠到底,他们能击溃我大宋一次围剿,难道还能击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其实他们谋反,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就是那剿匪的首领也是害怕降罪,无非是想保全自己而已。之所以一开始不愿意接受招安,是害怕朝廷食言,待他们解散了兵马,再从容对付他们。现在我许诺让他们建藩,那些担心就会成了多余,又可以让他们可以安享一时的太平,他们难道会错失这个机会。所以我若是所料不差的话,他们固然会狐疑和猜忌,可是只要我们愿意谈,他们终究还是会乖乖地与我们谈条件的。” 吴笔苦笑道:“沈兄,我认为这事儿终究还是有违君子行径。” 沈傲笑道:“我只问结果,从不问目的,现在最紧要的是拖延时间,至于什么君子小人,与我何干?若是能荡平匪患,这个小人就让我来做吧!” ………………………………………………………… 第一章送到,通宵了一晚上,睡觉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焕然一新 第四百八十六章:焕然一新 沈傲笑了笑,随即道:“只是派谁去是个问题!”他托着下巴,一副很犹豫的样子。 吴笔哪里看不透沈傲的心思,拱手道:“就让我去吧,没准我还能见家父一面。” 沈傲等的就是吴笔的这句话,沈傲现在的手头实在是无人可用,只能选吴笔去了;吴笔好歹是朝廷命官,又有个礼部迎客主事的爹,耳濡目染,斡旋这种事交给他办是最适合不过的。 沈傲哈哈一笑,对吴笔道:“放心,待会儿我就写一封信笺给你,你转交了信笺就是,他们投鼠忌器,绝不会伤你一根毫毛的。” 与吴笔说了几句话,便又垂头去看公案堆叠的文书,这时,有个博士贸然进来,道:“沈大人,昨夜中军营有几个禁军夜里溜上了街,被夜间巡逻的军士发现,已经扭送到了军法司,不知该怎么判法,从前没有过先例,新订的军规中也没有这一条。” “夜里上街做什么?问明白了吗?” “问了,有个叫王大胆的最先招供,说是队官去学堂听课了,前些日子又发了饷,想上街去采买些东西。” “采买东西?什么东西?” “说是操练辛苦,买些棉布什么的垫在靴子里头……” 沈傲平平淡淡地道:“集合,我亲自去处置吧。” 中军营大营里,营官韩世忠一声令下,各队经过半月的操练,已经有了一点模样,至少集合再不拖拖拉拉,只半柱香不到,三千人便熙熙攘攘地在校台下站定,只是队伍仍然显得有些松垮,平时大家操练都是分开的,因此这一次所有人列队在一起,就有点儿不谐了。 这边集了合,沈傲才是慢吞吞地从县衙里出门,这里距离中军营不远,所以不必乘车马,今日烈阳当空,天气热得有些难受,沈傲穿着夏衫,负着手带着一干博士、扈从走到校台,他慢吞吞地左右看了看,对身边的博士道:“把犯事的人押上来。” 片刻功夫,五六个犯事的禁军便被押到了校台下的空地上,对着沈傲跪下。 集结的禁军心里免不得有些不安,有些聪明的,便知道今日是沈杀星要杀鸡吓猴了,一个个不忍去看这几个人的脑袋被当着大家的面剁下来,大家都是禁军,免不得有点儿兔死狐悲。 也有人心里不以为然的,人家只是出去转一转,这算是什么罪?当年高太尉还在的时候,便是夜不归宿也无人过问,沈杀星的规矩还真多! 沈傲沉着脸,慢吞吞地放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大人立下了规矩,就得有人遵从,不遵从,就要责罚。”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他们的队官在哪里?” 周楚白站出来,道:“见过大人。” 沈傲看着周楚白,道:“你身为队官,部下们犯了禁令,可知道自己的罪过吗?” 周楚白道:“知罪。” “好,知罪就好,来,队官周楚白治下不严,抽十鞭子,至于犯禁外出的,罚俸一月。” 惩罚的结果报出来,倒是让***气都不出了,开先还以为是杀鸡儆猴,谁知巴掌高高扬起,打的却是沈杀星的心腹身上,这又是什么规矩? 周楚白也够光棍,直挺挺地跪下,道:“卑下愿罚!” 这时,军法司的一个校尉立即提着一条沾水的鞭子过来,周楚白脱了上身的衣甲,还未等所有人反应,军法司校尉大吼一声:“校尉队官周楚白,你可知错吗?” 啪……鞭子如灵蛇在半空卷起来,随即落在周楚白的肩脊上,入肉的声音清脆,等长鞭离了肉,便看到一条清晰恐怖的血痕。 周楚白闷哼一声,咬着牙关,大声吼道:“卑下知错!” 军法司校尉又喊:“校尉队官周楚白,你可知错吗?” 长鞭再次落下,又留下一道血痕。 “卑下知错。” 至始至终,周楚白都是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痛叫出来,那种沾水的鞭子入肉的痛感蔓延在身上,有一种叫人发疯的疼痛,好在半年的操练,校尉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屁股尿流地求饶了,非得叫几个人按住才能受完剩下的鞭打。 看到周楚白受罚,那背部留下的一条条鞭痕,跪在不远处的王大胆等人也是呆住了,等他们清醒过来,心底深处便察觉出一种难掩的内疚,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犯了错,却是让队官吃苦,他们宁愿那鞭子是抽在自己身上,于是一个个磕头,告饶道:“是我们该死,求大人打我们,队官平时并无懈怠……” 这边在鞭挞,那边在讨饶,军法司的校尉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一句句地问是否知错,博士、营官、校尉都是一脸的沉默,沈傲的脸上也只是冷面如霜。这样的场景,让禁军既是生寒,又有点儿不落忍,转念之间,又念起队官的好来,大家同吃同住了半个月,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虽说平时苛刻了一些,却也没有对不住的地方,再看到周楚白受罚的样子,恍惚之间,就像是受罚的是自己的队官,那咬着牙关的硬汉本色,换作是自己的队官多半也是一样的。 军法司校尉问了十遍,周楚白答了十下卑下知错,烈日炎炎之下,那背脊上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猩红血痕让人不忍去看,军法司校尉收了鞭子,厉声道:“校尉队官周楚白,你可有怨言吗?” 周楚白一头的汗,嘴唇都咬破了,打着精神回答:“绝无怨言。” “好,带下去,请军中郎中下药治伤。”军法司的博士下了命令,几个人将他扶下去,校场里便陷入了沉默。 沈傲看着校台下的禁军,慢吞吞地高声道:“往后出了这种事,就按这种规矩处置,解散。” 禁军们默默地回到帐中去,都是若有所思,王大胆这些人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都不说,和队里的弟兄一起去营中的药堂里去看周楚白,周楚白在药堂里上了药,看到队里的兄弟满是愧疚地过来,倒是并不责怪他们,只是道:“往后没有准许,不得擅自出营,知道了吗?” “遵命。”这一句话王大胆等人是真的听进去了,牢牢记在心里。 周楚白卧在竹塌上,继续道:“要记着这个教训,你们的手头也不宽裕,只因为一时脑子发热就罚俸了一个月,不值当。” 说了一会儿话,郎中便板着脸过来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众人才七手八脚地将周楚白扶回去。 自此之后,这些人就乖了许多,这几日周楚白行动不便,只能躺在榻上歇着,所以一大清早,王大胆这些人便会自觉地起来,根本不必周楚白去催促,自己穿了衣甲就出去操练,一丝不苟地操练完了,就去吃早餐,还顺道将周楚白的早餐带回来,有时候伙食好,会加两个鸡蛋,他们也会留下一个来送到周楚白那里去。 周楚白虽然暂时只能卧床歇息,而不能去操练;却也没有闲着,让几个同窗送来几本授课时的笔记,偶尔也借几本棋谱来看。不止是四小队发生了变化,其他各队的禁军也开始转了性子,这种不间断的操练虽然辛苦,可是慢慢也就习惯了,怨言自然而然地少了不少,再者说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发双饷,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更重要的是队官与禁军之间的关系从原来的嫌恶慢慢地也得到了改善,原先所有人对队官都有抱怨,可是这种抱怨随着长期的朝夕相处还有一些生活操练中的细节小事,让禁军对队官生出了些好感,说到底,人家天子门生肯和你睡一个铺盖,肯和你一起吃饭,一起操练,你能怪他什么? 再就是许多禁军都是大字不识,出门在外,少不得要花钱雇人写些家书回去报个平安,如今这一项工作就交给队官来效劳了,他们大多都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替部下写家书的过程中,又免不了对部下禁军的家庭情况熟悉起来,交谈时就能寻到共同的话题。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让禁军的风气焕然一新,赌钱之类的游戏已经杜绝,有军法司在那边,单这个威慑就够他们吃一壶的,更何况队官日日夜夜和他们朝夕相处,有队官看着,禁军们也寻不出时间来。 在封闭的军营里,禁军渐渐改掉了不少恶习,真心操练起来。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五个军营里金戈铁马,操练的声音从早叫到晚上,一到夜里,帐房也准时熄灯,军纪肃然,如此一来,也让薄城的百姓放下心来,从前这些禁军在此驻扎,当真是鸡飞狗跳,便是沿街的商铺也都不敢开张,生怕有乱兵进来抢掠,如今街上再没有一个醉醺醺闲逛的官兵,一开始还有点儿迟疑,后来索性就放大了胆子,该生业的生业,也没有人再害怕有官兵***。 …………………………………………………………………………………… 第二章送到,练兵的篇幅可能大了一点,不过很快就要出效果了,总不能说一声兵练好了就牛b大发天下无敌了是不是?所以大家包涵一下,放心,马军司快要拉出来见血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砸掉 砸掉 砸掉 第四百八十七章:砸掉 砸掉 砸掉 香气弥漫,几十个大供桌上摆着各种牲畜、瓜果,那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犹如一道道黑色海浪。 所有人屏住呼吸,虔诚地看着供桌跟前那一座金漆尊者,这尊者高一丈,面朝众人,雕刻得栩栩如生,身上还穿着一件特制的仙衣,戴着紫云冠,坐在蒲团上,显得威严肃穆,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供桌下是一个穿着黑色道衣的老者,老人长得平淡无奇,可是眼眸却颇为深邃,庄重地朝那尊者雕像焚香祝祷一番,擦了香,口里幽幽地道:“天道不公,天一降世,斩妖除魔,乾坤朗朗。” 言罢之后,便在几个仙童的搀扶下到一旁去歇息;接着便是穿着各色道袍的人出来,也是焚香祝祷,神色庄重无比,再一个个走到老者的身后,默然地看着后来人的祭祀。 天一教尊的是天帝,所谓天帝便是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这老者便是徐神福,徐神福年纪已是不小,生得却是健硕,他自小在道观中修炼,不止是修玄,更喜读些杂书,因而不但对道家的经典信手捏来,更对琴棋书画精通无比;赵佶即位之后,由于他素有名望,因而召他入京,辟为羽门知客,与他谈玄论道。 那几年是徐神福最风光的时候,他名为玄士,可是所学甚杂,心里头也跃跃着勃勃野心,赵佶对他很是信任,几次授予他官职,他故意不受。只是到了后来,赵佶对谈玄的心思淡了,他才接受了官职,赵佶待他不错,给了他一个做封疆大吏的机会。 徐神福龙入深海,如鱼得水,立即筹办天一教,原本只是为了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谁知,由于有了官身,这天一教竟是十分兴旺,其触角已深入整个京畿北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原本徐神福并没有造反的心思,可是到了后来,蔡攸的败落让他生出了警觉,当年他便是蔡绦引见的,大树倒台,他这个猕猴多半也要遭殃,再者说他这种以玄入仕的官凭借的是圣眷做了这掌握一方的大员,现在圣眷化为乌有,甚至越来越被人排斥,只怕不用一年,便要被人赶回家了。 徐神福左思右想,自是不甘,于是干脆借着天一教的由头起了事。 此时,徐神福阖着目,看到愈来愈多的信众纷纷跪倒,向天帝祝祷平安,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地笑了。 造反,那是杀头的勾当,可是自扯了旗,朝廷也派出军马前来围剿,那马军司竟是一触即溃,原来大宋精锐,也不过如此。悬着的心差不多放下,至少一时不必有什么担心了。 身边一个道衣人凑过来,低声对徐神福道:“仙上,那姓吴的沈傲说客又闹起来了,一定要见教长不可。” 徐神福默不做声,只是眼眸望向天帝的雕像,好半晌,才幽幽道:“晾着,不必理会。” 道衣人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仙上……姓吴的说,咱们若是再不理会他,大祸朝发夕至,还说各路的边军和禁军、番兵已经齐聚,就要动手了。” 徐神福轻蔑地笑了笑:“不知死活,凭这个就吓得到人?”继而有点疑惑:“他这般说,倒有点儿意思,空口无凭就想恫吓我天一教吗?莫非那新来的钦差真有诚意?” 道衣人也是疑惑地道:“仙上,他们岂肯让咱们建藩称臣,这京畿北路又不是西夏大理,又不是边陲之地,称了臣,只怕他们要迁都了。” 徐神福慢吞吞地抬了抬眼:“他们这是要争取时间,眼下的时局风云变幻,金辽那边战事连绵,西夏又蠢蠢欲动,一旦金人入关,金夏若是攻宋,这大宋凭借什么去抵挡?所以他们不愿意把事态闹大,要先安抚住我们。”他想了想,道:“安抚也好,他们要争取时间,我天一教也要时间,去,叫汴京的弟子注意一些,多采集一些新任钦差的信儿送来,我要看看,沈傲,沈楞子,沈杀星,这个人倒是有趣的很。” 道衣人点个头,作礼道:“弟子这就去。” 待穿着道衣的人走马灯似地祝祷之后,那熙熙攘攘的人纷纷拜下,朝天帝的雕像虔诚磕头,人群汇聚成迭起的海浪,雄伟壮观。 徐神福木着表情,目光却是落在向南的天际。 ……………………………………………………………………………… 汴京城里也不知什么时候热闹起来,知闻纪事的销量一时大增,一是周刊不断刊登一些违禁之语,竟是对朝政大发议论,让人觉得新鲜。遂雅周刊虽然偶尔也会有些议论,可是篇幅不大,言辞也大多以柔和为主,知闻纪事就不同了,一有些风吹草动便立即大肆议论,肆无忌惮极了,且言辞大多是慷慨陈词,自然大受青睐。 其实这市井里,都在议论这事儿,都觉得遂雅周刊和知闻纪事好像卯上了似的,双方发的议论都是相反的,譬如前几日京里头出了一个怪事,某府某夫人与家奴私通,最后家奴被仗死,京兆府这边不闻不问,邃雅周刊便议论说朝廷自有法度,私通是一回事,自然该官府处置,可是滥用私刑,却是大可不必,唯有送官严办才好。 结果第二天,那知闻纪事也发议论了,直接和遂雅周刊唱反调,最后文章的结尾更有意思,说是据闻邃雅周刊是个女人署理,也难怪发表这样的议论了,又说男阳***之类的话,大是嘲讽了一番。 有心人一看,立即精神一振,这几乎已经是指着人家鼻子骂了,这个女人是谁?知道这事儿的心里清楚,那是沈家年后回来不久的春儿夫人,此女精明强干,沈家的生意都是她打理着的,知闻纪事虽然说得隐晦,却不正是说沈家没有几个男人,要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吗? 除了这个,还有进兵的事,朝廷里头近来递进去的奏疏越来越多,都是要求马军司从速进兵的,一个个慷慨陈词,很是鼓噪了一番,就说近几日的廷议,闹得也很凶,官家坐在御案之后,被一群大臣吵得什么话也没有说,甩手就走了。 知闻纪事便大力颂扬那些慷慨陈词的官员,又说如今再不进兵会如何如何,很是评头论足了一番,引发了坊间的热议;至于那遂雅周刊,对此事却是颇为忌惮,并不说什么。 因此邃雅周刊的销量在汴京一时大减,反倒是知闻纪事越来越受人的青睐,不过如今邃雅周刊的销量倒也不至落得太低,毕竟汴京对邃雅周刊来说,如今只是一个销售点罢了,由于杭州那边几个印刷工房的扩大还有车马行的合作,汴京对邃雅周刊来说,销量连一成都没有,虽然少了一些读者,但还不至于失去了所有的生意。 只是这件事越来越令人堪忧,春儿那边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她虽是见了些风浪,遇到这种事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写家书连带着近期的知闻纪事都送到沈傲那边去,叫他拿主意。 沈傲看了家书,又看了知闻纪事,火气就上来了,其他的倒也罢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知闻纪事那篇影射春儿的文章,气得立即将这篇周刊撕了,随即撇撇嘴道:“老子刚出来几天,你们就上房揭瓦了;不给你们几分颜色,就当我姓沈的好欺负?” 二话不说,立即寻了纸来奋笔疾书,叫人送了回去。 薄城离汴京不远,寻常人三四天的脚程也就到了,若是用快马,一日便可抵达,春儿看了书信,立即皱了眉,前去陈济那儿寻陈济商量。 陈济在沈家的地位超然,既是沈傲的老师,也是沈家的谋士,因此沈傲不在,家里出了事,都少不得问问他的。 陈济看了信,眼珠子都掉了,立即放下信,平淡的道:“我没有这样的学生,我也不认识沈傲是谁,我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夫人,请回吧。” 春儿无言,见陈济捧起一本书装腔作势去读,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叹了口气,移步走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春儿重新展开信,蹙起眉沉吟了一下,一时愁眉不展。恰好这个时候周若在外头叫:“春儿妹妹在吗?”话音刚落,周若穿着一件松绿的长裙款款进来,笑吟吟地道:“今早起来便见你皱着鼻子,怎么,到底有什么难事让你这样。” 周若和春儿从前是主仆,关系是极好的,现在又是一家人,双方知根知底,倒也没什么忌讳,一把拿过信,看了一眼,讶然道:“夫君又要砸谁家?他现在是练兵练上了瘾,做人这般的蛮横!” 春儿便将事儿说了,指着这信道:“夫君的回信只说:‘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把它砸个稀巴烂’这寥寥几语,他能做出这种事,可是我们终究是女人家,难道真的带着人去砸了人家周刊馆子?” 周若本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听了春儿的话,皱眉道:“你这样说,那叫什么知事的周刊也欺人太甚了,夫君这法儿虽然蛮横了一些,可是这些小人,你不给他一点教训,过几日指不定还会编排什么呢。” 春儿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按夫君的意思去办?” 周若笑嘻嘻地道:“我可没说,都说了多少遍了,往后你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这事儿和陈先生商量过了吗?” 春儿又将自己去见陈济的事说了,周若笑得更是灿烂:“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学生,一定也要和他断绝师生之谊,好端端的读书人,怎么就养成了这么暴戾的性子?”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夫君虽然爱胡闹,可是他说的话也没有错。” 春儿渐渐镇定下来,这两年的历练,已让她渐渐成熟,考虑事情也颇为周到了,她略略一想,当然知道沈傲虽然是以蒙受侮辱的名义砸馆,却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那知闻纪事摆明了是要和遂雅周刊打对台,不但影响了遂雅周刊的生意,另一方面,对进兵的事,知闻纪事那边也尤为关心,说不定,这后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现在把它砸了,表面上是意气之争,却也不失为一劳永逸的手段。 春儿秋波盈盈的眸子微微定住,沉声道:“既然如此,就按夫君的意思去办,我亲自去一趟。” 周若道:“不若让我也去?不过这事儿先不能和蓁蓁、茉儿说,她们最怕的就是打打杀杀,一定会反对的。” 春儿颌首点头,笃定地道:“要去,就得穿上诰命的礼服,省得到时候揪扯不清,按大宋律,无中生有,侮辱诰命夫人那也是个罪过,就寻这个由头。” 二人各穿了诰命礼服,又去叫了刘胜来,叫他集结府里头的精壮家丁,足足凑了十几个人,又觉得这点人不够,倒是周若有办法,叫刘胜去祈国公府里又补充了二十多人进来,便和春儿坐上马车,在三四十个家丁长随的扈从下,径直往那知闻纪事的刊馆而去。 这一路周若又有点儿担心了,她的性子虽然外柔内刚,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免不得有点儿担心;倒是春儿这个时候无比地镇定,一路上说着不少安慰周若的话。 ………………………………………… 第三章送到。 第四百八十八章:痛殴尚书 第四百八十八章:痛殴尚书 气势汹汹地到了刊馆门口,春儿和周若自然是不便下车的,只是吩咐刘胜道:“进去,按你们少爷的吩咐去做事。” “好嘞。”刘胜搓搓手,大手一挥,很是神勇地带着人往馆里冲,平时做主事都是看人眼色,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一回,少不得要学着沈大人的口吻叫两句:“挺起胸来,弟兄们,把家伙亮出来。” 知闻纪事刊馆虽是新近开张,占地却是不小,前头是门脸,后头是印刷的工房,见到他们进来,便立即有人来拦了:“做什么,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刘胜蛮横地一叉手,威风凛凛地道:“做什么?你们这什么什么纪事知道不知道得罪了我家夫人,知不知道咱们踩着的是天子脚下,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知法犯法!” 门房这边一头雾水,到底是谁知法犯法还是两说,看这些人提着棍棒前来便知道来者不善,八成是来捣乱的,却也一点也不怕刘胜,梗着脖子道:“知法犯法?你也不打听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快走,否则知会京兆府来拿人。” 刘胜废话不多说,对带来的人道:“弟兄们,给我砸!” 话音刚落,几十个家丁长随精神一振,提着棍棒冲进去,先将那门房打翻,随即涌入厅堂四处打砸,知闻纪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鸡飞狗跳,偶尔有几个胆大的站出来,也立即被打了回去。 其中一个堂里长随模样的人一见这么多凶神恶煞的进来,立即上了楼梯,上楼报信去了。 三楼的一间小厢房里,知闻纪事的东家江洋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员外衫,小心翼翼地给落座的一人端了杯茶,坐着的人只是淡淡然地颌首点头,仿佛天生就该受跟前之人奉承似的,也不道谢,抱着茶吹了口茶沫,慢悠悠地道:“你这差事办得不错,一个月功夫就把架子搭起来了,就是恩师那边也夸耀了你几句,好好地去做,好歹也是从本官府里头出来的,做出个样子,本官与有荣焉。” 说话之人语速很慢,顾盼之间有一股自雄的气势,他便是兵部尚书王文柄,自从向蔡京承诺一定办好差事之后,王文柄就开始上下活动起来,朝里的事容易,叫几个门生故吏起个头也就是了,有人起头,自然就会有人跟进,反正这种奏疏不会引来什么打击报复,顺道儿又可以给自己增添几分清誉,何乐而不为。 最难办的是办周刊,为了这个,他自己拿出了不少钱,又叫府里跟着自己多年的主事出来主持,江洋便是他挑选出来的人选,好在这江洋也是个来事的人,不出几个月,仗着王文柄的支持,还真办出了一点起色。当然,知闻纪事的畅销和王文柄的财力支持也不无干系,同样的版面,知闻纪事只是邃雅周刊三成的价格,几乎不赚取任何利润,要的就是影响。 今日王文柄恰好路经这里,免不了要来看看,顺道儿给江洋打打气,江洋听了王文柄的鼓励,受宠若惊地道:“没有老爷栽培,哪里有小人的今日,有老爷这番话,小人一定会更加上心,一定按着老爷的吩咐,把这知闻纪事打理妥帖了,绝不辜负太师和老爷的。” 王文柄呵呵一笑,喝了口茶,道:“你有这样的心思固然好,不要说什么不辜负太师和我的话,这也是为了你自己,我是想好了,这事儿办成了,知闻纪事也还要办下去,有了这周刊,许多太师不方便办的事就可以让你来办了,好好做下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江洋又是称谢,感激涕零得要死,接而道:“老爷,现在朝里既然有人带了头,知闻纪事这里是不是也该响应一下,下一期发出一篇言辞更激烈的议论出来?” 王文柄想了想,道:“先别急,捉笔杀人和做官一样,先要酝酿,打通了关系,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发力。现在先发几篇不痛不痒的文章上去,等到朝里的气氛差不多了,再图穷匕见。”他打了个哈哈:“好啦,我不能在你这里久坐,这就走了,你好好办事吧。” 江洋立即道:“小人恭送老爷。” 这时楼下已传出一阵喧闹,王文柄站起来,皱起眉头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江洋也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心里忍不住有点儿不悦,暗怪下头的人不懂事,在这个当口大声喧哗,等送走了这主子一定要好好责罚一下。 一名长随一惊一乍地进来,扑通跪下,哭丧着脸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外头突然闯进许多人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什么!”江洋腾地瞪住这长随,怒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江洋心里又惊又怒,想不到王文柄来一趟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悄悄地瞥了王文柄一眼,王文柄淡淡地道:“刊馆莫非得罪过什么人?” 江洋躬身道:“老爷,小人冤枉,对刊馆里的伙计,小人一向是看管得极严的,就怕他们惹是生非,坏了老爷的大事……” 王文柄冷声打断他:“不必再说了,随我下去看看。” 江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王文柄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一旦闹起来,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泄露,到时谁不知道知闻纪事的背后是他王文柄在幕后操纵,道:“好吧,我从后门出去,这件事你看着办。” 江洋松了口气,道:“那小人先恭送老爷。” 领着王文柄下到二楼,恰好这个时候,刘胜将一楼砸了个稀烂,又带着人拿着棍棒上二楼过来,狭路相逢,双方在一楼和二楼的楼道口相遇,相互瞪了一眼,江洋见这些人都面生的很,王文柄又在边上,便忍不住要表现下自己忠心护主,手指着刘胜怒喝道:“大胆,你们是哪里的贼人,这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撒野?”刘胜这时已经砸出了感觉,一时间什么人都不怕了,咯咯冷笑道:“就是在你这儿撒野,看你这样子八成就是这破馆的东家、主事,来,都给我打。” 家丁长随们握着棍棒,便冲过去,三下两下将江洋打倒,江洋啊呀一声,他挨了几下倒没有关系,可是关系王文柄的安危,立即道:“老爷,快跑。” 这一句老爷快跑立即暴露了王文柄的身份,刘胜以为王文柄便是知闻纪事的东家,咯咯一笑,亲自抄着棍棒将王文柄拦住,举棒要打。 “不许打,你疯了,这位是兵部尚书王老爷,谁敢打他?”江洋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看到王文柄要挨打,忍不住大叫起来。 “尚书?”刘胜的***打不下去了,疑惑地看了王文柄一眼,道:“胡说八道,堂堂兵部尚书是什么身份,也会来刊馆?除非这尚书和这刊馆有什么勾结,或者尚书是刊馆东家的大舅子。” 众人一起哄笑。 王文柄心里也有点儿害怕,可是转念一想,此刻若是暴露了身份,过不了几天就要传遍大街小巷,到了那时,只怕就说不清了;矢口否认道:“对,我不是兵部尚书。” “好,居然敢冒充朝廷官员,弟兄们,这个要着重地打!”刘胜二话不说,一***落下,砸到王文柄身上,其余的家丁长随轰然响应,冲过去又是脚踹又是棒打,王文柄这个时候真是斯文扫地,一下子被人踢翻,接着雨点般的***和拳脚落下来,一下子大声脚痛,什么也顾不得了。 “不要打,不要打,我没有冒充,我当真是兵部尚书,你们好大的胆……” 拳脚棍棒停了,刘胜叉着腰扑哧扑哧的喘着气:“这么说,就是你支使这什么狗屁知闻纪事污蔑我家夫人的清白了?我家夫人乃是朝廷亲赐的三品诰命,你是兵部尚书就好……” 一听什么污蔑了诰命夫人,王文柄这边也是大吃一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浑身疼得厉害,心知一个不好或许问题更加严重,自己这个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又揪扯着一件不小的纠纷,捅出来,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怕是连蔡京也保自己不住,连忙又道:“我……不是……” “不是!”刘胜这下真的火了,好不容易雄起一回,还被眼前这家伙拿来开涮,真是岂有此理,一脚踹在王文柄的两腿之间,大喝道:“贼厮鸟,屡次冒充朝廷官员,累教不改,着实可恨,兄弟们!还愣着做什么,打!” 刘胜这一脚下得极重,恰好又踢中了王文柄的***,这一下真是让王文柄痛得死去活来,按着裆部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紧绷成一只虾米,吱吱地吸着凉气。 就这还只是前奏,家丁长随们听了刘胜的指令,又是拳脚齐家,足足将王文柄打得昏死过去,刘胜毕竟不能将人打死,见好就收,口里咕哝一句:“呸,就这贼样还是尚书,他是尚书,我岂不是门下郎中了?好啦,好啦,不要打了,咱们沈府里出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留有几分余地,弟兄们,跟我撤!” ………………………………………………………… 今天第一章送到,这一次刘胜这种配角都露了脸,哈哈。 第四百八十九章:切掉 切掉 切掉 第四百八十九章:切掉 切掉 切掉 冲进去打人到扬长而去,足足用了两柱香的时间,知闻纪事的刊馆一片哀鸿,伤者不计其数,最惨的是王文柄,被人抬上了软轿子,急促促地赶回去疗伤了。 京兆府那边早就听到了消息,那府尹听闻有人打砸知闻纪事,顿时勃然大怒,身为府尹,岂会不知道知闻纪事的背后定必不简单,只要想一想,便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居然有人敢惹到知闻纪事头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于是立即叫来所有人手,让他们前去捉捕打砸的凶徒。 那些差役也确实到了知闻纪事刊馆的门口,到了地头刚刚抽出铁尺要大喝几句,其中一个都头突然不动了,知闻纪事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车子说不上有多富丽堂皇,却是极为精巧,一看之下,就知来头不小。 京兆府管理天子脚下的地面,自然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否则一不小心冲撞了某个贵人,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细看之下,就认出这马车的主人了,是沈府沈傲家的。 沈傲是谁?无需点拨,大伙儿心里头就清楚了,这样的人真是沾都不能沾的,人家还做监生的时候,京兆府就吃了他不知多少亏,如今人家已经钦命领了揽京畿三路事,还兼着三衙和边镇,这般大的权势,就是遇到蔡太师也可以平辈论交了,京兆府在人家眼里,当真是小鱼小虾都不如,屁都不是。 于是一个押司领了头,先让都头和差役们老老实实远远地呆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马车边儿去,小心翼翼地道:“小人见过贵人。” 里头还真有人回应,是个清脆的女声,窗帘儿卷起一个角,押司看不到里头的国色天香,却是看到了里头人的衣领子,这衣领子只一看便认得,是绣着瑞荷和绣着金丝的三品诰命服。 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里头的人多半就是沈傲的家眷,还是最亲近的那种,人家这身衣衫,只论品级,就比府尹大人高了不少。 “怎么,有事?” 押司脖子一凉,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知闻纪事的来头不简单,可是人家敢来打砸,这背后难道又简单了?须臾一想,立即道:“无事,无事,小人告退。” 急促促地退回去,对着带来的***手一挥:“走。” 差役们见熟了这种场面,不该管的事当然不能管,一个个收起铁尺,作鸟兽散。 差役们回去京兆府复命,京兆府府尹对这事儿当然留心,立即过问,那边都头们一个个摊手,府尹一看,便勃然大怒了,大骂了一通这些人不懂得分寸,不知道厉害,不晓得知闻纪事的厉害。 京兆府府尹发了一通牢骚,那押司才是小心翼翼地附在他耳旁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府尹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原来如此,为何不早说?”说罢再不理会了,只是道:“都下去吧,再过半个时辰再让人过去,到时候有人问,就说京兆府这边知道消息时已经迟了。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子,打死勿论!” 都头们唯唯诺诺,心里知道又遇到了一桩葫芦案,能在京兆府里当差的,规矩当然都懂,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心里头要清楚,否则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京兆府这边才派了几个人过去,等到了那里时,知闻纪事的刊馆早已一片狼藉,里头的伤者无数,差役叫几个人去衙门里写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叙述一遍,让他们画了押,便放人回去。 拿了画押的状子,府尹只扫了一眼,也就搁置不管了,叫了个人,直接给大理寺下***,让大理寺去管。 大理寺的姜敏接了***,只是呵呵一笑,对身边的人道:“京兆府就是这样,有好处的事,他们抢着去办,碰到了钉子便打发到大理寺来,直接报到门下省去吧,回来,再叫个人抄录一份,送到石郡公那里去。” 如此三番,这件事就这样没人过问了,大家伙儿都是踢皮球,踢来踢去,最后的结果又是门下省,门下省这边虽然送去了蔡京那里,蔡京也只是苦涩一笑,放下***,道:“沈傲就是沈傲,这一出手,说了再多的理,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叹了口气,将***丢到一边,这事儿终究还是不能严查的,查下去,王文柄和自己的干系也要浮出水面,所以只能吞下这棵苦果。 这时有个人匆匆进来,低声对蔡京说了几句话,蔡京双眸一闪,慢吞吞地道:“你是说他也在刊馆,还被人打了?” “是,受了极重的伤,正在府里头医治,说是……是是……” “你尽管说。” “说是子孙袋子不保了。” 蔡京颌首点头,板着脸道:“去,打发个人送些滋补的药物过去,过些日子,待他伤愈了一些,我再去看他。”接着叹了口气,才又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真让人没有想到。” …………………………………………………………………………………………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药石气味,里头的陈设简单,门窗都封得紧紧的,只传出一声声叹息,这里好像常年不见阳光一样,有一种幽深诡异,灯台上只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躺在榻上的是王文柄,王文柄有气无力地卧在那里,身上盖着上好丝绸缎做的棉被子,一双眼眸赤红地看着天花,扑哧扑哧地喘息。 这个时候,他突然对虱子、跳蚤产生了兴趣,恨不得这些小东西来咬他的皮肉,给他一点刺激,分散掉无尽的痛楚和心里的怨恨。 七八天前,他从知闻纪事那里送回府里时,已经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救活,便感到***出奇的疼痛,医治的郎中满是悲戚地告诉他:“大人,您的……已经受创了,若是继续留着,难保不会生出脓疮,便是尿路多半也都堵塞住,眼下唯有将烂肉割尽,再导之以管子疏通尿路方……方才……” 后面的话,郎中想继续说下去,可是王文柄不让他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巴掌煽在坐在榻前的郎中脸上,疯狂地大叫:“滚,滚,不能割,不能割,治不好就要你的命。” 这病还真是治不好了,据说是里头的子孙蛋破裂,伤口极大,肉都已经烂了,更让人为难的是,子孙蛋里头的东西流出来阻住了尿路,便是扁鹊华佗再生也没有办法。 王文柄终究还是决定把那陀烂肉切了,生生去受这两遍苦,吃这二茬罪了。虽说这大宋的切割技术十分发达,京城里头有的是世代干这伙计的刀手,王文柄要切东西,当然是请最好的,此人人称王一刀,意思就是一刀下去安全无痛苦,保证切后半月就能活蹦乱跳。 当然,切这东西和切白菜不一样,虽说安全,但无痛苦却是未必,虽说麻沸散这种东西是有,可是这玩意也不是吃了之后一点痛感都没有,反正王文柄是体验过了,效果很不好,一刀下去,便传出杀猪似的叫唤。 挨了一脚又挨了一刀,王文柄便被养在这密不透风的蚕房里,这日子,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兵部那边派人来问,为什么尚书大人不去值堂,家里头也不能说切了东西,都是说病了,要养一养,好在派人去蔡京那边告假,蔡京没有多问就批了,还送了不少东西来,慰问了一下。 转眼过去七八天,***的伤痛倒是减缓得差不多了,只是行动还是不便,还得老老实实地躺着,家里的子侄也不好来看病,就算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爹,切了好,身上多这么个累赘总是麻烦。 那些个妻妾倒是来过,王文柄看了她们,心里就生出厌恶,满腔的怨气,拿着药碗抄起来就往她们身上砸:“滚,都滚出去。”被砸中的是从前王文柄最宠爱的小妾,叫燕儿,如今王文柄切了东西,倒是将怨气都发在她身上似的。 下头人见老爷这般样子,更是不敢轻易进这屋子,实在迫不得已要端水端尿,送些汤药和食物的都是留了心,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大气都不敢出。 外头的阳光正烈,有一缕光线透过一丝缝隙透了进来,虽然光线微弱,却让王文柄觉得很是刺眼,脑子嗡嗡的痛,大叫一声:“来,把这光遮了。” 立即有人进来,这人倒不是听了王文柄的话来遮光的,而是急促促地道:“老爷,老爷,蔡太师来看老爷了。” “恩师!”王文柄像是一下子看到一缕曙光似的,差点儿要从榻上挣扎着坐起来,忙道:“快,请恩师进来,快……” 过不多时,门口又开了一点儿缝隙,蔡京一步步走进来,似乎闻到这药石味道,感觉有点儿刺鼻,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换上笑容,坐在离王文柄数尺之遥的塌沿上,端详他一眼,笑呵呵地道:“文柄,好些了吗?” “恩师……”王文柄将这些日子来的屈辱和怨恨一下子爆发出来,情难自禁地陶陶大哭起来,泪如雨下,抽着鼻子道:“恩师要为学生做主啊,这个仇,我王文柄一定要报,背后的指使之人,一定是沈傲……” 蔡京搭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你不要激动,不要牵扯到了伤口,有什么话好好地说,来日方长嘛。” …………………………………………………………………………………… 第二章送到,那个,会不会有点恶搞,汗。 第四百九十章:悲催的旨意 第四百九十章:悲催的旨意 王文柄平复了心情,悲戚地道:“恩师要为学生做主啊,如今学生只剩下残身,活在这世上只会遭人耻笑,往后是做不得人了,这个沈傲……”他咬牙切齿,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继续道:“不报此仇,我王文柄誓不为人。” 蔡京拍拍他的手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道:“这个仇,暂时不能报。”见王文柄又要激动,蔡京加快语速道:“眼下的事还不能声张,声张出去固然满朝哗然,可是先前的主意也就没了,先忍着这口气吧。” 王文柄沮丧地点头,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件事就算闹出去,最后对沈傲的责罚也是不了了之,最多也就是拿了几个沈府的下人来出出气;为了这个,而坏了大事,实在不值。 咬了咬牙,王文柄尖着嗓子道:“恩师,就这样将他轻轻放过了?” 蔡京摇了摇头:“帐,当然要算,我已经知会了京兆府,叫他那边先护着知闻纪事那边,其余的,等沈傲那边出了兵再说。” 王文柄满是泪水,道:“恩师,往后学生不知该怎么活了,身子既然残了,这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蔡京安慰道:“这有什么?到了你这个年纪,儿孙也都有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王文柄唯唯诺诺地应着,却是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着报仇,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道:“前几日抓了一个天一教的斥候,京兆府把他送到了兵部这边来,本来,是询问之后直接问斩的……” 王文柄的话说到一半,已是气喘吁吁,蔡京见他说得累,阖着眼道:“你的意思是,放那斥候回去,让他去和徐神福说,让天一教速速进兵,不给沈傲时间?” 王文柄咬牙切齿地道:“学生已经等不及了,多留一天,学生呆在这里便难受一分,便是冒着天大的干系,也要那沈傲好看。” 蔡京想了想,道:“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王文柄扯着尖锐的嗓子狞笑道:“这干系,学生一力承担,事后被人察觉,也就是学生一死而已,还怕个什么?只求沈傲败北之后,恩师能将沈傲一举掰倒,学生就知足了。” 到了他这个份上,有这股疯劲倒也正常,放了人犯,事后必定察觉,到时候斩头弃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王文柄是真的不想活了。 蔡京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慢吞吞地站起来,不再去看王文柄,一步步地走向门口处,打开门,慢吞吞地道:“你自己想好吧,这件事不必和我商量,好啦,我也该走了,文柄,你是我的门生,这个仇,将来我来替你报。”说罢,微颤颤地步出门去。 那门儿一开,便有一股风吹进来,王文柄打了个摆子,狰狞着脸大叫:“人呢,人呢,死哪儿去了,快,关门,要冷死我吗?” ………………………………………………………………………………………………………… 朝廷里头已经点燃了一把火,这火势越来越旺,已经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一份份奏疏都是要求出兵的,更有几个,已经把帐算到沈傲的头上了,宽敞的讲武殿里,传出一阵洪亮的声音,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官员站在殿中,挥着手,激愤地道:“养虎为患者,必为虎伤,大宋立国百年,前有方腊之乱,今有京北之痛,朝廷养兵千日,为何不见沈大人出战?沈大人饱受国恩,敕侯爵,封太傅,总揽京畿三路,节制天下军马,莫非还怕那几个小蟊贼?如此畏战、怯战,是要将我大宋的颜面置于何地?敢问陛下,敢问殿中衮衮诸公,我等食君禄,受君恩,难道就该如此报效?” 廷中之人皆是窃窃私语,嗡嗡声中,又有人道:“限令沈太傅立即出兵剿贼,若再耽搁,门下省该下旨意锁拿回京治罪。” “既是总揽京畿三路,如今北路已被蟊贼盘踞,为何还迟迟坐守不动?他若是不肯进兵,自有人去接替他。” “他杀起自己人来倒是痛快,马军司上下被他杀了个干净。” 有人起头,便有人响应,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请战的声音,大有一副不出战,大宋就要国破家亡,天一教须臾之间便要提兵入京的样子一样。 赵佶坐在金殿上,一阵无比的头痛,本心里,他也希望沈傲速速进兵,不过沈傲写给他的奏疏里也说得明白,马军司不堪为用,眼下该挤出时间先整备军马,等时机一到,再徐图讨伐才是。 赵佶对这个解释深以为然,这固然有对沈傲盲目信任的成分,另一方面,他心里也知道,仓促进兵也是于事无补。 只是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连他这个皇帝的也弹压不住了,不但是朝廷,便是市井和士林也早已议论开了。 赵佶苦涩一笑,只好决心装疯卖傻,随你们说什么,他就是不说话,有人哭着拜伏在地上锤胸请求,他无动于衷;有人每天上了几道奏疏,他看了也当没有看见;有人要撞柱子,这还了得?赶快叫人拦着,他想做比干,赵佶还不想做纣王呢!人救下来了,他还是呆呆地坐着,时候差不多了,就甩手一句:“朕乏了,此事再议,朕再思量思量。” 躲到后宫里去图个清净,可是后宫里头也不是世外桃源,那太学又闹出事来了,说是千名学子公车上书,都在正德门外头等着。就这还是好的,最让赵佶头痛的是太皇太后那边,那太皇太后倒不是刻意要针对沈傲,说起来自从沈傲入宫贺岁已让太皇太后对沈傲有了几分好感;不管怎么说,沈傲毕竟还是个能办事的忠臣,官家这边人手本来就少,有了个沈傲也可以分担一下。 只是这外头闹得实在太凶,太皇太后对沈傲也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到处都说沈傲怯战的,太皇太后听着听着也就信了;对国事,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同,太后只看着后宫里头的一亩三分地,可是太皇太后历经三朝,终究还是有几分长远。 赵佶只好解释,太皇太后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道:“该催促的还是要催促,你看看汴京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再拖延下去,有心人一煽动,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赵佶郁郁不乐,却还在死死撑着,心里只是想,多撑一刻,沈傲就能应对从容一些。 就这样拖延了十几天,距离沈傲出兵大致已过了两个月,这事儿就压不住了,事情的起因是城中的富户,由于知闻纪事那边将京畿北路的匪患夸大,又指桑骂槐的贬低了沈傲一通,让不少人对剿贼失去了信心,京畿北路距离汴京这么近,一旦马军司那边出了事,接下来就轮到汴京了,到时候贼军围了城,还往哪里跑去?普通的百姓是没有去处的,可是对于富户来说,哪里都有产业,不至一点出路都没有,因此一个个举家去江南避难,或去西京小住。 一开始,城门司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出城的越来越多,也吓住了,立即向三衙通报,三衙下了***去京兆府,京兆府送到尚书省,尚书省把事情桶了出来,一边往宫里报备,一边下令城门司立即严禁人出入。 事情坏就要坏在严禁人出入上,这么一来,不安的消息就更多了,都说贼军已经杀来,现在要紧闭城门准备迎敌,几处城门都有人开始闹,要冲出城去,不愿坐以待毙。 城门司弹压不住,还是马军司出动了,才将这场乱子给弥平。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再是军事这么简单了,已经事关到了政治就必须按政治的法则来办,赵佶无奈,一面下诏安抚人心,另一方面知会门下省,立即传旨,斥责沈傲拖延时间,令他速速进兵,不得有误。 旨意送到了薄城,那圣旨当真一点客气都没有,破口大骂得很厉害,沈傲在薄城里经营出来的威武形象彻底瓦解,真是比窦娥还冤枉,本来他给赵佶的奏疏好好的,赵佶那边也说了,汴京的事,由赵佶来办,京畿北路之事,由沈傲全权处置;结果汴京的事,赵佶那边没有办好,反过头来大骂沈傲一通,让沈傲来做这替罪羊。 看来这个皇帝的话也不能尽信,十句就有八句是骗人的,沈傲心灵受了创伤,感觉自己骗了一辈子的人,今日却被人忽悠了,心里暗暗不平。 那旨意的末尾话锋一转,却不骂了,又夸了沈傲几句,说朕知尔苦衷,但国事要紧,半月之内,发兵讨贼。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沈傲心里吁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马军司如今已经进入正轨,虽然还没有练到百战之兵的地步,可是水平已直线上升,不说别的,单体力耐力就有很大的进步,此外,纪律也得到了加强,至少在这马军司里,禁军现在只知道沈傲而忘掉高俅了。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沈傲接了旨,请传旨的公公进县衙里说话,问了一些汴京的近况,这公公在沈傲面前很是恭谦,立即将蔡京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细说出来;平时沈傲也有人传汴京的消息,可是公公毕竟是公公,那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他也能探听出点儿风声,沈傲结合其他渠道得到的消息,对汴京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原来如此,难怪陈先生上一次教自己戒急用忍,看来这汴京里头有人给本大人穿小鞋。”沈傲心里冷哼一声,却只是微微一笑,虽然被人捅了软刀子,可是人家打的是为国为民的旗号,自己能将他们怎么样?这件事参与的人太多,就是旧党里头也有人站出来,倒不是所有人都刻意地针对自己。 这公公见沈傲一时恍惚,压低声音,道:“沈大人,杨公公叫杂家来传个话,若是沈大人觉得时间不够,就是再拖延个十天半月的也没什么打紧,其实陛下表面上催促大人进兵,可是心里头却也知道你的苦处。” 沈傲颌首点头,道:“回去和杨公公说,我自有主意,多谢他的赐教。” 送走了公公,沈傲立即擂鼓升帐,将博士、营官、中队官全部召集过来,先是拿了旨意念出来,随即敲着桌子:“既然陛下严令进兵,咱们这些吃人俸禄的也没什么说的,现在要说的是该怎么个进兵法,诸位可有什么看法吗?” 众人禁若寒暄,心里头都是有那么点儿没有底气,圣旨来得太仓促,许多事都还没有准备好。 沈傲见大家不说话,只好道:“不说别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咱们该要的粮草、军需要及早备齐,都写个单子出来吧,是要火枪还是弓箭、火炮,哪个营不足,先立即递***补上去,省得到时候临时抱佛脚,至于其他的事,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 第三章送到,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开战 第四百九十一章:开战 下单子的事倒是办得快,毕竟是索要军需,当然是尽量能多索要就多索要些,单中军营这边开的单子就是弓两千副、箭矢十万支、火油一千斤…… 这里头也是有猫腻的,但凡是开单子索要军需,各营一般都是漫天要价,明明一个营不过三千人,一张口就敢要两千副弓,不说别的,若真满足他们,大宋便是有一百座金山、银山也伺候不起他们。所以有人漫天要价,就有人落地还钱,你要两千副,兵部那边也不客气,能核实下五百,就已算是很给面子了。 一份份单子送上来,有博士问沈傲是不是也要开张单子一并送过去,反正是公家钱粮,不要白不要,没有谁肯客气。 沈傲抬着头看着房梁,目光幽幽地道:“我深受皇恩,这种揩油的事是不肯做的,这样做很不道德,将来一定要被后人诟病,人生在世,德行很重要,不能让一时的贪念坏了自己的名节。”顿了顿,随即又道:“可我要是不写单子,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这么多弟兄跟着我吃饭,他们都写了单子,我却只字不写,难免会让大家不安,觉得索要的东西烫手,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博士脸色古怪地上了笔墨,沈傲提笔在单子里写道:“纶巾十副,鹤氅十副,驷马车三乘,羽扇五副,童子二十人。” “送过去,和兵部的那些老爷们说,弟兄们在前头拼命,都是为了国家和朝廷,请他们不要耽误了,尽快把东西送来。”写完之后,沈傲拍拍手道。 博士看了单子,古怪地收起单子,也不说什么,点点头道:“是。” 这个时候,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前来禀告,沈傲将他叫进来,这斥候嘶哑地道:“大人,天一教匪出滑州、韦城,浩浩荡荡,足有三万之众,向南杀奔而来了。” “三万?这是什么意思?吴笔呢,他在哪里,有没有他的口信?”沈傲凝起眉来,原想靠着吴笔来迷惑下天一教,至少能争取点时间,想不到这个时候天一教竟是抢先动了手,至少有一点可以说明,这天一教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没有。” 沈傲此前为了迷惑天一教而做了不少功课,一方面招来不少厢军来壮壮声势,另一方面也放出话去要调动边军。以天一教这时的处境,居然动了先手,那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天一教那边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底牌。 沈傲尽量让自己作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道:“好吧,你先下去歇了,来人,擂鼓升帐。” 天一教和汴京城的动作都来得太突然,一个是逼着沈傲出兵,一个是大军压境,而整个薄城只有一万余人的马军司禁军,虽说附近一线还有不少厢军遥相呼应,可是真要指望也指望不上他们。 与营官、博士们商量了片刻,沈傲差不多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至少可以证明了汴京城里有人向天一教吐露了消息,而且是重要的军情,让天一教看透了薄城这边的部署,使他们肆无忌惮。 只是现在对方将自己摸了个清楚,沈傲对天一教那边却是一无所知,只好派出许多斥候去,严密监视天一教那边的情况。消息很快传回来,天一教分兵四路,分别向酸枣、封丘、长恒以及薄城进发,这四处皆是进入汴京的门户,不管是从哪里突破,一旦有一条防线出现差错,后果就严重了。 尤其是薄城,地处在四个重要据点的中央位置,是左右呼应的重要枢纽,一旦这里出了问题,那么各地的守军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 天一教人多,又掌握着主动,这个时候倒是让沈傲傻了眼,原以为自己是棋手,谁知棋下了一半,却发现这盘棋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事情到了地步,固守是一定的,问题是有限的力量应该守在哪里?若是集中力量守住薄城,那酸枣、封丘、长恒这些犄角之地还要不要?若是敌人绕过薄城直取汴京,或者只派出几百人出现在汴京城下,产生的政治后果都极其严重。 可是一旦分兵据守,又会是什么后果?整个汴京的外围,真正能打的军队怕只有禁军,殿前司和步兵司当然指望不上,原本这马军司的兵力也是雄厚的,至少账面上也该有个四万余人,可是扣掉吃空饷的和高俅大败的,真正的人数只有一万二千,把这些人分出去,只要有一处被击破,那么全线就被动了。 就是那韩世忠也是一滩手:“大人,看上去这京畿足有数十万人,可是刨除掉拱卫京畿的,我们如今是无兵可用,当务之急,是该调动边军了。” 沈傲想了想,苦笑摇头:“边军一动,西夏人就会趁机而入,况且就算要调动,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这事儿,还得靠我们自己。” 众人商议了一会,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沈傲当机立断:“事到如今,只能分兵,否则一旦匪军破了酸枣、封丘等地,我们就成孤军了,前军营营官邓健。” 立即有人出来:“末将在。” “你立即率部驻守酸枣。” “后军营营官黄亭。” “末将在。” “率部驻守封丘。” “左军营营官熊平。” “末将在。” “率部去长恒。” “其余的中军营和右军营随我驻在薄城,与本地厢军协防住,没有我的调令,不可轻动。” 之前大家争论不休,这时沈傲力排众议,倒是让大家无话可说了,纷纷道:“遵命!” 命令下去,各营纷纷去布置,沈傲又连下了几道命令,一是催促兵部那边的后勤,另一面又是下令给各地的厢军,令他们在各关隘、渡口做好迎击准备。此外还要会见各地厢军派来的人,一面安抚,一面责令他们坚决固守,不得出任何差错。这一通忙乱,竟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个好觉,便是举盏喝茶,那手臂也觉得酸麻,感觉使不上劲。 ……………………………………………………………………………… 空旷的田埂上,经过一阵雨水的洗涤,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袭人的泥土芬芳,那田埂里的青苗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蜿蜒的队伍呈一条蛇形一直延绵到天际的尽头,一个个穿着麻衣踏着草鞋披着黄头拿着各色武器的人随着队伍徐徐前进,也有不少仍然戴着范阳帽子,穿着官兵衣甲的,只是那范阳帽子上插着一支鸡毛,显得有点儿怪异。 时不时会有人骑马飞快地在队伍旁经过,或是传令之人拿着仙符,或是斥候前去禀报消息。田埂的左侧是一处山丘,这山丘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显得很是不谐,几十个骑士组成的马队奔上山坡,这些人都穿着道袍,衣料的颜色或红或黑,为首一个,正是年纪老迈的徐神福,徐神福今日戴着紫云冠,腰间系着玉带,精神奕奕地勒马在坡上驻足,后头的道人也纷纷勒马,一时受惊的马纷纷卷蹄,扬起碎泥撕律律的响成一片。 徐神福在这小坡上驻足眺望那队伍的尽头,显得意气风发,随即目光望着延伸出去的天际,抖动着颌下的白须,沉声道:“斥候那边说,再过三日,便可进入京畿道了,天地护佑,我天军必可旗开得胜。” 一人勒马徐徐过来,这人穿着黑色道袍,脸上却是长满了落腮胡子,一双眼睛竟堪比铜铃,哪里像是修玄的道人,更像是落草的盗贼。这汉子身形壮硕极了,压在马上倒让坐马的马儿有点吃不消,扑哧扑哧地喘着气。 徐神福瞥了他一眼,这人叫王猛,乃是天一教座下第一悍将,数月之前,就是他率领一群天一教徒冲垮了马军司的禁军,让高俅铩羽而归,还差点儿把整个马军司搭了进去。非但如此,当年徐神福起事的时候,当地的厢军踟蹰不决,而当时的王猛不过是厢军之中的一名杂作都的都头,可是他这个都头却在至关紧要的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带着几十个人,生生闯入京畿北路厢军营中拿着刀逼迫当地的将领听从徐神福的节制。 对这王猛,徐神福自然青睐有加,此次出征,王猛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徐神福的左膀右臂,王猛的性子有点儿粗鲁,听了徐神福的话,瓮声瓮气地道:“仙上,只要汴京那边的消息准确,踏平薄城、封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破了那里,再直驱汴京,将那皇帝老儿赶下来,这龙椅,该是仙上坐的。” 徐神福抖擞精神,满怀信心地道:“这消息既是兵部尚书说的,消息就一定准确。” 王猛大咧咧地道:“仙上怎么就信那什么兵部尚书,或许这是他们的诡计也不一定。” 徐神福淡然一笑,看着山坡下延绵的行军队伍,轻轻安抚了坐下躁动的马,慢吞吞地道:“没有人比本尊更清楚汴京里头的那些事,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迎面的风儿刮面而过,让徐神福的发鬓和白须都飘动起来,他目光伸得极远,断然道:“这就是天要亡赵家,吾可取而代之。” 第四百九十二章:是时候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是时候了 王猛跃跃欲试,红光满面地道:“官军的主力在薄城,那姓沈的什么钦差也在那里,破了薄城,薄城、长恒一线的官军必然大溃,仙上,请允我一部军马,去取了那沈傲的头来。” 徐神福呵呵一笑,忍不住欣赏地看了王猛一眼,也忍不住满怀起信心来,这个信心来源于他对大宋朝廷的认知,赵佶即位,朝廷新旧党争,朝中的官员只知争权夺利而没有国家,只知搜刮压榨却不知有社稷,十几年来,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还有那所谓的禁军,作为大宋最强的武装力量,其糜烂程度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十几万禁军吃空饷的就刨除了一半,剩余的都以老弱居多,更有甚者,便是一年不操练也不稀奇。 一开始,徐神福还有几分担心,可是与高俅一战之后,对禁军再无忌惮,虽说他的信徒大多是厢军、民夫出身,可是士气如虹,又见过了血光,已是今非昔比,再加上天一教深入人心,以一克三也不稀奇。 他最担心的,是大宋派出边军围剿,可是现在,准确的消息是宋廷居然对禁军还有极大的信心,竟是要求边军原地驻守,如此一来,天一教要面对的,无非是京畿附近的禁军和厢军罢了。 只要突破薄城一线,京畿必然震动,到了那个时候浑水摸鱼,拿下了汴京,要取这天下,也非难事。 徐神福孤注一掷,也不是全然没有理由,成功了,君临天下,失败了,唯死而已。 徐神福沉声道:“王猛,你带万人为先锋,直取薄城,其余各部,分别进击长恒、酸枣、封丘各镇。诸位仙友,玄天圣道、普度凡尘、万般是孽、洗涤重生,有天帝护佑,虽死亦生,去吧。” 众道士纷纷道:“玄天圣道、普度凡尘,万般是孽、洗涤重生。” 尤其是那王猛,喊得极为热诚,说罢之后,拨马飞奔下了山坡,传达命令去了。 王猛所挑选的信徒,都是天一教中最为精锐的彪悍死士,一路势如破竹,连续攻下数个城镇,竟是率先进入京畿路,马军司那边的斥候也不敢靠近,远远地盯住,然后飞马回去禀告。 “这么快?”沈傲倒是有些吃惊,这时他对天一教的实力才有了些新的认知,这些人,不简单! 沈傲沉着眉,坐在县衙的案首上,慢吞吞地道:“这一支军马是先锋,必然是天一教匪的精锐。他们的人数约莫是万余人上下,轻装而来,所带的粮食定然不多,后方也未必能在一时间补给得上。” 沈傲的分析倒是让韩世忠几个刮目相看,虽说这是军事常识,可是沈大人平时除了吟诗就是睡大觉,大家都当他是书呆子,想不到分析起来还有几分道理。 韩世忠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固守薄城,只要耗个十天半个月……” 沈傲打断他道:“不行,一旦被围,就失了先机,到那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我……”他站起来,怒视着众人:“我的命令是,全歼这支匪军先锋,先歼灭了他们,天一教必败!” 沈傲慢慢地在案台上踱步,道:“否则战事拖延,不但京畿道不宁,朝廷亦会震动,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能放手一搏,与天一教决一死战。” “背城而战?”所有人都呆住了,觉得沈傲满口都是空话。 沈傲摇头:“不是背城而战,薄城向南四十里处,地形较为开阔,四面通达,最适合决战。” “大人是说弃守薄城?” 沈傲点头。 韩世忠气呼呼地道:“大人,薄城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大人三思。若是匪军占据薄城,并不追击,我们该怎么办?”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他们一定会追击,他们带来的口粮,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月,若是不能一举将我们击溃,后方一旦接济不上,又被我们趁机围了城,这后果他们承担不起。我们撤退的途中,可以把百姓也迁出去,把所有食物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焚毁;坚壁清野,他们没有选择。” 沈傲的主意实在过于疯狂,放弃最有利的以逸待劳,坚壁防守,却是舍近求远,去寻求决战。 所有人目瞪口呆,韩世忠道:“大人,薄城只有中军、右军二营,人数不过六千,以六千之众去抵挡万余天一教精锐,胜负难料,胜了倒还好说,可是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傲摇摇头,道:“不会败,也不是六千对一万,我这是人海战术,是以两万对一万。” “两万对一万?这凭空多出来的人在哪里?还人海,莫非是把所有薄城所有百姓都加进去?”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韩世忠还想再问,沈傲已板起脸:“好啦,诸位都去准备吧,城内的善后事宜要处置得当,对随军的百姓要给予一定赔偿,还要告诉他们,待此战过后,我们会发放银两给他们回来重建家园。” 沈傲打了个哈哈,回到后衙去,在自己的寝室里拿出笔墨,开始书写各种命令,一直熬到深夜,才和衣睡在案牍上。 因为此前有了准备,弃守薄城的事倒是并不至于忙乱,只用了三两日功夫,薄城已是一空;又有留后之人烧了带不走的粮食和骡马,便奔去与大部会合了。 那王猛听到斥候的回报,也是微微一愣,无缘无故,竟是将薄城弃守了,这薄城关系重大,那姓沈的莫非是疯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也当真无趣得很,似王猛这种心中颇有理想,一心想立下功劳的人遇到这猪一样的对手,更是觉得无趣至极。 打还没打,人就跑了,就好像一个拳手卯足了劲,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击倒对手,谁知裁判还没喊开始,对方已经举起了白旗,原本为了攻城,王猛早就预留了许多个方案,什么强攻、挖地道、水淹什么的,如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率部到了薄城,见这里已变成了一座空城,王猛心里更是失落,命信众们稍稍休息,随即下达命令,继续进发,追击。 王猛的命令自然也遭受了质疑,说是官军撤退时并不见凌乱,十分有序,这个时候追击,或许有伏兵也不一定。王猛给出的理由只有一个,军中无粮,薄城又无粮,要取粮,官军那里有!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也足够服人,可是为了谨慎起见,天一教先锋还是放慢了步伐,这一次派出了许多斥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停步,如此三番,直到两天之后,才发现了官军的踪迹。 目标,清河坪。 ………… 汴京城里已是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各种消息翻新出来,来往与京畿北路与汴京的信使更是频繁进出,如今城门司已加强了戒备,关闭了城中大门,只留小门供公人进出,护卫这里的城丁里三层、外三层,如临大敌。 此时正是烈日炎炎,炙热的太阳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烤干似的,四处都吱吱冒着热气,城丁都缩在门洞里,躲避着这无由来的炎热。 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地过来,声音越来越大,城丁们停止了窃窃私语,有一些老练的单听马蹄声便知道骑马之人骑的是军马,蹄声落地有力,很是矫健。 这个时候,一个青衣小帽的人从城外打马过来,到了门洞立即被城丁拦住,一个都头呼喝着道:“是什么人,可知道城门司已经有了命令,没有城门司开具的保单,谁也不准进出。” 这青衣小帽的人脸上晒得黝黑,一看就是城门某家大户的亲随,他冷冷一笑,态度却甚是傲慢,扬起鞭子在半空啪的破风一声,大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城门司是什么东西,要保单,到我家老爷那里去讨。” 那都头立即心虚了,人家敢说这样话,肯定是有倚仗的,这里是汴京,不是苏杭也不是西京,谁知道又是哪家老爷的伴随,态度缓和了一些:“你家老爷是谁?” “当朝太师,蔡老爷。”他不再打话,已经勒马前行了。 听到太师两个字,再无人说什么,纷纷避开一条道来,那都头冒出一身冷汗,抱着拳:“得罪。” 这长随二话不说,勒马进了城,直往蔡府去了。 一封书信传到蔡京的手里,蔡京站起来,眼眸中放出一丝亮光,随即又坐下,似乎又在犹豫,沉吟了片刻,看着送信的人道:“消息千真万确?” “回老爷的话,消息千真万确,薄城已经空了,沈傲率着军民退到了清河坪……” “他好大的胆子,薄城这样的要塞之地,也是他说舍弃就舍弃的?老夫还当他有几分本事,原来匪人还未到,他就已经怯战了,哼,也罢,此番也遂了老夫的心愿,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长随道:“应当是小的最先送达的,朝廷那边的奏报,只怕要到夜里才能到。” “夜里……”蔡京颌首点头:“下帖子去请人,经常来府上走动的都请来,是时候了。” …………………………………………………………………………………… 第二章送到。 第四百九十三章:逼宫 第四百九十三章:逼宫 汴京的消息传得快,蔡京知道了消息,半个时辰之后,那些部堂、寺卿大多都收到风声,他们不是寻常的百姓,听了这消息便想着卷家逃命。在这些人眼里,此事一报到门下省,那又是一阵轩然***,谁可以借着此事发迹或倒霉,都只看这几日了。 内城往东,就是各家大人的住宅,门房前,一顶顶小轿都预备好了,轿子并不奢华,也不气派,都是要刻意保持着低调。接着大人们从里头出来,也不穿公服,就一件寻常的夏衫,腰间连鱼袋都不系,直接钻进轿子,也不需要吩咐,脚夫们抬起轿子便往目的地赶去。 蔡府的侧门如今已是停了许多座驾,一顶顶轿子安安稳稳的停住,便有人出来,也不必去通报,门口已经有个主事来迎了,低声密语几句,笑吟吟的道:“请大人直接进内堂说话。” 对这蔡府的主事,便是到了部堂级别的高官,也得留个三分的笑脸,朝他拱拱手,撞到有同僚到了,也不去问候,直接踱步进去。 内堂里几个小厮端着茶水穿梭,几十个凳子,已经坐了一半人,大家只是喝茶、咳嗽,都没有交头接耳,遇到关系极好的,也只是颌首点个头,便又低头心不在焉的去吹茶沫了。 要出事了,事情到了地步,已不再是简单的军务,而是捅破天的国事,不战而逃,那边也没有递上奏疏来解释,凭着这个,其罪过就已不在高俅之下。姓沈的斩了蔡京,接下来谁去斩了沈傲? 等到人稀稀落落的进来,蔡京才慢吞吞的出现,他是由蔡绦搀着进来的,内堂的各位大人见了蔡京,纷纷站起来道:“太师(恩师),下官(门下、学生)有礼。” 蔡京在自己的位上坐下,才慢吞吞的压压手:“不必多礼,都坐下来说话,今个儿天气热,绦儿,吩咐下头从冰窖里取些西瓜拿出来给大家解解暑。” 蔡绦应了,众人一齐笑呵呵的道:“不必,不必。” 蔡京咳嗽一声:“消息都知道了吧?” 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是吏部侍郎徐忠,吏部是六部之首,权势自然不同,只是那吏部尚书一向对新旧两党都是暧昧的很,部堂里也只有徐忠是蔡京的人,前些年的时候,蔡京培植党羽,这徐忠便立下了不少功劳,如今王黼几个已经不在了,便是那王文柄也都告着病,虽说在座的也有不少重要的人物,却都是不肯坐这个位置,推着徐忠坐这里。 徐忠心知坐在这里就要有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因此率先发言道:“消息都知道,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原以为少不得一场血战,谁知道却是这个样子。”他莞尔一笑:“这个沈傲,把台子搭起来的时候吹嘘的震天响,这个时候看他该怎么收场。” 众人哄笑,这两年真真是被旧党和沈傲压得太狠了,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都放声出来,这内堂里的气氛顿时愉悦。 蔡京压了压手,沉吟道:“你们也别笑得太早,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样子收场还是两说,圣眷这东西诸位会不知道厉害,有了它,天下的干系都能化险为夷。可是没有,你就是再忠心干练,也不济事。” 蔡京的话给这火热浇了一盆冷水,徐忠呵呵笑道:“恩师,其实这事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陛下那边若是再保着沈傲那头,何不妨演出一场戏来给宫里看看。” “怎么说?” “把消息传出去,有些我们不该说的话让士林和市井里的人去说,太学那边的学生不是最好煽动的吗?还有国子监,虽说沈傲是国子监出身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监生那边只怕也会群情汹涌。京城里头闹一下,宫里头还保得住谁?” 众人纷纷点头,都道:“这个法儿好,咱们不站出来,让下头去闹,闹出了动静,宫里头才会害怕,到时候官家那边六神无主,早晚要召见太师觐见,太师只要摆个态度,告诉官家,不杀沈傲,民愤不平,官家又能如何?” 蔡京只是含笑着听,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有了主意,这个法儿固然可以,可是还不够。” “不够?” 蔡京慢吞吞的道:“得让宫里知道真正的厉害,才会下这个决心。” 徐忠疑惑的道:“恩师的真正厉害是什么?” 蔡京不紧不慢的道:“城门司的人在不在?” “恩师。”一个官员站起来,朝蔡京行个礼:“门生这两年都在城门司里公干。” 蔡京含笑道:“我知道你,叫朱质对不对?崇宁一年中的进士及第,那个时候我恰好主考。” 朱质受宠若惊的道:“难为恩师还能记得。” “当然记得。”蔡京压手叫他坐下:“城门司那边不是说有许多疑似的天一教徒吗?既然有人混入了城里,京兆府那边为什么下***到城门司去。” 朱质道:“京兆府那边的考量是怕担干系,这事儿还和沈傲有关,说是沈傲去和官家说,让官家那边网开一面,动静不要闹得太大。京兆府怕得罪了沈傲,所以也不再到处搜查了,就把干系推到城门司这边来,就是想说这些教徒都是因为城门司这边防禁不严混进来的。不过城门司这边岂肯上他的当?干脆就置之不理,不闻不问了。” 在座的都是死忠的新党,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必忌讳,蔡京呵呵一笑:“留下这些人好,把消息放出去,这些教徒定然大受鼓舞,少不得是要趁机闹出点幺蛾子出来的,这些人闹了,宫里头才会真正的害怕。好啦,去放消息吧。” 消息放出去,教汴京的上下人等都有些突兀,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那薄城就没了呢?在此之前,周刊都宣传过薄城,说是要害之地,是汴京门户。眼下薄城一失,天一教下一步不就是要攻入京师?一时之间,个个骇然,人心惶惶。 随即又有人想到沈傲,那个家伙统管着禁军,竟是一炮未发,一战没打,就落荒而逃,于是一时之间骂声起伏,到处都是咒骂之声。市井这边闹得凶,有的人干脆将沈傲作成人偶,当众去烧,于是大家一起拍手叫好。还有不少人携家带口要出城,却被拦住。从前拦住倒也罢了,这个时候还拦人,不就摆明着教大家跟着去死?于是冲撞的很厉害,禁军来了也弹压不住,直到动了真格的,见了血,局势才缓和了一些。 士林那边已经疯了,鼓动着要***,带着纶巾的书生就敢在大街上大嚷嚷:“除***的随我同去。”平时见到这样的人,大家也就罢了,只当疯子去看。可是今日气氛不一样,竟是有不少人响应。这个时候差役不得不管了,可是管的也有限,一群人声势骇人,直奔正德门,谁敢拦? 莫说是这个,便是太学、国子监也坐不住,读书读书,到了这个地步还读个什么书,天一教匪一到,这书也不必读了,都该去修玄去。二话不说,便鼓动着上了街,上次是公车上书,这一次连上书都免了,反正看到许多人往宫里那边去,他们也就追了去。 一时之间,正德门前竟是乌压压的全是人,殿前司禁军立即赶了来,宫门闭的紧紧的,里头一个个弯弓搭箭的禁军冒出头,如临大敌。 文景阁里,赵佶看到新近送来的快报,脸色都吓白了,薄城失守……不,更确切的说是拱手让人,汴京门户大开,这…… 他一拍桌案,腾地站起:“沈傲,沈傲在哪里?他说不负朕的,为何还未打就逃了?快去问,有没有他的奏疏传来。” 宫外头隐隐传出诛除***的声音,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赵佶的脸色更是晦暗不明,杨戬也不敢劝,连忙去门下那边问有没有沈傲那边的奏疏,门下那边翻了许多遍,仍是没有,只好回来通报。 “没有?”赵佶脸色可怕:“好端端的,为何不递奏疏来,为何事前不和朕说,他到底在弄什么名堂,莫非真是畏战而逃?哼……他这是取死。” 失魂落魄的坐下,对杨戬道:“宫外头是怎么了?” 杨戬大气不敢出,这个时候也不敢替沈傲说话,连忙道:“外头有许多人,说是……说是……” 赵佶森然道:“是要朕杀沈傲是不是?” 杨戬重重磕头:“陛下,事关重大,还需查明了原委,再另行处置。” 赵佶叹口气:“朕知道,朕等他的消息,不信他会负朕。”他无力的阖了眼:“叫蔡京来,朕有事要问他。” 杨戬应命去了,可惜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人还不见来,赵佶已经有些烦躁起来,负着手在阁中来回踱步,听到外头的声望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一时打了个冷战,脸色苍白。 终于,微颤颤的蔡京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慢吞吞的过来,纳头给赵佶行了礼,道:“陛下,老臣来迟,罪该万死,哎……老臣并不敢耽搁陛下垂问,只是……只是京里头出了一件事,不得不由老臣出面去弹压。” 赵佶皱眉:“出事?又出了什么事?” 蔡京道:“外城那边突然聚了数百个天一教徒,大喊什么玄天圣道、普度凡尘,万般是孽、洗涤重生。官府出动了,可是没有弹压住,当时场面太混乱,一个不好,或许会激起民变,等到马军司那边开赴,那些教徒已经无影无踪。老臣怕事情闹大,这些匪人鼓惑人心,所以立即下了几道***去,教城门司和京兆府那边立即出动人手排查。只是如今汴京太混乱,怕就怕这些人再闹出事来,一旦外城出了乱子,整个汴京都稳不住。” 赵佶脸色大变,攥着手:“好贼子,朕定要铲除他们。蔡卿,眼下势同水火,你看看该怎么办?” 蔡京郑重跪下,拜伏道:“陛下,有些话,老臣不得不说。” 赵佶望着他,面无表情:“你说就是。”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人心,如今四处都是声讨沈傲的声音,陛下应当早作决定,否则百姓们真要闹起来,再有天一教煽动,那就是弥天大祸。只要借沈傲消了百姓的怒火,这汴京才能稳住,稳住了汴京,剿匪的事还可以徐徐图之,如若不然……” 蔡京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身为臣子的也不该说,头重重磕下,等待赵佶开口。 赵佶沉默,眼眸幽幽,却是微微一笑:“噢,这件事,朕知道了。” 蔡京心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官家这样的态度,无非是想拖延而已,深望赵佶一眼,加重语气道:“陛下当以社稷为重,大宋的江山都维系在陛下一念之间,亿兆黎民的生计安乐也在陛下乾坤独断,请陛下痛下决心,立即颁布旨意,追究沈傲失地之罪。” 赵佶颌首点头,很是同意的样子:“蔡卿家拳拳爱国之心,朕早已知道,你能说出这些话,朕心甚慰,不过现在朕有些乏了,爱卿明日再来觐见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哪里还肯拖延到明日,蔡京岂能不明白赵佶的心性,官家性子本就懦弱,不逼一逼,是决不肯点这个头的。一向温文尔雅,老成持重的他猛地厉喝一声:“陛下心中可有社稷?天一教若成事,陛下该如何自处?宗室该怎么办?两宫太后该如何?” 第四百九十四章:阉阉很健康 第四百九十四章:阉阉很健康 从前唯唯诺诺的蔡京这么大声一喝,让赵佶脸色一阵煞白,沉吟了半晌,脸色灰白地抬起眸,道:“一个沈傲,和江山社稷真有干系,太师是不是严重了。” 蔡京加重语气道:“不但有干系,而且干系重大,市井之人恨沈傲,恨入骨髓,士林人恨沈傲,是因为他不战而逃,致使社稷危如累卵;眼下薄城不战而逃,再不寻个果决的人出来担当,天一教匪朝夕便可抵汴京,到时天下震动,外有强敌,内有余孽滋事,陛下如何处之?”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没有错,可是朕不信沈傲会不战而逃,他如此做,定是另有主意。” 蔡京肃然道:“陛下,另有主意他为什么不事先奏报?就是下一个***也是好的,况且薄城是汴京门户,他弃城而走,就已是大罪,陛下再维护他,不消老臣说什么,就是那朝廷、士林、市井也要闹翻天了,陛下可听到正德门前的陈情吗?再不处置,民变即生,请陛下乾坤独断,莫再迟疑。” 赵佶又是唏嘘,那一浪高过一浪诛除***的声浪越来越大,便是在这文景阁也听得见。他痴痴地坐了一会,道:“那就将他锁拿京师治罪吧,去拟旨意,不过事先说好,只许锁拿回京,不得怠慢了他,谁要是伤了他一根毫毛,朕刮了他。”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选择则中的办法了,眼下先保住沈傲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蔡京眼中闪过一丝悦色,道:“陛下,还要派一名钦差去接过沈傲的军务,这干系实在太大,非要有个能镇得住场的人不可。” 既然已经有了决心,接下来的事情,赵佶就有点儿不太上心了:“蔡卿家以为谁可担当?” 蔡京脸上有一丝冷意浮现,慢吞吞地道:“既是兵事,当然是兵部尚书王文柄最好。” 蔡京选择王文柄,是另有深意的,到时候钦命他去做这个钦差,总揽一切,凭着王文柄和沈傲之间的嫌隙,依王文柄的为人,就是宁死,也要和沈傲同归于尽。只要王文柄去宣读了旨意,接了兵权,到时候便是当场格杀沈傲,也是情理之中。此时的王文柄,反正是不想活了,这个时候正是让他出马的时候。沈傲一死,这京师之中谁还可以挡他蔡京的锋芒?凭石英?蔡京微微一笑,石英固然是个硬石头,可是真要耍弄手段,他还差得远了。 赵佶哪里想到蔡京的险恶,沉吟道:“王文柄不是告病吗?他既在病中,就让他好好歇养吧。” 蔡京道:“陛下,老臣刚刚得的消息,王尚书的病已经好了,眼下事急从权,朝廷哪里寻得到可用的人?只好请他出来。” 赵佶也不再坚持,颌首点头道:“你让门下省拟了旨意送过去吧,好啦,朕乏了。” 蔡京得了口谕,也不再说什么,躬身退去;赵佶叹了口气,恍了恍神,只是叹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 旨意送到王文柄的府上,那王文柄已歇了二十余天,虽然已经可以下榻,可以一直都在蚕室里呆着,第一次从蚕房里出来,让他很不舒服,他怕见光,又被这风吹着很不飒爽,更要紧的是,他更怕的是见人,不管见的是妻子、小妾、子侄还是下人,他都是躲躲闪闪的,仿佛所有人恭谨的背后,都藏着幸灾乐祸,这种感觉让他抓狂。 可是圣旨来了,不得不去接,他脚步虚晃,有个下人要来搀他,他猛地打开手,尖声大叫:“滚开,滚开……” 他这一叫,像是暴露了什么似的,下人们脸色古怪地走开,王文柄一双眼睛却是杀机腾腾,仿佛被人看破了心事,看破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想扯一下胡子,可是轻轻一扯,那一缕稀须又呼啦啦地往下掉,手里头竟是捏下了几十根须来,这一下仿佛是遇到了蛇蝎,让他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差点儿要跳起来。 倒是他的儿子王充赶过来,原想讨好下这个爹爹,脸上挂着笑,殷切的叫了一声爹,便走过来要搀他,换作是以往,王文柄多半是觉得理所当然,这个时候却是厌恶地打开他的手:“走开。”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到了前堂中门,这一路走过来,王文柄辛苦得厉害,虽说伤口是愈合了,可是每走一下,下头就疼得厉害,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似的,结的疤壳仿佛都要脱落了。 等见到穿着大红礼袍的公公,王文柄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公公在王文柄看来就像是一面镜子,见了他就像是见了自己,让他触及到许多不敢想的事。 “兵部尚书王文柄接旨意。” 王文柄跪下,这一次动作幅度实在太大,真真是伤到了他,腾地他冷汗直往下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罪官,正等着圣意裁处呢。 宣读旨意的公公也是觉得奇怪,这王大人是怎么了,接个旨意像是家里头死了人似的,想了想也就收了心神,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制曰:今边事不宁,道匪为患,朕殚精竭力,日夜难眠,国思良将……钦命兵部尚书王文柄出京节制各路军马……” 王文柄抬起头,眼眸中掠过一丝喜色,连忙磕头谢恩,接过了圣旨,心花怒放。那公公含笑还不肯走,按道理,多少是要讨点赏钱呢,更何况以往王尚书出手阔绰,今次的油水应当不少。 谁知王文柄接了圣旨,喜滋滋地低头去看了,擦了擦眼睛,才问:“那沈傲钦命可有处置吗?”说到沈傲二字,王文柄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公公道:“陛下说了,锁拿回京,却不能伤了性命,陛下自会处置。” 王文柄脸色稍稍有些不悦,可是随即,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尖锐嘶哑,颌首道:“本官明白,本官明白了。”竟是再不理会宣旨意的公公,兴高采烈地又去看圣旨,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王文柄的心儿都一颤颤地抖动起来,一门心思想着:“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沈傲,你害得我这么惨,我这一趟去,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哈,陛下只说不伤你性命,却没说不能割了你。” 他心里当然清楚,伤害了沈傲是什么罪过,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在王文柄看来活着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他活着,还留着这口气,无非是要报这个仇罢了,在他看来,拿他这条残身去换沈傲的性命,实在是一件再值当不过的事;如今连老天都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岂能错过? 那一边王夫人小心地踱步过来,这位王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些日子为王文柄的事憔悴了许多,小心地扶住王文柄,道:“夫君,外头风大,还是先去歇一歇,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去计较。” 这句话原本没什么问题,换了往日,王文柄少不得相敬如宾地说几句体己的话,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是厌恶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尖着嗓子道:“我还没死,还不要你假惺惺。” 他的这句话连那传旨意的公公都觉得有些不对头,连忙扯着嗓子道:“王大人快做好准备吧,马军司那边已经调拨了一千的军士,就等大人去提点出京,眼下剿贼是要务,不可耽误。”拱拱手,连赏钱都不要了,立即就走。 中门这里凉风嗖嗖,所有人都是畏畏缩缩的,面对这喜怒无常的老爷,大气都不敢出。 王文柄抱着圣旨,犹如捧着心肝宝贝,嘻嘻笑道:“来人,这就去步军司,告诉他们,今夜……啊,不,明日清早就上路,你们……”他望着家里的上下人等,厌恶地道:“还不快给我整理行装?” 其他人见他这样,也都不敢在这儿呆了,王文柄的儿子王充连忙扶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走了,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也都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王文柄回到蚕房里坐了一会,只有坐在这里,他才觉得心安了不少,此时他的心情一下子从谷底升到云端,脸色时而狰狞,时而恻恻地笑,有时又拿圣旨来读,仿佛那个沈傲就在他的眼前,他要做的,只是决心怎么处置罢了。 “先割了他,割了之后呢?是不是斩了他的脑袋?不,不能斩,杀了就无趣了,得想个法子,想一个好法子。” 王文柄碎嘴的在昏暗的蚕房絮絮叨叨,咬牙切齿地喃喃念着。这个时候,外头有窸窣的脚步,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高声大叫:“谁,谁在外面?” 外头的人沉默一下,随即道:“蔡府送来了一封书信,请大人看看。” 王文柄松口气:“拿,拿进来。” 撕开封泥,打开信笺,信笺里头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嘻嘻……恩师果然知我,我这便好自为之。”将信揉成一团,丢进炭盆里头,那信随着火焰一下化为灰烬。 …………………………………………………………………………………… 第一章送到,高潮要来了,可能是几波高潮,大家要有准备。 第四百九十五章:这是什么 怎么软绵绵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这是什么 怎么软绵绵的 夏雨说来就来,只听见天空一阵咆哮声,雨像箭一样射下来!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来了暴风雨!简直是暴风“箭”雨,雨顷刻间狂下起来,雷也越来越响,风在吼,雷在咆哮!天空在怒吼!乌云渐渐越来越多,雨也越来越大,接着闪电在滚滚雷云之中闪动,直教人以为天都要崩塌下来。 白茫茫的雨线垂落,原野上是一片泥泞,无数个身影在泥泞中翻滚,慢吞吞地前行,有人在呼喝:“营官,是否叫将士们歇息片刻?” 坐在马上的人抹了一把水帘,艰难地道:“明日正午之前一定要赶到清河坪,这是命令。” 这句话铿锵有力,请求歇息的一个中队官陷入沉默。 前军营营官邓健是在清早收到的消息,原本他奉命驻守酸枣,前脚刚到,那边的命令就已经来了,命令很简单,于七月十三那一日正午,必须抵达清河坪,若有延误,斩! 酸枣距离清河坪足有三百里,三百里的距离一营三千人要急行军却只给了十六个时辰,偏偏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之中,许多人在雨中在泥浆上跌倒、爬起、又跌倒,吸了水和泥浆的铠甲平白厚重了不少;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继续赶路了。 沈傲的命令没有丝毫的折扣,邓健这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在禁军们都没有讨价还价,两个月的时间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既然这是命令,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好在身边的人都熟了,队官体力好,压在后头,碰到泥浆中不能动弹的,就拉起来扶着走,雨中的这一丝温情,让禁军打起精神,更没有什么埋怨,一深一浅地相互搀扶前行。 只是所有人都在想,刚刚分兵,却又将军马全部急调到清河坪去,封丘、酸枣、长恒怎么办?凭着当地的厢军,能挡个十天八天就已不错,只是这些事也只能想想,该怎么做,自有沈大人决定,沈大人既然下了令,只能服从。 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大家相互扶持着默然冒雨前行,饿了,便解下早已泡湿的干粮吃上几口,水倒是不缺,就是体力透支得厉害。 ………………………………………………………………………… 清河坪上,双方的大营距离不过七八里之遥,狂风肆虐中,营火点点,王猛率部追到了这里,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让他难以想象的是,为什么官军要舍弃掉固守城池的优势而将决战的地点选择在这里,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原以为官军有诈,于是放出许多斥候去探查,小心翼翼地安了营,去搜检附近是否有伏兵,可是得来的结果只有一个,附近什么都没有,而对面营中的官军至多不过五千人。 到了这个地步,王猛也就再也没有顾及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明日就发起进攻,夜长梦多,只要解决掉眼下的敌人,便可回师到薄城去,在那儿与徐神福的后队集合。 为了防止夜间官军偷袭,虽是狂风骤雨,天一教徒们仍是轮番夜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好在对面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倒也让王猛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既没有伏兵,又不夜袭,对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在沈傲的中军大帐子里,中军、右军两营的营官、中队官已经等候多时,沈傲一到,所有人不自觉地站起来,沈傲压压手:“坐下说话。” 大家一道儿坐下,率先是韩世忠打开话匣子,道:“大人,匪军那边试探了许多次,只怕现在差不多已经摸透了我们的底细,多半明日就要有所动作了。” 沈傲颌首点头:“估计清早就会开始发起进攻,校验马军司成果的时候也该到了,能不能打,就看明天。我已调命各营和附近的厢军明日正午之前到达,坚持到正午,匪军必败。” 对沈傲的话,许多人不以为然,坚持到正午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各营距离这里都是三四百里的路程,连夜地赶过来,能不能及时到还是两说,再者眼下又是大雨,出了差池怎么办?至于厢军就更不好说了,这些人叫他们摇旗呐喊倒也罢了,压倒性胜利时追击一下也还能有点样子,凭他们去对阵那是想都别想。 沈傲见大家这个样子,也不说什么,心里知道很难和他们解释。其实他也并不是什么名将,只是个酸文人,让大家听他调度是一回事,要人信服,只怕没谁会肯。 沈傲的战术其实就是最通俗的人海战术,所谓人海战术并不是说你的兵比别人多,后世那些十万歼二十万,三十万压着五十万的战例多的是,靠的就是这种战法,人海战术真正靠的是组织能力,一支军队,可能有几十万、几万的规模,作为主帅的,并不是在地图上点一个点就成了的,比如一支军队在距离你数百里之外,你点一个点,说两天之内抵达,集结优势兵力,对一个点的敌人发起进攻,这在有的军队眼里,几乎是不可能,因为长途奔袭需要的良好的体力,需要极大的耐力,甚至可能还需要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穿插。若是换了从前的禁军,莫说给他两天时间,便是给他五天、八天人家也不一定能到。禁军还算是好的,毕竟大宋的军制还属于募兵制,多少还能让他们动一下。要是换作后世的一些军队,那种完全靠拉壮丁方式组织而成的力量去完成这种举动,几乎是天方夜谭,毕竟再怎么奔袭,总也不能把当兵的用绳子串起来拉着走。 因此,历史上真正的强军都是练出来的,锻炼方式有很多种,有的是在血与火中淬炼,有的纯粹就是不断的操练,不管用的什么方法,至少有一点最紧要,就是命令颁发下去,一定要不折不扣的完成。 否则拿一群扛着刀枪的农夫给你,便是戚继光也没辙,不练出戚家军,也成就不了他,没有岳家军,岳飞也绝不可能彪炳史册。否则你纵是天纵奇才,如赵括一般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结果发现你的命令发布下去,人却连个影都没有看到,那还不吐血才怪。你拼上命冲上去去做饵,吸引敌人的火力,结果兄弟部队们一看大事不妙,你撒泼滚地着求他们拉你一把,人家早已跑了个没影,你估计被爆了菊花到死的心思都有。 所谓的打仗,说得再好听就是不管你的部下有多少人,是一万、十万、一百万,能不能胜利,靠的不是你的奇思妙想,也不是什么三十六计,靠的是你的话能不能得以贯彻,若是真能做到使臂使指,一个最简单的军事计划就足以横扫一切敌人。 后世的德国人一拍脑袋便可以玩闪电战,是因为一道命令下去,会有百万钢铁洪流毫不犹豫的向欧洲的纵深处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后世的苏联参谋部脑子一拍就可以让几百万军民冒着严寒和饥饿在一百五十万敌军的包围下在残骸断壁中坚决抵抗。若是换作其他的军队,你换了郭奉孝、诸葛孔明来,便是有什么空城计,什么八面埋伏,一道命令下去,人都跑了没影,或是磨磨蹭蹭的在瞎磨时间,进攻没人快,连溃逃都没人快,你不死谁死? 沈傲的军事方针就是组织力,眼下虽然马军司还没有到强军的地步,可是完成一个人海战术的水平还能足够,他相信,明日正午,各部一定会按时抵达战场,到了那个时候,便是天一教的末日。 他并不辩解什么,这个时候巧舌如簧也没什么用,反正这些人不管是甘心还是不情愿,最终都会不折不扣的完成自己的命令,摆摆手:“诸位散了吧,明日清早,决战!” 韩世忠等人纷纷站起,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还有几许怪异的眼神黯然出去。 暴雨是在后半夜停的,沈傲突然从梦中惊醒,陡然想到时间还早,心情尚还有几分激动没有褪去,索性也不再睡了,坐在床榻上,想起家里的妻子,又想起安宁,心里想,这一次得胜回朝,若是宫里再不把安宁嫁了,本大人就真卷了铺盖睡到讲武殿里去,看他们能如何。 这样一想,不由哈哈笑起来,突然感觉身子有点儿冷意,外头的卫兵听到里头的动静,咋咋呼呼地冲进来:“沈大人……” “没你们的事,出去。”沈傲挥挥手,心里苦笑,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些卫兵,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 “咳咳……”一阵清脆的咳嗽传来。 沈傲吓了一跳,直以为见了鬼,抬起头来,来人却是一个女剑士俏生生的亭亭伫立在床榻前,头发被雨淋湿了,双手抱着剑,冷若寒霜地看着自己。 “颦儿……你吓死我了。”沈傲脖子有点儿发凉,这个时候颦儿突然出现,确实出乎沈傲的意料之外。 颦儿瞧了他一眼,道:“怎么?很怕我吗?” 沈傲连忙摇头:“不怕,不怕,我怕你做什么,你知道的,如今我是有家有室的人,若是冒冒然的冲进来几个面目可憎的女子,失了贞洁,那可就没脸去做人了。不过颦儿和我……咳咳……哈哈。”朝颦儿眨了眨眼,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随即暧昧一笑。 这一笑却是将颦儿惹到了,颦儿皱眉:“这么说,从前很多人夜里钻入你的房里?” 沈傲比窦娥还冤枉,叹了口气,故意道:“哎,说这个干什么,我明日就要和天一教匪不死不休了,胜败生死都不知道,你还有闲心来拿我打趣。” 这柔情攻势果然凑效。颦儿脸色柔和了许多,冰霜渐渐融化,温和地坐在榻前,道:“怎么?原来你会也怕?”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我为什么不能怕?我怕得要命,要是我一命呜呼了,多半是要下油锅地狱的。” 颦儿眼眸完全柔和下来,俏生生地微笑道:“不怕,这一次我来,便是听到了风声,是来保护你的。再者说了,油锅地狱八成容不下你,你这么好的人,要下也是下拔舌地狱。” 咦,这是什么话,堂堂七尺书生,还要你一个女侠保护?真是岂有此理。沈傲心里暗暗腹诽,却是打起精神,闻到颦儿身上那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在这昏暗的烛光下,单调的牛皮帐子里,有一种诱人犯罪的感觉。 他二话不说,努力作出一脸清纯,虽说这老油条扮起清纯来多少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可是沈傲毕竟是沈傲,明明是个卖弄风骚的风尘女,他偏偏能挤出那么一点大家闺秀外加羞涩处子的风情,一双眼睛无辜的看着颦儿,挤下几滴清泪:“颦儿,你来了就好了,我一害怕就想到了你,女侠,能不能友情赞助下你的肩膀给小生靠一靠,小生真的很害怕,无依无靠的,寻不到避风的港湾,咦,你的腰很茁壮的样子,能不能让小生抱一抱……咦,这是什么,怎么软绵绵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死战 第四百九十六章:死战 “你……你要做什么?喂,再乱摸剁了你的手。” “不摸……不摸,女侠明明是来保护小生的,为什么态度这么凶。”悻悻然的声音低声埋怨。 “那你还搭着做什么?” “咦,说也奇怪,为什么我的手还搭着?” “放开!” “……” “放不放?” “……” “锵……”长剑龙吟嗡嗡作响出鞘。 外头的卫兵听到了动静,里头居然是女声,莫非是沈大人金屋藏娇。卫兵面面相觑,既不敢进去,又怕闹出事来,不过很快,他们就放心了,里头听到沈傲很欢快的声音:“你不要过来,不要……你再过来,我就脱衣服给你看!” “你……把衣服穿上。” “你把剑收起来。” “你先穿。”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你先收。” “你穿了衣我就收。” “你收了剑我就脱……啊,不,是穿。” 唔唔……似乎谁的嘴被堵到了,接着长剑哐当落地,急促的呼吸之后,那娇嫩的声音道:“无耻之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这是诗经和圣人教我的,读书人的事,岂可教无耻,该叫郎情妾意才是……” “酸死了。” “哎呀,你压着我的肩膀才酸,女侠,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怎么好像弄反了。” 卫兵们已经听不下去了,宁愿踩着积水离大帐远一些,省的酸掉鸡皮疙瘩,大晚上的玩这一套,教外头的人情何以堪。 一大早鼓声就传出来了,沈傲孤身出来,伸了个懒腰,黑眼圈很重,门口的卫兵精神倒还尚可,挺着胸站着,沈傲看了他一眼,道:“昨夜你听到了什么动静?” 卫兵迟疑了一下,悻悻然道:“回大人,听到了一点点。” 沈傲咳嗽一声,显得有些尴尬,临战在即,搞出这种幺蛾子实在有那么点儿难为情,老脸一红,道:“我和她是清白的你信不信?” “……” “信不信?” 卫兵立即道:“回大人,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沈傲撇撇嘴,只好自己安慰,随即道:“去,那一套衣甲来。” “衣甲?” “对,尺寸小一些的,快去办吧。” 那卫兵立即寻了一套簇新的衣甲来,这两个月没少向兵部那边索要东西,库里还有不少未穿过的衣甲。沈傲拿了衣甲进账去,过不多时,便领着个身形娇小的‘卫兵’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校场里校尉禁军已经集结完毕,呼啦啦的喊着口令操练,天一教营地那边还没有动静,等到吃了早饭,天一教那边才辕门大开,呼啦啦的教徒举着刀枪蜂拥出来。 这些算是天一教的精锐,都是魁梧的汉子,自然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军队,可是比糜烂的禁军却是足够。再加上他们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又见过了血,身体上下都有一股彪悍的气质。 王猛亲自督促军马向禁军的营地靠近,远远的已摆开了阵列,他骑在马上,远远眺望沈傲这边,脸上冷冽的狞笑,全然不将禁军放在眼里。这些官军的战斗力他早已有了深刻的认识,所谓的官军,一触即溃,要对付他们,实在不需太费多少功夫,更何况己方兵多,对方人少,自己带来的尽是精锐,又岂是无胆官军所能抵挡。 王猛之所以信心满满,是因为这一趟他带来的,还有三百铁骑,这些铁骑原是京畿北路的番兵,都是契丹人,因为辽国内讧,逃窜来的宋境的番人。这些人被安置在京畿北路的番兵营,后来徐神福起事,这些番兵对大宋本就没什么忠诚,谁出钱养活他们,他们自然肯为谁卖命。 这三百铁骑可谓是王猛手中的王牌,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肯轻易打出来的。 官军那边的斥候已经发现了天一教的异常,立即飞马回营禀告,过不多时,官军倾巢而出,在营前列阵。 不得不说,官军列阵的速度只用了短短一炷香时间,一列列曲径分明的方阵便已成型,单从这卖相上,便比天一教那边要花哨了几分。 沈傲此时则高坐在哨塔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头密密麻麻的队列,沈大人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他是主脑,是主帅,还是文人,教他提刀去玩热血,他伤不起,还是观战更现实,更实在,装逼这种事,还是交给热血青年去做。 他今日戴着纶巾,摇着羽扇,威风八面,羽扇向前一指,颇有一副指点天下的气度,在他的身后,则是颦儿和几个传令兵,少不得还有几个博士,大家都屏住呼吸,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队列,心里都生出凛然。 鼓声开始响起来,官军方阵开始按着鼓声的节奏一步步列队前行,从上到下,所有人还是不禁捏了一把汗,这种不安,很快被铿锵有力的靴声和鼓声压了下去。 各队的队官在队伍里开始向身边的禁军讲一些作战的知识,这些知识其实早已讲过许多遍,可是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教人不敢忘记。 “紧跟着队官,保持队列,记住,在队列里你就是千千万万个人,出了队列,你就是孤身一人了。不要记着抢功,按着命令行事,不要割去敌人的头颅,沈大人是不按头颅记功的。” “压住恐惧和害怕,记住,逃跑的死亡率更高,记着你身边的队友,他们才是你求活的关键,和他们并肩作战,才能撑到最后一刻。” “敌军溃逃时不要急于追击,先听从命令。” …………………… 王猛那边已经等不及了,看到官军的花哨阵列,他咧嘴一笑,冷冽的拔刀向前一指:“杀官军。” “杀官军!”万人爆发的大吼冲破云霄。 接着无数人自觉的开始念起天一教箴言:“玄天圣道,普度凡尘,万般是孽,洗涤重生!”念着,念着,眼睛渐渐的变得赤红,仿佛身体中凭空多了一种慷慨赴死的力量,万般是孽、洗涤重生,既然可以重生,可以再世为人,死又有何惧? 无数人蜂拥冲出去,没有队形,没有约束,如一只只脱缰的野马,发狂冲锋。 只是王猛没有动,他身后的三百骑兵也没有动,王猛的脸上狰狞的可怕,可是在那赤红的眼眸之后,却藏着一丝冷静。 看到这样的场景,哨塔上的沈傲都不禁捏了一把汗,这些天一教徒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确实可怕,他后怕的想,若不是对马军司进行了整顿,进行了两个月的操练,凭着这些废物,多半一冲就要被这些疯狂的人悉数冲垮,除了边军,再也寻不到能遏制这些人的力量。 身后的颦儿也看的呆了,忍不住娇声道:“匪人的气势很高,便是契丹人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气势。” 沈傲撇撇嘴:“契丹人优势是在马上。”说罢眺望着压阵的王猛那一队骑兵,也不禁有点儿皱起眉,他隐隐感觉,那伙骑兵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可叹的是马军司虽然名叫马军司,马虽然也不少,可是这些年的亏空和贪墨,那些膘肥的战马早已偷偷被人卖了,被人拿一些老马和瘦马来充数,那种一看比沈傲还营养不良的马儿莫说是上阵杀敌,便是驮送粮秣都嫌是累赘。否则训练出几千骑兵来,何至于为了全歼,而选择决战。 在禁军的眼里,天边的尽头,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 远处传来的兵器出鞘声、喘息声、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他们疯狂的向这边冲来,烈烈大风吹起他们的头巾,形成一片翻滚的怒涛。 许多禁军对天一教匪并不陌生,今日见到这样的气势,难免有些紧张,好在队官仍在不停的说话,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犹如镇定剂,让他们安心不少。 这时,哨塔上举出令旗,传令兵在阵前来回拍马疾走,高呼道:“沈大人令,校尉拔刀!” “拔刀……” “拔刀……” 一个个小队里金铁交鸣,锋利长刀在半空画了个半旋,随即刀尖向上,迎着烈阳。 “做好准备!”校尉们受命拔刀,这个命令便是告诉他们要准备战斗了,校尉们开始向队里大呼:“挺枪,张弓。” 哗啦啦……无数根长枪斜刺出来,如林的长枪一丛丛密密麻麻,竟是向后队的人都挡住了。最后数列的禁军开始引弓搭箭,铁制箭簇迎着仰角四十五度,一丝不苟的等待下一步命令。 两个营的旗帜在大风中猎猎作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教匪狰狞的面容,只剩下一百丈。 教匪扬着刀枪呼啸喊杀着冲锋,而校尉禁军在沉默,这一静一动,平添了几分诡异。 一百八十丈…… 一百七十丈…… 一百六十丈…… …… 八十丈…… 七十丈…… 队官开始呼喝:“放箭!” “放箭!”所有人一齐大吼…… 一百五十步,恰是弓箭最佳的射程范围,一声声弓弦的嗡嗡声响起,无数羽箭遮天蔽日般从天空划过半弧,随即向敌军落去。 战果不大,只有三四十人悲呛倒地。 “引弓……” “射……” “射……” 又是数十人倒地,临敌不过三,三轮箭雨之后,第一波教匪已毫不犹豫的冲入阵中。弓箭最大的效用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截住了教匪的冲击,让教匪的队形不由微微一窒,只是这一窒,便不知道为前队的枪手减少了多少冲击。 ………………………………………………………… 明天我尽量早点更新,战斗方面尽量写的精简些,做到不凑字数,去睡了,拜拜。 第四百九十七章: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第四百九十七章: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两支队伍终于撞上,犹如扑火的飞蛾,密集的长枪上,随着重重的撞击,顺便便多了数十具尸首,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随着那那般是孽、洗涤重生的声音化作了枯骨。 禁军的队形随着无畏地冲撞也一下子从直线变成了波浪,随后而来的教匪也渐渐学乖,再不疯狂挤撞,他们深知这枪阵的厉害,及时止步,提着长短兵器寻着空荡刺入。 接二连三的***和嘶吼传出,只是一条线的距离,却成了两股洪流不可逾越的距离,尸体堆积如山,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取代空挡继续疯了似的鏖战。 有的人见了血便吓呆了,有的人闻到了血腥,反而会变得更加炙热疯狂,教匪如此,禁军也是如此。 教匪们高喊着“玄天圣道,普度凡尘。万般是孽,洗涤重生。”更加疯狂地攻击;而禁军们见到了同队的战友倒下,原先的畏惧立即化作了无尽的怒火,大家同吃同住同操练,一人犯规,全队挨罚,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积攒甚厚的友谊,如今眼睁睁看到朝夕相处的袍泽被捅成血窟窿,一个个牙关都咬碎了,赤红了眼,默默地挺枪前刺。 “收!” “刺!” 队官们身先士卒,举着儒刀劈挡探进队列的当枪,仍不忘教队里的禁军不要忘记对阵要领,无数的鲜血泊泊流出来,碎肉和破碎的甲片漫天飞扬。 战局进入僵持。禁军的队列虽然逐渐不稳,犹如大海波涛一般弯曲起伏,可是无论教匪们怎么冲,也冲不开这长枪组成的队列,而让匪们发了疯,一批人倒下,更多人抢上,这个结果,只怕谁也不曾想到,到了这个份上,生命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哨塔上的沈傲此刻也趋近紧张,手里的羽扇顾不得再摇动,一双眼睛望着战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感觉到有些残酷,却又感到一股火热,他没有身临其境,却同样有一种感同深受的愤恨。 “中军营四中队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让人豁开了一个口子,快堵上。”沈傲有时失魂落魄地扶着木栏跳脚,有时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似是在等待什么。最终,目光又落在王猛方向的骑兵身上,忍不住道:“侧翼,侧翼,一定是侧翼,对,应该是右翼,我若是王猛,一定会选择那里。韩世忠是不是在那边,但愿他在!” ……………………………………………… 王猛的脸上有几分错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月前一触即溃的禁军,今日却是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疯狂攻势,而且……至今他们的阵列都没有出现任何缺陷,甚至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豁口,立即会有人及时补上,他们的抵抗不但顽强,而且极有章法,至今为止,仍然保持着队形。 天一教的伤亡绝对要比官军要高得多,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官军未垮,天一教就要垮了。他目光如鹰,目光落在了禁军的右翼,那里似乎有一个空挡,只是……那里到底是陷阱?还是官军的弱点? 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三百骑兵也是如此,若是用得好,便可以做压弯战争天枰的稻草,可是一个疏忽,也极有可能深陷鏖战之中,马兵变成步兵,顷刻间被人潮淹没。 王猛用刀身拍着马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目一压只留下一道缝隙,缝隙中掠过一丝杀机,长刀一扬:“随我来。” 王猛高高举起高举长刀,策马狂奔,三百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战马马蹄踏碎了泥浆,扬起泥泞,不顾一切的朝着官军的薄弱处发起冲击。 脚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往后倒退,天地间只有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王猛嘴角牵动,冷冽炙热的目光死死锁住一个目标,随即策马开始以弧形绕过前方的天一教步卒,从右翼包抄过去。 “来了!”沈傲感觉自己的心似是要跳上了嗓子眼里,步卒对骑兵绝不是好玩的,一道这支骑兵从侧翼犁出一道血路,整个军阵就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他情不自禁地从椅上站起来,心里想着:能不能挡住,就看韩世忠的了。 韩世忠已经看到了动静,指挥右翼的两个中队结阵,眼看那骑队如狂风一般漫卷而来,嘶哑地大吼一声:“列队,准备!” 轰隆隆……轰隆隆……马蹄似乎踏破了虚空,裹挟着强大的冲击,爆发出最后的冲刺,迅速移近。 “射……” 轰…… 数十道火舌喷薄出来,百名禁军稳固着突火枪率先发难,随即天空中隆隆作响,百只如鹞的物事从后队发射而出,这几种武器都在宋军中大量使用,如那天空盘旋的铁嘴火鹞、竹火鹞也纷纷发射。 骑兵队中瞬时炸开,无数弹石齐飞,再加上火舌喷射,令骑兵顿时减慢了速度,这种火器杀伤力并不巨大,且装填极为繁琐,几乎属于一次性用品,可是对付骑兵却极为有效,火药炸开,倒是并没有伤到多少人,可是那一声声巨响,却让战马受惊,马上的骑士一时控制不住,妄图以马力一举冲刺的机会便失去了;更有数十匹战马吃惊的四处奔走,带着骑士向反方向狂奔而去。 “长枪!” 一根根长枪自阵中挺出来,也在这个时候,王猛的骑兵飞快撞入阵中,顿时数十个禁军被撞得横飞出去,骑兵连续撞飞不知多少人,前行了十几丈的距离,一入官军的阵地,两侧便有许多禁军疯狂地用长枪狂刺马身。 在牺牲掉上百个禁军、校尉的血肉之躯之后,王猛和骑兵瞬时淹没在人海之中。 战马失去了冲击的力道,其战力甚至还不如步卒,深陷在四面都是官军的阵中,几乎已经不可避免地要面临杀戮了。 那王猛倒也厉害,立即招呼阵中散落的骑兵集合起来,形成一个圆阵并肩自保,竟还有喘息拖延的机会。 哨岗上的沈傲狠狠一拍木栏,忍不住道:“成了,韩世忠这个对付骑兵的法子果然有效,先用火器遏制住骑兵的冲击力道,再用长枪结成形成阻力,原来用处这么的大。” 其实沈傲不知道,若是高俅时期的马军司,便是再好的办法也难敌这些骑兵的,没有作战意志,谁肯凭着血肉之躯去和骑兵硬碰硬?铁骑一到,阵脚就已经乱了,根本不必骑兵去屠杀,自家就相互践踏起来,骑兵只需扬着刀跟在后头如驱赶绵羊一样一路杀过去就是。 只是现在的禁军已是脱胎换骨,在没有得到后撤的命令之前,不会轻易奔散,再加上校尉领着他们,挡在前头,禁军们听惯了队官的命令,这时见队官冲在前头,条件反射的拱卫在他的身边,如此密密麻麻的挺刀列枪形成了血肉的城墙,再彪悍的骑兵也绝不可能轻易过去。 “死了很多人。”穿着卫兵衣甲的颦儿脸色黯然,汪汪的眼眸中闪动着,颇有些不忍。 沈傲心情又落到低谷,故意大咧咧地道:“是啊,打仗就要死人的。”随即悄悄抹了一把泪花,哈哈笑道:“这儿风真大,风沙吹到我的眼睛了。” 鏖战仍在继续,无数的血肉之躯犬牙交错的拉锯在一起,沈傲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道:“快到午时了吧?” “大人,还有两刻便到午时了。” 沈傲叹了口气道:“再不来,胜负就能预料了。”望着那些发狂的教匪,沈傲怅然若失,这样的敌人还真可怕,那些契丹人、西夏人还有金人想必比他们更加可怕吧? 正在这时,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团黑点,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迅速地向清河坪移动,一个博士高声大呼道:“来了,来了!” “来了!”沈傲又惊又喜,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清晰的看到前军营的旗帜:“是前军营!” 前军营疲惫不堪的抵达了这里,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行军,中途也只小憩了两个时辰,整营的人马又累又乏,几乎连手上的长枪都握不住了,此刻见到厮杀的场景,营官邓健咬了咬牙,大喝道:“校尉们何在?” “在!” 队官们抖擞了一点精神,扑哧扑哧地应道。 “你们做先锋,其余的军卒为后队,掩杀教匪只在今日!” 一柄柄儒刀拔出鞘,刀刃的锋芒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生辉,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列队了,直接以校尉做先锋,以鼓舞最后一点士气,随即从教匪的侧翼掩杀过去。 一个多时辰的鏖战,教匪们就是再疯狂,此时也是疲惫不堪,再看突然有了一队官军杀到,士气一泄,顿时被正面搏杀的中军、右军营占住了优势,战争的天枰已经开始向官军倾斜。只是困兽犹斗,教匪稍一迟钝,随即分作了两路,拼命厮杀抵挡。 一刻钟之后,西北方向又出现了一队军马,列列战旗上绣着左军营的字样,没有停顿和歇息,便如洪流一般冲入了战场。 随即是后军营和各地的厢军纷纷抵达,战场上的人数已是越来越多,而天一教教徒已被分割成了数块,渐渐被包围,随即包围圈不断缩小,从一开始的相持到单方面的杀戮,战斗已经毫无悬念。 便是慢吞吞赶来的厢军,这个时候也是士气如虹,眼看着抢功的时候到了,一个个平时见了血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们嗷嗷叫着扑进战场,生恐落了人后。 “传令下去,全歼他们,跑了一个,各营的营官就不要来见我了。”沈傲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突然想起自己的伟大职责,捡起那跌落的羽扇,玉树临风的轻轻摇摆,一双鲜亮的眼眸望向苍穹,说不出的孤寂,只恨不得这个时候某个男高音跳出来,为他高歌一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 哨塔之下,是两万余禁军和厢军分割包围住了五千余负隅顽抗的教匪……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第四百九十八章:真正的大捷 第四百九十八章:真正的大捷 尸横遍野的阔地上,四处弥漫着血腥,禁军们还在尸体中搜寻袍泽的尸体,探着他们的鼻息,偶尔间,会有几声不甘的哭声,也有惊喜的声音,随即便将人抬起,送到郎中那儿去。 厢军也没有闲着,这些家伙天知道扒了多少教匪尸首的饰物,掏了多少口袋,遇到还没有气绝的教匪,一枪扎下去,给了个干净。 教匪负隅顽抗,所以俘虏并不多,不过寥寥两千余人,对于重伤的,沈傲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厢军恣意胡为,军中的郎中有限,救治自己人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精力去照顾其他。 敌军的尸体直接堆到旷野上,用柴草烧了,也一时找不到棺木给那些战死的禁军和校尉,只能事急从权,捡了他们的骨灰,用瓷瓮装好,到时送回汴京去,再另行安葬。 一封封战报传过来,这一战折损的禁军就超过了八百余人,校尉牺牲也是惨重,竟有五十人之多,八百校尉一下子少了这么快,沈傲心情有些黯然。可是他也明白,校尉若是不身先士卒,这仗也没法打下去,这样的折损率倒是没有辜负他建学堂的初衷,一个国家也好,一支军队也好,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武备学堂的效用便是如此。 当天夜里,沈傲亲自写了一封奠词,当着三军的面悲戚地念出来,随即焚烧,在一片片哀悼声中,他打起精神道:“死者已矣,我们还要活下去,人总是要死,马革裹尸,本就是校尉和禁军的宿命,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仰望,默默思念。” 再也不回头,生怕再触及别人的目光,沈傲心情黯然地回帐子里去,帐子里的颦儿迎出来,问:“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沈傲悲戚地道:“我太无耻了。” 颦儿安慰他:“行军打仗,难免会有伤亡,你是主帅,当然是居后观看,这并不羞耻。” 难得女侠还懂得安慰人,沈傲黯然摇头:“你不懂,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今日将士在沙场搏命,昨天夜里我还在和一个女子搞七搞八,乱搞男女关系,现在想起来,真是不该,就算要东搞西搞,那也该留到以后再说。我这人没有自制力,太容易受诱惑,天生要命犯桃花的。”仰脸四十五度,一滴清泪在眼眶里团团转着要掉出来。 颦儿:“……” 沈傲真的是累了,脱了靴子,躺到床上,颦儿却是站在榻前不动。 沈傲看了她一眼道:“床上很暖和,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颦儿:“……”随即撇撇嘴,抱着剑道:“你做你的好人罢。”想要出去,走了几步又旋身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不能便宜了你,非要打你一顿才解恨!” 沈傲大惊失色:“你打我做什么?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又要脱衣服了!” 颦儿扑上来,沈傲身手敏捷,却是一下子用手将她勾住,两个人顺势滚在床榻上,胸膛贴在一起起伏,粗重地呼吸,颦儿嗔怒道:“你说什么搞七搞八,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沈傲抱紧她,不舍得放开,口里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昨天夜里我们很纯洁很清白啊。” 帐子里很炎热,两个人这样搂着,热汗便出来,颦儿挣扎了一下,道:“你放开我好吗?给人看见了,不好。” “看见了也不怕,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本大人的帐子里有个卫兵,还是娇滴滴的美妙人儿,他们就算没有看到,也会产生遐想,天知道我们在他们的想象中是什么样子,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颦儿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浑身如受惊的猫一样紧张起来。 沈傲将头埋入颦儿的胸前,丰润的酥胸上是一层牛皮的甲衣,牛皮的气味混杂着体香,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作用。 颦儿打了个冷战,牙关咯咯响了一下,碎牙一咬,轻轻推开他,瞪着他道:“方才你还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又是这副德行,你不是读书人吗?不是说桃花劫吗?” 沈傲一把将她搂住,道:“我不是说过,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承死者未尽的事业?咳咳……醉生梦死,也算是未尽的事业之一吧。我唯一做的,就是去为他们争取到最大的礼遇,让他们的妻子不致挨饿受冻,赡养他们的父母,让他们受世人的推崇,每到节庆时,要有人去祭奠告慰他们的英灵,哭哭啼啼的,将来还怎么统兵?” 搂着颦儿,虽然自觉自己说得理直气壮,可是体内的欲火也不自觉地消退了,心里不由黯然,他娘的,这心情不好,多半连老军医也没有办法。 二人搂在榻上,相拥而眠,沈傲今日竟出奇地安静,一点也没有动手动脚的心思,睁着眼睛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颦儿见他这样,倒是担心了,又觉得这个男人表面上不正经口花花的,可是在这嬉笑的背后,却总有一些压抑着的心事,女人但凡觉得某人有些异样,难免就生出了母爱,轻轻抚摸着沈傲的背,低声道:“沈傲……” “嗯……” “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沈傲睁大眼睛:“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颦儿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沈傲突然眸子一亮:“是了!” “是什么?” “我大宋的英灵,应该入孔庙,让万世瞻仰参拜!” “……” “不过这似乎很有难度,到时候免不得又有非议,不过我还是要去试一试!”沈傲兴奋得手舞足蹈,轻轻地在颦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你不明白,禁军自然入不了孔庙,单可以给他们建一座忠勇祠存放骨灰,可是校尉不一样,他们是读书人,自然有理由让他们入孔庙,只要入了孔庙,还有谁敢轻视武人?你等等,我得再想一想。” 沈傲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任何一个时代,精英都会有个流行问题,在后世,社会的精英都考了公务员,而在西方,精英都去了华尔街,在大宋,最优势的人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读书做官,也即是说,最优势的人才都是向社会的顶端流动的,大宋重文的同时要崇武,要振兴武纲,避免那孱弱的局面,就必须扭转这个趋势,让武官也能在最高的阶层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单纯地给予丰厚军饷,给予一个出身,还不够稳固,除非……进孔庙。 孔庙是整个大宋的精神图腾,上至宫里,下至满朝的官员和士林儒生,都将孔庙看做是神圣不可触犯的存在。 若是校尉的英灵神位能入孔庙呢?要办成这件事固然千难万难,可是一旦办成,那么大宋的优秀人才将不可避免地进行分化,一部分会流入军中,通过武备学堂的方式从军,也有一部分会流入庙堂。如此一来,武人,尤其是学堂出身的武人,地位将会扶摇直上。 武人地位的提高,对整个大宋的崇武风气也会形成极大的影响,一群可塑造的精英份子将会进入军营,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人将会成为军中最耀眼的将星,他们会带领庞大的军队出现在大漠,会出现在关外,会翻过高原,会越过林莽,甚至……会乘风破浪,出现在大洋的彼岸。 大宋的武备,最差的不是先进的装备,不是充分的给养,这些其实都很容易做到,真正缺的,其实还是人才,一个自上而下,结构缜密的人才体系。 想到这里,沈傲已经开始琢磨了,什么人会成为阻力?谁的反对声音会最大?宫里头会怎样想?渐渐地,在淡淡的体香中,沈傲埋入那柔软的臂弯里渐渐睡过去。 第二日清早起来,便有飞马来报:“大人,朝廷钦命兵部尚书王文柄大人前来宣读旨意,慰劳军士。是不是开辕门派人去迎接。” 听到王文柄三个字,沈傲的态度冷淡,道:“人在哪儿?” “二十里外,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就可到达。” 沈傲笑了笑道:“来得这么快?也真难为了他,迎接就免了,没这功夫。” “这只怕不妥吧,毕竟是钦差,大人……” 沈傲淡漠地道:“我知道他是钦差,本大人莫非不是钦差?说起来陛下还赐了我一柄尚方宝剑呢,我是正牌子钦差,他是山寨版的,哪里有正牌子钦差去接一个山寨版钦差的?” 他这个理论还真没有人听得懂,山寨是什么?莫非是野路子的意思?不过这一仗全歼天一教精锐,不说禁军,至少教官、校尉这边对沈傲是佩服之至的,别看这位沈大人时不时发点疯,可是办事利索,操练出来的效果好不说,这一次以退为进,一次全歼天一教主力,就足以让人信服了。 沈傲既然这样说,众人也无话可说,心里想:“那兵部尚书莫非和沈大人有什么矛盾?” 这时,韩世忠快步进来,朝沈傲使了个眼色,沈傲屏退众人,韩世忠低声道:“大人,按着你的吩咐已经查出来了,这个人……”语气更加放低,附在沈傲的耳朵里嘀咕几句。 沈傲晒然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他,把那几个知道此事的俘虏都好生看押起来,到时候自有他们的用处。韩世忠,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在报功的奏疏里,已经为你请爵了。至于升官的事,暂时我先压着你,这武备学堂的差事还得你来做,等再过几年武备学堂这边进入了正轨,再放你出去。” 韩世忠且惊且喜,这些年被人压制得狠了,到处受人排挤,想不到做了这个教官,倒是真正地有了晋升的希望。 韩世忠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道:“大人,我宁做一辈子的教官,在这武备学堂,并不比坐镇一方的差。” 韩世忠这样说,倒不是他要客气,只是他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许多事已经割舍不下了,再者说,这在这儿做教官,将来军中的桃李遍布天下,说不定未来的边镇招讨使都是他的门生学生,这份荣耀,却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得来的。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件事再议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御剑与圣旨 第四百九十九章:御剑与圣旨 官道上,数十骑拱卫着一辆马车呼啸而过,这些人都是劲装打扮,腰间配着长刀,头戴着范阳帽,身上是禁军铠甲,一个个魁梧强壮,策马狂奔。座下的战马显然不堪重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扑哧扑哧地打着响鼻,马身上大汗淋漓。 烈日当空,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般,晒得人无所适从,马车的车轮滚过一道车印,留下漫天灰尘。 这样的天气,便是过路的客商都不愿意多停留,大多数会寻个乡里小店落脚打尖,避避暑再说;可是这队精骑却像是一点不在意,不断催马向前,虽是人困马乏,却是一刻都不敢停留。 马车里很颠簸,尤其是对王文柄这样大病初愈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件难忍的折磨,每一次颤抖,***便钻心地痛,连下水都憋不出自动流了出来,裆部已经湿了一片。 王文柄咬着牙,却是哼都不肯哼一声,手里抱着圣旨,咬牙切齿地狞笑着。 这一切都是沈傲害的,再过两个时辰就可报仇雪恨了,王文柄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从天而降到沈傲面前,大喇喇地宣读着圣旨,那沈傲趴在自己的脚下,待圣旨宣读完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嘴中蹦出一句:“来,将犯官沈傲拿下!” 之后呢?之后自然是对沈傲百般羞辱!想死?没这般容易!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岂不是便宜了他?自己已奉旨辖制军马,将在外可君命不受;要捏死一个犯官,还不是玩儿一样? 至于以后的事,就随他去吧,便是抄了家,杀了头,亦无所恨。 人到了王文柄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想顾及了,***子都没了,就剩下个残身,已是声名狼藉,活着还不如去死?王文柄活着的唯一信念只是为了等待报仇之日。 车厢在摇曳,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慢慢的马车停下来,一个禁军将虞侯勒马到了车厢边,低声道:“大人,将士们人困马乏,这里正有一个客栈,是不是歇歇脚,顺道儿给马儿喂点马料。” 王文柄原以为已经到了,迫不及待地拉开车帘去看,恰好看到远处的酒旗迎风猎猎,不由冷哼一声:“歇,歇个什么?还只有几十里的路罢了,不要耽搁,继续走。”一开始他还能忍住,语气也还算平和,可是到了后来,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连嗓音都变得尖锐无比,最后继续走三个字喊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吊着嗓子像公鸡一样鸣出来的。 这将虞侯皱起了眉,原本钦差该有钦差的仪仗,这位王大人嫌速度太慢,抛掉了大队人马只带着几十骑彻夜狂奔,如今部下们一天一夜也只睡了三个时辰,一路只用干粮充饥,在马上颠簸了这么久,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这王大人却是一点体恤他们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着赶路,倒像是迫不及待赴任似的。 以往这兵部尚书王文柄,他是打过交道的,平日里还算和善,可是这一趟过来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一直没有给过好脸色好人看,那脸上似笑非笑,一副刻薄的样子,便是骂起人来也是尖酸得很。 这将虞侯想了想,忍不住道:“大人,就算要赶路,多少也得派个人过去打听些消息再走吧,都说沈傲退兵到了清河坪,可是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没人知道的,不打探一下,问个清楚,贸然过去说不定会遇到教匪也不一定。末将是粗人,倒也不怕什么,钦差大人千金之躯,总不能犯险不是?不如我们打了尖,先吃饱睡足了,等那边有了消息,再赶过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面对这个兵部尚书,将虞侯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原以为王文柄会满口答应,谁知道王文柄却变得更激动,捋了一把颌下为数不多的稀须,这一捏,便又掉落下几缕稀松的胡须来,他瞪着将虞侯,阴阳怪气地啧啧笑道:“危险不危险,全是你说的。本钦差不怕,你怕个什么?你就这么想着歇脚?” 将虞侯一下子无所适从,只好道:“不敢,不敢,一切全凭大人吩咐。” 这王大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不但人变了,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柔了不少,这一恍惚,让将虞侯直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兵部尚书,而是个公公。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让他心里也起了疑,这是怎么了?接着忍不住地偷偷去看王文柄的下颌和喉结。谁知这一看,正好被王文柄看中他的心思,王文柄又羞又怒,几乎是从喉管里吊起的嗓子尖锐地道:“放肆,放肆,你这狗屁武夫,本钦差也是你能随意看的?滚,带人赶路!”连忙卷下车帘子,在车厢里还在骂骂咧咧:“杀千刀的贼,本钦差节制了军马,第一个拿你开刀,没有眼色的东西。” 这一叫骂,真真是什么斯文都没有了,平素那些文官虽然对武夫多少有点儿不屑,可是言语上却不会显山露水,就算是讥讽,那也是不留痕迹,让当事人还以为人家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至少也等到喜滋滋地回到家才醒悟被那些酸臭文人指桑骂槐了。可是王文柄这样骂,还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少不得让这将虞侯难堪起来,拉着面皮,也不好说什么,勒马没好气地道:“走,继续赶路。” 骑士们纷纷怨声载道,心里多半问候了那王文柄的祖宗十八代,才慢吞吞地继续上路。 他们这一行人一路都不曾停歇过,到了后来速度越来越慢,那将虞侯不愿意再去受辱,干脆也不提歇息的事了,倒是那王文柄嫌速度不快催促了几次。 直到傍晚,才终于看到了营火,王文柄从车窗处探出头来,心就要跳到嗓子眼了,心里咯咯冷笑:“沈傲,本钦差来了!” 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周遭的动静,觅了路到了大营的辕门,那将虞侯就发觉有点儿不对劲了,这里的血腥气太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先去辕门向门口的卫兵通禀了一句。 接着勒马到王文柄车窗前,低声道:“大人少待,已经禀告了,至多一两柱香功夫,就会有人来迎。” 车厢里的王文柄这一次没有卷开帘来和将虞侯说话,只是坐在车里道:“好,那就等,这里怎么有一股怪味?” 将虞侯道:“是血腥气。” 王文柄啧啧冷笑道:“血腥气好,我就喜欢这味道,我问你,人砍头的时候会不会从伤口处溅出血箭来?” 这将虞侯也不知王文柄为什么问这个,迟疑地道:“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血雾倒是有的。” 王文柄嘿嘿一笑:“待会儿试试就知道。”便再没有声音了。 足足两柱香时间,辕门终于大开,辕门之后,已有人准备好了香案,营中的校尉、禁军列队出来,在辕门口列出个倒八字,再里头更有数重的禁军列出队列,沈傲带着军中的大小营官、中队官出来,老远便哈哈笑道:“今日一清早,起来的时候便看到喜鹊在高枝上团团转,想不到还真有贵人来了。”人从黑暗***来,沈傲穿着紫色朝服,系着玉带,头戴着翅帽,一步步走过来,笑呵呵地看向马车,道:“王大人这一次钦命来此,想必一定是有要事的,本官与王大人是老相识,客套就免了,请王大人先宣读旨意。” 车厢里头的王文柄,拉开车帘子从车辕处钻出来,脚一落地,那阴测测的脸瞬时化作笑容,此刻的他见了沈傲,固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瞬间功夫,他就做了个决定,都说猫戏老鼠,今日他倒是想好好和这姓沈的周旋周旋,先不要透露出风声,到时候再给他降下一道天雷,到时看他还怎么得意。 王文柄啧啧一笑道:“沈大人,咱们好久不见啊。” 二人寒暄了几句,言语之间自是打着机锋,见沈傲满面红光,王文柄心里冷笑:“下一刻看你哭还是笑。” 见时候差不多了,王文柄便肃容道:“沈傲接旨意。” 沈傲躬身行礼,朗声道:“臣接旨。” 王文柄冷笑着看了沈傲一眼,连眼皮都不肯抬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沈大人就是这样接旨意的?” 沈傲楞然,道:“哦?莫非接旨意还有什么讲究。” “不知死活的东西。”王文柄心里暗骂了一句,却是作出一副笑容:“圣旨一到,如天子亲临,你为何不跪?” “噢,原来大人说的是这个。”原以为沈傲会跪下,谁知沈傲微微笑道:“大人,实在抱歉,本官好像不太方便。” 王文柄这时再没有什么好脸色了:“有什么不方便?” 沈傲道:“本官身上带着天子御赐的宝剑,这宝剑与圣旨一样,都是如朕亲临,若是天子剑朝着圣旨跪了,这个帐到底怎么个算法?” 王文柄一听,果然看到沈傲的腰间系着一柄精美长剑,按道理,像这种节制军马的大员外放出去,又辖制着京畿三路的军事,一般宫里头都会赐剑一把以示优渥,另一方面也方便调度的;只是如今一个人拿着圣旨,一个人带着御剑,王八遇到了乌龟,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傲呵呵笑道:“不如这样吧,本官呢,见了圣旨当然是要跪的,可是大人见了御剑也不能站着,本官跪下接旨,大人也跪着宣读旨意如何?” ……………………………………………………………………………… 第三章送到,好累,好困,睡了。 第五百章:打钦差 第五百章:打钦差 沈傲笑吟吟的看着王文柄,王文柄哑口无言,顿时生出一股羞辱感,心里想,死到临头,这个家伙居然还死鸭子嘴硬。他眼珠子一转,这股火气只好忍着,万事等宣读了旨意再说。阴测测的笑道:“好说,好说,跪着就免了,本官站着宣读旨意,沈大人便站着听旨吧。” 并非是王文柄不愿意和沈傲一起跪下,只是他这一跪,如此大的动作,免不得要牵扯到伤口,既然有御剑和圣旨,两个人都站着也合规矩。 沈傲犹豫了一下,笑吟吟的道:“好吧,那么本官就站着接旨意了,王大人,这可是你准我站的,到时候怪罪下来,本官免不得要牵扯上你。” 王文柄瞪了他一眼,却也无话可说,肃容道:“沈傲接旨意。” 沈傲肃容侧立:“臣接旨。” 沈傲能站,不代表别人还能站着,沈傲话音刚落,瞬时身后的营官、中队管、校尉、禁军跪倒了一片。 王文柄正色道:“制曰:揽京畿三省事沈傲,朕猥以眇躬,获缵洪业。方此该藏之月,寔为震夙之辰。卿志切爱君,情深体国。然退守薄城而畏贼是何故?今国人相疑,俱言爱卿畏贼如虎,不能托以军国事。朕将于此观尔,即令卿交付军马,兵部尚书王文柄可替之。” 圣旨十分简短,与以往不同,从前都是大骂一通,***却轻轻落下,这一次却是夸耀了一番,说沈傲直切爱君,深情体国,这意思多半是对沈傲还有几分肯定,不管如何,至少说沈傲本心还是好的。至于后面就严重了,说沈傲抛弃薄城畏敌如虎,现在国人相疑,身为天子的,也不得不裁撤你的军事大权,由王文柄来顶替。 王文柄念完,脸上已露出得意笑容,将圣旨一收,冷笑道:“沈傲,圣旨你可听明白了吗?” 沈傲道:“明白了。” 王文柄得意非凡的道:“既然如此,来人,先解去沈傲的翅帽、官服,押解起来。” 身后的步军司将虞侯立即喏了一声,正要动手。 “且慢!”沈傲镇定自若的道:“圣旨只是裁撤,并无押解,王大人这是要借题发挥?” 王文柄眼眸中杀机腾腾,尖声咆哮道:“本官现在揽京畿三省事,是不是借题发挥还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拿下,先掌嘴!” 到了这个份上,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莫说是那步军司的禁军,便是马军司这边都默然无语,一个个怪异的看着王文柄。 “怎么?没有听到本官的话,快,拿……” “啪……” 一个巴掌毫不容情的煽在王文柄的脸上,落手之人正是沈傲,沈傲朝王文柄冷笑,随即又是正反几个耳光打下去,王文柄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了,捂着脸高声大叫:“沈傲……你这是要造反?好大的胆子,连钦差都敢打!哎哟……” 这个突如其然的变故,教人看的眼花缭乱,马军司这边倒没什么,那步军司的将虞侯眉头一皱,这个时候面上也不善了,向前一步厉声道:“沈傲,你这是做什么?” 沈傲冷面道:“自然是打人!” 将虞侯按住腰间的刀:“你可知你打的是谁?” 他手一按刀,沈傲身后的教官、校尉也忍不住按住刀了。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沈傲晒然一笑:“圣旨里是怎么说的,是说我失落了薄城,国人相疑是不是?” 他大喝一声:“韩世忠。” 韩世忠踏步出来,沉眉道:“末将在。” “这薄城还在我们手里吗?” “回大人的话,前军营刚刚传回的消息,薄城已经收复了。” 沈傲微微颌首,随即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奏疏直接甩在那将虞侯手里:“自己看吧。” 将虞侯接过奏疏,看了一遍,心里便有点吃惊了,这是一份报捷的奏疏,按着奏疏里写着的,这应当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一次便歼贼万余,杀贼八千,俘贼两千,不说这里头会不会有水份,可是钦差都来了,这沈傲还敢如此嚣张,应当不是骗人的。 他态度一下子缓和了一些,深望了沈傲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沈傲的圣眷那自是没的说的,这一次来圣旨,那也是因为汴京那边闹得太凶,可是眼下畏敌如虎变成了大捷,他这个将虞侯还真是两面为难了。不说别的,撤职是铁定的,可是押解就有点儿过份了,人家是有功之臣,又是天子近臣,今日押解了他,明日宫里头传旨意就免不得要了人的脑袋,这个罪过他可吃不起。 正在将虞侯恍神的功夫,那边王文柄已经抢过了奏疏,左右看了一眼,冷笑道:“圣旨便是圣旨,管你有功还是有错,眼下本官才是揽京畿三路事,你敢打我,便是罪无可赦!周虞侯,你还愣着做什么,先把人拿下!” 那将虞侯脸色有点怪异了,拿人?到时候拿了人人家跑回汴京去告状,第一个倒霉的还不是自己?他王大人不要命,自己可不能跟着胡闹,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却愣是不动手。 王文柄已经疯了,冲到沈傲身前要亲自动手,谁知刚刚凑过去,沈傲抡起一个巴掌又是煽过去,随即用脚一踹,一下子踹中王文柄的***,王文柄啊呀一声凄厉大叫,已是躺在地下再爬不起来,那***顿时血淋淋的湿了一片,教人看的触目惊心。 这一下所有人都疑惑了,沈大人只是轻轻一踹,怎么就流了这么多血?还真是怪了? 王文柄这时候真是痛的想死的心都有,那刚刚愈合了一些的伤口被这一脚又重新撕开,剧烈的疼痛教他在地上来回打滚。 将虞侯这时不得不站出来:“沈大人……” 沈傲打断他,正色道:“谁来揽这京畿三路的事都不打紧,只有王文柄不行,便是来了圣旨,我沈傲也绝不将印绶交给他。” 将虞侯怒目道:“这可是圣旨!沈大人可知道抗旨是什么罪过吗?” 沈傲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可是和我大宋的安危比较起来,本官宁愿抗旨。” 将虞侯一时也慌了神,抗旨不尊,这可是大罪,现在连钦差都打了,自己随扈在钦差左右的多少也得有个表示,可是这沈傲身后的马军司禁军和校尉一个个冷眼旁观,天知道步军司这边动了手,会不会引来马军司那边的同仇敌忾。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沈傲朗声道:“韩世忠,把人押过来。” 韩世忠应了,立即转身而去,过不多时,便领着七八个禁军押着十几个俘虏过来,这些俘虏浑身是伤,想必拷问了不少时候,一见到沈傲,立即跪下磕头,道:“大人饶命,饶命,我等知道错了,再不敢信奉徐神福的妖言……” 沈傲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抬,慢吞吞的道:“说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些人都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思,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道:“是,是,我们说。这一次徐神福敢兴兵主动出击,是因为汴京城里有人给咱们报了信,说是汴京空虚,大人虚张声势,薄城一线不过万余禁军和一干厢军……” 这些人受了拷打,早已不信什么天一教了,天一教也不能当饭吃,这个时候翻然悔悟,又想着活命,自然添油加醋的将王文柄私放细作的事俱言相告,说完之后,便重重磕头,一个个痛哭流涕的道:“我等也只是受了徐神福那厮的蒙蔽,请大人开恩。” 沈傲不去理会他们,对韩世忠道:“押下去,好好看管起来,到时候送回汴京再让大理寺好好的审问。周虞侯,这些话你可听清楚了吗?” 周虞侯听了,这才明白沈傲为什么抗旨不尊,额头上顿时冷汗淋漓,心里想:“姓王的真是该死,作出这种事来,也难怪沈大人不肯交出兵权,兵权交给这串通教匪的人,不消几日功夫,那天一教多半就要兵临汴京了。”一霎那间,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个时候若是不表个态,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立即单膝跪下,道:“大人,末将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傲淡淡道:“你说。” 周虞侯道:“京城里流言诸多,又有奸臣贼子造谣生事,宫里头这才下达了旨意,本心上,陛下对大人不的爱护之心自是没的说的。若是陛下知道这里的事,多半这圣旨也要揉成碎片了。这兵权,万万不能交给王文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了我大宋朝,为了官家,这剿贼的干系还需大人担当起来,若是宫里计较抗旨不尊的罪过,末将甘愿与沈大人同罪。” 周虞侯在官场里也摸滚了几十年,这句话说的实在太漂亮,话锋一转,就把自己和王文柄撇了个干净,再说保卫大宋和官家是大义,这抗旨是情有可原的事,不说官家,便是朝里的百官也绝不敢计较抗旨不尊的事,你计较,少不得就会被打成王文柄的同党,王文柄通敌,莫非你也通敌?明明宫里不会降罪,周虞侯却说假如宫里要计较,甘愿和沈大人同罪,这便是把炙手可热的沈大人和自己拉到了一条船上,少不得沾沈傲一点光,到时候飞黄腾达不一定有,可是多了一棵大树好乘凉却是铁定的。 至于那脸色青白捂着下裆在地上打滚的王文柄,周虞侯已经没有兴致理会了,哪里还管得了他的死活。 第五百零一章:势如破竹 第五百零一章:势如破竹 沈傲淡然微笑,扫了王文柄一眼,正色道:“圣眷之恩,本官深受。身为陛下的臣子和益友,这旨意,我便是拼了抄家灭族,也绝不能遵守,周虞侯,你今日做个见证,将来有什么干系,我一力担着,至于王文柄……来人!” 沈傲一声厉喝,这周虞侯刚要应承,那边校尉们已齐声道:“在。” “拿下!” 数十人如狼似虎地扑过去,将王文柄死死按住,随即有人寻来绳索,将他绑成了粽子。 王文柄既痛楚难当,又大是不甘,凄厉大叫:“沈傲,他日我便是化作了厉鬼,也决不会放过你,你等着瞧,哈哈……沈傲,你这狗贼……”他披头散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下子挣脱了众人,疯疯癫癫地朝沈傲撞来。 换作是别人,早就被他撞了,可惜沈傲打架杀人不在行,反应能力却是超绝,抬腿一脚,又是踢中了他的***,这一下算是狠的,将王文柄一下子踢飞了半丈之远。 校尉们二话不说,总算将他制住;沈傲在那边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人,我尚且不怕,还怕你做了鬼?不识相的东西!”顿了一下,还不忘照顾他道:“记着,给王大人请个郎中治治伤,都烂成了这个样子。” 等校尉们将王文柄捆走,沈傲招呼那周虞侯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虞侯道:“卑下周放,在步军司里公干。” 沈傲颌首点头:“本来呢,押解王文柄回京的事该交给你来办的,顺道儿将我的捷报也传回去,可是你辛苦来一趟,还没有歇脚呢,就留在营里随我们进击吧。放心,这天大的功劳,少不得你的,回到汴京,我保你一个都虞侯。” 周虞侯喜逐颜开地道:“谢大人提携。” 沈傲又命一个中队官带着人押解俘虏和王文柄回汴京,带着其他人回到大帐,肃容道:“诸位,贼军的精锐已歼灭,剩余的散兵游勇已不足为惧,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十天,我给诸位十天时间,十日之后,尽歼来犯之敌!” 众营官、中队官纷纷道:“遵命!” 沈傲淡淡一笑道:“歇息一日,明日进击,都散了吧。” 第二日,清晨的鼓号响起,精神饱满的各营已集结出发,第一仗大胜,已让他们信心十足,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炼之后,那脸上的稚气不自觉地消去几分,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沉稳和肃杀。 马军司的进展极快,不到一天功夫便抵达花子渡,这里盘踞着千余贼军,他们也是刚刚接到王猛大溃的消息,正是慌张之际,马军司就从天而降,随即发起进攻,大胜。 封丘城下,数千天一教徒也一时炸开了锅,王猛大溃的消息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他们原以为自己有天帝保佑,不说刀枪不入,至少官军望风而逃也该有的,可是这一败,彻底打消了他们的信心,那天一教首领正在踟蹰着是否继续攻城还是撤走,马军司后军营就悄然而至,这些疲惫不堪的禁军一见到敌人,便如苍蝇见了血,顿时打起精神,须臾功夫摆出了冲锋队形,连试探的斥候也不放,直接冲杀过去。 封丘贼军大乱,四散而逃,城内厢军杀出,追逐数十里,血流成河。 马军司四处出击,天一教的阵脚已经完全乱了,一个个坏消息汇总到中军,徐神福听到王猛大败,深知大势已去,连夜下令各部拔营撤军,妄图撤回滑州负隅顽抗。 ………………………………………………………………………………………………………… 这几日宫里头的内侍都小心翼翼的,便是杨戬也留了几分心思,官家那边脾气越来越坏,昨日还砸了一方端砚,一个小内侍避之不及,满脑袋都是血。据说昨夜侍寝的一个妃子,也不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被打入了冷宫,真真是有怨都没处说去。 所以今儿杨戬值守,更是不敢怠慢,一句话都不敢说,便在外头候着,官家不叫进,他决不敢轻易发出什么响动。 蔡京是大清早入的宫,这一进去,就半个晌午没有出来,杨戬倒也省了事,只是神情恍惚着,侧站在文景阁外头想着心事。 “沈傲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太师推荐的人是王文柄,这王文柄不就是蔡京的门生吗?”杨戬见多了阴谋诡计的勾当,眉宇不禁皱了起来,这背后一定有名堂。他叹了口气,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愿那小子能活着回来,只要能回汴京,就算天大的罪,至少也能苟全个性命。 正在杨戬恍神的功夫,里头的赵佶大声叫他:“杨戬,进来。” 杨戬二话不说,立即碎步进去,先是偷偷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蔡京,随即朝赵佶道:“陛下有何吩咐?” 赵佶脸色很差,道:“茶水都凉了,给蔡爱卿换一盏吧。” 杨戬不敢怠慢,立即拿了蔡京的茶水跑到耳室的小茶坊里换了热水,又端了回来,这时赵佶没吩咐他出去,他也只能在这儿站着,便听到蔡京慢吞吞地道:“陛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固然陛下对沈傲有万般的器重,要启用,也得避过了风头再说。倒不如这样,先贬他去市舶司里,放到外头去,过个一两年,再把他叫回来,他还年轻,磨砺磨砺也好。” 赵佶皱着眉,道:“就怕百官反对,定要朕治他的罪。” 蔡京呵呵笑道:“陛下是天子,治不治是陛下的事,大不了有弹劾的奏疏,门下省那边拦一下也就是了,其实沈傲这个人虽然轻浮了一些,才具也是数一数二的,将来等老夫不能再向陛下尽忠了,总要给陛下留个可用的人才,这个沈傲,可用。” 赵佶的眉头不禁舒展起来,呵呵笑道:“蔡卿慧眼独具,这番话,朕爱听。” 蔡京宠辱不惊,敛眉道:“其实这件事对沈傲也不全然是坏事,他万般事都太顺了,让他吃点苦头,知道点厉害,对他也有好处。再者说市舶司的差事也是炙热得紧,不是天子近臣还巴结不上的,他在那儿好好修身养性,将来官复原职,陛下少不得还要给他加一点担子。” 赵佶听着连连点头,忍不住叹道:“朕知道,沈傲和你有几分嫌隙,想不到蔡卿竟有如此的大度。” 蔡京呵呵一笑:“嫌隙是有的,这个倒是不敢隐瞒陛下,可是老臣先是陛下的臣子之后才是一个世俗之人,与沈傲的嫌隙是私,今日这番奏对是公,老臣岂能公私不分?” 赵佶抚案笑道:“对,对,正是如此,爱卿的话深得朕心,这些时日要安抚汴京城的百姓,倒是难为了爱卿,听说你的次子蔡绦还在家中待罪?他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贪墨了库银是有的,可是待罪了这么多年,想必也已经知错了,放他出来吧,他从前是户部郎中,现在兵部尚书王文柄出了缺,总该有人来署理下部务,让蔡绦来吧。” 蔡京立即谢恩,自然免不得老泪纵横一番。赵佶唏嘘不已,觉得自己告慰了忠臣,心情也不自觉地好转了一些。 倒是一旁的杨戬却越听越糊涂,听这蔡京的口音,倒像是处处为沈傲着想,样样维护着沈傲,莫非这老狐狸转了性子不成?随即一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生出不详的预感,以蔡京的为人,不可能如此为沈傲开脱,此人但凡出了手,必然要将政敌置之死地才肯罢休,那么现在最有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沈傲再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对蔡京这种人来说,沈傲不构成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沈傲去死,否则但凡沈傲还有一口气,就是废为了庶人,凭着他和官家的关系,起复也只是早晚的事。 莫非……蔡京已经暗中遣人杀死沈傲?又或者……杨戬已不敢再想下去,他已经隐约可以猜出一点端倪了——王文柄。 在蔡京眼里,沈傲既然已经必死无疑,那么为他说几句好话又何妨?到时候死讯传过来,说不定他还要写出一份精彩的祭文在沈傲的坟前宣读。 杨戬一下子有点儿腿脚不稳了,他和沈傲在内朝外朝相互呼应,有沈傲,他在内朝的地位才能稳固,沈傲一死,以蔡京的为人,或许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杨戬了。 杨戬脑子嗡嗡作响,官家和蔡京接下来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事关剿贼的只言片语,那蔡京口舌如璜,说得赵佶心花怒放,不停地拍案道:“不错,小小蟊贼,不足为惧。”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内侍却是嚎丧似的在外头大叫:“消息,消息……有消息了,陛下,天大的消息!” ……………………………………………………………………………………………… 第二章送到,汗,兄弟疏忽了,书评区里有读者确实提了几点批评,老虎回头看了一下,有一处情节放在那里确实不合适,汗,老虎以后注意一下。 第五百零二章:战功彪炳 第五百零二章:战功彪炳 小内侍的声音洪亮,阁里的三个人表情却都不同,赵佶的眉宇微微皱起,还当是哪个没规矩的内侍胡闹,正要呵斥几句;蔡京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以为王文柄那边的事已经干净利落地做下,因而眉宇松动了一些,却仍如老松一般,欠身坐定,刻意作出宠辱不惊的样子。 至于杨戬,两腿不由自主地打战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蔡京一眼,仿佛下一刻,那内宦就要来报丧了。 小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高声道:“陛下……陛下……大捷……马军司清河坪歼贼一万,贼军悉数被围,斩头八千,俘虏两千……” “什么……”赵佶一下子从案上站起来,连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再顾不得怪罪小内侍不懂规矩。 那刚刚端起茶盏用茶盖抹掉茶沫的蔡京手微微一颤,双眸闪露出一丝异色。 倒是杨戬松了口气。 “大捷,是大捷……陛下,连夜送来的捷报,请陛下过目!”小内侍跪下,双手将一份大红捷报高高拱起:“捷报中还说,此次歼灭的是天一教精锐,半月之内,必能一扫天一教余孽,荡平匪患!” “拿上来给朕看。” 接过了大红捷报,赵佶细细看了一会,情不自禁地重击自己的大腿,激动地道:“漂亮,原来沈傲先弃薄城,是引诱贼军深入,再聚而歼之。有了这个消息,朕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好,这才是真正的柱国之臣!” 顿了一下,赵佶随即皱眉道:“既是诱敌深入,为何不事先知会一声,便是上一道奏疏说明下原由也好,害得朕担心了这么久。” 说罢,赵佶继续去看捷报,双眉不由地紧琐,突然抬起眸来看向蔡京:“蔡爱卿,王文柄是你的门生?” 蔡京面色如一泓秋水,淡淡道:“是,老臣主持过四次大考,最早的一次还是建中靖国年间的事。” 赵佶语气不善地道:“平时走动得多吗?” 蔡京心里打了个突突,却是淡然道:“师生之间难免要走动的,我见他做事还算谨慎,学问也不错,因而有空闲时总免不得请他到府上来喝两口茶,老臣年纪大,最怕的就是冷清。” 赵佶加重了语气问道:“那他通敌的事,你可知道?” 蔡京这个时候再也坐不住了,一脸骇然地从凳子上滑落拜倒:“老臣不知道,若是知道,岂有知情不报之理,请陛下明察秋毫,还老臣清白。再者说,王文柄身为兵部尚书,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异常,怎么突然间,就通敌了?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还要大理寺好好地审理,若真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犯下的滔天大罪,老臣请陛下重惩。”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喃喃道:“正因为王文柄通敌,沈傲那边察觉到了端倪,才不敢上疏,生怕他抛弃薄城的计划泄露。也难为他,朕还差点误信人言,要治他的罪。好在他能抗旨不尊,这个旨意抗得好,只有对我大宋和朕有这份忠心,才敢承担这个干系。若是换了其他的庸人,只怕还没有这个胆量。” 世上抗旨不尊还被人夸奖的,多半也只有沈傲独此一家了。一旁的杨戬听得云里雾里,才知道自己是虚惊一场,见赵佶兴致勃勃,也来了兴头,笑呵呵地道:“沈傲抗旨不尊,陛下还夸奖他?这事儿若是让人学去,这天下不就乱套了?” 赵佶呵呵笑道:“这就是沈傲的忠心之处,天下人都知道,抗旨是要杀头的,可是若是遵旨,将军权交给了通敌的王文柄,后果是什么样子,你可想过?若换了是庸庸碌碌的人,只要自己尊了旨意,肯去担当这天大的干系?旨意是朕发的,出了错那也是朕的错。偏偏沈傲能冒着杀头的罪过,也不肯让那王文柄为祸,只这一条,便可看出他对朕的忠心,忠心这东西不是喊出来的,朕看人不会错。” 杨戬明白了个大概,那王文柄多半是去宣了旨意,非但没有把沈傲掰倒,反倒还吃了亏,再结合方才赵佶对蔡京的问话,事情的大概也就一清二楚了。他呵呵笑道:“奴才明白了。” 赵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从前的不悦化为乌有,抚案笑道:“把捷报送到宫里去存档,过几日再有捷报来,第一个来告知朕。至于那个王文柄,人已经押解入京了吧?” 下头那个小内侍道:“是,已经押解入京了;随来的还有十几个人证。” “交给大理寺去审吧,查实之后报到朕这里来,朕亲自处置。至于沈傲那边,是朕冤枉了他,他不但不怨恨,反而处处为我大宋着想……嗯,加封的事先缓一缓,等他得胜回朝,朕一并赏赐他。” 赵佶目光落在跪倒在地的蔡京身上,叹了口气道:“蔡爱卿,你起来说话吧,王文柄的罪过和你无关,朕不会牵涉到你。那王文柄既然要会审,就由蔡爱卿来主持,如何?” 蔡京心里松了口气,让他来做这个主审,这是赵佶故意宣示对自己的信任,连忙道:“老臣敢不竭力,请陛下放心,老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赵佶颌首点头:“还有,报捷的奏疏要立即传出去,让市井和士林那边知道,哼,他们前几日不是逼朕降罪于沈傲吗?还有些人怎么说的,要杀沈傲以儆效尤?朕若是听了他们的话,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朕倒要看看,他们知道了这捷报,会不会生出愧意,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示,让这些人往后不要一遇到事就咋咋呼呼的!天塌不下来;便是塌了,也不必他们去顶着。” 蔡京挤出一点笑容,道:“人云亦云本就是人寻常百姓的天性使然,陛下不必去理会,和他们有什么计较的?” 赵佶心眼儿不大,这个仇倒是记得很清楚:“天性固然是天性,却也不能拿着这个就可以造谣滋事。” 蔡京只好不再反驳,笑呵呵地道:“是,陛下说的对,只是该如何个惩戒法。陛下若是有了章程,门下省那边立即拟出旨意去。” 赵佶想了想,却是苦笑:“罢了,法不责众,莫非要把所有人拉去打板子?你下去吧。” …………………………………………………………………………………………………………… 刑部大狱。 但凡是重犯,大多都是押解到这牢房中来,这里的牢房与京兆府大狱不同,那里阴暗潮湿,暗无天日,可是这里却显得雅致的多,虽说囚房不大,胜在干净,除了有小塌、棉被还有溺桶,还有油灯、火石,甚至只要你需要,便是教牢子们送几本书来也没是什么,只要你肯花钱,总是吃不了多少苦。 能住在这里的,除了等待秋决的死囚,还有便是犯官了,虽说刑不上大夫,可是一旦剥了官职,便什么都不是,能有这么个好去处,倒也不至于受太大的苦。 虽是干净,可是这里的防禁却是森严了不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隔两刻钟便有牢子清点人数,据说牢房外头还有一营军马长期驻守,一旦有事便可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好在这里的牢头、牢子待人都还客气,倒像是店里的小二,既不喝骂,也不打人,见人就笑,有时也会帮人跑跑腿,见了人都叫老爷、好汉。毕竟关押在这里的都不是寻常人,死囚那边刮不到油水,况且人家说不准吃了这一顿就没了下一顿,这种人你态度太恶劣,非但得不到好处,说不准人家死了还恨到你的头上。至于那些犯官,更是不能怠慢,天知道你现在关押在这里,明日会不会有出去的一日,人家都是清贵人,一出去,那可就不得了了,捏捏手指头,这牢里的狱卒哪个吃得消?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遇到了非得脱几层皮不可,那些态度恶劣的牢子大多是做不长的,要嘛刑部那边的监司看不惯,直接打发了事。要嘛就是得罪了人,人家鸿运当头、逢凶化吉,摇身一变从犯官又成了人模狗样的大员,不收拾收拾谁? 只是在这东北角的某处囚室附近,却有几个牢子忍不住虎着个脸,一副憎恶的样子。 这些人也算是倒了霉,昨天夜里突然送来了个重犯,听监司那边说还是兵部尚书,如今也不知是什么罪,直接就是关押进来。原本这几个牢子心里头还暗暗生出喜意,既是兵部尚书,打点起来自然非同凡响,不说多了,一人十贯总该有才是,这可是大大的美差,落到他们头上,也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谁知人关押进来,这什么鬼尚书非但没有打赏的意思,还整夜整夜的在那里干嚎,说什么就听不清了,反正除了骂人就是说什么姓沈的之类。搅得值夜的牢头一夜没睡不说,一大清早还闻到一股怪味。 原来这什么尚书竟是就地把尿撒在了地上,明明有个溺桶不去撒,却弄的到处都是。 撞见个这种人,也活该他们倒了霉,只好躲得这什么尚书远远的,便是到了饭点,别的牢房犯人已经用过了饭,这个牢房的却故意迟个个把时辰送过去,饿一饿他。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监司老爷却从天而降,监司穿着一件碧衣公服,走在他前头的却是一个富商打扮的年轻人,监司对这年轻人倒是恭恭敬敬,一直将他引到尚书的牢房,一边道:“就是这儿。”说罢搁着栅栏去叫王文柄:“王大人,王大人,你儿子来看你了。” 那年轻人淡淡一笑:“有些话当着你的面说着不方便。”从袋子里掏出一沓钱引来:“这些钱请大人和诸位兄弟喝酒。” 那监司拿了钱,堆起笑容:“下官怎么敢拿……咳咳……的钱,大人,下官走了。”朝几个牢子使了个眼色,众老子纷纷退避。 空气陷入沉默,栅栏之后的王文柄看着年轻人,蓬松的头发中露出一双血红的年轻,眼眸一闪:“我认得你。” “认识你好,那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蔡大人的意思想必王大人应该明白,我这儿带来了一颗药丸,吃下去,什么痛苦都没了。” 王文柄沉默,犹豫道:“下官的大仇未报……” 年轻人轻蔑冷笑:“你凭什么报仇,你攀扯不了谁,一会审,只会将更多人拉下水,蔡太师说了,你死,你的家人自有人照看,你的仇,总有机会替你去报,时间不多,这药丸你拿着吧,记着,吃了饭之后再喂服,我会教牢子送一杯水你。” 王文柄眼中只剩下绝望,失魂落魄的道:“我……明白,我有一句话想问,沈傲抗旨不尊,宫里也不追究?” 年轻人淡然道:“追究是没有,封赏倒是都备好了,简在帝心这四个字可不是玩儿的,你我抗旨是死罪,沈傲抗旨就是大功。” 王文柄哈哈一笑,道:“你这句话若是早一年对我说,我也不至落到这个下场,罢罢罢,药丸拿来,我吃就是。” 一颗红色药丸透过栅栏抛了进去,王文柄扑上去,捡在手里,用手捏着小心翼翼的端详着,突然道:“回去告诉恩师,门下先走一步。” ………………………………………………………… 三章送到。 第五百零三章:老而弥坚 第五百零三章:老而弥坚 一大清早,曙光露出一线,刑部大狱门口,已有几个人等候多时,这几个人各自牵着马,却都是默然不语,门口的几个差役似是对他们的身份有几分顾及,并不敢驱赶。 突然,里头传出一声慌张的叫声,有人急促促地跑出来,道:“不好,兵部尚书王文柄畏罪自杀了,快,快去通报大理寺。” 此人话音刚落,那门口几个牵马之人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朝着各处街道奔驰而去,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王文柄死了,这个消息在汴京城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到了现在,谁有兴致去关心他的死活?市井的注意力早已转到了那份捷报上,这一份捷报看来应当是真实的,据说门下省那边都开始拟旨奖掖了。汴京城中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唏嘘,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一个个信誓旦旦地都说自己从前没有错,就在别人以为沈大人畏敌如虎的时候,自己带着王八之气站出来,驳斥对方的观点,一口咬定了沈大人弃守薄城定有深意云云。 为了表现自己的高明之处,口风顿时都逆转了,全然忘了从前还握着拳头要杀沈傲以谢天下。 士林那边算有羞耻心的人倒算多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人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了骂沈傲少不得留下点儿墨宝什么的,白纸黑字在上头,还能怎么抵赖?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念起沈傲的好来,说他是状元公,是文曲星,还曾彻查过花石纲,做过的善举不胜枚举。人本就是善变的,今日的说辞和明日不一定相同,说到底,还是看是沈傲是否侵犯了他们的切身利益,比如弃守薄城,那便是说放天一教到汴京脚下来,害得城门紧闭,富户人心惶惶,寻常百姓生怕天一教破城,眼下既然这危局已解,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 不止如此,前几日弃守薄城的事,害得京中商货的价格竟是接连涨了一倍,如今市集里物价恢复如初,倒是害得不少囤积大米、药材的商人吃亏不小。 这些寻常小百姓所考虑的东西,说穿了还是衣食住行以及自身的安危,这些东西自然入不得朝中大佬们的法眼,蔡京一大清早起来,如往常一样漱口喝了碗参汤,便要到院子里去活络活络筋骨,顺道儿会有个贴身的主事汇报昨日的情况,昨天有哪些人来拜谒,坐了多久,几时走的,拿了什么东西,这些都要详详细细,毕竟蔡京公务繁忙得很,寻常人来拜谒一般都是叫子侄孙儿们挡一挡也就是了,可是这些东西他却是很留心,虽然年纪大,但他记忆力极好,有时那主事念到某某来拜谒,送了某某若干时,蔡京会突然问:“是那个光禄寺职事的刘文龙?也算是半个门生了,一年来拜谒了十几趟也难为了他,下次他再来请进厅里坐坐吧,老夫和他说说话。”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就是青睐上那刘文龙了,他记忆力好,下次哪里出了缺,少不得要打个招呼,给人家一点希望的。 今日也是如此,那主事念得口都要干了,差不多念到了末尾,蔡京突然停止了动作,叫人拿温湿的手巾擦了擦汗,在小婢端来的铜盆里净了净手,一边道:“昨日那个叫朱文正的是今科的同进士出身吧?不是说还是个江南才子吗?怎么这一次考试考砸了,也罢,亏得他每月来这几趟,他家里也不宽裕,隔三岔五地送礼来倒是让老夫受之有愧了,兵部缺了个职方令史,你记下来,什么时候老夫去替他走走路子,绦儿眼下就要去兵部赴任,身边没有几个可靠的人不行,这个朱文正有才学,可惜运道差了一些,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蔡京用干巾擦拭了手,漫不经心地道:“待会儿到绦儿那边去,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有了职事的机会,再不准像从前那样了,该守的规矩要守着,别以为有老夫在,什么事都可以替他遮掩。” 主事颌首笑道:“是,二老爷那边,小人待会儿就去传话。”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在远处停下,垂手而立,那主事见了,碎步过去与小厮说了几句话,又走到蔡京面前,道:“王大人畏罪自杀了。” 蔡京淡淡地道:“死了好,死了干净,趁着朝廷的裁处还没有下来,立即叫个放心的人安排他的妻儿搬出汴京去,在外头寻个隐蔽的庄子请他们住下,每个月送点银钱去,不要怠慢了。”他叹了口气,老态龙钟地道:“文柄这个学生倒还算听话,可惜,可惜了,原本再过几年还想让他到门下省来给老夫打个左右手的。” 主事点头:“他泉下有知,知道太师爷这般地看顾他,一定感激涕零。只是人已经死了,那沈傲会不会……” 蔡京淡然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是……小的多嘴了。” 蔡京呵呵一笑:“你是怕那个沈傲想借着王文柄的死兴风作浪?沈傲这个人,老夫清楚,别看他疯疯癫癫,心里比谁都精明,这个时候,他不敢惹老夫。” 主事看着蔡京,想问又不敢多问。 蔡京继续道:“知道为什么吗?不说别的,此人做事若没有十二分的把握,是绝不可能去做的,说来说去,老夫和他都是一个性子。现在他领兵在外,老夫在朝,你想想看,若是他将老夫逼急了,老夫破釜沉舟,他能有几分胜算?” 蔡京语气变得冷冽起来:“好在他还算识相,知道要把王文柄立即押解回来,这便是有向老夫鸣金停战的意思在,是告诉老夫,事情到此为止,这一合他赢了,王文柄这个人就是拿来给老夫送他上路的。否则他要是先送来王文柄的罪状,却把人扣押在外头,等到他回朝时再从王文柄口里套话试图扳倒老夫,老夫会让他称心如意吗?他倒是有几分打仗的才干,可是后院着了火,他这个功业也立不下去了,这就叫适可而止。” 主事听得云里雾里,却是听明白了一件事,沈傲在外头,天大的圣眷影响力也没有太师大,这个时候若是想着留下个罪证在手上,日后好对太师清算,太师逼得极了,翻云覆雨,在朝里弄出点事来,最后的结局只是两败俱伤。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满天下半数的官员都是蔡党,真要拼了命,那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蔡京换了朝服,这个时候便是要去门下省那边值堂顺道儿入宫去觐见的时候了,他临末吩咐了一句:“绦儿起复是好消息,过几日办一场酒宴吧,把该请的人都请来,为绦儿庆贺。晚上预备着一碗参汤给我,这几日精力越来越不济了,多喝一盏提提神。” 主事道:“是。” 伺候着蔡京到了门房这边,门口依旧是那顶并不奢华的小软轿子,轿子旁已站好了几个轿夫和一路照顾蔡京的主事,蔡京钻入轿子,轿子抬起,平平稳稳的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门下省那边已经忙疯了,各种各样的贺表和奏疏来不及分类,竟是足足装了七八个箱子,这两日汴京实在太热闹,从前群起弹劾的大臣,一下子又一个个满是赞颂,一点也不落人后,至于弹劾的奏疏也是有的,只是对象成了王文柄,多半那王文柄的死讯一时还没有传出去,倒是有人吃撑了白费功夫为他捏造罪名了。 书令史们忙得手忙脚乱,蔡京进来时和往常一样,大家都朝着蔡京行了个礼,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蔡京也只是在堂里转一转,便又去耳房里喝茶。 蔡京在里头坐到了正午,门下省那边值堂的一个录事过来汇报奏疏里的一些要点,蔡京今日却和往常不一样,轻轻摇摇手道:“不必念了,你不念老夫也知道都是什么奏疏,风头一变,这人难免就要摇摆一下,人之常情嘛,朝廷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对了,老夫这里也有一份奏疏,你夹到送进宫里的奏疏去吧。” 那录事笑呵呵地道:“太师这般的年纪还要亲自动笔,真真是让下官们汗颜了,满汴京都说太师的字写得最好,能不能让下官瞻仰一下?” 蔡京呵呵一笑:“你倒是会说话,明明是想看老夫奏疏里写的是什么,却故意说去看字,看吧,不打紧。” 录事应了,翻开奏疏急促的扫了一眼,脸上微微一愕,抿着嘴再不说话。这份奏疏很奇怪,满篇都是夸耀沈傲的言辞,还请宫里立即会审王文柄,要以儆效尤,若是查实,请从重裁处之类。 王文柄被杀,整个汴京城里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蔡京这个时候把奏疏递进去,恰好打了一个时间差,表示自己对刑部大狱里的事并不知情。小小的一封奏疏,须臾间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 第一章送到,好像到月底了,又是一个月底啊。 第五百零四章:书生敢杀人否 第五百零四章:书生敢杀人否 录事不再多言,收了奏疏,道:“下官明白了,这就送进宫里去,还有一件事,昨日有好几封奏疏,原本是想留中的,却都被中书省那边打了回来,太师,石郡公那边……” 蔡京摆摆手,肃容道:“不必理会他,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 汴京城里显得很是异常,市井、士林锣鼓喧天,街上炮仗也响了不少,可是朝堂里头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异常的沉默。 王文柄的死也没有惊起多少波澜,反倒有不少人松了口气,会审继续进行,即使当事人已经死了,可是证供还是要上的,几十人签字画押,有教匪信誓旦旦,便是兵部那边,也有了线索,说是确实有几个天一教的人曾被关押起来,后来王文柄亲自过了堂,问明之后,便说将这些人放了。 到了这个地步,冰山便露出了真面目,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换了谁也翻不得案,会审的结果送进宫里去,赵佶看了***,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杨戬:“蔡京和王文柄真的一点干系都没有?” 杨戬不敢答,他知道,赵佶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这个时候确实不是落井下石的时机,蔡京固然在赵佶的心里蒙了一层阴影,多了几分疑窦,可是眼下朝中无人可用,除了蔡京,还真找不到第二个能揽三省的人来,少了他,赵佶这边不知有多少事要做。 懒皇帝自然需要一个能总揽一切的臣子,只要不是谋反的大逆,其他的小节,没有真凭实据,赵佶是不会下决心的。 杨戬笑呵呵地道:“老奴怎么知道,陛下圣心独断,自有计较。” 赵佶颌首点了点头,道:“叫那边拟下条陈来,看看怎么处置吧,沈傲若是在朝就好了,朕还可以问问他的意思。也不知现在他在外头的仗打得如何,一日天一教不除,朕的心里头总是带着几分不痛快。” 在另一头,沈傲的大军进展神速,正在汴京城里暗波涌动的时候,已势如破竹,一路杀至滑州城下,马军司、厢军、还有一部分番兵、步军司禁军足足三万人齐聚滑州城下,将滑州四面围定,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滑州乃是拱卫京畿的一个重要据点,因而城墙高阔,护城河湍急,城中又有万余徐神福余党,更有七八万百姓受他裹挟,据说城里头的粮草倒还可以坚持个半年一年,若是里头的教匪负隅顽抗,这城还真不知要围到何年何月。 好在边镇那边调来了数十门火炮,这时代的火炮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可是真正的效果还是威慑力更大些,要轰开那巍峨的城池只怕不易。 中军营这边刚刚驻扎下,请战的人就来了,不说营官,便是那周虞侯还有厢军的头目一个都没有拉下,仗打到这个份上,但凡是***湖都知道此时正是立功的时候,攻城时不露露脸,还真有点儿说不过去,其实武夫是最实惠的,有好处在前头摆着,你不要和他们讲什么忠君爱国,他们也肯去拼命,就算是攻城不利,功劳固然没有,苦劳也是有的,算来算去,围城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傲问了各营驻扎情况,又让人拿来地图,这些地图都是校尉们测绘来的,准确性有多少谈不上,偏差总不会太大。 在确认各处都已布置妥当,不会给城中的敌人突围的机会之后,沈傲才慢吞吞地道:“吴家父子还在城里,被天一教凶徒裹挟,若是攻城,只怕性命不保了。” 打到这个份上,沈傲却突然提及吴家父子,帐里上下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书生就是书生,太优柔寡断了,这么多人命都没了,多死两个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厚葬追封就是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显得不以为然。 沈傲继续道:“我等虽是武夫,却还要有一颗仁心,不说吴家父子,一旦攻城,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这时一名厢军指挥站出来,道:“大人,拖延下去,百姓牵连更多,请大人速速下令攻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大人三思。” 沈傲颌首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他若有所思:“杀人你们在行,可是这人心,本官却最是洞察,传令下去,全军歇息,严防死守,不许贼军突围,班达何在?” “大人。”班达自从随军,替父报了仇,已是铁了心追随沈傲了,这些日子,他只做为一个长随随扈在沈傲左右。 沈傲道:“有一件差事交给你去办,你敢不敢接?这件事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再加上你父亲的恩荫,到时候少不得将你添到武备学堂做一个博士,做的不好,就是人头落地了。” 班达沉声道:“大人吩咐,刀山火海,小人也愿意去。” 沈傲颌首点头道:“好,我写一封书信给你,你进滑州去,招抚教匪。” 这一句道出,帐内立即嗡嗡一片,有人道:“大人,不可啊,教匪们是铁了心的反贼,朝廷几次招抚,都不肯降,现在大军将滑州围定,还招抚个什么?” “大人,徐神福那贼厮固然走投无路,可是他会不明白降是死,不降亦是死?到了他这个份上,定会负隅顽抗。” 说话的都是些厢军的头目,这些人一听招抚就大是头痛,兄弟们大老远地赶来助战,好不容易就有破城之功了,让这个沈楞子真是招抚成功了,这功劳等于是全被姓沈的抢去了,大伙儿还指望着跟着喝晚汤呢,弄不好这汤没了,连白开水都没有。 反倒是马军司这边的营官、中队官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他们习惯了服从命令,沈傲说什么,尽力去做就是,哪里有这么多口舌。 沈傲的脸色拉了下来:“本官如何做主,也是你们能插嘴的?真是好大的胆子,胡大为,你身为厢军指挥,前几日带兵经过几处村落,是否纵兵抢掠过?这笔账,到时候再和你算,若是识趣,明日就将犯事之人交到军法司里去,否则本官第一个拿你的头来杀鸡儆猴!” 平时沈傲和颜悦色,大伙儿看他是个少年,又是个读书人,因此也不怕他,这时沈傲话锋一转,语气出奇的严厉,倒是让众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先前几个叫得响亮的,这时一下子噤声,眼看沈傲身边站着的校尉听到沈大人发话,一个个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杀气腾腾,皆是心知不妙,再不敢胡说八道。 沈傲抚案,语气缓和下来,慢吞吞地道:“在我的辖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办事,往后谁要敢再胡说八道,立即掌嘴,再犯的,这身皮也就不必穿了,管你托的是谁的门路,都给本官滚蛋。军法司那边也不要闲着,不能只看着马军司的一亩三分地,不管是厢军、步军司、藩司,都给我看好了。” 这一路进兵,沈傲早就压抑了一肚子的火气,尤其是厢军最是混账,有好处他们不拉下,没好处就没了他们的踪影,一路上行军不知践踏了多少庄稼,有的连客商都敢抢,今日特意借了这个由头,便是要给他们一点威慑。 沈傲的丑话一向是说在前头的。 众人见沈大人发火,再看帐内站班的校尉一个个脸色漠然,身体紧绷着像是随时要抽刀出来似的,这才想起沈楞子的一些传闻,人家连高俅都是说杀就杀,真要拿他们去开刀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个的态度不由地软了,纷纷道:“大人训斥,末将们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胡大为,你也记住了吧?” 那厢军指挥胡大为吓了一跳,连忙道:“是,是,记住了,大人,末将也是一时糊涂,下次不会再犯。” “再不再犯和我没干系,只是这一次的帐该算的还得算,抢掠乡里的共是一个都的人马,总共是两百来人是不是?明日就把他们送过来吧,军法司那边不要闲着,好好地审,查实的也不必客气,杀!” 军法司的一个博士道:“遵命。” 胡大为吓了一跳,心里想,这沈楞子莫非是想把两百多人都杀了?嘻嘻笑笑地道:“大人……他们只是初犯……再者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沈傲拍案而起,一双眼眸如狼似虎地盯着胡大为:“***了七个妇女,死了十一个壮丁,你和我说初犯?滚出去!” 胡大为已是吓傻了,随即被人架了出去,出了帐,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信,两百多人,姓沈的多半杀几个也就是了,真要全杀了,历朝历代也没有这个规矩。只是那边既然催促,人还是要交出来的,立即骑了马回营去。 当天夜里,犯事的人便熙熙攘攘地来了,众将们恰好从帐***来,看到这些畏畏缩缩的犯事厢军,也都不以为意,姓沈的这是吓人呢,一个都的人虽然不多,能杀个十来人就已是辣手了,再多,那还了得。 因此各自回去睡觉,早将这夜的事忘了,只是觉得这沈傲也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好伺候,往后在他跟前还是注意一些的好,面子上能过去也就是了。人家好歹也是统领天下军马的钦差,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五百零五章:攻心为上 第五百零五章:攻心为上 第二日清早,震天的鼓声传出来,这是中军召将的声音,各部将佐满是不情愿地穿戴了衣甲,骑着马到中军去,这中军的次序和各营不同,天还未亮,就已开始操练了,呼喝拉练声络绎不绝,让这些老军伍看了,都不由暗暗皱眉,这算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要给他们脸子看? 等到他们到了中军大帐前,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给他们脸子看了,一溜的人跪成了一排,足足三十多个,后头是几十个手臂上缠着红丝带的校尉,手里握着砍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跪在地上犯了事的厢丁想是连夜审问了一夜,因而一个个气若游丝,可是脸上全然是惊恐之色,很多人看到了胡大为,有几个已经嚎丧般地大哭:“将军……将军救我。” 胡大为本想上前说几句话,好歹求个情,否则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个指挥见死不救,实在有那么点儿不像样子;脚步刚刚向前移了一步,那边已经有个博士拿着供词匆匆走到厢丁的眼前,正色道:“抢掠、杀人、***、这三条罪都没有错吧?还有谁想申辩?” 厢丁们只是哭哭滴滴地求情,一个个道:“小的知错了……” “按军法,参与以上三条罪状者,杀无赦!来人,行刑!” 儒刀在薄雾中扬起,划过惊鸿刀影,干净利索地在半空落下一道半弧,咔……哭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四溅,头颅落地。 “带下一队来!”博士的表情显得很淡然,漫不经心地道。 这边的众将已吓得面如土色,尤其是那胡大为,原本还想着去说两句情,换上一副笑脸,笑呵呵地说几句四海皆兄弟之类的话,可是这个时候,他的脸却是僵住了,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恐惧,瞳孔收缩了一下,立即收回自己的脚,呆了一呆,等他回过头,看到同来的将佐一个个都是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沈楞子……他还真敢把人杀干净!一个读书人,竟有如此犀利的手段,这…… 所有人顿感矮了一截,这才知道有的人是不能去惹的,连小小的忤逆都不行。 现在若是沈傲拿牛屎说是一朵花,只怕在场的人都得陪笑着去闻一闻,还要赞不绝口地翘起大拇指道一句这花儿芬香无比。 又有一队人被押过来,胡大为等人不敢再看,一个个缩着脖子步入中军行辕,禀报之后零散地进去,帐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马军司的人来得最早,早就一个个笔挺肃立了。 看到沈傲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头上,这些人吸了口凉气,立即单膝跪下,纷纷道:“见过沈大人。” 沈傲却没有叫他们站起来的意思,而是垂头看着公文,一边对身边的博士垂询:“上游那边再派几队人巡检,有可疑的拿了,否则有人在上游投毒抑或是破坏,水源供应不上就是大事。前军营的营盘在山脚下,再加派一个中队到山上巡守,不要疏忽,若是有贼军潜入,顺势而下攻过去,那就是大麻烦。” 那博士拿着笔,在一份竹片上将沈傲的话记录下来,颌首点头道:“前几日有几个马军司的禁军擅自离营到河里去洗澡,该怎么处置?” 沈傲撇撇嘴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们的队官有责任,他们也有责任,鞭挞的鞭挞,罚饷的罚饷。这种事往后不必问我。” 絮絮叨叨了足足半个时辰,帐下跪了一地的厢军、藩司将校已是腿脚酸麻,可是沈傲不说话,还真没有哪个有胆子敢站起来,沈傲越是不搭理,他们心里就越害怕,再想起沈傲从前清洗马军司的手段,这才知道人家杀人跟掐死蚂蚁一样,死了都没地伸冤去的。 沈傲慢吞吞地抬起眼,已经有些疲倦了,目光落到下头的将校身上,淡淡地道:“他们是什么时辰来的?” 边上那个博士道:“回大人的话,是卯时三刻。” 沈傲漠然点头道:“本官没记错的话卯时一刻就叫人擂了鼓,怎么拖延了两刻才到?如此懈怠,是什么缘故?” 下头的人更是吓了一跳,纷纷磕头,这个祖宗真是伺候不起了,一个个哭丧着脸道:“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请沈大人高抬贵手。” 有人给沈傲递上一壶热茶过来,沈傲捧着茶吹了口茶沫,才慢吞吞地道:“下不为例吧。看看你们自己,像个什么样子?这个样子也能带兵服众?做将领的就要端庄,荣辱不惊!看看本官这个样子,再看看你们,你们不觉得羞愧?想当初本官还是庶人,被人带进了官府,见了那虎狼一样的差役和威风凛凛的堂官,本官……” 沈傲开始追忆往事,吹嘘不吹嘘不知道,反正他这一说,又是半个时辰,什么王八之气,什么不畏权贵,足足说了一大堆,下头的将校跪的腿都不听使唤了,却是一个打断的都没有,体力透支得厉害也只能忍着。 沈傲从追忆将话题引到了读书上头:“……所以说人不读书就是睁眼瞎,不读书不能明理,不读书不能养性,不读书不能致知,本官的话对不对?” 下头人纷纷道:“对,对。”心里叫苦不迭:“沈大爷,谁都知道你读书厉害,能不能先让大家站起来再说话。” 沈傲颌首点头,一副欣慰的表情道:“看你们这翻然悔悟的样子,想必已经知错了,知错了好,知错就改嘛,想当年……” “……” 下头人已经麻木了,神情呆滞,眼中无神,继续听沈大人追忆往事。原来心里还能腹诽沈傲几句,到了现在,连腹诽的力气都没了。 用了一个上午,沈傲说了许多话,到底他具体说了什么,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时候差不多了,刚刚还说到带兵与读书的关系,恰好到了午时,立即问:“刘博士,是不是到饭点了?” 博士板着脸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今日吃的是什么?” “焖羊肉。” “红烧羊肉我喜欢吃,咳咳……待会儿叫韩世忠替本大人打一份来吧。”沈傲吩咐了一句,又看向下头目瞪口呆的一干将校:“方才本官说到哪儿了?” “……” “罢了,罢了,下次再和诸位说话吧。” 一干人如蒙大赦,发自内心地道:“谢大人。”只可惜想站起来,脚却是麻了,有些不听使唤,又不能叫人扶,无计可施。 沈傲的脸板下来:“怎么?你们就这么喜欢跪?你们愿意跪,那就跪着吧,来人,看好他们,先跪几个时辰,他们若是再不肯起,就来知会一声,本官成全他们。” 说罢,沈傲气呼呼地甩袖而去,只留下一群将校面面相觑,直想说大人行个好,我们这是跪麻了脚,可是这些话,他们不敢说,等沈傲一走,也再没机会说了,想偷个懒,那帐子里头的马军司营官、中队官虽然散了,可是留在这里的几个校尉还在,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大,毫不客气地看着他们,而且手按在刀柄上,与方才行刑的校尉一样,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着红丝,将校们脖子一凉,只好咬牙撑着。 沈傲出了帐,叫来了随身记录的博士,道:“等这些人跪得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各自回去,这次给他们一个教训,想必以后也不敢再鼓噪什么了。转告他们,好好地把兵操练一遍,就这几日功夫,本官要攻城,到时候少不得他们立功的机会。” 博士点点头,掏出一块竹片,用毛笔小心翼翼地将沈傲的话记录下来。 ……………………………………………………………………………………………………………………… 班达早在中军大营擂鼓时便抵达了滑州城下,叫了门,城楼上的教匪问了他的来意,犹豫了一下便去通报,过不多时,便有个头目模样的人出现在城楼,叫人放下一个筐子,用缆绳把班达拖拽上了城楼。 班达还未站定,便有一个穿着一身厢军铠甲的人按刀过来,这人脸上饱经风霜,相貌平庸,淡淡地看了班达一眼,上下打量他道:“你是官军的使者?” 教匪大多数都是从京畿北路厢军中人,因此穿着厢军的衣甲倒也不稀奇,只是那范阳帽却是丢得不见踪影了。 班达沉声道:“正是,奉沈大人之命,前来招抚天一教,沈大人说了,只要徐神福肯归降,一切罪过都可既往不咎。沈大人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徐神福既自称天帝之子,想必也不愿生灵涂炭,一旦攻城,城中百姓只怕一个也不能活。” 这头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带着班达下了城楼,一路往街道上走,如今的滑州已不再有繁华,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置了一个小鼎炉,里头焚着香,就在一个月之前,城中大部分都还是天一教信众,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到底还有谁信天一教只怕唯有天知道了。 班达随这头目一路走着,突然道:“兄台从前是在京畿北路厢军中公干的?” 头目默默地瞥了班达一眼,淡然道:“是,杂作都的都头,承蒙上仙看重,如今让我做了左班都尉。” 左班都尉是什么,官班达不知道,看这样子倒也不小,班达微微一笑道:“兄台年纪不小,想必儿女不少吧?都在城中吗?” 他这一句突兀的话让前头引路的头目双肩微微一颤,冷声道:“怎么?问这个做什么?” 班达淡淡地道:“没什么,人死了倒没什么,只是让自己的妻儿一起死,这个决心却不容易下,哎,到了这个地步,真是让人无奈何。” 头目冷厉地看了班达一眼,突然抽出腰中长刀,直指班达的咽喉:“你这是什么意思?” 班达心里害怕极了,冷汗不禁流出来,总算镇住心神,慢吞吞地道:“我是来搭救兄台,保兄台全家不死。” 头目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刀,冷冷地道:“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沈大人已经决心既往不咎了吗?只要上仙愿降,城中之人都可以活命。” 班达呵呵一笑,仿佛一眼看穿了他,道:“城中如兄台这般有心归附的不胜枚举,可是独独那徐神福不会降,兄台若是降了,法不责众,自然可以保全性命。可是徐神福会相信自己还能苟全吗?所以我若是猜得不错,徐神福绝不肯降的。” 头目犹豫了一下,冷笑道:“上仙有好生之德,难道会让大家陪葬?你再胡言乱语,小心自己的脑袋。” 班达笑了笑抿嘴不说话,又随这头目走了几步,突然又道:“敢问兄台姓名。” “我叫李永。” “李大哥,若是你们上仙不降,能否帮个小忙?”班达态度热络,低声与李永密语了几句,随即道:“事成之后,保你全家安全无虞,至于别的就不敢作保了,李大哥是聪明人,自然不肯让一家人为别人陪葬的。” 李永似是在挣扎,犹豫了许久,冷哼一声道:“到时再说。” 二人一直到了一处知府衙门,衙门已经破败了许多,代表朝廷威严的匾额已经摘去,换上了一个道家图案,四处都是穿着青衣道服的侍卫,见了李永和班达过来,立即有人查验他们的身份,得知班达乃是说客,立即有人进去禀告了。 …………………………………………………………………………………………………… 第三章送到。 第五百零六章:破城 第五百零六章:破城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所谓的上仙早已光环不再,徐神福仿佛老了十岁,原本想趁着最后的时光登基,便是死也如方腊一样过过皇帝的瘾头,只是这几日城内人心惶惶,教他一时也不好提出来。 突闻有官军使者求见,徐神福淡淡的喝了口茶,看到厅里的许多头目不由搓搓手,眼眸中闪过一丝希望,徐神福最懂得洞察人心,心情阴郁下去,淡淡道:“官军这时候派人来,定是不安好心,不必理会,打发出去。” 众头目纷纷道:“仙上,何不听他说些什么。” 徐神福一时犹豫,却也拗不过他们,从前他自是一言九鼎,可是众人这般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倒也不能激起众怒,沉吟片刻,道:“叫他进来。” 过不多时,李永便领着班达进来,班达也不行礼,淡淡的扫视厅内一眼,慢吞吞的道:“鄙人奉沈大人将令,前来交涉。” …………………… 官军大营,这几日各处大营消停了不少,军纪一下子紧绷起来,每日按例召集了众将,也没什么可吩咐的,只是问明了情况,又过问了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便各自散去不提。 城内的动静很诡异,正是这种诡异,让沈傲下令马军司随时做好入城的准备,韩世忠颇为不解,特意留到中军帐中问:“沈大人,既不攻城,为什么随时做好入城准备,能否交代一下,好教卑下和下头吩咐一下。” 沈傲笑了笑道:“就在这几日,滑州怕是要内讧了。” “何以见得?” “你忘了吗,我已叫班达入了城,本官的意思很明白,愿降者生,抗拒者死。” 韩世忠一头雾水:“那又何必要杀入城去?若是天一教真的降了,直接入城就是。” 沈傲喝了口茶,慢吞吞的道:“徐神福不会降,他若是降,是生是死也不是本官能左右的,所以我若是他,一定能拖一日是一日。可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天一教的头目们会怎么想?他们都有妻室,都有儿女,从前信了天一教或许还肯和徐神福放手一搏,如今到了境地,会甘愿为徐神福陪葬?” 韩世忠恍然大悟:“这是攻心术,是要分化教匪?到时那些不甘的教众必然生出动摇之心,可是徐神福强令抵抗,必然会让人生出怨恨,只要有一人率先反对,滑州必然大乱,到时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杀入城去,就可掌握大局?” 沈傲点头肯定:“就是这个意思,这些话你暂时先瞒着,时机一到便提兵入城就是。” 又过了两日,城中还没有什么变化,班达的招抚已经起了效果,那一日在当着徐神福和天一教诸头目的面言明了沈傲的政策之后,徐神福当场勃然大怒,要将班达推出斩首,却被天一教众人劝住,杀了班达,等于是彻底与官军决裂,所有人抱着这滑州一起死绝。 徐神福无法,只好冷哼一声,教人将班达看押起来。他心里却也明白,唯有杀了班达,才能教所有人心甘情愿固守滑州,便教来个心腹,悄悄去杀班达。只是可惜看押班达的人却是李永,此人心里既是对徐神福产生动摇,又是绝望,心知班达绝不能死,因此将班达软禁的地方部署的密不透风,徐神福的心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此时徐神福为首的一干信众与不少头目已经离心离德,矛盾逐渐扩大了,原本徐神福许诺了不少的好处,一些蒙了心的人抱着投机心理想过过开国公侯的瘾头,可是到了现今这个地步,哪里肯存一丝与徐神福共患难的心思。 以至于徐神福几次召见众人,便是喧闹一片,借着各种由头吵闹。以至于一天夜里,一个头目竟是带着人进入上仙府要刺杀徐神福,结果被徐神福的护卫拿住,当场格杀。 滑州城里已是人心惶惶,徐神福自知控制不住局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于,到了八月二十四那一日,城中突然火起,一场为了苟全性命的叛乱正式开场,城中到处都是乱兵,有的攻打上仙府,有的要踏平叛乱,街道上人影绰绰,谁也分不清对方依旧是铁了心的信众还是叛乱的军马,乱杀了一阵,才渐渐梳理出了头绪。 叛乱的据点在北城,北城主要的驻军是京畿北路的原厢军,这些人受了上官的裹挟并入天一教,如今眼看大势已去,也是最早摒弃天一教的,这些人原本就有组织,一朝发难,便一面去打开北城城门,一面直取上仙府。 正当滑州城内鏖战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城外的官军立即有了动作,潮水一般的马军司打头,瞬间入城,沉重的军靴声哗啦啦的响彻一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先是北门陷落,接着是东门、西门,官军三路进击,除了叛乱的天一教,负隅顽抗的教匪已被压缩到了城中,这些人显得很狂热,虽是四面楚歌,却冷不丁的依靠民居进行抵抗,官军步步为营,一步步将他们压缩到了上仙府,这府邸占地不小,里头聚满了上千教匪,从屋宇中探出头来,用弓箭射击。 潮水般的官军将这里围定,已设好了街垒、弓箭、连火炮都拉了来,这时沈傲打马带着一队亲卫过来,众将一个没有拉下,纷纷过来向沈傲行礼。 沈傲淡淡的问:“怎么样了?几时能将这里拿下来。” 一名厢军指挥抢着答道:“拿下容易,天亮之前攻入是不成问题的,就怕损伤惨重……” 沈傲脸色平淡:“既是损伤惨重就不必强攻了,近日天干物燥的,就放把火玩吧,那徐神福不是要升仙嘛,放火,送他归西。” 官军这边火油是足够的,接了命令,立即有人提着一桶桶火油,在大盾的掩护下将火油泼在四处,一捆捆柴草也运了来,显得有条不紊,府里的教匪猜透了官军的心思,箭放的更急,只可惜哪里穿的透那半丈高的大盾,除了射伤了一人的腿肚子之外,也是无计可施。 三清堂里,徐神福陷入绝望,一个个信徒前来禀告,他只是愤怒的甩甩手:“出去,出去,朕要登基。” 各种器具都是预备好了的,他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冕服,戴着通天冠,高高坐在三清堂的案后,打算演完最后一场闹剧。堂中之人个个面面相觑,却又无人敢劝阻,只好拜下,正要高呼万岁,这时,大火轰然而起,火油借着柴草,瞬时在上仙府的外围燃烧起来,大火蹿的老高,将天际都映红了一片,随着大风不断向府内逼近。 “不好,起火了,上仙……”有***叫。 徐神福眼中更是绝望,却是呵斥:“叫什么,叫什么?朕受命于天,乃是天子,自有天帝庇佑,你们……你们……快,快朝拜。” 这时哪里还有人朝拜,一个个窜出去,各自逃命去了,徐神福哈哈大笑,在三清堂里托拽着冕服的后裙,仰天大笑:“朕受命于天,谁敢伤朕?谁敢伤朕?” 大火已蔓延到了三清堂,浓烟窒息的徐神福几欲昏死,他勉力扶着柱子,火光已映红了他的脸…… 轰,烧塌的房梁成了木炭,失去了重心,整个三清堂轰然倒塌,将徐神福埋葬在瓦烁中。 府外层层叠叠的官军看到这般的场景,将一个个从府中逃出来的教匪拿了,有条不紊的准备灭火。 滚滚浓烟落在沈傲眼里,沈傲的表情只剩下漠然,拨马叹了一句:“可惜了一栋好房子。” 这时吴家父子和班达三人在一队人的拱卫下过来,三人显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衣衫整洁,神色如常的朝沈傲躬身行了个礼:“大人。” 沈傲看了他们,微微一笑:“这一趟你们都立了大功,吴大人辛苦你了。” 吴文彩呵呵一笑,道:“苦劳倒是当仁不让,至于功劳却是教人惭愧。” 沈傲只是笑了笑,大喝一声:“各部听令,善后。军法司那边带队巡城,有抢掠的,杀无赦!” “遵命!” 黎明渐渐露出曙光,从城中内讧到官军入城,再到大局已定,只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混乱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滑州便安定下来,一队队臂上缠着红巾的校尉带着人巡城,弹压各处的乱兵。 谁也不曾想到,喧嚣一时的天一教之乱竟是已这种方式结束,打了这么久,许多人还没有回过味来,才知道那从前的敌人已经烟消云散,随着葬入火海的徐神福化为了乌有。 一处无人的富商民居如今已成了沈傲的临时行辕,坐在这家整理好的书房里,沈傲蘸了墨,展开一份空白奏疏,提笔写道:“臣受国恩,敢不尽心图报,提兵围滑州,以攻心破之,至此,天一教涤平……” “将这份奏疏连同捷报一道送回去,不要耽误!” ……………………………………………………………………………………………… 第一章送到,天一教的副本算是完了,汗,做个广告:接下来的剧情更精彩。 第五百零七章:神兵天降 第五百零七章:神兵天降 入秋的汴京城多了几分萧条,一个个捷报传来,人心也渐渐思稳,尤其是一串串的俘虏被押运着招摇过市,更是让人心安了不少。 一个信使骑着高头大马,径入城中,飞快向正德门策马疾奔,沿途不知撞翻了多少物事,引来一阵喝骂,倒是有心人看了,连忙拉住喝骂之人,指了指那远去的背影,道:“骂什么?那是八百里加急传报,多半是京畿北路又来了消息,等着看朝廷的邸报出来吧!” 文景阁里,一个小内侍匆忙碎步往文景阁去,门口的老太监将他拦了:“刘真,你风风火火的做什么?” 那叫刘真的小内侍朝文景阁里探了探头,笑呵呵地道:“京畿北路急报,陛下说过的,不需回禀,直接传报。” 老太监立即改变了傲慢的态度,正色道:“陛下刚刚去见太后了,你随杂家去后宫。” 景泰殿里,却是另一番场景,朦胧的熏香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重重帷幔之后,钦慈太后正盘腿坐在榻上吃了岭南送来的荔笺,几个宫人亲近地陪坐在一旁,疏远的则侧立一边,脸上都含着笑,眼眸看向账外头坐在锦墩上的赵佶身上。 今日,赵佶的心情不错,陪着太后说了许多话,而太后则是有一句搭一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道:“陛下,前几日英国公的嫡子进宫来看哀家,哀家瞧他的模样倒是不错,学问也好,性子呢,温尔得很。” 赵佶淡淡一笑道:“是不是那个在步军司里公干的那个?从前他曾考过科举,只差了一点而名落中山,在勋贵里,他的学问算好的了。” 钦慈太后笑道:“就是他,我瞧他不错,是该给他找一门亲事了。” 赵佶知道钦慈太后这是有了外嫁帝姬的心思,不由道:“其实安宁的年岁也不小了。” 钦慈放下手里的果脯,愣了愣道:“安宁不是垂青那沈傲的吗?怎么,要把安宁嫁到英国公家里去?”她摇摇头道:“不好……不好,沈傲虽说也不尽是个如意郎君,家里的妻子太多,嫁出去自是天家的笑话。可是他在外头掌着兵,陛下在这个嫁女终究是不妥的。再者说,景逸宫的那位不是也说了嘛,这沈傲稍加磨砺就是柱国之臣,许多事还要他去办,官家若是让他扑了个空,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非要闹出什么事不可。京里都传他是个楞子,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哀家现在都怕了他了。” 她语速极快,不给赵佶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还有就是安宁那边,安宁现在就等着嫁到沈府去,官家若是食言而肥,不说沈傲那边安抚不住,就是安宁这边也不好交代。罢罢罢,就当哀家没提过这事,其实那什么英国公的儿子也不怎么好,科举嘛又没中,殿前司里公干的和一些武夫凑在一起,这秉性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在哀家面前是一个样,到了外头又是一个样;哀家是听说了的,现在这些有名有姓的子弟真真是不像话,没几个好的。反倒是那沈傲虽然爱胡闹,本事却是有的,不说别的,陛下和契丹人打交道,要不要用他?陛下办学堂,要不要用他?彻查花石纲也是他出的大力,还有那天一教的事,这京畿三省事交给谁都放心不下,唯有他有这个忠心,是个能放权的。其实哀家近几日去听景逸宫里的那个说了一些话,倒也觉得有道理,君臣是不可靠的,历来造反的是臣子,欺君的也是臣子,挟天子令诸侯的还是臣子,对不对?沈傲就不同了,他和陛下有这个情分,这才是维系忠诚的根本,眼下再将安宁嫁过去也好,嫁过去了,又多了一层亲缘,用起来方便。” 景逸宫的那位自是说的是太皇太后了,也不知怎的,那太皇太后突然安分了,教钦慈这边挥舞了拳头却找不到出力点,虽然后宫之中仍是刀光剑影,可是关系总算回暖了一些,再没有从前的剑拔弩张。 钦慈太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快,赵佶越听越是糊涂,苦笑道:“母后想差了,儿臣的意思是母后提起婚娶之事,儿臣便也想及安宁的年纪也大了,是该为她做做准备了,等沈傲班师回朝,就立即操办他们的婚事,而并不是要将安宁嫁去英国公家,朕只有这么个亲近一些的女儿,英国公哪有这样的福份?” 钦慈太后听了,扑哧一笑道:“害我说了这么多,还以为你是改了主意。” 赵佶正容道:“母后方才那番话确实很有道理,朕是个懒人,宁愿悠游南山,也不愿去触碰那些头痛的事。沈傲是个干才,又难得对朕忠心耿耿,母后知道不知道,上一次朕下旨给他,他竟是抗旨不尊,可知道为了什么?” 钦慈太后皱起眉道:“抗旨也叫忠心?” 赵佶笑着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又认真地道:“这才是真正的忠臣,想的是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抗旨之罪可不是好玩的,他宁愿担着这干系,也不肯将军权交到王文柄的手里。” 钦慈太后连连点头道:“对,这就叫大忠。安宁的事是该着紧了,再不嫁,宫里就要多了个老姑娘,后宫这边,哀家会张罗着,等沈傲班师回来就加紧着办。” 赵佶应下,钦慈又问沈傲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赵佶想了想道:“以往剿贼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能完事的,只怕还要等过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钦慈太后皱起眉:“这么久?” 赵佶耐心解释:“当年剿方腊的时候,都花了足足两年功夫,现在沈傲虽说进击顺利,为了滑州,可是滑州亦是大城,从传来的奏疏里说,那滑州里头粮草充足,又有万余贼军负隅顽抗,便是天兵天将下凡也不能一举荡平。” 钦慈颌首点头:“哀家明白了,这么说,那沈傲在京畿北道还得慢慢剿贼,原来打仗要糜费这么多时间的。” 唏嘘了几句,外头有人道:“陛下,有急报,从京畿北路来的。” 赵佶起身要出去看,钦慈太后笑了笑道:“有什么好避嫌的,叫进来看一样。” 叫刘真的小内侍小心翼翼地碎步进来,将一份漆红奏疏递交到赵佶手里,赵佶看了奏疏上红艳艳的颜色,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一定是捷报,这一次又不知歼灭了多少教匪。” 钦慈太后掩嘴笑道:“官家先看了再说。” 赵佶点了个头,展开奏疏沉目看了看,脸上有些无法置信,随即喃喃道:“这么快,上一次送奏疏来说围了滑州离现在才几日的功夫呢。” 说罢,赵佶心不在焉地坐在锦墩上,又看了一遍,这才相信奏疏中所写的是真的。 钦慈太后见赵佶这般表情,便问:“官家,这是怎么了?” 赵佶道:“滑州已破,天一教已经荡平了。” 钦慈太后一时也没有回过神,刚才赵佶还说天兵天将下凡也没有这神速来着,怎么奏疏就来了? 赵佶将奏疏放下,叫了三个好字,随即道:“这一仗打得好,打出了我大宋的威风,有了天一教的前车之鉴,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看他们还敢不敢反!” 钦慈太后道:“这么说,沈傲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能回朝了?” 赵佶摇了摇头道:“只怕没这么快,那边还要收下尾,要安抚一下,不过也快了,很快就会有音信。”赵佶脸上露出笑容,或许是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连脸都有些涨红了,从一开始天一教起事的焦头烂额,到高俅杀良冒功的勃然大怒,再到沈傲弃守薄城的透心凉,如今接到这份大大的捷报,他的心情便如陡然间拨云见日,连走路都轻快起来。 负着手,在景泰宫里来回踱步,赵佶慢吞吞地道:“有功就要赏,沈傲这边先封个公爵吧,加太傅,他不是爱金银吗?赐金五百斤,其他的,朕再不能给了,他还年轻,不能一次全部赏完,对了,他的几个夫人也要敕封一下。至于随军的将士,则由兵部那边按着功劳写出个章程来,朕不能薄待了他们。” 赵佶突然站定,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沈傲说应该施行什么勋章制度,朕从前没有在意,这一次趁着这个机会施行吧。他什么时候回朝,朕要亲自去城外迎接一下,以示下优渥,这样将士们才肯用命。” 钦慈太后见赵佶这般的样子,脸上也焕发了笑容,嗔怒道:“陛下只想着赏人,为什么就一时没有想到安宁的大事,下嫁帝姬,也算是奖掖吧?” “是,是,是……”赵佶喜滋滋地道:“儿臣唐突了,对了,这个奏疏立即传出去,邸报、邃雅周刊那边明日清早就要把消息报出来,安抚下人心也好。” 赵佶搓了搓手,好不容易平静着坐下,笑吟吟地对钦慈太后道:“母后,之前儿臣为了天一教的事,真真是辗转难眠,咱们赵家的江山社稷虽说不至动摇,可是进剿若是失利,到时还不知要糜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将士……” 钦慈太后喜道:“好啦,这事儿要传出去,少不得群臣要上贺表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百官?去吧,先养养神,到时候召百官觐见,少不得有许多事,你要吩咐下去的。” 赵佶点了点头,才是站起来拱手道:“儿臣告退了。” 第五百零八章:嫉恨 第五百零八章:嫉恨 定王府。 皇长子赵恒继位大统本是历朝的铁律,大宋建朝,固然有兄终弟及的事,却也不能算是常态。 赵恒是长子,早年就进封京畿郡公,后封定王,并在政和五年进皇太子位。按道理,这个时候的赵恒已算是储君了。只是在这徽宗朝,那些颠扑不破的道理却往往会出现偏差。 赵恒敕封太子之后,却出奇的没有收到宫里的旨意,请赵恒入东宫安住。赵恒无奈,也不敢提出来,倒是有几个不甘寂寞御史上疏提醒了几句,徽宗看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以妄议宗室为由将御史们打发去了交州。后来似乎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干脆下旨意说东宫需要修葺,让赵恒且在定王府安住,什么时候修葺好了,再移居东宫。 赵恒无法,只好等着,这一等,就是十年。不去东宫倒也罢了,更让人不安的是太子的班底,既是储君,自然有储君的班子,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司仪这一套都要具备,还有东宫禁卫、宫人、内侍也都要从宫里选出来。只是这些和移居东宫一样,都是石沉海底,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其实徽宗的初衷,赵恒也略知一些,一开始,倒也没有多少抱怨,问题在当初只是出现在徽宗的爱好上,徽宗那时一心求道,金门羽客都成了座上宾,但凡求道之人,大多都坚信自己益寿延年,永生不死。既然徽宗没有死的觉悟,这太子立不立,干系就不大了,去不去东宫也不是一件需要太上心的事,至于太子开府之事更是可以延后。 这一点,赵恒可以忍受,可是此后的事态发展,便让他不得不怨恨了,谁也不曾想到,等到皇三子赵楷逐渐成年,这个炫目的皇子立即讨得了赵佶的欢心,赵楷画技得到七分徽宗的真传,更是一举高中状元,文采斐然,再加上这位皇三子得颇像徽宗,徽宗对他的喜爱自然多于其他皇子,甚至时常问别人,若是另立皇子楷为太子,天下人会反对吗? 提出这样的问题,已经代表了赵恒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这几年来更是如履薄冰,生怕让人抓住把柄。 因此他蜗居在定王府里,看上去显贵,可是这王府却实在有点儿强差人意,便是正殿那紧要之处都因年久失修一到阴雨天气便有雨水渗入房梁,沿着殿柱流淌下来,太子妃亦是节俭,穿的衣裙都打了补丁,平素也不轻易抛头露面,这样的处境,实在让人难堪。 外头的人说起定王府,也都将这里当作了东宫,号称是潜龙府,不过也有缺德的,故意将潜龙二字提高了几分音量,把潜改为了浅音,一副龙游浅水遭虾戏的意思。 赵恒听了,也只能苦笑作罢。 今日一大早,天空下着淫淫细雨,定王府的小轿落在门前,赵恒在一个长随的搀扶下落了轿,门房一个候了很久的老太监立即过去接人,笑呵呵地道:“殿下,今日是什么朝议,怎么连太子清早也叫了去,赶巧今日天色也不好,殿下先进去洗了澡,换身干衣衫,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娘娘等着您才肯吃呢。” 赵恒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必,这里不用你伺候,去传个话,就说早膳我不吃了。” 这老太监显是看着赵恒长大的,眼中露出心疼之色,知道这太子多半又不知从哪里生了一肚子气回来,小心翼翼地为他撑着伞,随他到了正殿,打发个人去泡茶,一边给赵恒递了个干手巾,道:“殿下,这又是怎么了?陛下叫殿下去参加朝议,这是好事啊。” 赵恒喘了几口粗气,气呼呼地道:“好事?沈傲要进封公爵,加太傅了!这也是好事?如今他掌着军权,兼领鸿胪寺,还有杨戬、石英、周正等人作为羽翼,我那个父皇又对他言听计从,如今已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便是咱们这些做儿子的,见了他都要低人一等,这也是好事?这一次他又立了大功,看看御史们怎么说的,说这是旷世奇功,吓,剿灭了撮尔小贼谈何旷世?还有……宫里头已经有了消息,再过几日安宁就要下嫁,瞧着父皇的意思,他便是做了驸马,也绝不肯剥夺他的官职,再过几年,谁还遏制得住他?我这做长子的,到了朝上听了他还要眼红呢,这江山,还是咱们赵家的吗?” 他这竭力的一口气说出来,吓得老太监魂都要飞起来了,在旁跺脚不断拉扯赵恒的衣袖,低声道:“殿下慎言,慎言……” “慎言?”赵恒眼眸阴郁地看着老太监:“到了这个地步,父皇若是真不想我做这个太子,便干脆剥了我的太子位,将我刺配出去,去交州、去琼州就是去戍边也由着他,反正这个龙子龙孙,我早就不稀罕了。” 老太监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道:“殿下,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是,忍过去了,等殿下登极,便是十个沈傲,殿下一纸诏书也可取了他的性命,这是何必……何必呢?为了一个外臣动这般大的火气知会伤了殿下的身。” 赵恒发泄完了,转眼之间,又变得平静起来,沉默了片刻,徐徐道:“不能再忍了,不能了,再坐视下去,早晚要闹出尾大不掉的局面。静安,你想想看,那沈傲可是掌着兵的,又和老三走得近,到时候真要有变,谁可制之?” “不……不是还有太师吗?” 赵恒冷笑一声:“太师?已经指望不上了,这是一只老狐狸,用一用可以,说不准随时都将你卖了。再者说,他这个年岁致仕也是迟早的事,如今在朝里已被压得不敢冒出头去,门生故吏被沈傲一个个剪除,也不见他吱什么声,我要是靠他早就完了。这些年,府里头倒也有一些人可以用,只是现在还得忍着,据说吏部尚书就要致仕了,掌了这个职事,才有和沈傲一拼的本钱,你……待会儿去太师那边走动一下,和他说,司天监少监程江,可以一用。反正他蔡京的人是安插不进去了,有沈傲和石英在那儿,肯定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告诉他,先让他去争,争得差不多了,再退一步将程江这个人抬出来。” 老太监颌首点头:“老奴明白了,殿下果然棋高一着,这程江平时声名不显,又是殿下一等一的心腹,先让他们去争,相互拆台子,到时候再把程大人送上去,不管是新党旧党,争来争去最后还不得不选出个折中的人选来,程江平时哪一方都不得罪,正好少了不小的阻力。” 赵恒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现在算是看透了,靠父皇是靠不住的,自己的东西要自己去争才是正理,否则最后便宜的还是外人。从前呢,父皇是搭理也不愿意搭理我一下,现在父皇那边倒是吩咐了差役给我办了,你可知道是什么差事?” 老太监恭顺的顺着赵恒的话道:“请殿下示下。” 赵恒的眼眸闪露出一丝怨毒,冷哼一声道:“叫我这堂堂太子,出城五十里与太师去迎沈傲回朝,太子之尊,落到了迎客僧的地步,真真教人寒心。” 老太监道:“殿下也不能这么想,沈傲毕竟是立了功回来,陛下叫您去,迎的也不是一个沈傲,回来的终究都是有功于国的将士。” “你不懂,父皇这是老糊涂了。” 老太监再不敢说什么,笑呵呵地道:“殿下,您也乏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赵恒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方才吩咐你的事去办了吧,我在府里等你的消息。” ………………………………………………………………………………………………………… 滑州城已渐渐热闹起来,再如何兵荒马乱,人总要讨生活,商人们要开张,士人们要读书,妇人要买米,渐渐地,看到城中的兵丁并不出来为祸,也就一个个出来,把门前的小香炉砸了,从天一教的信众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大的良民。 这些,沈傲是不管的,在他看来,首先要追究的是首恶,那些寻常百姓本就是随风草,不必去理会。朝廷里的消息已经传来,都摆在沈傲的案头上,沈傲却没有去看,这些消息,他闭着眼都知道是什么,无非是赞颂一下,有真挚的,也有阴阳怪气的,看着也没什么意思。门下省已经草拟了旨意,催促沈傲速速班师。沈傲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选个黄道吉日。 马军司这边仍旧操练,每日清早起来,校尉们喊了口令,便一队队在营里集结列队,有的时候会拉出城去跑个几圈,一个时辰之后再大汗淋漓地回来,一开始,滑州这边的百姓吓了一跳,以为乱兵要出动了,渐渐地也就习以为常,有时候一队兵跑着和他们擦肩而过,也不害怕,反而多了几分新奇。在他们的印象中,但凡是吃皇粮的,脸上总带着几分煞气,可是这些兵不同,说不上有什么区别,却更容易亲近。 最悲催的是沈傲,那女侠做了他的卫兵,每日清早也去和亲卫队操练,亲卫队去站列,她也去,亲卫队去跑步,她穿着马裤脚步轻盈竟是跑在最前。沈傲看了她,不由顾影自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摸摸自己的脸蛋:“老了,老了,当年本官还年轻的时候,也是活力四射的。”嘴角微微抿起,回忆起自己还很纯洁鲜嫩时候的光阴,那个时候……好像自己已经是一个盗贼了,汗,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啊。 这时一身汗渍的颦儿进了帐,娇喘吁吁地擦着额间的汗,显得神气十足,看了沈傲,呀的惊叹一声:“沈……大人,原来你也喜欢照镜子。” 沈傲板着个脸,咳嗽一声:“在打苍蝇……” 颦儿也不追究,一张俏脸被尘土和汗渍染成了小花猫,露出皓齿笑道:“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我要入武备学堂。” “不行。”沈傲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赶快寻个英俊潇洒,最好考中过状元,还写了一首好字,吟得一手好诗的人嫁了,入什么武备学堂?女孩子家家,和一群仙汉混在一起做什么?” 颦儿压着柳眉,嘟着嘴道:“女孩子就不是人吗?再者说,武备学堂里可没有不准女孩儿家入的规矩,我一身功夫,自然不能埋没了,况且我喜欢和大家一起操练,又有什么不好?将来我还要去杀契丹人,为……我爹……”话说到一半,突然呜呜哭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沈傲知道她的下一句肯定是为她爹报仇,他倒是没有想到颦儿有这样凄惨的过去,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一个女儿家对契丹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若不是因为契丹人令她破了家,也断不会如此。 颦儿一哭,倒是让沈傲为难了,走过去轻轻捋她前额的乱发,低声道:“你总不能和一群大男人同吃同住吧,这件事再商量,我得考量一下再说。” …………………………………………………………………………………… 第三章送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汗,一转眼,老虎这本书已经写了五个多月了,加油,再写半年。 第五百零九章:班师回朝 第五百零九章:班师回朝 颦儿要入武备学堂的事,没几日就传了出去,校尉们对女儿家入学堂也是当笑话去看,在他们看来,女人从武,就像武夫去作诗一样,属于不务正业。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毕竟颦儿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真要斗起来两三个校尉还近不得她的身呢,谁嘲笑谁还是个未知数。 沈傲在那边也在考虑,一时难以下定决心,固然他相信颦儿入武备学堂不成问题,可是这个口子一开,天知道会演化成什么样子。女子从军倒也不是全然没有事做,可以成立一个救护营或者亲卫队什么的,想到这个,沈傲有点儿意动,想到自己将来带着数十个美女亲卫巡营的场景,真真是威风八面。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不说别的,那些言官用吐沫都可以将他骂死,家里头的夫人也不好交代,官家那边多半脸色也不好看。还是救护营好,女子细心,救治伤员本就不该男人去做的,只是人家是黄花闺女,在这个时代会愿意化身为护士妹妹去照料伤员? 正在沈傲踟蹰不决的时候,韩世忠神秘兮兮地偷偷来拜谒,月黑风高,一个大男人突然闪入沈傲的睡帐,好在沈傲还没有脱衣,却也吓得忍不住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捂着自己的衣襟,大喝道:“韩世忠,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站在那里说话。” “大人……”韩世忠讪讪地笑了笑,抱拳作礼,总算止住了脚步。 沈傲从韩世忠的眼睛中看到了欲求,心里打了个哆嗦,侍卫呢,侍卫在哪里?是了,侍卫本就是中军营调度的,韩世忠又是中军营营官,他勾勾手指头,要把侍卫调走轻而易举?沈傲目光落到韩世忠雄健的腰肌上,自己和他一比,实在惭愧的紧,待会儿反抗,八成要吃亏。天哪,这还是人嘛,连钦差都敢……。 “大人,卑下今夜睡不着……” 沈傲大怒:“睡不着与本官何干?韩世忠,你好大的胆子!” 韩世忠一脸委屈:“大人且听卑下把话说完好不好,颦儿姑娘……” 什么?连颦儿的主意都敢打,沈傲拍案而起,这个时候真是勃然大怒了:“要干什么就冲本官来,放开那个颦儿!” “……” 韩世忠苦笑道:“大人,卑下的意思是颦儿姑娘想入武备学堂,卑下恰好也有个红颜知己,此女姓梁名红玉,精通翰墨,又生有神力,能挽强弓,每发必中,卑下的意思是,能否让红玉也入营……” 沈傲愕然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坐下,脸色一下子平静起来,心里吁了口气,原来是想来走后门的,难怪这么神神秘秘,一定是怕人看见。 沈傲沉声道:“女子入营的事,岂是你一个教官能左右的?这件事,本官还要考量,梁红玉,这名儿倒是很相熟,好罢,回到京中,你带她来见见就是,你不要苦着个脸,本官说相熟,并不是和她有什么揪扯不清的干系,只是有些印……也不是有印象,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些她的事迹而已。” 韩世忠的脸色很奇怪,期期艾艾地道:“大人……听到了什么?”随即沮丧地道:“没错,红玉确实是营妓出身,她的父亲也是武官,后来犯了罪,才充入军中,我和她是在剿方腊的时候,莫……莫非有人说了什么?” 沈傲这才想起来了,这梁红玉在历史上还真是大名鼎鼎,算是大宋少见的女将,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你下去歇了吧,这么晚了,本大人还要睡。” 韩世忠抱了抱拳,方才不打自招,终是有点儿害臊,这年头是个男人多半都顾及到红颜知己出身的,便道:“那大人早早歇息,大军后日就要开拔回京,到时候要舟马劳顿。” ……………………………………………………………………………………………… 金秋八月,刚刚过了十五,汴京城里的喜庆还未过去,一大清早,禁军就出动了,六部九卿连同三省五院的官员都穿了礼服,在礼部尚书带领下在正德门前等候。 一直到了曙光初露,宫门大开,门洞之后,天家的龙撵便抬了出来,百官三呼万岁,龙撵也不逗留,径往北门而去,百官们纷纷相随,沿途所过,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卫戍森严,街边的百姓不能靠近,却也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预料到远征的马军司要还朝,许多人一大清早起来,便是要看看那凯旋之师的样子。还有的听说官家要亲自在城门迎接,连北城城门的御台都已搭好了,就等着官家过去等候。这年头人虽然住在汴京,可是官家的天颜却是难见,虽说年关的时候在黑暗中远远眺望过一次,可毕竟看不真切,今日趁着这个功夫,也大有一饱眼福的意思。 更多的人出门时被妻子安嘱着系了个吉袋出去,说是能沾染到天子的仙气,保佑一家平安。 龙撵所过之处,街上早就挤满了人,虽说御道已经***,可是看客们自有办法,从小巷子里尾随着,随着人潮都往北城涌去。 龙撵上遮着帷幔,秋风吹过,雪白帐子便忍不住飘动,赵佶坐在舒适的软垫上,偶尔掀开帷幔的一角看一眼外头的热闹,心情也是格外激动。他这个人本就好大喜功,便是无事也喜欢弄出个歌舞升平、丰亨豫大的假象出来,如今的大捷却是实打实的,从出兵到平乱,也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虽说中途有些波折,却也足以炫耀了,再看那些兴奋的百姓远远跟在龙撵之后驱之不散,心里生出几许满足,舒适的躺在乘撵上的软榻上,随着龙撵的起复,渐渐陶醉其中。 北城固然热闹,可是在城外头却有一群禁军暗暗叫苦,他们起得是最早的,子时就被人叫醒,护着赵恒和蔡京二人的软轿出发,赶了一夜的路,在城北官道五十里处迎候。 大宋开国以来,十里相迎已经算是了不起的规格了,五十里,那已超出了礼仪的范畴,可是宫里头的旨意这般说,这个时候谁也不好站出来说什么,难得大家都高兴,也没什么好指斥的。 偏偏坐在轿子里的两个人,却是一点喜庆的心思都没有,筋疲力尽地坐在软轿里,赵恒一直板着脸,连哼都不愿哼一声。至于蔡京,虽然仍旧那副风淡云清的做派,却也没有露出一点笑来。 默默地到了一处驿亭,前面的军将才勒住马,然后打马到了赵恒的轿前,低声道:“殿下,差不多五十里了,请殿下下轿歇一歇,末将教人去拿些水来。” 里头的人冷哼一声,却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似乎也觉得坐在轿中无趣得很,才缓缓从轿中钻出,赵恒今日穿着太子礼服,头上戴着七粱进贤冠,系着翡翠玉带,脚下是一双金丝长靴,他扫视了周遭的禁卫一眼,道:“不必拿水来了,去问问蔡大人那边渴不渴。” 蔡京也从轿***来,微颤颤地由个长随扶着,笑呵呵地道:“殿下客气,老臣也不渴。” 赵恒总算挤出几分笑容:“蔡大人,这五十里路想必颠簸得辛苦吧。” 蔡京捋着花白的稀须,淡淡然地道:“也谈不上,将士们辗转了这么多时日在外头流血拼命才是真正的辛苦,我这高坐庙堂的,坐在轿子里走五十里地又算得了什么?能代陛下犒劳远迎军士,老臣已觉得荣幸之至了。” 赵恒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是笑呵呵地道:“蔡大人说的对,比起他们来,我们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奏疏里说今日会到,现在还没见踪影,只怕没有这么快,来人,派个斥候过去看看。蔡大人,我们到亭中去歇歇吧。” 说罢,扶着蔡京到了驿亭阴处坐着,让禁卫们在远处布防,赵恒眺望着远处凋零的树木,叹了口气道:“这一趟沈傲又立下战功,今日回朝,声势一定非同凡响,你看看父皇今日的安排,只怕就是亲王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蔡京淡淡笑道:“是啊,年纪轻轻,就已位列中枢了,老夫这个年岁的时候,才刚刚中了科举呢。” 赵恒看着蔡京,问道:“难道太师就这样纵容他?” “纵容谈不上,可要压不住,凭着他现在的声势,便是殿下,不也是拿他无计可施?” 这二人虽是口径一致,却都在谈虚的,总是不能找到共同话题的切入点,赵恒毕竟年轻,比不得蔡京的涵养功夫,竖眉道:“太师可有想过,沈傲升到云端的那一刻,就是太师石沉大海之时?” 蔡京闻言一笑:“老夫年纪大了,说句难听的话,一只脚已踏在了鬼门关上,还在乎这个做什么?实在不行,大不了致仕颐养罢了,倒是太子要小心在意才是。” 这句话一语中的,正好击中了赵恒的软肋,蔡京固然还有退路,凭着他的手段和人脉,苟全致仕也无妨。 可是赵恒不同,赵恒没有退路。 ……………………………… 第一章送到,新的一个月新气象。 第五百一十章:文治武功 第五百一十章:文治武功 赵恒沉默,徐徐道:“太师,程江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这个吏部尚书,本太子志在必得。” 蔡京呵呵一笑道:“程江的资历是差了一些,司天监又是个冷衙门,不过说起来却又干系重大,他坐了这么久的少监,倒也算是个尚合适的人选,这件事自有分晓的。” 赵恒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吏部是六部之首,这个位置直比尚书省郎中更加显赫,占住这个有利位置,培植党羽就方便得多了。 赵恒呵呵一笑道:“有太师这句话,本太子就放心了。” 蔡京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淡漠地道:“太子殿下,老夫赠你一句话吧。” “太师但说无妨。” “不争是争,争是不争,有时候争得太厉害,反倒是一件祸事。” 赵恒只是微微一笑,心里想:“到了这个地步,再不争才是祸事。”却是作出一副受教地样子道:“受教了。” 正说着,大地突然隆隆作响,地平线上,数十匹飞马徐徐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赵恒叫了几个禁军:“去打话。” 禁军们翻身上马,迎上去,对方穿得是殿前司的禁军服,胸前赫然有和章在阳光下闪闪生辉,这几十骑人人彪悍,为首之人勒住马,高声大呼:“前方何人?” 禁军这边答道:“奉旨迎国师。” 对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吾等奉命探路,后队半个时辰便到,诸位辛苦了。” 两队骑兵分开,一队勒马回去报信,一队驰回驿亭,向赵恒禀告道:“殿下,他们来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到。” “奏乐吧。”赵恒懒洋洋地道。 乐声骤然响起,赵恒却显得有些焦灼,半个时辰之后,极目望向旷野尽头,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大地轰鸣得更厉害,骤然望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向这边缓缓移动。 乐声戛然而止,耳膜中听到的是喘息声、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一片片的旌旗猎猎作响,最前的,是百余骑兵作向导,摆成一条长蛇向驿亭快速移动。 骑兵的队首位置,是一个穿着大红朝服,却穿着马刺靴的少年,少年风尘仆仆,英俊的脸上多了几重刚毅,下颌生出一茬细密的短须,多了几分阳刚。 禁军立即打马去接,在马上高声大呼:“前方可是毅国公、太傅沈傲沈大人。” 加封的敕命已经颁发,对这个新称号,沈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异之色,正色道:“正是。” “见过大人。”打话的禁军在马上行了礼,随即道:“太子殿下会太师在驿亭等候多时,请沈大人过去说话。” 沈傲再不多言,带着百名骑士飞奔至驿亭,矫健地翻身落马,他这个动作作出,后头百余骑兵整齐划一地落马下来,不自觉地牵马拱卫住沈傲,把守住个个死角,倒是让那些迎客的禁军一时无从靠近。 沈傲将马交给身边的一个护卫,随即含笑快步进亭,里头的赵恒和蔡京二人亦是挂上笑脸快步来迎。 “殿下,太师,沈某有礼。” “沈大人不必多礼,这一趟我奉父皇之命,便是来接你入京的,沈大人战功彪炳,令人称羡啊。”赵恒一把将要跪下的沈傲扶住,拍着沈傲抱着的拳头温文尔雅地笑起来。 蔡京在旁道:“英雄出少年,我大宋能出沈傲这般的大才,是陛下之福,更是社稷之幸。” 沈傲寒暄一番,陪着说了几句话,大家各自心照不宣,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热络,说了一会儿话,眼看时候不早,赵恒道:“父皇已经等候多时,请沈大人随我先去觐见。” 沈傲点点头,又带着骑兵翻身上马,舍弃了大队人马,会同蔡京、赵恒的软轿,以及一干扈从打马扬鞭,朝汴京赶去。 这一趟回来,沈傲固然心情极好,可是第一个来迎他的却是赵恒和蔡京,很是大煞风景;身后穿着亲卫服的颦儿打马和沈傲齐头并进,看了脸色阴沉的沈傲一眼,刻意将后头的轿子甩下,娇声道:“沈大人,为什么你见了那太子后,脸色就不好看了?怎么?莫非他哪里得罪过你。” 沈傲笑了笑道:“想当年这太子办了个鉴宝大会,凭着我的本事自然拔了头筹,只是可惜,至今那鬼太子也不曾给我彩头,这件事,让人想起来就可恨。” 沈傲真情流露,说出了大实话,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颦儿哑然失笑,美瞳瞥了沈傲一眼,道:“原来你这般的小鸡肚肠,就为了这个,至今还嫉恨人家。” 沈傲正色道:“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这是原则。” 说罢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那颦儿看向他的目光,总有那么一点儿古怪,心里苦笑:“政治的事和你这小丫头怎么说得明白,不给彩头只是果,可是许多事却不是只看结果的,太子不肯给彩头,这背后就已是对本才子抱有敌意了,这个敌意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在鉴宝大会上自己风头太劲,让他这个经办人反倒扑了一鼻子灰,可是这几年下来,嫌隙已变成了仇恨,再无化解的可能,就算是有人愿意作出让步,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记仇?有可能会有一天进行清算?” 到了下午,他们才到了汴京北门,远远看过去,远处一座高台已经筑起,更有无数的人头攒动,见到这边有了动静,更是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声。 城内的禁军几乎是倾巢而出,还有城门司、京兆府的差役亦全部出动,竭力维护着次序,只可惜这种局面一时也只能勉励保持着高台附近的安全,驱出一条道路来供军马入城。 见到这样的声势,沈傲颇有些担心,这种局面若是没有率先的预演,是很容易出事的,狂热的人群若是在激动之下大吼一声沈大人万岁,得,这凯旋就变成忤逆了,幸好沈傲已经写信叫吴三儿那边做好准备,买通了不少人散布在人群之中,可以避免出现这种尴尬,只是不知吴三儿将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到了高台下,沈傲下了马,赵恒那边也落下轿子,走到沈傲身边,淡淡地道:“沈大人好风光。” 沈傲听到他口里的讥诮,也是淡淡然地道:“风光也是陛下的风光,做臣下的不过是陪衬罢了,殿下这句话莫非意犹所指?” 赵恒微不可闻地笑了笑,道:“对,沈大人说的没错。” 沈傲最受不得的就是赵恒这种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样子,表面上是在奉承,骨子里却故意透出不屑,总想压自己一头;原本沈傲毕竟是臣下,他是龙子龙孙,被他压着倒也没什么,可是他这般处处针对,就犯了沈傲的大忌。 沈傲心眼确实不大,别人对他好,他十倍报答,别人对他坏,他同样百倍奉还回去,脸色不由地阴沉下去,将颦儿叫到身边,低声密语几句,随即道:“去吧,这事儿办好了,你入武备学堂的事,我给你加印象分。” 颦儿看到万千人欢声雷动的场景,正是心神荡漾,兴奋得如刚出生的小鹿,左瞧瞧,右看看,听了沈傲的吩咐,却不肯上当:“印象分有什么用?” 看到蔡京和赵恒在那边不耐地等待着,沈傲虎起脸道:“要做校尉,首先要服从,叫你去就去,记着,大叫我告诉你的口令,自然有人接应你。” 颦儿无奈,只好去了。 沈傲会同赵恒、蔡京一道拾级而上,缓缓走上高台,高台上华盖飘动,已是聚了不少人,都是汴京城中最紧要的王公,见了沈傲上来,纷纷过来见礼,沈傲只朝他们点了点头,看到坐在椅上向自己含笑看来的赵佶,心里暖呵呵的,数月不见,赵佶仍然风采如昔,看向沈傲的眼神很是欣喜,眼神的背后更有一丝激动。只是当着王公大臣的面,仍旧摆着天子的威仪,等待沈傲来见礼。 沈傲真心实意地跪下,朗声道:“臣沈傲见过陛下,陛下安好?” “好,好得很,有卿在,朕岂有不好之理?快快起来,来人,给沈傲看座,坐在朕的身边来,朕要和他说说话。” 赵佶连说了三个好字,从容站起来,伫立在高台上,并不去看沈傲,目光却是落在高台下的万千人影上,这种登高望远的感觉,那欢呼声不绝于耳的壮阔,让他心驰神往,好大喜功的性子不由地又发作起来,才是觉得从前自娱自乐写一幅所谓的丰亨豫大的行书的快感和现在相比实在相差太远,所谓的花石纲,更是不值一提,连说话,都不由带了几分雄阔之主的语调:“朕有生以来,唯有今日最是高兴,区区天一教,蜉蝣撼树,朕只需数月即可荡平,唯有文治武功,我大宋的江山方能永固,沈傲,你的武备学堂很有成效,来,呆在朕的身边,等将士们入城。” …………………………………………………………………………………………………………………… 第二章送到,汗,今天睡过头了,从早上五点一直睡到下午四点,看来是太累了,好好调整下作息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入城式 第五百一十一章:入城式 沈傲坐下,气定神闲的看着高台下的人,却没有赵佶那种激动的心情。 待赵佶坐定,侧过身来对沈傲道:“这一趟你送来的战报朕倒是看了,却有一事不明,你当真确信滑州城内定有内讧?” 沈傲淡淡道:“微臣有这个信心,其实战争越到了扫尾阶段,攻心就越来越紧要了,微臣不过是城内受困的教匪们一点希望罢了,有了希望,他们就会抓住这个机会,而徐神福那厮已经完全绝望,他的利益和他的部属南辕北辙,内讧也只是迟早的事。” 顿了顿:“陛下,说到底,天一教相比西夏、金国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可是臣剿天一教时,尚觉得吃力,各路官军除了马军司,大多战力低下,壮壮声势可以,真正去攻坚拔寨,只怕……” 他摇摇头,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不啻是泼赵佶的冷水,赵佶却只是淡淡笑笑:“你的意思是武备学堂那边还要扩建起来?” 两个人相处已经有了默契,沈傲呵呵一笑:“微臣这点心思都被陛下看出来了。” 赵佶道:“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办,朕是甩手掌柜,也不懂这些操练的事,若是缺银子,但可到兵部那边索要。” 沈傲颌首点头,道:“上一年招募了八百个校尉,今年微臣打算招募三千,人数固然多了一些,可是这三千人还要分门别类,如设立马军校尉、水师校尉,还有……”沈傲脸上一红,心里想:我要是说了下一个提议,皇上会不会说我有私心,且不管他,说了再是:“还有护理校尉。” 赵佶眼中很是疑惑:“马军、水师朕知道,护理校尉是什么?” 沈傲尴尬道:“行军打仗,伤亡自是免不了的,总要有人来救护不是,随军的郎中固然也有,可是伤病一多,郎中就不够用了,不如新编出个护士队来,让她们专司护理,微臣其实也想好了,军中多有犯事的家眷充入军中做营妓,这些营妓往往起不到提振士气的作用,反而都成了军将们私人玩物,何不如让她们编入护士队,救死扶伤,一来是教她们为自家的罪孽赎罪,二来也可革除军中的流弊,伤病也可提高存活,一箭三雕,岂不是好?” 沈傲继续侃侃而谈:“要设立护士队,先操练出一队护士队官也是当务之急。微臣要说的就是这些,陛下以为呢?” 赵佶沉默了片刻,颌首道:“这些事朕也不懂,你若是要做,放手去办就是。只是操练马军倒也罢了,只是操练水师有什么用,西夏、金人那边都没有舟师,现下我大宋的水师已经足够。” 沈傲道:“陛下说的有道理,微臣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要和金人海战,只是想扩大我们对金人的优势罢了。水师海战固然有用,却也有另一样用途。” “哦?”赵佶淡淡的望着台下,徐徐道:“说来看看。” 沈傲道:“陛下,试想一下,若是我大宋有一支强大舰队,船上有充足的粮秣、火炮,只要金人的国土有一寸海岸,我们便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进攻他们,那个时候,战争的主动权在我,什么金人、契丹人,但有犯我大宋的,便可随时进击,报之以重拳。” 赵佶沉默了一会,似乎也在畅想沈傲的构思,从燕云十六州到关外,确实有大片的海岸,一旦大宋有运载军马在任何一处海岸登陆的实力,会发生什么?这即意味着,金人任何一处海岸,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宋军突袭,若朕是金人,会采取什么步骤吗?他沉默了,至少在他看来,确实找不到任何一个有力的措施来防范,金人便是有雄兵百万,难道能分散驻扎到各处港口、海岸?若真是如此,那陆路的宋军便可齐头并进,教他们防不胜防。可要是放任海岸不管,大宋的水师就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点,在清晨、黑夜,对金人进行骚扰破坏,等到金***军赶到,突袭的宋军回到船上,金人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这个构思倒是新颖,不管是金人还是契丹人都没有大规模的水师,若是大宋能有一支压倒性的水师力量,确实可以和陆路呼应,对他们形成有效的遏制。 只是……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建水师……要钱! 钱,赵佶有的是,他的私库里,至今还储存着十亿贯钱钞,这些,都是从花石纲抄来的,赵佶前几年算是穷怕了,朝廷的收支已经出现了不平衡,宫里头的用度能节省的就节省,这一次发了如此一笔横财,按着赵佶的构思,是打算修一处宫殿,其余的再充作自己陵寝建造的。 生前显赫,死后更要风光,赵佶前几日还问过礼部、工部,大致的透露了扩建陵墓的意思,这是眼下他头等来抓的大事。稍稍一想,赵佶终于明白了沈傲的用心,这家伙……原来是看上了朕的棺材本了。 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赵佶瞪了沈傲一眼,越看沈傲越觉得沈傲脸上的笑容带着一股阴险狡诈,淡淡道:“这件事,再议吧。” 沈傲撇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其实他最是冤枉,一门心事只想着建水师,过一过瘾头,谁知赵佶突然不冷不热,以为他惦记着人家的棺材本。沈傲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赵佶见沈傲不说话,心里又是疑惑,这家伙若是真惦记上了朕,一定还会再说什么,可是现在却为什么哑口无言?和沈傲相处久了,自然知道沈傲为人处世的风格,赵佶倒是一时不知沈傲的打算了,咳嗽一声:“朕问你,要建一支水师,要糜费多少银钱?” 沈傲心里腹诽:“方才还说再议,现在又来问了。”想了想道:“既然是水师,糜费肯定不小,各种船只建出来,还要配备大量的火炮、突火枪,单这一项,至少也要几亿贯以上,陛下,水师初建嘛,多花些是应当的,往后维护修葺的费用就低了,咬咬牙,咱们大宋还挺不过去?除了这个,招募水手、培养人才,建立新军也是一项开支,万事开头难,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先要培育出一批人才来。虽说建一支强大水师不易,可是也不必很快就形成战斗力,只要能在金人和契丹人面前横行无忌也就是了。” 赵佶吐了口气,几亿贯确实多,却也不至拿不出,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只是这个时候万不能点这个头,先晾着这家伙,省的答应的太爽利,他一改口又漫天要价了,呵呵一笑,岔开话题:“等了这么久,后队还没有来,你看,大家都等急了。要不要派个人去催一催。” 话音刚落,天空仿佛一下子阴沉下来,远处传出隆隆声响,地平线上,一个个黑影出现,霎那间,欢声雷动。 ………………………………………………………………………………………… 营官、中队官们骑着马,望着远处巨大城池的轮廓,心中满是激荡,学堂里灌输的荣誉观念原来他们还一知半解,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所谓的荣誉竟如此美妙,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竟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沙场拼杀,马革裹尸,值了! “听我的命令,各营、各中队列队,中军营到我这边来。”韩世忠坐在马上,带着掌旗兵下达命令,他涨红了脸,双手兴奋的攥紧了缰绳,在队前徘徊:“要快,给陛下和天下的百姓看看,瞧瞧咱们武备学堂和马军司的军容。” 凌乱的行军阵列立即开始涌动,各队向中队集合,中队向本营集结,顷刻间,一列列整齐的队伍便初露雏形。 许多将士手脚、头肩上还包着止血布条,更有一些脸上露出猩红的刀疤,混杂在队伍里,却一点也不觉的突兀,一个个人骄傲的挺起胸,比起对阵冲杀之前还要紧张。 校尉们倒是能保持住镇定,开始规范和纠正着禁军的动作,可是这些马军司禁军却不同了,在他们看来,当兵吃粮是天经地义,冲锋溃散也是天经地义,大家无非是混口饭吃,天可怜见,新来的沈大人虽然凶恶,固然苛刻无比,可是给他们双倍的饷银,让他们不致挨饿受冻,就为了这个,他们已经感恩戴德,再也不奢求其他。 可是今日,听到那欢呼声,据说连官家要亲自来了,这个意义就不同了,突然之间,他们觉得自己高大威武起来,仿佛一夜,一群蝗虫成了英雄,这种英雄的滋味,教他们不得不先整理下军容,看看范阳帽是否带斜了,再看看胸巾是否整齐,顺道儿再用刀刮去靴子下的泥土,拍打***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焕然一新,就仿佛凭着这个卖相,从官家眼皮子底下走过,一定会引起官家注视一样。 “老吴,看看我后襟有没有脏?” “队官,我这样子怎么样。” “喂,我该不该把止血布取下来,脑袋被包成这个样子,肯定要被人取笑的。”说这句话的,是一个脑壳受伤,头上被包成印度阿三的年轻禁军。 众人哄笑:“去你的吧,把这个取下来,让人你的碗大的疤吗?” 营官骑着马,高呼一声:“不要吵了,闹个什么,都准备好了吗?” 那边有中队官纷纷道:“大人,一中队整备完毕。”“四中队整备完毕。”…… 营官大手一挥:“队形不要乱,像平时操练一样,看着营旗,注意身边的同伴,出发!” 一列列队伍徐徐向汴京过来,远远的许多人还看不清晰,这种期待感,反倒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蠕动的黑影。 赵佶显得有些兴奋,倾着身子向远处看,他坐的高,自然看的也远,那黑影的轮廓是一列列整齐的方阵,没有丝毫的凌乱,赵佶不由暗暗颌首赞许,若说从前那八百校尉校阅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八百人,队列整齐固然赏心悦目,可是和这万余整齐划一的军马相比,效果就差了许多了。 向沈傲道:“沈傲,你带的兵为何总和别人不一样,只短短几个月,马军司就成了这番模样,教朕开了眼界。” 沈傲淡淡笑道:“微臣一个人哪里有这个本事,真正的功劳应当是武备学堂的校尉,若不是将他们打散到马军司里去,今日也出不了这个效果。” 赵佶哈哈一笑:“那也是你的功劳,不是你设武备学堂,校尉又从何处来?从前你和朕讲以点代面朕还不懂,现在算是明白了,校尉既是点,禁军就是面,是不是?” 沈傲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个时候,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原来中军营的方阵已经靠近,虽说离得尚远,可是已能看到人影了,人就是这样,一人欢呼,其他人也都纷纷激动难制,众人一起爆发出的喝彩,直冲云霄九天,久久回荡。 ……………………………………………………………………………………………………………………………………………… 第三章送到,汗,今天更新太晚,还有十几分钟就过十二点了,差点履行不了老虎的承诺,抱歉。今天确实有一件老虎非常头痛的事,求大家原谅吧,谢谢诸位。下次的话,一定注意把握好时间。尤其是一些晚上等更新的朋友,老虎很不好意思。 第五百一十二章:得罪沈楞子的下场 第五百一十二章:得罪沈楞子的下场 “轰……轰……”不是激荡的鼓声,而是一次次军靴顿地响亮,脚步越来越急骤,似是要将人的心肝都震出来一般。 中军营队官勒马在队前,后头是十匹健马载着的掌旗兵,旌旗摇曳,招展的背后,则是一列列禁军踏步过来,队列的最左处站的是队官,队官胸前的和章甚为耀眼,折射出星辰般的眩色。 每列禁军都以队官为标准,队官动一下,踏足半丈,同队的禁军整齐划一的抬腿、伸腿、踏步,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一丝凝滞和凌乱。 队列中的禁军、校尉个个都挺直了胸膛,却都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风霜,还有不少的人的衣甲有些残破,甚至还残留着洗不清的血迹,只是每个人都显得很认真,很专注,似乎要去完成一件神圣的任务。 这样的队列,比之从前的校尉校阅更加震撼,那个时候大家心里虽是敬佩,可是终究还是认为是花架子,和那些敲锣打鼓摆出虎翼、龙翔、长蛇阵的寻常禁军一样,练得久了,熟能生巧而已。 可是这一列列饱经风霜的人踏步而过时,无人敢有质疑,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去看那一个个整齐划一的人,去听那整齐划一的响动。 韩世忠打马到高台之下时,突然抽出佩刀,对于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倒是无人再受惊吓了,赵佶仿佛看到了最精彩的地方,狠狠地将手拍了拍椅柄,一双眼眸很是专注。 韩世忠长刀向天,高呼道:“吾师凯旋,皆赖陛下洪福庇佑,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句高吼还未让人反应过来,后头的禁卫挺起长枪,校尉拔出佩刀,一齐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队伍徐徐经过高台,向挤满了百姓看客的门洞进去。 场面顿时火爆,许多人盲从地大叫:“万岁!”还有人喊:“吾皇万岁!” 赵佶龙颜大悦,狠狠地拍了拍大腿:“惭愧,惭愧。”好像是故意和那奇高的声浪对话一样,倒是有点儿脸红了,原来大军凯旋还是他的功劳?这个主意,多半是沈傲想出来的。 沈傲以为赵佶是在和自己说话,立即正色道:“陛下惭愧什么?” 赵佶反应过来,畅然一笑道:“朕并没有立下寸功,将士却将功劳推在朕头上,自然是惭愧。” 沈傲端庄无比地道:“微臣万死,窃以为陛下的话实在没有道理。敢问陛下,这武备学堂是谁下旨兴办的?又是谁亲自领了祭酒?更是谁敕命的教官、教头、博士?今日能得胜,凭的是武备学堂校尉,可是终究还是陛下圣明,独具慧眼;所以说此次凯旋,皆赖陛下洪福。” 赵佶呵呵一笑,指了指他道:“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随即也觉得自己确实圣明,若不是圣明,如何能青睐沈傲这个家伙?不青睐沈傲,又如何兴办武备学堂?没有武备学堂,马军司如何能有今日这般大捷?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就是如此? 一列列队伍过去,前头的中军营那边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混乱,许多人竟是冲破了沿途禁军的阻拦,冲到中军营这边作出了一件令***跌眼镜的举动——献花! 赵佶原以为出了事,脸色有点不好看,这时表情才松弛下来,那边沿途卫戍的禁军反应也快,立即将那些送花的百姓驱逐回去。 真正目瞪口呆的是沈傲,沈傲嘴巴张得有鸡蛋大,完全顾不得国公太傅的威仪,真真是大跌了眼镜。 没错,远在京畿北路的时候朝廷那边已经有了陛下出迎的风声,为了这个,沈傲为了把这场戏做足,少不得费了些笔墨写了书信送到邃雅山房去授意吴三儿做一些安排。其中一个项目就是送花。 在沈傲的臆想之中,威武的校尉、禁军踏步而过时,应当有一群漂亮的小姑娘拿着一束束花儿冲到队伍前,将花儿插到男儿的衣襟上,这样的场景非但有新意,且能提振校尉禁军的荷尔蒙,令他们更增荣耀感。 只是现实有些偏差,送花固然是安排好了,沈傲却是忘了,这是大宋,在这个大多数未出阁少女还不太愿意抛头露面的时代里,以吴三儿的本事哪里能寻到什么小姑娘来送花?怪也只怪他没有嘱咐清楚,结果……吴三儿还真寻了人来,只是送花的都是胡子拉渣的大汉…… “悲剧了……”沈傲摇头叹息。 有些时候,计划果然赶不上变化。 好在大多数人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倒是这些人冲出来,让沿途的百姓更是激动了一下,害得卫戍的禁军不得不拿着枪杆子将人驱回去。 中军营过去,接着是前军营、后军营……队伍入城,欢声更加雷动,人群中有人不断的引领着口号:“皇帝万岁,官家万岁。” 有人引领,后头的人也都盲从,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赵佶听得甚是喜悦,手中把玩着一柄玉质纸扇,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很是惬意地道:“我大宋享国百年,朕才知道天下的百姓竟是如此赤诚。” 沈傲还没有从送花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吱吱唔唔了几句,赵佶见他脸色有异样,便以为还在为水师的事操心,便忍不住虎起脸:“怎么?朕说了再议你便这个样子,难道一定要朕点了头才肯干休?” 沈傲啊的一声回过神,立即道:“陛下误会了。” “误会?”赵佶深深地打量着沈傲,不信地摇摇头:“罢罢罢……难得武备学堂深得朕心,朕便怂恿你一回吧,武备学堂这边的水师校尉,你及早操练出来,战船之事,朕从内库中拨出,令各地监造战船。” 沈傲很是惊喜了一下:“陛下圣明。” 若不是方才把赵佶哄得舒服,这水师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应承下来,也算是一件意外之喜,沈傲自是喜滋滋的,也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至于赵佶仍陶醉在马军司入城和万民欢动之中,倒也不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侧立着陪赵佶观礼的赵恒却是心念一动,低声道:“父皇,儿臣听说沿海各路的水师已经足够了,再重新编练,似乎有些不妥。再者说,这新水师能否有成效,还是不可知之事,所以儿臣建议,还是交由廷议那边议一下再做定夺。” 看到沈傲坐在赵佶身边,他这个太子竟是乖乖站着,赵恒心里满是不忿,固然沈傲是有功之臣,赵佶那边刻意给他礼遇,可是自己这般不凉不热的样子,真真是寒碜至极。眼见沈傲一心要促成水师,赵恒心里想:“父皇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他舍不得花这银钱,若不是沈傲这边催问得紧,也不一定会点这个头。自己何不如顺着父皇的心意把父皇说不出口的话道出来,既为父皇节省了开支,又可以给沈傲一个下马威。” 赵佶听了赵恒的话,微微一愕,目光从右军营入城队列抽出来,瞥了赵恒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大事,总要听下枢密院和兵部那边的意见才是。” 赵恒心知自己的目的达成,到了廷议上,大不了指使几个心腹去反对一下,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笔糊涂账,赵佶这个人耳根子软,好谋不断,这件事八成是要一直搁置的。 沈傲想不到太子竟横插一脚,与赵恒对视了一眼,朝赵恒冷笑一声,却也只是抿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对赵佶道:“陛下,君无戏言对不对?” 赵佶随口应道:“这是自然。” 沈傲便笑吟吟地不说话了,有了赵佶这个回答,退一万步来说,水师的事都不怕没有眉目。朝赵恒看了一眼,心里想:“小子,要玩阴的,你还嫩着呢!今日先教你脱一层皮。” 待到左军营的队列走过,人群又是一阵欢呼,仍旧有引导之人高吼:“吾皇万岁,大宋万年!” 后头的人不假思索地喊:“吾皇万岁,大宋万年!” 赵佶的笑容更是灿烂。 接着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皇太子殿下万岁,东宫万岁!” 人浪如潮水一般习惯性地喊:“皇太子万岁万万岁!” 那一阵阵欢呼,似是永远不知疲倦。可是这个时候,高台上的王公大臣们却一个个面色古怪起来,事不关己的,只是微微有些愕然。可是一些和赵恒走得近的,脸色就有点儿灰暗了,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什么不喊居然喊到了东宫头上,后头更该死,念个千岁也就罢了,竟是加了个万岁。 万岁是什么?万岁即是天子,是九五至尊,这个字便如朕一样都是官家的专有名词,便是太后娘娘,也只有享个千岁的份,东宫就算是储君,却是万万当不起的。 可是这个时候的局势哪里控制得住?这么多人,喊的人又多,总不能叫禁军去拿人吧!更为严重的是,人们叫着叫着上了瘾,有人喊吾皇万岁的,也有人喊东宫万岁的,寻常的百姓没有这么多忌讳,在他们看来,别人怎么喊他们怎么喊就是,皇太子是今上的亲儿子,老子都万岁了,儿子叫一下万岁也不打紧,虽说规矩很严,想必皇帝老子也不会见怪,更何况这么多人喊,应应景也没什么。 这个时候,沈傲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笑得很舒畅。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一十三章:这才叫阴险 第五百一十三章:这才叫阴险 赵恒听到那一阵阵欢呼,顿时脸色煞白,先是感觉到不妙,随即有一种透心凉的寒意升起,忍不住望了沈傲一眼,看到沈傲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脸上很是玩味。随即目光一转,求救似的落在蔡京身上,蔡京只是朝他摇头,意思是告诉他,什么也不必辩驳,立即请罪。 皇帝还没死呢,太子就万岁了,放在哪里,这都是大忌,赵恒不知道父皇会怎么想,可是无论如何,这件事在父皇心中终究会留下极坏的印象,此刻的赵恒,巴不得父皇勃然大怒一番,好歹有了暴风骤雨总能雨过天晴,因此再不迟疑,立即拜倒,屈膝向赵佶道:“父皇,儿臣……万死……” 赵佶脸色淡然,一声声东宫万岁的声音在他耳中格外的刺耳,他默默坐下,笑了笑道:“怎么?原来朕的太子如此受人拥戴,这是好事嘛,你万死什么,起来说话。” 天知道这是由衷之词还是讥讽,赵恒头垂的更低,惶然无措的道:“愚民无知,口不择言,竟是冲撞了圣驾,儿臣请父皇立即弹压,治他们胡言乱语之罪,以儆效尤。” 赵恒的心里真是怕极了,方才还在千方百计的阻止沈傲建水师,可是转念之间,这个想法早已灰飞湮灭,一心只求抹平这场风波,眼下的他,实在有几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憋屈之感,莫名其妙的被人称颂为万岁,真真是冤枉死了。 赵佶漠然道:“皇儿这些话朕听不懂,你是太子,人家称颂你,你却要追究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赵恒痛哭流涕:“父皇句句诛心,儿臣不敢受。” 赵佶淡笑:“你为什么这么怕?怕朕听不得这些话?站起来吧,今日这么喜庆,朕不计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跪在这儿丢的是天家的颜面。” 赵恒胆战心惊的站起来,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到了现在,他现在不能确定父皇的态度,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他宁愿父皇痛骂他一顿才好,火头过去了便罢,怕就怕藏在心里头。 蔡京在旁呵呵笑道:“殿下太谨慎了,陛下宽宏大量,岂会见怪。不过君是君,臣是臣,固是储君,恪守臣礼也是应当的。” 蔡京这句话说出来,众王公只有纷纷点头的份。沈傲感叹一声:“蔡大人这就不对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子既是人臣,又是人子,更改恭谨才是,太子请罪,这是臣职,也是做儿子应尽的义务,哪里谈得上谨慎。” 蔡京呵呵一笑,不以为意:“沈大人说的也不错。” 众王公又纷纷道:“沈大人有理。”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蔡京有理,我也有理,一群墙头草。 赵佶笑道:“好啦,各部都入城了,朕也该摆驾回宫,沈傲,随朕进宫,宫里还有旨意。” 沈傲颌首点头。那一边赵恒却怨毒的望了沈傲一眼,心知那一句东宫万岁,定是沈傲的安排,这个方法实在过于毒辣,只需安排一个人在人群中大喊一声,严重一些,他这太子只怕都保全不住,便是最轻,在父皇的心目中也留下个不好的疙瘩。现在父皇不发作,并不代表将来不会想起。 道法自然,天为尊,天之骄子,就是人之帝王。帝王称万岁,这是历朝以来的规矩,这个称号,只有帝王才能独享,莫说是别人,便是储君也绝不能沾上这两个字。 赵佶显得有些疲倦,兴奋劲虽然还没有过去,却也被那句东宫万岁浇了一盆冷水,走下高台,在万千禁卫的拱卫下摆驾回宫。沈傲骑马跟在后头,銮驾已经进了宫,沈傲在宫门前正要下马,宫门的禁卫道:“沈大人,陛下有口谕,赐沈大人宫中骑马。” 皇宫历来将就规模,汴京宫室虽然及不上历朝历代的规模,占地却也不小,以至于从宮外步行到中心,便是年轻力壮的也要糜费不少时间。 对于臣下来说,尤其是年龄较大的官員,每天上朝要走这么远的路,就成了一件苦差事了。因而自五代十国开始,就开始有乘馬或坐简易的轿子進入宮廷的作法了,但多半只是個別的例子。 能准许宫中骑马和肩輿的,在文武重臣看来也是一种非常崇高的礼遇。沈傲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年轻力壮,倒也不在乎多走几步,与其拿这个来以示荣耀,倒不如折现了实在。 到了文景阁这边下了马,刚刚要觐见,杨戬就迎出来,见了沈傲也不打话搭讪,板着脸道:“沈傲接旨意。” 沈傲立即拜倒:“臣接旨。” 杨戬展出宫中中旨念了一通,圣旨里先是勉励沈傲一番,和后世的官话大致差不多,无非是你现在做的很好,但是还要更上一层楼,好好努力之类。接着话音一转,便提及了安宁帝姬婚娶的事。 沈傲喜滋滋的接过了旨意,杨戬笑呵呵的道:“沈傲,太后那边已经有了主意,安宁为大夫人,你家里其余夫人也加封诰命,可是按规矩,帝姬的身份自然要高一些,不能坏了规矩嘛,对不对?” 大夫人?这个变通倒是教沈傲不得不接受,宫里做出让步,他再反对就不识趣了,笑道:“对,对,泰山大人,在滑州,小婿带来了几样好东西,过几日送到你那儿去。” 杨戬摇摇头:“我们之间不必这个,杂家还缺宝贝?你有这个心意也就好了。” 寒暄了几句,沈傲入文景阁觐见,赵佶舒适的躺在软榻上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突然问沈傲:“太子在市井中是不是很受推崇?” 沈傲正色道:“在万民心中,陛下才是咱们大宋的天。至于太子……”沈傲目光闪露出一丝狡黠,慢吞吞的道:“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天子,受人景仰也是应当的。” 赵佶咀嚼着沈傲的话,沉默了一下:“朕说的不是这个,朕的意思是,太子是不是……”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是顿了一下,觉得言辞有些不妥。 正在赵佶犹豫的功夫,沈傲立即正色道:“陛下,微臣是臣下,不敢妄论天家的家务事,一切自有陛下明察秋毫。至于太子,据微臣所知,太子一向是恭谨的,生活也很是简朴,臣在市井之中,倒是听到不少溢美之辞。” 赵佶老脸一红,心里有些不悦,他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修宫室不说,从前还有花石纲和生辰纲这两样糜费巨大的东西,市井里说赵恒生活简朴,很有当着和尚骂秃驴之嫌,淡淡道:“既是天家,再简朴又能省到哪儿去?说的倒像是朕薄待了他,杨戬……” 杨戬躬身道:“陛下……” 赵佶慢悠悠的道:“挑些宫里的器物送到定王府里去,朕这个儿子过的如此凄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刻薄他。” 杨戬迟疑了一下:“陛下,宫里的都是御用之物,送过去,太子殿下那边多半也不敢用,倒是东宫那边有些能用的,是不是叫人送过去?” 沈傲在旁淡淡一笑,杨戬平素最知皇帝心意,可是今日却是想错了赵佶的心思。果不其然,赵佶道:“东宫空置了这么久,器物都是锈迹斑斑,送过去,让人笑话。还是拣些宫里的去吧,要大张旗鼓一些,让别人看看,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心生了偏颇。” 杨戬点了头,小心翼翼的领命去了。 沈傲毕恭毕敬的坐着,当自己方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些御用之物送到赵恒那里,依着赵恒的小心谨慎,多半是要一个个供起来,每天去焚香祝祷了。想起来也是可怜又可嫌。 赵佶这才将注意力从赵恒那里抽出来,对沈傲道:“朕的封赏你还满意吗?若是不够,大可以提出来。” 沈傲连忙道:“微臣家财百贯,如今又晋为公侯,这些都是陛下的雨露恩泽,微臣哪里还有什么不满。”咂咂嘴,继续道:“不过陛下要问,微臣倒是有个要求,请陛下准许。” 方才还说雨露恩泽,很是满意,话音一转,又要好处了,赵佶无奈的笑了笑,这家伙……还真一点都不客气。 “你但说无妨。” 沈傲正色道:“陛下,微臣请求陛下解去揽京畿三省事,辖制禁军的职事,从前天一教匪乱,朝廷派出钦差居中调度各路军马,因此敕命一名钦差,督促各路军马倒也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天下又恢复了歌舞升平,再让臣下兼领这个职事,微臣倒不是怕别人疑心什么,微臣对陛下的忠诚固然天日可表、可昭日月,可是这种事开了先河,终归还是不好。” 赵佶微微一愣,倒是想不到沈傲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个,心里颇为快慰,正色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你既然专司武备学堂,马军司那边还是调拨给武备学堂用,京中三路禁军,你领着一路,朕也放心一些。” 沈傲心里大石落下,领着这么大的干系,不说别的,他这边担子也不轻,再者说这个位置过于引人注目,很容易让人诟病,权掌天下的兵马说到底只是个虚衔,却无时不刻的背负着骂名,还是辞了妥当。 ………………………………………………………………………………………………………… 第二章送到,老虎这两天心情很沉重,那个,就怕自己沉重影响到了书的质量,所以……有什么问题,大家指出来,老虎会尽量多检查一遍。 第五百一十四章:扩编 第五百一十四章:扩编 文景阁里说了会话,少不得要去后宫那边去觐见一下,安宁下嫁的旨意都出了,两后那边多半还在那儿怎么也要去招呼一下。 只是天色已经不早,怕就怕赶不上宫门落钥,沈傲犹豫了一下,正要向赵佶告辞,赵佶仿佛看穿了他:“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你也该去问个安,这么久不见,不能失了礼数。时间是不早了,若是天色黯淡,朕叫人将你送出宫去。” 沈傲颌首点头。先去太后那边,谁知景泰宫里头却是热闹的紧,足足十几个宫娥凑在一起,看太后打叶子牌,太皇太后也在这边,和太后打对桌,陪同的还有贤妃、淑妃两个。 沈傲问了一声安,贤妃便盈盈站起来,笑道:“我是不成了,再输多半连这个月的月例全要搭进去。沈傲,都说你今日凯旋回来,你来代我打。” 太后瞥了沈傲一眼,道:“来的正好,你来替贤妃。” 沈傲悻悻然坐下,在香粉中显得颇为尴尬,抓了一把牌,慢吞吞的打了一圈,故意维持着不输不赢的局面。太皇太后问起沈傲在京畿北路的事,沈傲答了,这些金戈铁马女人们都不感兴趣,只是听了,也没人发出什么疑问。太皇太后出了一张一百万贯,笑吟吟的道:“这才叫真本事,男儿就该这样。”也就不再说。 太后手气不好,连续抓了一把烂牌,脸色有些不好看,接口道:“我们做女人的,对这些也不懂,别的也不说,你尽心为官家分忧就是。” 原想好好说说话,碰到这种局面沈傲刻意不去提安宁的事,心不在焉的打了几把牌,啊呀一声,道:“原来天这么黑了,该死,该死。” 大男人夜里留在后宫,这是很忌讳的事,好在这是景泰宫,两个太后都在,倒也不至于教人抓住什么把柄。沈傲不敢多待,立即慌不择路的逃之夭夭,杨戬在那边接应他,引着他到了城楼处去,叫人准备了竹筐,要将他吊下宫墙。 看到这黑布隆冬的竹筐,倒和后世装鸡的框子差不多,沈傲脸色有点儿不好看,黑暗中别人也看不出,心里感叹:“光光鲜鲜的骑马入宫,出去却是这么狼狈。” 很是委屈的钻进筐子里,对放筐的禁军嘱咐:“老兄,鄙人易燃易碎,切记着小心轻放,我在下头不拉动绳索你不要放手,若是有个闪失,小心我讹上你。” 那禁军呵呵一笑,道:“沈大人说笑,你这般的贵人,我们哪里敢疏忽,放心便是。” 杨戬急着回去查看各处宫禁,也是道:“上了一趟战场你还没有练出胆来?不必担心,杂家在这照应着。” 沈傲眼睛一闭,大义凛然的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是君子,我是君子,怕个什么,来吧。” 顺着竹筐下放,颇有些他从前做大盗时的感觉,不过从前都是他自己掌握主动权,现在却是蜷在筐子里,活活给那些禁军拿去练了一下手。 等到绕过了护城河,夜已经很深了,沈傲才发现自己的马不在,也没有人接应,从这里到府邸,少不得要走不少的路,心情跌落到谷底,直到午夜时分,才狼狈到家。 家里头一切都井井有条,门房掌着灯笼将沈傲迎进去,刘胜一夜未睡,就等着他回来,趿着鞋兴奋的叫了一声少爷,沈傲淡淡的道:“夜这么深,夫人们肯定睡了的,我今夜先到书房去凑合一夜,你去搬些被絮来。” 刘胜道:“几个主母都没有睡呢,说是今夜你进城,一定会回来,现在都在后园里等着。” 沈傲心里一暖,到后园果然看到大家都在,夫人们见他回来,固然是欣喜极了,拉下他围坐一起,又是说消瘦了,又说晒黑了一些。沈傲任他们摆布,感觉天地固然广阔,可是真正能让他自在的只有这小小的洞天里,咋咋呼呼的道:“我饿了!” 周若亲自去斟了碗桂圆粥来,笑呵呵的道:“早知道你是这样,这粥从清早熬到现在,一直留着火,就的等你回来。” 沈傲窸窸窣窣的喝了粥,摸了摸肚皮,苦笑道:“肚子还是有点扁,不过没有关系,秀色可餐,我这夫君看着也饱了。” 唐茉儿恬然道:“是呵,你倒是饱了,蓁蓁姐姐却是滴水未进呢。” 沈傲板着脸,拉住蓁蓁的柔荑:“怎么不吃饭,不吃饭该打屁股,这是本官新立的军规,今日拿你杀鸡儆猴。” 蓁蓁莞尔笑起来,美眸盈盈一转,道:“沈大人好大的官威,连不吃饭原来也要管,其实……我是吃了一些粥水的,只是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 厮闹了一阵,沈傲困顿到了极点,被蓁蓁搀着到了房中睡了,到了清早起来时精神奕奕,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冰冷的帐房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歪头看了蓁蓁一眼,见她鬓云乱洒、酥胸半掩的倚在自己怀里,那小巧朱唇微翘,明眸紧闭,样子甚是娇媚。心里不由一动,轻轻在她酥胸上揉捏了几下,见她睫毛颤颤,立即大叫:“原来你早就醒了。” 蓁蓁张眸,千娇百媚的看了沈傲一眼,已是勾住了沈傲的脖子,二人再不用说话,只用肢体去相互回应对方,渐渐解除了亵衣,巫山云雨。 …………………………………………………………………………………… 沈傲精神奕奕的起了床,蓁蓁过来给他穿了衣,问他:“夫君在外头累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在家里歇一歇,告半个月的假难道也不成?” 沈傲叹了口气,强挤出点笑容捏了捏蓁蓁的脸蛋,这小妮子,云雨之后连脸色都更显细嫩了,道:“我哪里不想,只不过武备学堂过几日就是二期招募,这件事耽误不得的,先忙完了这件事再说。” 蓁蓁为他系了腰间的玉带,道:“男人真是奇怪,为什么就不愿闲在家里,一定要在外头忙的脚不沾地才干休。” 沈傲理直气壮的插起腰:“这是什么道理,没有为夫这样的人脚不沾地,哪里有天下人的安生,保了大家才有小家对不对。” 这个道理有点强词夺理,好像全天下就沈傲一个人忙似的,又好像这天要塌下来,要他去顶着一样。蓁蓁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是,知道你厉害,你文武双全嘛,能者多劳对不对?好啦,我的公爷,快去吃了早饭再去武备学堂吧。” 用罢了早饭沈傲就出了门,其实按道理,早在数天之前,武备学堂就该招募校尉的,只是为天一教的事耽误了,早在数月之前,各地的考生就已经启程,如今整个汴京,早已充斥了拿着教谕文引的秀才。 若说第一期的校尉是拐骗来的,靠得都是圣旨的强力推行,以及各县教谕的口舌如花,反正不管怎样,终究还是把人骗到手了。可是到了如今,苦口婆心的劝说已经没有了必要,武备学堂这边早已成了秀才们眼中的香饽饽,大多数人不需别人劝说,便恨不得立即委身入学了。 说来说去,还是天下读书人太多,这么多读书人都想做官那是痴人说梦,大宋的官员定制只有这么多,科举入围的也只有这么多,想当官,得先去独木桥上挤一挤,真正能挤过去的,那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全天下一万个读书人能中试的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既然没有晋身的阶梯,又不屑去经商,更不愿做一辈子的教书先生,总要找点事去做。那些家境好的,固然可以混吃等死,可是对家境不好的人来说,武备学堂就成了一个选择。 做了校尉就意味着天子门生,这天子门生四个字可不止是说说而已,说的难听一些,你要是戴着和章出现在任何衙门,见的不管是知府还是县尊,人家见了你,也绝不敢对你拿大,便是平辈论交情,你也不必心虚,究其原因,还是那四个字——天子门生。 这样的人见了官还能自称门下、学生?就算你敢这样称呼,人家也不敢去应,你的老师是皇帝,是九五之尊,认了你这个门生和学生这不是想要和官家平起平坐,这官做腻了? 除了这些脸面上的功夫,校尉的前程多少也有保障,学成出来,怎么说放出去也是个小队官,小队官固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是架不住升迁快,虽说现在真正外放出去的校尉一个都没有,马军司那边的队官只算是实习,可是早有人有了预言,将来这些校尉外放,在军中升迁绝对是神速,不说别的,别人的战功上头敢压,天子门生的谁敢压?真要惹急了,真要闹起来,怕又是捅破天的事。 因此和上年不同,从前是教谕扯的天花乱坠,今年却是秀才们四处告求着请教谕开文引,拿了文引,兴致勃勃的背着包袱上路直奔汴京。 这一次武备学堂招募的名额是三千人,可是真正来点卯的却足足是这个数量的十倍,到了这个地步,武备学堂入学考试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沈傲和博士、教头们商议了一阵,却只是苦笑,教他为难还是博士和教头的争端上,做博士的自然希望以文考为主,选拔出一些读书更用功的人来。至于教头,当然希望选拔出身体壮硕的人。双方争辩了一个时辰,头绪没有理出来,反而更添了几分麻烦。 沈傲沉吟了片刻,终于发言:“体力是一项,文考也是一项,不如这样,先由教头们组织一***考,身材健硕的才能参加文考,至于考试的规矩和细则,本官就不管了,你们群策群力,各自写一些条陈上来即是,还有就是水师校尉的招募要谨慎,体考时尤其要测试一下,到时候招募的人上了船就吐个死去活来,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至于护理校尉,现在报名入学的只有两个,诸位……”沈傲痛心的敲了敲桌案:“不管怎么说,也得先练出一个小队来,至少要招募二十人,至于这人从哪里来,本官不管,让韩世忠去办,韩世忠……” 韩世忠背脊发凉,心虚的出来拱手:“大人……” “本官不管你是偷蒙拐骗,还是如何,反正这缺额你一定要想法子补上,读过书的女子难道一个都没有?就一个个都觉得救死扶伤是卑贱的事?实在不行……”沈傲眼眸闪了闪:“就下个***去教坊司那边吧,那里犯官的子女多,识文断字的不在少数。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自己先思量着办。” …………………………………………………………………………………………………… 第三章送到,很累,睡觉去也,明天见。 第五百一十五章:礼贤下士 第五百一十五章:礼贤下士 韩世忠应命,此后又是议论招募教头、博士的事,生员固然要紧,可是学堂的人数一多,博士、教头也就紧缺了,当务之急,是要寻一批骑兵和水师的教头来是最要紧的。 沈傲先是问在座的有没有人推举,步兵教头倒还好说,推举的也有,只是大宋这边骑兵和水师的人才却不多,其实并非是没有,只是一向不受人重视而已。武备荒废了这么多年,真正有本事的,大多都落了个闲养的下场。 马军还好说,沈傲打算从藩司那边先调几个来急用,倒是大宋的水师,就令他有些头痛了。 显然北宋对水军并不重视,禁兵中的水军有神卫水军和殿司、步司两支虎翼水军,另加登州的澄海弩手。宋真宗时,选虎翼军善水战者,为上虎翼,后又诏在京诸军,选江、淮士卒善水者,习战于金明池,立为虎翼水军,并在南方各地招募军卒。 至于厢兵中的水军,兵力反而比禁兵多,其分驻地区包括京东路的登州,河东路的潞州和保德军,此外还有江南京畿附近的水军奉化。 不过这些水军大部分部署在南方,而具有维持各地治安的性质,真正用于边防者,主要是京东登州的水军。这些水军却没一个让沈傲满意的。说到底,这个年代所谓的水军,就是河军,能下海的没有几个,一般的作用大致是***住河口,掩护步军罢了。海上风浪大,水师的舰船要是尖底,要寻找熟知掌舵、司南、掌帆、火炮的人才不易,兵部这边只怕是选不了人了,只能到民间去寻访。 倒是韩世忠这边给沈傲提出了一个建议,说是他在南方剿方腊的时候,知道一些大商贾的事迹,这些商贾往往拥有不少海船,常年跑倭岛,下婆罗诸州,因为婆罗那边常有海贼出没,因此往往有不少熟知海事的船工、武人招募到船队中去,有些知名的船工和护卫,甚至被重金聘请,便是岁入千贯也是寻常的事。 沈傲留了这个心,便干脆下了个***到杭州市舶司去,市舶司掌管着外贸,对这里的门道最是清楚,八百里加急过去,市舶司那边接了***,掌着杭州市舶司的太监姓鲁,叫鲁知远,这人能外放,走的是童贯的关系,一大清早,便拿着***将市舶司上下全部召集起来,扬着***劈头盖脸的就问:“掌舵、升帆、司南、护卫,立即去打听,有这方面专长的,拟个名单出来。杂家可说好了,这是沈傲沈大人下的***,他说咱们一句好话,大伙儿才有口饭吃,惹得他老人家不满意,苏杭造作局就是榜样。” 鲁公公一句话,让这些市舶司里听差的人一个个打起冷战,若说汴京人不敢惹沈楞子,那是一桩桩事迹使然,可是在苏杭,听到沈傲这两个字却只是因为一桩事,当年的苏杭造作局是何等的威风,市舶司都得乖乖仰着他的鼻息,那造作局的公公和市舶司的公公虽说都是宫里头出来的,品级上也没有高下,可是鲁公公见了人家,就得乖乖地请安问好,逢年过节还要送上孝敬。苏杭造作这般大的家业,在苏杭一带可谓是树大根深,牵扯着不知多大的干系,那沈楞子怂恿着官家到这苏杭走一遭,结果如何? 结果说裁就裁了,这还只是轻的,想全身而退,哪里有这般容易,杀头的杀头,夷族的夷族,吃了多少,全部吐了出来,一家几百口,一个抗拒,几百个人头就落了地,真真是雷霆手段,杀人不眨眼;就为了这个,连蔡攸也翻了船,免了官现在还在待罪,童贯二话不说,转头就给沈楞子送孝敬去了。 事情到了那般的地步,不说江南路的官场震荡,明眼人也算是看清楚了,知道哪个人不能得罪,若是列出一张***,沈楞子保准名列榜首,后头还要小注一下,写上:“魔头”两个字做备注。其实大家都是混饭吃,得罪了蔡太师,无非是罢官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可是得罪了沈楞子,那就要搭上一家人的脑袋的。 所以沈大人的邃雅山房在这儿开张,生意真真是出奇的好,其实想一想也是,在这官场上,天知道什么时候犯了人家的逆鳞,现在做官的,哪个不要到邃雅山房那儿去弄个会员,将来或许出了事,沈大人说不准为了这个能减免点罪,不是?鲁公公就是遂雅山房的常客,他学问不过,为了取得会员的资格,差点急白了头发,到处告求寻关系,好不容易,终于蒙混了过去,每月的年费五百贯,多是多了一点,却也还算值得。 平时大家上香还愿的时候免不得祝祷一句,让那个煞星千万莫要盯上自己。如今沈傲下来了***,还是语气很客气地请市舶司帮忙的,鲁公公直如接了圣旨似的,一点怠慢都没有,连点检的差事也顾不得办了,立即叫人出去打听,这件事若是办得好了,鲁公公还有打算,反正今年要回宫里一趟,到时候带着沈傲所需的人才,亲自送到沈傲的府邸去,攀点交情,也不指望晋身,至少多留了条后路。说不准搭上沈傲的线,还可以和杨戬那边拉点关系。 “杂家和你们说,人,一定要最好的,沈大人为国择才,咱们在下头的,更要想方设法的报效,若是将来送去的人,沈大人用得不爽利,咱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现在所有人全部到港口去,商户那边要打听,市井要打听,还有船工那边也要打听,但凡有名有姓,能叫上字号的,都报上来。” 市舶司上下应诺,立即出动,这些人本就是地头蛇,在海上吃饭的人,哪个不要仰他们的鼻息,又见他们说得严重,若是知情不报,便让他们片板不能入海,更不敢隐瞒,哪个舵工最是厉害,某某某升帆是把好手,有他掌着帆,天大的风浪也有生机,还有海上的护卫,哪个最精通海战,曾经击溃过海贼,一个个都说出来。 这些人的消息立即汇总起来,随即开始按着名单的事迹斟酌,忙碌了几天,总算是拟出一份名单来,鲁公公看了名单,连问了几遍:“这些都是最好的?” 下头的人信誓旦旦,才让鲁公公放了心,大手一挥:“下***,给提刑司,给各府知府,还有本地厢军,名单里的人,杂家都要了。” 苏杭各个衙门早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能在这里做官的,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角色,看到市舶司那边突然不务正业,四处去打听着什么消息,也都留了心,辗转下来,才知道是沈傲沈大人要人,要这些人有什么用,却是不知道。等到市舶司那边下了***,***里也是不甚清楚,只是拟了个名单,叫各衙门***各处关隘,寻人。 鲁公公也不是傻子,这种事当然不能说清楚,说清楚了若是有人抢在他前头邀功,他这如意算盘还怎么打? 既然有市舶司那边的***,又好像干系到了沈傲那边,大家也都放下手头上的事,一时间,各衙门的差役、厢军倾巢出动,在沿途设置关卡,有的府县更是封闭城门,按图索骥,四处都是鸡飞狗跳。 衙门疯成这个样子,下头的百姓也不安生,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一个个禁若寒暄,变得敏感起来。 最惨的是那些船工和海商,要从名单里找人,当然要寻那些相熟的人盘问,衙门的人可不会对他们客气,四处打听之后,便拉来一串人,一个个先喂了板子,随即严刑拷打,某某某在哪里?说不说?不说,就是知情不报,继续打。 深挖了三尺,总算差不多有了头绪,接着就是抓人,一处处别院被人乱哄哄的差役踢开,大叫一声:“小子,你东窗事发了,得罪了沈大人,等着抄家灭族吧。”如狼似虎的差役二话不说,持着铁尺,卷着袖子便往里头冲,抓住了人,先五花大绑,再抽上几个耳光,咒骂几句:“狗东西,死了做鬼也不要怨我。” 那些在海上吃饭的,真正是遭了大劫,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是惊弓之鸟,谁的手头上没有几个血案?出海在外,既是商又是匪,汪洋之中,运送货物是他们的主职,可是若遇到了其他的商船,又看对方人少,少不得要打上主意,洗劫一番。所谓亦商亦匪,还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惹不起的就和人家谈生意,惹得起的抄家伙就抢了,一点客气也没有。 所以这些人被五花大绑了,还真以为是东窗事发,真真是绝望到了骨子里,到了衙门,衙门那边也不先急着给市舶司送过去,先是过堂,过了堂之后打一顿再说,反正沈大人开了口,八成是要他们脑袋搬家的,这个时候怎么能不报效一下。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一十六章:天大的好处 第五百一十六章:天大的好处 迎春坊。 余杭塘不远之处是一片片毗邻的楼宇,这里也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一大清早,散布在四周的数百厢军突然来到,如撒网一般将靠湖的一处阁楼围了个通透,便是湖里,也有几艘官军哨船巡弋,随时待命。 领头的是几个都头,这几个人在不远处的茶坊喝了早茶,见部署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个袖子一抖,捏出一张单子来,念道:“周处,江南西路秀州海盐人,二十年前下海先做船上帮佣,此后做了海贼,杀人越货无数,水上功夫最是了得,此后被市舶司那边拿了,使了数千贯银钱才保了出来,便金盆洗手,为海商做护卫,前年的时候带着七百料的商船出海,遭遇海贼袭击,领着船工杀贼百余人,非但保住了船中货物,更是击杀了臭名昭著的贼酋三头蛟……” 将这人的事迹念得差不多了,这都头苦笑道:“此人杀人不眨眼,鲁公公那边将此人的姓名写在清单的首位,哪个衙门拿了,面子也好看一些,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寻访到他的踪迹,指挥大人已经说了,谁拿住了他,是有重赏的。不过此人逼急了多半什么事都做得出,叫弟兄们动手时小心一些,不要落单,出了人命,咱们也不好交代。”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道:“难就难在要抓活的,再者说,此人的凶名,我也听说过,听说在海中行船的,不管是商船还是海贼,见了他的旗号都要避让,此人精通海战、掌舵、升帆,身手也是极好,不过诸位放心,打探的兄弟也说了,此人最是急色,如今进了那惜春楼,正搂着姐儿鏖战了一夜,咱们这个时候进去,正是他最松懈的时候,要不要现在动手?” 先前说话的都头迟疑了一下,面色冰冷地道:“不能再等了,再等,杭州府那边的差役闻到了气味多半会赶来抢功,动手吧。” 茶坊这边放了暗号,整个街道顿时涌动起来,先是数十人拍那惜春阁的大门,这个时候这种青楼是不开门的,要用过了午饭才肯开张,里头一时没有动静,厢军们等不及,抬腿将门撞开,随即蜂拥进去,迎面撞到一个眯着眼半梦半醒的门房,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大喝一声:“周处在哪儿?” 门房呆住了,一屁股坐地,看到明晃晃的刀枪,大气不敢出,待有人赏了他一个耳光,才反应过来:“周老爷在三楼,荷花的屋里。” 再没人管这门房,一干人径直往里冲,待上了三楼,这边的动静已引起不少过夜的嫖客不满,纷纷趿鞋出来看,见了这些官军,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光着膀子身材矮小却很是彪悍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疑窦,随即返身要走,那些官军眼尖,不少人看见他浑身的刀口伤疤,大声呼喝:“就是他,拿了,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那汉子冲入一处厢房,里头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窗子已经推开,汉子想要跳下入水,下头却已是七八艘哨船等候多时,连渔网都准备好了,在下头见有人冒头,大笑着叫:“喂,喂,快跳,跳下来,爷爷有赏。” 前有狼,后有虎,里头外头至少三四百人,又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汉子倒是识趣,微微一笑,双手张开,道:“小的是正正经经跑船的,便是真犯了罪,那也应当劳动的是杭州府的差人,诸位军爷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有什么见教?” 既然是天罗地网,再逃也没什么意义,这汉子居然能立即换上笑脸,慢慢周旋,倒也算是一个镇定自若的人物。 众人先将他围了,刀枪离他只有寸余,却都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过了一会,一群人拥蔟着一个都头过来,这都头上下打量汉子一眼,大手一挥:“绑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将汉子五花大绑起来,这汉子哈哈一笑,却是不理会他们,只是他这大笑背后,终究还是有着一种恐惧,他在海上犯的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差役们来拿他不稀奇,以他的本事,大不了去过个堂,到时候再使银子出来也算不得难事。只是今次来拿他的却是官军,为数竟有数百之多,有能量调动这么多人来拿人的,整个江南路一只手也数的过来,莫非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都头上前一步,冷冽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左右开弓,啪啪打了汉子几十个耳光,才慢悠悠地道:“你叫周处?” 周处坦然道:“小人是叫周处。”嘴角上溢出血来,倒还有几分硬气,一双眼睛如锥入囊的盯住打他的都头。 都头朝他笑了笑道:“怎么?想报仇?”随即晒然道:“死了这条心吧,说轻了,你这条命也保不住,只是但愿你不要落个夷族的罪名。实话和你说,叫人来寻你的,乃是沈傲沈太傅,落到他手里,你还想报仇?来,带走。” 周处这才害怕了,眼眸中惶恐毕露,比他遇到天下最厉害的海贼更是恐慌,沈傲是什么人?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岂会不知,苏杭这边被这家伙杀了个血流成河,便是在京畿北路,杀高俅,杀马军司上下,杀叛军,手里头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落到他手里,还真如这都头所说的那样,死了一个还得心存着感激,一不留神给你一个夷族,真是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了。 “大人,小人这些年积累了些薄财……” 都头冷笑一声道:“你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没有用,沈大人要的人,我没这命消受,来,先带回去。” 把周处押到营里去,先过了堂,痛打一顿,这叫杀威棒,反正不打白不打,接着又叫人给他用药草敷了伤,少不得饿上两天,再送到鲁公公那儿去。 一共是三十多个人的单子,真正抓到的只有十七个,不过这些也够了,其余的都在跑海,没有上岸,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错失了机遇,鲁公公也准备妥当了,直接坐上漕粮的船,带着这些人直接往汴京去。 …………………………………………………………………………………… 为了招募校尉和教头的事,沈傲都是马不停蹄,如走马灯似的总是抽不开空闲,多大的能力意味着多大的责任,如今武备学堂、马军司、鸿胪寺都指着他运转,他不拿主意,这摊子就算是崩了。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杭州那边总算来了消息,门房告诉他,杭州市舶司鲁公公求见。 只是叫这鲁公公去寻访,想不到他还亲自来拜访,沈傲对这鲁公公生出几分好感,亲自去门房处接人,这鲁公公身体臃肿肥胖,远远看到沈傲过来,立即赔上笑脸,抱拳作偮道:“杂家见过沈大人。” 沈傲笑吟吟地走近:“鲁公公,我们好像见过吧?噢,对了,圣驾在杭州的时候,我曾见过你。” 鲁公公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难得大人还记得杂家,一年不见沈大人,沈大人风采依旧。” 寒暄了几句,鲁公公道:“沈大人,你要的人,杂家已经带来了。” “噢?是吗?”沈傲眼眸中闪露出一丝惊喜,真是缺什么来什么,道:“人在哪里,叫来让我看看。” 鲁公公道:“先送到京兆府大狱里看押着,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难得沈大人对他们有兴趣,杂家当然是勉力办差,那些出海的人都是群混账,他们不知道,得罪了沈大人是什么下场……” 咦……沈傲呆住了,大狱,得罪?他一时哭笑不得,苦笑道:“走,先去大狱里看看。” 这鲁公公见沈傲脸色不对,心里颇有些疑惑,沈大人亲自要问跑船的,难道不是想和整治造作局一样治那些海商?先拉来一些人招供再撒网捕鱼?不对劲啊。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顾不得沈傲到底拿他们有什么用途,反正人是送来了,自家装傻就是。 一行人到了京兆府,那边京兆府府尹已迎过来,直说沈大人驾到,下衙蓬荜生辉之类。这京兆府并没有变,沈傲对这里熟门熟路,不知打过多少次交道,忍不住地还问了一句:“你们京兆府里有个姓张的捕头,对不对?噢,是了,叫张万年,这个人和我有点交情,不知他是不是外出巡街了。” 京兆府里头捕头比狗多,这么大的摊子,差役比其他的府县不知多了多少倍,这府尹平时是个清贵人,街面的事都是下头去管的,一时也是一头雾水,叫了个人来问,才知道还真有个叫张万年的,立即把张万年叫来,那张万年见了沈傲,立即道:“小人见过沈大人。” 沈傲含笑道:“这礼就不必行了,张老兄,咱们是好久不见了,今日就叫你带路吧,到大狱去,我要看几个犯人。” 张万年哪里敢说什么,瞥了一眼一边的府尹,心里想:“沈大人够意思,他这般叫我过来陪同,京兆府里头连招呼都不必打,将来都知道自个儿和沈大人有交情了,将来在这京兆府不说别的,便是判官见了自个儿都得客客气气。”接着热络地对沈傲道:“是,小人这便带大人去。” ……………………………………………………………………………………………… 第二章送到,啦啦啦……。 第五百一十七章:一群人渣 第五百一十七章:一群人渣 进了京兆府大狱,沈傲坚持不了多久便掩鼻而出,那里头的气味竟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尸臭味,天知道里头冤死过多少人。 只好教张万年将他们提出来,让他们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衫,送到武备学堂去。 十七个人,浑身都是伤痕,带着脑袋随时搬家的悲戚,被人领到了明武堂里。 沈傲坐在案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名册,每一个名册背后,都有他们的籍贯、经历、特产之类的小注。看了这些,沈傲只能用人渣两个字来形容这群未来的教头,何止是人渣,这种人就是现在抓去活埋,沈傲也绝不肯眉毛眨一下。 只不过……虽有一种替天行道的冲动,沈傲终究是忍住了,话说回来,这年头常年能出海的,也绝不可能是善良的百姓。须知那汪洋万里,风雨飘摇,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生活环境,但凡是老实巴交的人,也绝不肯做这勾当的。 抢掠、杀人、贩运人口、欺诈,这些罪状对于这些人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是有一条,他们却各有所长,有的熟稔转舵,一个对掌帆很有心得,还有的精通海战,哪一个都是人渣中脱颖而出的人精。 沈傲淡定的看完了名册,将名册一掩,望了案下一群跪地的人一眼,慢吞吞的道:“知道本大人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 “不说?实话和你们说了吧,你们已经东窗事发了,哪个叫周处,六年前,血洗泉州出海的一艘商船的是你吧,一共杀了一百三十二人,只有一个人侥幸跳海逃脱,若不是因为他被过往的商船营救,只怕这个秘密本大人还蒙在鼓里。你们在海上讨生活的,越货倒也罢了,为什么要杀人?” 周处跪在下头,咬着牙不说话。 身前的案头上沏的是宫里头赐下的贡茶,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一丝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沈傲慢吞吞的小酌一口,淡淡道:“不说话,就是认了?以你的罪名……让本官想想,杀了这么多人又是主凶,应当属罪大恶极了,夷族吧,一命陪一命,你杀了多少人,本官就杀你家里多少口。” 他语气平淡,随即拿起名册:“只是可惜,你已经没多少亲眷了,父母死得早,原来是姐姐拉扯大的,可怜了你那姐夫,和你又不是血亲,竟是靠磨豆腐将你拉扯大,现在却教你连累了他。他们家里头有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嗯……这就是五口,另外的人命怎么算?这倒是教人犯难了……” 周处身躯一震,哪里还敢有什么坚持,立即磕头:“大人饶命……”其余的人也是吓怕了,能来这里的,哪个都是有案底的,周处是夷族,他们又能好到哪儿去,一时间告饶纷纷。 沈傲手拍桌案,砰的一声,厉声道:“想活命?当时你们作奸犯科的时候,为何就不给别人一条生路,混账东西,一群人渣,现在倒知道讨饶了?” 众人禁若寒暄,周处道:“大人,碧波大洋上,杀人越货的事又不是小人们独有,遇到别的商船,不是我们抢他们便是他们抢我们,都是从海里讨饭吃的,也知道在那里杀了人抛尸毁迹容易一些,若是留了活口,难免会有人回到市舶司那里去状告……” 沈傲厉声打断:“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周处再不辩驳,只是磕头。 沈傲突然一笑,慢吞吞的道:“想活命其实也容易,跟你们说了吧,本官这一次叫你们来,是请你们做官的……” 众人愕然。 “不信?不信就算了,来,去下***,按图索骥,把他们家人都找出来,男的杀头,女的充作营妓。” 这些横行一时的汉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连忙道:“信,信,大人的话小人们岂敢不信。” “信就好。”沈傲淡淡一笑,继续道:“我大宋打算成立水师新军,在此之前,总得培育出远洋的水师人才来,你们运气好,从此往后呢,就进武备学堂补一个教头,将功补过吧。不过话我要先说明白,进了这里,你们的恶习都得改了,比如周处,最好逛窑子赌钱,若是以后发现再犯,先前的帐,本大人再给你算。再者武备学堂这边,规矩你们也得记熟了,做教头的首要的是以身作则,谁要是敢带头坏规矩,本官固然心地善良,却也容不得你们。” 原以为是死路一条,还要拉上亲族一道陪葬,谁知峰回路转,竟是要赏个官做,这些人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哪里还敢说什么,便是那穷凶极恶的周处此刻也算明白,今后自己的性命全部维系在这位沈大人身上,沈大人让你做官,到时候少不得你的一场富贵,可要你全家死光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好在他这些年已攒了不少家财,如今能有个官身,老老实实听差用命,这辈子倒也惬意,立即道:“小人愿为大人效力,死而后已!” 众人纷纷道:“沈大人说东,小人们绝不敢往西,便是海上遇到风暴,大人叫咱们下海,咱们也不皱一下眉头。” 沈傲如今早已养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淡漠的道:“记住你们今日的承诺,来人,给他们登记报备,到时候送到兵部那边去勘验。现在水师校尉还在选拔,你们呢也不必闲着,就把自己当作是校尉,先跟着步军教头这边练。水师这边还缺一个教官……”沈傲又忍不住拿了花名册看了一眼:“周处,你当真熟稔掌舵、升帆、海战?” 周处横极一时,今日却是遇到了更横的,如老鼠见了猫,乖乖的道:“小人在海上讨了二十多年的生活,这些都懂,此外对附近海域的地形,哪里有暗礁,哪里海贼出没最多,都记得牢牢的。” 沈傲颌首点头:“这个教官就由你领着,都下去,本官会给你们安排好营房,不要在学堂里四处走动,在帐子里思过吧,到时候自有人吩咐你们操练。” 这些汪洋大盗松了口气,唏嘘一阵,只觉得今日像是做梦一样,一下子沉入万丈深渊,一下又被拔到了云端,生死荣辱一线之间就走了一趟。乖乖的告辞,鱼贯而出。 明武堂里,沈傲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瞥了一眼一旁落座的鲁公公,这鲁公公一直坐在一旁看,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来了汴京竟是发迹了,沈大人看上了他们,这辈子还愁个什么。立即笑呵呵的道:“这些贼酋撞到了神大人,也算他们的造化,杂家现在也算是功德圆满,这趟差事算是交卸了。” 沈傲向他道了一声谢,鲁公公哪里承受的起,连忙客气一番,沈傲道:“鲁公公,你们那市舶司主管的是海运对不对?” 鲁公公道:“不知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就不必提了,鲁公公又不是沈某的下属,只是沈某想问问,市舶司那边能不能那点海船的资料来,我大宋最大的船约莫能装载多少人?” 鲁公公知无不言,他在市舶司做了十几年,最是精通不过,道:“最大的海船,大致能在两千至两千五百料上下,吃水很深,就是装满了货物,船上供养着几百人也不成问题的。”又掰起指头说了许多海里的事,沈傲听了,这才知道这年头跑海运实在是一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心里唏嘘了一阵,便问鲁公公在哪里下榻,说下次还要拜访。 鲁公公受宠若惊,连忙说了,对沈傲道:“大人要建新水师,朝廷那边也有旨意,说是要督造一批战船来,多半这差事要交付到苏杭、泉州那里去,杂家对海船多少还知道一些,苏杭那边杂家就替沈大人看着如何,督造战船,这里头可是巨利,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头,天知道能喂饱多少官员,杂家在那儿,他们蒙不到人。” 沈傲心里嘻嘻笑,这鲁公公倒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一下子卖了他两个人情,将来少不得是要还得。只是现在他确实没有分身术,船工那边还真没有放心的人督促着,这鲁公公热衷名利,想巴结自己,多半肯为自己尽心尽责的,便道:“这个好说,只是你是市舶司的,总得有个名目才好,不如这样,过几日我递个***给杨公公,请他到宫里活动一下,给你一个督造的兼差。” 这句话就等于是将鲁公公当作半个自己人了,鲁公公大喜,连忙道:“谢大人提携。” 沈傲又板起脸:“不过沈某人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教你去监督,那也是信任你,这差办得好,我保你这辈子快活,可是出了差池,或者你和那些人同流合污,沈某人杀起人来却是不眨眼的。银子嘛,市舶司那边想必也把你喂饱了,船工的银子,却是一分一厘都不能动的。若是你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也不必去和那些官员说什么,省的你去得罪人,直接给我递***,由我来办,到时候少不得要杀一批人,以儆效尤的。” 鲁公公哪里还肯说什么,沈傲这句话已经表明,人家对战船的事很是上心,连沈大人盯着的东西也敢贪墨,那真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笑嘻嘻的道:“沈大人放心就是,杂家懂得分寸。” …………………………………………………………………………………………………… 周处这些人被安排在一处营房,还真是不敢随意在营中闲逛,老老实实的呆着,生怕忤逆了沈楞子。闲来无事,大家少不得先认识认识,其实这些***多都是海里知名的人物,报出匪号,大家也就差不多知道对方的本事和来历,相处的也还算可以。周处是教官,又是最知名的人物,一群人很快以他马首是瞻。 到了后来,便有个博士过来,这博士板着脸,开始教他们军规,哪些哪些触犯了要杀头,又有哪些要打板子都说得一清二楚,周处心里叫苦,不说别的,这些条条框框对他们这些自由惯了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个5.0加强威力版紧箍咒,只不过心里虽然腹诽,却无一人敢说什么,沈楞子说到做到,说杀你全家绝不会一点含糊,你能怎么样?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不聪明,早就被人抛入海中喂王八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能将规矩记牢,往后不敢忤逆。 在营房里呆了三天,终于有一个教头进来,这人和周处他们一样,不自觉中,都带有一种杀伐气息,只是周处这些人的杀气中伴随着更多的狡诈阴狠罢了。 教头面无表情,手压在刀上,朝他们点了点:“你们……出来!” 周处等人换上了衣甲,乖乖的随着教头出去,接着,真正紧张的操练算是正式开始。这教头一点也不含糊,操练他们也简单,只是一句话,站着,不许动。 第一天,足足站了六个时辰,其中不少人为了挠挠痒,直接矮了几下鞭子,这些人虽然惯于忍受,却也受不得这个,一回到营房便已是叫苦不迭了。 ………………………………………………………………………… 第三章送到,那个……烦心事终于解决了,人生又美好了,嗯,好好写书,不辜负读者,不辜负自己,还有我的女儿。 第五百一十七章:不知死活的东西 第五百一十七章:不知死活的东西 武备学堂的运转基本进入了正轨,马军的教头也寻来了,都是沈傲亲自点选的人,有从藩司那边叫来的,也有一些相熟马战的将军。至于那护理校尉,韩世忠那边实在寻不到人,只好从教坊司那边找,挑了三十个,总算把架子搭起来了。护理校尉的教头都是一些郎中,白日仍旧操练,夜里教习一些医药的知识。 只是这个时候,兵部却是挡了沈傲的驾,问题出在周处这些人的身份上。沈傲要聘他们做教头,可是教头就是官身,兵部不予承认,咬死了他们的低贱身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若是这边身份不能确定,武备学堂这边也难做,沈傲听了前去交涉的学堂官员回报,沉默了一下,道:“新任的兵部尚书是谁?” “乃是蔡绦蔡大人。” 沈傲淡淡一笑:“我认得他,说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交情呢,这样吧,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亲自去一趟。” 带着一队亲卫,到了兵部衙门,门口的差役是不敢拦他的,径直进去,先是问兵部尚书蔡绦在不在,堂官说今日不当值,沈傲自顾自地坐下,板着脸道:“把你们的尚书寻来,我有话要说。” 那堂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人了。沈傲慢悠悠地在那儿喝茶等待,心里却在想着兵部的事,水师教头的事今日一定得办好,若是退缩一步,那蔡绦多半以为自个儿好欺负,这种事一泄气,以后还怎么和兵部打交道? 其实做人做事都是这样,今日别人若是觉得你的话不管用,往后还会在意你说什么?武备学堂最常打的交道就是兵部,到时候不知会引出多少麻烦。对付蔡绦,沈傲倒是很有把握,莫说是这个家伙,便是他爹蔡京来,他也不怕。 蔡绦刚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当然想作出成绩,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最怕惹麻烦,他顶住自己的压力退回自己的***,自己在这里闹一下,看他还顶不顶得住,他这新任的兵部尚书总不能新官上任时就出洋相吧! 主意已定,沈傲便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坐着,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叫人换了一盏新茶,那边蔡绦已经到了。 只是让沈傲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不止是一个蔡绦,还有大皇子赵恒和另一个皇子。赵恒是沈傲的老相熟,至于另一个皇子,沈傲在那一日的太庙中也见过,此人一向是跟在赵恒的身边形影不离的,关系最是莫逆,是肃王赵枢,排行老五。 蔡绦当先过来,见了沈傲只是淡笑,随意地拱拱手道:“沈兄,别来无恙。听到沈兄传唤,蔡某正在与两位殿下论茶,因此不敢耽误,连两位殿下都带来了。”蔡绦年纪在四旬上下,这一句沈兄很有调侃的意味,上一次他与沈傲联手掰倒了蔡攸,虽说曾经站在一条战壕,只是蔡攸一倒,他最大的敌人已经不在了,和沈傲也没有再客气的必要,沈傲与蔡京的矛盾已经沸沸扬扬,他身为人子,自然是铁杆的蔡党。 赵恒也是笑了笑道:“沈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那赵枢却只是哼了一句鼻音,仍旧是一副对沈傲不理的态度。 沈傲朝着蔡绦道:“蔡兄如今起复做了兵部尚书,可喜可贺。”说罢看向赵恒:“殿下这几日的精神倒是不错。”对那五皇子,既然他不愿意说话,沈傲也懒得搭理。 蔡攸微微一笑道:“不知沈兄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事?” 沈傲板起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水师校尉的事,是陛下亲自点过头的,这事儿事关着我大宋的武备,朝廷拿出这么多银钱新建战船,在战船下海之前,武备学堂必须把人操练出来,教头的事,还要兵部这边给些方便。” 蔡攸朝赵恒看了一眼,赵恒只是笑了笑,便低头去喝茶,那五皇子赵枢冷笑道:“沈大人是要让那些贼酋官做?我大宋的官没这么不值钱。” 沈傲已经预感到这蔡攸拉着两个殿下过来,便是想把这事儿按下,表面上看教头的事只是小事,却也是武备学堂第一次与兵部扯皮,这种事就像拔河,第一次输了,下次免不得士气大泄,沈傲笑吟吟地道:“怎么?这兵部什么时候轮到皇子做主了?” 这句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却也说得有道理,有宋以来,对宗室一向是苛刻的,干涉政事,更是忌讳中的忌讳,尤其是这徽宗朝。 赵枢冷笑道:“天下是赵家的,外姓人说得,莫非姓赵的说不得?” 蔡攸和赵恒相视一笑,此刻都是抿嘴不语,由着这赵枢和沈傲争辩。沈傲呵呵一笑道:“殿下说错了,天下是官家的,何来姓赵之说?莫以为姓赵,这天下就是你说的算。” 赵枢拍案而起道:“沈傲,你太放肆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借坡下驴的道理,沈傲端坐不动,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本官办的是公务,殿下,你也该谨记着好自为之,干涉朝政,是谁给你的权利?” 赵枢看了赵恒一眼,赵恒笑嘻嘻地道:“沈大人,我这个五弟就是这性子,还望沈大人不要见怪。” 赵枢不客气地道:“皇兄,和他客气什么,他不过是我赵家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眼角却是闪露出一丝冷意,慢悠悠地道:“看门不看门,不是你说的算。”接着长身而起,故意将衣角朝茶盏一拂,茶盏砰的摔落在地,倒是让厅中之人吓了一跳,沈傲不客气地道:“殿下,咱们来日方长吧,这件事,我们往后再说。” 径直从兵部出来,翻身上了马,带着亲卫直接回到武备学堂,今日的事,是那蔡绦明显要借皇子给自己脸色看了,不打击一下那什么五皇子的嚣张气焰,往后武备学堂这边什么事都要扯皮,这几个亲卫见沈大人脸色不好,都不敢说话,随他到了明武堂,恰好韩世忠过来,道:“大人,宫里头有个公公来传,请沈大人入宫觐见。” 沈傲心知这是为迎娶帝姬的事做准备,在往常,帝姬下嫁,是不必问驸马身份的,一般下嫁的人家,大多都是公侯能臣,一般和驸马的爹商议了也就罢了。沈傲没有父母在堂,宫里只好让周正那边去问,不过周正也不过什么事都能作得主的,少不得还要问问沈傲自己的打算。 沈傲颌首点头道:“待会儿我就去,韩世忠,你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韩世忠对沈傲敬畏有加,听到吩咐,立即正色抱拳:“请大人吩咐。” 沈傲慢吞吞地道:“从明日起,一期校尉的长跑不必去城外了,直接拉到步马街去,围着那最大的府邸转个十几圈回来就是,每天清早就出发,口号喊大点声音,就是要人不安生,知道吗?” 韩世忠微微一愕:“那步马街里,不是五皇子殿下的王府吗?沈大人,校尉们操练,若是吵到了……” 沈傲打断他:“就是要吵他,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问别的。” 服从命令,已成了韩世忠刻入骨子里的本能,天子门生也没什么怕的,这年头皇子比狗多,既然沈傲吩咐,又不是叫他们冲进王府去惹事,倒也不必有什么忌讳,抱拳道:“卑下明白,去步马街,最大的宅子,围在那跑圈,口号有多大喊多大,大人放心,明日清早,我们寅时末就过去,保准整条街的人都别想睡。” 寅时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候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沈傲这样做,也不是刻意要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报复是固然的,另一方面,也是要给那赵枢一点颜色,惹上他沈傲,管他是不是皇子,该收拾的照样收拾他。 韩世忠又道:“沈大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卑下看你的脸色不好。” 沈傲淡然地道:“外头的事,由我挡着,你不要问,专心带校尉就是,还有马军司那边,也不能松懈。” 韩世忠再不说什么,行了个礼,告辞出去。 沈傲吩咐得差不多了,写了一张***,叫来一个博士道:“这个***送到三皇子府上去,告诉他,过几日请他来府上喝酒,至于其他的,他看了***就明白。” 博士拿着***去了,沈傲这才骑马回家换了朝服,径直入宫觐见,骑马进了正德门,早有内侍通报杨戬,杨戬气喘吁吁地过来迎住他,沈傲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一个内侍,随杨戬边走边说。 杨戬道:“沈傲,兵部的事,杂家已经听说了。” 沈傲愕然,想不到消息传得这么快,随即一想,那五皇子摆明了是要和自己打擂台,少不得要吹嘘一下,各方面得到消息也是必然的事,随即晒然一笑:“泰山,我和你直说了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该作出选择了。” 杨戬深望他一眼,呵呵笑道:“三皇子深得陛下宠幸,真要争,也不至落了下风。沈傲,至于那五皇子殿下,你也不必怕他。” 沈傲哈哈一笑:“我怕他?从明日开始,我要一直搅到他不得安生为止,你等着看好戏吧。” 杨戬撇撇嘴,也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皇子固然高贵,可是再高贵,这天下的正主也只有一个,官家这么多皇子,说得难听一些,父子的情分有多少还是另说,沈傲是幸臣,又是驸马,根本不必在意一个皇子。 ……………………………………………………………… 踩了尚书,少宰,该踩一下皇子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奸夫不是我 第五百一十八章:奸夫不是我 沈傲听了杨戬的劝,只是淡淡一笑:“他不惹我倒也罢了,可是欺到了我的头上也算他倒霉!泰山大人,这五皇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和太子厮混一起?” 杨戬道:“五皇子的母亲地位低贱,因此在宫里头并不受宠幸,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性子偏激了一些,前年年夜时候,他不知抽了什么风,和十一皇子发生了争吵,还差点儿闹得宫中的宴会不欢而散。为了这个,差点儿捋夺了他的王爵,后来要不是陛下怕传出去不好听,结果还是把事儿压了下来。” 顿了一下,杨戬继续道:“这五皇子与太子性子虽然不同,可都是同病相怜,平时走得最近,不过皇子毕竟是皇子,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沈傲,你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 沈傲只是笑了笑,随杨戬先去觐见了赵佶,赵佶心情似是不错,也是提起了这个事,道:“枢儿自小没有母亲,说话偏颇了一些,你不要见怪,朕到时候申饬一下,至于你要点选的那些水师教头,朕再思量一下,过几日也会有旨意,朕知道你的难处,自会给你方便。” 沈傲道了谢,赵佶才慢吞吞地拿出一份奏疏来:“祈国公那边已经上了奏疏,里头说的是你和安宁的婚事,这事儿呢,朕已经准了,具体的细节,朕会和祈国公商议,你安心去办学堂的事,还有……朕已经下了旨,督促各路督造舰船以及火炮,这是你提议的,朕令赐你一个督办监的差,你自己过问就是。” 沈傲道:“要建水师,就要辟出一地来建军港,最好不受地方辖制就更好一些。” 赵佶笑道:“这是当然,你先写出一份章程来,朕草诏即是。”说罢伸了个懒腰,又道:“有你和蔡卿在,朕可以高枕无忧了。去后宫见见母后吧,朕就不留你了,这几日身子骨总有些不适,太医说这是热症,要多休息。” 沈傲关切地问了几句,赵佶摆摆手:“不妨事的,些许小病,太医院这么多太医还能坏到哪儿去?” 沈傲告辞出去,前去景泰宫那边觐见,今日的景泰宫气氛有些不同,以往这里是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大小嫔妃少不得都要来问安窜门,再加上钦慈太后喜欢打雀儿牌,远远的便能听到打牌的欢笑声。便是宫外头的内侍宫人也不同以往,一个个绷着脸,都是大气不敢出。 见沈傲过来,景泰宫的主事太监敬德举步相迎,眼眸闪烁地看了沈傲一眼,低声道:“沈大人,太后不知怎么的,今日的心情差得很,今***就不必来问安了,省得触了什么霉头。” 他这句话自是关心沈傲的举动,沈傲微微一笑,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道:“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因为晋王的事?” 敬德摇头苦笑:“杂家哪里知道?不过晋王今早来拜谒时,太后还是有说有笑的,只是正午的时候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脸色就绷紧了,几个来问好的嫔妃都打发了回去。” 沈傲心里想:“既然太后心情不好,自己还是赶快消失得好。”朝敬德颌首点了个头:“多谢敬公公提醒,来日重谢。” 敬德苦笑:“谢个什么?沈大人的事还不是杂家的事?”说罢朝沈傲一笑,低声道:“沈大人慢走。” 沈傲正要走,却是听到从里头传来钦慈太后的声音:“外头来的是沈傲?” 沈傲不得不停步,恭谨地道:“正是微臣。” 里头的声音吩咐道:“既然来了,还走个什么?进来说话。” 沈傲脖子一凉,乖乖地踱步进去,他偷偷地瞄了宫里一眼,见帷幔之中一个人都没有,正在迟疑,却听到宫里的一处耳室里头发生声响:“到这里来。” 沈傲只好穿过那耳室,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太后的卧房了。他不好抬头多看,只是眼神儿偷偷一瞄,见钦慈太后冷若寒霜的坐在榻上,一双眼眸杀机重重,漠然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朝沈傲道:“坐。” 平时钦慈太后的话儿不少,今日却是冷冰冰的,一个坐字简短生疏,沈傲小心地坐在门角的一处锦墩上,正色道:“微臣沈傲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好。”心里却是忐忑的想:“太后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为了自己和五皇子冲突的事?”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太后膝下儿孙诸多,除了宠爱晋王,还真没有听说对哪个儿孙更偏爱,自己和五皇子只是口舌之争,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太后也不过告诫两句即是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钦慈太后冷笑道:“安好?安好什么?后宫都失火了,天家的颜面都要丧尽了,我这做人母后的连这一亩三分地的洞天都管不住,死了也没脸去见先帝。” 沈傲心里松了口气,扯到了这后宫,看来和自己没有干系,这便好,反正等下顺着她的话说就是,等太后消了气,本太傅全身而退。 只是这个时候不得不作出一点表现,沈傲立即同仇敌忾的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惹太后生气,哼,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 原以为这句话能惹来钦慈太后脸色好转一些,谁知道太后的脸色反倒更加难看,冷冷道:“王法?你知道什么叫王法?”她从榻上站起来,头上的凤冠颤颤,细眉皱起:“淑容陈夫人你知道吗?” 沈傲楞了一下,忙道:“并不知道。” 钦慈太后慢吞吞地道:“她有喜了。” 有喜了还不好?沈傲心里腹诽一番,可是随即,他的喜念头一转,忍不住冷汗淋漓了。有喜了本是好事,可是太后这个样子,八成孩子的爹绝不是赵佶,这个人是谁呢? 沈傲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因为经常出入宫禁的人里头,自己就是头一个,况且自己又是外臣,说不准太后就是怀疑到了自己头上,这年头又不能验dna,一旦沾到这个事,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钦慈太后慢吞吞地道:“原本呢,有喜也是好事,官家开枝散叶,儿孙自然越多越好。哀家原本也是高兴的,只是今日突然起意,叫人拿了官家的起居注来看,才知道这两个月官家根本没有和陈夫人行过房,沈傲,你怎么看?” 这样隐秘的私事都和自己说了,多半是要杀人灭口的,沈傲忙道:“太后明鉴,微臣冤枉啊,微臣也是刚刚从京畿北路回来,这该死的奸夫绝不会是微臣……” 钦慈太后愕然地看了沈傲一眼:“哀家说过是你吗?” 沈傲呆住了,原来竟是自己想岔了,原以为自己如此淫荡,又英俊潇洒,在别人眼中正是西门庆的绝好模板,谁知人家压根都没有猜忌到自己。想到这里,沈傲又忍不住酸溜溜的,哥们好歹也是汴京一枝花,莫非还勾搭不上那什么陈夫人? 不过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尴尬地道:“莫非太后心里已有了人选?这事儿陛下知道不知道?” 钦慈愤恨地摇摇头:“哀家若是知道,岂会来和你说这个,哼,哀家那个皇儿也是糊涂透顶,临幸了哪个夫人他是一问三不知。若不是有起居注,那孽种生下来,多半还要入宗籍的。” 沈傲心里为赵佶叫屈,做皇帝的这么多老婆,每天都来那么几下性趣,若是每一个行房的嫔妃都能记住,那才见鬼了。却也不敢为赵佶辩解,讪讪笑道:“幸好太后娘娘英明睿智,慧眼如炬,才让那陈夫人无所遁形。” 钦慈太后慢吞吞地坐下,眼眸一闪,冷冽地向沈傲道:“哀家寻你来,是让你查出那陈夫人的相好,你尽管去查,有哀家来给你做主,不管是谁,犯了这一条就是死罪。” 沈傲惊愕地道:“让微臣来查?” 钦慈太后道:“当然是你,这是宫中秘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不能让大理寺和刑部出面。宫里的人又指望不上,唯有你与天家没什么避讳,再者说,下月你就要迎娶帝姬,也算我赵家的人了,查出之后,谁也不许说,就是陛下也不准透露,直接报给哀家,哀家来处置。” 沈傲无奈地道:“微臣遵懿旨,只是要查,还得暗中进行,陈夫人那边还是尽量不要打草惊蛇。除此之外,这后宫的宫禁都是有记录的,这两个月有哪些男人出入,微臣都要知道。此外……” 沈傲眸光一闪,正色道:“请太后赐下信物,微臣带着信物,便是太后亲临,唯有这样,这案子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能出入后宫宫禁的,绝对是大宋一等一的人物,这样的人寻常即便是沈傲也不会轻易得罪,没有太后的信物,沈傲缚手缚脚,这案子是铁定查不下去的。 钦慈太后犹豫了一下,颌首点头:“你说的倒也没有错。”想了想,取下一枚玉佩,交给沈傲道:“拿着,这是先帝的御赐之物,你放心去做事吧。” ………………………………………………………………………………………………………… 第二章送到,吃饭去了,吃完饭就赶快更新,尽量不让大家等的太晚。 第五百一十九章:关门捉贼 第五百一十九章:关门捉贼 从景泰宫出来,沈傲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赵佶戴了绿帽子,这事儿是不是要去知会一下?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遵懿旨行事,毕竟这是桩皇族丑闻,天知道到时候会牵涉出什么来。 沈傲信步出来,太后先叫他在外头等着,敬德被太后叫了进去,吩咐几句后,敬德追上沈傲,道:“沈大人,太后说了,你要后宫出入的记档,杂家去替你取来。” 领着沈傲到了宫城的一处角落,这里相比起金碧辉煌的殿宇,顿然显得黯然失色,只有一排小楼;敬德领着沈傲进入了一个屋子,里头是一进一出的小阁,外头是迎客的,有个太监正捏着笔在写些什么,里头还有个紧锁的里屋,那太监抬头见了敬德,立即诚惶诚恐地道:“敬公公来了,小人也不知道要出去迎接,小人真真该死。” 敬德在沈傲面前如沐春风,对这小太监却是另一副面孔,板着脸道:“起来吧,杂家是奉了懿旨来办事的,客套话就不说了,去,把这两个月出入宫禁的记档拿出来给沈大人看。” 那小太监愕然地看了沈傲一眼,喉结滚动一下,艰难地道:“沈……沈大人,小人……” 沈傲摆摆袖子:“把记档拿来,敬公公不是说了吗?不要客套。” 那小太监立即撩起腰带里的一串钥匙,去开了里屋的门,从案上拿了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进去,足足用了一炷香功夫,才灰头土脸地出来,拿出两卷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绢布出来,展开在案上让沈傲看。 沈傲坐下,抚案细看了一会,那些宫外的女眷来拜谒都直接掠过,只看男性,看过之后,抬起眼来,问:“是不是所有出入的人都要记档?有没有例外?” 那小太监道:“只要是出入,一定有记档的,绝不会错。” 沈傲站起来,脸色不由地有些难看了,这两个月并没有外臣入宫,反倒是皇子们都进来过几次,这就意味着……***。 沈傲不由苦笑,想不到进了一趟宫,竟是躺了这么一趟浑水,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查是要查的,问题是从哪里着手?出入的十几个成年皇子,一定有一个是真凶。 敬德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道:“沈大人……沈大人……” 沈大人恍然不觉,突然抬起眸,眼眸中杀机重重:“草!老子最恨这种混账。” 豪不理会敬德,便甩袖出去,敬德正一头雾水,连忙追出去,道:“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太后那边守口如瓶,你也不肯说……” 沈傲止步,旋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听?只是听了之后可不要后悔,要死人的!” 敬德吓得面如土色,一些宫中的秘闻,他也略知一些,却也知道这里头的规矩,连忙道:“不……不敢……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沈傲伫立在院墙之下,一双眼眸落在远处的琉璃瓦上,慢吞吞地道:“明日以太后的名义在景泰宫设宴,所有的嫔妃、皇子都要到,你回去和太后说这是我的意思。” 敬德咂舌不已,心里想,沈傲的口气真大,他的意思,太后就要遵照着办?敬德正在恍惚的时候,沈傲已经抬腿走了,望着沈傲的背影,敬德犹豫了一下,也不再追上去,返回景泰宫里,太后那边仍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便是随身伺候的几个宫娥也不敢进去触怒,敬德小心翼翼地在外头道:“太后娘娘……” “进来吧。” 敬德小心翼翼地垮槛进去,垂着头将沈傲的吩咐说了;原以为太后正在大发雷霆的时候,免不得要讥讽沈傲几句,沈傲算什么东西,也敢支使太后? 谁知太后沉默了一下,道:“他真的只是说了这些?” 敬德道:“只说了这些,杂家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太后叹了口气道:“他能生气,那也是一份忠心,所有人都为官家担心,唯独官家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恨。”她顿了顿,继续道:“拿我的懿旨去,把皇子们都叫来,就说要办一个家宴,至于后宫的嫔妃该请的也请来,大家好好吃顿饭吧。对了,莫忘了请沈傲也一并来。” 敬德满头雾水,心里咦了一声,怎么太后这么听沈傲的话?立即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办。” …………………………………………………………………………………………………………………… 一大清早,还是在寅时三刻的功夫,步马街里还是晨雾腾腾,偶有几个卖炊饼的路过,叫了几句,也就走了。 能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远支的王公贵族,坊间戏称这里是群猴街,便是说这里的侯爷最多,一栋连着一栋的大宅子,那金漆的匾额上都书写着xx侯的字样。 靠着街中的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这里头住的人显然要比邻居们显赫得多,是大宋货真价实的王府;可惜这王府虽是鹤立鸡群,却也有几分无奈,谁都知道,王爷的宅邸大多是在十里外的柳叶坊,赐了这么个宅第的,名为宗王,却总有些名不副实。 这时,长街的尽头传出一阵纷沓的声响,有***吼:“一二三四……” 接着便是轰然的声音:“一二三四……” 清晨的鸟儿吓得立即骤然飞起,再不敢停留,这么大的响动,也惊动了各府的门房,他们猫着眼提着灯笼透着门缝往外看,便看到昏暗之中,一队队黑影慢跑而过。每隔一小段时间,便有中气十足的口令声,刺得人耳膜生痛。 这些门房平时或许人五人六,可是见了这些校尉禁军却是没一个开门大骂的,武备学堂的校尉惹不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在王府里头,许多阁楼都亮出灯来,一开始,也没人注意,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竟有不走的意思,便有人怒气冲天了:“福安……福安……” 赵枢趿着鞋出来,气得脸都白了,昨夜本就睡得晚,今日一大清早就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扰了他的清梦。 赵枢这么一叫,立即有个主事模样的人过来,低声道:“殿下……” “是怎么回事。” “外……外头是武备学堂的禁卫校尉在操练呢,殿下……” “操练……深更半夜的,他们疯了吗?武备学堂……”赵枢突然顿住了,他的性子比较火爆,却也不是全无心机,随即冷笑道:“原来是我们沈大人不甘寂寞,好,好得很。” 接着,赵枢也不再说什么,又回卧房去。 这声音一直维持到天亮,才渐渐散去,赵枢没有睡好,清早在小厅里喝着茶生闷气,外头有门房道:“殿下,太子来了。” 赵枢道:“皇兄来了也要通报?快请他进来。” 小厅外头便传出哈哈笑声,赵恒举扇进来,脚踏进门槛时道:“老五,又是谁惹了你?这么大的火气?” 赵枢请赵恒坐下,这两兄弟平时走得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赵枢道:“今早那姓沈的指使校尉来我这儿操练了,搅了我一夜的清梦,皇兄平时说那姓沈的嚣张跋扈,今日我是见识到了,哼,若不是父皇看得起他,他算是什么东西?” 赵恒压着手,道:“老五消消气,他挑衅他的,咱们是龙子龙孙,何必和他置气?” 赵枢冷笑道:“皇兄这句话就太虚伪了吧,你不也想捏死他?咱们是兄弟,有些话也不必瞒我。” 赵恒有些尴尬,只好借着摇扇来掩饰,笑道:“要除他,哪里有这么容易?梁师成要除他,王黼要除他,蔡攸也要除他,结果如何?” 赵枢拍了拍大腿,冷笑连连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赵恒含笑道:“你说说看。” 赵枢沉吟道:“寻个机会直接杀了他,干净利落。” 赵恒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还是这个性子,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我这一趟来,是想和你说太后设宴的事,老五!你接到宫里的懿旨了吧?” 赵枢却是陷入沉默,道:“平时也不怎么瞧得上我们,怎么突然就叫我们去赴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 赵恒摇头:“能有什么?我们是皇子,莫非自己的祖母还要害我们?再者说了,这场宴会人人都有份。”赵恒压低声音道:“据说是后宫里头的陈夫人有喜,太后高兴,便让我们一道去陪着热闹热闹,我还听说除了宫里的诸位贵人,还有咱们这些皇子,连那沈傲也有一份。” 赵恒说到陈夫人有喜几个字,赵枢脸色微微一变,一下子变得脸色有点儿古怪起来:“噢,我知道。” 赵恒奇怪地道:“怎么,你方才不是恨得沈傲牙痒痒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说话了?” 赵枢呵呵干笑一声:“没什么……” 二人换了话题,闲扯了几句,眼看一个时辰过去,赵恒才告辞,对赵枢道:“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正午时我叫人来知会你。” 等赵恒走了,赵枢突然板起脸来,将那福安叫来,道:“去,想方设法给宫里递消息,要问清楚,太后宴会到底是什么事。” 福安犹豫了一下,道:“殿下……” 赵枢不耐烦地道:“快去,先去教坊司请文公公帮忙。” 福安只好点头:“小人这就去。” ……………………………………………………………………………………………… 秋风飒爽,沈傲是最先入宫的,先是到了景泰宫,今日的太后脸色略好了一些,直接屏退了左右,劈头就问:“好好的,你举办什么宴会?哀家心里这么多烦心事,更没有心思去操心这个。” 沈傲这时倒是镇定了,正色道:“太后不叫微臣查出陈夫人的孩子是谁的吗?微臣就是要在宴会中去查。” 太后一头雾水地问道:“如何着手?” 沈傲淡淡地道:“太后放心,这事儿总会水落石出,只是这宴会如何举行,得由微臣来决定。” 太后疲倦地颌首点头:“好吧,就由着你,哀家知道你聪明,一定有了主意,不过事先说好,这事儿不要大张旗鼓,要留着天家的颜面。” 沈傲道:“太后放心,微臣晓得利害的。” 太后将敬德叫来,仍叫敬德听从沈傲的吩咐,这宴会如何筹办,都由沈傲决定,为了这个,沈傲还特意跑到御膳房去,拿了一张菜单来,又叫了敬德到景泰宫先去布置,其他的等他吩咐就是。 敬德虽是一头雾水,不知太后和沈傲在弄什么名堂,却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跑前跑后,一直忙到了晌午,宫里的贵人们就纷纷来了,也不先去理什么宴会,都是先去寻太后问安,少不得陪在那儿说几句话,到了后来,皇子们也一个个过来,最先到的是三皇子赵楷,沈傲故意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地走到赵楷身边,低声道:“殿下可看到我的***了吗?” 赵楷很有深意地看了沈傲一眼:“过两***到我府上来再说。” ………………………………………………………… 第三章到,各位,晚安! 第五百二十章:打的就是皇子 第五百二十章:打的就是皇子 到了正午,***致都来齐了,沈傲特意看了那陈夫人一眼,陈夫人脸色静谧,端庄大方,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敬德那边伺候着宫里的贵人和皇子们落座,沈傲坐在三皇子的边上,其余的皇子有的与母妃同坐,有的则是和一些关系要好的人聚在一起。 宫里的派系复杂,物以类聚,一开始虽有嘈杂,可是很快,所有人都坐好了。 陈夫人由着几个嫔妃陪坐着,表情淡然。至于其他皇子,则是吵吵嚷嚷的,各自说着话,也有不少人跑来和沈傲凑几句热闹,沈傲只和他们闲扯几句,便向敬德使了个眼色。 敬德会意,朗声正色道:“诸位贵人、殿下,太后今日身体不适,就不来陪大家一起吃酒了,太后最喜欢的是新鲜,因此,这次酒宴也是别开生面,来人,上单子。” 众人略显得惊奇,等到一个个小内侍过来给大家递了单子,才知道原来单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菜肴名儿由着大家任意点选,这样的酒宴许多人也是第一次参加,顿时觉得新奇又有趣,有人道:“这鬼主意多半是沈傲想出来的了。” 众人都看向沈傲,沈傲尴尬地当作没有听见,一旁的三皇子捅了捅他,低声道:“沈傲,你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沈傲低声道:“殿下作壁上观就是。” 大家都点了菜肴,菜肴陆续送上来,只是这一顿酒菜吃得有些索然无味,虽有佳肴,可是在座的人都各怀着鬼胎,气氛并不热烈。 吃得差不多了,沈傲突然起身离座,道:“诸位慢用,我记起武备学堂那边还有一些事要办,先告辞了。” 赵楷无奈地摇摇头:“吃得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其余的皇子有些和沈傲关系不好的,则是讥诮道:“沈大人是我大宋第一忙人,连吃个饭也不安生?”五皇子赵枢冷笑道:“老九这是什么话,沈大人当然是忙人,人家忙的是军国大事,和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人当然不同。” 沈傲淡淡一笑,说了句慢用,便踱步出去,敬德从后头追过来,道:“沈大人,怎么吃到一半就走?” 沈傲对敬德道:“回去告诉太后,沈某人幸不辱命,其他的事,到时再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说罢,不理会敬德,叫人拉了一匹马来,从宫里直接到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这边刚刚用过了午饭,沈傲立即将教官们叫来,厉声道:“把第一队的校尉全部叫来,集合!” 韩世忠不敢怠慢,一炷香的功夫,一列校尉已经到了沈傲面前,沈傲翻身上马,道:“随我走!” 从武备学堂出来,一队明火执仗的校尉列队过去,顿时引起不少猜疑,市井里头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流言纷纷;几个斥候径直往宫里方向打探,过了一会回来回报:“大人,皇子们出宫了。” 沈傲正色道:“我只问五皇子赵枢的消息,他在哪儿?” “方向往步马街方向走。” “先派一队人去截住他,韩世忠,你带队骑马过去!” 韩世忠颌首点头,想说什么,却看到沈傲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咬咬牙道:“遵命!第一分队骑上马,随我来。” 十几个校尉骑上马,由韩世忠领着,绝尘而去。 ……………………………………………………………………………………………… 赵枢的车驾比寻常的皇子要华丽不少,他的性子本就有几分张扬,再者在宫中不受宠幸,索性也就无所谓了,平时的用度都是最好的。坐在车厢里,赵枢一头雾水,稀奇古怪地赴了宴,正主儿没有见到,就连那沈傲也中途离了席,不知这背后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赵枢不安地张开眼,撩开车窗道:“福安。” 随身伺候的主事福安立即快步到赵枢的车窗前,一边追着车子一边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打听清楚了?只是太后要办的一个家宴?” “都打听清楚了,准没有错的。” 赵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要松一口气出来,车马却是突然地停住了,赵枢道:“是什么事?” 福安道:“有一队校尉拦住了殿下的去路。” “又是校尉?”赵枢恶狠狠地从车厢里钻出来,果然看到车驾的正前是一队骑马的校尉不声不响地驻马而立,日头正烈,十几个人端坐在马上不动,座下的战马似有不安,偶尔抖抖鬃毛打个响鼻。 赵枢勃然大怒,怒斥道:“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你们是瞎了眼吗?来人,赶开他们。” 马夫应命,好歹是王府出来的下人,腰杆子挺得直,得了主人的吩咐,立即拿着鞭子过去:“瞎了狗眼,肃王就在这里,谁敢拦路?”想用马鞭去抽开为首韩世忠的马,扬起鞭子,韩世忠却是比他更先动手,扬鞭狠狠甩下,朝车夫的头上抽了过去。 车夫的脸上立即一道血痕,痛得呜哇作响,耳边听到韩世忠慢吞吞地道:“好大的胆子,天子门生也是你这奴才说打就打的?记着,这一鞭子是要你记住本份。” 赵枢脸色更是难看,大喝道:“叫你们的主子沈傲过来,我要看看,他哪里来的胆子,敢支使人冲撞我的车驾。” 韩世忠恬然道:“沈大人即刻就到。” 正说着,街尾处一阵喧闹,沈傲领着一列校尉打马过来。 “沈傲!”赵枢怒不可遏地用手指向沈傲:“你要造反吗?本王在这里,你也敢带兵来堵?这大宋的天下,还轮不到你姓沈的来说话。” 沈傲落了马,当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将马绳交给一个亲卫手里,一步步走过来,撇撇嘴道:“敢问兄台是谁?” 赵枢怒道:“我是肃王赵枢,莫以为当作无知便可将此事揭过去,我要向父皇禀告,要向宗令府那边状告你。” 沈傲淡淡笑道:“你若是肃王,我就是太子了,诸位看看,我大宋朝的皇子个个都是高贵无比,就他这个样子,像不像是皇子?” 校尉们哄笑,偶尔有几个胆大的道:“不像。” 沈傲负着手,已经走到了赵枢面前,冷笑着打量他,一字一句道:“这就是了,狗模狗样的也敢冒充龙子龙孙!” 赵枢咬牙切齿,大怒道:“狗东……” 后面一个西字还未落下,沈傲手已扬起来,赵枢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啪的一声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赵枢的长随顿时慌了,福安匆匆过来:“你……你们好大的胆……” 沈傲一脚踩在翻地的赵枢身上,连正眼都不瞧他,慢吞吞地道:“狗东西是不是?这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你再叫一句来看看。” 赵枢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憎恨地盯着居高临下的沈傲,啐地吐出一口含血的痰:“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沈傲呵呵一笑,脸上却只是漠然:“好,我等着!” 说罢,将脚从赵枢身上收回去,下令道:“来人,将这冒充皇子的狗贼拿了,带回去细细地审问。” 校尉们立即蜂拥上去,将赵枢拖起来,用绳索将他绑了,赵枢的几个长随要来拦,这些校尉也绝不是好惹的,一拳过去,便将他们一个个打翻,捂着头脸肚子呜呼不绝。 赵枢吼叫道:“疯了,沈傲,你疯了,福安……快,快去禀告太子,去宫里报信,还有宗令府,快!”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已被校尉们拖着越走越远;福安吓得面如土色,又不敢过去抢人,站在街上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真正出了大事,堂堂皇子,竟被人当街如死狗一般地拖走,这……还有没有王法? 福安谨记着赵枢的吩咐,立即将长随召集起来:“一个回府去向王妃报信,刘三,你去太子那边,宗令府那边我亲自去……” 这般大的动静,又在繁华闹市里,这里已围了不少人,也有几个京兆府的差役看了,听说是武备学堂的沈大人带了人把肃王打了,这种神仙打架的事,他们也不敢出来主持什么公道,立即从人群中缩出去,马不停蹄地回京兆府禀告。 京兆府的当值判官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有宋以来,固然皇子宗亲的权势得到了极大的压制,可是当街殴打皇子的,那是绝无仅有的;便忍不住地问:“被打的当真是肃王?” 差役答道:“铁定是的,肃王家里有个主事叫福安的,也是经常在街面上露脸的人物,当时他也在场,还被校尉打了一拳。” 判官苦笑,道:“立即去请府尹大人来。” 那府尹心急火燎地过来,劈头就问:“打的是肃王?肃王府上有没有人来京兆府状告?” 判官朝府尹行了个礼,道:“大人……这倒没有。” 府尹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若是他们有人来,京兆府这边少不得要硬着头皮去向沈楞子要人了,肃王惹不起,可沈楞子我们也惹不起啊,这件事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说过,不要插手,若是有人来问,就说京兆府没有听到传报。” 判官颌首点头:“下官明白了。”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二十一章:你算什么东西 第五百二十一章:你算什么东西 京兆府那边没有动静,刑部、大理寺也没有动静,各大衙门都有送消息的方式,可是难得的是,竟是一片沉默。 当街打皇子固然是死罪,却也要看打的人是谁,沈楞子要打,你敢咬他?这种事还真不能去出头,只能干瞪眼,瞪眼也不对,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事情传到了御史台那里,御史们就像充了血似的兴奋起来,如苍蝇盯到了臭蛋,一个个捋起袖子,就等着趁这个机会挥斥方遒一番。 兵部这边,兵部尚书蔡绦的态度却不是息事宁人,听了传报,他先是拍案而起,随即道:“好大的胆子,姓沈的是要作反吗?” 下头的各司主簿却都是一副不以为然,尚书大人是小题大做了,这是京兆府和宗令府管的事,兵部名义上虽然辖着武备学堂,道这种事又何必要管? 蔡绦的心思却不同,这件事不管也得管,至少也要作出一个管的样子,五皇子赵枢和他关系不错,若是他作壁上观,到时候怎么好相见?虽说事情棘手,涉及到了沈傲,蔡绦也不得不作出个姿态,眼眸落在兵部侍郎身上,道:“楚大人……” 兵部侍郎叫楚文宣,一听到尚书大人点了他的名字,背脊一凉,心里想:“莫不是叫我去交涉吧?”想着,已吓得身如筛糠,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了,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在……” 蔡绦道:“本官下个***,你立即带到武备学堂去,叫那姓沈的放人。” 楚文宣啊呀一声,却不敢答应,一边是部堂,一边是沈楞子,哪边都不好得罪,若是其他的上官,他身为侍郎的顶回去就是了,可是偏偏蔡绦乃是太师的次子,身份摆在这里,那也不是好玩的。 犹豫了一下,楚文宣道:“大人……若是武备学堂不肯又当如何?” 蔡绦沉吟片刻道:“拿我的***,先去步军司那边借人,本官不信,他们武备学堂敢翻了天。” 楚文宣只好应命,等蔡绦写了***,攥着***出去坐着软轿到步军司去,兵部名义上管着步军司,可是高级军官的任免却不是兵部说了算的,不过粮饷和低级军官的功考却是攥在兵部的手里,多少要给几分颜面,再加上下***的是蔡绦,不看僧面看佛面,总算是调拨了一队禁军给他。 楚文宣心头有了点底气,立即带人赶赴武备学堂;一到武备学堂门口,扑面而来的就是令人生畏的肃杀之气,数十校尉按着腰间的刀柄如标枪一样在门口站定,连眼珠子都不去瞧他们一眼。 楚文宣要进去,却被一个校尉拦了,厉声道:“什么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擅闯的,杀无赦!” 楚文宣止了步,略带些尴尬,好在身后也有禁卫,朗声道:“我是兵部侍郎,要见你们沈大人!” 那校尉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先拿名刺来,看我家大人见不见你。” 楚文宣好歹也是从二品的大员,沈傲的几个差事,不管是寺卿还是司业,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正三品,只是形势比人强,见个下官少不得要低声下气,只好拿出名刺,正色道:“快去禀告吧。” 校尉进去,过不多时,沈傲快步过来,门房处的校尉立即以他为首,以扇形拱卫住他。 沈傲慢吞吞地道:“兵部侍郎楚文宣?没听说过,找我何事?” 楚文宣见沈傲这般态度,心里苦笑不迭,只好道:“奉尚书大人之命,请沈大人放人。沈大人,你是聪明人,殴打皇子已是罪无可赦,再拘禁龙子,就形同谋逆了。” 沈傲淡淡然地道:“兵部下个***,我就得放人?当日我下的***,兵部那边为什么不理会?你这算不算欺负我?” 欺负他?楚文宣心里想:“谁敢欺负你?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了。”面上只能正色道:“沈大人三思,这事儿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说罢忍不住看了周围的步军司禁军一眼,胆气大壮地道:“今次只是下***让你借坡下驴,下次只怕就是直接来拿人了。” 沈傲掸了掸身上的紫衣公服,慢吞吞地道:“我若是不放,你能如何?” 楚文宣一时愣住,随即也有些怒气了,道:“武备学堂还是不是下辖在兵部?你今日不放人,莫说宗令府那边寻你的麻烦,将来就算你躲过这一劫,兵部这边也绝不让你好过。” 原以为说一句重话,能让沈傲服软;谁知沈傲眉宇一压,一巴掌甩过来,直接打在楚文宣脸颊上,这一巴掌并不重,却也让人消受不起,楚文宣愕然,捂着腮帮道:“你……你疯了……” 沈傲一巴掌下去,后头的校尉顿时升腾起无穷杀机,一个个将儒刀拔出半截,锵的一声,明晃晃的尖细长刀嗡嗡作响。 楚文宣身后的步军司禁军,原本还想为楚文宣讨个公道,见到了这个地步,又看这些校尉随时要杀人的势态,一个个如爽打的茄子瘪了,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傲撇撇嘴,冷笑道:“回去告诉你的那个什么什么尚书,就你和他还不配和我说这个,我给兵部下***,那是给你们脸面,就凭你们的***,也配支使我?滚吧!”接着旋过身去,对校尉们道:“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踏入武备学堂一步,就是蔡京父子来了,也立即格杀,人死了再来禀告!”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理也不理外头的人,已大步进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楚文宣。 “听到没有,沈大人叫你们赶快滚,不要在这儿堵路,再敢停留,杀无赦!”校尉呼喝一声,按着的儒刀仍然没有回鞘,虎视眈眈地看着楚文宣和禁军。 楚文宣看着随来的一个步军司禁军虞侯,那虞侯当作没有看见,咳嗽一声,道:“沈大人的面子,我们要给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都在汴京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得这么僵。”说着干笑两声,不忘拉扯了一下楚文宣:“大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走吧。” 楚文宣丢了面子,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回到兵部,心里倒是对步军司那些禁军忿忿不已,来的时候这些人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们出马,武备学堂多少会给几分颜面,实在不行,也能保住侍郎大人的周全,谁知真遇到了事,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兵部,楚文宣添油加醋地将沈傲的话说了,尤其是加重了吩咐校尉时那一句就是蔡京父子来了也立即格杀。 蔡绦脸色大变,道:“岂有此理,姓沈的辱我太甚!”说罢又看向脸颊高肿的楚文宣:“楚大人的脸没有事吧?” 楚文宣咬牙道:“下官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好歹下官也是读书出身,那沈傲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下官,下官一定要上疏弹劾。” 蔡绦颌首点头:“不但要弹劾这个,还要弹劾拘禁皇子的罪,这事儿要闹到满城风雨,才能让那姓沈的知道厉害。这事儿本官会去联络,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楚文宣心里想:“挨了一巴掌得了蔡绦引为心腹,倒也值了。”接着道了一声谢,才退了出去。 ……………………………………………………………………………………………………………… 武备学堂明武堂。 左右两队校尉叉刀而立,几个博士各在案下落座,沈傲高踞在案上,脸色淡然。 堂中的赵枢被几个校尉按在地上,虽在挣扎,可是哪里挣得脱?口里忍不住大骂:“沈傲,你记住今日……你这天杀的狗才,竟敢动我……” 沈傲不去理会他,那赵枢也是骂得累了,气喘吁吁了一阵,再发不出声音。 沈傲这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沈某人活在世上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冒充皇子的,你是头一个。”说罢冷笑道:“这般大的胆子,我今日算是见识了。说吧,你原名叫什么,说了就轻饶了你。” 赵枢怒不可遏地道:“我叫赵枢,你装什么糊涂?” 沈傲淡淡一笑道:“你还在嘴硬是不是?还敢冒充皇子是不是?来人,赏他两巴掌。” 一个校尉毫不客气地抓住赵枢的头发将他的头昂起,另一个左右开弓,啪啪地两巴掌下去,打得赵枢呜呜地叫了两声。 沈傲阖着眼,又慢吞吞地道:“再问你,你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士,竟敢冒充皇子?” 赵枢的门牙也落了一个,脸色狰狞地吐了一口含血的吐沫:“你比我清楚!” 沈傲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到了这里,你还想心存侥幸?来,掌嘴!” 校尉们如法炮制,四五个巴掌下去,打得赵枢差点儿昏厥,他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沈傲……你……你这是要谋反,是要指鹿为马……好,好,有本事,你杀了我……” 沈傲面无表情,继续问:“你到底说不说?叫什么,哪里人士?” 赵枢咬牙不语,沈傲轻描淡写地道:“继续掌嘴!”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二十二章:水落石出 第五百二十二章:水落石出 十几个巴掌下去,赵枢的脸已经肿得老高,牙齿被打掉几颗,痛得趴在地上抽搐。 到了这个地步,固然他心里再有傲气,也不得不服软了,自生下来起,虽说受人冷落,赵枢却不曾吃过这样的苦,终于含糊不清地道:“我说……我说……” 沈傲用眼神制止用刑的校尉,淡淡一笑道:“来,作记录。” 一个博士已提起笔,蘸墨做好了准备。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赵……刘书。” “籍贯?” “汴京人士。” “家里还有谁?” “……” “为什么不说?” “有高堂在。” “为什么要冒充皇子!” “我……”赵枢无力的吐出一口血水,这个时候却是乖了:“临时起意罢了。” “临时起意?”沈傲冷笑:“你好大的胆子,天潢贵胄那都是云端上的人物,何其尊贵?当今圣上更是睿智神武,英俊不凡,他生出的皇子,岂是你能冒充的?” 沈傲说完这番话,随即对记录的博士道:“这番话要记好,一个字都不要漏。前头最好写上沈傲面北而拜,曰:……” 博士汗颜,点了个头,按沈傲的吩咐继续记录。 沈傲继续道:“冒充皇子,这就是谋逆,不过本官念你还能知错,就打三十板子吧,来人,叉出去。” 如狼似虎的校尉将赵枢带下去,随即便传出惨呼。 沈傲好整以暇地叫那博士取了笔录来看,确认没有差错,才道:“立即报到宗令府去,到时候把这人一并带过去,就说本官抓了一个该死的家伙冒充宗室,只是打了一顿,具体如何处置,还要请宗令府那边拿主意。” 博士颌首点头,沈傲慢吞吞地喝了口贡茶,口中含着茶香,惬意地坐在位上,等那惨呼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便有个校尉疾步过来,低声道:“沈大人,按你的吩咐,搜出了点东西,请大人过目。” 说着一块香帕小心呈上来,沈傲摸了摸香帕,微微笑道:“一看就是御用之物,果然不出所料。” 说罢叫人备了马,径往宫里去,甫一入宫,那边杨戬听到传报,立即过来,急促地道:“沈傲,你是不是拿了五皇子?” 沈傲朝他点点头。 杨戬叹了口气道:“宫里头已经有了消息,现在官家还不知道,被杂家压住了,你快把人放了,去官家那儿请罪去。这是大罪啊,不管怎么说,那赵枢也是龙子龙孙,当街殴打不说,还拘禁起来,到时候若是有人弹劾,谁也捂不住。” 沈傲含笑道:“泰山放心,我自有办法,这件事和你一时也说不清楚,到时再向你道明吧,官家那边,还得您老人家先稳住,我先去见太后。” 杨戬还要劝,那边敬德也匆匆过来,这宫里的消息本就灵通,沈傲入宫的事只怕早就传到不少人耳中了,敬德含笑过来,先给杨戬行了礼,才道:“沈傲,太后听说你入宫了,请您速速过去。” 沈傲颌首点头,向杨戬行了个礼:“泰山大人,小婿先去了。” 说也奇怪,当着杨戬的面,沈傲也不好自称小婿,可是有别人在场,他反而叫得顺溜至极。 杨戬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隐隐觉得这背后或许和太后有什么干系,只好道:“你好自为之吧。” 随着敬德入了后宫,景泰宫里,太后已屏退了左右,只放沈傲一人进去。 太后高坐在椅上,几日的功夫,她已苍老了一些,鬓角处生出斑斑白发,勉强挤出一些笑,道:“据说你打了五皇子?” 沈傲供认不讳:“回太后娘娘的话,五皇子是微臣打的。” “你为什么打他?” 沈傲抬头,与太后对视一眼,朗声道:“因为微臣已经有了线索。” 太后愕然道:“这么快?是谁……”她话到一半,突然警觉起来:“你先出去看看,叫所有人在宫外五十丈候命,没有哀家的吩咐,谁敢靠近一步,赐死!” 涉及到了宫中的隐晦,太后也变得杀机重重了,沈傲颌首点头,到殿外去,吩咐敬德一声,敬德点点头,立即吩咐宫人、太监们退避。 沈傲重新回到殿室里,寻了个锦墩坐下,慢吞吞地道:“这个人就是五皇子赵枢。” 太后的手中捧着一杯茶盏,听到沈傲的话,那茶盏不自觉地从手中滑落,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殿中鸦雀无声,坐在帷幔之后的太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突然声音沙哑地道:“连天理伦常都不要了,这种丑事也做得出?这种事儿,原本只出在野史趣闻里,我大宋以孝义治天下,想不到……到了今日,竟出了这等丑事,哀家……”她吁了口气:“都是哀家的错……” 沈傲道:“太后也不必自责,龙生九子、九子个别,总会有一个目无伦常的。” 太后叹息道:“何以见得就是赵枢?” 沈傲道:“一开始,微臣请太后宫中设宴,陈夫人去了,皇子们也去了,微臣别开生面,请皇子和嫔妃们各自点菜,其实这是微臣设下的一个陷阱。” “嗯,你继续说。” “微臣一开始就已经猜测到,陈夫人端庄大方,又是名门之后,断不会作出这种事的,除非……那个男人对她极为体贴,关怀备至。况且这陈夫人怀了他的孩子,若换了其他人,为了自家的性命,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孩子打掉。可是这陈夫人冒着天下的干系要把孩子生下来,便是想为她的……那个那个生个孩子。” 太后怒道:“娼妇!” 沈傲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二人苟且到这个程度,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所以在点菜的时候,微臣注意到,五皇子点的菜乃是五彩鸽子羹,而陈夫人点的却是熘鱼骨。微臣后来打听到,这鸽子羹乃是陈夫人最爱吃的菜,且对有身孕的人极有好处。至于熘鱼骨也很对五皇子的口味,宴会之上,嫔妃皇子们大多都吃自己点的菜色,因为每个人点的菜都是最合自己口味的。而唯独只有五皇子吃的却是陈夫人点的菜,而陈夫人吃着五皇子所点的菜,敢问太后,这可以不可以叫作心意相通?” 太后脸色铁青:“亏得你的机智,这一对娼妇小人……”原想骂些什么,可是身为太后,实在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怒气,话说到一半,一时顿住了。 沈傲这个陷阱巧妙在先假设二人奸情正热,再在点菜上做文章,若真是一对情侣,自然会为对方着想,哪里想得到,就在这背后,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才让他们露出了马脚。 沈傲继续道:“微臣在宴会上发现了五皇子可疑之处,但苦于没有证据;既然太后已经放手让微臣去查,微臣只好兵行险着,在赵枢回府的路上将他截住,借故他冒充皇子,让人拿了他送到武备学堂拷打,终于让我寻了点有趣的东西。” 沈傲将那香帕取出来:“微臣之所以断定赵枢身上一定藏着这东西,是猜测那赵枢既是入宫去见陈夫人,为了让陈夫人知道他的情意,是一定会将他们的定情信物随身携带的。” 沈傲步入帷幔,小心翼翼地将香帕交在太后手里,道:“请太后看看。” 太后接了香帕,轻轻地闻了闻,厌恶地道:“不错,陈夫人最喜欢兰花,帕中有兰花的香气。这香帕确实是御用之物,乃是陈国公送来的料子,从江南那边送来的最好的绸缎,哀家见这绸缎好,便让人做了几十条香帕,送到各宫里去,你看,上头还有宫里的印记。” 随即,太后将香帕收起来,道:“你去把敬德叫进来,哀家有事吩咐。” 沈傲去叫了敬德过来,敬德小心翼翼地进来拜倒:“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后正色道:“去,到各宫去走一趟,和她们说,就说哀家赐她们的帕子想拿回来看看,请她们叫人送来。” 敬德不敢说什么,立即应命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沈傲拜倒请罪道:“太后娘娘,微臣孟浪,为了寻出真凶,竟当街殴打皇子,请太后恕罪。” 太后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若不是沈傲有这样的机智和胆色,再加上那份宁愿得罪皇子的忠心,这件事要水落石出只怕比登天还难,朝里的那些官员也不是没有干练的,可是一涉及到内朝和皇子多半就装糊涂了。 太后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做得很好,请罪就免了,若真是赵枢做的,这一顿打还只是轻的。” 有了太后这句话,沈傲算是放下了心,普天之下,太后最大,到时候莫说是那些言官和一个小小的蔡绦,便是皇上亲自问罪,沈傲也绝不怕要担什么干系。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景泰宫里一阵沉默,太后只把玩着手中的香帕而沉默不语,沈傲也不好说什么,干坐着胡思乱想了一阵,敬德那边终于拿了一沓香帕来了,跪下行礼,随即道:“娘娘,各宫的帕子都取来了。” 太后慢条斯理地问:“都取来了?” 敬德听出太后的话外音,立即道:“也不全是,陈夫人那边说帕子在御花园游玩的时候不小心丢失了,奴才也不好问,只是叫几个内侍去御花园那边找一找,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太后淡淡地道:“你出去吧,还是那句话,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你给我盯着,靠近景泰宫的,杀无赦!” 敬德不安地道:“奴才明白。”说罢,小心翼翼地碎步出去。 等到敬德的脚步走远,太后霍然而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拉开帷幔走出来,冷笑道:“好,好得很,皇子和夫人勾结上了,礼义廉耻他们不要,也就别怪哀家不讲什么祖孙之情。沈傲,你来说,哀家该怎么办?” 沈傲犹豫了一下道:“惩处是肯定的,可是这事儿还要瞒下去,一旦流传,天家和陛下的声誉可就全完了。” 太后颌首:“你说的没错,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又该如何惩处那一对奸夫***?” 沈傲淡淡地道:“随便安插一个罪名,该怎么处置还得怎么处置。” 太后冷笑道:“陈夫人由哀家来处置,至于赵枢由你去办,怎么安罪名是你的事,让他自缢吧。” 沈傲犹豫了一下:“这只怕不妥,按我大宋的祖制,皇子只能由宗令府处置,臣毕竟是外臣,传出去,微臣的声誉……” 太后板着脸道:“你还有声誉?沈楞子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哼……”语气放缓了一些:“若是让宗令府那边去办,就绕不过拿出确凿证据来,这种丑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由你去办。”她抚了抚额头,脸色显得更加差了,幽幽地道:“你下去吧,立即带你的校尉去拿人,官家那边,哀家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沈傲被太后说了一句你还有声誉?真真是心都凉了,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形象,连久居深宫的太后都糊弄不了,沈傲只好尴尬地道:“微臣告退。” ……………………………………………………………………………………………… 第三章送到,接下来真正干皇子了,看看什么叫嚣张。 第五百二十三章:人挡杀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人挡杀人 赵枢押送到了宗令府,这边接到消息,几个宗室的老王爷刚刚把晋王请来,晋王虽说不靠谱,这事儿由他出面却是最好的;王爷这东西和人一样,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同样是亲王,晋王比起别人来,自然高人一等。 晋王一听到皇子被人当街殴打,立即大肆叫嚣:“这事儿不能善罢,是哪个混账打的?不打回去,咱们这些宗室岂不是任人骑在头上***?” 晋王这一怒气冲冲地大叫,老王爷们纷纷捋着花白的胡须颌首点头,心里都在想,晋王平时疯疯癫癫,却也不是全然没心肝的,事到临头,还是很靠谱的,此前真真是看错了他,于是纷纷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打人的就是那个沈傲沈楞子,本来嘛,他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王爷里头和他亲近的人也不少,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宗令府这边先要把人救出来,这是其一,这第二就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当街殴打皇子,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晋王,这事儿还得由你去出面,要嘛禀太后,要嘛禀官家,总得讨要一个说法。” “对,今日能打皇子,明日岂不是连太子都敢打了?这还了得,不教训一下,沈楞子哪里知道天高地厚?” 这一些老王爷七嘴八舌,听得晋王目瞪口呆,随即哈哈一笑:“原来是沈傲,早说嘛,哈哈……我知道他,他这人最爱和人开玩笑,这事儿……先不说这个,把人救出再说,我去下个***,那沈楞子保准放人……” 王爷们顿时震惊了,原来晋王还真不靠谱,放人就没事?还用得着惊动你这官家的亲兄弟,太后的嫡亲儿子?一个个目瞪口呆,捋胡子的开始扯胡子,点头的变摇头。 晋王这边***还没有递出去,那边武备学堂已经把人送来了。这个时候,赵枢已经昏厥,那随来的博士还递了赵枢的笔录来,说是抓了一个冒充皇子的狗贼,送来给宗令府处置。 王爷们议论纷纷,辨认了一下赵枢,还真是肃王,一时扯着那博士道:“胡说,这是屈打成招,送来的明明是肃王,什么冒充?寻了这么个由头就想善了?休想!” “对,叫那沈楞子来解释,人都打成了这样,不解释清楚,咱们宗令府就下***叫大理寺拿人,晋王,你来说说看。” 晋王讪讪笑道:“认错人也是难免的,我这皇侄不是还没有伤筋动骨嘛,不妨事的,年轻人冲突一下是难免的事,再者说,这份笔录很详尽,诸位皇叔来看看这个,人家沈傲是怎么说的?我来念给你们听。”晋王赵宗清清嗓子,摇头晃脑地道:“呔!天潢贵胄那都是云端上的人物,何其尊贵?当今圣上更是睿智神武,英俊不凡,他生出的皇子,岂是你能冒充的?诸位皇叔可看到了吗?沈楞子这是在夸咱们呢,怪只怪这肃王平日经常衣冠不整,哎……果然是龙生九子,九子个别。” 老王爷们气得跳脚,看晋王这个态度,摆明了是袒护那沈楞子,有人不满地道:“晋王,都说你和那沈傲有交情,可这肃王毕竟是你的皇侄,你这样袒护他,真要让人寒心。” 赵宗双眉一沉:“你说的对,赵枢是本王的皇侄,我赵宗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一定要严惩,要严惩。不严惩,咱们宗令府的颜面往哪里搁?你……”他毫不客气地指着随来的博士,恶狠狠地道:“立即回去告诉姓沈的,说他犯了天大的案子,要活命,立即到本王这里来请罪,备下礼物若干,否则让他好看。” 博士低眉顺眼地问:“不知晋王要什么礼物。” 赵宗眉飞色舞地道:“这么大的事,涉及到本王的皇侄,不能便宜了你们,到时候我下一张单子,按单子来送。” 说罢看向诸位皇叔,笑呵呵地道:“这样处置,诸位皇叔满意吗?” 老王爷们纷纷不再去搭理他,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赵宗却是得意地想:“哼,皇侄算什么东西,宗室这么大的架子,这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挨了打,自有他爹去出头,让我蹚浑水,想都别想,还是收点好处实在。” 叫人先把赵枢抬进去,打发走了武备学堂的人,赵宗和老王爷们议论了几句,太子赵恒和几个与亲近的皇子宗室就来了,赵宗把他们叫进去,慢吞吞地道:“你们啊你们,赵枢这个样子,你们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下,看看,现在人都打成这样,你们现在才来,你们和他都是兄弟,兄弟是什么?兄弟该要守望相助,好啦,不说这个,你们先把人送回去吧。” 赵恒几个也没说什么,本是要把人送回肃王府去,几个皇子商议了一下,觉得肃王府在步马街,离得太远受不得颠簸,再者送回去,凭空让王妃担心,只好先叫人给肃王府那边送了信报了平安,把人送去了定王府那边。 人刚刚送到,赵恒立即叫人去请了太医,再过一会儿,探视的人就来了,率先来的是蔡绦,接着是一些平时和太子关系不错的人,那赵枢醒转,十几个人就围在赵枢的榻前或坐或站。 赵枢一张眼,见到这么多亲近的人,便呜地大哭起来,诉说自己如何被打,如何被拉去审讯,榻前的人不管是真心假意,都是跟着唏嘘,赵恒的脸色青白,重重地用拳头砸在塌沿上,恶狠狠地道:“有沈傲在,咱们这些皇子还有活路吗?堂堂王爷,陛下的嫡亲儿子,就这样被人当街拦着说打就打,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都知道沈傲横行无忌,知道咱们这些皇子里外不是人了。这事儿不能善罢,宗令府那边不肯出头,就由我来出头,不闹出点儿动静,往后咱们都没法做人了。” 赵恒这般一说,几个皇子兔死狐悲,纷纷道:“对,不能善罢,沈傲是个什么东西,咱们一让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蔡绦摇头:“诸位皇子,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当时听说肃王被沈傲拿了去,我不也是心急如焚,立即下***叫部堂里的侍郎带着人去要人,结果落了个什么下场?”他咬咬唇,愤恨地道:“结果连部堂里的侍郎都被打了,那沈傲说,就是蔡京父子来,那也是杀无赦。这武备学堂,真真比皇宫禁苑更森严了。”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火上浇油,卧榻边的人无不咬牙切齿,赵枢只是哭,说是不想活了,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将来没有面目见人,屋子里闹哄哄的,一时也商量不出什么事。 …………………………………………………………………………………………………………………… 沈傲拨马又回武备学堂,此时天色已经不早,阴霾的天空落下最后一道昏黄,更显苍凉。 沈傲到了明武堂,立即召集教官、教头,一双眼眸杀机重重,冷冽一笑道:“来人,让人去打探,查一查肃王在哪里。” 立即有几十个校尉出了武备学堂去打听,过了两柱香,气喘吁吁地回来传报:“大人,肃王被送去了定王府。” 沈傲霍然而起:“诸位,武备学堂的宗旨是克己复礼,更是效忠天子,入学的,都是天子门生,何其尊贵。今日本官侦知,那肃王意图谋反,咱们身为天子门生,该当如何?” “杀无赦!” 沈傲敲了敲桌子,嘴角勾勒一笑:“就这么办,管他什么宗王、皇子,谁敢触犯天家,就是死路一条,邓健,你带队中校尉,立即到马军司去,调拨一营军马,去将肃王府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入,听明白了吗?” 那教官邓健胸脯一挺:“遵命!” 沈傲慢吞吞地坐下,继续道:“熊平。” “在。” “带你队中的校尉,去调拨后军营禁军,在步军司那边布防,他们若是瞎了眼敢借机滋事,出来一个宰一个。” “遵命。” “其余的调集人马,随我到定王府去。” 夜里的武备学堂一片肃杀,一队队校尉集结起来,马军司那边也闻风而动,点起了火把,做好了准备。 沈傲在一群人的拥蔟下在武备学堂外头骑上马,大叫一声,随即各路校尉、禁军如潮水一般向各个方向涌动。 沈傲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韩世忠拍马追过来,低声道:“沈大人,这般大的动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沈傲板着脸道:“这是宫里头的意思,如此布置,也是为了提防生变。” 韩世忠再不说话,拍马回去布置了。 到了圆月高悬,一排排校尉禁军,已经悄无声息的将定王府围成了铁桶,所有人都在沉默,夜风簌簌,打在一张张脸上,那漠然的脸毫无表情,看着眼前巍峨的府邸,凛然不动。 沈傲坐在马上,向身后的韩世忠道:“韩世忠,你去砸门,叫定王府把肃王交出来,告诉他们,本官只给他们半个时辰时间,不交人,就少不得要冲撞太子家眷了。”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二十四章:兵围定王府 第五百二十四章:兵围定王府 深更半夜,咚咚的拍门声响起,门房惊醒,提着灯笼打开门缝,探出脑袋差点撞到了一群衣甲鲜明的校尉,门房提着灯笼的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什么人,深更半夜的,可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韩世忠沉默了一下,压着声音道:“肃王在哪里?” 门房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肃王不见你们。”说着就要关门,韩世忠身体向前一挤,沉声继续问:“我等奉命拿捕肃王,把人交出来!” 门房大是不满,这定王府乃是太子居所,几个军汉哪里来的胆子?怒道:“肃王犯的是什么罪?就算真的有罪,也是你说拿就能拿的吗?要拿,就请圣旨来。” 韩世忠顿了一下,这时身后发出骚动,校尉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恭恭敬敬地道:“大人。” 沈傲排众而出,韩世忠自动站到了一侧;沈傲看了那门房一眼,微微笑道:“肃王犯的是什么罪?本官来告诉你,他意图谋反,已被有司侦知,现在明白了吧,去告诉你的主子,限他一炷香之内交出人来,否则我等懿命在身,难免要得罪了。” 门房见来了个官,倒也并不畏惧,道:“你说有懿命,就拿来我看。” 他话音刚落,沈傲已伸出一脚,不由分说地踹了过去,正中他的心窝,将他一下子踢翻在地,沈傲冷声道:“要看也轮不到你!” 门房痛叫了一声,仰面坐地,这时反而老实起来,心知这些人惹不起,口里大叫:“你等着,待太子殿下来了,收拾你们。”说罢,立即进去通报。 …………………………………………………………………… 赵恒还在陪着赵枢说话,前来探视的皇子、官员也都还没有散去,先是诅咒了沈傲几句,发现对那沈傲无计可施,唯有明日清早去面圣,讨要个说法。正说着,那头门房便哭天抢地地进来,赵恒厌恶地看了趴在地上的门房一眼,厉声道:“这里没有人死!干嚎个什么?” 赵恒驭下之严在汴京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为太子,别居定王府,正是隐忍的时候,因而家人但凡敢在外耀武扬威的,被活活打死的也不是没有,这门房这个样子,又是当着众多兄弟和大人的面,实在让赵恒感到大失颜面。 “殿下,不好了,外头来了许多兵,说是肃王谋反,要殿下交出肃王,否则……否则……” 屋子里的人都吸了口凉气,榻上好不容易平复了几分的肃王赵枢大叫道:“谋反?我看谋反的是那姓沈的……皇兄……”他突然滔滔大哭:“这一定是沈傲的假传圣命,是要置我于死地……” 蔡绦霍然而起:“那姓沈的从哪里调的兵?为什么兵部这边没有听到动静?擅自调动军马,没有枢密院、兵部的文引,那就是死罪!” 许多人七嘴八舌地道:“肃王殿下若是谋反,那他沈傲算什么?” “姓沈的欺人太甚,打人不说,如今竟还敢矫旨,到了这般地步,咱们再不能退让了,今日是肃王,明日会是谁?太子殿下,早晚有一天,他就敢提兵杀进定王府来了。” 赵恒冷笑一声:“人不是已经杀来了吗?诸位还没听明白他的话?不交人就要亲自带兵进来!哼,我和肃王都是陛下的嫡亲血脉,我倒要去见识见识,到底是谁借他的胆子!” 走到赵枢榻前安慰了赵枢两句,随即带着门房出去,里头的皇子、官员面面相觑,也有想跟去看的,可是犹豫了一下,想到那沈楞子的可怕之处,竟都迈不开步子。 赵恒到了门房,叫人开了中门,便看到门的后头层层叠叠的校尉,皆是打着火把凛然不动。 赵恒目光一转,负手看着沈傲,二人搁着门槛对视一眼,赵恒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没有半分及入眼底,道:“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沈傲呵呵一笑,同样报之以熙和的笑容:“深夜叨扰,殿下恕罪。不过沈某人身负懿命,就不和殿下寒暄了,殿下,请把肃王交出来,好让沈某人向太后有个交代。” 赵恒寸步不让地道:“据说我若是不交,沈大人就要带兵入府了?” 沈傲慢吞吞地道:“不急,殿下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考虑,不过时间一到,沈某只有得罪了。” 赵恒哈哈一笑,道:“好,我就在这里等着,看谁有这个胆子。” 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似乎在较量耐性,沈傲风淡云清,赵恒淡然自若,却都没有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闲话显然已经变成了多余。 连那经过沙场,历经过火与血淬炼的校尉也不禁觉得此刻的气氛无比的妖异,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沈太傅,这两个,都是大宋朝绝顶重要的人物。表面上谈笑风生,怡然自若,可是那两对深邃眼眸的深处,却都是杀机重重。 “大人……时间到了。” 沈傲遗憾地道:“是吗?这么快?”随即朝赵恒莞尔一笑:“殿下考虑得如何了?是抗旨不尊?还是交人?” 赵恒故意去看天穹上的月儿,那弯月发着淡淡的光泽,忍不住道:“良辰美景,为何总有***煞风景。” 沈傲朝赵恒拱手行了个礼,仍是恭谨地问:“太子殿下,下官要问,殿下可做好打算了吗?” 赵恒那一张平凡的脸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慢吞吞地道:“还是请沈大人带兵入府吧。” 沈傲弓着腰,手仍抱成拳状:“还是请殿下交人吧,下官只是忠人之事而已,何必要闹到不罢休的田地?” 赵恒负着手,眼睛不去看沈傲,冷哼一声道:“定王府一百三十四口,悉听沈大人尊便。” 沈傲摇摇头:“既如此,下官得罪了。”他直起腰,再不去看赵恒,叫道:“禁军何在?” 黑暗中万千人呼应:“听令。” 沈傲道:“将定王府围好了,保护太子殿下家眷。” “遵命!” “校尉何在?” “听令!” “随我进府,挖地三尺,寻出肃王!” “遵命!” 一声令下,黑暗中无数人涌动,急促的呼吸声,靴子落地声,衣甲摩擦声哗哗传出,黑暗中,隐隐约约的人群冲入王府,人潮涌动,将赵恒挤到一边。 赵恒怒火冲天地大喝道:“谁敢放肆!”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淹没入了人海,校尉立即分成数队,分头并进,撞开一个个厢房、阁楼,毫不客气地把人揪出来,盘问搜查。 “沈傲,你这是要谋反?”眼看那些校尉就要进入后宅,赵恒气得连手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厉声大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傲竟真的大胆到这个程度。 沈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赵恒眼帘,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殿下恕罪,下官说过,这是奉命行事,肃王反状已露,太子私藏反贼,下官一定俱言上奏,太子听参吧。” 赵恒冷笑连连:“你说肃王谋反,可有人证物证?” 沈傲微微一笑道:“有!”他刻意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惜太子没有资格听!” 赵恒狞笑道:“那么说就是你捏造的了,我再问你,你说奉旨行事,旨意在哪里,敕命在哪里?没有敕命,擅自调兵围定王府,这是灭族之罪。” 沈傲叹了口气道:“旨意没有。” “没有!”赵恒上前一步,笑得更是狰狞:“没有旨意,你就敢拿肃王,敢围定王府?” 沈傲慢吞吞地道:“不过有样东西,还要请殿下看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随手丢在赵恒的手里道:“有了这个,能不能拿肃王?” 赵恒借着惨淡的月光看了玉佩,脸色随即骤变,喃喃地道:“这……这是太后的……” 沈傲打断他:“这是懿旨,就凭这个,我奉太后之命,捉拿肃王,汴京城中各部各衙,都要给予方便。殿下莫要忘了,这玉佩乃是神宗先帝的随身之物,当今陛下入承大宝,太皇太后也是用这块玉佩教人去端王府相召,此后玉佩落在太后手中,这便是天家信物,等若圣旨,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话说……” 赵恒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有些魂不附体,手里摩擦着玉佩,不可置信地道:“太后为何要拿自己的皇孙?”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殿下有任何疑问,大可以去问太后。” 赵恒叹了口气,脸色铁青地喃喃念:“天家的亲情淡薄如纸……堂堂皇子,还比不过一个外臣……你……你立即收兵,我把肃王交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赵恒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太子身份,在这块玉佩面前竟是黯然失色,沈傲固然是胆大包天,兵围定王府,可是他又岂能无过,只要沈傲咬定自己私藏反贼,便足够宫中下旨申饬。 沈傲微微一笑,道:“怎么?太子殿下回心转意了?” 赵恒咬着唇,默然无语。 沈傲转身吩咐身后的韩世忠:“传令,收兵!” 校尉如潮水一般涌入定王府,将门窗都砸了个稀烂,又绑了不少定王府中的下人,此时听到退兵的命令,又如潮水一般退出来,令行禁止,没有一丝停滞。 沈傲朝赵恒催促道:“殿下,交人吧!” 赵恒拖着步子,一步步回到后院,那边已经有个皇子迎过来:“皇兄,这是怎么了?方才我看到许多校尉……” 赵恒摆摆手:“去,准备一辆乘撵,请老五出去。” “啊……”那皇子惊讶地低呼一声,道:“这……怎么……” “快去!”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二十五章:斗法 第五百二十五章:斗法 汴京内城的消息传得快,昨天夜里这么大的动静,朝中的诸位大人没一个睡得安生的,半夜里软轿来往,或是书房中听着下头的传报,有的冷眼旁观,有的心生窃喜,有的则是焦躁不安。 沈傲固然有调动马军司的权利,可是直接绕过门下省、枢密院、兵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中旨出来;问题是,宫里头为什么突然大动干戈?突然对肃王动手? 肃王在三省六部九卿眼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赵枢固然贵为皇子,却不能影响朝局,突然说是谋反,还真没有人相信。不说别的,若是谋反,他能调动得了谁?又有谁愿意听他的支使? 问题就出来了,肃王与太子一向交好,突然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以肃王的身份,多半只是胁从,那这个主谋是谁? 只这一想,不少人的背脊上不自觉地渗出冷汗,甚至有人不由地在书房中喃喃道:“莫非储君要易主了?” 能够得出这个猜测也不难,大宋是礼仪之邦,便是一府一县里的博弈都是波谲云诡,更遑论是天家了,若是宫中发出一个信号,要拿太子开刀,也不排除先敲打肃王,敲山震虎。 只是为了储位易主牺牲掉一个肃王,却又有些说不通,既然安了个谋反的罪名,这肃王只怕再难翻天了,要嘛是待罪圈禁,要嘛就是赐死,并无其他路可走;肃王再如何不受器重,也毕竟是天潢贵胄,绝不可能是随意废弃的弃子。 这般一想,反倒更加糊涂了,汴京的官员府邸大多集结在几处街坊,这几处街坊霎时热闹起来,一个个黑影出来,大多都是官宅里的下人,拿着名刺四处去拜访的到处都是,有的是探听消息,有的是相互讨论。有几个言官,心里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上一封奏疏,请废太子,拿着身家性命去搏一搏。只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不说现在时局还不明朗,圣意也是难测,这个节骨眼上上疏,难免会遭同僚鄙夷。 这般一想,真真是街外头杀气腾腾,官宅里一个个都是热锅蚂蚁。 蔡京半夜被人叫醒,他年纪老迈,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下人也不敢惊动他,只是外头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二老爷蔡绦还在定王府里,整个蔡府没一个人拿得定主意,只好将蔡京叫醒来。 蔡京困顿地穿了衣,在小厅里慢悠悠地喝了口参汤,精神恢复了几分,目光才落在跪地下头的主事身上,慢悠悠地道:“不要慌,也不要怕,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二老爷还在定王府呢,如今那沈楞子调兵围了定王府,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要不要小的带了您的***,到定王府去走一趟?无论如何,先把二老爷接回来。” 蔡京摇头:“都说沈傲是楞子,可是你看他的动作,哪一样都是有的放矢,他带兵围了定王府,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是向三皇子输诚的。再者他能调得动马军司的军马,那一定是宫里头已经有人点了头,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现在沈傲向太子示威,就绝不可能对绦儿怎么样,否则老夫站出来和他打擂台,他会不怕?得罪了一个太子已是万般无奈,再加上老夫,真要拼到鱼死网破,大家都没好处。” 这时,一个小婢端了铜盆和茶盏过来给蔡京漱了口,蔡京吸了口气,继续道:“只是不知肃王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竟到了连宫里都容不下的地步,这件事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三省这边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若是猜得不错,肃王犯的事非但不轻,而且还事关着天家的声誉,哎……怎么就作出这种事?堂堂皇子,什么妻妾没有?何至如此……” 蔡京显得颇为痛心,肃王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是一个肃王被人抓到了辫子,就可以作出一大片的文章来;随即摇摇头道:“罢了,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绦儿那边等明日回来,叫他安份一些,老夫知道他,待罪了这么久,心里肯定不痛快,总想活络一下,只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听了蔡京笃定的话,那主事道:“那小人就放心了,只要二老爷没事就好。太师是不是再打个盹儿,明日小人去门下省那边说一下,为太师告假一日。” 蔡京摆摆手道:“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些的好,无妨的,我坐一会儿。” 那主事也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在门侧那边站着;蔡京仰躺在太师椅上,阖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房那边传出动静,主事脸上一喜,道:“莫不是二老爷回来了?小人去看看。” 蔡京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那边便传出蔡绦的脚步,蔡绦垮槛进来,见了蔡京,立即行礼:“爹,您还不睡?” 蔡京双眸张开一线,看了蔡绦一眼道:“这么大的动静,谁还有心思睡觉?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蔡绦寻了个位置坐下,不待蔡京发言,已怒气冲冲起来,道:“这事儿爹想必已经知道了,那沈傲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肃王已经被他带去了武备学堂,太子那边还在生气呢,堂堂太子和宗王,竟也被逼到这个份上,爹,这个时候你总该站出来一下,您好歹是百官之首,表一下态度也好。” 蔡京呵呵一笑道:“表什么态度?去和宫里对着干?你真以为没有宫里的授意,沈傲敢拿肃王?” 蔡绦愣了一下,道:“那也是沈傲进了什么谗言,肃王谋反?哼,天大的笑话。” 蔡京不由摇头,这个儿子不但比不过自己,便是他那个如今待罪的兄长也比不过,或许是在家中待得久了,不知这朝廷的险恶,想了想,开导他道:“宫里要治罪,谋反只是托词,肃王已不能容于宗室,这是他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别人。至于那个沈傲,只不过是借着这个做文章,拿肃王来向太子立威罢了。” 蔡绦道:“肃王不是谋反,又是什么事儿让宫里头容不得他?” 蔡京刻意隐瞒了些自己的猜测,道:“这事儿是沈傲一手操办的,我哪里知道。” 蔡绦皱眉想了想,将拳头握紧,道:“外头都没有消息,唯独沈傲一手去办,看来沈傲的圣眷当真是无人撼动了,哎,宫里不透消息给朝廷,多少也该言语一声给爹知道,好让我们也有个准备。” 父子说了一会的话,蔡京已是倦了,叫蔡绦先去歇息,他再坐一会,蔡绦不敢说什么,告辞而去。 蔡京纹丝不动地坐在椅上,一双浑浊的眼眸盯着那摇曳火光的烛火,若有所思。 ……………………………………………………………………………………………………………… 朱漆大门前,一顶软轿小心翼翼地停下,先是有个长随去拍门,等那门打开一道缝隙,里头的门房和外头拍门的长随显然是认得的,在隐约灯笼光线下交换了个眼色,门房立即会意,打着郸王府的灯笼出来,走到软轿旁,低声道:“殿下……” 里头嗯了一声,才慢吞吞地从轿子中钻出一个穿戴着寻常的纶巾、葛衣的人来,来人年约二十岁上下,生得甚是俊朗,手里摇着一柄寻常的青竹扇,朝那门房颌首点个头:“怎么?一夜都没有睡,难为你看,皇兄是不是歇下了?” 门房躬身答道:“还在书房里作画呢,说是答应了清河郡主要送一幅画儿给她。” 这人道:“清河也就是欺负得了皇兄,换作了我,她要是来向我讨画,我立即画一只王八给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那门房附和道:“莘王殿下是三皇子的同母弟,性子却是迥然不同。” 说罢引着来人进了府。 三皇子赵楷的书房干净整洁,书架上并没有堆放太多的书,反而是桌上摆满了各种古籍、笔墨,他专心致志的作画,旁边一个长随小心翼翼的为油灯舔着灯油,书房外头脚步传来,赵楷直起腰来,对着画摇头叹息:“可惜,可惜了……”叫人将画先收起来,将蘸墨的笔洗了洗放入笔筒,随即书房门开,有人笑嘻嘻的进来:“皇兄,好消息。” 赵楷坐下,摸着下巴处的短须,微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坐下吧。” 来人便是莘王赵植,赵楷的母妃共育有三子,赵楷年纪最长,赵植次子,还有一个陈国公赵机年纪最小,还没到经世的年纪。 赵植显得很随意的坐下,道:“皇兄也知道了消息?” 赵楷颌首点头:“知道一些,今次老五是在劫难逃了。” 赵植摇摇头:“要怪就怪他自己,谋反是大罪,据说又有铁证,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是他活该。” 赵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沈傲这一趟倒是做的干净利落,连定王府都敢胡闯,此人是文武全才,又胜在果决,将来必是个叱诧风云的人物。” 赵植很有深意的看了赵楷一眼:“皇兄就不觉得那沈傲将太子得罪到了这般地步,用意是什么?” 赵楷笑道:“他的心思我明白,看着吧,明日才是最精彩的时候,太子那边还没有消息?” 赵植道:“有是有,据说是明日要带人入宫去为肃王求情。”赵植淡然一笑:“宫里头给肃王安的是谋反的罪,便已是将他列入罪不容诛了。求情有什么用,说不准还要碰一鼻子灰,太子平时倒是深沉谨慎的很,这一次倒是糊涂了。” 赵楷摇头:“他不是糊涂,是无可奈何,五皇子和他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里五皇子是他的铁杆,今夜他把五皇子交了出去,已是让人寒心了,若是再若无其事,别人会怎么想?这汴京城里头多少宗室、大臣都看着他呢,若是让人知道太子如此薄凉,谁还愿意甘心为他效命?所以呢,不管肃王不管犯了什么罪,宫里到底是什么心意,太子也一定要领这个头,弹劾沈傲,为肃王求情。这场游戏还只是开始呢,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这个时候的赵楷,一下子变得无比睿智起来,薄唇轻轻抿起,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赵植想了想:“那我们明日怎么办?” 赵楷手抚着书案,慢吞吞的道:“我们也去求情,不管怎么说,肃王也是我们兄弟,冷眼看着,别人会怎么想?再者说肃王虽然和你我不睦,可是他的身世……”赵楷吁了口气,带着一副酷似赵佶的犹豫,慢吞吞的道:“就权当是尽尽自己的心意吧。” …………………………………………………………………………………………………… 第三章送到。 第五百二十六章:尴尬的皇帝 第五百二十六章:尴尬的皇帝 柔弱的月光与烛火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将明武堂渲得有着几分黯淡却又不失真切。 赵枢坐在锦墩上,阖着目,沉默不语。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问题不是谋反那么简单,而是…… 沈傲淡淡地笑看着他,慢吞吞地坐在赵枢的对面,并不急于问话,而是端着茶慢吞吞地啜饮,还不忘吩咐身侧的校尉一句:“肚子有些饿了,去叫人备些小菜。” 随即,沈傲打量着赵枢,道:“肃王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赵枢冷笑一声,把脸侧过去。 沈傲道:“你不说?好,那就让我来说。你和陈夫人是什么时候有了私情的?” 赵枢双肩颤抖,惊愕地抬眸:“你……胡说什么。”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要抵赖了,陈夫人送你的香帕已经在我手里,况且……陈夫人也已经供认不讳,否则以你皇子的身份,谁敢轻易围住定王府,将你捉来这里?” 赵枢冷笑道:“她……不会供认我的。” 这一句话不啻是自己招供,沈傲并没有对这一对鸳鸯有多少同情,玩爱情固然可以,却也要分身份场合,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沈傲抬抬眼看向那边记录的博士:“这句话记清楚。”然后继续问赵枢:“殿下可知道东窗事发便是死罪?” 赵枢这时反倒淡然了,不屑地看了沈傲一眼,并不吱声。 沈傲淡淡地道:“你可曾想过,你害死的不止是自己,更有许多人要为你陪葬,比如说陈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赵枢的神色动了一下,随即冷哼道:“事到如今,无话可说。” 沈傲道:“你不愿说,我也没兴致知道,殿下就在这儿歇着,候宫中旨意吧。”说罢豁然起身,从明武堂出去。 黯淡的月光洒落在屋脊营房上,沈傲望了一眼皎洁月色,心情有点沉重,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理解赵佶了,对君王来说,便是亲若父子,原来也是不可信任的。 他走到哪里,就有一队校尉拥蔟过来,沈傲负手漫无目的地走一步,后头的校尉便唏哩哗啦地追上一步,惹得沈傲不由苦笑,回过头去道:“跟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方才我叫人去准备酒菜,你们也想跟着混吃混喝吧?” 校尉绷着脸不说话。 沈傲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他们还是追上来,其中一个道:“韩教官吩咐,说这时候是多事之秋,要我们时刻警惕。” 沈傲抿抿嘴道:“说的也对,好戏还在后头呢。”说罢又恢复那无所畏惧的样子,伸了个懒腰道:“我累了,今夜就赖在这儿休息一下,去,给我收拾一间营房出来,睡觉!” 这一夜沈傲睡得很不踏实,稀里糊涂的听到外头操练声响起,一骨碌翻身趿鞋下榻,叫人牵了马带着一队校尉先回去***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随口吃了些糕点,向蓁蓁道:“府里最近有没有事?这几日我忙得很,许多事都来不及问。” 蓁蓁道:“内事自有我们操持,夫君尽管放心就是。” 沈傲抓住她的柔荑,想说几句体贴的话,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来,摇摇头,心里想:“怎么油嘴滑舌的功夫越来越没有长进了,吃饭的手艺都没了,这可如何了得?” 蓁蓁见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夫君,该上朝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沈傲点点头,起身上朝。 到了正德门,据说今日群臣恳请朝议,官家那边已经点头,群臣已在讲武殿中等候,沈傲到了讲武殿,刚刚跨入门槛,便看到无数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步入殿中,寻了个位置站定。 时候已经不早,官家那边迟迟不见过来,朝臣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正是所有人等得心焦的时候,杨戬脸色凝重地过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下,扯着嗓子道:“沈傲,随杂家来,太后有请。” 沈傲又一次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沈傲朝杨戬点了个头,便随杨戬步出殿去。 杨戬在前引路,顺道儿问:“到底是什么事?连官家都被叫到景泰宫跪了一个多时辰,皇子们跪了一地,都在为肃王求情。” 沈傲想了想,倒也不瞒他,低声道:“有人祸乱恭维。” 杨戬听了,脸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是谨慎地道:“这件事谁也不要说,祸从口出。” 沈傲边走边道:“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泰山不是别人,先和你提个醒罢了。” 杨戬点了个头,道:“难怪太后发了怒,据说连太皇太后也到了,应当也知道了消息,还有陈夫人那边,突然让女官监视起来。” 沈傲道:“眼下宫里两个太后的意思多半是要快刀斩乱麻,皇子们为肃王求情,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肯定是要生气的,这个当口,泰山对太后,对皇上,什么话都不要说,小心伺候就没有错。” 杨戬晒然一笑道:“杂家知道怎么做,咱们走快一些,太后那边想必催得急了。” 到了景泰宫外头,便看到这里已跪了一地的皇子,皇子们见有人过来,纷纷举目过来看,见来人是沈傲,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脸色平淡,其中一个年纪幼小的皇子指着他道:“就是他捉了皇兄。” 沈傲懒得搭理他们,只是和赵楷对视了一眼,随即在宫外朗声道:“微臣沈傲求见。” 敬德在宫外候着,急促地走过来道:“沈大人,不必求见了,快进去吧,太后已经催问过几次了。”沈傲举步进去,感到这平素热闹的宫室里气氛冰冷,帷幔之后,是两宫太后围着一张几子坐在榻上,赵佶则是跪在塌下,脸色沮丧,神色复杂。 沈傲下拜:“臣沈傲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 太皇太后道:“肃王人在哪里?” 沈傲道:“昨夜已经拿了,拘在了武备学堂。” 太皇太后道:“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只是有点大张旗鼓了。” 沈傲看了赵佶一眼,道:“微臣以为,要先声夺人拿下肃王就非谋反罪不可,用谋反之罪拿人,若不大张旗鼓,只怕也难以服人。” 太后颌首点头,对太皇太后道:“人拿了就好,沈傲,你先跪到一边去。” 沈傲乖乖地跪到一边,心里很是压抑。 赵佶脸色苍白,朝两宫太后磕头道:“儿臣万死,对皇子们疏于管教,竟惹下这天大的事来,令祖宗蒙羞……” 太后慢吞吞地道:“请罪就免了,好在及时发现,否则遗祸无穷。”说罢继续道:“今日的事,陛下想怎么处置?” 赵佶道:“全凭母后明断。” 太后道:“陈夫人不能留了,赐死吧,至于赵枢,他本是你的儿子,是哀家的孙儿,可是作出这等事,是他自己要取死,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说的,证据确凿,也赐死吧。” 赵佶不说话,却也不反驳;太皇太后道:“陛下,天家无小事,事到如今,就按着太后的意思去办吧!” 赵佶苦涩地道:“儿臣不察,是儿臣的疏忽,母后这样做,也是为儿臣着想,儿臣这就下中旨,治赵枢谋反之罪。” 太后继续道:“幸好有沈傲在,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是由沈傲来处置比较适合,沈傲,待会儿你就去向官家讨要中旨,立即去办。” 沈傲正色道:“微臣明白。” 两宫太后吩咐得差不多了,太后突然问:“皇子们都在外头为赵枢求情?”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是,皇子们手足情深,又不明就里……” 太后厉声道:“他们这是兔死狐悲,愿意跪,就让他们跪吧,哀家今日就下懿旨,后宫这边除非年节或是哀家相召,谁也不准随意踏入后宫。” 太皇太后语气倒是平淡,疲倦地道:“陛下和沈大人去把后头的事办了吧,不要再耽搁。” 赵佶站起来,领着沈傲出了景泰宫,外头的皇子看到赵佶和沈傲出来,纷纷向赵佶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赵佶铁青着脸不去理会他们,连看都不愿看他们一眼,一路默然地领着沈傲到文景阁去,甫一落座,出了一回神,突然和沈傲对视一眼,又将目光缩回去,沈傲也垂下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尴尬的气氛过后,沈傲才慢吞吞地解释道:“陛下,微臣原想事先告知一下的,可是当时手里没有证据,怕陛下凭空担心,况且……微臣……” 赵佶叹气道:“朕知道,换作是朕,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你四处去缉捕肃王,想必不少宗王、皇子都对你怀恨在心了。” 沈傲正色道:“微臣只是陛下一人的臣子,宗王和皇子如何看待微臣,微臣并不介意。” 赵佶突然尴尬一笑:“朕现在心里很乱,突然感觉天要塌下来了。” 沈傲想安慰他几句,再举几个圣明君王后宫祸乱的例子,差点儿要脱口说出唐太宗和武媚娘的典故出来,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提这个,好像有伤口撒盐的嫌疑,故而默不做声,寻了个锦墩坐下。 ………………………………………………………………………… 第一章送到,厚着脸皮求下***。 第五百二十七章:发难 第五百二十七章:发难 沈傲慢吞吞地道:“陛下,要快刀斩乱麻,眼下肃王已经处置,可是为他求情的皇子、大臣不在少数。” 事情是明摆着的,宫里是要息事宁人,随便安个罪名,处置掉肃王,可是不管安的是什么罪名,皇子和大臣们不明就里,肯定是要闹的,这一闹,就极有可能会把丑事抖落出来。宫中***,这是大忌中的大忌,大宋以文治天下,这个文,指的是忠孝礼仪,皇子***后宫,天家还有什么脸面谈什么忠孝? 快刀斩乱麻这句话深得赵佶的心坎,他脸色沉重,忽而变得睿智起来,赵佶并不是不聪明,只是不愿去面对而已,一旦此事涉及到了他的切身,也变得无比果决起来,他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沉吟道:“你来说说看。” 沈傲道:“为肃王求情的人一旦不能遏制,最后会让参与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到时候真到了千万人呼应的地步就不好办了。所以必须予以他们雷霆一击,下诏群臣不许提肃王二字,挑头的,该治罪的治罪,该勒令致仕的勒令致仕,切忌的是拖泥带水,要让他们看到陛下这边主意已定,让他们知道肃王乃是陛下的逆鳞,不可忤逆。人一旦没了侥幸,至少在明面上,可以先镇住局面。另一方面,陛下应立即下旨,声言要继续追究肃王谋反案,拿捕肃王党羽,引而不发,试问,谁还敢胡言乱语?” 赵佶颌首,道:“这一手引而不发绝好,谁站出来为肃王说话,也担心会成为那逆子的党羽。” 沈傲继续道:“棘手的是皇子那边,若说皇子们与肃王有什么牵连,那是无稽之谈,肃王固然铸了大错,可是其他的皇子还是好的,骨肉亲情,他们不明白事情原委,贸然为肃王请罪,那也是情理之中。要让他们不开口,还得陛下这边出面才行,该安抚的安抚,该整饬的整饬。” 赵佶沉默了一下道:“朕平日对他们疏于管教,是该好好整饬一下了。朕最怕的是市井的流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历朝历代多少宫中秘事,还不是闹到满城风雨?要不要给京兆府那边暗示一下,让他们杀一儆百,拿捕几个胡言乱语的市井之徒?” 沈傲摇头:“如此,那岂不是不打自招?陛下万万不可;微臣倒是有个法子。”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说吧。” “以毒攻毒。陛下,与其让谣言流出来,不如我们自己先把谣言传出去,遂雅周刊那边,可以故意写出一些秘闻,就说肃王自幼失了母妃,为人有怪癖,又信了妖道的怂恿,方才生出谋反之心,当然,只说这个,市井之人也不至于太感兴趣,最好添加一些连御数女之类的趣闻那就更完美了。只要咬死了他是谋反,宫里的声誉方能保住。” 赵佶叹道:“诬肃王,岂不也是说朕管教不当?” 沈傲道:“龙生九子,九子个别,大皇子敦厚知礼,三皇子才冠天下,出一个不成器的逆子倒也算不得什么。不如这样,就让肃王沾上天一教,就说天一教的妖人蛊惑肃王,肃王性情大变,才致如此,到时候叫遂雅周刊先把谣言造出去,只要不是官府放出去的消息,市井必然深信不疑。” 赵佶想了想道:“此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吧,这篇故事就由你的表弟亲自主笔,先送朕这里来看看,再发出去。” 等沈傲道了一声遵旨,赵佶叹道:“昨夜你围了定王府,算是将大皇子得罪了。” 沈傲立即道:“微臣早已说过,微臣只是陛下一人的臣子,所做所为,也只为陛下负责。肃王谋反,必须施以雷霆手段,让所有人都明白厉害,莫说是得罪太子,便是得罪天下人,微臣亦无所惧。” 这番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汗颜,可是这个时候说出来,倒也有几分真挚,他本身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愿意为人效忠,实在是因为赵佶的恩德太重,这些人情只能以效犬马之劳的方式来偿还;至于什么太子什么蔡太师,他打心底深处就不屑于顾。 赵佶抚案道:“朕明白你的心意,讲武殿里的朝臣还没有散去,方才你说要镇住朝臣,朕这就拟了中旨,由你代朕去一趟。朕还要回景泰宫去,见见那些不孝子。” 说罢站起来,又是叹了口气,突然问:“沈傲,若是你的妾室和你的儿子私通,你会不会……” 沈傲脸色顿时黑下来,这句话若是换了别人对他说,他早已一脚踹过去了,什么叫若是你的妾室和儿子私通,就好像是对着人说若是你全家死光光一样,怨毒无比。 沈傲连忙打断赵佶道:“陛下,微臣没有妾室,请陛下立即拟旨意。” 赵佶潸然一笑,也不说什么,亲自手书了一份中旨,交给沈傲,沈傲辞出,拉了杨戬来,捧着中旨直赴讲武殿,讲武殿这边已经闹开了,官家那边说廷议,可是现在还没有见到赵佶的人,许多人向内侍打听,可还是没有头绪,都是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的都有。 如此一来,反倒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慨,宫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何至于风声都不给朝廷透露一点,说拿肃王就拿肃王,还特意绕过了宗令府,直接叫沈傲一个寺卿去拿人,此外拿人也罢了,半夜里调兵居然也绕过了枢密院和兵部,祖宗的制度和成法都败坏得一塌糊涂,现在群臣想向官家讨个说法,好歹官家也该给出个肃王谋反的理由出来,结果说是廷议,至今都没见到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人甚至低声在议论:“自陛下偏信沈傲,这朝廷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还有人抱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怂恿道:“咱们联手起来,一起弹劾那姓沈的一下,他昨夜敢带兵围定王府,将来岂不是要带兵围皇城?若是这样,陛下都不降罪,我大宋危在旦夕。” 也有不少人只是默然不语,相互在交换眼色,这些***多是旧党中坚,自王安石变法起来,新旧两党轮流上台,早已到了党同异伐的地步,旧党出身的,就是自己人,犯了什么错,都会有人包庇,这种事新党有,旧党也有,都不新鲜。 蔡京阖着目,坐在锦墩上,身为百官之首,既不去制止那闹哄哄的局面,也不参与其中,只是呆呆默坐,面对一切事都表现得荣辱不惊。蔡绦乖乖地站在蔡京身边,想凑过去说几句话,可是他微微一动,蔡京便突然张眸向他这边看过来,蔡绦顿时泄气,只有冷眼旁观的份。 正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道:“有中旨!” 话音刚落,沈傲领着杨戬为首的一干内侍跨步入殿,手中捧着中旨,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到殿中。 讲武殿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沈傲,有人在人群中道:“陛下为何不来?” 沈傲不去理会,只是展开圣旨道:“都接旨意吧!” 许多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方才还有不少人热烈讨论,要弹劾沈傲的,现在官家看不到踪影,倒是沈傲全权代表官家来了,这算什么事? 沈傲双眉一压,道:“怎么?有人要抗旨?” 石英、周正几个趁机道:“臣等接旨。”说罢拜下。 沈傲故意侧了侧身,以示避让。接着更多人跪下,还有一些人都看向蔡京,等着他发话。 蔡京慢吞吞地站起来,随即道:“老臣接旨。”说罢,微颤颤地拜伏于地。 有了石英、蔡京开头,谁也不愿再鹤立鸡群了,纷纷拜倒:“臣等接旨意。” 沈傲与杨戬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今日殿中的气氛很是不同,沈傲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朗声念道:“朕赖……今有肃王不恭于行,有不轨之图,叵测之心,朕尝念父子至亲……逐出宗室,革去肃王爵位,赐自缢,以儆效尤……肃王余党,委太傅沈傲搜捕……” 圣旨全文不过百字,里头的内容却是可观,这份圣旨,算是将肃王钉死了,坐实了他的谋反之罪。此后例行惩处,最后一句才是厉害,还要追究肃王余党。有不少和肃王多少有结交的人,也有平时见了面热络打招呼的,这时都是不由地有着几分不安,生怕到时候大兴牢狱,秋后算账。 沈傲脸色淡漠地道:“诸位大人,旨意也接了,都起来吧。” 群臣纷纷相携着站起来,刚刚站定,便有人怒气冲冲地在人群中发难道:“肃王何辜,反状在哪里?” 说话的都夹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倒也不怕有人打击报复,正好借着法不责众的心态先起个头,希望惊起波澜。 沈傲压着声道:“陛下的意思,是叫大家各回衙署,其他的事,不劳诸位大人操心。” ………………………………………………………………………………………………………………………… 第二章送到,那个,脸皮再厚一下,***排名有点低,虽说老虎也不指望挤到前几名去,可是好歹也是在道上混的,排名太低了,要遭人歧视的,大家有票的,就支持一下吧,非常感谢。 第五百二十八章:讲武殿群殴 第五百二十八章:讲武殿群殴 任何事人一多,胆子也就随着大了,平时一些见了沈傲低眉顺眼的大臣,这时忍不住在人群中道:“陛下为何不来?陛下在哪里,我们要面圣陈词。” 有人叫嚣道:“沈大人好大的威风,带兵围了定王府不说,还拿了肃王,肃王何辜,就是谋反,也要拿证据出来。依我看,这里头有隐情,陛***边有小人,朝中有赵高。” 有人附和道:“既有赵高,就有比干、魏征,咱们久食君禄,尊王讨奸是臣子的本份,诸卿有谁愿和我面圣吗?” 不少人响应:“楚侍郎敢去,我等有何不敢?” 沈傲循目过去,见那领头的是兵部侍郎楚文宣,上一次打了他一顿,这家伙多半怀恨在心,这个时候趁乱煽动,是要公报私仇了。他冷冷一笑,目光锁在楚文宣身上:“楚大人要面圣?” 楚文宣原本躲在人群里,谁知身边的人竟报了他楚侍郎的大名,这个时候想不承认也不成了。畏惧的躲过沈傲杀机重重的眼眸,心里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否则为士林笑尔。想及此,他胆子也壮了几分,这里是讲武殿,身边都是同僚,得罪了沈傲固然倒霉,却也能为自己博一个清名。 楚文宣排众而出,朗声道:“沈大人,大家是同僚,本来嘛,有些话也不该在这儿说的,可是今日有些话楚某人不吐不快!”见不少人给他投来期许的目光,楚文宣更是气壮,真如自己成了比干、魏征,连脊梁都不由上提了几分,道:“肃王是什么人?虽贵为皇子,手中却无一兵一卒,何来谋反之说?现在宫里要拿人,为何不宣示罪名?沈大人是近臣,日夜陪在陛下左右,这几日进宫甚为勤快,就请沈大人拿个理由来搪塞我等,教我等心服口服。如若不然,堂堂皇子蒙受不白之冤,咱们身为臣子的如何能坐视?方才诸位大人的话不知沈大人听了没有,大家都认为陛下是受小人蒙蔽,这个小人……”他咬了咬牙,仿佛得到了无穷的力量,手指沈傲:“莫不就是沈大人?” 沈傲冷淡道:“楚大人说完了没有?” 楚文宣意犹未尽,继续道:“楚某还有一言,据说前些时日沈大人下***到兵部,要兵部给一些贼寇授予官衔,这件事有没有?” 沈傲目视着他,负着手淡笑道:“难得楚大人记得清楚,这件事好像是有的。” 众臣窃窃私语,不少人低声道:“授予贼寇官衔,真真骇人听闻。朝廷命官,代表的是我大宋的脸面,何其尊贵,岂能轻易授人?” 楚文宣言辞更加激烈:“后来兵部不许,将***退了回去,沈大人亲自到了兵部,与尚书蔡大人争辩,这件事可是有的?” 沈傲目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楚文宣冷笑:“那一日肃王也在场,还和沈大人起了冲突对不对?哼,沈大人,你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沈傲微微一笑:“这又是从何说起?” 楚文宣掷地有声的道:“还要说的更明白?沈大人与肃王生出嫌隙,随即捏造证据,蛊惑天子,肃王贵为皇子,竟是遭了你的谗言,如今连性命都保不住,真是荒诞无稽,可笑,可笑!我大宋立国百年,可有大臣栽赃皇子的典故吗?朝堂上衮衮诸公可来评评理!” 有了楚文宣开头,众人纷纷道:“沈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与肃王有嫌,又何必要挑拨是非,栽个谋反的帽子,肃王年幼无知,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就是。” 说这句话的人用心险恶至极,表面上是劝解,可是在这背后,却是咬死了沈傲因私废公。 楚文宣咄咄逼人的盯住沈傲:“沈大人,有什么话,今日在这朝堂,当着诸公咱们说个清楚,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等便跪在这里,一齐弹劾沈大人构陷皇子,指鹿为马,祸乱朝纲。” 周正突然挤过来,怒道:“楚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肃王谋反是宫里的意思,和沈傲何干,你这般咄咄逼人,才是指鹿为马!” 那边有个大臣捋起袖子:“祈国公和沈傲是姻亲,咱们不必听他的话。” 大理寺寺卿姜敏冷笑:“站在这里的,都是臣子,有什么说什么,难道有姻亲就不成,王大人,你的一个侄女和楚大人的次子也是结了亲的,难道就不是姻亲?” 这般一鼓噪,众人纷纷指指点点相互辩论,许多人的声音掩盖下去,有人只好放大音量,才能让自己的话被别人听清。 这一吵,讲武殿里就变得曲径分明了,除了一些不屑去争吵的大佬,几乎所有人都站不住了。其实这种朝廷争议,有时候也有激烈的时候,只是这个时候没有皇帝坐镇,众人的情绪随着有人煽动而变得愈渐高昂,让人看了,还以为是乡间两村械斗前的争吵。 沈傲目视着那楚文宣,大叫两声够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话脱口便立即淹没在口水中,根本不起效果。 “擅自调兵就是谋反,依我看,谋反的人是沈傲,而不是肃王。” “是不是谋反宫中自有定论,***何事?” “刘大人,你黑白不分。” “你信口雌黄!” “元祐党人祸乱朝纲……” “新党血口喷人……” ……………… 原本还只是讨论肃王,后来涉及到了党争,就更加不可收拾了,元祐旧党与新党宿怨甚深,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从王安石上台主持变法开始,在神宗在朝的十七年里,新党占了上风。新党在变法期间,曾利用台谏制造一些冤假错案,来挤兑旧党分子,早已使旧党分子心生怨愤。神宗病逝,哲宗继位,主张守静的高太后掌握权柄。旧党分子纷纷返朝,重新执掌朝政,对新法除一些保留外一概否定,对新党通过控制台谏一一铲除。由于这次“铲除”,不像是变法期间针对个人,而是针对整个群体,公开化,使元祐年间一时出现朝中无新党的现象,这更使新党分子感觉到倍感忿怒,报复之心更是炽烈,此后徽宗上位,蔡京上台,新党重新抬头,又对旧党大肆报复,若不是近几年沈傲挽回元气,事到如今,什么肃王早已不重要了,新仇旧恨,又是聚众在一起,摩擦一生就很难遏止,开始有人推搡起来,有人高叫:“元祐党人祸国乱政,诸公随我打。” 也不知是哪个人先喊出来的,便有人激动起来,推搡变成了揪打,人一激动,不管平时人模狗样,这个时候火气上来,什么也不顾了,像是泼皮打架,一群人挤在一起,咬耳朵的,抓脸的,勾脖子的,厮打一团。 沈傲摸了摸鼻子,与杨戬对视一眼,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方才还在说什么肃王,转眼就转到了新旧党争,而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沈傲突然发觉,自己平时的嚣张实在不值一提,这才叫真正的本事,沈傲再跋扈,至少还没有尝试过在讲武殿里斗殴。 他咳嗽一声,目光落在周正身上,那楚文宣揪住了这周正的衣襟,扯得周正差点儿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草!”沈傲大骂一声,朝楚文宣冲过去,抬腿踹了他一脚,楚文宣吃痛,手不禁松开,一个趔趄还没有回过神来,沈傲一巴掌煽过去,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连我泰山也敢打?”一拳过去,砸中他的面门,楚文宣吃痛,哎哟一声,高声大叫:“沈傲要杀人灭口了……” “都他妈的住手!杨戬,去把殿前司禁军叫来!”沈傲给了楚文宣几个耳光,大喝一声。 杨戬在那边团团转,道:“沈大人,不成啊,按祖制,禁军不得入讲武殿,违者处死!” 新党这边见了沈傲打楚文宣,顿时哗然,竟是士气如虹,咬牙切齿的涌过来:“打死奸人沈傲!” “打!” 旧党人数毕竟不足,被他们这一冲,立即七零八落,有几个老迈的,更是差点喘不过气来,好在年轻力壮的守望相助,这才避免了围殴的命运。 十几个捋着袖子面目狰狞的大臣往沈傲这边冲,沈傲手里头没有校尉可用,却也只有硬着头皮亲自招架的份,心里想这一下算是完了,若是被这些王八蛋打死,八成青史留名,绝对是第一个朝堂里群殴致死的大臣。 正在这个时候,杨戬急的嘴角冒烟,朝沈傲大叫:“沈傲……快……快躲!” 沈傲哪里倒是想跑,可是这般一跑,丢人现眼不说,平日里积下的威信算是彻底葬送了,咬了咬牙,学黑社会打架的样子,把长袖子扎起来,腰马合一,大叫道:“谁敢过来送死!” 偏偏送死的人反而更多了,见沈傲如此嚣张,围过来的旧党大臣反而更多,一个个群情汹涌的道:“奸裘小人,祸国殃民,打死他!” 沈傲心都凉了一片,暗叫香港黑社会电影害死人,耍横这一手连他妈的一群读书人都吓不倒,吓唬变成了群嘲,结果引来了更多对手。 周正那边叫沈傲小心,黑压压的人已将沈傲围住,沈傲只好硬着头皮先抓了一个为首的踢了他的腿,接着后退一步,贴到了殿柱上。 杨戬急疯了:“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大叫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保护沈大人去!” 殿门口许多内侍都在探头探脑的看,都不敢入殿,等到杨戬大叫一声,便是命令他们动手了。杨戬乃是宫中宦官之首,哪个在宫里当差的不要仰仗他的鼻息,他的话和圣旨也相差无几了。听了杨戬的吩咐,内侍们嗷嗷大叫,汹涌的往殿里冲,还不忘大叫:“杨公公说话了,打新党的。” 那边还有人叫:“保护沈大人。” 这些太监固然都少了那么点儿东西,可是打架的本事却比书呆子强得多了,数十上百人蜂拥冲进来,十足的生力军。新党刚刚扬起的士气,顿时被遏制下去,沈傲那边有几十个太监抢功似的冲过来解围,大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开身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杨戬气喘吁吁的过来接住他:“沈大人,再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要出人命的!” 沈傲点了点头,咬咬牙道:“懿命在这里,谁敢放肆!”从腰间掏出太后赐的玉佩出来,高高扬起,抹了一把唇角被人扯破的血痕,朗声大叫:“再有人动手动脚的,以谋反论处!杨公公,你盯着,到时候拟出单子来!” 那边正打的筋疲力竭,沈傲这一声大喊恰如晴天霹雳,听到懿命两个字,顿时都噤声停滞了。在朝廷里混过的人都知道,懿旨往往比圣旨还要有用几分,圣旨裁处人还要讲个道理,可要是懿旨,太后让你滚蛋你就得滚,陛下将你留住,那就是不孝,哪个皇帝会为了一个大臣背一个不孝的帽子。 所有人各种动作僵住,却都纷纷道:“臣等接懿旨。” 沈傲心里大骂了一句,冷酷的望着讲武殿中的一片狼藉,总算松了口气。 ……………………………………………………………………………………………… 第三章送到,那个,大家***给的好给力啊,感动。 第五百二十九章:有胆站出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有胆站出来 眼见沈傲并没有拿出所谓的懿旨,许多大臣已是不满了,余怒未消,虽说此时已是冷静下来,纷纷去掸掸身上的灰尘,或是扶正自己的衣冠,也有人忍不住怒斥道:“沈大人,懿旨在哪里?” 沈傲目光扫视他们一眼,此时新旧两党曲径分明,一群人站在左侧,一群人站在右侧,至于杨戬和内侍,此刻也乖乖的站到了沈傲身后,事情闹到这般啼笑皆非的地步,委实没有让人想到,等所有人定下心来,反而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反正已经撕破了脸,那也不必有什么顾及的。 沈傲冷笑道:“懿旨在我的手上,这是神宗先帝的玉佩,后分别传予先帝、太皇太后、太后,我要问问,这玉佩算不算懿旨?” 新党党人默然,目光纷纷落在蔡京身上。方才新旧两党厮打,蔡京一直坐在锦墩上旁观,倒也没人过去为难他,蔡京捋须颌首:“不错,这确实是先帝的玉佩。” 众人这才噤声,楚文宣道:“是又如何?沈大人还是先将事情讲清楚,肃王谋反,证据何在?” 沈傲眼中掠过一丝杀机,原本他还想息事宁人,将此事悄悄抹去,这虽然不符合他的风格,可是这里好歹是讲武殿,是整个王朝的中枢,闹得太不象话影响也不好。只是事到如今,不处置一个人是不行的了。他淡淡一笑:“楚大人当真要问?” 楚文宣也豁出去了:“不说清楚,我等决不罢休。” 沈傲笑了笑:“到底是我等还是我,你等又是哪些人?是谁要追究的,都站出来!” 讲武殿中一阵沉默,人群中叫嚣一下或是打群架都可以,可是叫他们做这个出头鸟却是不肯的,新党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蔡京身上,蔡京笑呵呵的道:“沈大人,此事就罢了不是。看看你们,真是成何体统,都散了,回家换换衣衫,官家这边自有明断。” 蔡京的态度暧昧之极,是不想纠结在这件事上,更是暗示楚文宣这些人,莫要强出头。楚文宣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想,我做了这出头鸟,太师为何说这般话? 至于其他新党党徒,这个时候也都沉默起来,也有人道:“是,是,散了吧,楚大人,此事到时候再说。” 沈傲冷冽一笑,淡淡道:“这就想走?我再问一遍,除了楚侍郎,还有谁要追究肃王反事的,站出来!” “……” 沈傲撇撇嘴:“既然无人响应,那么就是楚侍郎一人要追究了。” 蔡京从锦墩上站起来,道:“沈大人……” 沈傲打断他:“怎么?蔡太师也要追究?” 这句话咄咄逼人,蔡京却颇有些恼羞成怒,张口道:“这是讲武殿,有什么事,先出宫再计较。” 沈傲晒然一笑:“出了宫事情就不好说了,还是在这里说清楚的好。今日大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索性痛痛快快的在这儿把事情说清楚,省的到时候出了宫,又不知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去。” 蔡京双目一阖,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似是在权衡什么,随即淡淡的坐回锦墩,再不理会沈傲。 沈傲目光落在楚文宣身上:“楚侍郎要计较,那么我也给你计较一下,来人!” 杨戬那边朝内侍们使了个眼色,内侍们纷纷道:“沈大人有吩咐吗?” 沈傲道:“官家口谕,群臣有提及肃王二字,有挑头滋事的,勒令致仕。楚文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肃王,本官一让再让,既如此,先把他拿下,请楚大人自行请辞。楚大人,这请辞的奏疏你若是写不出,沈某人也可代劳。” 内侍们得令,二话不说,一窝蜂的冲过去,要去制服楚文宣,楚文宣听得浑身凉了个透,大叫道:“沈大人说是圣上口谕就是口谕?要治罪,也请官家下旨,不劳沈大人代劳。” 说罢要挣扎,内侍们一时制他不住,楚文宣身后的同党此刻也故意去挤撞,殿中又乱开了,有人道:“楚侍郎是重臣,岂是沈大人一句话就要勒令致仕的,我们要见官家。” 沈傲二话不说,这个时候趁着所有人都被震慑住,虽有人不满,却无人敢轻易动手,走到楚文宣身前,一巴掌下巴煽了他一个耳光:“你是什么东西,也当得了重臣两个字,再不束手就缚,就以肃王同党论处!” 这一巴掌打的很是响亮,楚文宣吃痛,瞬间被内侍们按住,沈傲左右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大臣,厉声道:“还有谁想和我说肃王的,还有哪个?站出来我看看!” 有了楚文宣的前车之鉴,大家倒是都不说话了,沈傲冷笑一声,再不说话,回身对杨戬道:“杨公公,我们回去复命。” 杨戬朝内侍们道:“还不先将楚大人押下去。”说罢和沈傲并肩出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大臣又是嗡嗡的议论。 到了这个反倒有人清醒了,这是讲武殿,沈傲绝对不敢乱传旨意,宫里头对肃王嫉恨到了这般地步,连群臣为他争辩都不肯听,这就是摆明了要治肃王死罪,这后面会不会有隐情? 方才那一阵激动,教所有人都身心疲惫,再加上楚文宣的下场,又让人不由得大是泄气,那沈傲一走,不敢是新党旧党也就各自散去,打算再等宫里的消息,先看看风向再说。 ………………………………………………………………………………………… 沈傲和杨戬一齐到了景泰宫,宫外头远远看到赵佶负手立着,皇子们哭告着请罪。沈傲不敢走的太近,只好在远处等着,便听到赵恒恸哭的声音:“父皇,五弟固然有错,惹恼了父皇,可是他毕竟不经事,谋反大罪他如何担当的起,请父皇收回成命,令宗令府审问就是了……” 其余的皇子不管真心假意都纷纷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赵佶冷着脸讽刺的看了皇子们一眼,冰冷冷的道:“有人咎由自取,和你们有什么干系?你们知道自己的兄弟,可知道朕这个父皇?你们要求情是不是?那就好好的在这里跪着,看你们跪到什么时候!” 皇子们又哭着道:“儿臣该死。” 赵佶的声音更是严厉:“既是该死,平时更应该修身养性,多读圣人的书,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这些道理若是不明白,你们的下场就和肃王一样,朕也不会姑息!” 话音刚落,赵佶已甩袖进了景泰宫,留下一片哭告的皇子。沈傲和杨戬这才走过去,有皇子眼尖,看到了沈傲,大叫道:“是沈傲……” 赵恒几个咬牙切齿的朝沈傲这边看过来,沈傲旁若无人,只是过去和赵楷打了个招呼,又和几个相熟的皇子点了个头,便昂然入了景泰宫。 太皇太后、太后两个正在询问赵佶处置结果,见沈傲进来,赵佶问:“讲武殿如何了?” 沈傲俱实将讲武殿的情形说出来,最后道:“幸好臣机警,拿了太后的玉佩出来,否则当时的场面还真弹压不住,后来将那楚侍郎处置了,这才让他们不敢追问,陛下,这个楚文宣是不是当真勒令致仕?” 赵佶听到楚文宣咄咄逼人的追问,已是大怒,肃王的事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谁提及不啻是去触摸他的逆鳞,怒道:“一定要严惩,否则群臣还要闹,今日就杀他这只鸡,让人明白朕的心意。朕到时会下中旨,勒令他致仕,将他立即逐出京师。” 太皇太后道:“今日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这一趟倒是劳烦了沈傲,若不是他鞍前马后,只怕了结不易。” 太后颌首点头道:“出了这样的事,哀家也是责无旁贷,陛下……” 赵佶连忙道:“这一切还是儿臣教子无方,母后没有过错。” 沈傲趁着这个机会,将玉佩奉还,告辞出宫,打马回到武备学堂,立即叫来看守肃王的校尉,问:“肃王情形如何?” 校尉道:“只是呆坐了一天,不吃不喝的。” 沈傲道:“去,送一条白绫进去,不必管他。” 校尉应命,沈傲也是倦了,回家歇息了一夜,临睡前心里想,这事儿在宫里算是消停了,却不知坊间会是什么样子,遂雅周刊那边还是要及时把谣言刊载出来,引导一下才好。 清早起来,想着肃王的事,草草用过早饭,立即赶去武备学堂,向人问:“明武堂里怎么样了?” 看守的校尉道:“大人,还在里头坐着,时而哭时而笑的,不知是不是疯了,白绫倒是送进去了,却不肯用。” 沈傲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活命吗?叫两个人去,帮他一下吧,动作轻柔一些,好歹是皇子。” 那校尉怪异的道了一声遵命,心里想,哪有勒人还要轻柔的。 ……………………………………………………………………………………………… 小小的问一下,***还能再给力一点点吗?老虎承认,好像有点贪心了。 第五百三十章:趋炎附势 第五百三十章:趋炎附势 一连串的事,让人始料不及,先是说沈傲当街殴打皇子,之后连兵部侍郎也打了,这种事,早已成了茶后的谈资。在此之后,又说是马军司围了太子府,以谋反的罪名捉拿了皇子,这些消息让人听得膛目结舌,一时间,市井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再就是廷议的事,群臣相互殴打,兵部侍郎勒令致仕。 这些消息连串起来,就不禁有人生疑,那沈傲到底有什么依仗,竟把手摸到了皇子的屁股上。 汴京的闲人多,闲来无事,到茶肆酒肆坐一下,打听下汴京的时新趣闻,当然,那些狗屁倒灶的邻里争端,如何也比不过朝廷里大佬们的趣事更让人感兴致,更何况事情涉及如此之广,少不得要热议的。 因此各种的谣言也生出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更有几个胆子大的,说肃王一定***了后宫,否则一个皇子,犯了天大的错,宫里又怎么会这样的忌讳?就算是谋反,也该是宗令府去拿办才是,为什么偏偏去委托沈傲? 这样的消息也只是私下流传,可是信的人还不少,肃王之事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到底如何,寻常百姓永远都找不到真相,当然也免不得去浮想联翩。 倒是这一期的遂雅周刊出来,爆了不少猛料,说是肃王和天一教有染,荒淫无道,连御数女,还四处采摘女童修炼云云。 周刊的消息未必就是真的,可是人家敢登出来,倒是让人开了眼界,渐渐地,周刊里的理由倒是让大多数人接受了。理由很简单,猛料很有价值,很符合大家的口味,连御数女、采摘女童,还勾结天一教,这些八卦都是坊间喜闻乐见的谈资,不管信不信,反正到处都在议论肃王的荒淫,也就再没有人提及什么后宫了。 谁也不曾想到,这件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朝中大臣群殴,皇子谋反,这些重磅消息的吸引力竟是比不过连御数女和采摘女童,可见哪个世道都是淫民当道,仁义礼孝说到底只是官话罢了。 对沈傲来说,这一次抓住了肃王的机会,在朝中立下了威严,从前的沈傲在旁人眼里或许只是个楞子,可是现在,再没有人这样想了,从前沈傲只是个宠臣,可是现在,足以与蔡京并列,甚至高居蔡京之上,成为大宋一等一的权臣。 围定王府,拿肃王,令兵部侍郎致仕,这般的权柄和威风,在大宋朝绝对寻不出第二个来。更何况宫中敕命沈傲督办肃王谋反案,这就意味着,只要沈傲愿意,勾勾手指头,便可以拿捕肃王同党的名义对任何大臣的府邸进行搜查,便是拿办,也有理有据,无人敢说什么。 等到有人醒悟过来,这才冷汗嗖嗖,当日在朝中,幸好没有做那出头鸟,依着沈傲的性子,出头一个打一个,就算是蔡太师求情,只怕这仕途也尽毁了。 更有人胆战心惊,想起了当年哲宗的先例,那个时候王安石去世,旧党从新上台,立即对新党进行打击,但凡是新党,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竟是无一人能够幸免。此后蔡京为首的新党把持朝政,几乎也是如此,如今时局大变,那沈楞子摆明了是个新党,这个时候若是排除异己,大肆打击政敌,只怕朝中半数以上的清贵之人要去交州、岭南追随前辈们的足迹。 就这样鸡飞狗跳了几天,京城里头看上去平静,可是各府的主事、长随,都在外头打听消息,每隔几个时辰便回去禀告:“老爷,沈大人今日没去武备学堂当值,只在家里头。” “老爷,沈大人今日在家会了两拨客人,一拨是工部的几个主事,还有一拨是契丹人。” “今日沈大人去了武备学堂,这几日学堂说是要招考,正在筹备。” ……………………………………………… 这一桩桩的消息,汇总到那些各部堂的大佬面前,众人看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了,见契丹人可以理解,见工部主事是什么意思?对于这些人精来说,沈大人一定有用意,而且用意不小,因此,那几个工部主事的资历单子就成了各方研究的对象,工部下设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其中那个叫于成龙的工部郎中倒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据说沈大人和此人商议了足足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内,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偏偏这于成龙,竟也算是旧党的中坚,是王黼的门生,后来王黼倒台,虽说在旧党中的地位大不如前,这几年也算一帆风顺,旧党里的不少事,他参与的也不少。 这样的人突然去见了沈大人,居然还密谈了半个时辰,这背后有什么文章,莫非是于成龙这混账东西见风使舵,委身去投靠沈楞子了? 想到这个,许多人脊背吱吱的冒起凉气,还有王法和天理吗?没有王黼,没有大家伙,会有他于成龙的今天?他的恩师王黼被沈傲整得黯然收场,这家伙居然认贼作父,真真无耻之尤。 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大家不猜忌,也有几个平时和这于成龙关系不错的,还想着于成龙能悬崖勒马,要好好去劝说一下,另一方面,也能探点口风出来。 这一来二去,拜谒的任务就落在钦天监副监周如海身上,周如海也是王黼的门生,平时和于成龙走得近,关系也是极好的,一见到于成龙,也不说门外话,开门见山的问:“听说老兄去见了沈傲,不知那沈傲和你说了什么?” 那于成龙一头雾水:“还能说什么,水师那边要造舰,工部司这边代为监管,沈大人叫我去,自然是说造舰的事。” 周如海就笑,笑得很有深意:“于兄,你我同出少宰门下,虽说少宰不在了,可是你我仍是相交莫逆,有什么话还要瞒着我的?” 于成龙真挚地道:“哪里敢隐瞒周兄,说的就只是造舰的事。” 周如海的脸上有点僵了,压抑住火气道:“只是为了造舰,他要和你说半个时辰?” 于成龙顿时明白,原来是周如海疑心到自己头上,略带怒意道:“难道还有假?那沈楞子说要建炮舰,还说是海上格斗的那种,我觉得为难,大宋的福船、火船都是一等一的,要建专门放置火炮的舰,只怕不容易,就把难处和他说了,这里头最难的就是火炮,我大宋虽有铁炮,可是这铁炮太过笨重,放在船上吃水又深,炸开来木船不一定能够承受,除非采用上等的木料,再改进火炮的大小,还要缩减船上的载重,或许还可以试一下。” 于成龙顿了一下,又道:“于是沈大人便画了一个图纸来给我看,问我这样设计如何,我当时看了,便说若是战船制成这样固然能够更轻便灵活,可是糜费也是不小,木料要采用云南运来的,还要风干,制麻、黏船,这些都是要耗人力的,人力就是银子,用的材料还都得用最上等的,一艘这样的船,要放置十门铁炮,耗费的银钱比一艘福船还要多,实在不值当。” 于成龙说得累了,吐了口气,继续道:“沈大人不信,便说先试着造一艘看看,还关照说银钱不是问题。我见他这样说,也不敢得罪他,等从他的书房出来,才发现半个时辰过眼云烟地过去了。” 周如海对工部的细务也不懂,却总是不信于成龙的话,堂堂沈太傅,还和你一个郎中讨论建什么炮舰?这理由固然好,却也只能糊弄些不经事的市井小人。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于兄早点说嘛,说清楚了,大家才放心不是。” 于成龙以为周如海释然了,苦笑道:“这有什么要说清的?下官去见上官总不能不见,沈大人可是钦命督办造舰的,还能不予理会不成?再者说,从他那里回来,我急着去看他画的草图,看看能否尽量试制,这两日都是熬到半夜才睡,也想不到这个。” 周如海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对于成龙的态度瞬时也冰冷了,从于成龙的家里出去,他立即去了蔡府,蔡京这几日身体有恙,接待的事都由蔡绦操办,见了蔡绦,周如海朝蔡绦摇头道:“蔡大人,于成龙……我是见了,只是……”周如海又是摇摇头道:“此人见风使舵,真是教人始料不及。” 蔡绦愕然:“这是怎么说?” 周如海道:“无话可说,原本我还看在同门之情想劝说几句,可是他话中全是欺瞒之词,见了沈傲也就是了,却说沈傲和他商讨制造战船,这般抵赖,可见于郎中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分道扬镳了。” 蔡绦冷笑一声道:“世上总有这样的人,他趋炎附势也由着他,不要理会,往后叫大家和他也尽量疏远一些,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说不准马上就传到沈傲的耳中了,咱们不缺一个工部郎中。” 周如海颌首点头:“惭愧,惭愧,亏得我还和他论交了这么久,这人心还真是让人摸不透,前几日还和你在一条船上,今日就是物是人非了。” 唏嘘一阵,想去见下蔡京,蔡绦摆摆手道:“家父这几日心绞痛,还是让他静养着吧。” 周如海点了个头,只好告辞离开。 ……………………………………………………………………………………………… 第二章送到,历史类***居然冲到了十三名,汗,这是老虎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很受鼓舞啊,老虎弱弱的问一句,还有吗?嘿嘿! 第五百三十一章:闲人 第五百三十一章:闲人 于成龙觉得这几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平时要好的同僚一下子断绝了来往,便是那挚友周如海,也再不肯来他这里谈欢了,他隐隐觉得这事儿或许和沈傲有关,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也没法去解释,心里郁郁不平,白日仍旧去工部当值,到了夜里也不出去会客,闭在书房里参详炮舰图纸,这图纸他给不少工匠看过,工匠们做了个小模型来,发现图纸里许多东西难以实现,比如将火炮搁在舱中,只留炮口在船身上,不说别的,大宋的铁炮就算再如何改进,其体积也绝对不小,铁炮一开,舱里的结构能否承受得了还是未知数。 最让成龙感兴趣的是这船的风帆,七八个风帆用起来,船体又是狭长,船速想必比笨重的福船要快得多。 他大致研究了一些细节,差不多敲定了修改之处,这才想起自己已是几日闭门不出,便伸了个懒腰,叫人备了轿子要去拜谒周如海,好歹也是十几年的交情,总要去见一见才好。 到了周府,叫人进去通报,门房那边笑呵呵地过来道:“大人,真是不巧,我家老爷赴宴去了。” “赴宴?赴什么宴?” “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说蔡府那边下的帖子。” 于成龙愣了一下,坐在轿子里不动了,冷声道:“打道回府。” 这一路上,于成龙的脸色都不好看,在以往,若是蔡府下帖子,周如海有没有份说不上,可是他于成龙是保准有的,他好歹是工部郎中,比周如海那钦天监里职事更响亮一些,眼下蔡府那边请人赴宴,自己竟是蒙在鼓里,这不是要故意疏远自己吗? 回到府里,轿夫请他下轿,他咬了咬牙,道:“起轿,去沈傲沈大人的府上。对了,顺道去我的书房把桌上的图纸拿来。” 轿夫去府里取了东西,立即启程,于成龙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他自认没有对不起蔡家和周如海的地方,如今刻意疏远,他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倒不如心甘情愿去给沈傲办好职事的好。 …………………………………………………………………………………… 沈傲刚从武备学堂回来,这几日学堂招考,实在累得忙不过身,虽说招考的事有下头的人去办,可是身为司业,许多事还得是要他来敲定,再者如此大规模的考试,武备学堂这边也筹办不起来,还得和国子监那边商议,借个场地来用用;国子监那边当然好说话,老丈人二话不说,便点了头。 除此之外,水师教头的身份也顺道儿敲定了,从朝中回去,沈傲又下了个***送到兵部,他也考虑清楚了,这一次兵部要是再敢拒绝,就直接以肃王同党的身份把兵部来个一网打尽,反正他不在乎被人多叫一声楞子。 好在这一次兵部这边学乖了,拿了沈傲的***立即拿到蔡绦那里去请示,蔡绦想了想,原想置之不理,却被兵部的主事们哀告祈求,说是沈大人那边既然下了***,咱们就顺着他去办,再和他对着干,天知道又会捅出什么事来。 这些人心里一个个的想法都很简单,蔡绦有个好老子,可是他们没有,沈傲看在蔡太师的面上不能拿蔡绦如何,可自己这些人还不好收拾?侍郎大人都黯然致仕了,他们还不是随那姓沈的揉捏? 蔡绦咬咬牙,只好道:“按着***里的话去办吧。”据说从兵部回去,蔡绦足足摔碎了两个青花瓷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招考的事算是了结,现在就等成绩出来。沈傲疲倦地回到家,已经做好了打算,趁这个空歇息几天,其他的就是天大的事,他也不管了。 刚刚在厅中歇下,就有门房来报信,说是工部郎中于成龙求见。 沈傲只好打起精神待客,请人叫于成龙进来,于成龙见了沈傲立即恭谨行礼,此后将自己修改了无数遍的图纸拿出来,交给沈傲道:“沈大人,下官回部堂里和几个督造商量了一些,又请了一些匠人琢磨了不少功夫,这是炮舰的修改图,请沈大人看看。” 其实沈傲对所谓的炮舰只停留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拿了图纸看了下,发现和自己之前所希望的相去甚远;笑了笑道:“对这个我也不懂,不过看你这图纸,倒像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先试制一下,成与不成,都记你的功劳。” 于成龙受宠若惊地道:“下官哪里敢邀功。” 沈傲和于成龙商量了一下造舰的事,问他船坊设在哪里方便,于成龙沉吟道:“海船与寻常的船只不同,船坊靠近良港会更便利一些,再者将来水师操练,也需寻觅一处港口,何不如现在先未雨绸缪。” 沈傲颌首点头,想不到这工部郎中有这见识,便笑吟吟地问:“那你说说看,哪处港口最好。” 于成龙道:“本来呢,泉州、苏杭都不错,我大宋但凡建了市舶司的地方,大多都不成问题,水深也足够,造舰也方便一些。只是……” 沈傲端起茶吹着茶沫,见于成龙突然不说话,抬眸道:“都说了但说无妨,不必有什么顾忌。” 于成龙道:“那下官先说泉州,泉州距离北地太远,而我大宋新建的水师主要的敌人是契丹、金人,这一来一返,既延误战机,又糜费甚大。至于苏杭,倒是不至离得太远,可是下官斗胆要说,苏杭的商船往来甚多,若是将水师设在那里,扰民不说,水师通行也难免会有阻碍。” 沈傲点头:“这倒是没错,难得你能想得如此周到,只是这么说,哪里最是合适?” 于成龙想了想道:“登州蓬莱县可以。那里距离燕云十六州若是从海路走也不过一日往返,可要是走陆路,却是漫长无期,没有一个月功夫也不能抵达,这即是说,就算有朝一日契丹、金人从陆路南下,蓬莱也绝对安全。况且,蓬莱一面临海,西有蹲狗山,南有莱山、岠嵎山,东有之罘山,一面环海,三面环山,是绝好的屏障,只要调一队军马驻扎在隘口,便是贼军取了登州,水师也可安全无虞。” “蓬莱……”沈傲嘴角微微一笑,这个县大致处在威海卫附近,与后世北洋水师的海港倒是不远。距离汴京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三五天时间就可到达,在那里设港口倒是不错,他沉思了一下,才道:“在那里设立水师指挥衙门也不错,不过泉州、苏杭那边也要有水师驻扎,你是工部郎中,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于成龙讪讪道:“下官就是蓬莱人。”又忍不住问:“沈大人,水师还要驻扎泉州、苏杭?” 沈傲喝了口茶,发现茶已经凉了,入口有点不爽,将茶盏放下,笑呵呵地道:“这是肯定的,这么大的水师,单靠陛下从内库里的拨钱?这还不够,得另开财源才行,苏杭和泉州才是生钱的地方。”沈傲也不好和他透露太多,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转而道:“你倒是个很干练的人,一个工部郎中倒是委屈了你。” 于成龙谦虚地道:“沈大人客气。” 只是谈了一些公务,于成龙便告辞了,回去的路上,他却想起自己方才说了太多的话,不知沈大人那边听了这些话是真的留了心还只是虚假的客套,摇摇头,忍不住想,都说他是沈楞子,可是今日和他一番话,倒不像是个莽撞之人。 秋去冬来,武备学堂三千个二期校尉正式入学,和去年的校尉不一样,今年的校尉踏入这学堂,多少带着几分喜悦,能从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确实很有成就之感,虽然及不上科举,却也有几分踌躇满志了。 老校尉们看到这些兴高采烈的新校尉,却一个个同情地看着他们,他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可是入学时的那种煎熬却是历历在目,见了他们,少不得想到一年前的自己。 各科的教官、教头也都做好了准备,步军科这边新增了四十多名教头,也都是精挑细选来的。水师教头那边如今已多了一重官身,再加上这一个月的打熬操练,总算也有了几分样子,恶习改没改掉不知道,反正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去触犯。至于队列之类的基本学科,他们也渐渐地适应,倒也有几分精神,这个时候倒是念起沈傲的好来,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表面上自由潇洒,其实也是有苦自知,常年漂泊海上,有亲眷也难得见几趟,旁人又看不起,虽然攒了许多财富,散得也快,如今成了教官、教头,这身份上就有了差别,虽说告别了从前,也不失是一件喜事。 马军科的校尉汉番都有,也是刻意精挑细选的,这些***多是从边镇调拨过来,也都看好这里的前途,摩拳擦掌。 操练仍是按部就班,也革新不出一朵花来。沈傲有空闲时会去那儿走一遭,只是随意看看,督促慰勉一下,少不得要去武备学堂一处角落,这里用高高的围墙围起,门口还有禁军看守,步入其中,四周便洋溢着药香,这里是专门设置的护理科,里头只有二十多个护理校尉,倒是教头不少,大多都是老军医之流,上午仍旧是要她们队列操练,只是其他校尉头顶着烈日,承受着雨淋,她们的待遇会好一些,一般都在屋檐下操练。到了下午,就是教她们辨别药草、处置伤口了。 沈傲走进去时,都是昂头扩胸,负着手,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等进去了,便少不得用眼睛去瞄一瞄,看看颦儿女侠是不是晒黑了,其实晒黑不晒黑无所谓,只是慢慢地成了一种习惯,改不了。 有时韩世忠也会悄悄地来,他不敢昂首负手,却也是一副署理公务的正经模样,撞到了沈傲,立即觉得很尴尬,过来打一声招呼:“沈大人也在啊。” “啊……是啊……四处转转。”沈傲脸皮厚,架子拿得更大。 韩世忠搓着手,在别的地方见了面,那是一点也不生疏的,唯独到了这里,就仿佛被人窥视的小白鼠,很是不安。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的默契也就来了,脸皮就是这样练出来的,韩世忠又如何,有个忠字不代表忠厚,就算从前忠厚不代表现在忠厚,反正后来见了沈傲,只是会心一笑,意思是你懂得,我和大人各有所好。 颦儿和梁红玉学得最认真,操练时她们也坚持得住,都是习武出身,这点苦也吃得。倒是其他的护理校尉虽然用功,却及不上她们,沈傲也不苛求什么,来一趟也只是看看就走。 这边清闲下来,那安宁下嫁之期也越来越近,沈傲被召入宫的数次也越加频繁,有时候竟到了一天三次的地步,太后又有了什么想法,官家那边有什么吩咐,还有安宁母妃那边也要走动,沈傲当作是入宫去散心,权当了忙里偷闲,一点都不觉得烦闷。 ……………………………………………………………………………………………………… 第三章送到,准备又要开一个副本了,哎,情节太紧凑会不会不太好? 第五百三十二章:牢不可破 第五百三十二章:牢不可破 宣和七年的年末,天空纷扬着鹅毛大雪,整个汴京银装素裹,突然之间整个汴京舆论大变,焦点一下落在帝姬下嫁上。 宫里下嫁帝姬,也并不稀奇,宫中帝姬不少,几乎每隔几年都有个帝姬下嫁出去。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热闹,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新驸马与众不同,让人觉得怪异非常。 徽宗即位,朝中不合规矩的事太多,这一次沈傲娶帝姬,更是规矩大变,不说沈傲已有妻妾,还有一件事,也成了议论纷纷的焦点。 大宋的驸马并不好做,除了有个驸马都尉的虚衔,是不能参与政务的,娶了帝姬,就成了外戚,为免外戚当权,不管从前是否有功名,大多都要剥夺。 沈楞子如今是毅国公,加太傅,还兼着鸿胪寺寺卿、武备学堂司业、督造大使三重职事,这些职事是不是要捋夺,也是一件麻烦之事。 捋夺掉倒也罢了,偏偏这几个差事都是沈傲抓着的,不管是鸿胪寺与契丹、金人打交道,还是武备学堂练兵,这都是沈傲最在行的事,就算捋夺了,交由谁去处置得好也是个未知数;这时候许多人才发现,有些事没有沈楞子还真是不行,就说鸿胪寺,从前沈傲不在的时候,各国的使节在汴京真真是教人头痛,打架殴斗的不在少数,杀人放火也不是没有,可是沈傲做了这寺卿,三两下功夫,就收拾得那些使节服服帖帖,一下子在汴京城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哪里还敢去滋事? 契丹人从前气焰那么嚣张,还不是沈傲拍着桌子跟训孙子一样的说骂就骂,西夏人想滋事,鸿胪寺那边就敢派差役拿人,换作是从前,多半是要息事宁人的;一旦沈傲辞了这个差事,天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武备校尉就更不必说了,这是沈傲一手开创的,现在眼看大宋的武备有了起色,这个时候甩手不管,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对这沈楞子,骂的人还真不少,可是在这一件事上立场竟是出奇的一致,连士林那些平时一些反沈傲的,天天以作诗作词来暗暗诋毁沈傲的士子们,突然间也是一口咬定了沈傲不会放手,不管怎么说,这世上不缺清醒的人,大多数人清醒得很,大宋缺不了沈傲,就像陛下缺不得蔡京一样。 帝姬下嫁,兴奋的不止坊间,连宗室这边也是骚动不安,肃王的事无疾而终,一些对沈傲不满的宗室发不了力,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据说不少皇子偷偷去见了太子,太子那边虽然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可是在十一月初七的这一天,特意去了蔡府探病。 蔡太师染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年纪到了这个地步,每隔些日子都会有些不爽利的地方,朝廷那边也知道,因此蔡京有恙,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将一些重要的奏疏递到蔡府来请他拿个主意。 原本,赵恒这边是打算悄悄去探病的,免得让人议论,于是先让人下了名刺,蔡府那边却是特意有个主事过来,请太子大张旗鼓地过去。 赵恒这边沉吟了一下,也就不再坚持,正午用过了饭,也不去掩人耳目,直接将自己的车驾停在蔡府门口,蔡府立即开了中门,早有门房过来伺候,其实赵恒也是第一次来蔡府,平时虽然也和蔡京照过面,也大多是相遇的时候点个头,今日见了蔡府的气派,心里颇有些怅然,想到自个儿的定王府,比这里的规格小得多,更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只是这宅子的一侧,却是起了一座高楼,高楼簇新,富丽堂皇,远远传出欢笑,他不由愣了一下:“那也是蔡家的宅子?” 门房愣了一下,不忿地道:“回殿下的话,那是沈大人的酒肆。” 赵恒心里突然生出几许痛快,这也难怪最近蔡京对他热络起来,这沈傲也忒大胆了,在那边建了个酒肆,搅得整个蔡府都不安宁,也亏得蔡京不计较,换作是自己,早就带人将那酒肆拆了。 由人领着穿过数重仪门,终于到了正堂,蔡京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微颤颤地朝赵恒行了个礼:“老夫身体不便,未能远迎,请殿下恕罪。” 赵恒连忙扶住他:“太师这是什么话,说到底,太师还是我的长辈,岂能让太师降阶相迎,惭愧,惭愧。” 寒暄了一番,各自到厅中落座,赵恒先问了病,蔡京呵呵笑道:“不妨事的,老夫年岁大,病痛难免,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赵恒颌首点头,笑呵呵地道:“那沈傲就要做驸马都尉了,这事儿您应当听说过吧?” 蔡京若有所思地道:“三书六礼都办了,老夫岂能不知?怎么,太子就是为了这个事而来?” 赵恒道:“沈傲如今权势滔天,若是再加一个驸马都尉,和宫里攀了亲,那更是如虎添翼,不过好事也未必不能是坏事,我已有了打算,帝姬下嫁之后立即请人代为上疏,捋夺沈傲职事,依太师看,以为如何?” 赵恒之所以来,就是来向蔡京借势的,他一个太子,固然也有心腹,可是凭着这点人要造势,未免有些不自量力,蔡京就不同了,若是他愿发力,整个汴京半数的大臣一封封奏疏上去,这声势造出来,宫里能不能保还是两说。 蔡京淡淡一笑道:“殿下以为,除了沈傲,鸿胪寺和武备学堂将来谁可担当?” 赵恒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蔡京一眼,慢悠悠地道:“太师为何问起这个?” 蔡京道:“老夫这样问,也正是宫里的想法,沈傲这个驸马都尉到底捋夺不捋夺职事,都不要紧,问题是宫里要整军备,不愿去触碰外事,而沈傲恰好得心应手,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宫里是肯定不会捋夺沈傲职事的。” 经过肃王的事之后,赵恒比之从前更加谨慎,转念之间,立即明白了蔡京的意思,鸿胪寺在别人看来是烫手的山芋,连自己父皇一听到外事就大感头痛,偏偏姓沈的如鱼得水,除非寻到一个人能够替代,否则鸿胪寺那边,沈傲只能是不二选择。再者那些国使也只怕沈傲一人,换了其他人上去,到时候还不是沈傲说了算?表面上看,好像沈傲撤了职,背后操纵之人还是沈傲。 至于武备学堂,赵佶是祭酒,这个司业也不是谁都能接替的,涉及到了兵事,首先这人要很受赵佶信任,能得父皇信赖的,天下也只有蔡京和沈傲二人而已,蔡京揽着三省,不可能再给他兵权。剩下的也只沈傲一人可以选择。再者武备学堂的规矩都是沈傲定下来的,教官、教头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没有沈傲,就没有他们的今日,一旦换人,难保这些人不会联合起来滋事。 赵恒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沈傲就算是做了驸马都尉,也无人能撼动了,太师能不能在外戚干政上头做点文章?” 蔡京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干政这两个字一切都在陛下转念之间,他若说你干政,你便是手无尺寸权责,你也是干政。他若不说你干政,便是政出一人,那也是竭力为国,太子殿下,老臣有一句话要奉送,沈傲的症结不在他的权柄,重要的还是陛下如何想,只要这个宠幸还在,固然捋夺了他的职事,又能如何?” 赵恒脸色僵住了一下,沉吟道:“那太师的意思是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 蔡京摇头打断他:“眼睁睁就不必,事还是要做的,先打发几个人以外戚干政的名义去弹劾一下,不过这种弹劾只是例行公事,言辞不要太过份,老夫呢,冷眼旁观倒就是了。至于殿下,若是陛下那边要召问,你就说武备学堂、鸿胪寺离不开沈傲,为他沈傲说几句好话吧。这也是为了殿下好,上一次沈傲围了定王府,天下人都知道沈傲与殿下势同水火,陛下会不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反正沈傲的地位已不可撼动,殿下若是能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番话,陛下会怎么想?” 赵恒脸色有点儿苍白,却还是忍不住颌首点头,若是这样说,父皇那边肯定认为自己心胸宽阔有容人之量的,既然反对无益,那干脆送个人情反倒能落点好处,至少自己在父皇的印象中能增色不少。只是为沈傲说好话,实在让赵恒有些不甘心。 蔡京笑呵呵的道:“来日方长嘛,日子还长着呢,太子操之太急,非但于事无补,还可能误了自己。” 赵恒咬牙点了个头:“太师教诲,赵恒不敢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蔡京慢吞吞的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沈傲上了一道奏疏要建水师,说是要用泉州、苏杭、蓬莱做港口,这里头的糜费可就大的去了,宫里头也在为难,不愿意掏出这么多钱来,太子殿下怎么看?”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三十三章:姜是老的辣 第五百三十三章:姜是老的辣 赵恒沉吟了一下,看向蔡京,道:“宫里不是说了拿出一亿贯来吗?怎么?父皇反悔了?” 蔡京笑呵呵地摇头道:“那沈傲好高骛远,本来呢,水师就在各港停泊的,可是他却说要建一座新港,还要设水师指挥衙门,地点在蓬莱,本来嘛,内库那边兼顾着操练和造船就已是焦头烂额,还要建港,这银钱就更不够了。” 赵恒道:“太师的意思是在银钱方面做文章?父皇虽说宠幸沈傲,却未必舍得再从内库拨钱,如此一来……” 蔡京又是摇摇头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以沈傲的为人,也不会再向宫里伸手了。”他从袖口里抽出一份奏疏,递给赵恒:“你自己看。” 赵恒接过奏疏,奏疏的末尾署的是沈傲的名字,里头大意是水师编制的一些事务,主要说的是蓬莱新港,停泊水师主力。其余又提及在苏杭、泉州分别驻扎一支水师,平时拱卫海疆,消灭海盗,战时立即北上云云。 赵恒一头雾水:“蔡大人,这奏疏有什么玄机吗?” 蔡京捋须呵呵笑道:“本来呢,既然建了新港,又何必还要派水师驻扎泉州、苏杭?依老夫看,这沈傲八成是想从苏杭、泉州市舶司那边伸手,要从那里头捞银子。” 赵恒想了想道:“太师的意思是,以保护海疆的名义向商船征税。这事是市舶司的事,和沈傲有什么关系?” 蔡京摇头道:“我大宋的海贸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殿下是不知道,若是从泉州出发,运一船丝绸到大食去,回程就可搬一座金山回来,这里头有多大的利润?” 赵恒悚然道:“这么多?” 蔡京点头:“当年老夫在杭州做县尉,海商的获利大致都是如此,出一趟海只要中途不出差错,那就是暴利。市舶司那边当然要抽成,只要船靠了岸,便可征税。只是殿下可知道,有些税是征不上来的?” 赵恒道:“这后头又有什么典故不成?” 蔡京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一本万利的生意谁不想做?不说别的,这汴京城里的官员,十个就有七八个人让自己的亲眷在泉州、苏杭那边组织人跑船,表面上那些人是商人,其实哪个人后头没有一个官员兜着的?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市舶司那边虽是宫里的人掌着的,却也知道规矩,因此对这些船,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支数艘福船的船队,明明要缴数千贯的税,可是大多能抽个十贯百贯就已经不错了。殿下想想看,寻常的商贾出海,都是本份的上税,可是有的人出海,却几乎是分文不取,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人银钱更加雄厚,船队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了。眼下不管是苏杭还是泉州,真正的大生意都是这些官商在做,因此别看这些年海贸越来越繁茂,可是朝廷每年征收的税却是越来越少。” 赵恒惊讶地道:“这么说,沈傲就是想从这里头拿钱?” 蔡京颌首点头:“他把水师建在那里,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一旦他的手伸进去,每年我大宋的国库至少可以添加亿贯以上的税收,只是那些官商们就要惨了,他们大多都是组织船队出海,若是真按货值来缴税,等于是剜他们的心头肉,这么说,殿下该明白了吧。” 赵恒惊喜道:“明白了,沈傲敢伸这个手,牵涉到的就不是一两个人,到时候就成众矢之了。” 蔡京打起精神,眼眸闪出一丝精厉光泽:“不错,当年荆国公变法,也不敢在海贸上伸手,就是怕众怒难犯,如今沈傲敢伸手到海贸上去,天下必然群情汹涌,到时殿下再站出来,为大家说句公道话,就拣朝廷不能与民争利这个理由来制造舆论,殿下想想看,到时候他沈傲便是乱臣贼子,而殿下的贤明必然传播宇内。” 赵恒攥着手,大是兴奋地道:“不与民争利……这借口好。太师一席话,真真是让人豁然开朗,这几日我辗转难眠,便是觉得以这无权无势的虚名太子,不知拿什么去和那沈傲周旋,今日总算有了头绪。” 蔡京摇手道:“殿下谬赞,老夫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沈傲要涉足海贸,那是他要自寻死路。至于殿下,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在恰当的时机站出来直言谏上,不管宫中是否纳谏,殿下也是稳赚不赔,比这出海做生意还要值当。” 赵恒哈哈一笑,当然明白这里头的好处,正如蔡京所说,不管宫中是否纳谏,他都是最大的受益之人,官员们要吃饭,要发财,本来好好的,沈傲却跳出来,把人家的熬好的鸡汤踢翻了,那些涉及到这里头的官员难道会坐视?到时候只要自己站出来,这些人立即会成为***,宫里头若是见群情汹涌,召回沈傲,那么明面上他这个太子也是胜利者,而沈傲也会受到挫折。可就算沈傲赢了,整顿了海贸,那些吃了亏的官员更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寄望于等自己即位之后对沈傲进行清算。 赵恒站起来,深深向蔡京行了个礼道:“谢太师提点。” 蔡京微颤颤地站起来扶住他:“殿下这是做什么?老夫何德何能,哪里承受得起这般的大礼。殿下是储君,是未来大宋的天子,老夫竭力报效都来不及,哪里敢受殿下的大礼?” 二人寒暄了一番,恰好蔡绦那边从部堂里回来,见过了太子,赵恒对蔡绦更加热络了几分,与他就差称兄道弟起来,当夜留在蔡府用罢了晚饭,才告辞而去。 蔡绦将太子送走,回到厅里,对蔡京道:“今日太子是怎么了?怎的喜气洋洋的?” 蔡京捋须呵呵笑道:“他这是刘琦上屋抽梯,问策自保来的。” 所谓上屋抽梯,是说三国时刘表偏爱少子刘琦,不喜欢长子刘琮。刘琮的后母害怕刘琦得势,影响到儿子刘琮的地位,非常嫉恨他。刘琦感到自己处在十分危险的环境中,多次请教诸葛亮,但诸葛亮一直不肯为他出主意。有一天,刘琦约诸葛亮到一座高楼上饮酒,等二人正坐下饮酒之时,刘琦暗中派人拆走了楼梯。诸葛亮无奈,只好出策让刘琦避祸江夏。 蔡京这般说,倒也贴切,眼下的刘表便是赵佶,赵恒和刘琦一样,都是长子,却偏偏不受宠爱,这个储君风雨飘摇,若是任由沈傲坐大,将来不说继承大统,就是能够苟全性命都是未知数;不过蔡京言辞之中,不免将自己比作了孔明罢了。 蔡绦皱了皱眉道:“父亲莫非想到了制那沈傲的良策?” 蔡京淡淡一笑,叫人盛了碗参汤来,慢吞吞地舀了一口喝,才恢复了一些精神,道:“太子的事你不要过问,朝廷里的事你也少过问一下,安心做你的兵部尚书,把部堂里的事署理清楚,其他的事不必去管也不要去问。” 见蔡绦脸色有点难看,蔡京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地道:“绦儿,我们蔡家树大招风,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你是我的儿子,多少人就等着你露出破绽让人拿来借此来整倒蔡家,这个时候,你更该谨慎从事。至于太子那边,为父自有打算,眼下我也活够了,也到了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地步,不求别的,只求在我死之后,蔡家还能在汴京立住脚。” 蔡绦心里略有不服,心中想,蔡家要立足,难道就不能靠我?口里却不敢忤逆,乖乖地道:“儿子明白,往后定会更检点一些。” 蔡京颌首点头:“这就好,到了为父这个位置,莫看是四处风光得意,其实也是举步维艰,如今又多了个沈傲,一个疏忽就是大祸临头,咱们蔡家难啊,看到隔壁的那间酒肆没有,就因为那个,害得蔡家的女眷连门房都不敢出,一个个蜷在屋子里见不得日头。可这又能如何?你还能找上门去?” 蔡绦咬牙切齿地道:“又有什么不敢?儿子真想带人把那儿拆了,再放一把火,把那酒肆烧了。” 蔡京笑着摇头:“所以说你比不过沈傲,沈傲就盼着你去烧他的酒肆,就等我们蔡家什么时候忍不住,露出破绽。老夫做了这么年的官,从一个小小的县尉走到如今,靠的不是运气,也不是如何意气风发,靠的还是隐忍,旧党当权的时候,老夫从前的那些同僚流配的流配,贬官的贬官,单为父依然还在汴京,依然还在和旧党打交道,有些时候退一步,才能向前看,一味的意气用事有个什么用?” 说了一大番道理,也不知蔡绦听进了几成,蔡京叹了口气,疲倦地道:“你且先去歇了吧,听我的话,做自己该做的事。” 蔡绦点点头:“父亲,儿子走了。” …………………………………………………………………………………………………… 第二章送到,现在是历史类***榜第十二名,还差一点点就能挤进前十了,汗,那个,老虎的脸皮再厚一点不知道能不能再往前挤一挤。惭愧啊惭愧。 第五百三十四章:帝姬下嫁 第五百三十四章:帝姬下嫁 一大清早,宫里和礼部便带着人到了沈府,十一月二十七,难得的良辰吉日,是钦天监和礼部足足用了几天时间选定出来的,为了这个,礼部那边和钦天监不知耗费了多少口水,不管怎么说,这日子总算定下来了。 天家的规矩多,嫁女也是如此,好在礼部和宫里都有人布置,倒不劳沈傲操心,此刻的沈傲穿着吉服,在屋子里仍有夫人们摆布,这个给他正冠,那个在系着玉带,蓁蓁不知从哪里寻了胭脂来,说是敷在眉心上讨个彩头。 沈傲恶寒,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也差点认不出自己来了。 幸好这一次是天家嫁女,旨意已经下了,夫人们也没有反对的必要,沈傲则是作出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样子,这个时候一定要表明态度,宣誓自己被迫做这驸马都尉也是大受委屈的,在本心上,四位夫人是更重要的。 男子汉大丈夫,在女人面前说谎话都要脸红,那真真是无可救药了。 礼部和宫里的人连续催促了几次,说是吉时就要到了,让沈傲不要耽误,沈傲敷衍了几下,先带着夫人们去祭告了祖先,沈傲在这个世上,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在哪里,好在他也够节省,直接拿了块牌子写了沈傲先祖灵位几个字就算敷衍过去,每次祭祖的时候,心里便在想,那个那个谁,不管我们认识不认识,虽说从小沈某人是孤儿,权当是祭谢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吧,猪头肉什么的省着点吃,现在离年节还有一个月呢。还有……有什么吩咐记得托梦给我,如果你也能穿越的话。 心里腹诽了一阵,再一脸虔诚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家祠里出来,和四位夫人道别。 看得出,蓁蓁几个都是强颜欢笑,又不忍扫了沈傲的兴致,也实在高兴不起来,女人若没有私心,自己的丈夫屁颠颠地跑去接一个新娘子回来,这样都能兴高采烈的话那才是见了鬼。 沈傲叉着手道:“你们别担心,帝姬又如何?到了咱们沈家也就是多个女人,她欺负不了你们,她要是敢,我沈家的家法跟前人人平等。” 这句话听得边上来催问的太监目瞪口呆,拼命咳嗽,道:“沈大人,时候到了。” “噢,知道了。”总算见夫人们露出了点笑容,沈傲应了那太监,随着他落荒而逃,到了门房处,看夫人们数重门之后的屋檐下远眺着自己的背影,贼兮兮地对那太监道:“哈哈,王公公是吧,方才我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这叫善意的谎言,懂不懂?” 王公公连忙道:“是,是,杂家明白,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说都知道的。” 沈傲很满意地颌首点头:“王公公这么懂事,将来肯定大有作为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的好公公。”心里却在说,再有前途的公公还是个公公,悲催,都不稀说他坏话。 这迎亲的程序其实和百姓家差不多,只是更为繁琐罢了,吹吹打打,热闹了一阵便到了正德门,这个时候观礼的人就得住脚了,由太监领着沈傲进去,先去拜了赵佶,赵佶在讲武殿那边见了他,说了什么话,沈傲也记不清了,大致是说什么祖宗社稷之类,出来的时候,沈傲在想,娶老婆嫁女儿也和祖宗社稷有关系吗? 到了后宫,又是去见了太皇太后、太后和安宁的母妃,说的话也都差不多,都是安嘱几句,好在这一次没有提社稷,接着到了安宁的阁楼,吟了一首诗,才放他进去牵了安宁出来,虽说是牵,倒不如说是拉,二人都拉着红绳的一端,安宁在凤霞之下,看不到表情,可是身子好像不情愿的样子,走几步顿一下,沈傲只好做老牛,在手上用了几分劲,几乎是拖着走的。 一切的程序,都有边上的公公提点着,到了哪里,公公便事先说下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话,沈傲任由他们摆布,觉得这趟亲迎实在不轻松。 进宫时是寥寥数人,出来时却是迤逦着老长的队伍,天家的嫁妆自然不菲,瓢盆都带来了,大致是把一些御用的碗碟也要带到沈家去,以备帝姬用得不习惯;其余的东西就更多了,都是太监们抬着的,一箱箱过去,放眼看不到尽头。 接着就是带回沈府拜堂成亲,照例还是外头设宴,里头洞房花烛。 摇曳的红烛下,沈傲揭开安宁的凤霞,便看到一双水雾腾腾的眼睛不安局促地看着自己,通红光线下的安宁显得异常的端庄,沈傲如今算是轻车熟路了,先扶着不安的安宁对饮了几口小酒,说了几句闲话,见她渐渐安静下来,便吹了蜡烛,先遮去安宁的羞红的俏脸,将她抱起来,送到榻上去。 缠绵了一夜,连话也来不及说,直到鸡叫,二人才累得睡下;到了第二日醒来,四目相对时,沈傲倒是不见什么表情,安宁就只剩初为人妇的羞涩了。 一齐起了床,出了阁楼,蓁蓁几个就过来给帝姬见礼,安宁不安地退了一步,看了看沈傲,显得很是局促,沈傲咳嗽一声道:“一家人行什么礼?安宁很好相处的,也不喜欢守这些陋习。再者说,帝姬出自宫廷,为人很和善的,最是平易近人,所以你们也不要拘束。” 安宁听到沈傲夸她,脸上露出羞涩的浅笑,又怕蓁蓁她们不信,连忙点了点头,意思是说她真的很平易近人。 沈傲又给安宁介绍蓁蓁几个,对安宁道:“安宁要相信为夫的眼光,我挑的夫人,都是美焕绝伦,温柔又体贴,和蔼又端庄的人物,若儿,我说的对不对?” 沈傲眼睛看向周若,他最怕的就是周若,周若的性子不比蓁蓁三人恬然,最容易出事的就是她。周若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否认自己的温柔体贴、和蔼端庄,浅笑道:“是的呢。” 沈傲松了口气:“这就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下午我们一道去灵隐寺里坐坐。” 安宁好奇地张眼:“去寺庙?” 蓁蓁拉着她的手,方才沈傲说她温柔体贴,这个时候也要施展手段表现一下,笑呵呵地对安宁道:“你们做帝姬的出身固然高贵无比,可是平时囚在宫中,一定极少出宫的,待会儿我们去了寺里转一转,再去给你到街上挑些胭脂水粉,只是就怕你看不上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东西。” 对安宁来说,最重要的是享受采买的过程,平时在宫里什么都有太监来供应,莫说是采买,便是远眺下街市都不可能,于是重重地点头道:“我们都是沈夫人,姐姐们看得上,我当然也看得上。” 沈傲心里大是慰藉自己,大家能这样相处,自己就安心了,看来自己这个做丈夫的齐家水平还是不低的。 下午便让人备了车马出城,先去灵隐寺坐了坐,回到城时天已渐渐黑了,寻了一处热闹的地方逛了街,其实说逛街也不对,只是马车停在店口,长随先进去打量一下,确定没有危险人物,才过来通报,接着夫人们挽手进去,几乎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这个时代大致就是如此,更何况这一次把帝姬都带了出来,若是让言官知道,多半又是一阵牢骚了,须知大宋的帝姬虽然是直接嫁到夫家,可是平时的规矩还是不少的,许多东西宫里虽然看上去不管,可是过份了,宗令府那边少不得要出面申饬一下。 直到夜半才回到府邸,对安宁来说,外头的一切都新鲜得很,又有沈傲陪着,心里也觉得欢快,再加上蓁蓁几个作陪,相处时间固然不多,却也慢慢熟稔了一些,牢牢记住了她们的名字,这个是若儿,那个是茉儿,还有春儿、蓁蓁,也就渐渐逝去了羞涩,俏脸上崭露出笑容。 ……………………………………………………………………………………………………… 一天天过去,沈傲在家歇了半个月,眼看年节也要到了,鸿胪寺和武备学堂那边更加忙碌,沈傲也不好继续歇着,抽了空就去走一趟,鸿胪寺那边仍旧是上贺表的事,倒是武备学堂这边要忙的事却是不少,因为近几日大雪纷纷,今年的年假打算取消,一是道路不便,距离远的校尉太费功夫,二是二期招募得太晚,趁着这个机会多操练一下,否则刚刚定下的心一下子就散了。 在沈傲看来,要养成一种习惯,非要半年的功夫不可,现在他们才入学两个多月,现在放回去,等于是气球吹到一半突然泄了气。 这个消息放出去,二期校尉里颇有怨言,却也不敢违逆,两个月的操练,至少规矩已经懂了,多少知道服从。 沈傲敲定了一些事务的同时,也会留心朝中的变化,本来他做了这个驸马都尉,在他的印象之中,应当会有一些不开眼的家伙打着外戚不干政的名义说几句闲话的,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其实莫说是他,就是宫里的那位也已经想好了托词,无非是国家正在用人,朕于心不忍之类。可是这些托词压根就用不上,因为除了几个人絮絮叨叨不痛不痒地说了一通,居然没一个站出来说什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家都没有看见。 沈傲感到有些意外,却只是摇摇头,不作理会,有时他也进宫去,再见到赵佶,发现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了亲情的纽带,许多话说起来更无顾忌,有时候谈些政务,有时候也聊几句书画,谈些闲话,真正关心的,还是兴建蓬莱港的事。 在沈傲的规划中,水师的舰船至少也有数百只的规模,一部分驻在泉州、苏杭,大部则是在蓬莱一带,可是问题出来了,没钱! 朝廷这几年的收支勉强还算平衡,挤出百来万贯或许足够,可是要数千万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说得难听点,就是有这个钱,三省和户部那边也未必肯给,非和你姓沈的拼命不可,朝里的官员最看重的就是这个,事关着自己的政绩,历朝历代,所谓的盛世都是以国库的盈余多少来衡量,钱都花了,国库一空,这朝廷还怎么维持? 至于赵佶的内库,赵佶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肯再拿出钱来的,为了建水师,他的陵寝规划已经删减了不少,若是再掏钱,死后的事怎么料理?剩余的钱就是赵佶的棺材本,谁敢再动,他和谁拼命,想抠钱,门都没有。 沈傲这边早有了一个方案,这几日也或多或少地向赵佶透露了一些,先是旁敲侧击,说市舶司那边纵容大海商,时机成熟了,才提出要整顿一下海贸。 赵佶对海贸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身为天子,也不太关心这个,沈傲说能从哪里抠出钱来,倒也不反对,只是这事儿要谈也得等到年后再说。 ………………………………………………………………………………………………………………………………… 第三章送到,那个,有朋友说剧情好像有点快,这个……这个……老虎惭愧,不知不觉的就快了,甚至把一些生活细节也省略掉了,实在是……,老虎研究一下,尽量做到两者兼顾吧,在不影响主菜的情况下添些作料进去。 另外,感觉最近的订阅涨了一点点,多了几包烟钱,汗,万分感谢下,老虎现在码字,每天要两包烟啊有没有?人瘦了十斤啊有没有? 第五百三十五章:圈套 第五百三十五章:圈套 赵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沈傲伸手要钱,心里虽然不肯给,却也知道沈傲一心扑在水师上头,按沈傲的说法,水师干系着大宋的武备,这叫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契丹、金人擅长骑马,大宋组建再多骑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便用水师去压制。 人家为了自己焦头烂额,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便和颜悦色地按住沈傲的肩,以示优渥了一下,笑吟吟的道:“你看,年节就要到了,现不必想这个,什么事年后再说,你要整顿苏杭、泉州的海贸,朕当然大力支持的,到时候委你做钦差,令你督办海事也就是了。” 赵佶绝口不提内库的钱,只希望沈傲当那内库不存在,大意就是有本事你能从海里捞多少就多少,但是有一样,就是不要惦记到朕的身上就是。 沈傲得了他这句承诺,发现这新丈人也够阴的,话说得好听,全是空口承诺,结果还是让自己跑断腿,却不得不说:“陛下隆恩,微臣谨记。” 话不投机,见了皇帝,少不得要去后宫见一下太后,自从肃王之事后,太后对沈傲信任了许多,宫外的事她不好出面,有些事自然托着沈傲去办,因此对沈傲热络了许多,时不时给些赏赐,沈傲也权当自己的报酬,毫不客气地收下。 又是一年的年关,街上气氛浓郁了许多,虽说现在已是位极人臣,可是一些朋友同窗的往来还是少不得的,偶尔沈傲还要邀上一些朋友到酒肆里去喝茶,如今喝茶都是去新开的遂雅酒坊,沈傲直接定下五楼的大厢房,面朝着蔡府开的,把吴笔、曾岁安都请来,一边去欣赏蔡府后园的春色,一边喝酒闲聊。偶尔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人的模样,便忍不住吹一声口哨,其实这只是凑个热闹,不近看,天知道那女子是年方二八还是入了花甲之年,远远观看,心理慰藉罢了。 沈傲口哨一吹,众人就大笑,又来劝酒,沈傲属于来者不拒的那种类型,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架了回去。 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武备学堂那边却出事了。 沈傲本在鸿胪寺那边坐着,便有个校尉匆匆过来,道:“大人……不好了。” 沈傲脸色平静:“身为校尉,慌慌张张,仪容不整,这是什么样子?给我站直了再说话。” 校尉立即胸脯一挺,朗声道:“大人,不好了……” 沈傲刚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拍案而起:“会不会说话,你要吓死我?” 校尉大感委屈,只好轻柔地道:“水师教官周处被京兆府带走了,说是……说是……” 沈傲脸沉了下去:“说是什么?” 校尉道:“说是有人检举他是江洋大盗,京兆府那边就要开审,人证物证都在。” 沈傲砰的将茶盏重重放在几上,豁然起身:“汴京离苏杭这么远,怎么会有从前的苦主找上门?这里头有没有玄机?可有其他的消息?” 校尉道:“有的,据说那苦主是嘉国公家中新募来的长随。” “噢?”沈傲沉吟了一下,立即梳理出了脉络,嘉国公赵椅年纪只有十三岁,一年前放出宫的,和那赵枢是同母兄弟,其实这个皇子在汴京也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很容易让人遗忘,再加上年纪又小,就更没有人看重了。沈傲捉赵枢的时候,赵琦没有出现,或许那个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吓懵了也不一定,这个时候他突然发难,恰好招募了一个长随,偏偏那长随又是从苏杭来的,更巧的是居然还认得周处。 沈傲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嘉国公年纪又小,不可能有这个心机,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嘉国公的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只是指点的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周处那家伙从前也不检点,本来沈傲也没什么袒护的,只是一来事情已经过去,如今的周处也已经洗心革面,再者这明显是有人设下的一个局,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处置周处,暗地里却是摆明了要寻自己的麻烦。 这口气咽不下也不能咽。 沈傲冷冷一笑,负手站起来,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武备学堂去吧,告诉大家,该操练的仍旧操练,其他的事,我去处置就好。” 那校尉立即去了。 耳室里,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过来,这人是杨林,杨林如今在鸿胪寺里算是沈傲铁杆的死党,许多事沈傲也不避着他,杨林先给沈傲行了礼,道:“大人,这后头想必不简单,涉及到宗室,又有人证物证,走的又是京兆府,谁也挑不出个错来,于情于理……” 沈傲摇头打断他:“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情理可讲,人一定要出来,不出来就是让人看笑话,再者周处是武备学堂的教官,现在水师校尉操练正急,也离他不得。杨林,你先拿了我的名刺去京兆府那边走一趟,先探探风声,看看京兆府那边怎么说。” 杨林颌首点头:“下官这就去办。” ………………………………………………………………………………………… 京兆府这边大清早就接了有人来告状,京兆府弹压京畿地面,各种各样的诉讼是少不了的,因此也习以为常,大家都不怎么当一回事。一个堂官去坐了堂,来人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皮肤古铜,有一些怪异,身上一股重重的咸味,似乎十几天没有***捂馊了一样。 这汉子自报了姓名,叫刘方,说是从前在苏杭那边跑船为生的,状告的是武备学堂教官周处,这刘方说自己跑船的时候,有一次自家的船遇到了一伙海贼,甫一靠近,将自己的船洗劫了,还杀了不少的水手,当时他是舵手,吓得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悄悄地在木板缝里往外看,便记住了周处的相貌,还说现在来汴京讨生活,恰好在街面上撞到了他,这才认出了凶手,便来状告了。 那堂官开始还是哈欠连连的,毕竟昨夜当了值,今儿一大早还没有人来交接就遇到这么桩案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听到一半,瞌睡睡了,人也精神了,一双眼睛瞪着那刘方,惊堂木狠狠一拍:“你告的是谁?” “回大人的话,小人告的是武备学堂水师教官周处。” 堂官蔑视的看了这人一眼,此人果然是外乡人,告状告到武备学堂去了,还是个教官,不说别的,武备学堂的事京兆府早就有了默契,是绝对不问的,府尹大人也有叮嘱,牵涉到沈傲的事更是连问都不能问,京兆府又不是定王府,有朝一日被校尉禁军们围了,那真是叫天都来不及。接了这个案子,岂不是自毁前程? 堂官怒气冲冲地拍了惊堂木,道了一句满口胡言,不由分说便对差役们吩咐:“打他二十板子,把他赶出去!” 差役们也不客气,反正是外乡人,就是欺生又如何?告状告到沈大人那边去,这不是活腻了找死?将这刘方架到刑房,扒了裤子便是一阵抽打,那刘方惨叫连连,等板子打完了,整个屁股都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一瘸一拐地被人赶出去,人走了,事儿也完了,堂官松了口气,心里也自在起来,心里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处置得当,总算是避免了和姓沈的有什么牵连,至于那个叫刘方的,他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刁民,还是外乡人怕个什么,今日打了他是给他教训,异日他再胡说,肯定还要打的。 结果一炷香之后,那刘方又来了,这一次是乘坐着步撵来的,随同的人还不少,熙熙攘攘十几个之多,为首的是一个绯衣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可是脸色却着实可怕,一进衙堂,竟连拜也不拜,手指堂官:“狗官,你好大的胆子。我的家奴也敢打!” 堂官刚想说什么,少年身后便有个长随模样的人尖着嗓子道:“这位是嘉国公,是龙子龙孙,响当当的宗室皇子。” 这一般解释,差点没将堂官吓死,两边肃立的差役也都是骇然。 堂官不敢说什么,立即叫人给嘉国公赵椅搬了锦墩来,乖乖地下来给公爷行礼,尴尬地笑了笑,赔罪说了许多不是。 嘉国公却只是冷笑,冷不丁道:“赔罪?这罪你也赔得起?我的家奴来告状,这有没有错?他状告汪洋大盗,这有没有理?你这昏官,竟是不分青红,将他打了一顿,这京兆府也太不公道了吧?” 堂官的脸都绿了,心里霎时明白,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那刘方故意隐瞒自己嘉国公家奴的身份不提,摆明了就等自己打他,等人打了,这把柄也就有了,人家确实没有错,再加上有嘉国公撑腰,自己这渎职枉法的罪跑不掉的。面如土灰的拜下,自然是请嘉国公原谅。 嘉国公冷笑:“原谅什么?你这样的昏官,不知要残害多少百姓,我一定要将这事和父皇去说,还要叫宗令府的几个王叔们主持公道。” 堂官更是告饶不迭,声泪俱下,惨兮兮的。 嘉国公话锋一转:“想赎罪?这就好办,刘方不是说状告那个什么周处是汪洋大盗吗?既是汪洋大盗,罪大恶极,京兆府为什么还不出面去把人拿来质问?” ……………………………………………………………………………………………… 第一章送到,***啊***,你在哪儿捏。 第五百三十六章:狗屁国公 第五百三十六章:狗屁国公 嘉国公一逼,京兆府那边也是左右两难,碰到这种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立即叫了差役去传讯周处过来,开始问话。 一开始,京兆府这边还不敢说什么重的,无非是和颜悦色地问几声周教官在案发时在哪里,可有人证之类。 那嘉国公坐在边上旁听,却是冷哼一声,摇着的扇子一收,冷笑道:“什么时候京兆府这般待人客气了?真是好笑。” 堂官无奈,只好更急着催问,周处此时也瘪了,别看他这种人桀骜不驯,可是在官府面前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官身,现在竟是阴沟里翻船,再好的前程也将要化为乌有。 审得差不多了,在嘉国公的冷眼之下,堂官打起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声色俱厉起来,见周处抵死不从,手中扬起惊堂木,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人证既在,还抵赖什么?来,先打一顿再说。”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道:“沈太傅到。” 这一个声音,吓得堂官脖子一凉,原本这边被嘉国公催逼,以为沈傲不至为了个汪洋大盗出头,想不到这个时候那沈楞子还是出面了;堂官豁然而起,连忙下了案台去接人,见沈傲快步进来,拱手道:“沈大人。” 沈傲双目逡巡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在嘉国公身上,冷笑道:“这里好热闹,据说京兆府这边抓了个江洋大盗,我来凑凑热闹,大人不必这般,断你的案去,我只在边上旁听。” 说着叫人搬了个椅子来,坐在案下,与那嘉国公遥遥相对;对嘉国公投来的愤恨眼神,沈傲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堂官讪讪地回到案首去,欠身坐下,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不容易想到了说辞正要脱口,那边沈傲突然道:“且慢!” 这还叫旁听?人家话都还没说,他就要说话了,堂官挤出一点笑容道:“沈太傅有什么吩咐?” 沈傲慢吞吞地道:“吩咐嘛,是没有,只是有一句话要和周处说。” 堂官道:“沈太傅但说无妨。” 沈傲板着脸对跪在堂中的周处道:“周处!” 周处见沈傲来了,心里升出几分侥幸,巴巴地看着沈傲,连忙应道:“卑下在。” 沈傲拍着椅柄劈头大骂:“你好大的胆子,如此胆大妄为,本官饶不得你!” 周处面如土色,只当是沈傲是要将自己牺牲掉,连忙朝沈傲磕头:“大人……小人该死,小人从前是……是做了一些该死的勾当……” 堂官愕然了一下,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只要沈大人不偏颇,自己就能落个轻松自在。 嘉国公摇扇含笑,冷冷地眺着沈傲,心里想,沈傲也不过如此,见了本公爷,还不是只有服软的份? 沈傲站起来,劈头盖脸地一脚踹过去,将周处踢翻,恶狠狠地大喝:“你就是这样做教官的?就是这样教校尉的?你是谁?你是武备学堂教官,堂堂正正的五品武官,一个狗屁堂官和一个乱七八糟的国公跟前,你就跪了?武备学堂只效忠皇上,眼里也只有皇上,要跪,也只有皇上才当得起你的大礼,你这一跪,可知道整个武备学堂都为你蒙羞?可知道本官都为你脸红?” “……” 差役们脸上古怪起来,忍不住去瞟一眼堂官和嘉国公,沈大人方才那一句话,十足是当着和尚骂秃子,狗屁堂官和乱七八糟的国公,这…… 堂官脸色更是尴尬,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当作没有听见;至于那嘉国公赵琦眼眸中迸发出一丝怒色,此刻却也作声不得。 周处呆了呆,这下真的糊涂了,实在不知道沈傲是在为他出头还是训斥他,立即站起来道:“卑下知错了!” 沈傲冷哼一声道:“你来说,自己哪里错了?” 周处硬着头皮道:“卑下是武备学堂的人,眼里应该只有皇上,至于狗屁堂官和小小的国公,他们当不得卑下的大礼!” 沈傲恨恨地道:“算你还明白事理;再者说,就算你犯了错,那也是大理寺和军法司的事,和京兆府有什么关联?方才是谁要告你杀人越货的?他要告,就拉他到军法司去告,京兆府是什么东西,也有权审判五品大员?” 沈傲这句话算是图穷匕见,有了沈傲撑腰,周处腰杆子自然挺直了,周处也不是胆小的人,只是骨子里怕官的思想作祟罢了,这时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成了个官,便免不得后悔自己胆小怕事了。 沈傲的眼睛很值得玩味地看向那堂官,坐在椅上慢吞吞地道:“本官说的这些话,大人以为如何?” 堂官讪讪地跟着笑了笑,眼珠子一转,立即道:“对,对,下官一时失察,竟是忘了周大人的身份,实在该死。” 沈傲冷笑,看向那嘉国公赵琦:“公爷,你这长随既然要告,待会儿就到武备学堂来告,话就说这么多。”他站起来准备要走,突然转身朝赵琦冷笑道:“你年纪还小,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就是,有些东西你玩不起,有时候别太拿龙子龙孙当一回事,今天的事就算了,不和你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下不为例,要是再敢玩什么花招。”沈傲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我照样收拾你!” 这句话可以算是大胆至极,让人听得心颤,那堂官吓得面如土色,只当作什么没有听见;赵琦脸色大变,愤恨地咬了咬下唇,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带着周处从京兆府出来,周处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沈傲行了个军礼道:“谢大人。” 沈傲淡淡地摆摆手道:“谢个什么?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万事还要靠自己,你记着,你是武备学堂的武官,身份尊贵,你只需听皇上的吩咐,其余的人,都不必放在眼里。” 周处道:“是,卑下明白,卑下只听从皇上和沈司业的命令。” 沈傲撇撇嘴,只是笑了笑,继续道:“回学堂去吧,年后水师科那边可能要随我去泉州,你是领队,到时候教水师校尉们航海的技巧,今年年节的时候你要辛苦一下,狠狠地操练一下,省得到时候去了泉州还不知道规矩。还有,回到学堂之后,你和几个教头都去军法司一趟,老老实实地把你们从前犯的罪行都交代一下,放心,不是要和你们算账,只是留个档,省得将来又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事先和你讲清楚,往后再犯,军法司绝不会容情。” 周处颌首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对沈傲道:“沈大人再造之恩,周某人今日铭记在心,周某人对大人真的服了,往后一定尽心竭力为大人效力。我是个粗人,也说不出什么得体的话,请沈大人勿怪。” 沈傲呵呵一笑,道:“回去吧,不要说这么多废话。” ……………………………………………………………………………… 今年的年节,过得实在平淡,大年三十的时候,陪着夫人们吃了年夜饭,一家人到阁楼去看烟花,安宁第一次在宫外过年节,既紧张又兴奋,俏脸都染了一层红晕,看到漫天的灯火洒落在天穹,紧紧地拧住沈傲的手臂,欢呼雀跃。 沈傲拍了拍她的脸,笑呵呵地低声在她耳垂道:“有时候觉得你像个孩子。” 安宁瞥了一眼认真去看烟花的蓁蓁几人,吃吃笑道:“我看你才像,宫里的人都这样说,说你当官就像小孩子撒泼一样。” 沈傲板着脸,大叫委屈:“这叫大智若愚,你不会懂的。”接着讪讪然地故意去看天穹。 到了大年初一,沈家接到的拜贴是一年比一年多,拜谒的也是不少,沈傲忙着迎送了一下,最后屁股一拍,老子不伺候了,便叫刘胜去接待。 今年的汴京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喜庆,上一年因为闹出了京畿北路的天一教,整个汴京处在惶恐不安之中,如今天下太平,对百姓来说,也实在是一件喜事。 官员们也都难得在家歇息,只是这些人都是属陀螺的,好不容易能安生几天,却偏偏不安生,要绞尽脑汁地想着拜谒哪些大人,还要随时看着汴京城的风向,表面上一副采菊南山的洒脱,内里却都是忧心如焚。 前几日不知从哪里透露出来的风声,说是这一次宫里打算整顿海疆,海疆这东西整顿也就整顿了,其实大家也都不怕,历代皇帝哪个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城里市舶司,增设市舶司林林总总,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钦命整顿的是沈傲,沈楞子。 是沈楞子就不一样了,这家伙十足的破坏之王,前世八成做的是挖坟的勾当,专门绝人户的,他沾了什么,保准要鸡飞狗跳。花石纲那边许多人还心有余悸呢,若是再到各口岸那边去折腾一下,这日子还怎么过? 大宋的官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驻京,一种是外放,外放的油水多,那是没得说的,随便一个县令放出去,轻轻刮一层油水也够一辈子花销了。可是京官不同,别看官大,可是油水却是少的可怜,每年的进项靠得全是那一点儿俸禄,养自己是足够了,可是哪一位大人家里没有偌大张口嗷嗷待哺,自己吃饱了,家里几十口人怎么办? 所以但凡是在汴京当官的,就没有不打海疆主意的,有权势的自己支个灶,放个主事或者亲信的家人过去,再自己下***去打通关节,市舶司那边肯给点脸面,这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就是不起眼的官儿也不甘落后,都是三五成群,一起搭伙,推个亲信之人,为自己增加进项。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三十七章:杀人父母 第五百三十七章:杀人父母 很多时候旨意并不重要,固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是皇帝再大,难道能盯着每个人?阳奉阴违本就是臣子们的强项,往年虽然再三昭告要整顿,却都是无疾而终,这里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已经形成了严密的蛛网,圣旨再大,也无法撼动。 不过圣旨是一回事,钦命了谁来办又是一回事,不同的人拿着同样的圣旨,效果就不同了。就比如这位沈傲沈楞子,那是汴京城最楞的家伙,谁的台都敢拆,谁的锅都敢砸,你能拿他怎么样? 还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这样的人油盐不进,你的那点贿赂,人家也瞧不上眼,跟他玩硬的,那就更没戏了,人家的身后有皇上,更有武备学堂、马军司,杀起人来跟切瓜一样,谁敢和他对着干? 这样的人拿了圣旨,还不要闹翻天来?京里的大人们哪里还有心思过这个年,四处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确切的消息,门下省的几个书令史倒是说确实有一份这样的奏疏,是沈傲提出来的,不过送进了宫里,便犹如石沉大海,也不知宫里的主意如何。 涉及到海贸的官员们不禁提心吊胆,到了大年初十这一天,蔡府这边稳稳地停了一顶小轿,接着蔡京在主事的搀扶下出来,钻入轿中,轿子如平常一样稳稳当当地抬起,直入正德门。 本来一到年节,宫里头忙,外头也忙,都在忙着节庆,这个时候入宫,除非是官家那边有紧急的事务要商量。 蔡京的脸色很平静,仿若无事一般在正德门下了轿子,接着直入宫中,在文景阁那边等候赵佶过来。随侍的太监给他端了茶,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蔡京只是笑了两声,目光却落在文景阁墙壁上的一幅图上。 这幅不是画,既没有人物也没有花鸟,像是一幅地图,地图很古怪,蔡京也看不懂,一看之下,却发现是沈傲的落款,这时不由凝起神来仔细看了,足足半盏茶功夫,还是没有头绪,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这时赵佶踏步进来,他穿着件圆领员外衫,手中挥着一柄扇子,外头套着金丝袄,一身便服,不像是君王,却有几分才子风采,笑吟吟地道:“怎么?太师也对这图有意思?” 蔡京连忙起身行礼,坐回锦墩时才道:“老臣愚昧,竟看不出图中深意。” 赵佶含笑道:“朕一开始也看不懂,是沈傲画来给朕赏玩的,叫五洲四洋图。”说罢指了正中一块陆地道:“这便是我们大宋,上面是金国、契丹国、西夏,西面是回鹘、吐蕃诸国,东面是***、倭国,我大宋坐镇其中,乃是天下的中心,中土所在。” 蔡京对这个没什么兴致,只是配合似地噢了一声,也实在没什么可惊讶的,徐徐道:“陛下召臣来,不知何事?” 赵佶面色一沉,坐上御案,徐徐道:“前几日沈傲的奏疏,你看了吗?” 蔡京淡淡地道:“是那份弹劾市舶司的奏疏?” 赵佶点头:“市舶司欺善怕恶,不敢欺负大海商,却只顾着压榨小商人,朕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苏杭和泉州,那些富可敌国的巨贾可以不必缴纳分文,旗下船队畅通无阻,竟是随意停靠口岸,税吏不敢登船。” 蔡京徐徐道:“陛下,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说是市舶司,就是天子脚下,也杜绝不了作奸犯科的狂徒,门下这边拟一道旨意申饬一下也就是了,闹得太大,到时候少不得各衙门又要扰民,人心不安,就会酿出大祸来。” 赵佶沉吟了一下道:“太师的话也有道理,只是太谨慎了一下,有弊就要革除,这于大宋也有好处嘛,今日放纵,明日又放纵,总是不治一下,最后那些豪强越发肆无忌惮,就真要动摇过本了。” 蔡京也不坚持,连忙道:“陛下说的对,老臣愚昧,还是没有陛下想得深远。” 赵佶呵呵笑道:“你是年纪大了,做事谨慎,谨慎有谨慎的好。”说罢正色道:“不过海疆是该整治一下了,市舶司不管事,就让沈傲去管一管。” 蔡京正襟坐着,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道:“沈大人出面,一定能迎刃而解的。” 赵佶颌首点头,笑了笑道:“由着他胡闹吧,让他去泉州闹,总比在汴京闹的好。” 蔡京充耳不闻,见赵佶说到沈傲胡闹时的样子,有一种莞尔的静谧。 …………………………………………………………………………………………………………………… 消息总算证实了,据说蔡太师进了宫,官家那边已经发了话,确实是钦命沈傲整饬海事,说是年后就可出发去泉州。 选择泉州,也是沈傲精心策划过的,苏杭那边被沈傲吓破了胆,革新海事,只要泉州办成,苏杭的阻力自然而然也就消失,再者泉州是大宋第一大港,巨贾无数,拿下了那里,海事靖平只是迟早的事。 尚书省郎中崔志的府邸位于沈府不远,其占地绝不在沈傲之下,九重门禁将最里的正厅与门房隔得远远的,步入其中,令人生出不可仰视的畏服之感。崔志就是泉州人,早年只中了一个同进士出身,按道理,以他的出身,莫说是进尚书省,就是进个部堂都难,如今他年纪不过五旬,却已位居尚书省之首,成为三省中为数不多的大佬之一,足以叫人仰视。 三省之中蔡京占了权柄最重的门下省,政令出于蔡京一人之手。中书省由卫郡公左掌,也是有宫中平衡蔡京的考虑。而崔志以一个同进士出身成为与石英平级的人物,其背景可想而知。 尚书省在三省中权柄最小,只是负责执行,却也是三省中真正辖制六部的衙门,门下省的旨意下来,政令如何执行,都得靠门下省这边安排,因而在宫里看来,尚书省实在不太起眼,往常宫中召见,门下省郎中也是最容易被人遗忘的人物,可对六部,对整个大宋来说,门下省的每一个政令却是非同小可,同样的旨意,是坚决执行贯彻到底还是疏忽怠慢走个过程都由崔志掌握,只要他高兴,一份旨意顷刻间就可以让它变成废纸一堆。 崔志也算是新党的中坚,不过和蔡京走得并不太近,平时见了面也只是颌首点个头,可是蔡京的吩咐,崔志却往往为之贯彻;这种微妙的关系如今却突然变了。 在往常,事先有什么旨意,蔡京总会下个***先来知会一下,可是那一份担着天大干系的奏疏递上去,宫里也有了回音,蔡京却是只字不提。眼下最急迫的反而是崔志,崔志能有今日,靠的不是什么新党,而是他背后一张张紧密的关系网和数不尽的金银。 泉州崔家便是泉州一等一的大海商,富可敌国,若是沈傲真去了泉州,矛头第一个指着的多半就是崔家了,这是明摆着的事,沈傲天不怕地不怕,要整肃泉州豪强,第一个要对付的当然是最大的那个。 这个时候,崔志坐不住了,今日是大年初十,便有零零落落的大臣前来拜访,来的这些人都是和崔志走得近的,此外大多数在泉州都有海贸生意,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发财,突然有一天,一个满脸横肉插着杀猪刀的家伙叉着手从天而降大叫一声为了大宋、为了朝廷,把吃的都吐出来,本本份份的去做生意。以往遇到这种不开眼的,直接踩死也就得了,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踩不死,因为人家摆明了是来踩你的。 牵涉到的人都是六神无主,现在就等着崔志来拿这个主意,到底是负隅顽抗还是任由沈傲这般欺负,崔志不说话,谁也不敢擅自动作;再者说崔志是他们中得益最大的人,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说句话,谁来说? 高悬的高远堂金漆匾额之下,二十几个穿着便服养尊处优的人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目光却都有意无意的撇向主位上的崔志,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掩饰不住尴尬,可是谁也不肯开这个口,就希望着崔志开门见山。 崔志沉着眉,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才道:“本来呢,好不容易遇到个年节,大家也该高高兴兴地乐呵乐呵,如今遇到这个事,想必都没了这心境。”他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随即道:“大家的家业固然多,可是开销也是不少,都是靠泉州那边撑着,否则也没有今日这富贵,东西是我们吃下的,有人叫我们吐出来,我们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道:“崔大人,我们拿什么吐?每年汴京的开销都惊人得很,打通关节更是糜费不少,现在若是让我们和寻常的商户一样,这海贸的生意怎么做得下去?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他们说得倒也没有错,凭着他们那点头脑哪里能做什么生意,派出去到泉州那边的主事都是伺候人出身的,只看忠心不看本事,之所以能发家,靠的就是税差。别人要缴税,你不必缴税,同样一船货物人家赚三成你能赚到六成,这生意还会做不大?而一旦沦落到寻常商户的境地,没有了这项优势,只怕不出几年,生意就要被同行挤垮,这饭碗就保不住了。 这几年海贸的生意越来越好做,他们也都下了***到泉州去,嘱咐家人们多购大船,现在船款付了出去,原以为能日进金斗,谁知遇到这种事,这么大的家业,没了这个利头,这生意还怎么做? 众人发了一阵牢骚,有的说请崔大人去和蔡太师商议一下,有的说发动言官弹劾,说什么的都有,更有几个咬牙切齿,沈傲敢去泉州,他们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沈傲敢杀人,他们就不敢? 崔志冷眼听着众人的话,抿嘴一笑道:“杀人?你拿什么杀人?人家这一趟去,是带着数百个水师校尉去的,谁杀得了他?” 崔志这般一说,那些动口杀人的大臣顿时噤声,崔志继续道:“其实杀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不到最后还是尽量不要用,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等消息,看宫里头到底是什么心思。” ……………………………………………………………………………………………………………… 第三章送到,副本开了,结局和过程大家肯定想不到,那个,就算你想到了,也不要说出来,嗯,就是这样。 第五百三十八章: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崔大人,坐以待毙也不成啊,姓沈的做起事来从不计较后果的,真要等到有了回音,这事儿就难办了。倒不如这样,大家凑点份子出来,先给那姓沈的送过去,看他怎么说,若是收下了礼,至少还有个回旋的余地,是不是?”其中一个人看着崔志,慢吞吞地道。 在座的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也都同意这么办,只要沈傲不砸了这个摊子,送点钱也没什么,在座的身家都是不菲,不在乎掏点银钱出来。 崔志想了想,颌首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只是送多少合适?是按蔡大人的常例去送还是按寺卿的常例送?送多了把他的胃口养刁了也不成,送少了又怕他看不上眼。”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道:“先按寺卿的常例去送送看。”也有人道:“姓沈的不同别人,以他的地位,和蔡太师也差不了多少了。” 崔志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凑个三十万贯过去,他要是愿意收,就好办。若是不收,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三十万贯实在不少,也亏得他们家大业大才支撑得住,在座之人中也有肉痛的,可是略略一想,也就释然了,这个时候能保平安才是正理,其余的,都是小节。 “姓沈的要是不收礼,一意孤行又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有人提出来,沈傲不比蔡京,这个人实在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崔志冷笑道:“那他就是自寻死路,他要是一意要去泉州,咱们就和他玩一次大的。”这时,他倒是变得气定神闲起来,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泉州,叫人联络附近的海盗,沈傲前脚一到,后脚就让海盗袭泉州,能趁乱杀了他固然好,不能杀,咱们趁机在朝廷里弹劾一下,就说是他到了泉州,才惹出这么大的事;陛下就是再袒护,可兹事体大,也得把他召回来。”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却都露出喜色,崔大人最后走的这一步棋虽说有点儿冒险,弄得不好,事情败露就是要杀头的,可是这个时候,却也是最保险的办法。所谓的海盗,其实对泉州不过是疥癣之患,可也不必忘了,在海中行商之人,商就是盗,盗就是商,反正袭了泉州,到时候把这黑锅栽到姓沈的头上去,说是他在泉州恣意胡为才酿出的大祸;这种事要查也根本查不出,大宋也没有水师能够进剿,兴化军那边倒是下辖了一支水军,不过那水军的指挥和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只要按兵不动,这事儿准能办成。 这般一说,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吃这一行饭的,谁没有怂恿人做过作奸犯科的事?倒也习以为常了,为了保住饭碗,冒个险也值了。 众人商议定了,心里有了底气,便不再说这个事,转而谈了些风月,脸上崭露出笑容。 这些人说做就做,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一箱钱引送到沈府,沈傲收的礼多了,却没见过这么直接了当的,整整一个箱子,全是百贯的钱引,真让他开了眼界;便是那粗鲁如契丹人,人家还知道在金银之后加那么几个古董搭配着来送,他们倒好,直接就用钱砸了。 上一次帝姬下嫁,宫里陪嫁的嫁妆,沈傲也清点过,除了一些御用品和卖不出去的书画瓷瓶,大致也不过百来万贯左右,虽是天文数字,可是这东西有价无市,你拿去卖了,人家也不敢接,真真让沈傲懊恼无比;眼前这送礼的倒是够爽快,直接折现。 沈傲脸色犹豫,慢吞吞地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好收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这个嘛。”眼珠子差点要钻进那一箱的钱引里,言不由衷地道。 送礼来的一个管家笑呵呵地道:“大人,这只是咱们大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沈大人万勿收下。” 沈傲咳嗽一声道:“这样不好吧,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那个……那个……很有操守的。”说到操守两个字,沈傲的脸不禁有些红了。 那管事是见惯了场面的,笑吟吟地道:“沈大人的操守,汴京上下人尽皆知……再者说,这点小礼,只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又不是让沈大人作奸犯科。” “真的不是叫我作奸犯科?”沈傲瞪大眼睛。 管事笑呵呵地道:“岂敢岂敢。” 沈傲大吼一声道:“刘胜,刘胜……死到哪里去了,快,把东西收起来。” 刘胜立即带着长随过来,沈傲笑呵呵地道:“这么说是单纯的济贫了,这样也好,好得很,对了,你家大人是谁?算了,你也不必说了,反正你家大人无欲无求,报了名字,反而落入俗套了。好罢,就这样,送客。” 那管家愣了一下,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三十万贯送出去,他连送礼的人都不问,原本还想跟他客套一下,谁知道他一点都不客气。 “沈大人……” 沈傲连忙摆手:“你不必说了,你家大人的心意,我明白;大家君子论交,你也不必报他名字,我心里有底的,知道他是谁。” 管家又愣了一下,道:“大人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沈傲笑吟吟地道:“当然知道,不就是吴笔吴兄嘛,上一次我帮了他一个大忙,如今他因祸得福入了礼部,这点心意我懂的,来人,快送客!”说罢,悄悄地附在一个长随的耳畔,低声道:“再不走,把他打出去。” 那管家脸色大变,还要说话,沈傲已经没兴致听了,长身而起,大叫一声道:“我家小公主怎么还没起来,嫁到了我们沈家还敢赖床,呔,看我去教她家规。” 说罢,人已往后园跑了,那是女眷所在,里头还有个帝姬,那管事想追上去把话儿说清楚,好歹也是三十万贯,丢到水里还有一声响呢,可是一见沈傲匆匆进了后园,立即傻了眼,不敢往前追了。 “这礼算不算是送到了?”管事一头雾水,他平身送礼无数,也算是身经百战,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只是沈傲这种拿了人东西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君子论交的却是没见过。 他摇了摇头,只好回去崔府通报,崔志听了管事的话,捋着颌下的稀须,阴沉着脸道:“这么说,那姓沈的收了礼,非但没有给句准话,连是谁送的礼也没有问过。” 管事苦笑道:“小的是要说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就打断。” 崔志冷哼一声道:“他这样,是铁了心要和本官为难了,你为何不把礼物收回来?” 管事更觉得冤枉:“大人,小人把礼物送了去,只说了两句话,他就叫人把礼物收起来了。” 崔志阴测测地道:“滚下去。” 管事连滚带爬地告辞出去,只留下崔志一人在堂中负手踱步,脸色变幻不定,家里的长子崔炎听了动静,立即过来,道:“父亲,那姓沈的不识相,也不必和他客气什么,何必要伤自己的身子?” 崔志慢吞吞地坐下,突然道:“这一趟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这样也好,至少探出了沈傲的本意,他既然铁了心要和咱们为难,那就及早做好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顿了一下,崔志才对崔炎道:“炎儿,吩咐人去拿笔墨来。” 等到人送来笔墨纸砚,崔志屏退诸人,只留下崔炎在边上伺候,他连续书写了几份书信,一一交到崔炎手里,嘱咐道:“第一份给泉州知府,第二份是给泉州市舶司的张公公,至于第三份,是给兴化水军指挥,最里头的一份送去给你的族叔,他们看了信,一切都会明白,该怎么做,我就不细说了。还有,他们看了信,就把他们的信收回来,立即烧了,不要授人以柄,凡事谨慎一些。” 崔炎接了信,忙不迭地道:“父亲的意思是叫儿子去泉州一趟?” 崔志沉着脸道:“你当然要去,你不去看着,他们怎么肯齐心?” 崔炎颌首点头:“父亲也太看得起那姓沈的了,为了一个钦差,何必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以往去泉州的钦差不也不少吗?还不是没事?再者说,姓沈的到底去不去泉州还是个未知数呢!”见崔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崔炎连忙话锋一转:“不过他要敢去,儿子就在泉州等着他,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崔志疲倦地阖着眼,慢吞吞地道:“凡事要小心,沈楞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看轻他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若不是姓沈的插到我们崔家的碗里去,我还真不想与他为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见崔志这般谨慎,崔炎颌首点了个头道:“那儿子什么时候启程?” 崔志道:“立即就走,路上不要停留,我估摸着姓沈的年后就要出发,你先去泉州布置一下,能联络起来的就联络,织好一个袋子,等他钻进去。还有,兴化水军指挥那边是重中之重,让他万事小心,要堤防那姓沈的。” 崔炎颌首点头:“那儿子这就去了。”说罢,也不再说什么,告辞出去收拾行礼了。 ………………………………………………………………………………………………………………………… 第一章送到,副本正式开启,啦啦啦啦啦…… 第五百三十九章:还怕你杀人 第五百三十九章:还怕你杀人 宣和八年正月十六,这一日清早,汴京内外生机勃勃,值堂、讨生计的都忙碌起来,各衙堂那边也都开了中门,街上人流逐渐熙攘起来。宫里清早便来了人,一个小太监请沈傲入宫觐见。 沈傲换了朝服,拜别了娇妻,兴致勃勃的骑马直入正德门,到了文景阁下停了马,踱步进去,这一次见赵佶,心里颇有些发虚,自从肃王的事发生,宫里头就一直紧张兮兮的,颇有些如临大敌的味道。虽说赵佶平时看上去面色无常,可是那自若的背后,终究还是有几分发作而不可得的怒气。 文景阁里,赵佶随手翻阅着奏疏,偶尔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蔡京身上:“整顿海事,怎么也有人反对,还说什么有伤天和又是什么缘故?” 蔡京淡淡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沈太傅的道理固然不错,可是要整顿,也需慢慢的来,否则难免矫枉过正,要出大事的。” “蔡大人说的好。”这个时候沈傲垮槛进来,笑吟吟的拍掌。 赵佶见沈傲来了,淡淡一笑:“清早就叫人去宣你进宫,耽搁到现在才来?坐下说话。” 沈傲在御案下坐下,随即道:“蔡大人说的一点也不错,任何事就怕矫枉过正,可蔡大人也是三朝老臣,可还记得神宗先帝在的时候,就曾发旨意要革除海事的弊端,当时荆国公也是这般说的,说是要徐徐图之,可是整整图了三十年,直到现在,海事非但没有靖平,反倒更加糜烂。豪强没有绝迹,反而一个个腰缠百万之巨,身携敌国之资。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到了不得不根治的地步了,再来烹小鲜,还要烹到什么时候?” 蔡京淡淡笑道:“沈大人说的也对,是该去清查一下,只是沈大人打算如何整顿?” 沈傲微微一笑:“下官做事,讲的是恣意而为,现在人在汴京,对泉州一无所知,现在谈整顿还为时太早,等什么时候去了泉州,才能有应对的办法。” 蔡京便不再说话了,笑着对赵佶道:“陛下,沈大人做事虽然恣意了一些,却往往能出人意料,让他整顿海事,倒也是契合的人选。既然沈大人坚持要去,老夫亦不反对。” 赵佶看了沈傲一眼,笑吟吟的道:“门下省那边没有异议就好,朕过两日就拟旨意,沈傲,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罢又道:“蔡太师年迈,还是早些去歇了吧,朕还有话和沈傲去说。” 蔡京起身,微颤颤的行了礼,慢吞吞的退出去。文景阁里只剩下赵佶和沈傲,赵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泉州?” 沈傲道:“趁热打铁,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功夫。” 赵佶叹了口气:“好吧,朕也不留你,有件事朕要吩咐你去做。” 沈傲道:“请陛下示下。” 赵佶道:“肃王虽然自食其果,可是他的家人并无过错,你去吩咐一下,偷偷接济一点吧。”他凝起眉,显然不愿让宗令府出面,继续道:“朕还听说,泉州那边的海商许多都和朝中的大臣有干系,你这一趟去泉州,要小心在意一些。” 沈傲道:“陛下放心,臣这边带着水师校尉去,保准出不了差错。” 赵佶道:“朕会拟旨让兴化水军暂时听你调度,想必也足够了。” 叙了一些话,赵佶将话题引到安宁身上,自然是嘱咐沈傲好好待她之类,少不得要恫吓两句,安宁若是出了事,或是受了欺负,一定要严惩之类。这般恩威并重,正是赵佶的风格,只是沈傲沾的雨露多一些,雷霆却少,也不把赵佶的话当一回事,便是赵佶不开口恫吓,自己也没有欺负安宁的必要。 从宫里出来,沈傲直奔武备学堂一趟,自然是检验水师科的成果,到时候准备带去泉州听用的,先是见了几个水师教头,周处几个身上变化明显,彪悍不减,却多了几分稳重,数月的操练,练得不止是校尉,更是教头,他们这些平时散漫惯了的人,一旦习惯了这种生活,渐渐的也融入其中,见了沈傲挺胸抱拳,一齐道:“大人。” 沈傲摆摆手:“校尉操练的如何了?” 周处正色道:“大致是差不多了,基本的操练和规矩都懂了,平时也会教授些行船掌舵、张帆的知识,只是汴京没有海船,要等他们去实际操弄一下,才能学以致用。” 沈傲颌首点头,说起要去泉州的事,周处几个道:“大人要去泉州整肃海事,卑下倒是有些话要说。” 沈傲道:“你但说无妨就是。” 周处道:“卑下也曾在泉州行过船,那里是大宋第一大港,往来的各国商人数以万计,泉州四大海商,是崔、赵、冯、陈四大家,哪一家不管是在泉州还是朝中都极有影响,其中崔家下头的船便有一百四十余只,千料福船有三十余艘,说他们富可敌国并不为国。这崔家下头的随从、家人、还有船工便都四千余人,这些人都是见过风浪的,大人也知道,在外行船,都是亦商亦盗,哪一个手里头都是见过血的,这一次大人要对他们动手,这些海商若是没有了退路,难保不会……” 周处这番话算是掏了心窝了,后头的话他也不好说,无非是要告诉沈傲,这一次去不是对付几个商人,极有可能面对的是一群强盗,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其他的几个教头也纷纷道:“周教官说的不错,咱们这些人从前干的就是那种营生,岂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出去行船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人,那四大海商勾勾手指头,就可以叫成千上万的船夫变成杀人盈野的盗贼,大人要及早做好准备。” 沈傲听了他们的话,倒是早有准备,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目视着他们,淡淡笑道:“那你们怕不怕?” 周处几个愣了一下,随即抱手道:“卑下们能有今日,凭的是沈大人的提拔和庇佑,沈大人不怕,我等怕什么?” 沈傲目光一厉:“这就是了,他们敢杀人,我们就不敢?谁敢勾个手指,我砍了他的脑袋,他们要是敢动手,我杀他们全家,他们有万余船工,我就敢把泉州港血流漂橹。” 周处几个先是愕然,随即一想,沈大人也是上过沙场剿过贼的,杀人算什么。纷纷道:“卑下愿受驱策,愿做沈大人的刀。” 沈傲含笑点头,随即叫众人散了,一个人坐在明武堂发了一会呆,便回到家中去。 吩咐家人打点好行装,少不得要和安宁卿卿我我一下,新婚燕尔,临别在即,沈傲心里颇怀歉意,拉着她的柔荑,小心拂了她额前的秀发,说了几句情话,冷不防沈傲传出吃吃笑声,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周若几个来了,安宁脸色俏红,头都抬不起来,要挣脱沈傲的手,沈傲却是死死攥住,大大方方的道:“若儿、蓁蓁她们来了最好,我这情话正好和你们一并说,省的一个个说了耽误功夫。”会过来朝周若几个招手:“来来来,我这情话到高潮了,保准教你们满意。” 周若捂着肚子笑岔了气,眼泪都要流出来,嗔怒道:“都做了太傅,还这般没脸没皮。” 沈傲拉着安宁的手,梗着脖子争辩道:“和自己的夫人说情话也叫没脸没皮?这是什么道理,圣人说过,夫妻之间,人不如禽;母子之间,人不如兽,我们老夫老妻,更该禽兽不如,要脸做什么?” 那句人不如禽后面一句话是:危难之际,夫妻分飞;饥馑之时,易子而食。说的是人不如禽兽,所以人才要学习礼仪,要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才是君子。沈傲却是故意曲解它的意思,拿来为自己辩解了。 周若愣了一下,立即挽住唐茉儿的胳膊:“茉儿,你学问最好,他这般胡言乱语,我说不过他,你来说。” 唐茉儿清清嗓子,笑吟吟的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这也是圣人说的。” 这句话便是说人与禽兽的区别,用以驳斥沈傲方才夫妻之间不如禽兽的话,拐弯抹角说沈傲不知礼。 唐茉儿说罢,脸色也羞红了,以她的家教,女人是不该斥责夫君的,这也是礼,明明白白的出自《女诫》上。后面的话就没有底气了:“夫妻之间岂能做禽兽,该相敬如宾才是。” 周若几个纷纷拍手为唐茉儿喝彩,安宁笑吟吟的抿抿嘴,垂着头不敢说话。 沈傲大是郁闷,只好举械投降:“好,好,好,我说不过茉儿,圣人说过,如果你争辩不过一个女人,就该用另一种方式征服她,这是沈大圣人说的,今夜我就要付诸行动。” 这句话赤裸裸的太过明显,唐茉儿嫣红的俏脸上羞意更甚,这一回轮到她举械了:“沈大圣人的话教小女子无言以对,请沈大圣人饶了茉儿可好。” 沈大圣人此刻英姿勃发,更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叉着手哈哈笑道:“不许告饶,不报这一箭之仇,怎么证明沈大圣人睚眦必报?” 众人笑成一团,安宁还不习惯这种场面,愣了一下,咀嚼了沈傲方才的话才发现了其中的深意,不由躲在沈傲身后,掩饰自己的尴尬,忍不住轻轻拧了沈傲胳膊一把。 第五百四十章:碧海伏波 第五百四十章:碧海伏波 在家里歇了两天,宫里的旨意出来了,沈傲和武备学堂那边都做好了准备,水师校尉加教头足足六百人,此外还有带去的长随随扈,人数着实不少,单车马就有百余之多。 吴三儿也打算跟着去,泉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其地位在这个时代不在苏杭之下,遂雅山房的生意若是能向那里拓展,整个岭南、福建都能辐射出去。 沈傲和妻子们一一道别,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不敢去看那倚门而盼的身影,心里吁了口气,马车便启动了。 从汴京到福建路,路途遥远,需先从运河到苏杭一带,再改走陆路,前前后后最快也要一个半月,这还是官家出行的结果,换了寻常的百姓,哪里有专用的船?又哪里有这么多车马?就算中途没有遇到天气迭变,至少也要三五个月的功夫。 水师校尉们一个个士气高昂,操练了三四个月,效果已经出来了,至少一个个都显得精神无比,对军令完全服从,能吃得苦,受得累。 能挑选入水师科的校尉,大多数家乡都靠着海,有的是江南路,有的是广南东路,福建路也不少,这一趟回去颇有些锦衣回乡的意味。在此之前,博士那边已经做了动员,让校尉明白此行的危险,叫他们及早做好准备,沿途更要小心谨慎。 因此这一路过去,斥候都是按行军打仗的规定来先行探路的,便是船队下运河,前头也放了哨船,随时观察下游的动向。 到了杭州这边,众人下了船,苏杭这边的大小官员都纷纷在码头上拜谒,沈傲压根不见他们,这些人表面上俯首贴耳,其实心里头多半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泉州那边的豪强若是被沈傲整治下去,苏杭这边谁还敢和沈傲对着干?沈傲整顿海事,于苏杭大小的官员并没什么益处,现在他们虽然不敢作出任何举动,其实也只是在观望,先看看泉州那边怎么样,再做决定。 倒是市舶司的鲁公公巴巴地来见,沈傲想了想,还是决心见他一面,叫人放他过来相会,这鲁公公见了沈傲,立即眉开眼笑地行了礼,热络地叫了一声沈大人。 鲁公公虽然是市舶司的人,可是对沈傲整顿海事并没有太大的抗拒,他毕竟是宫里的人,真正的前途是在宫里,现在搭上了沈傲这条线,将来少不得要入宫听差或者放到它处去掌事的。市舶司没了就没了,他还瞧不上眼呢! 沈傲看了鲁公公一眼,慢吞吞地道:“鲁公公来寻本官,可是有事吗?” 鲁公公谄笑着道:“大人到了杭州,杂家总要尽下地主之谊。” 沈傲摇头道:“我急着赶路,鲁公公好意,就心领了。” 鲁公公倒也不再劝说,笑吟吟地道:“这一趟来,是有个人想见大人。” “什么人?”沈傲颇觉得意外,虽说苏杭这边他来过不止一次,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来见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鲁公公左右张望了一下,看了沈傲身侧的周处一眼,抿抿嘴,笑呵呵地不说话。 沈傲皱眉道:“你尽管说,这位周教官是本官的心腹。” 周处脸上露出些许感激,鲁公公只好道:“是个海商要见大人,从泉州来的。” 沈傲正色道:“人在哪里?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本官先到你那儿去安顿,你安排一下。”这个时候有海商来相见,倒是让沈傲有些意外,这个人,他倒是想见一见。 鲁公公颌首点头,立即前去张罗安排,当天夜里,沈傲便住进了市舶司衙门,鲁公公宴请了诸人洗尘,又安顿了校尉,才请沈傲到书房中去,鲁公公虽说不识字,可是书房却是够阔绰的,里头的书册堆的架子上都是,走进去,扑面的书香弥漫在鼻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傲不客气地在书桌前坐下,过不多时,鲁公公便领来一人,这人身材矮小,身子有些发福,脸上似乎永远挂着招牌似的笑容,颌下一瞥修理的极好的胡须很惹人注意,一见到沈傲,忙不迭地下拜行礼:“泉州商人佟玉见过大人。”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来见本官有什么事?本官钦命整肃海事,若是来做说客的,还是免了吧。” 佟玉仰起脸来,笑吟吟地道:“大人,小人此来,是给大人报信的。” “报信?报什么信?”沈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佟玉道:“小人是泉州人,在泉州的海商中也还排得上号,虽然比不过泉州四姓,这生意却也遍布四海了。就在几日之前,泉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整个泉州突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傲抿抿嘴,冷哼道:“前几日的消息,你现在就能收到,不要告诉我,你是千里眼顺风耳。” 佟玉不疾不徐,慢吞吞地道:“不敢隐瞒大人,小人并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却有鸽子,咱们这些做生意的,最在意的就是消息,哪里出了粮荒,哪里出了乱子,缺乏药材,只要比同行早知道一些,便可比别人快一步,大赚一笔。” 信鸽这东西作为传输工具倒是古已有之,只不过驯养不易不说,糜费也很大,而且这消息也不一定能够有效传达,因此运用并不普遍,想不到这些做生意的倒是会利用这个机会。 沈傲莞尔一笑道:“好吧,你说说看,泉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佟玉道:“泉州的近海突然出现许多不明的船只,除此之外,四大姓的船突然都出海了,却都是空舱出海的。” 沈傲皱眉,这个消息很重要,不明船只倒不说,最重要的是那四大姓的动向,所有的船全部出海倒也罢了,如今却全部空舱出去,他们的船都是商船,出海肯定是巴不得把货舱全部堆满,怎么可能空舱? 佟玉道:“沈大人,小人知道了这消息,便在想,在大人钦命巡视泉州的节骨眼上,为什么四大姓作出如此动作,后来小人想明白了,他们这是要演一出戏,就等着大人到泉州去。” 沈傲徐徐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船会变成海盗船,等我到了泉州,他们再假扮海盗攻泉州?” 佟玉颌首点头:“大人的大名,小人是早已听说了的,泉州四大姓又岂会没有听说过?这一趟大人领着钦命去,四大姓的生意就再也作不下去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走这一步险棋。” 沈傲冷冷目视着他:“可是你呢?你不也是海商?为什么要来通风报信?” 佟玉磕头,却并没有露出惧色,正色道:“因为小人梳不通京城的关系,字号里的船只要入了泉州港就要缴纳商税。” 沈傲脸色缓和了一些,大致已经理出了脉络,这个佟玉生意做得不小,却不是官商。这就意味着他的船出入港口都要付出大额的税金,别人一趟象牙运回来成本是十贯钱,他一趟货运回来却要十五贯,人家是轻松获利,他就不同了,一方面得控制住成本,一方面还得面对别人的打压,四大姓若是想让他倒霉,轻轻捏下手指头,将象牙以十五贯的价格抛售出去,佟玉立即就粉身碎骨。因为十五贯对于四大姓来说还有利润可言,可是对他来说,低于这个价格就是血本无归了。 说来说去,这佟玉巴巴地过来报信,为的还是个利字,沈傲整肃海事对四大姓这种官商来说固然是要命的事,可是对普通的海商,却不啻是一种福音,虽说朝廷没有免除他们的税额,可是只要将官商拉到他们一条线上,这海贸的生意对他们来说就好做多了。 沈傲淡淡地笑起来,随即磕着案道:“你这个消息很有用,本官知道了。” 佟玉道:“大人,这泉州,您还去不去?” 沈傲笑吟吟地道:“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佟玉脸色煞白:“大人……难道不怕……” 沈傲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要怕的不是我,是他们,否则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这样也好,本来嘛,本官只是去奉旨整肃,他们既然敢作出这种事,那也不用留了,想活容易,想死更容易。” 将佟玉送走,一直在旁沉默的鲁公公道:“大人……” 沈傲靠在椅上,方才喝了几杯酒,显得有点儿醉了:“你不必说什么,只让你办一件事,泉州那边整肃好了,苏杭这边就交给你来整肃,放心,苏杭不比泉州,没人扮海盗。你记着,谁也不必怕,在你的身后站着的是我,还有大宋皇帝,知道了吗?” 鲁公公愕然了一下,这个差事固然要得罪许多人,可是另一方面好处也是极大的,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杂家以沈大人马首是瞻。” 沈傲疲倦地摇摇头,道:“去睡吧。” 一夜过去,清晨的曙光还未初现,水师校尉们便集结点卯,随即登上海船,往泉州顺水而下。 这些海船都是调用市舶司的船只,共有四艘千料的福船,还有七八只哨船、补给船,本来市舶司这边是要请船工的,结果沈傲不许,只让校尉们上去,补给了食物和水,便扬帆出海。 至于如何掌舵、升帆,都由水师校尉们来做,许多人是第一次接触海船,好歹脑子里总记得一些知识,再加上教头指点着,偶尔出点差错也能立即制止。为了给他们一次实习的机会,沈傲这一趟算是把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若是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出了事故,大船一翻,那真是倒霉了。 好在他还算镇定,尽量不出舱去,省得走在甲板上,就听到某个教头大吼:“xx,快升帆,快啊……”那帆愣是没有升上去,真真吓出沈傲一头冷汗,须知这帆要顺着海风调节的,若是出了差错,说不准整艘船都得进海里喂王八去了。 好在这里是近海,海风的影响倒还没有到要人命的地步,虽是沿途上冷汗流了一身,毕竟还只是虚惊。 航行了七八天,校尉们总算有了点模样,虽然仍要教头去喝骂,可是出的差错渐渐少了。船上最清闲的就是炮手和水兵,这两种科目的校尉都是用来海战的,暂时不必去鼓捣船只,沈傲看不过去,让周处好好操练他们,原以为到了船上可以歇一歇,谁知却要到甲板上操练,于是怨声载道了一阵,最后整个船队只剩下口令和操练的口号了。 ……………………………………………………………………………………………………………………………… 第三章送到,今天最悲催,朋友叫去打地主,输了四百多,惨,老虎的钱钱啊,就这样泡汤了,悲剧了,想死的心都有,还弄得这么晚更新,更悲剧,累得脊椎都有点痛,哎,以后再也不去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不要脸 第五百四十一章:不要脸 宣和八年二月十三,此刻的泉州万里无云,凉意渐去,这里的开春来得早,汴京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泉州就已入夏了。 泉州港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在唐代,泉州已是大唐四大港口之一,到了现在,已是天下最大的港口。 泉州人口过百万,规模当然不会狭小,每天进出港口的千万船只和海量货物也不可能只靠一个港口吞吐贸易,整个泉州的港口星罗密布,坐落在海湾上,唯有其中的一处码头却是行人寥寥。 这是通达码头,码头的栈桥比之其他港口、码头宽了不少,连接码头的地方并没有货栈,只是一处高楼,平时这里并不装卸货物,也不允许商船停靠,唯有官船抵达,才许人靠船的。 连接栈桥的一处高楼叫望远楼,所谓登高望远,形容的是朋友远来眺望的意思。这个时候望远楼里已是熙熙攘攘,整个泉州的头面人物大致都来齐了,市舶司、泉州知府衙门、当地厢军指挥、转运司衙门,还有四大姓海商以及当地的一些望族,都盘踞在望远楼的五楼,隔窗饮茶,谈笑风生。 算算日子,沈傲大致也该到了,沈楞子是钦差,又是太傅加国公,单这身份,就足以秒杀在座的这些泉州官商;固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这个光景,该尽的礼节还要尽一下,此前大家已经商量好了,若是那沈楞子识相也就罢了,只要识相,大家不介意好好伺候着,可要是不识相,少不得要拼一拼,那时候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 在这些人里,泉州知府马应龙并不显眼,放在其他的府,知府自然是掌握全局的,可是在泉州,那市舶司的公公、转运使的大人,哪一个都不比他品级要低,权利更是大的骇人,因此马应龙只坐在最末,乖乖地喝着茶,也不好发表什么话。 四大姓里头,以崔简为首,身边还坐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便是从汴京赶来的崔炎。市舶司张公公见了这崔炎,笑呵呵地说了许多话,自是说崔炎少年俊才之类,崔炎倒也还算客气,谈得正欢,首位上的泉州转运使胡海却是打断他们,正色道:“今日姓沈的只怕不会来了,明日再等吧。”他长身而起,便要打道回府。 那张公公嘶着声道:“再等等,说说话也好,胡大人,咱们呢,不急,有的是时间和那姓沈的周旋。” 胡海犹豫了一下,重新落座,转运使本是一路的官长,只不过泉州极为重要,大宋特例在这里设转运使,也正是如此,胡海的官衔在整个泉州最高。胡海挑了挑眉,端起一杯茶盏,慢吞吞地道:“听说那姓沈的在苏杭那边停留了一下,接待他的是苏杭市舶司的曹公公,这个曹公公,张公公可认得吗?” 张公公笑道:“认得,杂家在宫里的时候还和他共过事呢,他是童贯公公的人,早年便随童贯到苏杭去了,后来童公公调去了边镇,便保举他在苏杭市舶司里公干。” 崔炎笑呵呵地道:“那张公公又是谁的人?” 这一句问出来,大家哄然大笑,崔炎是尚书省郎中崔志的长子,是大家的晚辈,因而他这句话固然有些孟浪,大家也不介意,张公公笑得脸颊通红,道:“杂家谁的人都不是,自己靠自己。” 胡海正色道:“好啦,不要说这么多闲话了,只是不知海坛山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崔先生,这事儿是你经手的,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的好。” 海坛山是一个岛屿,那里盘踞着不少海盗,不过在泉州做海贸的,商就是匪,匪就是商,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就比如这崔简,虽然是一等一的海商,可是在海坛山里,少不得有个水寨听命行事的。 崔简正色道:“万无一失,粮草、补给、武器都送去了,商船也都空载了过去,整个海坛山有万余人上下,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胡海颌首点头,他是官身,做这种事没有崔简这般镇定,心里总有些虚,转而向那厢军指挥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这戏份要做就要做足,到时候厢军那边还要调些人到码头上抵抗一下再败退下来,省得让人说闲话。” 厢军指挥道:“大人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压阵,时候差不多了便自有主张。” 胡海松了口气,捋着须道:“怕就怕兴化水军那边,若是让姓沈的调动了兴化水军,咱们就完了,这一次钦命是叫那姓沈的统领着兴化水军的。” 崔简含笑道:“大人放心,兴化水军指挥黄乖官平时吃拿咱们的可不少,真要整肃,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他已经来了信,再三保证绝不会将水军落入沈傲手里,逼得急了,他也是敢杀人的。” 胡海颌首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如此一来,咱们就万无一失了,那姓沈的就是水中蛟龙,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也要让他上天无路下海无门。” 张公公嘻嘻笑道:“这姓沈的厉害之处,杂家早就知道了,也是个狠戾的家伙,只是这是泉州,不是苏杭,来了就要他有来无回。” 众人说到兴头处,都是眉飞色舞。唯有那知府马应龙心里却还是颤颤的,心里想,杀了钦差,你们倒是干净利索,可是我是知府,到时候雷霆震怒,我这疏忽之责是跑不掉的,这官是没法做了。 正说着,下头有人禀告:“大人,哨船派出去,发现了沈大人的坐船,就要到港了。” “来了?”胡海豁然而起,四顾楼里的人,原想说大家去栈桥接一下,随即一想,这时候太热络了也不好,随即又坐下,慢吞吞地道:“好,来了好,省得七上八下的,大家再等等,等那姓沈的到了,咱们再去拜见。” ……………………………………………………………………………………………………… 正是正午时分,碧波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海鸥盘旋,其他各处的船只进进出出,端是热闹;过了一会,便有七八搜小船拱卫着三搜福船徐徐过来,驶入通达码头,沿途畅通无阻,直接在码头栈桥处靠岸。 泉州大小人等已经在下了望远楼,为首的胡海看着船上放下了舢板,先是有人下来,却也不肯上前去接人,只是对一旁的张公公道:“到时候他来了,你先上去打话。” 张公公愕然了一下,抬眼看了胡海一眼:“不知大人有什么计较?” 胡海道:“我在边上看着。” 正说着,舢板下有人抬着一方小轿出来,前头有数十个校尉开路,后头又有百余个校尉尾随,还有人搬着箱子和随身用品,当前的校尉过来,冷眼看着他们,朗声道:“钦差沈大人座驾,快快让路。” 那张公公笑吟吟地道:“杂家市舶司张棠,特带泉州上下在此迎候钦差大人,为大人接风洗尘。” 那校尉看都不看张公公一眼,淡然地道:“我家大人旅途劳顿,正要休息,已经吩咐下来,谁都不见。” 栈桥尾处的泉州上下人等面面相觑,心里都想,这个钦差真是好大的架子,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蔡京蔡太师过来,好歹也会和大家照面一下;有人忍不住生疑,低声道:“这钦差莫不是晕船了吧?” 大家这么一想,便都觉得这个理由最充分,海船不比河船,海上风浪大得很,若是第一次出海的,晕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钦差只听说是汴京人士,虽说坐过漕船,不见得坐得惯海船。 张公公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杂家就带钦差大人到敝处歇脚。” 校尉依然冷声道:“不必,钦差大人说了,来这泉州是为了整肃海事的,其余的,不劳诸位操心,咱们自己寻个客栈住下。” 说罢分开前头的人,拱卫着轿子便走。 码头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看那一行人越走越远,张公公呸的吐了口吐沫,狞笑道:“不要脸的东西。” 胡海正色道:“他这样做,是决计不和我们为伍了,事到如今,咱们也不必客气了。来人,去,盯着他们,看他们住在哪家客栈,有什么动静,随时来禀报。” 说罢又朝崔简道:“崔先生怎么看?” 崔简脸色平静:“这样也好,不见就不见,省得攀到了交情,最后还要翻脸。我立即传信去海坛山,叫那边做好准备。” 胡海颌首点头道:“崔先生,有劳了。”想了想,又对张公公道:“张公公,你少不得还是要去拜谒一下,打探打探虚实,这姓沈的谁都不见,是有点古怪。” 张公公想了想道:“胡大人说的是,杂家明日就去拜谒。” 一行人商议已定,也都放下了心,便各自回府。 ……………………………………………………………………………………………………………… 第一章送到,那个,虽然还没到高潮,但是……嘿嘿,有***不? 第五百四十二章:玩真格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玩真格的 钦差行辕设在瑞祥客栈,这客栈里外三层,占地不小,门脸儿也阔绰,这边先和客栈的掌柜谈妥了,随即直接入住进去,门口立即安排了几十个校尉放哨,就是店里的小二出去采买,也得验明正身。 店家一开始还以为来了大生意,后来听说是钦差行辕,真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里是泉州,是泉州啊,招待这位钦差,到时候肯定是有人要来找麻烦的,坊间早就流传了,说是钦差这一趟就是来收拾泉州的,能收拾倒也罢了,可要是收拾不了,到时候保准他这店家要被人收拾了。 店主胆战心惊地躲在后头不敢出来招待,好在也没人吩咐他过去,一夜过去,便看到客栈外头热闹得很,原来是市舶司的张公公带着随从来拜谒了,只是被门口的校尉挡了驾,这些校尉也凶得很,面无表情地只说钦差大人旅途劳顿,谁也不见。 跟在张公公后头的人也火了,有人啰嗦了一句:“我家张公公乃是市舶司督造,何等尊贵,便是钦差又如何……” 他话说到一半,门口的校尉突然眸光一闪,随即按住刀柄,等他继续说:“这里是泉州的地界,不见咱们张公公,只怕钦差大人在这里寸步难行。”校尉们已整齐划一地抽出半截刀来。 阳光照耀,半截刀身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寒光阵阵;为首的一个校尉一字一句地道:“钦差大人有令,无关人等,谁敢踏入客栈一步,杀无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公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后头的随从还想说几句场面话,张公公对后头的人打了个眼色,接着朝这些校尉冷笑一声道:“不见就不见,杂家既然讨了没趣,那就走吧。” 钻回软轿,从轿中吩咐道:“去崔家。” 客栈的店家看到那张公公的脸色,真真是有苦说不出,钦差是钦差,张公公当然不敢动他,可是给了那张公公一个闭门羹,难保往后要来找麻烦。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钦差走了,自家也得尽快把店铺盘出去,回乡下置块地保个平安算了。 张公公被人挡了驾,直往崔家而去,这崔家乃是泉州第一豪族,宅邸巍峨,占地极大,从外看去,栉比鳞次的屋脊连绵看不到尽头。 门房见了张公公,从来是不拦的,只是行了个礼,低声道:“我家老爷在载德堂喝茶。” 张公公颌首点头,进了门房,脚踏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穿堂过巷到了一处偏僻的厅房,径直进去,才发现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在座的都是泉州有数的官商,见了张公公来,纷纷站起来,少不得抱拳行个礼。 张公公对这些人却是一丝都不敢怠慢,随便一个人的身后或许就站着一个国戚重臣,连忙笑吟吟地回了礼,才是捡了个位置坐下:“崔先生,杂家刚去了那客栈一趟,结果给挡了驾回来,这姓沈的实在太不识抬举,摆这么大的架子明摆着就是给咱们看的。事到如今,既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就不必再客气了。” 崔简坐在首位,坐在下首位置的是他的侄子崔炎,这崔炎是年轻人,又是尚书郎的儿子,天下还真没几个人被他放在眼里的,狠狠地道:“到了这个田地,这样也好,不必有什么顾及,既然是这样,那就要及动起来,姓沈的多在泉州呆一天,家父在京城就一天不安稳。”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有摩拳擦掌的,有脸露畏色的,各有不同,都看着崔简这边,崔简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咳嗽一下清清嗓子道:“本来呢,我们只是做些买卖养家糊口,和那姓沈的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大家能相安无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这姓沈的文能一举中的,武能剿灭天一教,写得一手好字,更画得一幅好画,说起来鄙人也是爱画之人,见了他的画,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妙手,便是吴道玄再生,只怕也和他半斤八两。” 他慢吞吞地说着,仿佛是在唠叨家常,让人听了一头雾水:“不说别的,就说生意上的事,他的书画转卖到倭岛去,转手就能卖上十倍百倍的价钱,前次我在汴京托人,就收了他三幅画,转手到倭岛,足足赚了四万多贯,这样的才子,听了都让人眼热,鄙人也极想和他结交一下,就是为他穿靴磨墨,那也值了。” 接着,他狠狠地一拍桌案,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厉起来:“可是这汪洋大海就是咱们的***子,是咱们的身家前程,是咱们子子孙孙的饭碗。现在那姓沈的把咱们的饭碗砸了,我还能坐视?还能冷眼旁观吗?” 他这一句话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没了这条发迹的财路,他们后头的国戚大臣们拿什么去朝廷里打点,他们的衣食从哪里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姓沈的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活。” “杀!怕个什么,反正让他恣意胡为也是死,要死,也先送他一程。” “没什么好说的,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不是一路死就是他独活,我郑家满打满算三百来口人,难道让他来养?拼一下或许还有活路。” 崔简捋须笑了笑,压压手,将声音压下去,才继续道:“钦差是什么人?钦差代表的是天子,是奉天巡守,杀一个钦差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怕,怕得很!”他用手撑着站起来,目视着众人:“可是我更怕的不是闯下这滔天大祸,怕的是我崔家的家业彻底被人葬送掉,既然如此……”他推下桌上的茶盏,茶盏砰地一声落地,溅射出无数碎片,他才慢吞吞地道:“那就让他去死吧!” 崔简的声音既激动,又有一种刻意压制的嘶哑,他在厅中踱步,这个时候语速变得极快:“立即知会海坛山那边,事不宜迟,再晚就可能会透出消息出去,明夜就动手,戏要演足,一定要装出一副海贼袭港的样子,我崔家在码头的几个货栈,故意放些货物过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抢一下,要让整个泉州都知道,我崔家也是海贼袭港的受害者。还有……这件事还要知会一下胡海胡大人,张公公,这个就要劳烦你一趟。还有,大家回去之后要若无其事,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若是谁心疼码头处货栈里的货物,连夜去转移货物,便是和我崔家为敌,到时候治你一个勾结海贼的罪。” 众人纷纷道:“不敢,崔兄放心,我等又不是不晓事的人,今天把货挪走,这不是告诉别人,自个儿事先知道海贼要来袭港吗?” 崔简颌首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能不能保全,最紧要的就是不要露出破绽,那姓沈的简在帝心,这圣眷是恒古未有,事情败露,只怕下一刻就是禁军出动围剿泉州了,到时候就是鸡犬不留。” 张公公打了个冷战,他其实早预料到会有那样的后果,只是这个时候经崔简说出来,却也觉得有点儿后怕,忍不住道:“谁要是把事儿玩砸了,禁军不来围剿,杂家也先杀了他。” 众人当然不敢说什么,也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整个泉州,仍旧是熙熙攘攘,海商、番商来往不断,那码头处堆积的货物将货栈堆的满满的,脚夫来往在栈桥上装卸货物,更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艘艘商船停泊在海面上,各色帆布一叶叶的看不到尽头。 几个穿着常服的校尉手里拿着纸笔,在码头各处开始绘图,测绘是校尉的基本功,虽说这时候测绘出来的图纸并不准确,可是画出来也***不离十了。他们画起来很认真,详详尽尽,有时候还要拿出木尺来计算一下,标上大致的数据。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早就有人盯梢,都是一些穿着青衫脚夫打扮的汉子,在那远处的望远楼,一个文士打算的中年正坐着喝茶,他有一撇漂亮的山羊胡子,脸色有点儿苍白,有点儿弱不禁风,不知道的,还当是个书生。坐了一会,有个青衫汉子匆匆过来:“赵主事……” “查清楚了吗?” “大致也差不多了,只知道那些人从那客栈出来,便分散到各码头写些什么,弟兄们想过去看看,也看不清,好像写的不是字,小人在大食商人那里倒是看过这种标记,猜得不错的话,这些人或许是在记录货物的吞吐。” 这赵主事轻轻地将手掌放在桌案上,道:“是了,姓沈的要查税,当然要记清这个,这个时候先把大致的账目记下,到时候肯定是要借这个发难的。”他淡淡一笑道:“由着他们去记吧,不要理会,也不要阻拦,叫个人回府去给老爷回个话,交代一下就成了。” 青衫的汉子领了命,拱手就走;这赵主事仍旧喝茶,目光眺望着远处的点点白帆,忍不住喃喃道:“这样的泉州多好,姓沈的太不识相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折腾一下,可惜,可惜。” ……………………………………………………………………………………………………………… 第二章送到,那个……求一下***,看在更新稳定,哥们不拖剧情的份上。 第五百四十三章:海盗袭城 第五百四十三章:海盗袭城 梁信只是个厢军虞侯,他这个差事实在不太紧要,既不受上头器重,又没有家底支撑,所以这个虞侯足足做了七年,原地踏步是肯定的。 泉州的港口有十几处之多,分布在三个海湾,一入夜里,站在岸边便有潮水轰鸣,听得振聋发聩;今日虽然海上无风,可是在这栈桥上值夜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七八个厢军懒洋洋地缩在栈桥上,那潮水漫过来又褪下去,远处是泉州的灯塔,足足有数十丈高,熊熊火焰摇曳燃烧,让人生出些许暖意。 梁信低声咒骂了几句,从腰间取来个酒葫芦,摇了摇,叹了口气,向身边的厢军问:“谁还有酒,匀两口给我。” 众人都是摇头,其中一个道:“大人,前几日不是严令守夜的喝酒吗?弟兄们不敢带。” 梁信气呼呼地道:“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做官的夜里搂着婆娘睡当然不用喝酒,我们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守个一夜,没酒还要让人活不?” 发了几句牢骚,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栈桥上坐下,倚着木桩打了个盹,等他迷迷蒙蒙醒来的时候便听到有个厢军在叫他:“虞侯……虞侯……快看看。” 梁信大怒:“穷吼什么?”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惊醒了,那受惊吓的厢军手遥指大海的深处:“快看,那是什么?” 梁信懒洋洋的举目过去,立即打起了精神,夜雾升腾的海面上涛声似吼,在夜幕之中,借着灯塔和星光,依稀有一艘艘船从夜幕挣脱出来,一艘……两艘……七艘……看不到尽头。 船?梁信刹那功夫,便否认了这是商船,泉州港几个海湾在夜里都要上铁锁禁止商船通行的,要入港,至少也得等到第二日清早再进来,这些……绝不是商船。 “不好,海盗……”梁信大叫,已可以看到一艘巨大的船朝这一处栈桥飞速冲来,到了近海竟还不撤下帆布,借着海风飞速移动,梁信几乎可以看到那斑驳的船身和黝黑的船舷,船身在波涛中化开一道水花,迅速地扩散开去。 随即,漫天的箭雨从黑暗中飞射过来,梁信大惊,已是骇然到连跑都忘了,以往泉州海域也有海盗,可是泉州重地,寻常的海盗哪里敢放肆,大胆也不过在海湾外等待商船出港之后动手罢了,敢袭击泉州的海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 箭雨笃笃的落在木桩、栈桥上,一支箭在梁信身侧的一个厢军身上穿透而过,这厢军捂住了伤口啊呀一声,随即滚入波涛之中不见了踪影。 “跑!”梁信终于反应过来,拔腿便跑,而后是哀嚎和喊杀声,他只顾着迈腿,海风腥咸很快被血气盖住了,但他不忘大叫着:“海盗袭港!” 是夜,密密麻麻的海盗船直入泉州各处港口,大船放下小舰,或直接在栈桥上搭上舢板,无数的人密密麻麻地提着刀枪冲上栈桥,冲上码头,冲入货栈。紧闭的泉州城门上,点点火把点起,守军还没有反应,那扶着梯子的海盗便杀入了城。 当地厢军指挥抵抗了一下,实在守不住,只好弃了这道屏障,撤军固守内城。内城总算稳固住了,可是泉州数十处港口码头还有外城,全部落入海盗之手。 瑞祥客栈就在外城墙根下,一队杀红了眼的海盗冲进去,却发现整个客栈竟是人去楼空,为首的一个海盗古铜色的脸抽搐了一下,扬着溢血的长刀,踢翻了个桌子,恶狠狠地道:“人呢?” 一个海盗道:“莫不是跑了?” 那首领摇摇头,眼眸中透着一股怒气:“若是跑,为何整个客栈这么齐整?糟糕,或许他们早知道了消息,事先已做好了准备。弟兄们,随我去追追看。” 从客栈出来,整个泉州外城到处都是火光,恐惧的尖叫和狞笑络绎不绝。外城大多都是水手和番商的住所,内眷大多安排在内城,这些水手和番商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可也都不是轻易能惹的,都是提了武器出来抗拒海盗。 直到天亮,海盗才如潮水般从泉州退去,驶入海中,一叶叶满载着劫掠来的货物从容而去。 ……………………………………………………………………………………………………………………… 崔府,一大清早便有人神色匆匆进去,就在崔府的正堂里,熬了一夜的***有人在,都在这边不安地等着消息,见到有人进来,所有人都霍然而起,连崔简也不例外,最先发问的是崔炎,崔炎急不可耐地道:“怎么样,沈傲死了吗?” 那人脸色沮丧,垂头道:“不见了。” “不见了?”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崔简狠狠地拍了桌子:“怎么不见的?你说清楚。” “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海盗们冲进去的时候,整个客栈一个人都没有,且桌椅都没有摔碰的痕迹,应当不是急匆匆地逃走的。后来有几个弟兄怕那客栈里留了地窖,也叫人搜过,什么都没有,两百多个人一个都不见踪影。” “怎么会?”崔简愕然,慢吞吞地道:“府里头不是叫人去盯着他们吗?白日还在,后来内城城门关了,因为夜里怕海贼误杀了自家兄弟才把他们召回来。这么说,那姓沈的早知道了咱们的动作,就在天黑之后的那个空挡把人撤走了?也不对,外城的城门夜里不是要关上的吗?” 张公公道:“外城不比内城,虽说关了门,可是有一条河引入外城边上,寻常许多货物都是通过那条河用河船从港口运进城的,那河道夜里也不会歇,莫不是从那里走的?” 崔简又是狠狠地拍了桌案,懊恼道:“失策,失策!现在做下这等事,人却跑了,咱们还有活路吗?” 倒是那个胡海此刻却是镇定自若地道:“怕什么,跑了也就跑了,只要没人有证据说我们引狼入室,那姓沈的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者说,这一次海盗袭港,正好也可以推到姓沈的身上,就说他这钦差刚到泉州,便惹得这里天怒人怨,许多船商不忿,纠集海盗袭城,至于那些教唆海盗的海商随便捏造几个出来就是了。总而言之,要让朝廷知道,姓沈的再留在福建路这边,将来还要出大事。朝廷那边再请诸位大人出一把力,皇上难道还会冒着冒天下之大不韪放任他在这里捅娄子吗?” 胡海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镇定下来,张公公道:“对,按这个意思办最好,姓沈的杀不杀都没干系,只要让他滚出福建路,什么都好说。” 崔简定下了神,犹豫了一下,道:“就是不知道那沈傲跑到哪里去了。” 经他这么一说,胡海脸色一变,霍然而起:“兴化军!” 张公公也吓了一跳:“杂家要是他,八成也是往兴化军那边跑。” 堂里霎时嗡嗡议论起来,许多人脸色越发难看,胡海道:“真要让他跑去了兴化军,让他控制住了兴化水军,依着他往日的行径,肯定是要引水军过来的。” 崔简呆呆地道:“绝不能让他控制住兴化军。他是昨夜走的,兴化军距离泉州最快也要三四天时间,他们没有海船坐,若是走海路,只要一天就可到达。快,拿纸笔来,我去给兴化军指挥再写一封信,直接了当地和他说,叫他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上了姓沈的当,只要有自称钦差过去,立即先拿了再说。” 崔简草书了一封书信,叫人立即传递去兴化;事情全部做完,才吁了口气,对众人道:“大家不必担心,姓沈的没有通天的本事,只要我们提早报了信,那兴化军指挥还会没有防范?只要有防范就好,姓沈的翻不了天。他就是过江龙,咱们福建路也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听崔简这么一说,众人多少安心了一些,熬了一夜,哪个养尊处优的人吃得消?一个个已经打起了哈欠,纷纷告辞出去。 待人都散了,崔简将崔炎叫到边上来,打量了这侄儿一眼,慢吞吞地道:“你去给你父亲写一封书信,把这事儿的经过都和他说了。”随即叹了口气,道:“都说那沈傲滑头,想不到果然是个属泥鳅的,也罢,先放他一马,只要他肯乖乖回京,就不和他计较了。” 崔志笑了笑道:“在京城的时候还经常听人说他有多么厉害,到了这泉州却是落荒而逃。” 叔侄俩说了一会话,也就各自散去。 ………………………………………………………………………………………………………………………… 天空淫雨霏霏,兴化大营水寨靠近宁海镇,这宁海四处都坐落着营盘,不远处更有码头、栈桥,时有水师战船出入,只是今日下雨,才没有战船出来。兴化军是大宋为数不多的海上水军,除了一个涟水军,便只剩下兴化军了,兴化军满编是八千人,只是将领们也吃空额,因此真正的人数未必有这么多,再加上战船大多年久失修,历代的指挥也无心顾及这个,因此越发残破,偶尔剿一点零散的海盗还差不多,真要拉出去就真正伤筋动骨了。 水寨里头都是懒洋洋的,这雨似是无穷无尽的下来,闹得水军兵丁们一个个也没多少心思,偶尔出来站哨的,只是抱着手里的刀枪在风中跺脚呵气。 至于大营里头就更散漫了,喝酒的赌钱的到处都是,当官的反正也不管,更抽不出身来管,比如那指挥大人,清早就从宁海镇叫来几个营妓在大帐子里头作乐,那靡靡之音,听了教人心痒。 指挥大人这般,下头的人也乐得如此,他不管事才好,反正不必操练,大家自己寻些乐子。 这些水军也顾不得什么,都是三群成群地在帐子里,也有发生口角的,于是便从帐子里出来,在泥泞地里打个你死我活,其他人追出来淋着雨拍手叫好,热闹非凡。 在兴化军做水军与它处不同,不说别的,水军的待遇虽说比不上禁军,却比厢军要好得多,再加上平日还有油水,当官的非但不克扣军饷,有时还会发点零散的钱下来,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倒不至于窘迫。 毕竟水军油水厚,不像厢军,没什么地皮去刮,水军就不同了,出去转一圈,天知道能捞到多少海商的孝敬,偶尔出去,四下无人看到落单的海船就是去抢一下也没有人管,到了指挥这一级更是如此,非但能从这里头捞钱,泉州那几个大海商,每年还要送一笔常例银子来的,比朝廷的锋利还准时,每月三千贯,一文不少。 大家有钱,这赌就风靡得快,福建路这边赌钱的风气也重,所以那边架打完了,大家拍拍屁股便又各自回帐子里赌,连那打架的两人方才还面红耳赤,下一刻也都气鼓鼓地参与在赌局中。 坐庄的是一个都头,这都头肥头大耳,总是笑眯眯的,比那奸商笑得更浓,手里摇着骰子,口里还在大叫:“都买定离手了,陈二,快下注,犹豫什么,大家都等着你呢!” 众人也都骂那陈二,陈二下了注,骰盅放下还没打开,那边有人匆匆进了帐子,对都头道:“大人……有……有人……” …………………………………………………………………………………… 第三章到,今天也不算太晚,对了,顺便求下***,各位晚安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绝户 第五百四十四章:绝户 都头喷吐着酒气骂骂咧咧的道:“叫……叫唤个什么?没看到大爷正大杀四方,就要赢钱了吗?” “有……有人来了,说是钦差,就在辕门外头,黑压压的随从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这都头再也坐不住了,捂着骰盅道:“谁也不许开,等我回来。” 本想去知会指挥大人一声,可是那边叫门甚急,指挥大人还在寻着乐子,便一面命人去知会,一面带着几个人去了辕门,到了辕门,这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便看到拒马之外,果然是一列列被雾水打湿了衣甲的校尉肃然搭着刀在外头站着,为首的一个骑着马,穿着紫衣,系着玉带,头上顶着七梁进贤冠,大声道:“快开营门,有圣旨!” 都头犹豫了一下,也知道钦差这一趟来福建路是做什么的,昨个儿指挥大人还说起过这事儿,说是钦差已去了泉州,教大家伙儿这几日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也不必理会。 下头的人已经大怒:“好大的胆子,敢抗旨不尊?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祸,速速开门。” 都头还在为难,恰好几个虞侯过来,大伙儿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还得指挥大人拿主意,立即又叫了个人去催,咬着牙,只当外头的人的话没有听见。 辕门外骑马的人只是淡淡一笑,朝身后的几个校尉努努嘴,慢吞吞的道:“看来有人不信抄家灭族的后果,来人,给本官念一下。” “遵命!”其中一个嗓门大的校尉抱了个拳,随即拿出一本花名册来,一个个的念道:“黄乖官,漳州人士,家有父母,子三,现居漳州龙溪,周大海,南剑州东津镇人士,有母一人,兄弟七人,子二,女一,兄弟分布泉州、南剑州,妻子现居龙溪……” 这一个个名单念过去,把上至指挥下至虞侯的背景念了一个遍。 都头听到一半,竟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自个儿的父母妻儿都被人家记得清清楚楚的,一个字都没有漏下,心里不由一凉,那边几个虞侯吓得面如土色的过来:“都头,开门吧,不开门就是抗旨,抄家灭族的。” “人家是太傅加国公,又是钦差,更带了圣旨来,现在不开门,到时候他调头回去带兵去拿咱们的家眷,这可怎生是好?” 都头稍一犹豫,立即明白了厉害关系,泉州那边的事,虽说水军这边每年都可以拿些海商的孝敬,可是和一家老小的性命比起来,实在屁都不是。 下头已经有人喊了:“我数三声,再不开门,本官立即走,只是到时候不要后悔!” “一……” “二……” 辕门大开。 沈傲大手一挥:“入营!” 三百名校尉拥蔟下,沈傲勒马步入营中,这时水军们听到了这边动静,纷纷挤过来,自动为沈傲让出一个通道,新奇又畏惧的看着这位钦差,再看那钦差身边的校尉,一个个手搭在刀柄上,铁壳范阳帽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每走一步,便有金属摩擦声传出来,哗啦啦的很有威势。 几个都头和虞侯纷纷过来:“见过钦差大人。”说着半跪在沈傲马前,大气都不敢出。 沈傲看都不去看他们一眼,脸上漠然的四顾了大营水寨一眼,慢吞吞的问:“指挥在哪里?” “指……指挥大人……” “去叫,告诉他,本官的耐心有限,只给他半柱香时间,延期不来,杀无赦!” 这口气,真是比指挥大人还颐指气使,偏偏这些人只听这一套,你若是好声好气的说,人家说不准还小看了你,军令一下,立即有人乖乖的通报去了。 指挥黄乖官那边正搂着个官妓睡得正香,早有人来报,说是钦差来了,他陡然打了个激灵,忍不住问:“钦差……不是去了泉州吗?” 随即想了想,道:“不必理会他,这里是福州路,姓沈的算什么。”于是故意不出营去理会,到时候追究起来,大不了说自己不知道。 这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是有人开了辕门,钦差大人已经进来了,黄乖官大怒:“没有本将将令,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开的门。”这时他再坐不住了,本想带人出去,可是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下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绝不能去听圣旨,听了圣旨若是不遵,那就是抗旨,不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黄乖官偷偷叫了几个心腹进营,正要吩咐几句,外头又有了消息,说是钦差大人请指挥立即过去,半柱香之内若是不到,杀无赦。 “杀无赦!他算什么东西!”黄乖官冷笑一声,自诩自己好歹也是统兵多年的大将,刀头舔血的勾当也没有少做,拿一个杀无赦就想吓自己,那姓沈的也太看轻自己了。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去,看他能如何。 过了半柱香时间,又有人过来,仍是催促黄乖官过去,黄乖官这边也纠集了几十个心腹,这些都是从老家带来的,给他们补了个缺,最是忠诚不过的人,这时候黄乖官也有了点儿底气,穿上衣甲,冷笑道:“走,去看看这钦差是什么模样。” 气势昂然的带着人到了辕门,这边已是黑压压的聚拢了人,水军们一见到黄乖官,呼啦啦的全部半跪下,纷纷道:“见过指挥大人。” 站着的只有沈傲和校尉,还有就是黄乖官和几十个心腹,鹤立鸡群的双方目视对方一眼,黄乖官哈哈一笑,负手踱步过去,口里还是很客气:“钦差大人驾到,黄某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傲不说话。 黄乖官带着心腹继续往前走,口里继续道:“据闻钦差大人督办泉州海事,怎么会有兴致来兴化军,咱们这兴化军比不的泉州,是个穷地方,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万望钦差大人海涵。” 沈傲仍旧不说话,一双眼眸漠然的盯着黄乖官。 “钦差大人不说话,可是不满意?”黄乖官这时候已经确认,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钦差也不过如此,放肆大笑一声,距离沈傲几丈之遥的时候,声音骤然变冷:“钦差大人,咱们到大帐里坐坐,卑下给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沈傲这时候开口,语气淡漠:“你就是兴华水军指挥黄乖官。” 黄乖官道:“卑下正是。” 沈傲笑了笑:“本官叫你半柱香之内来接旨意,为何过了一炷香才来。” 黄乖官倒是凛然不惧:“卑下有私事要处置。” 沈傲笑意更浓:“哦,有私事,黄指挥的私事真是要紧,连圣旨都可以不当一回事……”他话音刚落,阖着的眼猛地一张:“大宋在你眼里是什么,天子在你眼里是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敢怠慢到本官头上来。来!拿下,谁敢抗拒天兵的,就地格杀!” 后头的校尉已经按捺不住,拿下两个字出口,骨子里的服从令他们立即抽出腰间的儒刀,哗啦啦的从沈傲身后涌出来,须臾功夫,便有七八柄刀指向黄乖官。 沉默……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黄乖官还没有反应过来,彻底的被打懵了。他身后的心腹这时候反应过来,也是纷纷拔刀。只听到沈傲淡淡的道:“动刀兵的就是谋反,杀了!” 可怜那些心腹还在犹豫,刀刚抽出一半,露了个半截,便有一队队校尉冲杀进去,扬刀砍杀,一时间,血雨漫天,十几人身手异处,剩余的被围在中间,恐惧的提刀自保,可是架不住校尉人多,又号令如一,那边教头大叫一声口令,立即有一队队校尉往里头冲杀,犁出一条条血路,几个黄乖官的心腹杀怕了,连忙弃了刀,大叫嘶吼:“我降了……降了……钦差大人饶命!” 校尉稍稍犹豫,沈傲在那边道:“我说了,动了刀兵的杀无赦。” 随着一阵阵惨呼,剩余的几个也都伏诛。 水军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到了这个份上还有谁敢动弹一下,一个个将头埋低,静候处置。 一个校尉一脚将黄乖官踢倒,黄乖官不成想只须臾功夫,自己便大势已去,原以为这钦差还忌惮自己,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条死狗罢了。也不知道心里是恐惧还是沮丧,口里大叫:“姓沈的……我是朝廷命官,要杀,也要请旨……” 沈傲冷笑着对他道:“方才本官怎么说的?半柱香时间,延期不来,杀无赦!现在,再给你一条罪状,你怂恿部下谋反,敢在钦差面前动刀兵,就只能以谋反罪论处了。”他走向黄乖官,俯瞰着滚在泥泞中的水军指挥,绵绵细雨吹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的紫衣已经湿透,沈傲微微一笑,道:“本官还要告诉你,谋反是要杀全家的,你家里有父母,有三个儿子,都在漳州龙溪对不对?”他站起来,笑容冷酷无情,直愣愣的盯着黄乖官,继续问:“对不对?” 黄乖官这个时候真的怕了,在泥地里扑腾一下跪在沈傲脚下磕头:“钦差大人……” 沈傲冷哼一声:“现在才怕?可惜已经迟了,来人!待会儿拿本官的***去漳州府,拿捕钦犯。再送这位黄指挥上路……” ………………………………………………………………………………………………………… 第一章送到,***呢,***呢,***呢,不是老虎不厚道,实在是急需***冲一下小榜,这个月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进历史类前十了,差一点点。 第五百四十五章:发财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发财了 黄乖官的头颅自抛入海中的那一刻,兴化水军才反应过来,这水寨已不再是姓黄的,而是姓沈的了。 沈傲高骑在马上,拿出圣旨,乌压压的人跪在泥泞中,大气也不敢出,待旨意念完;沈傲打马在营中慢慢踱步,细雨打在他的脸上,连长眉都凝起来挂着玉珠,来不及去擦拭,沈傲声若洪钟地道:“从今日起,本钦差接管兴化水军,谁还有异议?” 几个脑子转得快的都头立即道:“谨遵钦差大人号令,莫敢不从。”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声音:“莫敢不从。” 沈傲微微一笑,道:“列队,点卯。” 叫人取了花名册来,清点了下人数,整个兴化水军账面上的人数是九千七百四十人,刨去吃空额的,真正的人数只有六千四百余人,倒是比沈傲想象中的多些。 接着便是把教官、教头、校尉们打散入水军之中,仍有小队、中队编制,以周处为营官,制定操练计划,这种方式早在京畿北路的时候就已经用过,自然轻车熟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为了激励士气,还是原来的那个办法,一方面整肃军纪,另一方面发双饷,这种办法在马军司就用过,效果出奇的好。 只是…… 操练了几日,周处便忍不住地发起牢骚,说是水军这边规矩是守,就是懒洋洋的,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 沈傲立即招来几个水军都头,这几个都头不敢隐瞒,道:“大人发双饷,弟兄们当然欢喜无限,可是……” “可是什么……” 另一个都头接了前边的话,讪讪地道:“其实呢,大人没来之前,水军这边的油水就已经不少,海商那边都有孝敬,虽说大头落入的是指挥的囊中,但是弟兄们多少还能喝点汤的,再加上偶尔出海,再打点秋风……这双倍的饷银算起来还没有弟兄们从前拿得多。而且现在操练又辛苦,弟兄们提不起精神那也是情有可原。” 沈傲明白了,就是嫌钱少。 沈傲将手重重拍在桌上:“本官是钦差,为你们向兵部那边讨要双饷,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吗?你们就是这个样子?” 都头们头也不敢抬,心里对沈傲的话却是不以为然,大家原本在这儿过得很滋润,你这钦差来了后,不知断了多少的财路,便是再加一份饷也没什么用。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沈傲冷笑连连,吓得几个都头心里大叫倒霉,这钦差发起凶性来,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纷纷道:“不敢,不敢。” 沈傲猛拍桌案:“传令下去,所有人列队集结!” 沈钦差生气了…… 沈钦差要杀人了…… 沈钦差要杀人全家了…… 沈钦差连狗都不放过…… 什么,连狗都不放过?他家里头不是都有五个娇妻了,这还不满足…… 一时间,整座水寨鸡飞狗跳,都头和校尉在那边赶人出来,各种流言也都不胫而走,等到大家列好队,看到沈大人负着手森然走过来的时候,都生出***不保之感。 沈傲脸上杀气腾腾,尤其是那一对眼睛,扫视过去,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不敢去触碰。 “这天下是大宋的。” “你们吃的喝的领的饷银,也都是朝廷给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朝廷用你们的时候,都给本官站直了,挺起胸来!” 可是水军们一个个的还是垂头丧气,哪里敢昂首挺胸? 沈傲重重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累教不改,本官只好……” 沈傲的语气在这里顿了一下,水军们的心都提了起来,沈钦差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不知又是谁要倒霉。 沈傲拉长了音,继续道:“和你们赌一赌……来人,拿骰子、雀儿牌来!” 赌博……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些水军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毕竟有时候出海,在万里波涛之中没有任何娱乐,只能以赌博来打发时间,否则那漫长的日子怎么熬过去?再者福建路这边赌博早已成了风尚,这里与苏杭一样重商,却没有苏杭那边的士子情节,人一逐利,梦乡一夜暴富的人自然多了,赌博自然成了暴富最诱人的手段。 听到钦差大人要和大家赌博,所有人都擦了擦眼睛,心里都在想,原来钦差大人也是同道之人。 ………………………………………………………………………………………………………… 大帐子外,头黑压压的人都在外候着,都头、虞侯们负责收钱,每人一贯钱,几千个水军,那便是六万贯的巨额财富,这些钱送进大帐去,由几个都头和沈傲对赌,沈傲输了,整个水寨所有水军每人赚一贯钱,若是沈傲赢了,大家收上去的钱全部没收。 案牍如今成了骰桌,沈傲摇着骰桌,熟稔地在半空中飞旋了几下,这一手在都头们看来,立即便看出这位沈大人是此道高手,便是赌场里专门摇骰的伙计只怕也玩不出这个花样。 待那骰盅狠狠地顿在案牍上,沈傲冷冷地朝他们笑道:“大,还是小?” 都头们面面相觑,便躲到边上去商议,这个道:“我瞧着大比较有把握。”那个道:“是小也不一定。” 商议了一会,终于统一了意见,向沈傲道:“大。” 沈傲淡淡一笑:“这是你们说的,不许反悔。” 都头们咬牙道:“绝不反悔。” 沈傲大笑一声,揭开骰盅,三颗骰子,分别是一二四点,沈傲大叫:“一二四小!拿钱!” 都头们实在无语,只好叫人出去传个话,外头的水军在里头听到沈大***叫一声拿钱,便觉得大事不妙,一个个唉声叹气,纷纷道:“细皮嫩肉的钦差都赢不了,要是我在里头,肯定比都头有运气。” 水军们如丧考妣,刚刚叹完气,接着又是缴钱上去,继续和钦差对赌,第一次输,第二次仍是如此;赌徒的心理大致都是如此,输得多了,他们反而会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输了这么久,下一趟肯定赢的。 结果第三场仍无意外,仍是输,众人心里更是想,都输了这么多场,再输就出鬼了,再来,再来,把本钱翻回来。 “三四六点大,诸位,你们又输了!” 都头们的脸色都已变成了猪肝色,连续十几把下来,竟是从未赢过;骰子是没问题的,他们曾检验过,绝对没有灌注过水银;钦差这边也没有问题,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可能耍诈? “见鬼了!”有个都头输红了眼,这种赌徒一旦输了,便会想着法儿尽快翻回本,一开始还是一贯一贯地押注,后来就变成了五贯、十贯、二十贯…… 没钱怎么办?钦差大人果然是京里出来的,见过大场面,身家也不低,放出话去,尽管来借,打个欠条就没事了,按着市井的利息给。于是校尉们提着笔,在大帐外头搬来了桌子,写出一份份欠条,接着水军们一个个来画了押,继续再赌。 赌钱这东西有了开头就难以收手了,其实大家都想收,可是哪里还收得住,满打满算下来,按着人头数下去每人都输了不下百贯,手里头的余钱都落到了钦差大人手里不说,每人还领着赊欠七八十贯的欠条,若是不把这些钱赢回来,往后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沈傲这边大杀四方,自然是欢喜无限,等那些水军又输了几把,把骰盅一推,撇撇嘴道:“好啦,今日本官玩累了,不玩啦。” 这个时候不玩,那些急红了眼的都头哪里肯答应?连上下尊卑都忘了,立即有人拍桌子道:“沈大人,这日头还没落下,怎么说不玩就不玩?赢了钱就想走?” 沈傲瞪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很奇怪地说:“本官就是赢了钱要走,你能拿我如何,怎么?你还敢打人?” 这么一问,都头们才意识到这位沈大人是什么人,人家说不玩,你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拿你怎么样还是另说。 于是大家一起陪笑,亲昵地道:“沈大人……” 沈傲摆手:“不必对本官热络,本官两袖清风、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不吃你们这一套。” 都头们当真是手足无措了,欠下了上百贯的债,再加上利息,靠着他们这些粗汉,便是还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过了一会,校尉们便搬来了两口箱子,一沓沓的欠条出现在沈傲面前,一旁的周处不忘道:“沈大人,卑下粗略算了一下,整个水军营共欠大人五十万贯上下。” 沈傲皱了皱眉道:“这么多,是不是本官已经发财了?” 周处愕然了一下,道:“大人确实发财了!” ……………………………………………………………………………………………………………………………………………… 第二章送到,实在抱歉,今天下午临时有个朋友打电话过来叫去吃饭,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结果……我也不想的,不过因为有个朋友几年没见面,也不好马上走开,于是等啊等,等啊等,回来立即更新,今天的***不要给了,是老虎的错,这么晚才更新,让大家久等了。码完这章,老虎立即去码第三章了,就这样! 第五百四十六章:逼债 第五百四十六章:逼债 “你欠我钱,你也欠我钱,你们全家都欠我钱,本钦差的钱,谁敢赖账,谁敢?” 扬着一沓沓的借据,沈傲腰杆子挺得比标枪还直,水军们列了队,就在这黄昏的余晖一下,一个个神情沮丧,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本钦差问你们,谁敢赖账?杨都头,你来说,你敢不敢赖账。”沈傲冷笑着看那队列前的矮壮都头,杨都头欲哭无泪的道:“不……不敢……” 沈傲叉着手,脚踏在装满了借据的木箱上,神奇洋洋的道:“口里说不敢,心里却是敢的,本钦差也好赌,赌赢了就要把帐收回来,碰到赖账的怎么办?实话告诉你们,几年前我还真撞到了一个,说是还不起,还不起就不还钱?这世上有这个道理,那家伙居然还敢自杀,死有这么容易?本钦差会让他死?于是本钦差先把他救了回来,再打他一顿,教大夫给他治了伤,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点儿盐,再打一顿,这一次再不抹盐了,这一回涂上蜜饯,吸引虫子去咬,折腾个七天七夜,再让他去死。” “人死了这钱也要还,他的妻子还有几分姿色,当然不能浪费,自然是卖到青楼去,至于几个子女,先敲烂了他们的骨头,再送到街面上让他们去乞讨……” 大家听沈傲兴致勃勃的沉浸在往事之中,真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别的他们不信,可是沈钦差的话他们信,这家伙杀人不眨眼,说杀全家就全家的,这种事也只有他做的出。 故事讲的差不多了,沈傲微笑:“所以说,我劝你们识相一点,这些帐便是你们死了也赖不掉的,你们死了总还有父母,父母没了总还有妻儿,妻儿都没有难道连小姨子都没有?” 众***汗,只是这汗是冷的,经海风一吹,都不由打了个激灵,早知如何,何必和这钦差去赌,这钦差不知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竟是每场必赢,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这个时候,谁敢说什么,毕竟就算是使诈,在骰桌上抓到了也就罢了,赌都赌完了,你敢说人家使诈? 只是一百多贯的债,便是不吃不喝,那也需几年才能还清,更何况除了本金,还有利息,沈钦差说了,是按市井的利率告贷的,这么利滚利下去,或许一辈子也还不清这么一大笔帐。 还不清,依着沈大人的意思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一家老小搭上小姨子也不够他这般折腾啊。 沈傲叉着手,目光咄咄逼人:“你们说说看,这帐什么时候还清?快说,本钦差时间有限,没空和你们耽误。” “……” 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敢说什么话。 沈傲气急了:“你们的意思是不还了?好,这是你们说的,等着,我立即……” “大人……”一下子水军们绷不住了,虽说不知道立即后面是什么,反正是要人命的东西,大家一起跪下,伤心的抹眼泪流鼻涕:“大人,小人们一定还,一定还!” 沈傲满意了,呵呵一笑:“还就好,怎么个还法?” 这个时候大家又没词了,这么一大笔债怎么还只有天知道,出来当兵的,有哪个人家境会富余?有富余去泉州做买卖也比在这儿苦哈哈的蹲着强。 沈傲皱起眉:“这么说,你们是还不起了?” 大家更不敢说话,前头不是还说吗?还不起,连自尽都逃不脱,被折腾个七天七夜才杀了你,老婆孩子都跟着遭殃。 沈傲笑意更冷:“明知还不清你们还借,你们这算不算欺负本钦差,是不是看本钦差不起,是不是以为本钦差为人实诚,做人忠厚就晃眼于我?” “不是……不是……卑下们哪里敢……” 大家一齐摇头,这也算是冤孽了,赌红了眼的时候谁还管这么多,有钱借就是,至于欺负这凶神恶煞的讨债鬼,他们是一丁点这个心思也没有的,沈钦差确实很实诚,说逼死你就逼死你倒是真的。 “不敢?”沈傲生气了:“还敢嘴硬,不行,来人……” “钦差大人……给条活路吗?弟兄们身家性命都搭给您,求您老人家开开恩……”听到来人两个字,跪下的人群又激昂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说下***去,把他们家人一个个寻出来。 沈傲不由愣了一下:“我很老吗?什么时候成了老人家?你们这算不算诋毁本大人?” “不敢,不敢……” 沈傲叹了口气,负着手,昂首望向天穹,不经意间,那一对闪闪生辉的眼眸突然变得悲天怜悯起来,这个变化被人瞄见,真正觉得这位钦差大人说变就变,方才还是一副凶神恶煞,这个时候就变成了惆怅又优雅,怜悯刻满了整个脸庞的珠玉少年。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脸颊上流出一条泪痕,清泪的主人摇摇头,语气低沉而悲恸:“我们能在这里聚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圣人……啊,不,是佛祖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诸位,我们都是有缘人啊……”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我们前世要回眸多少次才能有今世在此相知相识?” “……”大家低垂着头,都是不敢说话,方才是雷霆骤雨,现在突然是轻风雨露,天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钦差,哪一个才是他们认识的沈大人。 倒是一旁一直不做声周处突然道:“依我看,怎么着也要回眸个几千上万次才有这个缘分。” 沈傲重重叹气:“闹到这个地步,本钦差心如刀绞,真真是肝肠欲断,呜呼哎哉。” 大家听了,纷纷道:“大人,我等也是肝肠欲断,心如刀绞。” 这句话,倒是水军们的真心实意,突然欠了一屁股的债,一下子天仿佛都要塌下来,这个时候谁还能维持住晴朗的心情,那真是无可救药了。 沈傲又叹气:“可是本钦差也是有原则的,借了别人钱,怎么能够说抹平就抹平,本钦差是读过圣人书的,圣人说过,君子以直报怨,这就是说,对于伤害自己的人,要以公正合理的做法应对,别人欠了钱,公正合理的是什么?就是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 “不过……这以直报怨的后头还有一句话,叫以德报德。这便是说,读书人应当用恩惠去报答恩惠。只是可惜,你们对我并无恩惠,又叫我如何用恩惠去报答你们?” 总会有几个聪明人,大致明白了沈傲的意思,立即道:“大人……小人愿意给大人恩惠,大人要什么,尽管说。” 沈傲晒然一笑:“你们能给我什么?小姨子……算了,我的妻子已经够多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养不活难道睡你家去?不过……”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紧张的连青筋都爆出来,企盼的道:“不过什么。” 沈傲突然正色:“不过本官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立即操练出一支水师来,本官要他们勇敢,要他们忠诚,要他们能谨遵军令,要他们敢冲锋陷阵!你们……能不能?”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不能的,后脚跟就是悬崖,往前一步还有活路,所有人犹豫了一下,一齐道:“有何不能,愿为大人效力,至死方休!” 沈傲道:“可是你们的话本官不信!” 众人又顿了一下,随即一齐道:“今日在此起誓,若是食言,妈祖娘娘便教我们葬身鱼腹,不得好死!” 妈祖又称天妃、天后、天上圣母、娘妈,是历代船工、水手、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祇。海上航行经常受到风浪的袭击而船沉人亡,船员的安全成航海者的主要问题,他们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保佑。在船舶启航前要先祭天妃,祈求保佑顺风和安全,在船舶上还立天妃神位供奉。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福建路这边最是信奉妈祖,拿这个起誓,已经相当郑重了。 再者古人最重誓言,相信人一旦食言便会遭受,因而对誓言格外的谨慎。他们能立这个誓言,固然是无奈之举,可是说出这句话时,就知道已经无可更改了。 沈傲猛地一击手掌:“好,你们的话,本钦差信了。本钦差也有言在先,这些借据本官先留着,一年之后,若是无人背誓,我便将它们付之一炬,从今日起,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好好操练,随时准备出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到时自有你们的用处,都明白了吗?” “遵命!” “只这点声音?” “遵命!” 沈傲淡淡一笑,挥挥手:“都散了吧,先歇一晚上,明日有你们苦头吃的。” 吁了口气,沈傲精神疲惫的回到大帐去,因材施教这个道理固然浅显,却也很不容易。马军司和水军不同,马军司那边只要不克扣军饷,再给他双倍的饷银,他们便立即能感激你,为你出生入死。可是水军这边油水多,你给他双饷,人家也不会惦记你的恩情,就算给再多的钱,那也是锦上添花,没人会记你多少好。可是今日这手腕使出来就完全不同了,大家走投无路,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个时候你若是能免除他们的债务,对他们来说不啻是雪中送炭,是大恩大德,再教他们发一个誓言,这士气便起来了。 这个道理许多人都用过,历朝历代的皇帝最擅长用的就是这种驭人之术,有的人要重用,为了防止他得意忘形,防止将来不肯兢兢业业,在大用之前,先敲他一棍子,这便是要告诉他,你的生死荣辱都维系在天子身上,天子的一个念头,既可让你富贵荣华,也可教你四五葬身。另一方面,先寻了小错打一棍子让他心怀不安,再突然给个甜枣,下头的人反而更加感激了,认为这是皇上网开一面,是天大的恩德。 沈傲的手法也是如此,先把这些水军逼到绝处,让他们惶恐、不安、畏惧,更让他们知道,沈大人抬抬手,便可教你的命运改变,拿出一张借据,就可以逼死你全家老幼,可他要是肯网开一面,同样可以让你死而复生。这一下就是等于先把他们推入悬崖,随后又搭把手把他们拉上来,后怕之余,心中又存了一些感激,不管怎么说,这一百多贯的债务绝对不少,人家说免就免,这恩德不算小了。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心存着一丝侥幸和感激,谁还有什么说的,眼***家性命都攥在人家手里,还欠着一个人情,立下了誓言,再不肯为沈钦差效死那真是混账了。 想到这个,沈傲换下外头的衣服,嘴角仍不住洋溢出一丝笑意,幸好他是个大盗,身为大盗,赌术也是基础知识之一,摇骰子这种最基础的东西,只需控制住力道,计算出大致的比率,还真是一点都难不倒。 “跟本钦差对赌,真是瞎了你们的眼了。”沈傲喃喃念了一句,干躺在榻上望着透顶的纱帐发呆。 ………………………………………………………… 第三章送到,今天二更有点晚,再抱歉下,以后尽量不出这种意外。 第五百四十七章:惊动朝野 第五百四十七章:惊动朝野 第二日清早,操练的口号便将沈傲振醒了,等他穿了衣冠出去,只见今日的水军和从前大有不同,不由地晒然一笑。 水军这边暂时也操练不出什么来,现在的操练主要就是培养军纪和忠诚,毕竟这一趟对付的是泉州的官商,手里头没有一支可信任的力量实在不成,就得把这些人跟狗一样地操练起来,否则不济事。 他闲来无事在帐中发呆,那边有人进来禀告:“大人……有泉州来的书信。” “书信?什么书信?” “是海商崔简送来的,说要呈送指挥大人……” 沈傲不由地笑了:“他这信送的还真迟,黄花菜都凉了。” 这里的指挥倒是有的,就是砍掉了脑袋,现在还在校场那边悬着呢。崔简这个时候把信送来,辕门那边的水军也不说什么,直接把信接了,一转手就到了沈傲这儿讨好卖乖了,单这份伶俐劲头,沈傲就很是欣赏,人才难得,将来要好好重用的好。 “你叫什么名字?” 见沈大人问起自己的名字,这水军真真是心眼儿都跳出来了,世上还真有攀高枝的事儿啊,钦差大人这个样子,不就是要重用吗?少不得得升个虞侯的,将来发迹了,还要做都头,做指挥……做了指挥,那岂不是可以天天搂着娘们在大营里睡觉? 这般一想,水军不由地挺起了胸脯:“大人,卑下叫陈喜儿。” 沈傲鼓掌:“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陈喜儿,名字也很好,很有喜感,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陈喜儿喜滋滋地道:“卑下哪里当得起。” 沈傲正容道:“你当得起,这一趟你立了大功,既然你守门这么在行,往后这守辕门的重大干系就落在你身上了,给本钦差每天八个时辰都盯着,好好干,将来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门丁的。” 陈喜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得,原来还是守门,只好当作没有听见,连奉承的话也没兴致说了,只是将信呈上去,请沈傲看。 沈傲拆了信,只略略扫了一眼,随即冷笑一声:“正愁找不到你们的罪证,你们倒是自投罗网来了。”说罢立即叫陈喜儿拿来纸笔,拟了一封奏疏,用匣子装了,连带着那信一并装进去,对陈喜儿道:“立即发出去,动用八百里加急,告诉驿传那边,五日之内,一定要送到京城。” 等陈喜儿抱着匣子告辞出去;沈傲打了个哈哈,便跑去水寨那边看海景,心里想,朝廷那边肯定又有得折腾了。自来了福建路,其实沈傲在这边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汴京博弈的口实和工具,这种事不可避免,同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汴京里的诸位同僚,哪一个不是人精?从前自己还在的时候,倒没什么。可是现在一出事,少不得和打了鸡血一样跳出来露个脸,否则这一辈子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沈傲的猜测并没有错,任何一个举动,在朝廷这边看来,只要有人愿意,都可以将它闹成天大的事来折腾,泉州港被袭,就这么一件事,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朝廷,而是崔尚书家。 汴京这边开了春,朵朵花儿绽放出来,出奇的清丽脱俗,让人忘了寒冬的冷冽,崔家这边是连片的大臣府邸,前堂后园、天井、牌坊四周都少不得种些树儿,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风中微微摇曳,带出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人闻了不禁沁入心脾。 这时候正是正午,阳光并不炙热,街上的货郎都赶回家吃饭,远远的几处街坊炊烟滚滚直冲云霄,偶尔会飘荡出些许菜香。 一个主事拿着一封书信,快步越过重重仪门、牌坊,穿过一条回廊,咳嗽一声,在一处小厅外头叫道:“老爷,泉州的书信来了。”不待里头的人回应,主事便贸然进去,小厅里头装饰得并不奢华,有一种简约的古朴气息,崔志沉着脸,正与一个紫衣公服的老者品茗,不动声色地道:“是家兄还是炎儿写来的信?” 主事弓着腰立在一边道:“是少爷来的信。” 崔志颌首点了点头,放下茶盏,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客座上的老者没有崔志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双眉一挑,声音略带激动地问:“怎么,到底是怎么个消息……”后头的话刻意压低了一些:“姓沈的死了没有……” 崔志看完了信,将信慢吞吞放下,道:“没有。” “啊……”这老者先是一惊,随即摇头道:“姓沈的还真有皇天庇佑,连这都能大难不死。” 崔志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卢大人,海盗已经袭了港,沈傲带着他的人连夜逃了,现在暂时不知去了哪里,不过从炎儿那边的书信来看,八成应当是去了兴化军,兴化军那边倒不用担心,家兄已经去信叫那指挥预先做好准备,姓沈的拿不到兴化军的军权,又能如何?再者说,海盗袭城,又有谁知道是我们犯下的事?便是有人知道,无凭无据,谁敢乱嚼舌根?到现在,我们还占着主动,倒也不必慌张。” 这叫卢大人的一副可惜的样子道:“杀了姓沈的才是一了百了,现在留着他,心里总是放不下。” 崔志笑了笑道:“福建路哪个不是我们的人?放心,姓沈的留在那里也只是个无头苍蝇,钦差……钦差……他便是领了钦命,也得有人听话才有用。况且……老夫也不打算让他留在福建路了。” 卢大人道:“崔大人莫非已经有了打算。” 崔志淡然道:“海盗袭港这事儿太大,肯定是要廷议的。可是数十年来我大宋的各口岸都未出过这么大的事,何以姓沈的一到福建路就出了?” 卢大人眼睛一亮,道:“下官明白了,崔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咬死了姓沈的到了泉州之后致使商不聊生,以致激起了商变?他这般恣意乱为,惹得一些商人铤而走险,勾结海盗,袭击泉州?” 崔志笑道:“大致呢,也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众口铄金,官家那边固然是庇佑着姓沈的,也不得不把他召回来,另委大员去安抚。” 卢大人沉吟了一下:“只是勾结海盗的是哪些商人?” 崔志道:“这个容易,随便拟几个就成了。卢大人,最紧要的还是你们御史台那边,那御史中丞曾文和姓沈的相交莫逆,到时候肯定是想把这事儿压下的,你是御史大夫,与曾文旗鼓相当,到时候少不得要请你出面和曾文打擂台了。” 卢大人呵呵笑道:“这个容易,下官豁出去也要和他周旋一下。” 崔志便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继续道:“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么多,本还想和卢大人好好喝口茶的,谁知来了这个,卢大人,咱们各有公务,今日就此别过吧。”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卢大人也不说什么,站起来拱拱手,道:“崔大人,下官告辞。” 这卢大人便是御史大夫卢林,大宋设御史台,同设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按身份,自然是御史大夫更显贵,可是台里的细务却是御史中丞署理,监察的权利不大,干系却是不小,朝廷这样设置,其实就是有分权的意思,所以每任的大夫和中丞表面上固然客客气气,可是背地里,却都要争这么一下。 卢林出了崔府,钻入迎候在外头的小轿,对脚夫道:“去御史台。” 过了一会儿,到了御史台,卢林进去,偶尔碰到几个御史客气地过来行礼,他含笑地和他们打了招呼,遇到几个熟络的,少不得驻脚闲扯几句。等进了衙堂,直入一侧的耳室,立即有胥吏给他端来茶盏,笑呵呵地道:“卢大人用过了午饭了?怎么来得这么早。” 卢林只是点点头,叫胥吏出去,随手翻看了几篇近来的邸报,不知不觉,用罢了饭的御史们也纷纷回来署理公务了,曾文来得恰到时候,见了卢林,和他打了招呼,卢林笑呵呵地对曾文道:“曾大人,邸报里说扬州那边遭了水灾,老夫记得曾大人便是扬州人,怎么,家里那头可寄来了家书报了平安吗?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得差个信得过的人回去看看才好。” 曾文笑道:“惭愧,惭愧,已经叫人去了,劳卢大人关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坐在首座上的两个桌案,便不再说话了,接着便有胥吏和御史将新近搜集来的邸报、消息传过来,二人相互着看一下,偶尔会有一些消息,卢林咳嗽一声,便教胥吏传给曾文去看,曾文看了,少不得侧过头来:“颖昌府是京畿的府县,天子脚下的知府不法肯定是要弹劾的,这事儿我来润笔,到时候少不得请卢大人参详一下。” 卢林捋须含笑道:“这话怎么说,曾大人主张就行了,老夫到时候署个名就是,难道还信不过曾大人?” 曾文就笑,接着继续埋首案牍。 正是这个时候,卢林突然猛拍案牍,怒道:“岂有此理,怎么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第五百四十八章:收拾你 第五百四十八章:收拾你 平时衙堂里办公的,大家都是读书人,又是同僚,最讲究的是一团和气,就算有私怨,也绝不会表现什么;至于突然大发脾气的,那更是少之又少,这个时候卢林突然勃然大怒,让下头案牍上办公的御史不由地愕然抬眸,注视着卢林。 卢林眸光一转,目光落在一个御史身上,道:“刘坎,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些呈上来,我大宋两成的赋税在海事上,泉州港的赋税更是占了海贸的四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足以动摇国体,你是糊涂了吗?” 下头那个叫刘坎的官员先是看了曾文一眼,见曾文危襟正坐冷眼旁观,转而从容地看着卢林道:“下官以为,此事尚不明朗,待查明了原委才能下定论,所以这事儿,得压一压。” 卢林冷笑道:“压不压不是你说了算,这么大的事,岂能不上疏弹劾?朝廷养士何用?” 说罢,卢林坐下,又恢复了淡漠的样子,提笔在一张空白奏疏上写起字来;下头的御史们故意低头去看邸报和各地的传报,心思却全都在方才卢林的话里头,卢林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这便是要把这事儿闹大了,只是这一次的锋芒是指向谁呢? 稍稍聪明一些的就明白了,沈傲去了泉州,接着泉州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卢大人这一次的矛头指向的是沈傲沈楞子。 但凡在御史台的,还真没几个心思简单的,若是简单,在这儿也混不下去,有几个卢林的门生心腹,已寻了疏本来提笔写弹劾奏疏了,更多的还在观望,有的朝曾文那边看一眼,随即只是淡淡一笑,各扫门前雪。 卢大人方才那句话,其实就是个表态,让大家自个儿掂量。 弹劾的奏疏递到了门下,奏疏还不少,以卢林为首,下头十几个御史一起发难,矛头直指沈傲。门下省这边不敢拿主意,去寻蔡京商量,蔡京看了奏疏,也不说什么,道:“立即送入宫中去。” 奏疏送进去,却没有预料中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甚至,连一点点涟漪也没有出现;足足等了一天,宫里都没有消息。 既然已经有人打了前站,再加上泉州被袭的事件传开,大家也都没了什么顾及,陛下不说话,也得逼着他表个态。接着上疏的是崔志,随即六部九卿里头也都有冒出头来,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直入宫门,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泉州被袭,确实是一件大事,比起天一教造反固然差了一些,可是这么大的乱子,总要有人背黑锅,现在朝廷里的角力便围绕在这个点上,以崔志为首的人咬死了沈傲是罪魁祸首,在泉州惹得天怒人怨,以致激生民变。 只是这个时候,曾文那边也坐不住了,仍旧是弹劾奏疏,只是弹劾的不是沈傲,而是泉州上下官员,以他们玩忽职守,要求严惩。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要圣心独裁了,只是这陛下不说话,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就这样过了两日,内廷终于来了消息,三月十七这一日,廷议。 这一日清早,三省各部大臣清早聚在正德门下,随着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在讲武殿里,赵佶早已等候多时,端坐在御案之后,纹丝不动。 朱冕之后的脸让人看不甚清,唯有赵佶知道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玩味。 泉州的消息,赵佶早已得知,他第一个看重的,就是沈傲在哪里,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后来听说不知所踪,赵佶已经有点儿焦灼了,可是终究还是绷住了,沈傲那家伙机灵得很,哪里有这么容易死?真要死,那也该死得轰轰烈烈,哪有突然间不见踪影的。 今日的廷议,议的就是泉州。 赵佶没有说话,都是两班朝臣在说。最先说话的是卢林,讲武殿里,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回荡:“陛下,泉州是我大宋赋税根本,何以数十年未见海贼,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海贼进犯?臣窃以为,是因为沈傲钦命督办泉州海事有干,请陛下明察。” 班中便有个人冷笑道:“还未详查,又怎么咬定了和沈太傅有关?卢大人这句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卢林朝声源看去,说话的却是个御史,御史当朝驳了他御史大夫的面子,这还了得,慨然道:“要明察,也要先将沈傲召回,沈傲在泉州一日,泉州便鸡犬不宁,若是再留在那里恣意胡为,岂不是要动摇国本,要颠覆社稷?” “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清查海事也要动摇国本,是不是言之太过了?”这一次站出来说话的是曾文,曾文面无表情,徐徐道:“臣以为,海事糜烂至此,竟出现了海贼袭港这般天大的事,就更该清查到底,绝不能姑息罔纵。” 卢林看了曾文一眼,呵呵一笑道:“清查自是要清查,可是沈太傅为人过于刚硬,刚则易折,还需另委大员前去抚慰。” 曾文木然道:“朝廷已钦命了沈大人去,岂能再另委他人,如此,朝廷威仪何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起来,都是寸步不让,这种辩论本就是御史的拿手好戏,只是御史台这边先吵起来,倒是罕见的事。 赵佶只是坐在御案后冷眼看着,并不表态,这个时候谁占上风,就看嘴皮子了。 这个时候,崔志突然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赵佶淡淡地道:“崔爱卿但说无妨。” 崔志道:“泉州乃天下第一大港,干系甚大,要厘清海事,固然是好事。可是眼下……” 赵佶突然打断他道:“眼下什么?眼下你们崔家还舍不得,是不是?” 这句话贸然出来,吓得崔志面如土色,立即拜倒:“微臣不知陛下何意。” 赵佶冷笑,沉默了很久,迸发出来:“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崔家是泉州最大的海商,有百条商船对不对?每年从海上赚来的钱比朕的内帤还要多!崔志,朕不如你。” 讲武殿里,群臣不由地窃窃私语起来,崔志昂首道:“臣的几个兄弟确实在泉州做些生意,可是臣方才要说的话也是肺腑之言,陛下明察。” 赵佶冷笑道:“好一个肺腑之言!”说罢,突然抽出一封书信丢下金殿:“这就是你的肺腑之言吗?”接着,他站了起来,拂袖出了讲武殿。 杨戬立即追出去,紧跟着赵佶,赵佶快步地走着,突然驻脚,停住对杨戬道:“以你的名义给沈傲去信,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他的事,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怎么办都由着他。” 杨戬立即道:“老奴遵旨。” 赵佶又道:“他的奏疏,朕也看过了,还真是想不到,这些海商竟能放肆到这个地步。” 杨戬道:“既如此,陛下何不立即下一道旨意,将这些海商都拿了?” 赵佶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铁证,怎么拿人?这事儿干系太大,朝廷里这么多人和他们有牵连,朕不能出这个头。” 杨戬听出了赵佶的话外音,顺着赵佶的话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沈大人出这个头?” 赵佶颌首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赵佶负着手,心情一下子又好转起来,往文景阁那边一边走一边道:“朕收拾不了他们,沈傲能收拾,他们项上的人头且先记着,到时候有他们好看的。” 杨戬在一边听得哭笑不得,赵佶这句话的意思倒像是小孩儿打架,一个小孩儿不敢动手,却神气活现地指着对方说,你们等着,我叫我哥哥来。 杨戬想了想,道:“只是就怕兴化军压不住泉州那边,沈傲的奏疏不是说了吗,泉州上下都是铁板一块,厢军、海贼、海商都是一伙的,真要动手,就怕沈傲要吃亏了。” 赵佶想了想,摇头道:“他不会吃亏的,朕信他。” 杨戬心里想,原来陛下信任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抬头看赵佶走远,便快步地追上去。 讲武殿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沉默,只有偶尔的几声干咳传出,甚是尴尬。 崔志跪在殿下还没有起来,眼睛落在那封赵佶丢下来的书信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汗不由地冒了出来,这书信里是什么?何以陛下突然大发雷霆之怒?有了想法,崔志站起来,去捡了书信,只略略扫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顾不得边上议论纷纷的大臣,口里骂了一句:“混账。” 书信是他的兄长崔简写的,收信人是兴化军指挥,里头的内容自然是让兴化军指挥严防沈傲,好在没有提及到海盗的事,否则一切都要暴露,真真是要万死了;不过沈傲是钦差,一个海商,还是崔志的亲戚,写一封书信授意朝廷武官抗拒钦差,这也是一件耸人听闻的大事,往大里说,杀头是肯定够了的。 崔志木然地将信收起来,又想,这信既然落到了陛下手里,那么肯定此前已经被沈傲拿了去,这么说,沈傲现在已经控制住兴化军了。 ……………………………………………………………………………… 第二章送到,同学们,小小地求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出海 第五百四十九章:出海 原以为今番廷议是要拉沈傲下马,谁知竟是坏消息一个连着一个,这时候崔志也醒了,看了一眼殿中的大臣,立即恢复了常色,只是闷着个脸,退朝出去。 这时候要整倒沈傲是不能够了,官家那边肯定不会召他回来,反倒他崔志少不得要上疏请罪一下,至于福建路的事,还得从新议论。 廷议下来,不少官员并没有打道回府,那一顶顶轿子,都在崔府门前停下,不需通报,只和门房那边点个头,便径直进去,大家轻车熟路,就好像早有约定似的,都在一处大堂聚集。几十个人或坐或站,或端着茶水沉眉,或望着窗外的桂树叶子发呆。 等到崔志进来,众人才纷纷朝他抱了个拳,也不多说什么。 崔志在主座坐下,先是叹了口气,随即道:“兴化军让姓沈的控制住了,泉州那边要有准备,否则又要出大事。” 众人都是苦笑:“怎么个准备法?总不能与水军动干戈吧,那就真的是造反谋逆了。” 崔志沉吟了一下,一时也是想不到办法,只好道:“不管怎么说,兴华水军不能入泉州,入了泉州,大家就都得是案板上的鱼肉,要让姓沈的随意宰割了,实话和你们说了吧……”他扫视了堂内的诸人一眼,随即道:“若是姓沈的只是对付老夫,老夫也就认了,大不了告老致仕,可是动了泉州,就是动了崔家的根基,到这个地步,老夫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和他斗到底。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在座的大多都是泉州人,且都有偌大的家业在那儿,崔志方才那句话说的没错,姓沈的确实厉害,也确实可怕,若只是针对一个人,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大不了这官儿不做了,可是要是动了家族的根基,这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了,有人咬牙道:“那就拼了,也没什么说的,大不了,和姓沈的玉石俱焚。” 崔志默然了许久才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拼,也没这么容易,各自回去写家书吧,让他们暂时把船都出海,船里多准备一些粮食,兴化水军不去泉州也就罢了,只要一去,再伪装海贼,和水军斗一斗。” 这个法儿倒是好,只要不是海商自己站出来和沈傲为敌,那就不算是谋反,海盗海商,调换一下角色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在这个当口,却有个门房来报:“老爷……” 崔志沉着脸道:“有什么话快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大人,新进来的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进了宫。” 崔志用手搭在膝间,欠了***,道:“太子入他的宫,和老夫有什么相干?” “太子进宫,是为了泉州海商求情的。” 崔志双目一张,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解,道:“太子为咱们求情?他是怎么说的?” “宫里头的人说,太子向官家哭告,说是大宋天家拥有四海,岂能与泉州百姓争利……” 崔志坐着纹丝不动,慢吞吞地道:“太子这句话,为何老夫就没有想到?与民争利,沈傲做的不就是这个?商是民,海商也是民,沈傲要收赋税,这便是要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有人心里不由地想,你崔家在泉州倒也算是民,可是这个民和人家那个民是一回事吗?你这个民吃用一日也够别人活十年的。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大家立场一致,都是靠着泉州的‘民’来糊口的,于是纷纷道:“所以说姓沈的去泉州必然要天怒人怨的,他把民逼急了,激出了民变才好。” 崔志眼眸一闪,道:“对,民变,这也是个办法,老夫要好好想一下。”随即又道:“太子这一次肯为咱们说话,这就再好不过了。” 有人道:“是不是该带些礼物去定王府拜谒下?” 崔志摇头:“不必,现在去拜谒,难免让人生疑,话说回来,太子将来有事,咱们也不能闲着。” …………………………………………………………………………………………………………………… 汴京这边刚刚燃起的战火,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仿佛泉州的事从未发生一样,廷议之后竟是一个提的人都没有,倒是太子那边去哭告了一下,却也是做做样子,赵佶没搭理他,这太子只好灰溜溜地出了宫,心里却是得意非常,暗暗佩服蔡京的厉害,只这一哭,八成立即就能传出宫去,到时候泉州那边的人还有哪个不对他心存感激?不想搭在自己这棵树上? 只是举手之劳,***的外围,就一下子多出不少的朝臣出来,今次整不死沈傲,却能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 天气逐渐转暖,福建路那边已经可以穿着夏衫了,水寨那里的水军虽然叫苦不迭,操练异常的辛苦,却也无人开小差,一来是校尉们看得紧,一个校尉,连都头都敢训斥,再加上人家和你同甘共苦,也挑不出什么不满来。再加上水军们已向妈祖起了誓,又欠了一***的债,人家都说将来要免了债务,还能怎么说? 半个月下来,水军这边已经有了模样,一般是一天在路上操练步法和站立,相隔一日便扬帆出海,到外头兜个圈子回来。 沈傲的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大清早跑去钓鱼,美其名曰改善军中伙食,可惜他的钓鱼技巧太烂,好不容易钓了只巴掌大的鱼也给他自个儿炖鱼汤滋补去了,改善他自己都犹显不足。 好在他出手倒是阔绰,在以往,水军的伙食大多都是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附近的海鱼价格最贱,蔬果、牛羊却贵得惊人,不吃鱼吃什么?靠海吃海嘛。 虽说海鲜滋补,可是你成年累月地吃,是人都吃不消,因此这些水军便是遇见一根白菜梆子,都少不得要狂啃一下,吃完了免不得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沈傲很实在,三天两头去吩咐军需那边杀一头羊或是一口猪,再去附近的乡里购些蔬果来。 这小小的实惠,让水军们大是感动,这么好的债主,到哪儿找去?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多写张借据,反正不用还的。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被沈大人知道,非一巴掌把你拍到海里不可。 水军们最受不得的就是沈大人每一次集结列队的时候,沈大人就开始训话,训话大多以你欠我钱,你也欠我钱,你们全家都欠我钱为开场白,这般一吼,大家就觉得脸红,觉得不操练到水滴石穿、海枯石烂都还不清这个人情债。 沈傲偶尔会出现闲逛一下,附近的宁海镇便是他常去的地方,表面上是漫无目的,其实一到这里,便直奔去当地的造船坊,造船是宁海这边大多数人的主业,这里虽然靠海,却不是商家必由之路,单靠捕鱼也不够养家糊口,泉州那边船只需求旺盛,这里渐渐地也成了造船的重要所在,沈傲去了那里,只是了解一些造船的工序,比如如何选料,造船并不是说什么木料都行,尤其是海船,那更是要精挑细选,选了木料还要晒干,否则湿木下海,过不了多久就要散架,这些知识,在以往是学不到的,将来大规模造战船,沈傲可不想被人糊弄了。 偶尔,沈傲也会结识一些工匠,这些工匠都是世代祖传的造船手艺,自是精湛得很,在宁海这边也是富有名声的,只是造船的毕竟还是造船的,在这个时代里,身份依然低贱,沈傲过去讨教,他们先是态度傲慢,等亮出了身份,立即乖乖地对沈大钦差知无不言了。 到了三月底,这个时候的海面逐渐有些不安分起来,潮水渐渐地大涨,周处过来和沈傲商议,认为此时是水军东向泉州的大好时机。沈傲按捺了这么久,对泉州海商已是深痛恶绝,宣布全军集结。 校台下,乌压压的水军队列整齐,耐心等待沈钦差训话,沈傲站在校台上,先是扫视了下头的人一眼,才慢吞吞地道:“本钦差是怎么说的,养兵千里,用兵一时,你们欠了本钦差这么多债……” 下头的水军一个个惭愧地垂下头,怎么一撞到这个钦差大人开口,就永远避不过这个话题。 沈傲继续道:“也是该还的时候了,本钦差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从今日起,我们上船,到泉州去!你们敢不敢?” 泉州那边的音讯,水军这边也略知一些,纷纷道:“有何不敢?” 沈傲颌首点头,抿着嘴笑道:“传令,所有人登船。” 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这士气也不是单凭几句话能鼓舞起来的,这个节骨眼上,沈钦差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兴化水军共有大小战船两百余艘,旗舰便是出龙号,是一艘一千五百料的福船,上下共分三层,装饰的颇为奢华,这原本是那指挥的座驾,如今却成全了沈傲的好事。 早在作出出海计划之前,沈傲就已经叫周处观测了风向,这个时节,正是舰队向泉州去的大好时机,补给、淡水也都堆满了底舱,一声令下,水军们各自上船,升起风帆,拉起铁锚,一切都井井有条。 待清晨的曙光从海平面崭露出来,两百多艘大小兵船鱼贯从水寨出来,声势浩大,一叶叶风帆似是与天际连成了一线。 周处那边已经叫人打出了旗语,列出行军阵型,前头是哨船开路,中央是旗舰,后头是连绵不绝的大小舰船呈长蛇摆开,向泉州顺风而去。 沈傲坐在旗舰舱里,将周处、教头、都头们都叫了进去,拿出一幅泉州港的细致地图出来,这地图还是一队掩人耳目去泉州的校尉们画的,后来他们从泉州脱身出来,归队之后,整个泉州各处海港和街坊的地图自然落到了沈傲手中。 挑了一下油灯,让船舱亮堂了一些,沈傲道:“眼下咱们的敌人就是海商,水军过去,海商肯定是不敢和我们正面为敌的,却也难保他们不会装扮海盗偷袭我们,他们船多人多,真要让他们集结起来和我们在海中决战,胜负还真是个未知数,你们怎么看?” 周处的经验丰富,这个时候道:“大人,海商的优势是人多,兴化水军这边的优势是官军,有这个身份就够了,他们固然人多,却是临时纠集起来的,里头肯定有着重重的矛盾,真要打,我们也未必没有胜算。” 众人纷纷点头,一个都头道:“周营官说的不错,据卑下所知,平时四大海商就互相钩心斗角,若不是因为今次为了要对付沈大人,也不会化敌为友。水战最忌的就是调度不一……” 沈傲双眉一挑,笑吟吟地道:“那就分化他们,只是该如何分化呢?这事儿还得定夺一下,你们暂且先去歇息,我再想一想。” 周处带着人退出舱去;沈傲仍坐在舱里发呆,他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这个时候仿佛寻了个发泄的口子,立时想出许多计划来,却又时不时地摇头,觉得还不够缜密,他的对手都是一群生意人,做生意的大多都精明得很,岂会轻易上当? “精明!”沈傲一拍桌子,突然想到了商人的特性,所谓的精明不过是褒意,说得难听一些,这些人就是多疑,不会轻信于人。 ………………………………………………………………………………………………………… 第三章送到,今天算是比较早的,汗,睡觉去也。 第五百五十章:要楞,就楞到底 第五百五十章:要楞,就楞到底 沈傲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一艘哨船速速前往泉州。 就在那波光粼粼的泉州港,前些日子因为闹了海盗,各处货栈破坏了不少,普通的海商们风声鹤唳,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轻易出海,又见大海商们不肯出货,却是将船空载着出去,便知道肯定要出大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泉州那热闹的景象,一下子变了个样子。好在也有从海中回来的商船,远涉重洋,好不容易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商船一靠岸,市舶司那边的文办、小吏便登上船去,一边清点货物,少不得再索要一笔治安费。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肯定要出大事。 但凡是海上行船的,哪个不是嗅觉灵敏的?商贾们平时都住在内城,可是港口那边,天天都叫人看着,万一有事,那也都可以先示个警。 等一艘兴化水军的哨船出现在港口的时候,一下子惹来了不少双眼睛,哨船停泊在码头上,立即有市舶司的人登上去,还没说两句话,对方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轰了下船。 军爷的船,你们也敢搜?真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怎么,要打架?来来来,一脚将税吏踹飞,再给两个耳刮子,要去市舶司告状由着你去告去。 这些税吏原本是借着搜船来打探消息的,被强硬地打了回去,反倒不敢做声了,灰溜溜地回去禀告。哨船里大致有二十多个水军,外加一个虞侯一个校尉,大家上了口岸,立即引来无数人侧目,他们也不闲着,立即赶赴内城,四处派发名刺,拜谒各处商贾。 泉州这边,商帮不少,同乡之间一起出海,多少能有个照应,乡土之情虽然不够牢靠,却也不能忽视。 这些商帮大致以府县划分,都是些中小商人连结自保的手段,其中最大的无非是剑南、汀州、福州几个船帮,比如福州商会,里头的商贾便有数百人,船只更是不少。平时商会都只是缴纳一些运转的费用,由几个在乡里之间德高望重的人挑头,只要是福州人,下一个拜贴过去拜谒一下,续续同乡之谊,再登记下自己的船只,缴纳下费用,便可取得商帮的资格,什么时候要出海,商会大多会联系一下,定好个日期,大家一道去。这样一来,那些中小的商贾便可以结成一支船队,浩浩荡荡地下水,自然也就不惧海盗了。 只是这些商会虽然人多势众,平时却是最怕官府的,他们都是寻常的生意人,也没什么大树遮阴,官府只要拿问你,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各大商帮这边德高望重的几个商贾却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被校尉、都头们拜谒了一圈,递过去了名刺,一看是沈傲沈钦差的拜贴,这些人真真是吓得面如土色,见嘛,说不准要被人收拾,可是不见,人家沈傲是多大的官儿?那可是通天的人物,勾勾手指头,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犹豫了一下,还是得见,于是把递帖子的人请进来,客气几句,决口不转入正题,校尉那边也直接,开口便是:“我家大人说了,做生意的,无非是求财,这一趟大人钦命整肃海事,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大人也说了,你们都是寻常的商人,将来是否受益,你们心里也明白。实话和你们说了,兴化水军不日即到,到时候少不得要杀人的,沈大人的手段想必大家也知道,是靠着沈大人财源滚滚,还是与那些官商勾结落个抄家灭族,你们自个儿思量吧。” 神仙打架,这些人最怕的就是把他们牵扯进去,真真是吓得面如土色,胆子小的,什么话都不敢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点着头说着:“明白,明白。”虽是这样说,却没几个真明白的,就等着隔岸观火。 姓沈的带了水军来,谁知道会把那些官商们惩处到什么地步?若只是不痛不痒地罚没些银两,你现在和姓沈的闹腾,人家秋后算账,你还有活路吗? 所以这个骨节眼上,肯定是稳妥为上,千万不能胡乱许诺。 校尉们见他们这个表态,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走,接着拜访第二家,第三家,也有一些胆大的,看到了商机,更明白靖平海事对他们的利处,心里也都偏向了沈傲,可是口上却还是不敢许诺什么。 这些校尉和水军在泉州的动作,很快便传入大海商们的耳中,崔家这边又是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崔简会同胡海出来,那张公公不知受了什么气,脸色胀得通红,大家到齐了,最先开口的就是他,张公公厉声道:“市舶司那边刚刚派人上去,兴化水军的哨船上的人就敢打人了,依杂家看,他们这是要和咱们彻底反目了,反目了也好,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将那些校尉、水师拿了,杀几个给他们看看。” 胡海却是摇头:“不能动,他们毕竟是军,这个时候拿人,这么多眼睛看着,终究还是不好。” 崔简道:“那他们拜谒商帮那些人做什么?这些商帮下头也有不少水手,莫不是姓沈的要找帮手?” 张公公冷笑道:“这些商帮都是随风草,指望他们,嘿嘿……不是杂家说大话,一个税吏就可以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胡大人,崔先生,要不要杂家去敲打一下他们?” 胡海摇头道:“不成,不能去,在这个时候敲打他们,到时候惹起了公愤,对我们并无好处。以我看,那姓沈的不日就要来了。” 崔简疲倦地道:“我几日都没有睡好,想的就是这个事,姓沈的是官军,咱们要对付,只能让人伪装成盗贼,可是兴化水军要是突然到了泉州,咱们的船又在外边的岛屿上,现在是远水救不得近火的局面,咱们的船来得早了不成,来得晚了也不成,你们说说看,怎么办?” 胡海道:“当地的厢军能否拖延下时间?” 坐在角落里的厢军指挥道:“泉州厢军实数有四千多人,守住各口岸当无问题,姓沈的真的来了,拖延几日是不成问题的。” 崔简叹了口气,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多派些哨船去,随时注意兴化军那边的举动。” 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下崔简和张公公、胡海三个人,崔简道:“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只能举家出海了。” 张公公皱了皱眉道:“时局还没坏到这个田地吧,崔先生宽心就是。” 胡海咬牙道:“已经布置到万无一失,外头有咱们的人策应,里头还有厢军,断无问题。” 这三人又商议了一会,才相互拜别。 只是那泉州港里的人都知道,钦差马上要到了,到底泉州会变成什么模样,却是无人能预料。 ………………………………………………………………………………………… 水军一路顺风而下,哨船已布置了出去,倒是一路通行无阻,趁着这个功夫,水军也不能闲着,一到时候,便到甲板处操练,校尉们在旁督促着,都头和教头那边三天两头地到旗舰那边去商议出战的事。 沈傲的主意已经定下,对大家的嘱咐只有一个:“要快,不能给泉州喘息的时间,一到泉州,立即上岸,谁敢阻拦,就以谋反罪杀无赦,击垮厢军,大致要多少时间?” 周处沉吟了一下道:“只怕不容易,若是他们一心抗拒,没有几天功夫也拿不下。” 沈傲摇头道:“抗拒?他们拿什么抗拒?不抗拒他们还是兵,抗拒了他们就是匪!所以这个时候,气势最重要,要吓住他们,谁先动手就杀谁。一天之内,我要控制住整个泉州。” 周处道:“怕就怕到时候海贼又来袭击,我和几个兴化军的人估算了一下,原先福建路海面上的海贼大致有五六千人,再加上官商们放出去的人力和船只,人数只怕不在两万之下。” 这么多人,又是有备而来,凭着兴华水军能不能抵挡,就只有天知道了。 沈傲却只是冷笑,一双眼眸显得杀机腾腾,道:“所以说还是要快,控制住了泉州,就要让整个泉州城化为人间地狱,但凡是官商,都不必去找罪证,直接拖家带口拉出来,杀,一个都不必留着,统统杀干净!” 教头、都头们都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惊道:“都杀个干净?这……” 沈傲咬牙道:“本钦差告诉你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是战争了,战争没这么多规矩,也不必去顾忌什么规矩,把这些官商连根拔起,才能让平常的海商知道谁才是正主,才肯为我们效力,到时海盗来了,他们才肯出人出力。再者说,官商们完了蛋,他们放出去的船队就群龙无首,反而更容易对付。他们既然敢扮海盗,本钦差还不敢杀人吗?还真以为我沈楞子是假的?” 周处瞪大眼睛,惊愕地道:“大人,您也知道自个儿在外头的绰号?” 沈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撇了撇嘴道:“他们太客气了,把本官夸成了一朵花,既然如此,本官就不能让他们失望了!要楞,就楞到底!” …………………………………… 今天很早就起来了,不过出去走走深思了一下情节,所以第一章来迟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快滚 第五百五十一章:快滚 泉州港,一艘哨船急速地进入码头,随即一个厢军从栈桥上过去,迎接他的一个都头刚要说话,这厢军已低沉着声音道:“指挥大人在哪?数十里外,发现兴化军踪迹,两百余艘大小舰船,人数不少。” 那虞侯听了,立即去回报,厢军指挥龚兴立即骑了马,飞快赶往崔府,内城这边都听到了消息,连心都要冒出嗓子眼了,官商们的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深知摊牌的时候到了;至于寻常的商人,也在焦灼等待,好在港口的货栈里的货物都已运进了内城,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泉州的百姓最是无辜,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官商还是钦差,哪一个得胜和他们都没有干系,他们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生怕被殃及了鱼池。 这个时候,官商这边只能将自己的身家托付在厢军身上,四大姓这边特意拿出了大量的金银来,犒劳军士,龚兴带着厢军倾巢而出,扼守各处码头、港湾,整个码头、栈桥。 泉州城里,却也是消息不断,便是连各大商帮也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些商帮的头领大多是各地的望族,声望不小,在本地商人中有很高的威信,这时也不得不为大家的利益着想一下,虽说他们平时一向低调行事,可是这个时候,也有那么点儿肆无忌惮。 福州商帮,在泉州也是不可小视的一个力量,商会的头目叫施伦,早年中过秀才,此后在泉州行商,被推为福州商会头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施伦岂会不知道钦差清查海事到底于他们这些商帮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时局并不明朗,还不敢轻易下赌注罢了。 这时听说那沈钦差竟真的带了兴化水军来了,一时也大是振奋,在这福州商帮的堂口,请来了泉州不少名流,都是各大商帮的首领,便是商议着这事儿。 大伙儿一起品茶了武夷岩茶,这武夷岩茶乃是福建出了名的贡茶,一两比金子也便宜不了多少,寻常商人之间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今日特意叫人炮制会客,施伦这一趟也算是下了本钱的。 寒暄一番,少不得要抱怨下前些时日的海盗入袭,自己的货栈被抢了多少货物,还有的说起最近海盗猖獗,不敢出海云云。 其实在座之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这海盗是什么人,虽是抱怨,却绝不敢把对方挑明出来,只当这一次是花钱消灾。 施伦见大家话说得差不多了,用浓重的福州口音道:“眼下钦差大人那边就要到泉州,是福是祸还是未知数。” 这句话只是引子,任谁都听得出来,坐在施伦下头的是漳州商帮的首领王永,这王永胖乎乎的,穿着一件圆领员外衫,见人便笑,此刻眼珠子一转,道:“当然是福,沈钦差近几年整治苏杭花石纲,镇压民变,那都是雷厉风行,这一次整肃海事,依我看,八成也能成的,你看,兴化水军不就来了吗?” 施伦摇着头苦笑道:“来了又能怎么样?四大姓在这泉州繁衍了数代,都是长盛不衰,树大根深,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哎……难说得很。” 王永笑眯眯地道:“若是沈钦差真能控制住泉州就好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比不得那些官商,若是大家都要缴税,咱们才有活路,不是?” 这二人一唱一和,跟演戏似的,可是这些话,却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在座之人生意做得都还尚可,可是比较起来,和那些官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个儿辛辛苦苦赚的钱大部分都拿去缴了税,同样一趟船,官商赚一千贯,他们能赚个三四百贯就算不错了,失落感肯定会有,况且人家凭借着这个,不断坐大,整个泉州海货,单四大姓就垄断去了一半,大家都夹在缝里,勉强赚些利差,实在辛苦。 整肃了海事就不同了,四大姓失去了这个好处,大家公平竞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于是大家打开话匣子,有人道:“依我看,沈大人能不能进泉州还指不定呢,没看到厢军都去布防了吗?四大姓和厢军那边,是铁了心要和沈傲硬碰一下。” “厢军莫非是要造反?” “谁知道,反正到时候谈不妥,水军保准要攻城,虽说那沈钦差真要整肃了海事,咱们也有好处,可是真要打起来,这泉州又得要一片狼藉,天知道会不会有乱兵,所以家眷那边得安顿好了,肯定要出乱子的。” 施伦这时候开口道:“先不说这个,我要说的,是钦差大人万一进城的事,若是水军占了泉州,厢军那边固然抵挡不住,可是大家莫忘了,四大姓的海船可都在外海呆着,保不齐将来又要袭港的。” 施伦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他的思虑更为深远,便有人一拍大腿,道:“施先生,你说怎么办?” 施伦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道:“也简单,就看钦差这边怎么做,若是四大姓那边再无秋后算账的可能,咱们便投了钦差,各大商帮下头都有船,水手、护卫也都是现成的,集结起来,凑个几万人都足够,四大姓的船真要敢做海盗,咱们守土有责,为了自己的家业,也要和他们拼一拼!” 众人纷纷点头,道:“施先生说的极是,海盗来了,钦差那边固然要吃亏,我们难道能落个什么好处?保住了泉州,整肃才能继续,咱们还能有出头的一天,可是让四大姓得逞,不说家当要被洗劫一番,整肃海事又办不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 刚商量定了,那边有人匆匆地过来向施伦禀告:“老爷……老爷……最新的消息,兴化水军来了,船还不少,足足有两百余艘,就在猪龙湾外头。” 施伦霍然而起,略显激动,道:“再去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赶快回报。诸位,咱们坐山观虎斗吧,看看谁在泉州说的话管用。” …………………………………………………………………………………………………………………… 龙猪湾,波光粼粼的海水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点点金光,一艘艘大小船只开始靠岸,栈桥这边,厢军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上头的命令固然是布防,可是对方靠了岸,到底是动不动手?指挥那边当然不会叫人动手,袭击水军,这是大罪,连钦差都敢动,那就真的是谋逆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找死。 龚兴在望远楼那边也是干着急,几个都头都过来问:“大人,怎么办?” 龚兴心里叫苦,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说打不成;不打,人家就要上岸了;上了岸,人家拿出圣旨来,就更不好说话。 他迟疑着按住腰间的刀柄,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被崔家拉下水,眼下抵抗钦差是死,就算束手就擒,钦差多半也是要自己脑袋的。” 都头在那边催促甚急,就等着他拿主意,龚兴咬咬牙道:“知会下去,不要动手,却也不能让水军那边上岸。” 都头们各自去传令,这个时候,许多船只已经靠近各处口岸,搭出了舢板。 厢军这边在都头的号令下,一个个放平了长枪,抽出了腰刀,朝着船中大吼:“我家指挥大人有令,不许靠岸!” 船上似乎没什么反应,甲板上又好像传出急促的脚步,接着,船舷处,一支支弓箭搭出来,瞄向了栈桥处的厢军。有人探出头来,厉声道:“后退,上前一步的,杀!” “二营四中队全员听令,准备射击!” 这么一喊,厢军更是吓了一跳;后退,人家就要上岸;不后退,弓箭可是不长眼的;可是反击,又好像寻不到借口。 都头、虞侯这边也是拿不定主意,都是急得团团转,好一会,才有***喊出来:“有什么话,叫个人上岸来说,咱们是朝廷军马,你们是朝廷水师,莫要大水冲了城隍庙!” 船上的回答是:“射!” 嗖嗖……嗡嗡的弓弦颤抖,箭如雨下,朝着厢军这边漫射过去,栈桥处的厢军纷纷落水,死伤不小,到了这个地步,厢军真是吓住了,有***叫着想要拼命,有人仓皇地向后逃,这栈桥不过一丈宽,两面都是海水,推拉挤撞不可避免,相互践踏的也是不少,一时间队形紊乱起来,不少人跌落水中。 趁着这个混乱,船中纷纷有人道:“再说一遍,后退,上前一步的,杀无赦!” 厢军这边一时没了主意,真要打,在这栈桥处也施展不开,都头虞侯们咬咬牙,大呼一声:“后退结阵!” 厢军如蒙大赦,纷纷从栈桥处退出去,固守住码头、货栈这边。 …………………………………………………………………………………………………………… 第二章来了,今天晚上第三章得好好构思下,毕竟是个高潮,哥们吃完了饭要出去走一走,透透气。 第五百五十二章:破城 第五百五十二章:破城 舢板上,先是一个铁壳帽的校尉举刀出来,接着是一列列的水军,到了栈桥,他们并不急于立即上岸,而是先列好了队伍,打起了旗帜,校尉走在最前,口令声发出来:“平枪!” 哗哗……最前一排的长枪放平,跃跃欲试。 “引弓!” 后排的弓手搭上弓箭,斜角引向半空。 “随我前进!” 一条条的栈桥上,密密麻麻的队列开始徐徐向前,放眼望去,那海湾处几十上百处栈桥,都被黑压压的人头盖住。 码头和货栈这边的厢军看了,心里不由生出寒意,这倒也罢了,最令他们恐惧的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打?不说能否打赢,打了形同造反,怎么打?不打,不打人家摆明了他杀过来,一点和你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候,船上的风帆降下,却是一叶叶雪白风帆挂出来,上头都写着殷红的大字——‘钦命厘海’。 钦命两个字尤其醒目,厢军们看了,更是士气皆无。都头、虞侯们见此,也都乱了阵脚,看一列列水军就要从栈桥上过来,这时候已是心乱如麻了。 “水军听令。”一列列队前的校尉大吼,长刀已经举向半空了:“吾等奉旨入泉州,但有阻拦滋事的,以谋反论处,杀无赦!” “杀!”水军这边士气大振,随着校尉长刀前指,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喝,接着踏着靴子,随校尉加快了步伐。 这句话既是说给水军听,又何尝不是告诫厢军,大家当兵吃粮,当然知道谋反的后果,便是死了,那也是白死,遗臭万年姑且不论,反正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可就算是把水军打回海里去,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望远楼那边,厢军指挥龚兴急促促的带着一队亲卫打马过来,水军出奇的强硬,将他的部署全部打乱,原以为有厢军在这边和他们对峙,他们万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的,也只是将水军吓阻在海上,再等四大姓海商那边发力而已。可是人家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上来就是一阵乱箭,把厢军的气势死死压住,将厢军逼退到码头处,水军上了栈桥,更是一副对阵的姿态,再这样下去,要嘛是厢军崩溃,要嘛就是厮杀了。 龚兴心里叫苦不迭,赶到就近的码头那边,都头带着几个人过来劈头盖脸的便道:“大人,怎么办?” 龚兴故作镇静道:“怕什么,他们不过是恐吓我等罢了,不必怕,谨守本份!”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旗帜已经离码头越来越近,猎猎战旗之下,校尉大喝一声:“听我号令,陷阵!” “陷阵!”水军爆发出大吼,平举着长枪,第一列如长蛇一般猛冲过去,厢军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甫一接触,便被击了个七零八落,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队伍更是不成样子了。 更有被长枪刺穿的厢军,爆发出最后的哀鸣,呜呼一声倒在血泊。 不止是这边,各处栈桥和码头,到处都爆发出喊杀,水军没有丝毫犹豫,都是一列列挺枪突入进敌阵,随即是第二列、第三列,每一次冲击,都是威势十足。 龚兴吓得呆了,咬牙切齿的道:“姓沈的居然真敢动手,来……来人,快,给城内禀告。” 人见了血,立即就疯狂起来,尤其是这些士气如虹的水军,经过操练之后,仿佛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宣泄,一浪接一浪的冲击,更是教他们再无顾及,校尉在前打头,后头的水军毫不犹豫的扑进去。 厢军这边一开始还在苦苦支撑,眼见水军越来越多,心中又有顾忌,立即便有人开始弃了武器溃逃,这种对阵冲杀,一旦有人生畏,立即便支撑不住,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结果越来越多。 校尉适时大喊:“不要追杀逃兵,只杀抵抗天兵的。” 数百个校尉一齐喊出这些话来,声势极大,结果抵抗的越来越少,溃逃的越来越多,都头、虞侯们阻不住,便干脆自己也逃了。 龚兴眼见大势已去,叹了口气,拨马往城内逃窜,他骑着马最是醒目,立即被人引弓射下马去,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右腿,鲜血泊泊流出,血肉翻飞,痛的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神智,已有七八支长枪对准了他。 只是一炷香功夫,厢军便彻底崩溃,水军们这时队形并不见紊乱,一部分追击入城,一部分打扫战场,丝毫不见混乱,遇到溃兵,入城的水军也不追杀,只是抢占内城城门。 沈傲从旗舰上顺着舢板下来,落到栈桥上,举目望了泉州一眼,带着一队亲卫到了码头,那边已有校尉一个个来禀告战况,沈傲只是颌首点头,倒是对结果并不意外。这一场登陆战从一开始比的就不是人数多寡和士气,而是人心,水军们奉旨行事,有钦差做后盾,完全没有丝毫顾及。而厢军畏首畏尾,既听命指挥,又顾及钦差水军的身份,这一打,胜负就已经出来了。 再加上水军人数比之厢军只多不少,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令行禁止还是能够做到,只要沈傲痛下一往无前的决心,胜负早已明朗。 几个校尉拉着一个瘸腿的厢军将领过来,兴冲冲的道:“沈大人,抓到了厢军指挥龚兴。” 那龚兴此时只顾着伤痛,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低垂着头咬牙忍着疼痛,沈傲只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好好的审问,先丢到一边去,到时候再一并收拾。” 内城那边,谁也不曾想到码头的时局转化的这么快,这边的厢军有的正思量着是否把城门关了,可是想归想,却没人敢做,阻挡钦差,那是大罪,人家都登岸了,这个时候再垂死挣扎,这不是找死? 接着便是溃兵进城,追兵又接踵过来,城门附近,不少家丁打扮的人看到这个局面,什么也顾不了,立即匆匆回各自的府邸去。 崔家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崔简和崔炎几个崔家的骨干失魂落魄的聚到一起,崔简哆嗦了下嘴唇:“收……收拾家当吧,能带走的都带走,这泉州不能留了。” 可惜几个家里的族叔辈不同意,纷纷道:“咱们崔家在泉州这么多年,抛了家业就是落水狗,能到哪里去?再者说,崔志还在汴京,位列三省,钦赐的龙图阁大学士,姓沈的又抓不到我们通海盗的罪证,能奈我何?” 崔炎也道:“家父毕竟在汴京,姓沈的就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把咱们崔家怎么样,不就是教咱们崔家缴税嘛,缴了就是。” 崔简失魂落魄的摇头:“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啊,咱们崔家树大根深,是鸡,要杀给猴看的。” 正说着,后园便乱了,有个主事踉跄的过来,哭告道:“老爷……不好了,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丁闯入了后园抢掠库房……还……还见色起意……” “混账!”崔简气的咬牙切齿:“还不快带人去弹压!” 这主事打了个哆嗦:“人都散了,说是崔家大祸临头,能跑的都跑了,没一个忠心为主的,不落井下石就已是有良心的了。” 崔简叹了口气,一时木然,崔家的家丁长随,大多都是水手出身,做的好,看着手脚麻利,便召进来伺候,也算是对这些人的奖掖,可是这些人虽然干练,却也都是好勇斗狠的凶徒,从前崔家显赫的时候倒也罢了,谁也不敢闹出什么事,这个时候便趁机而入了。 崔炎气呼呼的道:“岂有此理,我去看看。” 崔简摆手拦住他:“罢了,罢了,不要理会,不要理会……”他哆嗦了一下,费了很大的劲才道:“眼下这个时候,炎儿,你爹把你托给我,你不能出事。” 这里闹的正凶,市舶司那边也是如此,张公公听到水军入城,当即便昏厥过去,被个差役救醒了,便开始抱头痛哭,这太监的秉性说来也怪异,方才哭得要死要活,突然一下,他又不哭了,阴测测的对下头目瞪口呆的狗腿子们笑道:“杂家怕什么,怕什么?姓沈的是什么东西,他是什么东西,杂家是宫里的人,他能杀杂家的头?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整了整衣冠,叫人拿了手帕来擦了眼泪,随即大笑:“都不要怕,恪守自个儿的本份,天塌下来,有杂家撑着,压不死你们。”他神气活现的左右看了狗腿子们一眼,继而道:“杂家七岁入宫,十九岁便伺候着太皇太后,蒙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垂青,得以得了这个差事,他沈傲有天大的胆,有本事动杂家一根毫毛。” 下头的人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礼,纷纷道:“张公公,您倒是没事的,可是咱们这些下头当差的肯定要被姓沈的拿去治罪的,张公公……” 张公公呵呵一笑:“放心,杂家保你们无事。” 转运司那边,胡海也是急了,听了消息,他正端着茶要喝,待传报的人把消息说了,他面色一黑,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大骂了一句:“龚兴误我!”接着站起来,负手在衙堂里团团的转,等他驻脚的时候,脸色更是惶恐不安,读书中试,再到外放做官,这是几十年的辛苦,想不到栽到这个事上,真是不甘。 这里虽是泉州,可是沈傲的经历胡海知之甚详,大家都是士林之人,风评早就流传了,更何况沈傲是那种隔三岔五都要闹出事来的主,想不知道他,难。 就是这么一个人,中了状元,坑过王黼,踩过蔡绦,杀过皇子,一旦给了他机会,他能放过自己? 胡海不是商人,少了商人的精明,却多了几分洞悉人心的智慧,更不是张公公那种阉货,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井底之蛙。以沈傲往日的做派,这笔账要算清楚,肯定是要无数人头落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胡海抬起头,望着案后‘明镜高悬’的匾额发呆,官丢不丢是小,命才是最紧要的,要保命,就得有价值。 他咬咬牙,口里冷声道:“就这么办,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还顾得上什么?” 打定主意,立即叫了差役:“备轿,备轿,到城门去,迎钦差。” 许多差役据说都已经跑了,就剩下几个老实的还留着,惶恐不安的问:“大人……城门那边到处都是兵……怕,怕伤了大人的性命。” 胡海踹了那差役一脚,大喝道:“这也是你能理会的,快,去准备。” 差役连滚带爬的去了,胡海整了整衣冠,总算定住了神,一步步到了衙门口,钻入轿子。 整个泉州开始还有几分***,那些逃回来的溃兵,三五成群的在城中抢掠,再加上地痞见了机会,也想趁机大捞一把,只是后来水军进了城,三五成群的分散开来四处弹压,渐渐的将这***的苗头打了下去,此时反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有时会有一队水军提着武器匆匆过去,看了这边,也不怎么理会。 到了城门处,才知道内城的三处城门都封闭了,只有这一处面向港口的城门洞开,只不过这里的水军最多,轿子还未靠近城墙,便有一个校尉大叫一声:“停下,钦差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 第三章送到,这个副本还没玩,更精彩的在后头,哈哈…… 第五百五十三章:拉清单 第五百五十三章:拉清单 胡海惶恐地从轿子里钻出来,这时候连转运使的身份也顾及不上了,低眉顺眼地道:“下官前来拜谒沈钦差,不知沈钦差在何处?” 为首的一个校尉按着刀,打量了他一眼,漠然道:“钦差还未进城,要见,等他进城了再说,且到一边去等候,不要挡了道。” 胡海也不说什么,乖乖地到城墙根那边等着,太阳偏西,沈傲才打马在一队亲卫的拥蔟下过了门洞,胡海见了他,立即小跑着过去,道:“沈大人,下官泉州转运使胡海特来迎钦差大人入城。”说罢,跪在沈傲马下,头都不敢抬起。 沈傲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淡地道:“胡海,本官知道你,本官来这泉州,不必别人迎接,你回自己府里去,等着抄家吧。” 这句话倒是够嚣张的,胡海听了,后脊已是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连忙道:“大人,下官……” 沈傲打断他道:“怎么?想玩死中求活的把戏?告诉你,迟了,本官进这泉州,就是来杀人的,你家几口人,我算得清清楚楚。” “大人饶命,饶命……”胡海不断磕头,额头上淤肿起来,青石板上残留着一滩血渍,口里继续道:“大人,下官确实该死,下官愿戴罪立功,一定将罪行交代清楚,尤其是海盗袭港的事……” 沈傲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你先交代了再说,或许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可是抄家罢官却是免不了的。”说罢也不愿和他纠缠,朝一个校尉撇撇嘴道:“先把他绑了,带去讯问。”说罢打马直冲过去,吓得胡海立即爬行到一边,纵是如此,还是被那马腿撞了一下,惨痛地惊叫了一声,又被几个水军绑了,直接押走。 只可怜那些抬他来的轿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待校尉那边朝他们道:“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莫非也有什么要交代?” 轿夫们吓了一跳,立即扛着空轿逃之夭夭。 控制住了城门,确认无人可以进出,再派出各队在街面巡逻,沈傲鸠占鹊巢,直接打马到转运司衙门,在堂中坐下,衙门里的差役哪里敢说什么,立即被一队亲卫取代了职责,从六房赶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也简单,就是沈傲下单子,一队队的校尉、水军直接去拿人,现在整个泉州城,都在看沈傲这边的动作,对官商到底怎么处置,都影响着大家的判断。 街面上,一队队校尉、水军呼啸而过,崔府那边已经被人围了,府里头一个人都不许出府,崔简倒不敢说什么,那崔炎却是嚣张大胆得很,仗着自己有个尚书省的爹,倒也没什么顾及,跑到前院里,看到被人堵死,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宅子里住的都是良民百姓,没有行文就敢擅堵私宅,还有没有王法?” 校尉、水军木然不动,沈钦差那边还没有接到消息,只说先围住,因此也没有和他废话的必要。 崔炎见这些人不做声,愈发大胆,朗声道:“我爹在尚书省公干,递个***,就可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识相的赶快滚,叫姓沈的来见我。” 校尉默然,却无人后退一步,反而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崔炎,觉得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候脑后有人道:“是谁叫我见他?” 校尉回头,立即小跑着过去,道:“这位尚书省公干的公子要见大人。” 来人正是沈傲,他在转运司那边下了单子,觉得无聊,便打马出来转转,看到从前一片繁华的街市变得异常冷清,心情本就不好,这时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那校尉,一步步走过去,含笑着对崔炎道:“原来是崔公子,久仰久仰,令尊的大名如雷贯耳,本官早就听说过了,噢,你爹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 崔炎见了沈傲,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对哦道:“我爹是……” 沈傲突然打断他道:“想起来了,令尊叫崔大山,啊呀,尚书省挑粪的那位对不对?说起来,本官和令尊还是老相识呢,令尊挑粪的手艺没得说,整个汴京挑不出第二个来。” 崔炎怒道:“姓沈的……” 沈傲变脸极快,方才还是一团和气,突然又变得森然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炎:“令尊还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细皮嫩肉,仪表堂堂的,宰了实在可惜,来人,先把这狗东西押起来,还有,进府去拿人,但凡是姓崔的,一个都不要留!” 崔炎大叫:“你们敢……” 敢字没说出口,沈傲一脚踹过去:“狗东西,在本官面前也敢拿大,今日先收拾了你,再收拾你爹。”说罢不忘对身边的人嘱咐:“看在他爹的份上待会儿好好招待一下他,给他爹留点面子,随便打两个时辰也就是了,你们打人都是用棍子和皮鞭吗?” 校尉不好意思地道:“大致就是这些。” 沈傲板起脸道:“凭本官与他爹的交情,怎么好让人把他屁股打得稀烂,到时候回京见了崔大人,面子也不好看。去,寻些绣花针来,扎他的脚板,再拿些竹片去***的脚趾,年轻人嘛,总要关怀备至一些,不要破了人家的相。还有……寻个烧红的烙铁,往他屁股上熨一下。” 不再理会这边,沈傲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听了沈傲的命令,如狼似虎的水军在校尉的带领下已冲入崔府开始拿人,不止是崔家,泉州四大姓,一个都跑不掉,市舶司、知府衙门也都有人入了名单,沈傲办事,讲的是斩草除根,既然得罪,就要把人得罪得死死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但凡上了名单的,都是一大家子拿出来,男人固然是罪不可赦了,女人倒没人为难,只是单这四大姓在泉州都是树大根深,族人何其多,只这四家,人数便超过了千人。 军法司那边也是为难,这么多人,总不能统统降罪,这大宋每年勾决的死囚也不过几十人而已,便过来询问,是否放一批回去。 沈傲淡淡地道:“放?放谁回去好?放了一个,就要放第二个,这些人勾结海盗袭击泉州,你们可知道伤及了多少无辜百姓?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要有什么顾忌,都拿了,一个个过堂审。” 审问的事由军法司那边办着,基本上是审一个关一个,罪名都是谋反。实在有些和这事儿没干系,平时又寻不出什么错处的,沈傲也不为难,告诫一下,滚蛋,当然,四大姓的财产悉数抄没,净身出户,一辈子也没什么出路了。 倒是那张公公受审时很是嚣张,过堂时便大笑道:“杂家是太皇太后的人,谁敢动杂家一根毫毛?要审,也得叫姓沈的来,杂家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问杂家的罪。” 司法处的博士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叫人去寻了沈傲过来,沈傲过去,劈头盖脸就毒打他一顿,没了拍拍手,没事人一样,淡淡笑道:“贱骨头,好好去死还不好,偏偏让本官来打你。” 张公公浑身都是伤痛,叫嚣得更厉害:“沈……沈傲……你好大的胆子,杂家是太皇……” 沈傲二话不说,朝校尉们使了眼色,校尉们得了授意,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沈傲在边上冷笑道:“狗奴才,竟敢攀咬到太皇太后身上,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太皇太后受天下人敬仰,最是贤明不过,你这般说,岂不是污蔑太皇太后指使你在这里胡作非为?本官受她老人家青睐,无以为报,今日为了维护她老人家的清誉,这堂也不必过了,不活活打死你,不能表现本官对太皇太后的赤胆忠心,来,往死里打,打死为止,死太监,真是没有王法了,谁不好攀咬,攀咬到本官最敬重的人身上,原本想给你卡擦一下了断就算了的,你不识相,那就慢慢地死吧。” 那张公公也算是倒了霉,沈傲一句话,连审问都不必了,谋反都便宜了他,直接给他栽了个诽谤天家的帽子,打死他非但这堂里的人拍手称快,八成宫里头的大大小小听了,也都求之不得。 便是这张公公真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沈傲留下这番话,也绝不会受怪罪,八成还会感激一下,为天家遮了面子。 校尉们听到打死两个字,下手也没有了顾忌,张公公平时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般的苦,几下便昏厥过去,叫人泼了冷水浇醒,继续往死里打,如此往复,终于气若游丝,朝沈傲愤恨大叫:“姓……沈……的,你好毒……”便毙了命。 沈傲摸摸鼻子,心里想,我很毒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很高尚,为什么打死了你,本官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升华了? ………………………………………………………………………………………………………… 第一章送到,好戏还在后头,那个,***有没有? 第五百五十四章:新政 第五百五十四章:新政 连续审问了三天,大致的罪都已定下来,口供也都取了,转运使胡海的口供最是有用,将以往这些人的劣迹都抖了出来,单一个证据确凿的勾结海盗袭击大宋商港,大致就和谋反没什么两样了,至于欺行霸市、横行不法,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但凡涉及到了谋反,更涉及到结纳水军、厢军,收押的这些人是别想活了,这一日清早,门禁开始松开,差役们敲着锣四处宣谕,让人去码头处看处斩海商。 杀人,除了杀鸡警猴,更是一种宣誓,就是告诉泉州的商人,官商再也翻不起浪来,什么四大姓,在沈钦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泉州这边受了惊吓,这时总算缓过气来,胜负已分,现在就是看热闹的时候,于是许多人纷纷往城外的码头涌,囚犯还未押过来,这边已是人山人海。 各大商帮的首领,都被叫到了望远楼这边,从望远楼往下看,恰好可以看到那由水军分出来的刑场。 沈傲先请大家喝了茶,众人却是心不在焉地喝着,心里想,请人喝茶来看杀人,这钦差的爱好还真是奇怪。 沈傲如沐春风,徐徐道:“你们都是做生意的,求财,固然是好,本官也求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就得有章法,有个规矩,按着规矩来办,你赚多少银钱,本官不管,可要是有人犯了规矩,大家就不好说话了。” 这个开场白算是开门见山,商人们哪里敢说什么,纷纷道:“大人说的是。” 沈傲继续道:“本官的规矩很简单,商税先由水军这边收着,往后呢,也不必抽取货物做税,直接用钱,千料以上的大船出海回航每船缴一千贯,千料以下缴五百贯,不知谁有异议吗?” 众人犹豫了一下,倒是有异议的不多,从前是抽取货物做税,弹性太大,税丁多拿你几箱货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是直接交银子,该多少是多少,这税也还算合理,大致一船货的利润一半上缴,一半归为己有,还不至太过份。 沈傲呵呵笑道:“当然,朝廷收了你们的税,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你们,水军这边,每个月派船出港,商船呢可以尾行,这样一来,路上遇到了海贼,水军的船自然可以拱卫你们的安全。” 商人们一听,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若是商船出海能有水军沿途护卫,出海的安全岂不是有了保障?汪洋大海里最怕的就是撞到海盗,海盗一出,非但货物不能保全,连性命都保不住。这是航海的大隐患。往后自个儿的船出海,就跟水军同去,大家伙儿一起走,这个隐患也就解决了。 至于沈傲的意思,其实也简单,水军出海护卫商船到外头去转一圈,也可以让水军这边带一些货物,这一来一去,非但不亏本,还有赚头。至于水军这边的船倒也好解决,官商的船将来全部都要充公,还有抄没的银子,到时候再大肆招募一些水军,人手就足够了,以后若是形成定制,每个月月初的时候便出港一队军船,类似于后世的公交系统,按时准点,那些要出海的商船,肯定都是尾随军船出去的,一次出海的规模,那就不小了。 话说了这么多,下头传出一阵喝彩,商人们透着窗子往外看,便看到一串串的人犯被押解着过去,这些人犯就在几日之前,还是不可一世,如今一个个成了阶下囚,哪里还见到什么光鲜? 更有惶恐哭喊的,也有途中晕倒的,都是被水军连拉带扯,跪到刑场处,一排儿过去,接着便是一队刀手干脆利落的扬起大刀,刀锋在半空划过一道寒芒,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处决了一队人犯,便是押解第二队出场,直看得商人们心里发毛,口里在喝茶的,这个时候也喝不下去了,有一种反胃的不适。 沈傲神色自若,含笑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剿灭海盗,实话和你们说了吧,铲除了官商,你们的好处不少,这个时候也该为本官效力了。从今儿开始,你们的船、人手都到转运司那边去报备,暂时都由本官节制,清剿海贼。” 商人们哪里敢说什么,看到下头的血雨和一颗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只能说出个是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还有人不明白现今的局势那就是猪脑子了。沈钦差清剿海贼,对他们有好处,沈大人斗官商,对他们也有好处,原本大家还有顾虑,怕将来官商们秋后算账,可是沈钦差一声令下,就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泉州城大小官商,全家死光光,一个剩的都没有。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跟着沈大人后头还有汤喝,谁敢违逆他,那就是死路一条。到了如今,沈钦差便是叫他们去吃屎,他们也绝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一千七百多个人犯,真是说杀就杀,一队队死囚拉上去,便是行刑,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侩子手一刀又一刀,连手臂都酸麻了。看客们一开始哗啦啦地喝彩叫好,感觉钦差为他们出了一口气,平时这些狗官和官商,还真没几个好的,可是看着看着,叫好的渐渐没了,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尸首,只剩下胆战心惊。 足足用了两个半时辰,行刑才算完毕,周处踏步到望远楼,朝沈傲行了礼:“大人,人犯一千七百三十四人,皆已伏诛。” 商人们听得惊心动魄,一千多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没就没了,这姓沈的还真是够狠辣的。偷偷去瞧了沈傲一眼,只见沈傲面无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同情,徐徐道:“收拾一下,驱散人群。” 周处朗声叫了一句:“遵命。”便旋身出去。 沈傲站起来,看着这些商会的头目,慢吞吞地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散了吧。” 说罢从望远楼带着一队亲卫回到转运司衙门,回到卧房后,沈傲拿出一封上好的宣纸,提笔在纸上写:“泉州城外,尸横遍野,余悲乎,喜乎?” 这是沈傲的心情日志,他突然发现,自己将来不是遗臭万年便是留芳千古,这个时候每日写一些日记,也算给自己立个牌坊。就比如今日,杀了这么多人,日记里只记录自己的心情,一个悲乎,喜乎,便向后世人证明自己此刻的复杂,所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杀一家何如杀一路,沈傲这简短一个反问,这情怀的高尚也就表现出来了。 写了日志,心情大好,便又提笔,开始书写奏疏,连带着官商的罪证,和杀人的数目名单一起交上去。 钦差大人到了泉州,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了这么多人,这泉州的人心反而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泉州现在是钦差大人说了算,这是不需质疑的。所谓统一思想,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这钦差大人的调子走,也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钦差大人那边放出了风声,要在泉州推行新政,新政有两条,一条是厘清海事,这海事好理解,无非是清剿海盗,对商人进行清查,对水手进行登记,此外对税收条款进行修改。 第二条是整肃水师,按照钦差的构思,新建的大宋水师,共分为三个体系,兴化水军改为南洋水师,进行扩编,招募水兵的事据说宫里那边已经恩准了,就等钦差这边拟出章程来着手去做。 风声出来后,谁也没有异议,这个时节也无人敢去做那愣头青,大宋朝除了姓沈的可以楞一下,谁还敢这么抽风?商人这边一点都不敢怠慢,都老老实实自己到转运司这边来报备,自己手下有几条船,有多少水手、水手籍贯、姓名、出身都要写清楚,由转运司那边存档造册。 转运司拿了名册,便开始调度,哪条船哪些水手编到哪一队去,该下发武器的下发武器,还暂时拨付一些饷银,更提出了赏格,到时候都是用来清剿海盗的重要力量。 厢军那边也都有校尉去接管,原先的都头、虞侯罪大恶极的直接砍掉脑袋,其余的都解散回去,由校尉这边统领,巩固城防。 不止是这个,招募水兵也开始提上日程,但凡是年轻力壮的,都可以来报名,当然,暂时先不给他们入营,只赏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分发了武器,暂时当作民团来调用,等海盗打掉,再将他们编入水军中去。 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打海盗用的,在沈傲的眼里,泉州海域只允许有水师,不允许有任何海盗存在,如今将泉州所有的力量纠集起来,就是要和那些海盗决一死战。 只是不管做什么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么多人,都要张口吃饭,少不得还要军饷、赏格,吃饭的事好说,立即下***给福建府,运粮。军饷的钱则主要是从抄家的钱粮中拿出一部分来,大大小小的官商,抄家所得已经超过了七亿贯之多,四大姓这边就占了足足一半,可见这些人的财力雄厚,面对这么一大笔横财,沈傲暂时也只能调拨出一点出来,其余的,还要等旨意下来再做打算。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五十五章:下场 第五百五十五章:下场 泉州这边,增添了不少营盘,水军这边是六千余人,再加上水手那边大致在两万之间,还有四千厢军,五千新募的民团,可谓声势好大,清早操练起来,那口号声更是直冲云霄。 眼下商船不能出海,最紧要的就是剿灭海盗,所以整个泉州的气氛,倒是颇有些尚武的气味,就是那稚童,也拿着木刀、木剑在相互打斗嬉戏为乐。 福建路这边多山,因而养成了本地人尚武的风气,再加上临海,更有极大的开拓精神,行船走商的,都是在刀口里舔饭吃,现在海盗在外头,闹得大家不能出海赚银子,这就是断人财路,商人们没钱赚,水手也没了生计,装卸货物的脚夫没有饭吃,这就是杀人他们的父母,再加上钦差那边张榜下来颁布了剿贼令,一时间莫说是正在操练的青壮,就是寻常的百姓,都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打铁铺那边近来生意极好,都是订购刀枪的,大宋禁武,对弓箭、火器尤其森严,可是刀枪,却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里是泉州,法令就更废弛了,出海的人哪个不要订购一些匕首、刀枪之类的防身,所以官府也不禁止,更无人去检举。 港口外头,停泊着数百上千只船,有兵船,有商船,还有各衙门巡检的船只,桅杆下了风帆,铁锚落了水,就等钦差这边一声令下,一齐出海。 沈傲被这气氛感染,也故作风雅的叫人定制了一柄华美长剑,别在腰间的玉带上,走到哪儿晃到哪儿,显得颇为神气。只不过沈钦差的剑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仁慈之剑,拔出来见光的次数总共也没有几回,从前、现在、将来也不会有出鞘沾血的机会。 吴三儿一直随沈傲出行,现在总算落了脚,心里盘算着生意的事,也在泉州张罗起来,选了几个店铺的地址,开始修葺,又开始招募人建了印刷工房,联络陆家车行那边,将来遂雅周刊,可以通过陆家车行向泉州周边辐射。 如今的遂雅周刊,早已今非昔比,杭州、汴京、泉州、洛阳都有工房,先是汴京那边排好版,便立即叫人用快马加急送到各处工房,进行印刷,印刷之后,除了销售给本地,更可以通过车马行运到周边去卖,影响力足以辐射到整个大宋,尤其是乡间的乡绅,都以喝茶看周刊为荣,有些家业大的,会专门叫个人到城里等着,一旦有新一期的周刊出来,立即抢购送回来。 从前一期的周刊,大致可以发卖四十万份左右,按着吴三儿的构想,泉州这边的印刷工房要是建起来,到时肯定是要破五十万的。 除了周刊的生意,遂雅诗册虽然销量少,大致也不过是万余本上下,可是诗册一向只能走精品路线,利润也是不低。 至于茶坊、酒坊的生意,那就更不必提了,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泉州这边爱茶的人多,爱喝酒的也不少,只要店面选的好,生意不成问题。 只过了七八天,泉州第一座遂雅茶坊便建了起来,其实也不能说是建,只是原由的铺面修葺了一下而已,只要给的起足够的钱,速度还可以更快。 开张这一日,比那从前崔家老爷过寿还要热闹,泉州大小的官员、商人纷纷前来庆贺,沈傲邀大家在这里喝了茶,算是体验了一下,也就袖手不管了。这么一闹,泉州人自然而然的将遂雅茶坊当作了高档的茶肆,因此往后的生意更是出奇的好。 这边热热闹闹,汴京那里却是出奇的沉寂,从泉州来的消息还在路上,京城这边前一段时日吵得凶,可是吵着吵着,大约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再加上廷议上官家当场拂袖而去,也教人觉得无趣。 结果整个汴京的朝堂,就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泉州的事没人去提,鸡毛蒜皮的事更无人去说,三省图个清净,各部也是捂起了耳朵。只不过有时候泉州那边会下几个***,比如教兵部拨付饷银,兵部这边的蔡绦一看到沈傲那一手董其昌的字体就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把这家伙立即掐死,可是该给的东西,他是一点儿也不敢少。 崔志这几日,也突然变得异常沉默起来,自从那一封崔简的信从官家手里甩出来,他便知道自己再不能说话,只能等,等泉州那边的消息。 也正在这个时候,汴京东阳门那边,一匹快马撞翻了城外头七八个摊子,一路疾行入城,直往三省去。 门下省这边接了奏疏,先是个书令史扫了奏疏里的内容一下,立即吓得面如土色,连奏疏都拿不出,奏疏从手里滑落下去。心急火燎的重新捡起奏疏,立即送到录事那边去,录事看了这书令史,还忍不住打趣他:“急促促的做什么,又不是房子着火了,天也没有塌下来,王让啊,你也不是第一日进门下省公干,往后要注意一些,门下省是天下中枢,教人见了你这个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门下省这边没有规矩呢。” 这叫王让的书令史,只是喉结滚动,一句话想说出来,却是说不出,憋的脸都红了,用手指了指奏疏,意思是叫这录事自己去看。 录事清咳一声,轻轻揭开奏疏,看了一眼,正要笑着说:“原来又是沈太傅送来的,他在泉州……”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眼睛落在那一千七百三十四的数字上,倒吸了口凉气:“这……太师在哪里?” “太师不是告了病吗,还在府上。” “立即送过去,不,还是我去,我亲自去。”这录事二话不说,将奏疏装入匣中,抱着匣子几乎是跑出去的,叫了个轿子来,一路催促,好不容易到了蔡府,和门房禀告一声,门房那边道:“我家老爷病了……” 录事跺脚道:“天大的事,太师非看不可。” 门房似在犹豫,只好入内通报,接着请录事进去,蔡京确实病了,到了他这个年岁,三天两头有个头昏脑热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方方好转了一些,坐在榻上见这录事,录事进去,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将匣子打开,把奏疏递过去。 蔡京看了一眼,倒是脸色如常,淡淡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录事道:“就是方才,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宫里头也没有看。” 蔡京颌首点头:“此事和我们没多大干系,送进宫去吧,遇到别人,什么都不要说。” 录事道:“太师这是何意?” 蔡京淡淡笑道:“说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正是宫里和沈傲所希望的,我们再说,这叫不识趣。” 录事颌首点头:“还是太师想得周全。” 蔡京笑着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傲在泉州被整了,就是说再多,也没什么。可是他这般雷霆手段,你再说也没什么用。去吧。” 录事也不说什么,立即回到门下省,将奏疏送到宫里去。 崔志是今日正午入的宫,上一次官家那口气,已教他清醒了一些,这个时候再不请罪也说不过去,于是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请罪奏疏,乖乖的请求觐见,官家那边倒也还算客气,许他到文景阁这边觐见。 崔志一入文景阁,便觑见赵佶在御案后练字,上行下效,做皇帝的爱行书作画,臣下们少不得要附庸一下风雅,崔志的行书也过得去,偷偷瞄了赵佶笔下的行书一眼,忍不住道:“陛下行文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 赵佶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随即索然无味的将笔放入笔筒,摇摇头道:“比起沈卿还是差了一些,真教人头痛。”说罢,叫人请崔志坐下。 崔志欠身坐着,随即便痛定思痛的自述自己的罪过,最后道:“微臣不能约束家人,让他们在泉州恣意横行,实在最该万死,请陛下降罪于臣,以儆效尤。” 赵佶只是笑:“你平时办事还是得力的,连太师都说尚书省那边离不开你,你能反省,朕也就不追究了。”晒然一笑,低头看了会儿字,突然道:“爱卿在泉州老家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口人是不是?” 崔志愕然一下,不知皇上突然说起这个,心下警觉起来,却不得不老实回答道:“陛下洞察秋毫,微臣在泉州老家确实是一百七十三口人。” 赵佶一头雾水的道:“这就怪了。” 崔志又呆了一下,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佶道:“沈傲送来的奏疏明明说杀了一百七十四个,这沈傲,实在是混账,人命关天,连数字都会报错。” 崔志听到明明杀了一百七十四个,又联想起赵佶方才的话,真真是吓得魂不附体,脑子嗡嗡作响,什么意识都没有了。等他有了几分神智,瞥了赵佶一眼,看到赵佶满不在乎的在看御案上的行书,心里想,对,是多了一个,是炎儿,他们……全杀了…… 他一下子从锦墩上滑落下来,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遭这打击,换作是谁都承受不起,叔伯兄弟,外甥子侄,怎么说没就没了。 “陛下……” 赵佶和颜悦色的抬起头:“怎么?朕不是已经说了吗?这事儿和你没干系。” “陛下……臣斗胆要问……臣的家人……” 赵佶这时候立即变得漠然:“噢,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个,他们勾结海盗,横行不法,与谋反无异,且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是转运司胡海率先揭发的,朕命沈傲督办泉州,可便宜从事,如今遇到这么一桩谋反大案,当然不能轻饶,但凡牵连进去的,已悉数斩首示众。”说罢又道:“爱卿是爱卿,你的家人是家人,朕不会因为这个,就降罪于你,你自己反省一下,也就是了。退下吧,朕还要行书。” 崔志得了准信,更是吓得一脸的麻木,欲哭无泪,只是转眼之间,算是正儿八经的全家死光光,一个活口都没有,原以为崔家在泉州树大根深,又有自己在朝廷里坐镇,还想和那姓沈的好好周旋一下,谁知竟会落到这个境地。他慢吞吞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连臣告退也不肯说,踉踉跄跄的从文景阁出去。 见崔志走了,赵佶淡淡一笑,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疏,又看了一遍,埋头对杨戬道:“沈傲行事,是不是戾气太重了一些。” 杨戬道:“陛下,奴才倒是听了一些泉州的事,那泉州的官商树大根深,就是靠吸着咱们大宋的骨血壮大的,又勾结海盗,更想抗拒钦差和圣旨,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将来必然是心腹大患。沈傲嘛……”说起沈傲,杨戬莞尔一笑,继续道:“他这人胡闹是胡闹,可是毕竟是个书生,有哪个书生愿意去杀人,想必他也明白,他这杀戒一开,固然会招到许多人的非议,却是为咱们大宋好。比如这一次,若不是沈傲雷厉风行,又有谁知道,海商们竟积攒了如此巨额的财富,下头更豢养了这么多水手、武人,不但如此,在朝廷里,为他们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两个,如此庞大的势力,比之那天一教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天一教当众扯了旗罢了。” 赵佶听了,颌首点头:“你说的不错,沈傲杀人,为的是朕,朕更该明白他的苦心。只是这一杀,他这名节算是彻底完了。” …………………………………………………………… 还差7票就可以进历史***榜前十,同学们,加把劲啊,娇妻这本书还没有进过,让老虎进一下,去体验一下吧。 第五百五十六章:封王 第五百五十六章:封王 崔志失魂落魄地从文景阁里出来,一步步往正德门那边走,脑子里乱哄哄的。 辛苦经营了数代的家业,完了!枝繁叶茂的崔家,也完了!留下的,只是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尚书省郎中。这个郎中连家业和族人都不能保全,留着,又有什么用? 崔志老年得子,只有崔炎那么一个子嗣,现在,连崔炎也被斩了头。他到了正德门的门洞口的时候,突然看向那刺眼的苍穹,阳光炙热,炫得他眼睛发花,他突然仰天大笑不止,口里道:“天亡我也……” 门洞这边的禁卫顿时呆了呆,显然还没有撞见过这等事,立即过来,便看到崔志突然捂住了胸口,口里溢出血来,扑通倒地。 “救人!” 禁卫手忙脚乱起来,可是太医还没请来,崔志已救不活了。 堂堂尚书省郎中,就这样仰面躺在门洞下头,一双眼眸死死睁着望向天穹,口里的血沫残留在唇边,瞬间变得冰冷。 消息传出去,倒是吓到了不少人,崔大人年纪不算大,相比衮衮诸公来甚至还年轻得很,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怎么说死就死?莫非…… 此后,内幕才一点点地揭露出来,接着便是汴京轰动,惊诧莫名。沈傲率军入泉州,斩官员、官商及家小一千七百四十三口,泉州码头,血流成河。 大宋立国以来,除了对付谋逆的反贼,从未行过如此残酷的手段,牵连之多可谓骇人听闻。坊间那边议论不一,倒是士林抨击之声不绝于耳,这般杀人,姓沈的也像是读书出来的吗?十足的一个屠夫,真真是造孽,泉州绅商何辜? 士林这边的叫骂,自然也有私心,沈傲杀的人,不少都是读书出来的,有的做了官,有的虽然从了商,总体上还是自己人,所谓刑不上大夫,今日沈傲能杀他们,明日这刀头难保不会对准自己。开了这个先河,那还了得? 再者据说沈傲在泉州抄家所得七亿贯,数额之大,耸人听闻。大宋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是亿贯上下,虽说这两年国泰民安,又少了岁币这项开支,府库丰盈,可是这么一大笔银钱,已经相当于朝廷五年所得了,钱不是问题,怕就怕宫里头抄家渐渐地抄得上了瘾。在士林有些名望的,家财自然也是不少,虽没有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少不得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嫌。 这般抨击了一番,沽名钓誉的也就起了心思,弹劾奏疏便如雪片一般炮制出来,直入宫门,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恨不得将沈傲踩死的叫嚣。 这个时候,蔡府里头却是有***是摇头,对兴致勃勃要参与弹劾的蔡绦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要瞎参合进去,朝廷里骂沈傲越狠,可是在官家看来,却不啻是最大的夸耀。” 说罢,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便孤零零地独自用调羹舀着参汤喂入口中。 文景阁里,赵佶看到那无数的弹劾奏疏,却只是冷笑连连,对杨戬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臣子,食君禄、受皇恩的肱骨臂膀。就是苦了沈傲,为了朕的社稷,却要承受这么多苛责,哼,不是都求朕治罪吗?下中旨,赐沈傲为蓬莱郡王,海路招讨使。” 中旨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按道理,大宋的郡王可谓少之又少,异姓封王的,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便是在历史上,徽宗一朝也不过加封过童贯为郡王而已。沈傲这般年轻轻加封郡王的,便是皇子也不多见,与沈傲同岁的皇子,不少的还只是国公而已。只是这个时候封王,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居然直接绕过了门下省,将旨意发出去。 像这种封王的大事,少不得要廷议或者和宗令府那边商议一下,现在却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来了这么一下。君无戏言,旨意一出,固然会有人认为不合常规,却也没人好说什么。宫里头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有开口反对,谁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旨意,对满朝文武和士林来说,更是一种警告,大家拼死拼活地上疏弹劾,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个,再骂下去,姓沈的一根毫毛都掉不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汴京又归入平静,该骂的也骂累了,不骂的也不去掺和,大家相安无事,日子就这么混沌地过去,还能怎样? 此时,对官家的心理,能琢磨透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罢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越骂,赵佶就越是为沈傲感到委屈,更为沈傲的赤诚感动,以沈傲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偏偏他去做了,千万人吾往矣,这对沈傲的声誉有害,更是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可是另一方面,这般尽忠职守的,赵佶却是极少见过,那些高谈阔论,满口治国平天下的大臣,有哪个提及过海事的?有哪个愿意去做这得罪人勾当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沈傲作出了成绩,赵佶看到了四大姓一手遮天,富可敌国的本事,这才觉得后怕,这些人连厢军、水军的人都笼络在羽翼之下,下头更有成千上万的亡命之徒,真要有人图谋不轨,只怕比天一教,比方腊更加令人头痛。 眼下既能斩草除根,又为国库增加了收益,一举两得,如此大功,却被人群起攻之,赵佶所赐的这个郡王,原本还在犹豫,被这么一激,自然就毫不犹豫地送了出去。 传旨意的太监八百里加急,一路赶赴泉州,入泉州的时候,已过了半月光景,这个时候的泉州,人人皆兵,操练的就有三四万人,随时准备出海进剿。外海的那些海盗,一直在等四大姓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被人斩草除根,这个时候再攻泉州,也已不可能,却又不敢回去,只能干耗着。 沈傲能耗,海盗们却是耗不起,泉州这边粮秣从各府各县源源不断地过来,军饷也给得足,可谓是厉兵秣马,兵强马壮。可是海盗却不同,困守在外头的孤岛上,连商船都不见几艘,压根就没有商船出过海,囤积的粮食吃一顿少一顿,再耗下去,人家根本不必进剿,自己就得先饿死。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傲也有了进剿的心思,才得知汴京来了旨意。 转运司这边,中门大开,办公的博士、校尉、差役纷纷在这里集结,设下了香案,等沈傲穿着朝服过来,一齐纳头拜下,沈傲朗声道:“臣沈傲接旨。” 传旨的公公无比肃穆的展开圣旨,正色道:“制曰,毅国公沈傲有功于朝,明礼有识,进退得益,肆命敕蓬莱郡王,督海路,敕海路招讨使。” 这一封圣旨,真真是吓到了不少人,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目光落向沈傲身上,真真是羡慕不已,大宋异姓封王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追封,也只有死后才有封王的可能,这位沈大人这样年轻,就已贵为郡王,这前程,这圣眷,可算是前所未有了。 沈傲这边倒是没什么,脸色平平淡淡的,心里却在想,待会儿我写日志,该怎么写?是说凛然受命呢?还是惶惶不敢受呢?为难啊,还是凛然受命好一点,多几分男儿气概,最好再添一笔神色若常更好,这样才能表现出荣辱不惊的气节。 “好,就这样想定了,待会儿就去写。”沈傲心里打定了主意。对这郡王,他倒并没有太大的惊喜,大宋的爵位就是坑爹的,蓬莱郡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个蓬莱府做封地,其实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每个月比国公多领些月钱罢了,至于其他的福利,大致也没什么太多的好处,最多是几项特权而已,比如从此以后犯了法再不受刑部和大理寺审理,要宗令府出面才行,只是这个,和沈傲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沈傲是久经考验的战士,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哪里没去挑过场子,到时候出了事去宗令府,人生地不熟,反而容易吃亏,还不如去大理寺更实在,好歹在那儿有不少熟人。 他按部就班地谢恩接旨,随手拿了张钱引给那位公公,这公公面生,可是但凡是在汴京当差的,见了沈傲都是如沐春风,谁不知道沈楞子的厉害,杨公公和他关系不知道多好呢,得罪了他,还要不要混? “王爷,杂家先恭喜了。” 沈傲只是呵呵一笑道:“同喜,同喜,本官加了爵,公公不也是有赏钱吗?走了这么久,公公也不必急着回宫去,先进去喝茶,到时候再替你接风洗尘,在这泉州,好好玩几天再走。” 这公公笑嘻嘻地道:“王爷往后该称本王了,怎么还叫本官?王爷,您先请。” 沈傲只是笑,本王……叫得有这么点儿不太习惯,不知以后会不会叫得绕口,哈哈一笑,率先引路。 ……………………………………………………………………………… 第一章送到,那个,很强大,看来老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号召力的,居然一下子,叫来了二十张***,现在已经历史***榜第十了,万分感激大家,不过还是希望各位帮帮忙,巩固一下,老虎再次万分感谢! 第五百五十七章:出海剿贼 第五百五十七章:出海剿贼 迎公公进了衙堂去坐,少不得要问起汴京的事,这公公道:“王爷放心便是,汴京那边,有官家在那儿撑着,又有谁敢挑王爷的错处?崔志也死了,眼下这个局面,杨公公在杂家临行时就嘱咐过,让沈大人在泉州尽管放开手做。” 沈傲嘻嘻笑道:“这就好说,本官正要大干一场呢!” 说罢,沈傲便请那公公去歇息,又立即招了人来,众人听说钦差封了郡王,纷纷过来道贺,这年头混江湖的,当然要找棵大树靠着,还是钦差大人靠谱,杀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朝廷会下旨意整饬一下,谁知道来了一个郡王的封赏,旨意的背后,更是一种让人眼热的信任,许多人心里嘀咕,这便是真正的简在帝心了。 能被请到这里来的商人,当真是与有荣焉,平常人要见堂堂钦差、郡王驸马一面那都是千难万难,蓬莱郡王请自个儿来议事,从前还不觉得什么,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国公,时局也不明朗,也不知这钦差在这里胡闹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可是现在不同了,大宋朝的郡王,掰着手指头也只有这么几个,且大多数都是姓赵的,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人请自个儿议事,那便是天大的面子,足以临到老时去和子孙吹嘘一阵子了。 泉州大小官吏、水军、厢军、民团的将校、还有泉州城上叫的上名号的商人,今日济济一堂,上百人稀稀拉拉地搬了凳子坐下,蓬莱郡王还没有来,也不知要议什么,有人猜测是要出海剿贼,也有人认为是泉州新政的事,众口不一。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校尉道:“蓬莱郡王到。”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站起来,最先站起来的是里头的将校、校尉,豁然而起,挺着胸脯往门槛外头注目,商人们见有人站起来,也没有坐的道理,一个个动了身。 这一次加封并没有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原本是门下那边拟了旨意,再送去宗令府那边验明,此后旨意发出来,连带着郡王的蟒袍、玉带、玉鱼袋一并赐下去。 只是这道旨意是从中旨发出的,直接绕过了门下、宗令府,略显得有些仓促,沈傲仍穿着紫衣公服,戴着进贤冠进来,里头的人络绎不绝地行礼道:“见过王爷。” 沈傲听了这些话,想放肆得意地笑,笑不出,憋着,得作出一副淡定从容,荣辱不惊的样子,否则就和自己日志里写的形象不符。所以只是微笑,还是很矜持的那种,吝啬的牙齿都不肯露出来,心里还在想:“待会儿日志里还要补上一句话:“余闻贺声四起,心下怅然,念及苍生庸碌,感怀万千,乃叹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余岂能独乐乎?何喜之有?呜呼,余独乐而百姓恸,吾喜而民悲,此小人之喜也。” 打好了腹稿,沈傲顿时觉得自己伟大了几分,只是颌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寻了首位坐下,抚案沉默了一下,略带着几分娇揉造作,终于抬首道:“今日叫大家来,为的就是剿贼,海盗一日不除,泉州商船一日下不得海,这般耗下去,不止朝廷损失巨大,便是在座的商贾也要支撑不下去。” 沈傲开门见山,下头的商贾也纷纷配合地发起牢骚:“大人所言甚至,转眼就要入夏,再不出海,就要耽误半年了,再拖延,坐吃山空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傲颌首道:“就是这个道理,不能再拖了,就是不知水军、民团那边准备得怎样?” 周处道:“大人,准备得差不多了,泉州的水手也不必操练,他们本就是在海里讨饭吃的,水军这边士气高昂,就等大人一声令下。” 沈傲的脸色庄重起来:“既如此,明日出海,本王的赏格今夜就颁出去,缴获海贼一艘船,赏千贯,杀贼一人,赏十贯;钱,不是问题,只要肯用命,保你们富贵。另外,让人把消息放出去,本王厘清海事,只除首恶,愿意归降的,既往不咎。可要是敢负隅顽抗,本王也绝不姑息,杀无赦。” “还有……立即清查出海贼的出身,把他们的家人都先控制住,告诉他们,不降,夷三族!”他冷笑一声,又道:“若有人以为本王不敢杀人,就叫他们试试看,杀了一千七百个,本王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万七千个。” 这句话听得让人心寒,大家心里都想,这时候还相信蓬莱郡王不敢杀人的,那真是这辈子白活了。 消息放出去后,整个泉州瞬时变成了一处军港,四五万人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出海剿贼,郡王那边给的赏格也足够高,在泉州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只要出得起钱,敢去拼命的***有人在,尤其是那些在海中混饭吃的,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个胆,也捧不上这个饭碗。 到了第二日清晨,晨雾荡漾在海水的上空,数个港湾,几十个码头,一艘艘船携带着手持弓箭、刀枪的水手、武夫们出海,浩浩荡荡,上千只大小船只,壮阔极了。 沈傲在望远楼这边喝着早茶,目送那一叶叶远去的风帆渐行渐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海战的事他不懂,也不需要他去懂,他只知道,他有的是钱,拿钱砸下去,就有人肯去拼命,给人饭吃,给人衣穿,就有人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坐在沈傲身旁的,是吴三儿,吴三儿忙中偷闲,陪着沈傲在这儿吃些早点,这望远楼,已经被吴三儿租下来,修缮一下,改作了茶坊,吴三儿偷偷看了沈傲一眼,觉得这个沈大哥,已经和从前的沈大哥不同了,从前的沈大哥虽说永远都是那么自信,可是现在,除了自信之外,更有一种慑人的气度,这种气度配合着他的身份,让吴三儿对沈傲除了亲近之外,更多了几分恭敬。 “三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做生意的时候?想起来,若不是骗了一笔钱来,或许我们现在还是穷光蛋呢。”沈傲说罢,不由地晒然一笑,在吴三儿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反正他和吴三儿的对话,肯定是不会写入日志的。 吴三儿笑吟吟地道:“我是没有出路是真的,沈大哥是人中蛟龙,早晚也有出头的一日。” 沈傲只是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哎,你现在说话倒是比从前拘谨多了,泉州这边的生意怎么样?” 吴三儿道:“大致的都已经布置了,咱们手里的余钱多,只要肯出钱,茶坊、酒坊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开张。”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听人说海贸的利润大,不如咱们也设一个船队?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汴京那边,茶坊里还有七十万贯可以调用。” 沈傲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算了,这生意谁都可以做,就是我们不能做;做了,肯定要惹人非议的,从前没钱的时候天天想着赚钱,现在有钱了,也该懂得适可而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遂雅周刊的影响力扩大起来,各处的据点现在都有,唯有成都府路那边还缺一个,这个事不能耽误了。” 吴三儿颌首点头,道:“我听沈大哥的。” 这些年,吴三儿显得沧桑了许多,生意做大了,看事也比从前明白,也不再说什么,吃了一块糕点,道:“沈大哥在这里安坐,我去下面照应一下。” 沈傲点了头,在这儿吃了早茶,便从望远楼出来,骑着马带着亲卫到海边转了一圈,接着又回到城里,这时候整个泉州都充满了肃杀,不止是官军和商人下头的船队,便是一些小规模的船主,也都会拉上一些同乡出海去,说不准儿能寻到一些落单的海盗,好弄些赏钱。 至于泉州的防禁,都交给了厢军这边,厢军的将校都剔除了出来,由水军校尉替补进去,所以渐渐地也牢牢掌控在沈傲手里,因为今日是出海的日子,整个泉州城的防禁自然而然地森严了几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扛着枪的厢军。 市集那边逐渐热闹了一些,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传过来,沈傲兴致勃勃地打马过去,心想是不是该给夫人们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叫人邮寄过去,据说泉州的珍珠粉是天下知名的,倒是可以多买一些。 只是他心里也在犹豫,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贵为郡王的男人,去买女人的玩意是不是有伤体面?晚上写日志该怎么写?不好交代啊!终究还是脸皮的厚度战胜了理智,心里狠狠骂道:“老子想买就买,随他们怎么说。” 刚刚到了集市这边,便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有***叫:“打人了,打人了……” 沈傲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头的亲卫一下子紧张起来,纷纷拔刀四顾,更有几个力壮的扛着两方大盾出现在沈傲的正前左右两翼,几十个人瞬间将沈傲包裹得密不透风。 沈傲倒是胆大,道:“围得这么紧做什么?叫个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校尉拔刀过去,瞬时那边便有人分出人流出来,两个汉子相互揪着对方的衣襟,一个道:“王爷来得正好,你敢打人,让王爷公断。” 另一个傻乎乎地道:“是你自己胡说八道,打你又如何?” 身后的校尉踹了他们一脚,厉声道:“胡说个什么,还不快拜见王爷?” 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不由地涌了过来,饶有兴趣地围观,有的是想看看王爷长的是什么样,有的是想看这二人还会不会打,只片刻功夫,这边便水泄不通了,有人惊呼地望着沈傲道:“原来这郡王这么年轻。” 还有人道:“看他也不像凶神恶煞的人。” 只是短暂的功夫,整条街便被堵住了,人山人海。 沈傲不由苦笑,心里想,围观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不看这热闹会死啊。随即想到,自己在前世在街上遇到了什么事,往往也会兴致勃勃地过去做一下看客,也就再不说什么了,艺术大盗都改不了这毛病,更何况是别人? 想着,沈傲便板起了脸,等那两个浑人给自己行了礼,便大声道:“好大的胆子,当街殴斗不说。居然到了本王面前还敢放肆,你们知罪吗?” 这二人一听,便一齐叫冤,这个道:“王爷,小人真真是冤枉,小人只是和这浑人生了几句口角,这人便动粗打人,小人气不过,才冲撞了王爷。” 另一个道:“不对,明明是他胡言乱语,我气不过,才打的他。” ……………………………………………………………………………………… 居然冲到了***第七名,不过被人暴菊的压力还是很大,第六名是官居一品这尊大神,汗,老虎没信心了,打不过,哥们还是躲吧。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坛山的海盗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坛山的海盗 这二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忍让认输,沈傲听他们唧唧喳喳,也给烦得火了,大怒道:“到底是什么事,一个个说!” 二人立即给吓得缩了下脖子,先前那个说话的才道:“王爷,是这样的,小人叫郑筹,方才路过时,刚好撞到这厮在那里说什么遇见过三条腿的青蛙,我便对他说,世上哪里有三条腿的青蛙。他便火了,扯着要我认错,还说我孤陋寡闻,我便和他争辩,结果……” 叫郑筹的人顿了一下,摸了摸脑袋,才又道:“结果他便打了小人,小人冤枉啊,求王爷做主。” 边上的看客们纷纷笑道:“就为了这般狗屁倒灶的事也敢劳烦郡王爷,真是两个浑人。” 郑筹听了,立时大叫争辩:“我哪里浑了?我哪里浑了?是这厮犯浑,哪里怪得我来?王爷,真真是冤枉啊,我见他胡言乱语,便忍不住辩驳两句,谁知是这样结果,竟还挨了这厮毒打,求王爷做主。” 沈傲坐在马上,差点要笑跌下马,撞到这一对活宝,真真是倒了霉,这个时候见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地看向自己,分明是要看看蓬莱郡王到底有什么手段做到公正裁决。 沈傲咳嗽一声,板起脸道:“好,本王便替你们做主!”说罢,看向另一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郑筹边上动手打人的人畏畏缩缩地道:“小***石头。” 郑筹忍不住大叫道:“你看,果然是块石头,又蠢又笨。” 众人忍不住哄笑,觉得那叫大石头的,也真是不可理喻,三条腿的青蛙谁见过?亏得他说得出口,人家好言纠正,他居然还动手打人。 沈傲呵斥郑筹道:“本王没问你。”说罢又问大石头:“他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大石头理直气壮地道:“是真的,我真的见过三条腿的青蛙,本来是有四条腿的,后来被我撕了一条,不就是三条吗?” 郑筹大骂道:“胡说八道,便是撕了一条腿,那也是四条腿的青蛙。” 大石头执拗地道:“就是三条腿。” 郑筹道:“四条腿。” 这二人一吵,又是不肯干休,沈傲听得火了,大喝一句:“再废话,本王拿了你们去杀头。” 沈杀头的效果这个时候立即出来了,二人再蠢,这个时候也不禁闭上了嘴。 沈傲慢吞吞地道:“既然你们要本王裁处,那本王可就判决了。” 看客们听了,都支起耳朵,早听说这郡王是状元出身,汴京第一才子,倒要看看他如何厘清这笔糊涂账。 沈傲慢吞吞地道:“来人,把他们都送到知府衙门去,各打二十大板。” 话音刚落,郑筹就大声叫屈:“王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明明是纠正这蠢人,还挨了他的打,为何还要治小人的罪?” 大石头也叫屈道:“大人,青蛙明明有三条腿。”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郡王也不过如此,又是议论纷纷,只是这些窃窃私语,都是刻意的将声音压到最低。 沈傲安抚着坐下的马儿,摸了摸鬃毛,对郑筹道:“郑筹,你不服?” 郑筹咬着牙道:“小人不服。” 沈傲道:“好,本王就叫你心服口服。”说罢喝问道:“本王问你,那大石头是不是个蠢人?” 大石头大叫:“王爷,我不蠢,我见过三条腿的青蛙。” 郑筹连连点头:“他不但蠢,还是个浑人。” 沈傲颌首点头:“这就是了,你明知他是蠢人,还要和他争辩,那你自己是不是蠢人?但凡有几分聪明的,谁会和一个浑人计较,那你是不是浑人,你和一个蠢人当街斗殴,不管谁先动手,不管谁吃了亏,就已扰乱了市集,这顿板子,该不该打?” 这个道理说出来,郑筹一下子瘪了,额头上冒出冷汗:“王爷教诲,小人现在明白了,是小人犯浑,不该和他争。” 沈傲又看向大石头:“大石头你知罪吗?” 大石头争辩道:“王爷,我不蠢也不浑,青蛙撕了一条腿,本来就只剩下三条腿,四减去一,就是三,这是我娘教我的。” 沈傲感觉既可气又可笑,道:“你娘有没有教你不能随便动手打人?” 大石头想了想,点头道:“许是教了,依稀记得一点。” 沈傲便道:“这就是了,你不听你娘的话,知罪不知罪?” 大石头脖子缩了缩:“不听话要挨打的。” “当然要打。”沈傲哭笑不得:“来人,把他们拉去知府衙门。” 又叫来个校尉,声音放低了一些:“你也去知府衙门那边跑一趟,告诉那里的差役,叫他们下手轻一些,意思意思就是了。” 看客们一开始还对沈傲不以为然,这时听出了沈傲的道理,纷纷颌首点头,有人轰然叫好:“王爷判得好。”于是掌声如潮。 听说郡王在这边被人围了,立即便有校尉带了许多人来,分开一条人流,接沈傲拨马回去,沈傲这时也顾不得再买珍珠粉,这般惹人注目,只怕再待下去连动弹都是休想,便拨马而去,再不理会这里的事。 这一桩风流趋势,在泉州只是一件津津乐道的谈资,可是说了两天,大家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落在了剿灭海贼的大事上,眼下消息还没有传回,也不知海外是什么境况,更有不少有亲人出海了的家人焦灼如焚,四处去打听消息。 沈傲好不容易闲下来两日,心力全部扑到写奏疏和日志上头,偶尔也会作点诗画打发时间,家书也去了两封,都是些嘱咐,让春儿不要太过操劳,让安宁睡觉时盖好被子,问蓁蓁绣的荷包如何了,问茉儿近来可写了什么文章,问周若可曾回过娘家,娘家那边可有什么口信。 离家久了,便忍不住有些想家,可是这里头的诸事才起了个头,岂是说走就能走?泉州对沈傲来说也只是个开端,泉州的新政能否推行下去,事关重大,不把这里的事署理干净,是绝不可能轻易回京的。 有时,沈傲会呆呆地坐在案牍边,用手撑着脑袋,胡思乱想,偶尔在街上撞到了年轻漂亮的寡妇,还是忍不住吹个口哨,接着回到住处还一本正经地写日志:坐怀不乱是为君子,余今日在街上偶遇寡妇一人,貌甚美,余心下怅然,乃叹曰:呜呼……既是贞洁烈妇,何故抛头露面。此家境困顿之疾也,余受国恩,当协天子治天下,令国泰民安,使贞洁烈妇亦无忧。 写完了,人格顿时觉得高尚,觉得自己已脱离了低级趣味,心情大好之余,叫来一个校尉道:“去,请个小姑娘来给本王弹几首曲儿,就点上次那个菱香儿来。” ……………………………………………………………………………………………… 海坛山。 这里距离内陆不过半日功夫,比之澎湖虽小了一些,却也足够容纳数万人,早先这里便是不少海贼歇养的基地,沿岸的各府县虽然饱受这些海贼的侵袭,却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理会。 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里的海贼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奏请水军去围剿,今日便是剿灭了,过几日海贼们又聚起来,如此反复,谁受得了这个折腾。剿得好,没有你的功劳,可要是剿贼途***了差错,这罪过也担不起。 大宋虽然不禁商贸,也依赖于海贸,可是对外海的海盗,却实在抽不开精力去招呼。只是如今,风向变了,泉州那边磨刀霍霍,也早有海贼的内应将消息送到这海坛山来。 一开始,大家也并不当一回事,换了从前,大家或许还有几分怕的,可是现在,四大姓那边加入了这么多人手和船只,就怕姓沈的不来。原本海坛山已制定了袭击泉州的计划,与四大姓相互呼应,那什么狗屁钦差算个什么鸟,大家伙儿都是靠海吃饭的,惹急了,一样跟你拼命。 只是后来,计划一下子变了,这个变化,是从一个消息开始,泉州那边来了消息,等于是给海坛山这边浇了一盆冷水,说是姓沈的带了水军已在泉州登陆,剿了厢军,拿了四大姓上下人等,全部砍头示众,夷三族。 一千七百多口人,说宰就宰,一声令下,全部做了刀下鬼,这里头既有尚书郎的儿子,有宫里的太监,有四五品的封疆大吏,还有那些富可敌国的海商。 一转眼,人没了,什么都没剩下。 都说在海上混饭吃的人狠,撞到了那姓沈的,才知道那些什么混江龙、九头鳖、浪里鲸的江洋大盗实在是狗屁,你扬名立万,手里头几十桩血案,和人家姓沈的一笔,真真是不值一提,人家一句话,轻描淡写,微微带笑,便是千万人头落地,你再狠,能狠得过他吗?怕是提鞋都不够。 莫说是京城的文武百官,便是这海坛山里一向自诩好汉的人,都是牙缝里孜孜冒冷气——姓沈的,算你狠。 出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家伙还真没有和他对敌的勇气,再加上四大姓都完了,这个时候还里应外合个什么?海坛山这边的计划一下子悉数推翻,只能在这岛上先耗着,做些无本的买卖看看风向再说。 但凡是做海贼的,非但要狠,更要懂得审时度势,不懂这个道理的海贼,大多都葬身鱼腹了,所以别看这些好汉拍着胸脯吹嘘的声声作响,嘴巴上已用十八般酷刑干掉了沈钦差十次、百次,真要动手,却还真没有这么傻得。 到了后来,更有消息传来,说是沈大人要清剿海贼,正在练兵,这时海坛山真真是激昂起来,大爷不去寻你的麻烦,你竟敢找上门来,无数小喽啰向头目紧握着拳头:“大哥,打吧。” 啪,头目一巴掌甩过去,口里骂骂咧咧道:“打你个吃了猪油蒙了心的狗东西。” 现如今,又是一个重磅消息传来,泉州千船齐发,数万人出海,剿灭海贼。 整个海坛山数个山寨还有四大姓的头目,今日都会聚在黑风寨的聚义厅里,聚义厅有些简陋,座椅大多还是用舢板制成的,大家也没嫌弃,喝了一口米酒,便有人拿出了一张单子。 第五百五十九章:猜忌 第五百五十九章:猜忌 单子里头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蝇头小字,扬着单子的人匪号叫三头蛇,乃是黑风寨寨主,也是福建路海域响当当的角色,这时在他的脸上,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这是自家兄弟冒死带回来的告示,诸位可要看看,泉州那边上千条船已经出海,姓沈的也发了话,投降的既往不咎,不降的,株连三族,杀无赦。”三头蛇将单子放在桌上,便默不做声了。 在座的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凉气,换作是别人,这告示他们或许不信,海坛山上将近两万人,真要株连,那得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可是沈楞子的话,就难说了,这种凶神恶煞的杀星,什么事作不出? 一些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人更是心里发虚,尤其是那四大海商里的人,这些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姓名籍贯都在四大姓的府邸里,四大姓被查抄,那单子肯定是落在姓沈的手里了,人家照单抓人,真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再者说,姓沈的底细大家都打听了,苏杭那边,姓沈的说杀人就杀人,京畿北路那边也是说杀就杀,死在姓沈的手里的,什么太尉、什么苏杭造作局的官员、太监、将校,哪一个在这些海贼眼里不是了不得的人物?说得再难听点,如此金贵的人,姓沈的杀起来,都没有皱一下眉头,而他们那些穷亲戚,就更不必忌讳了。 众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那一双双眸子,也不禁多了几分狐疑,从前大家兄弟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是眼下,这兄弟的情谊还在不在也只有天知道。 道理很简单,能坐在这里的,谁知道人家会不会为了保全妻儿老小出卖了自家兄弟,尤其是对那四大姓出来的,更是多了几分堤防,这些人在岸上还有几分身份,如今家主也都死了,哪里会肯做一辈子海贼?家人在岸上又是走不脱的,心里有顾忌,说不准儿待会就反目成仇,杀了自家兄弟去报功。 这种事,海贼们见得多了,莫说是关系着妻儿老小,便是同穿一条裤裆的好兄弟,都能为了分赃不匀而杀得你死我活,什么狗屁兄弟,那是酒桌里叫出来的,真要信这个,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了。 聚义堂里只有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却都是狐疑地四顾张望,你看看他,他看看你,眼神中有猜忌,有畏惧。 先前说话的三头蛇见大家这个样子,用指节磕了磕桌子:“兄弟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就是。” 有人道:“说,说个什么?姓沈的不给我们活路,杀他娘的就是,三头蛇,你拿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难道是要拿了单子,带着弟兄们去投奔姓沈的?哼,海上吃饭的兄弟,就没一个贪生怕死的,你若是敢出卖兄弟,我水上飘第一个饶不了你。” 三头蛇狠狠一拍桌案,怒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水上飘不怕死,我三头蛇难道就不是好汉?” 有了人引头,大家纷纷道:“对,和姓沈的打到底,他杀咱们全家,咱们也杀他全家。” “攻泉州去,看他敢如何。” ………… 这些狠话,倒像是要撇清自己的干系一样,一个比一个说得狠,聚义堂里终于有了几分生气,鼓噪一番,多了几分杀伐。 倒是那四大姓的头目,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这些人都是官商家里最信得过的主事,这一次出海,是奉命勾连海盗,与泉州的家主里应外合的。只是如今家主灭了门,他们顷刻变成了无根浮萍,一时也寻不到什么出路。 若让他们一辈子去做海贼,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这些人里哪个不是有家有业,在府外头有些别业的?一大家子老小又攥在姓沈的手里,连一点侥幸都没有。虽然他们也放出了几句抵抗到底的话,可是说话时并不热烈,再加上许多海盗头目狐疑地看向他们这边,更令他们心里头有些不悦。 放完了狠话,大家像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如何抵抗,那就不是好汉们的勾当了,反正也商议不出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于是大家各自散去,纷纷告辞。 四个海商的主事是一块儿出去的,相互打了个眼色,抬腿一起走,这四人平时都说得上话,到了这里与寻常的海盗也格格不入,以往也都是一起走的。只是今日他们四人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同,几个海贼头目看到四人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叫来了小喽啰,吩咐道:“盯着他们,若是他们敢有异心……”这些海盗头目阴测测地笑着,把话留了半截。 四个海商里头,以崔正为首,崔正是崔家的家仆,自***是孤儿,蒙崔家收养,便改了崔姓,几十年来如一日为崔家做事,也算是忠心耿耿,做了这么年的主事,其实和做官差不了多少,总能养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 出了黑风寨,前方是一处悬崖断谷,四人眺望着远处的营盘,先有个人打开了话匣子:“眼下这个田地,那姓沈的真要动手株连,动静也太大了吧?” 崔正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道:“没有什么事,姓沈的不敢做的,他连咱们的主子都敢杀,还有谁不敢动?”吁了口气,目光坚定地道:“只是我等蒙主上不弃,委以重任,如今家主们灭了门,又岂能……岂能苟且偷生,哎……”说着,不禁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孩子,心里更是怅然,咬着唇,不再说下去。 另一个主事道:“主上都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该为自己想一想……” 崔正只是苦笑,正色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说这个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说着,走在后头的一个主事脸色一变,低声道:“小心,后头有人跟着。” 崔正几个故意驻脚向后瞥了一眼,果然看到有几个人远远地背过身故意低声说笑,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瞄过来,崔正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冷声道:“鬼魅伎俩!” 四人加快了脚步,也不再在这里厮磨,待步入自家的地盘,这才松了口气,叫了几个伙计在附近盯梢,才在沙滩上漫步,一个主事道:“海贼只怕提防着咱们,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的疑心本就重,说得难听一些,咱们这些人,能和他们厮混一辈子?在泉州,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现在里外不是人,泉州那边要株连我们,海贼这边也信不过我等,再迟疑,等姓沈的真动了手,咱们就真的完了。” 另一个主事亦是苦笑道:“崔先生,从前咱们家主还在的时候,那些海贼是怎么看咱们的?哪个不像是哈趴狗一样,就想着从咱们手里讨点饭碗吃?现在他们这个样子,早晚要生变的。” 崔正遥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就到了这个田地,真是令人想不到。” 四人默然,相互交换眼色,正在这个时候,有个伙计过来道:“三头蛇来了。” 崔正脸色铁青,道:“他来做什么?叫他到这里来。”吩咐了一句,又补上一句:“把他的兵器解下来,只许他一个人来。” 换作是从前,也没有堤防的必要,这个时候却不得不防了,人家派出人来盯梢,说不准下一步就要动手了。 那伙计立即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道:“三头蛇不肯来。” 崔正厉声道:“来又是他要来,为什么又不肯了?” 伙计道:“三头蛇说,要解下兵刃,又不许带人,这是……咱们信不过他。” 崔正冷笑道:“他不来就不来,请他走吧。” 那三头蛇原本也是想试探一下崔正几个,大喇喇地过来,谁知却让他解下兵刃,不许带随从,顿时大怒,本来就崔正几个有几分狐疑,这个时候更加猜忌了。心里想,他们堤防大爷,大爷还怕他们诳我进去砍了头送去泉州冒功呢,等到崔正那边请他回去,更是怒不可遏,对那伙计骂:“要降!没这么容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进了这海坛山,就得落岛为寇;敢跟爷爷耍什么心机,海坛山的兄弟活剐了你们。” 放了一番狠话,这狠话自然是说给崔正几个听的,是对崔正他们的警告,便怏怏地带着几个小喽啰走了。 那伙计又回到海滩上去,将三头蛇的话实言相告,崔正脸色变了变,道:“看来,我等现在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一个主事慢吞吞地道:“还有一条路……回泉州去,一来给弟兄们一条生路,二来也当为我们自己打算。” 崔正犹豫了一下,道:“那姓沈的真肯既往不咎?” “这是肯定的,他要为难我等,将来这海里混饭吃的还有谁肯信他的话?这叫立木为信,肯定是要拿咱们做个标杆,给福建路大小海贼做个榜样。”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六十章:火并 第五百六十章:火并 到了这个境地,崔正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海商这帮人早晚要和海贼们反目,要不就是被水军围剿,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一下了,家主都已经灭了门,又凭什么去报仇? 崔正犹豫了一下,道:“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几个主事只稍微想了想,立即便明白了崔正的意思,纷纷道:“还是崔先生想得周全。” 海坛山说大不大,消息传得极快,只两个时辰,那份告示的内容便人尽皆知,整个海坛山渐渐不安起来,独来独往的还好些,岸上没什么亲眷,也不怕什么。一些有亲族在内陆的,虽说官府不一定能侦缉得到,却也是忧心忡忡。 倒是在那黑风寨里,三头蛇大是懊恼,心知不该把消息在聚义厅里公布,想不到竟传得这么快,只是这告示,就算他不说,其他头目也有其他办法能得知。眼下整个海坛山人心惶惶,等官军来了还能不能负隅顽抗,也只有天知道了。 到了下午,便有数百个小喽啰偷偷出海而被抓了回来,这些人都是惦念着内陆亲眷,想一走了之,被堵截之后,几个头目商量了一下,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悬挂在几处简陋的码头处。 只是杀的再多,也遏制不住有人铤而走险,一夜过去,海坛山又少了七八条船和四百多人,三头蛇将所有头目召集起来,怒不可遏地道:“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咱们在这里说的话,岂能随便泄露出去?哼,莫非是有人故意串通官府,要捅兄弟们背后一刀?”说着最后一句话时,三头蛇几乎是赤裸裸地看着崔正说的。 聚义堂里其他人也都沉默,这时,崔正慢吞吞地道:“或许是有人自己放出去的风声,贼喊捉贼也不一定。” 三头蛇脾气本就火爆,被这一激,拍案而起,大喝道:“崔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随三头蛇来的几个心腹立即作势要拔刀。 崔正徐徐站起来,直视着三头蛇:“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当家的还能杀了我?” 崔正身后的几个主事都霍然而起,一个道:“本来呢,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自该以和为贵,三头蛇你疑神疑鬼,是信不过我等吗?” 另一个道:“信不过咱们就一拍两散,真要打,咱们四大字号也不怕你。” 这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四个主事带来的部众也纷纷拔出刀来,明晃晃的刀从鞘中抽出,寒芒阵阵,惹得整个聚义堂里,所有人都拔出武器,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三头蛇犹豫了一下,这四大姓的实力也是不俗,人手占了整个海坛山的一半不说,便是船也比海贼的要多得多,这个时候翻脸,实在不值当。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道:“误会,误会,张主事说的好,咱们同在一条船上,自该要以和为贵的。” 今早的商讨,又是不欢而散,虽说那三头蛇一直将崔正送出了山寨,更是再三致歉,崔正也笑吟吟地表示既往不咎,可是在座之人谁都明白,要出事了。 送走了崔正几个,留下的都是海坛山从前的各寨头目,对那几个主事,大家早已看不惯,自然发了几声牢骚,三头蛇沉吟了一下,道:“要保住咱们海坛山,崔正几个不可信,得想方设法除了他们。” 说罢继续道:“就今夜动手,突袭他们的山寨,先杀了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再收拢他们的部下。” 对崔正几个家底,眼红耳热的不在少数,鼓噪之声立即散开:“对,他们既敢有异心,弟兄们还顾及什么?杀了他们,夺了他们的人手和船只,还怕守不住这海坛山吗?” …………………………………………………………………………………… 崔正与三个主事出了黑风寨,一路到自家范围内的码头处歇下,叫人煮了茶,这海坛山里的酒又臭又臊,他们四人好歹也享受过一些养尊处优的日子,是不肯和那些海贼为伍的,以往去议事,聚义堂里上了酒,他们连动都不愿动一下,回来这里,才命人泡了茶喝。 待那龙岩茶斟上来,只闻一下茶香,崔正不由地打起了精神,慢吞吞地道:“这次出海,只带了几包这样的茶叶来,今次吃完了这杯茶,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尝到这个滋味了。”说罢小心翼翼地举起了茶盅,小饮一口,茶水在口齿之间溢出浓香,崔正仔细回味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咽入喉中。 边上一个主事道:“回到内陆,回到咱们泉州去,还怕吃不到龙岩茶?” 崔正叹了口气道:“回到内陆,哪有这般容易!”他摇了摇头,晒然一笑道:“昨日这么多人要跑回去,结果如何?” 三个主事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昨日几百人出海,被截了回去,都掉了脑袋。 一个主事道:“崔先生过虑了,我们若真要出海,谁敢拦?” 崔正想了想,惫懒地抬了抬眼皮:“就怕起冲突,再者说,咱们空手回泉州去,固然能逃过一死,往后失了主子,又能靠什么为生?” 一个主事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崔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宰了三头蛇的人头,拿去献礼给沈钦差?” 崔正眼眸一张,平淡无奇地道:“本来呢,我是不愿做这等苟且事的,可是你们说要为自个儿想想,崔某倒也想清楚了,既然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为自个儿做个长久的打算。” 三个主事面面相觑,纷纷点头:“好极了。” 海坛山里头磨刀霍霍,却又出奇的平静,反而到了傍晚,崔正这边请了各寨寨主来喝酒,三头蛇这些人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夜动手,本不想去,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不去,难免让人起疑,便多带了不少兄弟,到海商的范围赴宴。 崔正也不打算在这里杀他,见三头蛇这些人带来的随从又多,便故意作出光明磊落的样子,大家相谈甚欢,澄清了从前的误会,喝得不亦乐呼,连一向不爱喝酒的崔正都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红光,口里道:“若不是诸位收留,我等真要四五葬身之地了。” 三头蛇拍着胸脯道:“崔先生这是什么话,上了这海坛山,便是自家兄弟,海坛山也是崔先生的家,崔先生这么说,太见外了。” 宴毕,三头蛇几个醉醺醺地出去,出了海商的范围,海风一吹,立即变得清醒无比,其中一个头目道:“我看那姓崔的倒是想和咱们和好,今夜还动不动手?” 三头蛇冷笑连连:“为什么不动?吃了他们,天高海阔,咱们哪里去不得?打不过官军,咱们也可以去流求,绕过了澎湖,在流求打出片天地都足够。” 流求乃是大宋海域第一大岛,岛中也有汉民繁衍,只是这时候,宋军只控制住了澎湖,只是让流求王称藩纳贡,这流求看上去国土不小,足有两府之地,可是那流求王帐下,便是五百条船都凑不齐,遇到这些亡命的海盗几次突袭,都是捏着鼻子认了,以这些海贼从前的实力,自然吃不下那片大岛,可是若能得到四大姓的人手和船只,倒还真有割据一方的希望。 打定了主意,各寨寨主各回寨中点选人手,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那宴会的地方,油灯的摇曳之下,忽明忽暗的将崔正的脸映的更是阴测,崔正从口齿中挤出一句话:“动手。” 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沉默终于打破,杀声四起,大家原本都以为是突袭,谁知道竟是对战,有的人马是在中途遭遇,随即厮杀在一起,有的人马摸到了对方一处水寨,却发现人家早有准备,刀枪都准备好了,谁都想占对方便宜,结果却演变成了这个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说的,打吧。 这一夜,喊杀声没有断绝过,谁也不知道哪边占了上风,只知道黑暗之中,无数的人马绰绰,接着与另一队人相交一起,便是一阵厮杀,落下一地的尸体,说不准很快又有一队人马过来…… 在这座孤岛上,谁都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所有人都只能有一个使命,杀人,将对方杀干净,才有生存的希望。 双方从前的部署或许都无比周密,可是临时生变,到最后任何部署都是扯淡,因为任何计划都只能约束到自己,而不能控制对方,就像是偷营,你能部署严密的去偷袭敌***营,却不能让对方呆在营里睡着大觉等你来偷。当双方都想着摸到对方的营地去偷一下的时候,当在夜雾之中突然遭遇到对手,所有人都只能硬着头皮,动真格的了。 大火也逐渐蔓延开来,喊杀、火光、凄厉的惨呼、金属入肉的声音、金铁的交鸣,将这平凡的一夜变得很不平凡。 ……………………………………………………………………………………………… 第二章送到,那个,明天要去外婆家,今天要存稿,好累,放心,仍旧是每天三更,不会因为外出而打断,就是这样,没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标杆 第五百六十一章:标杆 清晨的曙光露出来,晨露在海岸的棕树上徐徐滴落,海鸟展翅飞起,盘旋不散,沙滩外,一艘艘船拥挤在海港上,一伙败兵冲上栈桥,连粮草、淡水都来不及补给,便急促促地跳入海中,奔上船去。 后头偶尔有追兵杀来,又是乱战;偶尔也有几艘船从破旧的栈桥处出来,狼狈之极。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还真不知道到底谁占了上风;杀不赢的,实在是没有了信心,便往海滩码头处败退,夺船而走。 这时候,喊杀声已经渐渐转弱,所有人已是筋疲力竭,以崔正为首的一批人,也早已跳上了船,往泉州方向而去。 只两天功夫,泉州大批的水军杀到这里,残存在岛上的海贼只用了三个时辰便被彻底清除干净,接着便是四处出击,在这附近海域打击出逃的海贼,倒是对那些临阵反戈的四大姓商船水手,只要辨明了身份,水军只是将他们押解起来,便直接送回泉州去。 一艘哨船飞快进去泉州港,随即在码头处停泊,有人跳上栈桥,立即叫了人取来一匹马,飞马向转运司衙门赶去。 沈傲展开了捷报,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另外几份奏报,都是水军那边传来的,水军那边的奏报带着几分怨言,大意是说弟兄们不辞劳苦地跑了这么远,还想立个功劳,结果是这样的结果云云。 沈傲晒然一笑,水军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放出去,肯定是有怨言的,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抬头对边上的博士道:“立即传令,对海盗,斩尽杀绝,至于那些四大姓下头的水手,全部带回来,不必为难,收缴了他们的武器也就是了。那个崔正……”沈傲沉吟了一下道:“若是他回到泉州,叫他来见本王。” 吩咐了一下,沈傲便继续埋头看奏报,杀人杀得多了,也该怀柔一下,杀人是为了让人畏惧,使他们服从于你的权威,而怀柔则是安抚,安定人心。一味地怀柔不行,一味地杀人更是不能,先立了威,让人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再施以手段,才会让人感激。 奏报的后头都是些战利品的结算,金银等物不少,其中收获最大的是一千四百多艘大小船只,这些船,一部分可以编入水军,一部分可以发卖出去,用以酬作军费。 沈傲如今手握巨款,相当于数年的朝廷岁入,又得到宫内支持,以郡王的身份坐镇在泉州,官商、海贼悉数剿灭干净,又凭借这个,建立了威信,这时候他这个海路安抚使,若是再不作出一点作为来,那就真是荒废了如此大好的局面。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第一次出海行商的事办起来,水军派船拱卫,再让商船尾随,南洋那一圈是一条航路,倭岛那边也是一条航路,至于其他的,只能放任,按照沈傲的估算,十艘兵船,只要有三五百条商船跟着,朝廷这边的成本肯定能收回来,商人们缴了税,保了平安,这海贸生意的风险因素剔除掉一部分,就会让更多人参与进去。 只是这调度的事还要小心谨慎,最好中途不要出了差错。 至于这笔巨款,宫里头也有了旨意,除了将两亿贯送入内库做内帤,其余的,都由沈傲这边来花销,当然,贪墨也有机会,只是这个钱,沈傲没有动的心思,一部分送去蓬莱建新港,一部分定制战舰,还有一部分可以做武备学堂的花用,其余的留一些在跟前,以备不测。 沈傲的身家已经不菲,整个大宋到处都是他的生意,几百万贯还是有的,再加上俸禄,保姓沈的一家世代富贵都不成问题。如今整个泉州百废待兴,他也不好再装风流了,只好埋着头苦干一下。 水军那边凯旋回来,却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有一副蓄意待发,结果却是空手而归的沮丧。至于那四大姓的水手人等,也大多回来了,如今四大姓没了,生活还要继续,少不得要重新选个生计,年纪大些的,仍旧去海商那边找点事做,年纪轻的,也有人从军入伍,水师这边大肆招募人手,条件也还算优渥。 崔正胆战心惊地上了岸,被请到转运司衙门这边来,原以为是那姓沈的还要为难他,不料人家不是带他去签押房,而是直接带去了侧厅,请他坐下,奉了茶,才见到了传说中蓬莱郡王。 沈傲打量了崔正一眼,夸了他几句识大体的话,才慢吞吞地道:“你从前在崔家做事,是经常出海的吧?” 崔正听了崔家二字,心里有点绞痛,不得不道:“是,崔家的商队,都是小人领着的,有时候百来条,有时候几十条。” 沈傲颌首点头道:“调度的事,本王不懂,眼下第一批商船就要下海,就由你来做这领头羊吧,如何调度船只,如何选择航线,你拿个章程给本王看。” 话不需要说太多,只一句就够,崔正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感激:“郡王爷……小人……” 沈傲打断他道:“不要自称小人,要称下官,本王已请了旨意,陛下已准许我拔耀一批海运的专才出来,可授七品以下官职,你现在已是官身了,明日到通商衙门去报备,是正儿八经的水运司副使,正八品官员。还有……”沈傲继续道:“你切莫以为本王是要笼络你,从本心上,本王讨厌那些和四大姓有关联的人,只是本王知道,你精通水路,且是个调度之才,这才肯授你官职,你不必心存什么感激,好好做自己的事,领自己的俸禄。本官有言在先,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一定不会轻饶你。” 沈傲这般说,崔正哪里还能说什么,深深行了个礼,道:“敢不从命。” 从前虽说是主事,可毕竟是家奴,现在一下子有了官身,这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在这大宋,虽说行行出状元,可是在所有人眼里,做了官,那才是真正的正途,算是迈入了老爷的行列,俸禄安稳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脸面,以往是你给别人下跪,现在,就是别人给你行礼了。就算是遇到了上官,也不必再称小人,只称下官即可。 这其中的妙处,崔正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又岂会不明白,从转运司衙门出来,回到家里去,家里人都还安好,特意叫人买了酒菜,压了压惊,将这际遇告诉家人,一家子弹冠相庆,又热闹了一番。从前做主事,钱财也有,身份也有一点,只是难免让人担惊受怕,做人奴才的,今日人家高看你,你或许能有个人样,明日看你不顺眼,照样可以打发你去做最低等的苦役,家里这么多主子,哪个都要伺候周到了,这里头的苦处,只有自家人知道。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了官做,莫说别人要高看,只要兢兢业业,一辈子也无忧了。 第二日清早,精神奕奕的崔正去寻了那通商衙门,所谓通商衙门,其实就是从前的市舶司,如今市舶司垮了,张公公也完了,招牌一换,这也算是新政的重要一环。 进去里头,来报备领官衔的人还不少,有几个都是崔正认得的,都是些干练之人,更有一两个,也是从前为四大姓做事的,大家叙了旧,唏嘘一番,真不知该说什么。 通商使是个顶年轻的官员,据说是什么博士,叫刘畅,待人倒客气,和他们一个个说了话,无非是说将来大家一起办公,相互照料之类,又说好好地做,这通商衙门乃是海路安抚司下头直辖的衙门,虽说进来的人官衔都不高,可是有蓬莱郡王这座大靠山,将来总有发迹的一日。 这一通会话,连崔正这种心如死灰的人都不由悸动起来,那通商使说的话也不完全是糊弄,蓬莱郡王手眼通天,看这样子也是很上心海运之事的,只要肯做,人家都看在眼里,说不准还真有冒头的一日。 领了印绶和碧衣官府,崔正的手都有点儿抖,差点没接住,换了衣衫之后,顿时觉得腰杆子都直了,也不耽误,直接到一旁的耳房去,叫胥吏取了文房四宝来,埋首在案牍上写章程。 其余的***致也差不多,都不是读书人出身,却都分派了差事,新官上任,积极性当然是有的,立即挽了袖子,各自做事去了。 写好了章程,通商司送了上去,沈傲那边也没怎么看,直接就批了,后头加了个好字。 泉州城里也热闹起来,那海贼说完就完,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如今百废待兴,最紧要的还是出海赚钱,通商衙门那边已经贴了告示,让打算下月初一出海的海商去报个名,到时候好清点人数。 从前海商出海,都是自己靠自己,或者寻些同乡一起出去,如今跟在水军后头,却还是头一遭,于是又是一阵议论,那转运司新政提得多,在商人们看来,只有这句最实际,算是办了一件好事,连忙去缴了税顺便报备一下,就等着出海。 沈傲这边也忙,出海的事是他最揪心的,断不能出差错,水军那边要立下规矩,商船也要有规矩,顺道儿还要下***去苏杭那边,还特意将曾岁安调到苏杭去,让他协助自己在苏杭那边推行海政。 曾岁安这个人并不算很干练,却是个有底线的人,又是沈傲的心腹兼好友,倒也不怕坏事。再者说沈傲在泉州这边杀了这么多人,早就把苏杭那边吓得心惊胆颤,连那尚书郎都跟着一起完了蛋,又剿掉了海贼,苏杭人听了这一桩桩事迹,既吃惊,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现在曾大人来了,不听曾大人的话,那就是引狼入室,蓬莱郡王若是亲自来了苏杭,那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因此沈傲在泉州这边把海政推行下去,特设了通商司,苏杭等各处口岸都不敢怠慢,纷纷改头换面,也都提出了不少官商的举措。各口岸那边的官商也不断写家书到汴京去,汴京里的回信大致都是对沈傲一阵破口大骂,可是骂累了,话锋一转,便是敦促这些家人一定要做个大大的良民,千万不要徇私枉法,朝廷厘清海路,我等世受国恩岂能不支持?要支持,没缴税的赶快把税钱补上,当然,信的末尾,还要加一句,我这样做,并不是怕了那姓沈的,实在是为了国家才这样做云云。 现在整个泉州就是标杆,沈傲怎么做,各大口岸立即跟进,绝不会有人拖延,官商们也是乖乖的,就算有怨言,那也是躲在自家的书房,悄悄地低声咒骂几句。 所以沈傲在泉州那边推行的海政,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各处都要考虑到,想得周全了,再颁布出去,生怕泉州出了乱子,其他口岸也跟着乱起来。 ………………………………………………………… 大家可以看到,剿海贼并不是老虎的高潮点,真正的高潮,是这趟出海引发的连锁事件,保准让大家爽,之后的情节,不能透露了,再透露,老虎这关子就卖不下去了。 这本书老虎写了半年,更新算是***最稳定的,字数方面,想必也比大多数作者要多,老虎是个俗人,俗人就会有欲望。这本书,不管是新书***还是分类***都属于不上不下的局面,所以老虎前几个月也没怎么求***,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何必浪费大家宝贵的一票。 不过现在,老虎的书是历史分类***榜第七名,即将被第八名爆了菊花,这个时候,老虎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巩固下这个排名,这对老虎非常重要,也是本书现今最好的成绩,拜托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悲催的孩子 第五百六十二章:悲催的孩子 宣和八年五月初七,这一日天上下起蒙蒙细雨,沈傲一觉醒来,心情也给这阴沉的天给染得有些低落,也不知哪个混账说这是什么黄道吉日,还说什么利出行、招财什么的,结果一大清早,那边商船出海,这雨就下起了,昨天夜里还是好好的,清早起来却是湿淋淋的一片! “出鬼了。”沈傲不太纯洁的心受到了伤害,有心要把那个神棍揪出来,狠狠地毒打一顿;气冲冲地从住处出来,立即有几个校尉过来,给他准备了蓑衣、斗笠,其中一个道:“大人,要不要去码头那里看看,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吉时,那边祭拜了妈祖娘娘,就要正式落水了。” 沈傲想说吉个鬼时,终究还是忍住了,绷着个脸,穿戴了斗笠蓑衣,踩着泥泞下了屋檐,突然道:“你们若是心情不好时,一般寻什么去发泄?” 校尉湿哒哒地挺胸抬头道:“操练。” “哦。”沈傲讪讪然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们是校尉。可怜啊……”说罢摇头,高谈阔论道:“可怜本王没你们这福气,没有那操练的命,心情不好时,只好闷骚一下,独自排解了,去,叫那香菱儿来,待本王去送了商队,让她给本王弹弹琴儿。” 到了这泉州,一个大男人,若说沈钦差孤芳自赏那是肯定不成的,沈傲的原则是与下面打成一片,顺道儿体察下民情,所以风月场所闲暇时也会转一圈,当然,只属于轻微的动手动脚却不肯动真格的那种,纯属给自己找点不自在,神交。 这倒不是沈傲有便宜不占,只是生来有一种洁癖,至于黄花闺女清官人,他也不好意思下手,终究还是脸皮薄,因而几次在日志中隐晦地反省自己,这是何苦来着,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是,虽是圣人门生,要做清纯君子,也不能如此。几番反省,效用却不大,对着铜镜照了照,发觉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几分,便指着铜镜里的人说:“你啊你,何苦来哉,活该做怨男。” 虽还没有陷入太深,可是这些事,肯定也不能让夫人们知道。沈傲心眼儿多,几次写家书过去,当然是不肯提这种事的,满篇家书除了慰问,更多的是谈及自己在泉州的职事,还有板有眼地说什么通商,家书这样写最好不过,夫人们一看,便立时想到沈傲忧国忧民,操劳勤恳的身影,哪里会想到那个脸上含笑,动不动又是牵人柔荑,又是口花花的公子哥模样。 “这就是水平啊。”想到自家写的家书,沈傲看着天上淫淫细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蓑衣上,踩着泥泞,走路生风,穿过了牌坊、长廊、月洞,到了门房处,马车已经备好了,一个校尉赶过来道:“王爷,今个儿下雨,是不是不必骑马,坐马车去?” 沈傲想了想,点了点头,从车辕处上了车,解下斗笠、蓑衣,对车夫道:“去望远楼。” ………………………………………………………… 望远楼今日的生意火爆非常,从这里可以眺望到三大湾,数十个码头港口,栈桥上,无数如蚁的脚夫光着膀子,湿油油地搬抬着包了毡布的货物上船,有些船连栈桥都寻不到地儿停靠,就远远地停泊在外头,由人用小船将货物送过去。 沈傲上了望远楼,一层层过去,不少人乖乖过来行礼,纷纷道:“王爷安好。” 沈傲的脾气说好也好,臭时也臭,今个儿心情不好,板着脸压根不想搭理人,这里的人也不介意,该行的礼当然要行,对付这种阎王爷,他对你笑,你心里头还渗着慌呢,不理会更好,图个轻松自在。 到了顶层的厢房,沈傲临窗放眼过去,一边吃着早茶和糕点,一边望着码头港口处的一支支光秃秃的桅杆,心里颇觉得震撼,这三大湾加上外海处的船不下三千只,大小都有,大致都在三百料以上,天知道里头装了多少货物进去,又会带回多少各国的特产。 那水师的兵船,都是刷了黑漆的,显得鹤立鸡群,早就在海湾口摆出一字长蛇等待了,偶尔有隐约的口号声顺着海风传过来,动人心魂。 站在沈傲身后的校尉,憧憬地望着那远处兵船的黑点,想必在羡慕那些有机会出海的袍泽。 沈傲只是静静地看,原本预定是半个时辰之后出海,却因下了雨,栈桥路滑,脚夫们耽误了功夫,不得不延后,那主管调度的通商副使崔正已经有点儿着急了,停驻在栈桥处,嗓子冒着烟,却还在大吼:“还有几艘船没有装货,还有几艘?快报过来?” 他这声音,实在有点儿力竭声嘶,在靠近望远楼下头的栈桥处,就差要一股脑地跳下海里去,省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对跑船的人来说,吉日吉时是很重要的事,不管是海商还是水手都信这个,要是耽误了时间,还要错过祭拜妈祖,那可就真要糟了。 沈傲探头看了一眼穿着碧衣公服的崔正那狼狈的样子,连伞儿、蓑衣都不带,就那样湿漉漉地在那里叫嚷,不由莞尔一笑,招手叫来了个校尉,低声道:“去,告诉崔大人,跟他说不要急,本王知道他新官上任,今日又紧要得很,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也怪不得他。” 校尉点了个头,跑到栈桥处去,在雨中和崔正说了几句话,崔正抬头,透着漫天的雨丝朝望远楼的顶层这边望来,也不知是否看到了沈傲,随即点了点头,定了定神,继续调度。 码头外头前来送别的人也是不少,眼看时间到了,也是鼓噪不安,待那些船终于装好了货,各船才升帆起锚,在甲板上祭拜了妈祖娘娘,又将祭品抛入海中,打起了爆竹,这才按规矩鱼贯出海湾去。 沈傲远眺着黑压压的船出海的景象,虽然行驶的船多,可是每艘船都沿着自己的水道行驶,并没有什么错乱,不由道:“这个崔正,还真有两手。” 之后的热闹,也没什么可看的,沈傲急着回去听曲儿,这望远楼是自家的产业,伙计不少也是从汴京那边调来的,所以这等苟且之事,肯定是不能在望远楼进行,天知道现在打理生意很有一手的春儿在这里安插了多少的心腹,还是转运司衙门那边安全一些。 用过了早点,长身而起,便带着校尉下了楼,坐马车原路回去,自去逍遥不提。 这一趟出海的商船出乎了沈傲的意料,足足三千多条船,六七万人,再加上三十艘兵船,一千个水兵,这规模会不会吓坏诸国的土著,沈傲不知道,却知道绝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海盗敢去挨近这庞然大物。 谁抢谁还不一定呢!就那点小身板,齐头并进撞过去都足够让他们粉身碎骨的了! 整个泉州,因为船队出海,瞬间也变得安分下来,港口处也会有零星的商船进出,这些出海的商船,是不必保护的,直接把货物送到流求、澎湖,打个圈就回来,且都是两三百料的小船,没有尾行的资格,就算是跟了过去,航速也追不上人家。 有时也会有番船进港,这些番船登了岸,倒也规规矩矩,人在异乡,只为求财,当然是不敢闹出事的,再说这泉州新来的一个什么钦差总督实在厉害得紧,杀人如麻,还没上这泉州,大家就听说了他的匪号——沈阎王,在他地盘上***,要死人的! 沈傲回了转运司,那香菱儿早就等候多时,带来了琵琶、古琴,等沈傲进去,便福身行礼,娇滴滴地道了句王爷金安。沈傲受不得这樱声,如柳下惠坐定,咳嗽一声,看了这香菱儿姣好的脸蛋儿一眼,清咳了一声道:“姑娘,抚琴吧。” 香菱儿缳首点头,便放下古琴,先试了音色,随即纤指波动,立时便传出淙淙流水般的悦耳琴音,沈傲此时有些累了,搬到在案边假寐,心里却是凄苦地想:“我是个君子,我是个人格高尚的人,我不能见异思迁,我要憋住,我不是那种人……” 当日夜里,他俯首在案下,正正经经的在灯下写起日志:“呜呼,余一身清白,竟糟践在香菱儿之手,君子当自省矣。”写罢,悲催地又提笔:“事毕,菱儿小姐却不肯收吾嫖资,曰:王爷金贵之体,妾身生受,欢喜还来不及,岂能笑纳王爷财帛。”沈傲提着笔,写到这里,深吸了口气,顿觉得风月场所也有出污浊的感性之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摇摇头,继续落笔:“此奇女子也。” 写完了日志,沈傲立时轻松了一些,靠在椅上,这时候恨不得找个洋教士来,告解自己的荒诞,更希望听洋教士说,你这般虔诚,上帝已经原谅你了,你将来照样可以上天堂。 唏嘘了一下,觉得还是上帝靠谱,只要信他,杀人放火都可以原谅,行为不检点一些又算个什么?随即又大是悲愤,早知不该去寺庙给臭和尚添这么多香油钱,本王爷做的这么多恶事,送了这么多好处出去,多半还要下阿鼻地狱的。 …………………………………………………………………………… 呵呵,老虎又唠叨了,其实问***,老虎有点不好意思,问一下就好了,总问,感觉有那么点那个……额,有就给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天大的急报 第五百六十三章:天大的急报 汴京城里没有什么出奇的事,除了尚书郎猝死在正德门洞时议论了几日,而后大家也开始觉得无趣起来,没有成日念叨的必要。 这个时节,可算是朝臣们最是轻松的时候,沈愣子去了泉州,虽说还是折腾,至少转移了战场,大家眼不见为净,连心情都欢愉起来。 当然也有心急如焚的,姓沈的在泉州一闹,家里的进项一下子少了一大截,还得忍气吞声,不敢说什么,戚戚惨惨悲悲戚戚,就差学那尚书郎干脆撒手人寰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大批的银钱运入京师,宫里头日日都跟过年似的,赵佶的出手也渐渐变得阔绰起来,宫里的用度再大也花不完,因而后宫这边,也都没有节省的必要,图的就是高兴。 宫里毫无节制,当然也有人心理不平衡,门下省那边接了几道奏疏,说是天家与民争利云云,赵佶下了一道旨意下去,大力驳斥,怒气冲冲读责问那家藏亿贯的商贾算是什么民?其奢靡比之天家,又是哪个门子的民?这般一较真,对方立即哑了火,哪里还肯再说什么? 每隔几日,沈傲的奏疏就会递上来一份,对沈傲的奏疏,门下省那边也不敢保留,直接送入宫去,赵佶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看,奏疏里头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赵佶有时一头雾水,最终还是准了。反正在他看来,小小泉州,就由着沈傲去折腾,出了事也干系不大,办成了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四月初九,传来泉州商船出海的消息,沈傲的奏疏里具言当时的盛况,只是可惜,朝里的大臣不管新党旧党都是不以为然,商人出他的海,***这沈愣子屁事,他还真来了劲,越来越上瘾了。 赵佶看着奏疏,却是津津有味,天下毕竟是他姓赵的,如沈傲所说,每趟出海,朝廷都能得到大笔税银,一个泉州,赋税比一路的田亩税费还要多,若是只能整肃规范,各处的口岸相加,岁入少不得要翻个翻。 古时盛世的标准,主要是体现在岁入和人口户籍上,岁入大增,又不扰民,对赵佶的吸引力肯定大。像赵佶这种皇帝,既要享受,又好大喜功,两全其美又何乐不为? 赵佶看了奏疏,心情大爽,去后宫见太皇太后,恰好太后也在宫里与太皇太后叙话,宫里的两只母老虎,终究是觉得再争下去谁也落不到好,渐渐也抛了成见,虽然言语之间的争执不少,偶尔走走串串门也渐渐稀松了。 赵佶问了安,搬了锦墩在下头坐着,太皇太后见他脸色不错,微微笑道:“官家气色这么好,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喜庆的事?说来我们听听。” 太后不甘示弱道:“肯定是泉州来的消息。” 赵佶笑吟吟地点头,他如今虽是数十个孩子的父亲,可在这两宫太后面前,却又是一个孩子。 等到赵佶笑吟吟地将泉州的事说了,太后却是皱起眉道:“哀家知道这个事,沈傲这一趟太孟浪了,杀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家授意他这般胡闹的。” 赵佶呵呵笑着解释:“不杀人,如何整肃海事?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难道他们肯吐出来?” 太后听罢,叹了口气才又道:“我看那些海商也怪可怜的,说杀就杀,他们终究还是百姓不是,官杀民,这是大忌。” 太皇太后此刻却是沉吟:“这些海商也不是民,这世上还有身家亿贯的平民百姓?” 太后愕然:“他们自家的钱财,又有什么打紧?” 赵佶笑道:“太皇太后说的是,身家亿贯虽说也可以叫民,却只能叫豪民,自古以来,豪强祸国的不在少数。这些人仗着财势,结交官府,蓄养死士!” 赵佶顿了一下,又道:“母后,儿臣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那四大海商,富可敌国,又蓄养万余敢死之士,名下的船只,比兴化水军还要多,真要造乱,整个福建路瞬间糜烂,若不是沈傲这一趟冒着清流非议先斩后奏,谁知道这四大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自来豪强兴而天下乱,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朕坐居宫中,不知道外头什么样子,那泉州又是边陲海疆,远在天边,闹起来,就是天大的事。” 太后听了,深吸了口了凉气,喃喃道:“只是几个海商,为祸能这么大?”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从前那尚书郎和泉州那边的,偶尔也会献些东西进宫里来,钦慈太后对泉州那几个海商,印象颇好,此时听了,才知道事态这么严重。 太皇太后道:“汉末张角之乱,那张角也不是个蛊惑人心的道人,唐末的诸雄也不见得有什么出身,这种事,一向是宁杀勿纵的。” 太后想了想,也不再坚持,笑吟吟地道:“这么说那沈傲还真是无心办了桩好事。” 赵佶更正道:“这种事如何是无心的?” 太后就笑:“不都说他是愣子吗?当然是无心的。”说罢,不由失笑,又道:“哀家是说笑的!” 赵佶也是晒然,突然道:“安宁那边,朕想微服去一趟,也不知她在沈府习惯不习惯,母后要不要去?” 两个太后都是摇头:“官家去已是胡闹,再叫上我们,又不知会出什么是非了。” ……………………………………………………………………………………………………………… 泉州这边,船队已经出海半个月,每日清早,沈傲仍旧去望远楼那边喝早茶,随即回转运司署理公务,如今许多事步入了正轨,尤其是南洋水师这边,有兴化水军做架子,泉州的民壮大多好勇斗狠,招募进去,好好操练一下,保准是一支强军。 如今这边已经招募了三万人进了民团,先操练半年,再淘汰出一批,其余的全部编入南洋水师去。各口岸的税金大涨,盈余的税金每年注入一些到水师,也完全足够维护之用。这也算是取之于商用之于商,有了水师在这边,商人们做生意也多了几分保障。 泉州这边,海疆靖平,垄断海货的官商也被清除,各地的商人也看到了将来海贸必然兴旺,因此不少工房也兴建起来,窑厂、丝仿、还有不少精致的铜鼎器具,这些都是海外广受欢迎的商品,苏杭那边最大宗的贸易是丝绸,泉州这边肯定比不过,畅销的主要是陶瓷和一些铁质器具,更有一些工艺品,因此窑厂办得再多,粘土市价也随之涨了起来,又少不得大肆招募学徒,如今的泉州,水手、学徒工、脚夫都是奇缺,到处都在招募,附近的乡民觑见了机会,也愿意到泉州来寻些生计,给人做佃户,和做脚夫、学徒并没什么不同,反倒在泉州的月钱更多些,能领到实打实的大钱。 福建路这边多山,单靠土地很难寻到生计,所以无所事事的青壮也多。只是对于苏杭那边,沈傲立即下了***,让人遏制住这个风潮,行商、做工固然生利更快,可是一旦江南那边的良田荒废,一旦遭遇粮荒,再多的金银也是空的。人力流失还是其次,苏杭那边更严重的问题是废田种桑,丝绸的大量贸易,使得江南西路那边的地主大肆种植桑树,原因只有一个,桑树养蚕,养蚕生丝,生丝的价格日日攀高,比那种地不知多赚多少盈利。可是若引发起这个风潮,后果可就严重了。 沈傲的办法是五一田桑制,就是官府监督,任何人名下的田亩,只能留下两成的地种植桑树,其余的,必须产稻米,若有人违反律令,遭人举报,一经查实之后立即处于重罪,没收了田产,发配充军。 这些,其实都是未雨绸缪的事,沈傲在泉州这边把许多新的律令推行出去,倒是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可是这个时候,一个消息却让所有***跌眼镜。 泉州港三仔码头,海湾外,一艘快船飞快而来,这种快船是水师重要的通信工具,船身轻巧,却有两具风帆,下有船桨从船身处探出,全力行驶,速度极快。 这艘船上,打着的是南洋水师的旗号,一看便知道是护卫船队的水师有消息传回来,这船一出现,码头这边的差役立即引导其余要入港的船只暂避,让出水道教快船先入港,待那快船在栈桥处稳稳停下,舢板搭下来,几个脸上晒得古铜的校尉冷着脸下来:“有急报,快,立即准备好快马,天大的消息要禀报蓬莱郡王。” 这般一说,通商司的差役不敢怠慢,立即引着他们上了码头,牵来马匹,这几人毫不犹豫上了马,直往转运司飞马过去。 突然在港口里出现这么一艘船,又说是什么急报,再加上那校尉的冷漠样子,少不得引起许多人的不安,许多附近的商人过来打听,差役也是奇怪,随口说了几句,立即有人黑着脸道:“莫不是船队在外海遇到了风暴……若是如此,那可全完了。” ……………………………………………………………………………………………………………… 那个,大家猜猜急报是什么?这个急报,是引入下一个高潮的,而且,那个很那个啥,猜中有奖,另外,求下***,老虎现在在老家,没有网,所以每一章上传都要往网吧跑,这个月的***排名真的很想争一下。 第五百六十四章:去他娘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去他娘的 海上行船,最忌的就是遇到风浪,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一支船队覆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这个猜疑,也只是空穴来风,要知道,那庞大的船队,有经验的水手不计其数,行船本就是看天吃饭,一旦天象变了,多少会避讳一下,寻最近的港口,避避风雨。虽说用肉眼去观测并不一定能准确,却也不致一出海就落到这个结局。 再者说,这几日泉州港都是风平浪静,船队刚刚出海不过半月,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消息,令那快船如此紧急,教里头的校尉神色凝重至此。 谁都不知道,却都在打听,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打听清楚,只怕要等上几个时辰才成。 几个校尉已策马到了转运司,门口这边的校尉见有人要勒马硬闯,虽然来的几个都认得,算是袍泽同窗,这时候也纷纷拔刀出来,大喝道:“大胆,蓬莱郡王门前,也敢骑马?” 坐在马上的校尉大声喘了几口粗气,口里道:“有急报,快快让开。” “先下马!”门口的卫兵道:“转运司衙门是重地,再紧要的事,也要守规矩,你们在这儿等着,我立即去禀告。”说罢,扭身去了。 过不多时,便有人请这几个校尉进去。传报的校尉,一脸的疲惫,支撑着进了正堂,见到沈傲恰好从耳室那边踱步过来,急不可耐的重重呼吸道:“王爷,出事了!” 沈傲打了个哆嗦,刚才还听人说船队那边有了消息,想不到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这次船队出海,事关着整个海路的新政,一旦出了差错,满盘皆输。他深吸口气:“出了什么事,慢慢的说。不要急。” 见他们面色凝重,沈傲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船队覆没,接下来会如何,蔡京会是什么动作?太子会不会借机滋事,还有那些利益受损的朝臣,难道会坐视不理。实在不行,这把嫩骨头只能去拼一拼,干脆和他们翻脸了。 沈傲的一双眼睛,看似气定神闲,深邃的眸子之后,却也紧张起来。 一个校尉道:“王爷,事情是这样的,咱们的船队途径大越国东湾港那边暂时休整,本想趁机补充一点淡水和食物,也有一些海商要吧自己的货物兜售出去。谁知那港口的越国官员却以所以船只都需缴纳商税为理由挑衅滋事。王爷是知道的,停泊和兜售货物不同,船队这么大,有人兜售货物,也有人不肯就地发卖,希望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而越国人却要所有人都缴纳商税,实在没有道理。”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商队最多也只是结伴同行,到一处兜售了货物便返航,只是这只船队也是史无前例的庞大,更不是只到一处贩卖,越国人确实贪心了一些,竟因为几个商人售货,就要这么多人一同缴税,实在没有道理。 校尉继续道:“越国人如此,海商们自然不肯,要南洋水师去和越国人交涉,越国人见是我大宋水师出面,自己也觉得理亏,因而便提出只收取双份的停泊费用。” 沈傲笑了笑:“停泊费用靡费不了几个钱,给了就是,做生意为了求财,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和人起争执。” 校尉苦笑道:“一开始,海商这边也点了头,后来越国人登船收税,不知什么时候和一个海商起了冲突,越国人咬定了他是千料大船,那海商说他的船只有八百料。本来船队里大家就对越国***是不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越狗……” 沈傲差不多已经猜测到了答案,整个人木在那里,杀你妹啊杀,这帮土匪强盗。 校尉继续道:“后来各船纷纷响应,水手和伙计都抽出了兵器,杀了上船的越国税吏,这还不肯干休,无数人冲上栈桥、码头,杀进了东湾港……” 沈傲的脸色已经看不出表情了,急促的问道:“还有活口没有?” 校尉双手一摊:“一个没有,当时正在夜里,那东湾港数万***多都歇了,咱们这么多水手、船工发疯似的冲进去,水师这边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越国人图谋不轨,于是也杀了过去,等到发现只是误会时,整座港口已是尸横遍野,洗劫一空。” 沈傲深吸气,再呼气,如此重复了三次,终于有了几分气力,苦笑道:“这么说你们杀了人,还抢了东西?” 校尉期期艾艾的道:“反正人都死了……后来还放了火……” 沈傲心里叫了一句阿弥陀佛,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确实疏忽了,原以为大家抱成团,就可以免受海贼袭扰,可以精诚合作,在外不致受人欺负。只是这一团实在太大,刨除掉水师,也有六七万人,这么多亡命之徒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当初还是太单纯了,是我的错。”沈傲无力的摇头,越国乃是大宋番邦,不管怎么说,平时对大宋纳贡称臣还是很及时的,而且一向再南洋以小宋自居,很会来事。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事,人家会怎么想沈傲不在乎,问题是人家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的。不说别的,那越王李什么什么肯定是要上奏表,狠狠的哭告一下,甚至还可能干脆闭关锁国,往后在不肯大宋船只停泊。 大宋对番邦,一向是两个态度,对西夏和契丹,是又头痛又害怕,可是对南方番邦,却一向是礼敬有加,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堂礼仪之邦,岂能以直报德。情理上说不通,道理上也说不通。 若是那越王来申诉,宫里头必然头痛,朝臣肯定也会群起攻之,沈傲倒是不怕有人敢拉扯到自己身上,谁不识相,他不介意一巴掌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拍死。问题是人家若只是议论海政,施下压力,革除海路新政,那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沈傲捂住脸,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此坑爹的事,竟被自己撞到,也算是时运不济了。 他立即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校尉见沈傲离座去耳室,忍不住道:“郡王哪里去。” 沈傲道:“些日志。” 狼狈的到了耳室,准备下文房四宝,蘸了墨水提笔写道:“呜呼,噩耗传来,悲不自胜,余读圣人书,享圣学教化,若非百密一疏,何止如此……” 这日志的意思是,这种烂屁股的缺德事可和沈傲一点关系都没有,主要的问题是他太过善良,居然还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爱情,更相信人心本善,谁知酿下这等事出来,说一千道一万道,反正这事儿沈傲先撇清了再说。 等他把日志写完了,神色恢复如常,拍拍手,又回到正厅:“事情已经出了,还能怎样,越国也是君子之国,想必也不会追究。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告诉船队,继续按计划航行。” 叫走了传报的校尉,又将几个博士叫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几个博士也是吓了一跳,好歹是读过圣贤书的,道德上终究还有底线,只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一个博士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上疏请罪,先让宫里有个准备。” 另一个道:“不可,不如先压着,先和越人谈一谈,许些好处,教他们不要声张。” “死了这么多人,越人哪里肯干休,依老夫看,这事儿肯定是捂不住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休,沈傲只是托着下巴沉思,突然道:“人杀了就杀了,两国邦交,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娘的,本王不怕,那狗屁越王敢去告御状,看本王如何收拾他!” 这一句话振聋发聩,却是把博士们吓了个半死,磕磕碰碰,死了这么多人,说的倒是轻巧。还当人家不敢去告御状,真当越王是好欺的,这里是大宋不是大越,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王爷,万事还是谨慎周全的好,依老夫看,那越王……” 沈傲摆摆手:“你们不必劝,我又办法收拾他们。”接着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消息递出去,另一方面,立即下个***到鸿胪寺去,告诉杨林,藩国有什么举动,立即快马回报,不要耽误。至于其他的,去他娘的吧。” 沈傲说了一句粗话,很光棍的走了。有时候他觉得,既然到了泉州这种地方,他是不是太文雅了,做人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这消息,根本就压不住,不多时,整个泉州那边便传开了,泉州人的议论和士林清议截然相反,这些人听了,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是在太稀松平常,换做是他在那什么大越国港口,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捞一票的。这泉州民风彪悍,礼节什么的虽然看重,却也最重实利,烧杀抢掠算什么,好像大家没有跑过海似的,跑过海的人和见惯了跑海的人若是虚谈什么仁义道德,就和***津津乐道从一而终一样虚伪。 更有一些家眷跟着船队跑船的,更是越发不可收拾,天天朝邻里大声嚷嚷:“我家大顺儿腿脚快,这一趟回来,说不准能提携咱们全家住进骑马坊去。” 骑马坊是城中富户聚集的地方,意思是他家男人这一趟说不准能抢到不少宝贝。 这种议论比比皆是,就是泉州的士子,虽然也会摇头晃脑几句:“情何以堪,情何以堪。”背地里却又捶胸顿地:“人生当如此,为何学生没有随船去增长见闻。” 由此可见,这泉州人的民风可见一斑。所谓一方土养一方人,泉州多山靠海,十个人里一个是良民,五个是强盗,还有四个大致也是强盗,别看平时这些人老实巴交,凶悍起来抄起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 等沈傲那句去他娘的传入众人耳中,更是引来不少人交口称赞:“蓬莱郡王……是个实在人!”这句话若是教沈傲听了,真不知是该哭该笑。 既然转运司那边放了话,只当这事儿没有发生,泉州又恢复了平静,正在这个时候,也有不少宅子里,有人交头接耳,接着便又人写了书信,吩咐了家人,那些家人,立即骑马出城,以极快的速度,朝汴京赶去。 更有一些大户,甚至直接用信鸽传信,估摸着只用三四天时间,汴京那边就回有回音传出。 这一桩桩事,肯定都是极为隐秘,这些传出消息的人,若是出门,肯定又是一团和气,口里称颂蓬莱郡王恩德的。 ……………………………………………………………………………………………………………………………………… 很郁闷,笔记本坏了,里面的存稿没了,立即赶到网吧,一边擦眼泪,一边重新凭自己的记忆把字码出来,早知道应该把存稿在u盘里存一份,冤孽啊。另外,求下***,现在老虎是第七名,差一点点,就可以冲第六了,非常感谢。 第五百六十五章:这家伙还来劲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这家伙还来劲了 大宋商民杀人赢野,劫掠藩国商港,这种事在别处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到传到士林清议,就完全不同了。 读了一辈子书,教的都是仁义道德,这等耸人听闻的事,真是听都没有听过。 汴京这边得了消息,立时闹哄哄的,从前大家想,沈楞子大家不去得罪,去了泉州,眼不见为净,就当没有这个人,管他如何。 可谁知大家不去理会泉州那家伙,这家伙居然不断的来挑战大家的底线。一千七百多口说杀就杀,大家忍了,毕竟姓沈的给人栽的是谋反,谁也不敢说什么。如今杀人杀到了番邦,还是烧杀抢掠,比之契丹人之于大宋,更是凶悍。 现在的不满,还只是在背地里流传,清议这边,几个清流的领袖人物,虽然也是捶胸顿足,却也没有振臂一呼的意思,大家都在等,看那姓沈的怎么解释,又等越王这边的消息。 泉州方面传送奏疏的快骑,是在五日之后进京的,立即引来各方的注意,有的大户人家,门口早有人在这通往泉州方向的城门口蹲着,一见那泉州加急的快马到了汴京城,立即回去禀告。 来了,终于来了,翘首以盼了这么久,大臣宅邸这边,不少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那门下省的书令史,便是大家打听的对象。 官商可以谋反,总不能给越王也栽个谋反的罪,拿不出解释,看姓沈的如何混过去。 门下省接了奏疏,立即将奏疏传入宫中,赵佶那边也听到一些风闻,也是吓了一跳,等看到沈傲的奏疏,终于确定确有其事。沈傲的奏疏里,先是赞颂了一下宋越两国的邦交,接着又褒扬了商队的克制,大致的意思是说,越国人很好,商队也很好,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解释只有一个,误会! 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一个误会?赵佶气的吐血,奏疏的后头,还在引经据典,说是之所以会产生这误会,是因为两国的交往不够,两国又是风俗迥异,出现摩擦,是预料之中的事。陛下,这只是小事,让微臣来处置就是了,保准越王满意云云。 赵佶将奏疏放在案上,气呼呼的对杨戬到:“这是误会,哼,这家伙胡说八道,只是一个误会,就可以杀这么多人,可以烧了人家越国第三大港,将人家抢掠一空?就这,还只是摩擦,亏得他说得出口。” 杨戬只是笑,不肯说话,这时候说什么也没什么,从赵佶的脸上看,陛下这边倒没有动真怒,只是抱怨罢了,抱怨完了,也就没事了。毕竟那越国远在万里之外,又是番邦,陛下这边,怕的只是越国人来找麻烦,其他的,才顾不上人家的死活。 赵佶继续道:“前几日朕还在后宫那里说他的好,这才几天,母后要知道这事,朕连见都没这个脸去见他。越国那边,肯定会来申诉,朝廷也会有人来闹,这么折腾下去,朕可吃不消。” 杨戬这时笑吟吟的道:“陛下,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最紧要的,还是压住越国那头,是不是要知会一下,暗里许诺一些好处,叫他们不要滋事?” 赵佶摇头:“罢了,他自己在奏疏里说他来应付就好,朕就放手让他去办,看他怎么弭平这事儿。” 赵佶叹了口气:“朕要去万岁山那边养病,和太医院那边说一声,叫他们来看看,到时候就说,朕近来身体不适,后日的廷议就取消了,至于其他的事,让蔡太师斟酌着处置,没有大事,不要报进宫里来。” 杨戬问:“泉州的海事算不算大事?” 赵佶板着脸:“泉州只是一隅之地,算得什么大事,大宋的根本是土地,海路不算大事。” 杨戬立即笑嘻嘻的道:“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 赵佶的心思,杨戬再不明白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了,这意思是说,官家打算躲起来,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子,至于朝臣那边群情激奋,又能如何,沈傲身为郡王、太傅、钦差、寺卿、司业,除了皇上,谁能管得住他。就是蔡京也不能,皇帝不管,就是放纵,这事儿最多演化成扯皮,吵得再凶,那也是泉州和汴京的拉力,随他们去吧。 赵佶叹了口气:“是朕的错,朕平时太纵容他了。” 杨戬笑呵呵的道:“陛下说得对,是该管教一下。” 赵佶深以为然:“偷偷下一道中旨,申饬一下还是要的,不要让他得意忘形。” 赵佶说罢,立即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摆驾,万岁山。” …………………………………………………………………………………………… 门下省那边传出消息,总算有了准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连那沈傲奏疏的副本,也不知从哪里开始流传出来,不看还好,看了这副本,不知多少人气的跺脚,原以为那姓沈的还是真心悔过,谁知到了这个份上还在狡辩,误会?这种事也是误会。 结果另一个消息也教人傻眼,官家病了,去万岁山了,什么事都不理会,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节,大家都明白,心里都苦笑,更有人不忿的和人低声议论,说是又这么个官家,才会出沈傲这般的妖孽。 至少许多人达成了一个共识,那沈傲太不是东西,一定要给他吃点苦头。一时间,到处都是叫骂的,上奏疏,写诗词,还有部堂、衙门那边,收拾不了你,还骂不赢你? 泉州那边的沈傲也早有汴京的消息每日快马送过来,自他到了泉州,泉州与汴京之间的快马递送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放在他的案子上。官家那边去万岁山,教他松了口气,他最怕的,还是宫里头那老丈人,只要他甩手,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赵佶那边传递的消息再清楚不过,是让他自己掂量着去办,不管怎么说,得吧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有了这个纵容,沈傲的战斗力立即暴表,看到那一份份骂他的奏疏和清议记录,沈傲龇牙冷笑,对身边的一个校尉道:“若是有人骂你,你会怎么做?” 这校尉挺胸道:“我一巴掌煽他。” 沈傲心里想:“看看,连一个小小的校尉都有这般的觉悟,难道本王连校尉都不如?”这般一想,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捡起一份清议的记录,这些记录,大致都是从遂雅山房那边递过来的。遂雅山房那边那是高级的茶肆,都是官员和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读书人一多,清议也就肆无忌惮。谁也不知道,他们说得话,但凡涉及到沈傲或者敏感问题的,都会被人悄悄记下来,送到沈傲这边。 沈傲指着一个人名:“这个叫黄寒的,骂的这么凶,看来很有必要收拾一下。” 二话不说,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卷起袖子写出一篇文章,叫人送到遂雅周刊那边去登出来。有叫人下了***,直接往武备学堂。 过不多时,遂雅周刊那边便得到了一份蓬莱郡王的独家资料,原文刊载出来,整篇文章很是嚣张,直截了当的说,本王知道有人在骂老子,你们喜欢骂,本王也管不住你们的嘴,可是有人涉及到了本王的亲眷,这事儿就别想干休了,骂人本王不在行,杀人倒是略懂一些,谁再骂一句试试看。文章的末尾,还无缘无故的加了一句,黄寒,你小子死定了。 当然,这篇文章虽然直白嚣张,却是文采斐然,状元公可不是白赚来的,文章用得是经义格式,开题便是君子忌口,一通讽刺贬低,将那些背地里说坏话的家伙羞辱一番。 至于黄寒是谁,大家倒是都知道,此人在清流中也算是个人物,中过赐同进士出生,做过一任县令、推官,据说在泉州,他家也有一点买卖。现在黄寒已经致仕,大概是钱也捞够了,所以说起话来,没有官场上这些人如此委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断然威胁一个清流名宿,这还了得,简直是不把清议放在眼里,文章发出去,骂的更凶。 那黄寒平时也不太出名,此时借了沈傲的文章,却一下子声名鹊起,后生晚辈见了他,都是鞠躬到腰底,乖乖的自称一句门生。更有不少人,请这黄寒去赴宴,大是吹捧,黄寒一开始,还有点儿后怕,如今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下子成了汴京的名人,腰杆子一下子也挺直了,捏着胡须,也放出了豪言,说是位卑不敢忘国,姓沈的倒行逆施,他这等圣人门生肯定看不过去,一定要和姓沈的争一争,看沈傲能奈他何。 “这家伙还来劲了。”沈傲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原本还想着恫吓一下,谁知道竟是这个样子,一时间大是恼火,不收拾他,将来还怎么在汴京做人。 …………………………………………………………………………………………………… 求***,急需,万分感谢。 第五百六十六章:有朋自远方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有朋自远方来 这时候,还没等沈傲布局,南越国那边总算有了反应,这么大的事,身为番邦,却也不能轻视,那港口乃是南越第三大港,更不能等闲视之。 越王立即上表,派出使臣前往汴京,要讨要个说法,除了这个,还派出一队使臣,从海上过来,直抵泉州,与沈傲交涉。 这个决定作出来,可见越国对宋国的国事一向关切有加,这时候宋皇帝‘养病’,真正能谈的正主儿只要沈傲,况且沈傲还是鸿胪寺正卿,名正言顺的有交涉之权。 上表的一路是刻意做给沈傲看的,是要给他施加压力,真正谈的是泉州这一路,所以这一路使节人数最多,身份反而更高贵,大有一副要和沈傲摆了擂台,不谈出结果不罢休的样子。 若是在泉州这边碰壁,越国人就只能在汴京这边讨要说法,鱼死网破了。 那越国的使船到了泉州港,先派了一艘哨船通报,原以为沈傲会置之不理,谁知船到了码头,整个码头这边竟是披红挂绿,一队队厢军拱卫在侧,更有鼓乐声响起,声震九天,远远的靠近一座高楼,是穿着蟒服的沈傲,他今日穿着的是郡王礼服,***系着朱裳,双腿之间是纹三爪金龙的蔽膝,后襟是方心曲领,腰间挂着玉剑、玉佩、锦绶,着白绫袜黑色皮履,戴着进贤冠,颌下还系着蝴蝶结的金带,浑身上下,贵气逼人。 最令沈傲悲催的是身上的纹饰,郡王身上的纹饰也是龙,只有三只爪子,按这民间的说法,五爪才是真龙,四爪是蛟,至于三爪,那几乎等同于山寨了,这龙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只是这时候,他却是笑脸吟吟,远远看到那船停靠在栈桥那边,立即发自内心的欢呼一声:“来了,诸位随我去接越国贵宾。” 沈傲的后头,泉州方方面面的官员大致都来齐了,暂时放下了公务,随沈傲来充场面。眼见这郡王欢天喜地的模样,真真是看不惯。说去你娘是你说的,大家伙儿都听见了,现在人家找你算账,你又是这副嘴脸。 不过郡王在这里说一不二,更是一言九鼎,他说的话,比圣旨还要管用三分。既然有王命,谁还敢说什么,方才还是一脸苦瓜的样子,现在立即换上一副比沈傲更欢快的笑容,那老成持重的朗朗笑声瞬时把鼓乐都压下去,随着沈傲,一齐上了栈桥,浩浩荡荡去船头那边接人。 越国使臣下了船,见到这般的隆重也是吓了一跳,原以为是灰溜溜上岸,早听说这个姓沈的不好交涉,谁知这般热络,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只能硬着头皮下船。 沈傲一马当先,看到对方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矮小精悍,却是身穿着大致和大宋朝服差不多的越国人,立即便明白对方才是正主,二人四目相对一下,沈傲抢先一步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早知道越国朋友要来,本王虚席以待,喜不自胜。” 一上来就玩子曰这一套,偏偏越国这等番邦的使节最喜欢的也是这个,番邦这边,越国和***不管是官制、官服、科举、文字、经典都是从大宋那边引进过去的,虽说有点儿沐猴而冠,可是人家的官员,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墨水,总要吟几首唐诗宋词,读一下四书五经不可,不如此,如何能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人家直接跟你套四书五经,这便是看得起,认为你和他一样都是文化人,给足了面子。 虽说这有朋自远方来在大宋这边早已泛滥了,可是在越国,能听懂的还真不多。这使节原本是含恨而来,这时见蓬莱郡王这般客气,又如此高看,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反握住沈傲温热的手,在肚子里搜索了一下,便开始拽词:“久仰郡王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沈傲心里骂,蓬荜生辉?这是什么跟什么。却是不动声色,立即哈哈笑道:“既然来了,本王一定要留你们多住一些时日。”说罢挽着越使,边走边说,跟在后头的官员立即让出一条道路,让二人并肩通过。 “还未请教贵使尊姓大名。” “鄙人是越国国姓,名亨。” 李亨?这名字倒是汉化的够彻底的,沈傲立即正色道:“丰亨豫大,好一个亨字。” 李亨朗声笑起来,突然觉得这沈傲的凶名,实在名不副实,如此通达知礼,俊秀风姿的人物,岂是个杀人不眨眼之徒。 “这人很实在。”这是李亨对沈傲的第一印象。 二人出了码头,沈傲在前头骑马,让李亨上了一座八抬轿子,一开始李亨还很不好意思,搓着手,无论如何也不肯上轿,人家沈傲好歹是个王爵,和越王平级,这般的人物在前头打马给他开路,自己一个使节,怎么好喧宾夺主。 二人就在轿子旁客气,这个说李兄看的起小王,便请入轿安坐。那个说王爷不必客气,下使骑马已经足够,倒是王爷金贵之躯,岂能教王爷骑马。 最终李亨还是拗不过,钻入轿子,在越国,他的品级并不低,可是这般的八抬软轿,却是没有碰过,越王的乘撵,多半也就是这个样子。这时候坐进去,当真是飒爽无比,里头的座椅软绵绵的,铺了一层鹿皮,又填充了棉絮,两边还有靠手,居然还有个矮凳大小的小几子,上头摆着一顶香炉,香炉里头袅袅生烟,有一股丁香的气味。 坐在这轿子里稳稳当当,一点儿颠簸都没有,就是一个舒畅,李亨舒舒服服的贴在软垫上,几乎要睡着了,也不知过了什么时候,才有人掀起帘子:“上使,到了。” 沈傲热络的请李亨进了转运司衙门,也不和他谈什么公务,便立即张罗着给他接风洗尘,足足七十多桌,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酒席都是特制的,主座这边,是九道大菜,九道小菜,酒水更是京中贡酒,醇香无比。李亨直接被安排到了主座,沈傲这个郡王,反倒在下头陪席,李亨不动筷子,上上下下几百个官员都不动,都是注目着李亨,等李亨夹了菜,大家才热闹起来,纷纷拿起筷子。 此后更是敬酒谈欢,李亨是主角,那边的官员,都是按着沈傲此前的吩咐,一个个来敬酒,敬酒倒罢了,还要对诗,谁没有对下来,便要罚酒。 一听是对诗,李亨立时两眼放光,唐诗三百首,他是一句也没有拉下,于是摇头晃脑,一句举头望明月下来,下头的官员瞪着眼珠子,期期艾艾的道:“低头……低头……低头……” 李亨大喜:“罚酒,罚酒。” 低头思故乡,便是那刚发蒙的孩童都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演戏,一句话,就是要把这上使伺候爽了。李亨见汉官都比不过自己的才学,此时的心情,真真是畅爽无比。 曲终人散,李亨醉醺醺的被人扶着回去歇下。 这个时候,沈傲在书房里,边上几个泉州的主政大员在下头陪坐,有人道:“郡王,越国使节终究是下使,何必如此巴结,虽说这次是我大宋理亏,可是……” 沈傲笑吟吟的打断:“因为本王要办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 众人听他这般说,也就每词了,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乖乖的告辞出去,沈傲不忘对他们道:“明日起来再来,咱们陪李上使喝早茶。” 这些人,平时也都是别人巴结着他们的,如今却要他们巴结着一个番邦使节,还是个肚子里墨水不多却喜欢引文拽词的家伙,那是当真不乐意,却不得不道:“下官遵命。”这才趁着夜色,趁着小轿去了。 这一夜过去,李亨清早起来,头仍是醉醺醺的,呼唤了几声,立即有个胥吏进来,端着热腾腾的参汤,和颜悦色的道:“上使大人,郡王那边说,上使昨夜醉了,清早起来喝碗参汤,提提神,待会儿,再去望远楼喝茶。” 李亨大是感慨:“蓬莱郡王体贴入微,真性情也。” 端汤的胥吏心里偷偷笑,体贴入微和真性情有什么干系,只是脸上却是无比恭敬,将参汤放在八仙桌上,随即乖乖的站在一侧,束手而立。 李亨喝完了汤,那头晕的感觉消失了,精神大好,道:“郡王在哪里?” 胥吏道:“郡王今早三更,便赶去了望远楼,说是清早要请上使喝茶,要预先做好准备,吩咐别人去做,郡王又不放心,怕慢待了贵客,所以先行去了。” 胥吏顿了顿继续道:“郡王还吩咐,等上使喝完了参汤,再引上使去望远楼,郡王在那边恭候多时。” 李亨听了,真正是感激涕零,忍不住道:“这么说,郡王是一宿未睡?” 胥吏笑了笑:“只打了一个时辰的盹儿。” 李亨叹了口气,百感交集,道:“好,你引路。” ………………………………………………………………………………………………… 再求一下***,再还一点点,就可以争一下***第六了,老虎平时没有争,这个月,一定要争一下,书写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一个像样的成绩,这个月是老虎最好的机会。 第五百六十七章:散财童子沈郡王 第五百六十七章:散财童子沈郡王 这般的礼遇,李亨颇有乐不思蜀之感,到了望远楼,由泉州上下官员作陪,李亨想要谈及商船袭港的事,话还没出口,这脸上就变得枣红了,原本来的时候,他是含冤而来,按着越王的吩咐,是气势汹汹来讨要说法的,如今那些责难的话脱不出口,只好道:“沈大人,东湾港……” 沈傲笑吟吟的摆手:“些许小事,现在说这个,岂不是大煞风景,本王与李兄情投意合,这事儿便是看在李兄的颜面上,也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李亨听了沈傲的许诺,心思也就放下,又觉得蓬莱郡王为人仗义,肯定不会教自己失望,再加上沈傲这边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住在一处官商的宅邸里,那官商已经掉了脑袋,家宅也抄没了去,清扫一下,比之那越王王府更加气派。 安顿下李亨,那边的急报又传来,船队一路南下,虽说再没有出现袭港的举动,可是在东湾港尝到了甜头,再加上人多势众,胆气也壮了不少,少不得要滋扰一下,惹出无数事端。南洋诸国,不胜其扰,从前汉商南下,举目无亲,是最老实的,此时人一多,就变得肆无忌惮。这两若的态度,怎么教人受得了,抱怨之声四起,再加上越国的事已传遍整个南洋诸国,大家都怕再发生这等事,因而少不得趁这个机会,派出使臣,前往交涉,希望宋庭能够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汴京的鸿胪寺那边,已经接到了不少这样的抱怨,苏杭那边,也效仿泉州去了倭国,规模虽比泉州小些,却也是连绵数里的船只,浩浩荡荡,水手、水兵在两万人上下,这些人到了倭国,倒没有抢掠,倭国人一向待外客客气的很,各藩巴不得教大宋商人来贸易。就是这样,出的事也是不小。原来是一个倭国一个藩镇与另一个藩镇对战,其中一个藩镇眼看支撑不住,便向船队许诺许多好处,甚至愿意将领地内的银矿做抵押,当时的倭国,银矿极多,早有人眼红了,船队的商人商议了一阵,立即便有了决战,二话不说,操家伙就登了岸,结果是一个藩镇覆灭,一个藩镇崛起,倭人死伤便有两千余人。 整个倭岛,本就像一个自然的生态平衡一样,天皇不能完全控制住局势,各大名也没有将仇敌吞并的实力,虽有小规模战斗,却极少出现一边倒的战局,可是商队的抵达,却将整个平衡打破了,大名们看到了甜头,竟是争相与船队联络,并不只是希望商队帮助自己,怕就怕商队倒向敌对一方。所谓争相联络,就是争相贿赂,这个许诺货栈出海口,那个许诺银矿,更有甚者,割地的也有。 事关到了生死存亡,大名还顾得上什么,这个时候的倭国,也没有什么家国观念,对宋人除了钦慕,也并没有什么杂念,虽然好勇斗狠,也有不识趣的,可是见识到了船队的实力,哪里还敢放肆什么。 这么一闹,整个倭国竟有七八处港口的出海权和六座银矿开采权落在海商手里,货物还没有倾销出去,苏杭那边便赚了个狠得。 固然大名们没什么意见,只剩下恐慌,可是对当时日渐旁落的日本王室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身为倭国的代表,这个时候若是不抗议一下,怎么能行,海商这样胡闹,怎么也得收敛一下。 倭国那边虽然离大宋千里之遥,可是对大宋的方方面面却都柃的清,知道这个时候,要交涉的对象是那钦差沈傲,所以连一路去汴京的人都省了,直接扬帆往泉州这边过来。 原来海商落单在外头,莫说去欺负人,便是自己都觉得低人一等,到了各国港口,遇到了事都只能花钱消灾。这时候成群结队,比之蝗虫还要犀利。沈傲这个法子,虽说解决了沿途海盗滋扰和海商在异国受人欺凌的问题,却又矫枉过正,弄出个更大的问题急需解决。 汴京那边已经翻了天,叫骂声不绝于耳,弹劾的奏疏是一茬接着一茬,赵佶虽在万岁山养病,多少也有一些耳闻,他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现在满朝文武都要求取消海路新政,要恢复原状,禁止商船结队出海,这个时候,他也有了几分动摇,时不时向杨戬问:“这海事的新政,干休罢了吧,沈傲固然是为了我大宋着想,可是这般闹下去,不知还要捅多大篓子。” 杨戬只是抿嘴不语。问了几次,才道:“陛下可曾向沈傲有过许诺,不如等沈傲那边与诸国交涉之后再说。” 赵佶便颌首点头,从前自己鼓励沈傲放手去干,这个时候把沈傲召回来,这张老脸也觉得无脸去见他,只好作罢,叹道:“但愿他能安抚住。” ……………………………………………………………………………………………… 六月的泉州,已是烈日炎炎,热的叫人透不过气来,沈傲这边倒是还好,穿着夏衫,偶尔到亭下纳凉,吃着冰镇西瓜,偶尔看一下新一期的遂雅周刊,倒也惬意的很。 各国使节云集泉州,沈傲都是热络接待,绝对挑不出一个错来,可是一旦谈到商队的事,沈傲便借口转开话题,嘘寒问暖,人家问一句,沈大人,贵国的商……,沈傲立即就哈哈笑,泉州这边天气热,可是夜里却是很冷的,兄台一定记得多加几件衣衫,噢,你方才说到哪儿了? 如此冷落了他们几日,沈傲这边也没有闲着,几个博士日夜赶工,终于拟定了一份冗长的国书,里头的条款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之多,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时候差不多了,一大清早,沈傲叫了校尉来:“去,通知各国使节到这里来,本王要亲自和他们谈。” 各国使臣所住的别馆里,一听到蓬莱郡王要谈正事,哪里还敢怠慢,一点都不敢耽误,立即就都聚集来了。 来人之中,各国使节都有,足足几十个,大家不安的先在厅里坐着,相互用蹩脚的汉话打听,个个都是垂头丧气,那些船队,真真是害人不浅,大家说的激动,各自抱怨自己的苦处,一下子,这厅里竟变成了诉苦大会。 正在大家说到激动的时候,一声清咳传来,只见沈傲穿着一件夏衫,慢吞吞的摇扇进来,笑吟吟的道:“教诸位久候,抱歉的很。” 使节们纷纷站起,在座之人,虽然国家受了沈傲的坏处,可是他们自身,却都得了沈傲的好处,要撕破脸,肯定是不成的,都笑脸相迎的道:“王爷客气。” “都坐,都坐,不必客气,来了咱们大宋,就像自己家一样。”沈傲笑呵呵的压压手,随即坐在主座上,目光先是落在李亨身上:“李兄,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本王送去的药材吃过了没有?” 李亨笑呵呵的道:“有劳王爷记挂,吃了,这病也好了。” 沈傲将扇子收了,转着扇骨道:“身在异国他乡,有个头痛脑热的,确实是件要命的事,李兄切记的注意身体,虽说来了大宋就像回家一样,可是你若是有个什么事,本王就不好交代了。” 李亨颌首点头,又道了谢。沈傲目光又落在倭国使节久保千寻身上,道:“久保兄是前几日到得,这一路行船,真真是辛苦,一直想和你交个朋友,可是又怕影响你歇息,不便打扰。” 久保千寻感激的道:“王爷客气,下使能高攀王爷,荣幸之至。” 沈傲一个个的垂询,每一个人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路问下去,大家虽然略带着几分怨气,此刻也一下子消散一空了。沈傲见沈傲到了,转入正题:“这一趟商队出海,滋扰不少,可是我大宋的海政却不能荒废,唯一解决的办法,只能三令五申告诫一下了。” 这般一说,立时传出一阵窃窃私语,海商什么德行,仅仅告诫一下,怎么能教他们听话,李亨道:“王爷,只是告诫,难保他们不会固态萌发,此事对大宋不痛不痒,可是对我等下国,却都是天大的事,下国偏居边陲之地,产出又少,一场事故,便如剜了大家的心头肉,请王爷一定要出面重惩一下,否则下国永无宁日。” 众人纷纷道:“对,是要重惩一下,否则真要永无宁日了。”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好,那就听你们的,重惩。不过要重惩,肯定要把犯禁的海商都清理出来,那就请诸位检举吧。” “检举?”大家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宋人都差不多模样,就算能认出模样的,多半也已经变成了死人,这怎么检举? 见大家谁也不吱声,沈傲叹气道:“这就是了,我大宋有一句话,叫法不责众,总不能教我大宋把所有的海商都杀绝了,给诸位一个交代吧。如此,谁来为大家通商,谁来为大家互通有无,所以这事儿,只能另想办法。” 这个时候,谁也不吭声了。久保千寻道:“莫非大人有办法?” 沈傲淡淡一笑:“先不急着说办法,待会儿再说。现在本王要谈的,是给予各国补偿之事。大家都知道,这一趟让诸国都承受了损失,大宋是天朝上国,一向奉行睦邻友好的,如今出了这等事,诸位痛心,大宋天子和本王亦是痛心之至。既然有损失,就要弥补,否则大宋这边也说不过去。” 他朝身后的校尉递了个眼色,那校尉立即拿出一沓清单出来,纷纷下发到每个使节的手里,使节们都不做声了,低头去看,这一看,便都吓了一跳,李亨期期艾艾的道:“天朝当真给越国补偿这么多钱?” 在他的手上,越国的清单后面,赫然写着一千万贯四个大字,一千万贯是什么概念,就拿越国来说,一年的岁入,只怕也只是五百万贯上下的样子,一千万,就等于两年岁入,在大宋方面算不得什么,甚至不值一提,随便一个富余点的府军,一年就能缴出这么多银钱,可是对越国,却实在是天文数字了。 沈傲惭愧的道:“越国这一次蒙受损失最多,因此抚恤和补偿都是从重的,一千万贯,不过是聊表心意,但愿越国那边,不要生怨就好。” 李亨心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这么一大笔钱,实在不是小数,拿回去给越王,肯定能有个交代,原以为能教大宋赔偿几十万贯,也就是了,毕竟越国的第三大港,损失也不过这么多,人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让大宋交代出几个凶手,将此事揭过去就是了,谁知沈傲一出手,当真是非凡无比,有了这笔钱,越国这边举国同庆或许未必,但是越王肯定是要大喜过望的。 至于其他的使节,得到的补偿虽然比不过越国,却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有的几百万贯,有的几十万贯,十几国相加起来,大致三千贯打了水漂。如今的沈傲,财大气粗,三千万贯为数当然不少,可是从那抄家的巨额财富中扣出一点来,倒也算不得什么。这一次沈傲下了血本,便是奉行着要先取之必先予之的想法,先给他们吃了甜头,接下来,便是收割了。 ……………………………………………………………………………… 那个,跪求***,大哥大姐,给俩子儿吧。 这个月,对老虎非常重要,看在连续五个月,老虎每天三更,从未间断的份上,拉兄弟一把,老虎不是那种爆发型的选手,却是最稳定的那种。不敢承诺爆发,却敢说这本书永远不会断更,没有任何理由。 第五百六十八章:租界 第五百六十八章:租界 南洋各国里,虽说补偿多少不一,可是这笔清单拿出来,却一下子压下了诸国的怨气,大宋的实力摆在那里,按照丛林法则,人家欺负了你就欺负了你,你还能如何?现在这般诚恳致歉,又肯提出丰厚补偿,这个时候,所有人如释重负,纷纷道:“王爷客气。” 沈傲淡淡一笑道:“客气就不必,大宋既是天朝上国,又是礼仪之邦,与邻为善是国策,如今又有错在先,肯定是不能怠慢了诸位。” 这时候使节们对沈傲评价只剩下豪爽、阔绰了。大家喜笑颜开,沈傲吩咐人换茶,接下来自然是闲谈几句。 李亨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王爷,大宋的恩德,下国欣然受之,只是约束船队,也是非同小可。大宋的船队一次出海便是数千艘,所过之处,多有滋扰,眼下已闹出这么大的事,将来难保不会再重蹈覆辙。” 李亨也不是个蠢人,这一趟,大宋提出了赔偿,且赔偿丰厚无比,可是这只是治本,那些商船如此嚣张,现在还只是抢掠屠戮了港口,下一趟,天知道还会出什么事,这几日李亨在泉州这边也有耳闻,说是大宋海贸日渐繁盛,船坞那边,新船日夜赶工,购买者如过江之鲫,明年这个时候,再出海的话船队的规模便是十万人的规模都有,这么些好勇斗狠的人放出去,便是在南洋灭国也是足够,现在不管,等王都都被这些混账东西攻破了,到时候再去哪里鸣冤? 现在这一任海路招抚使是最好说话的,可是这大宋的官走马灯一样的换,到了下一任,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得赶快让这个蓬莱郡王提出一个治根的办法来,以防万一才是正理。 有了李亨起头,在座的使节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也纷纷道:“对,商队如此庞大,下国哪里吃得消,便是将所有军队去防卫都不够,一旦起了冲突,下国哪里抵挡的住?” 沈傲为难地道:“诸位也知道,本王奉命海路新政,商队结伴出海,便是本王的政绩,若是荒废掉,本王这边就难办了。” 这话大家听得懂,就好像在座的使臣一样,若是不能让大宋提出一点赔偿,也没法向国内交代。人家沈兄弟够意思够豪爽,也不能让他为难。 沈傲继续道:“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 李亨道:“王爷但说无妨。” 沈傲微笑道:“既然你们约束不住海商,那就让大宋来约束。” 众人面面相觑,大宋怎么管? 沈傲见大家一头雾水,继续道:“其实这也简单,大宋与诸国风俗习性不同,难免产生摩擦,不如这样,大家要贸易,干脆大家划出一块地来,由我大宋这边管辖,设置官员,建立总督衙门,再由水师这边,抽调一批人在码头处巡检,大宋的商人和水手若是犯法,直接由总督衙门拿办,不必劳烦诸位动手,若是有人图谋不轨,也由总督衙门这边调兵弹压,若是他们的力量不够,则我大宋水师闻风而动,尽力驰援……” 这便是租界了,不过沈傲用的不是武力获取,而是希望用怀柔的办法得到。其实武力成分也有,各国的威胁是大宋的商人,这个时候大宋朝廷再站出来做个好人,调停一下,顺便提出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这个办法,虽然是让各国都割出一块港口出来,可是这时候,莫说是南洋诸国,便是大宋这边,对国土的重视也不足够,对南洋诸国,海商的威胁实在太大,今日人家敢直接洗劫港口,明日会不会上岸灭国,这都是无法预料的事。 另一方面,对大宋,各国的警戒心理倒是不强,人的名儿树的影,大宋这么多年,国力鼎盛是肯定的,也没有看到欺负谁,恰恰相反,你便是纳贡称臣,大宋那边,还少不得给予丰厚的赏赐,从来没让人吃过亏。再者说,人家是中央之国,对你这蛮荒之地,也没多大的兴致。现在提出这个法子,就等于是让大家作出选择,是选择海商,还是选择引入大宋朝廷的军队,只稍一犹豫,大家便觉得,还是大宋朝廷这边可靠一些,至少人家还是讲道理的,碰到那些不可理喻的海商,那真是叫天不应了。 李亨已经有了决定:“这个法儿好,以宋军治宋商,下国这边直接和大宋朝廷派遣来的总督打交道也方便一些。” 越国在南洋那边块头算是比较大的,和大宋打交道也是最久,深知大宋一向自诩礼仪之邦,从来不咄咄逼人,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更不怕大宋趁机吞并或借故欺凌,因此他的反应也是最快,不似其他使节还存着疑虑。 倭国使节这时候也跟着响应,接着也有不少使节点了头,剩余的还在犹豫,只是这个时候,再不点头,人家都有大宋朝廷庇护着,你没有,海商那边还不专门钻你的空子,就抢你一个? 这出头鸟是肯定不能做的,见这边响应的不少,几个还在犹豫的使节,也只好点了头。 接下来要谈的,便是细务了。沈傲这边提出来的,是大国八百里,小国五百里的港口辖制权。这么一块地,也是不小,不过比泉州府要小,却也足够使用,还有港内的司法权,自然是交在大宋这边,其实司法权这一块,各国也不想要,让他们派出人去审判海商,这不是得罪人?至于其他的,如大宋商船只能在该口岸停靠之类,倒都好说。 这件事,居然谈得出奇的顺利,倒是说到驻军,各国的意见便不统一了。驻军这事没有疑义,不驻军,大宋怎么弹压得住不法的海商,最大的问题是驻军多少,多了,那边不能接受,少了,大宋这边对海商又没有威慑。最后还是以大国一千、小国八百敲定下来。 在沈傲看来,一千人上下管理一处港口问题不大,就算出了事,南洋水师这边,也可以立即作出反应。再加上港口还要招募皂吏、胥吏,人手肯定不成问题。 此后要商讨的,才是重中之重,南洋各国,大多靠海,海岸线也是极长,可是深水港却是不多,地理位置好的海湾更是少之又少,大宋这边到底要割哪一块才是最紧要的事,好的港口,便是大家的心头肉,岂是说割舍就割舍的? 谈到这个节骨眼上,沈傲一下子又不急了,反而笑呵呵地端着茶盏,慢吞吞地道:“本王这边,还有个主意,为了维护诸国的稳定,长治久安,一方面呢,也让大宋这边的海贸不致出差错,大宋分驻各国的总督府,自然要与诸国同心协力,大宋既派了驻军,弹压不法海商是一条,可是若是各国国内发生民变,或者遭遇外敌入侵,总督府这边,可以派兵援助,若是总督府的人手不够,只要诸国王庭求救,南洋水师也会星夜驰援。” 话及出口,使节这边顿时大喜,南洋那边,部族林立,各国王室并不安稳,一个不好,就有阴沟翻船的危险,许多地方,更是叛乱不断,说是危在旦夕也不为过。宋军虽然比不过金军,可是放在南洋这边,却也是精锐,总督府那边弹压不住就动用大宋水师,据说单一个南洋水师,将来就要招募五六万人,这支军马放在南洋,又是武备精良的精卒,镇压番邦叛乱,实在轻而易举。 有了这个保证,各国的王室就等于是安稳了,有了这个强援,谁敢反? 使节们只稍稍一想,立即就明白了沈傲的意思,作使节的,兴冲冲的回到国内去复命,虽说得了钱财赔偿,却要割地驻军,各国王室能不能点头还是一回事,只是有了沈傲这句话,便等于是一道免死金牌,是保证南洋诸国王室的根本所在,王室那边,还能说什么?欢欣鼓舞都来不及才是。 沈傲提出一个诱饵,再来谈割地就好办多了,他对后世的著名港口大多都有几分印象,拿了南洋的地图,大致就能将各国最优良的港口寻出来,这一番圈点,各国虽有不舍,可是想到方才沈傲的保证,却也不说什么,虽然口里说先要考虑考虑,心里大致也都认同了。 这一次谈判,大致还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之所以能够顺利,还是天朝上国这边信誉良好,从没有欺凌弱小的记录,南洋诸国这边虽有疑心,大多还是相信大宋这边的信誉。更不怕宋国借机吞并各国。若换了别人,人家愿意和你谈这个,那就是呆子傻子,这年头人心隔肚皮的,谁信谁啊。 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沈傲也不急于促成,总要给人商量的余地,他自信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对方肯定是要接的,人家总是要扭捏一下,有点矜持才能定夺下来。因而笑道:“好啦,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这边准备了一些酒水,本王来给诸位陪席,不醉不归!” ………………………………………………………… 还是求***,那个,可能废话有点多,但是对老虎真的很重要,只好厚着脸皮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一盘散沙 第五百六十九章:一盘散沙 带着酒意,使节们纷纷回去住所;而沈傲谈妥了割地之事,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落下。 当初沈傲听到船队袭击东湾港时,真真是莫名惊诧,这般恣意胡为举动,大宋积累了这么久的声望,岂不是因为一群无法无天的凶徒付诸东流? 一开始,沈傲头痛的是怎么将这事儿压下,可是后来,那转瞬即逝之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后来仔细权衡了一下,居然渐渐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问题的关键就还在中央王朝数百年积累的声望上,也即是说,对于无法无天的海商,大宋官军更受诸国信任。 沈傲伸了个懒腰,正要去小憩一下,接着再写一份奏疏出去。 正是此时,一名校尉进来,道:“王爷,倭国副使,保利久求见。” 沈傲不由地愕然了一下,道:“一个副使也来见本王,他们的正使为何不来?” 校尉道:“看他的样子,倒像是背着正使来的。” 沈傲淡淡一笑,道:“有意思,叫他进来。” 过不多时,那一脸酒意的倭国副使保利久去而复返,先是深深给沈傲鞠了个躬,才是道:“下国使节见过王爷。” 沈傲打量他一眼,对他有几分印象,记得方才酒宴的时候,他总是唯正使马首是瞻,很是恭敬,脸上略带谄媚,这个时候,却是恭谨肃容,眼眸中,多了几分狡黠。 沈傲微微笑道:“怎么,保利兄是拉下了什么东西?” 保利久正色道:“下使前来,是代表关西藤原家前来拜谒王爷。” 沈傲沉默了一下,才是道:“倭国的事,本王并不熟稔,只知道在关东有个叫源赖家的对不对?” 保利久咬牙道:“是,赖源家在关西,挟持着天皇陛下,号令诸侯,和贵国的曹贼相似,我家家主藤原泰衡坐居关东,早想清君侧,除***……” 他话说到一半,沈傲大致就知道保利久是来做什么的了,连忙打断他道:“且慢,本王有言在先,曹公是沈某人最是敬仰的三个半人之一,你这般说他,是什么意思?” “……”保利久无语。 沈傲道:“你还是开门见山吧,来这里为了什么?” 保利久讪讪道:“请大宋将驻军的港口设在关西!我家家主一定给予最大的方便。” …………………… 沈傲明白了,日本的使团,除了领头的是倭国天皇任命的,其余的副使大多数是一些强大的军阀,这些军阀与会之后,立即便看到了宋军驻扎的便利和好处,大宋的商港若是能选入自己的辖地,固然要割出一片地来安顿宋人,可是另一方面,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地打一下交道,至少在安全上有了一层保证。再者宋朝海商大规模的在那里装卸货物,那一处港口,几乎是整个倭岛的物流中心,货物装卸就需要输送到倭岛各地,要去港口,就必须经过自己的领地,到时肯定是无数商人云集,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整个倭岛已经渐渐出现战国的雏形,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其中赖源家实力最强,占着此时日本政治经济中心,而这保利久的主子虽说占着关东绝大部分土地,可是与赖源家相比,实在是地主和佃户的区别,领地固然相差无几,可是政治、经济方面都出于劣势,军事上受了牵连,也只够一时自保罢了。 若是能引宋军进来,这里头的好处就显而易见了,虽说商船入港,不是保利久的家主收取停泊、入港的费用,却能凭借着地利,获取极大的利益。 关东在后世,从明治维新之后便渐渐成为倭岛的中心,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往往被关西人视为蛮夷,大致等于大宋的交州、琼州差不多,反正提起这个,和后世说乡下人没多大区别。这种隔阂,也让关东这边,与关系的联系并不深,甚至颇为仇视。这保利久带着家主的命令,原本只是来监视下正使,看看关东那边能否捞取一些好处,这时候大宋提出来的驻军之策,让他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以不管如何,也要将宋人的港口拉到关东去。 沈傲眯着眼,带着笑看着保利久,心里在感叹:“一盘散沙,一盘散沙啊,倭人自相残杀起来真是可怕。”这句话,是倭人在某个时间点送给汉人的,现在,沈傲在千年之前,将这句话原数奉还,倒是贴切得很。 沈傲喝了口茶,露出小狐狸的招牌笑容:“你家家主能许诺什么?” 保利久沉吟一下,才道:“倭岛是大国,原本是划地千里拱上国使用,关东这边,可以划出三千里来。” 沈傲摇头:“据本王所知,关东在倭岛是蛮荒之地,便是三千里,又有何用?我大宋过去,是带着友谊去的,是去做贸易,关西那边人口富庶,又是贵国天王居所,回去告诉你们家主,本王会考虑一下,但也不要报太大希望。” 保利久焦灼道:“王爷要什么?” 既然土地不能打动人心,保利久只能如此发问了。 谁知沈傲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倭岛这荒芜之地,本王能要什么?你这般说,倒像是本王是趋利之徒一样,本王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君子事,人品高洁、两袖清风,莫非你还妄图贿赂本王?实话和你说,关东那边除非拿出一万里地,外加每年筹措二十万两白银的军费开支,本王决不考虑关东。” 沈傲的君子做得够直白,价钱要到这个份上,也亏得他脸皮够厚了。 保利久愣了一下,一万里地确实不小,家主那边也不是拿不出,关东的土地,本就不值几个钱的,只是二十万两白银,虽说那边银矿诸多,可是领地之内,倭国一向是银贱铜贵,却也不是小数,犹豫了一下,沉吟道:“王爷,我要考虑一下,相信三日内就能给你一个答复,打扰了。”说罢,便准备离开。 那边一个校尉过来:“王爷,倭国副使恒利信求见。” 一听到恒利信三个字,保利久的步子迈不动了,咬牙道:“王爷,那恒利信最是奸猾,请王爷不要相信他。” 沈傲淡淡一笑:“是不是奸猾,本王自有分晓,你不是要走吗?送客!” 保利久的脸皮也是够厚,这时候却是不肯走了,道:“王爷,如果我现在就答应了那些条件,是不是可以不见恒利信。” 沈傲露出市侩的笑容:“保利兄啊,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大宋这边,和你们那边的规矩不同。做生意,讲的是行情,此一时彼一时,方才那个条件你没有答应,可是行情就不同了,比如现在,关东那边若是没有方圆一万五千里的地,每年不拿出三十万两白银来,本王岂能轻易答应?实话和你说,这还是一口价,等见了那个什么什么信,说不准还要涨,你自己思量着办吧。” 沈傲的这张笑脸,在保利久眼中实在欠揍得很,深吸了口气,道:“好,就这么先定下来,王爷要哪一处港口?” 沈傲的精神大好,连忙让人拿了地图来,这地图,是他按着记忆画的,实在不敢恭维,比如那倭国,和一条虫子差不离,细节肯定没办法描述,但是大致的位置却是差不多,他用手指了指东京湾,道:“这一条海湾,沿岸的土地全部归大宋所有,由大宋驻军五千人,你家家主负责三十万两军费,其他的,我们自己筹措。如何?” 这东京湾在后世绝对是世上数一数二的海湾,后世的倭国,十几个港口城市密布云集,最是繁茂不过。拿下这片土地,足以扼守住整个倭国,且行船便利,船只吞吐量极大。这个时候的东京湾,仍是一片荒芜,并没有太多的商业往来,估计也就是沿岸一些渔村打渔罢了,对关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 保利久只是大致看了看,见家主的主要领地城市并没有容纳进去,反倒是松了口气,深深鞠了个躬道:“拜托王爷了。” 说罢,保利久才是告辞出去。 等他走了,沈傲忍不住吹起了小曲儿,所以说为什么西洋人最喜欢煽动内乱便是如此,内乱一起,为了防止外部的强力打破割据的平衡,各处军阀,就少不得要争相贿赂,里通外国,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真是什么条件都敢答应。倭人这边就是如此,大宋的力量就算关东借用不到,也绝不能倒向赖源家那边,否则对那保利久的主子来说,就是灾难性的。 今日一席促谈,算是将大宋海路的事一股脑解决了,各处都建立了大宋的军事据点,又有大宋的港口中转,再加上沿途的海盗再不能为患,诸多便利加起来,使得海商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证,另一方面,大宋这边获得的利润肯定丰厚。千万不要小看了那各处的港口,有了这个,现在或许看不出什么,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凭着大宋的经营,肯定可以作为诸国第一大港口的存在,而这个港口控制在大宋的手里,就相当于取得了诸国的海关权利,一切船只出入,海关的盈余不是流向诸国,而是大宋,有了这个,大宋水师这边定然膨胀,因为港口太多,且获利丰厚,为了保证这些港口的收益和安全,朝廷那边肯定不会减少对水师的投入,到时候整个南洋是什么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倭国那边,正处在割据的前夜,大宋在关东建立商港,又占着东京湾如此便利的出海口,到时驻扎军马,足以控制整个倭国的贸易,甚至干涉倭国的内政、军事,到时候的局面肯定是倭国的白银大量外流,最终各军阀不得不更加依靠大宋这边,只要努力经营,东京湾成为东海海湾上的明珠是可以预见的。 ………………………………………………………………………… 第二章送到,求***,求***。 第五百七十章:厘清海路 第五百七十章:厘清海路 如今的泉州已经有了些模样,这里本是天下第一大港,遍地都是腰缠万贯的商贾,此后沈傲那里与各国使节的消息传出来,各行各业更加兴旺。 大宋当真在诸国驻军,这即意味着出海的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也少了和番人打交道的必要,出海贸易像在国内一般,都是汉人和汉人这边交涉,到时再将货物中转出去即可。 从前做海商的,都是些大胆的角色,如今有了这个便利,许多人觑见到了商机,也都愿意加入进去,定制的船只更加多了,泉州这边的船坞是日夜赶工,一时也赶不完,在附近的几个小港,如笋冒尖似的一座座船坞也都建了起来,现在海船的需求实在太大,不管是急需扩张的海商,还是一些有意下海的寻常走货商人,都肯出银子买船,还要越大越好。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从前跑海的,那是拿命去搏,一旦遇到海盗或是凶恶的番子,那便是血本无归,说不准连命都要搭进去,现在没了危险,利润又丰厚,打交道也容易,大家都肯吃一杯羹。 除了这个,脚夫、水手也是紧缺得很,从前招募水手,都是尽量要熟手,生手是不要的,无它,宁愿多花几分银子,至少多个保障。可是现如今又不同了,在这泉州,还想招募熟手,那是想都别想,就算偶尔能挑中几个,那价钱也是不菲。 热情高涨之余,福建各处的人力,也都往这边涌,毕竟在乡下做佃户,还不如去跑船,至少能挣个饱饭之余,手里还能落下几个闲钱。泉州城门司那边,设卡清点外乡人,每年大致都有四千人上下涌入,这个数字,着实让人膛目结舌。 没人种地也是不成,转运司那边倒是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下发公文,但凡是从南洋、倭国那边跑回来的海船,若是在货物中装载一半的粮食,就可免税一半,这样做,就是要加大粮食的进口,附近这么多劳力从土地上奔到海上,没人种地,粮产就不高,真要遇到饥荒,那可就完了。沈傲这边也是未雨绸缪,再说南洋那边土地肥沃,诸国的产粮都是不低,用丝绸、瓷器换来大把的银子,也总要进口一些实物到大宋来,反正一匹丝绸,便能换来十几担粮食,怎么算都比自己种粮食更赚一些。 大量货船要出海,就少不得巨额的货物支持,没有足够的货物,难道空船运出去?泉州这边,瓷窑已是遍地都是,那粘土都是从各地一担担运来的,劳力也是十分紧缺,到处都是要人。 泉州知府马应龙大清早就跑到沈傲那边去诉苦,这马应龙在从前四大姓还在时候,就和他们有点瓜葛,后来沈傲把四大姓宰了,马应龙是惶惶不可终日,谁知沈傲压根就没兴致去理会这小鱼小虾,真要杀人,一千七百个哪里够?杀到马应龙的头上,至少要一万七才能止步。 马应龙躲过一截,心道好险,这个时候也知道谁才是正主了,生怕沈傲什么时候惦记上他,所以对泉州这边的新政,他是卯足了力气去做,转运司衙门那边一声吩咐,他一点都不敢怠慢,事情办得不够妥帖,连睡觉都不安稳。 如今泉州这边四处缺人,虽说有大量劳工、佃户涌入,却还是不够,知府衙门这边也是急了,商人们看到了马应龙的软肋,所以特意请了一些有名望的乡绅出面去和马应龙谈,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个,要人。 马应龙又不会七十二变,哪里能够变出人来,只好去和沈傲商量。 到了转运司衙门,叫人通传了一下,外头的校尉叫他进去,进了正厅,沈傲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待他还算客气,请他坐下,又让人奉了茶。马应龙心知肚明,自己这几个月鞍前马后的起了效果,郡王爷看在眼里呢,他早就摸透了沈傲的心理,因此也不说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道:“王爷,泉州这边百业兴旺是没错,有人造船要招募人手,造船的要木料,伐木的那边也要人手,伐木的需要工具,各处铁匠那边也跟着兴旺还是要人手,铁匠那边要生铁,泉州这边也有几个,可是开矿,还是要人手。更不必说水手和脚夫了,还有各地的商人也都会聚过来,客栈酒肆这边也是人满为患,新的客栈也都在建,可是土木还是要人手,劳力、泥匠、瓦匠、铁匠、水手都缺人,这是个大窟窿,填多少进去都不足够,平时泉州这边是怕流民多了,滋扰地方,现在却是求之不得。王爷,您看看,眼下该怎么办?” 沈傲也是苦笑,只是道:“本王能有什么办法?你那边缺人,本王这边招募水师也缺人,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广南东路那边招募了。” 马应龙只是叹气,道:“这么下去,真让人为难,下官这边只能尽力而为了,看看漳州、福州那边能不能通融一下,帮衬帮衬。” 说罢就要拜辞出去,沈傲却是叫住他:“本王还有件事要交代。” 马应龙重新欠身坐下:“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沈傲道:“诸国割出港口十七个,这十七个港口,朝廷这边当然要拨出一点银子兴建,可是能拿出的钱也只有这么多,肯定是不够的。本王打算将码头处的地皮预先卖出去,价钱嘛,就以五百贯打底吧,让他们相互竞价,一个港大致卖三百个货栈的地皮,倭国那边肯定要多些,卖三千个,价钱可以低一点。” 马应龙目瞪口呆,这八字还没一撇,蓬莱郡王就想着点钱了?亏得他想出这个法子。 对这个事,马应龙也不知有没有把握,毕竟商人都是精明的,要眼见为实才肯信,放一个空泡泡出去,人家就肯交钱? 不过,马应龙还是应了下来,回到知府衙门那边,立即叫人把消息放出去,谁知消息才放出去一天,商人们就踏破了知府衙门的门槛。但凡有点头脑的都知道,这货栈的地皮是什么价位,比如泉州这边,一个地段好些的货栈,至少也两三万贯钱,就是不去做生意,租给别人去,一天也能收二十贯钱回来,坐地收租,一年下来那也是几千贯的进项。 大宋出海的船队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大,将来都是对这些港口直接贸易,那货栈的价钱肯定是日日攀升的,现在不买,难道等涨到天文数字的时候才买? 近七千个货栈,一波波商人来抬价认购,有些好的地段,已经竞价到了七千贯,偏僻一些的,一两千贯也肯定能找到买主。除了倭国那里价钱低了一些,只三天功夫,地皮便被抢购一空,一些福州、漳州等地的富商闻风而来的,结果扑了个空,只好饮恨而去。 马应龙这边几十个账房没日没夜地拨着算盘,终于得出了一个数字,足足三千万贯落手,马应龙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还在喝茶,等账房那边把数目报出来,一口茶水立即喷了出来,瞪大着眼睛惊道:“这么多?” 账房苦笑:“已经核实过三遍,确实没有错。”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沈傲上疏请朝廷拨付两千万贯,各处港口的基建就有了着落,现在也不急着把规模建得太大,将来等人多了,再扩张也一样,反正地是留在那里的,番人不得总督府的文引不得擅自进入总督府辖地,到时候都是在南洋各国的汉人涌过去,人多了,再加上货物吞吐又是不少,将来的繁荣足可预料。 海路这边是厘清了,沈傲直接上疏,便是要朝廷委派官员,还有调拨军士,南洋水师这边,招募还在扩大,福建路这里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青壮,就去广南路那边去招,预计将来南洋这边,水师的人数应当在五万上下,至少要有三千条船。 只是眼下只能一步步来,沈傲已经不能等了,好在泉州这边心腹安插得差不多,只要自己在汴京那里好好盯着,不怕人走茶凉。几个月几十道奏疏上去,旨意也下来了不少,有申饬的,有鼓励的,还有恩准的,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一封旨意快马传来,沈傲接了圣旨,立即召集泉州上下官员,看着这些被自个儿折腾得死去活来,还有自己提拔起来的官员,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与诸位今日能在这里济济一堂就是缘分啊。只可惜,人有生死离别,宫里那边,已经几次催促本王回京,如今这泉州大致上了轨道,其余的,诸位侄萧规曹随也就是了,再过几日,本王就要动身回京。” 这个消息说出来,大小官员都是一脸不舍:“王爷,你不能走啊,你若是走了,泉州这边没人拿主意,我等便如军士失了将帅,六神无主,怎生的好?” 于是大家哀叹成一片,一个个尽力去抹着老泪,更有几个,如马应龙的不断地抽泣,差点儿要一口气提不上,晕死过去。 沈傲眼见此情此景,大是感动,想不到自己为官一任,还有人肯这般挽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从前不管在哪里都是人见人嫌,今日见到泉州上下一个个倾情挽留,便忍不住道:“你们既然这般说,本王也舍不得你们……”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不如本王上疏再耽搁个一年半载,在这儿和诸公继续共事,好好干出一番样子出来。” 话及出口,大家不哭了,抹了抹眼泪,王爷,你不是开玩笑吧,一年半载?还让人活吗? 马应龙咬了咬牙,就差泣血陈词了:“王爷何等身份,岂能屈居在这泉州?朝廷那边一日离不开王爷,王爷回京,我等固然不舍,却如何能因为这个,而使庙堂之上少了撑天之柱?王爷,万万不可啊。” “是啊,是啊,王爷,事已至此,终须一别,陛下日夜盼望王爷回京,我等岂敢阻拦?只要王爷在京里头还惦记着我等,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王爷切莫感情用事,既有圣旨,岂能回绝,尽快动身,回去复命才是做臣子的本份。” ………… 沈傲脸色有点儿难看了,这些人态度一转,便立即知道有点不太对头,用手指捏了捏眼眶下的一滴清泪,心里大骂:“原来全是在演戏,亏得本王还陪着你们落泪一场,真是亏大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也不好动怒,只好阴沉着脸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本王就回京复命去吧,不过泉州这边的海事,本官不管在哪里,都会盯着的,丑话说到前头,新政维持得好,本王保你们升官发财,可要是出了岔子……”阴测测地笑了笑,才又道:“那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是,是……” …………………………………………………… 第三章送到,那个……***,***,还有木有? 第五百七十一章:动手吧 太子殿下 第五百七十一章:动手吧 太子殿下 郡王要动身的消息传出去,泉州上下官员都是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压在头上,这官比吏做的还要惨,沈傲走了,还是去祸害汴京的好。 倒是这边的商人士绅,因为沈傲做了不少事,为他们取得不少利益,反而有些不舍,三五成群到转运司衙门这边谒见,送了礼物,说了几句挽留话。 沈傲已经再不相信别人的挽留了,见有人抹眼泪,都是无动于衷,他聪明一世,却差点着了那些官员的道,哪里还肯上第二次当。 既然要走,善后的事宜肯定是要做的,南洋水师这边,都是沈傲新近提拔的人,敦促他们操练必不可少,招募的事也要继续,圣旨来的时候,曾问谁可坐镇泉州,沈傲上疏回去,推荐的是吴文彩,又恳请朝廷设安南都护府,辖制南洋及倭国各处总督港口,控制水师,主掌海路贸易。 吴文彩曾在礼部公干,与番人打交道也有心得,京畿北路那一次,也颇有胆魄,最重要的是,吴文彩此时已是朝廷公认的沈傲派骨干,沈傲虽然依在旧党之下,可是和旧党更多的只是同盟,他自己的班底,也渐渐的建了起来,吴文彩如今以沈傲马首是瞻,让他来做这安南都护府大都护,沈傲这边干涉起来容易一些,也免得被人摘了桃子。 现在天下两大港口泉州和苏杭一个有曾岁安在,一个有吴文彩在,又有自己撑腰,新政肯定能够维持。沈傲放下了心,选在五月末回京,一同回京的有水师教官校尉,还有各番邦的使节。 虽说已经和沈傲商议定了,可是这时候,怎么也得去汴京面一下天子,否则礼数上说不过去。沈傲既然要走,大家也肯和他一同前往。 临走这一日,泉州全城轰动,十里凉亭,大把的士绅商人黑压压的等着沈傲过来,道一句别意。 沈傲这时刻意保持低调,只是乘着轿子,矜持的过去,听到外面山呼王爷走好的声音,他已经知道,一个旧的利益集团被他打破,而一个新的利益集团正在崛起,这个相关利益的集合体,由他一力促成,正在茁壮成长,离不开他的羽翼,等它们真正羽翼丰满的时候,海路的新政,已经没有人可以改弦更张了。除非再遇到一个楞子,用更血腥的手段去打破它。 沈傲在轿里摸了摸自己鼻子,心里想,世上还有比本王更楞的人吗?脑子里将历史中的人物都过了一遍,好像还真是一个都没有,便不由孤芳自赏起来,楞就楞好了,只要够鲜明,更出众就好。 好在这边有厢军护持,不至让这黑压压看不到的尽头的人冲撞了王驾,大家都盼沈傲出来见一见,最终却是失望,一个校尉尽力大吼:“郡王有命,王爷在京城多有照拂,尔等在泉州好好经商,必保你们后顾无忧。” 等的就是这句话,这里人太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可是听见的,立即高呼王爷千岁,后头的人不明就里,也就跟着一道喊出来。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乌龟,沈傲怎么听,都觉得这些人有骂人之嫌,立即催促轿夫:“快走,不要耽误。” ……………………………………………………………………………… 汴京这边早就蠢蠢欲动,十几国使节陆陆续续到了京城,大家都在拭目相待,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好好的闹一场。 沈傲在泉州的作为,已经突破了清流的底线,整肃海事,多少人一夜之间没了饭碗,本来大家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是接着又闹出屠城之事,大家议论来议论去,便大致下了定论,若不是沈傲弄出什么新政,又怎么会有这等骇人听闻的举动,这事儿,肯定没完。 果然,十八番邦使节一同进京,多半是要讨个公道了。得了这个消息,诸人难免激动,番邦这边只要做了出头鸟,大伙儿再造势一下,不说掰倒沈傲,至少那海路的新政肯定是维持不下去的。 番邦使节这边,倒是没有动静,这些进京的使节也都在等,等泉州那边的消息,看沈傲的态度,若是沈傲敢死不认账,或是刻意包庇,那只能鱼死网破,一定要闹一闹了。 这些使节,都住在鸿胪寺这边,和杨林打着交道,杨林听了沈傲的授意,也不和他们说什么,只是照料下他们的起居,叫他们安安分分也就是了。 可是京里头的其他人却是不同,清流这边,已有人不少大骂沈傲的博到了清名,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姓沈的上次在邃雅周刊发文威胁了几下,更是让大家如打了鸡血一样,堂堂朝廷命官,竟敢威胁恫吓,真是岂有此理。 加入骂战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原本这种事,都是下头去闹,上头的各部部堂和三省郎官们是不会理会的,大佬有大佬的矜持,岂能和下头一起胡闹。不过御史大夫卢林却是个例外,卢林这几日动静不小,连续发了数篇弹劾奏疏,这一份份犹如言语尖锐的奏疏,都流传了出去,士子们看了,大呼过瘾,都是抄录下来,引为榜样。 卢林打了头,下头更是鼓噪,更有几个,竟去和番人使节那边联络,怂恿他们立即发难。 蔡府那边倒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对外头的流言蜚语,既不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对家人那边管得紧,小小的门房对这事都不敢说什么。 定王府就不同了,这些时日,来拜谒的人如过江之鲫,都说太子殿下圣明云云。定王府这边,对拜谒的人一律挡驾,门房那边态度倒还好,只是说殿下有恙,不能见客,请大家回去。 这一日清早,卢林乘着小轿到了定王府,定王府这边,见了是卢林的轿子,却没有按部就班的将人挡在外头,直接让脚夫将卢林抬进去,在第二重门的牌坊下才请他落了轿,一个老太监急促促的过来,无声的朝卢林抱拳行了个礼,二人目光相对,只是颌首点头,随即便一前一后,直接进正殿。 赵恒平时的作风一向朴素,整个汴京上下都知道,从前大家都是笑话,说他这是潜龙搁了浅水,可是这时候,清议这边话峰却是一转,着重说太子殿下勤俭朴素,有隋文帝的风范。 这正殿里,确实简陋,都是梨木桌椅,值不得什么钱,且许多陈旧的很,唯一新颖的,便是那宫纱壁灯,有几分炫目。 赵恒穿着直领儒衫,平淡无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慢吞吞的喝着茶,等到卢林进来,也不站起来说什么,卢林直接给赵恒行了礼,赵恒才道:“坐。” 卢林欠身坐下,赵恒瞥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这是龙岩茶,从福建路那边送来的,滋味还不错,就是茶香太重了些。” 那边有个太监立即奉了茶过来,卢林浅尝一口,咀嚼了一下,颌首道:“殿下说的是,茶香固然是好,可是太浓,反而不美了。其实做人也是如此,一心想出尽风头,也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忧患。沈傲在泉州那边,做的哪一件事都是骇人听闻,陛下为了他,去了万岁山,谁的话也不听,再这样胡闹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赵恒淡淡笑:“能有什么大事?卢大人是不是言过了?” 卢林正色道:“万国来朝就是大事,自太祖以降,南洋诸国久慕大宋恩德四海,争先来朝,年年岁岁纳贡称臣,到现今这个时候,已经足足有两个甲子了。我大宋是仁义之邦,礼仪之国,施恩而不立威,这是国朝历来的国策,更是祖制,绝不容更改。” 卢林顿了顿,看了赵恒的脸色,继续道:“眼下番邦倒是又来朝了,可是这一趟,却不是上贺纳贡的,沈傲在泉州做的诸般事,已是将朝廷的恩德挥霍丧尽,番邦那边,早有怨言,现在只是隐忍不发,可是真要闹起来,就是天大的事。” 赵恒颌首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真要闹起来,我大宋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沈傲掌着鸿胪寺,怎么会连这个都柃不清。” 卢林欠了欠身子,低声道:“听说沈傲已经在回京路上了。据说还讹诈了番邦不少土地,要他们割地,还说要驻军呢。” 赵恒淡淡道:“有这个事?” 卢林颌首点头。 赵恒问:“番邦那边就无人反对?” 卢林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道:“肯定是无人反对的,那沈傲掌着水师,又是鸿胪寺正卿,更有陛下庇佑,嚣张蛮横,番邦使节都是敢怒不敢言,恐有灭顶之灾。” 卢林继续猜想道:“依着下官的估计,番邦那边,对这事儿肯定是不情愿,可是又没人肯给他们撑腰,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深望了赵恒一眼:“可是要有人为他们做主,到时候就有的瞧了。” …………………………………………………………………………………… 第一章送到,一如既往求下***。 第五百七十二章:天子怒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天子怒了 听了卢林的一席话,赵恒的笑意更浓,一双眼眸半张半阖着,突然落在卢林身上:“卢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本太子站出来,给番邦使节们撑腰,使节那边,肯定能闹起来?” 卢林言之凿凿地道:“这是肯定的,番邦那边之前受了不法海商的袭扰,如今又要割地,心里肯定怀恨。” 赵恒轻轻地笑了笑,一双眼眸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谁站出来针对沈傲,就能博取清名,更能得到不少大臣的支持,太子没有党,就算有党,那也不过是几个亲信罢了,如今沈傲当权,赵恒已经意识到,若是再不采取行动,迟些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赵恒沉吟了一下,道:“朝廷里,还有谁愿意站出来?” 卢林道:“六部九卿那边有不少,只是无人领头,还是群龙无首。太师现在撒手不管,其实许多人心里头都在埋怨呢,这一年太师处处对沈傲相让,让大家都吃了亏,再让下去,还怎么了得?御史这边,至少有二十几个,都是下官的门生故吏,奏疏也都准备好了。” 这意思是说,只要太子肯挺身而出,到时候一定是一场轰动的局面。 卢林见赵恒还在犹豫,继续道:“这件事,大家都在做准备,那姓沈的回到朝廷,等廷议的时候,若是能临机而动,一起发作,那沈傲便是权势滔天,又能如何?” 赵恒摇了摇头道:“怕就怕父皇那边,到时我这做儿子的在他面前令他下不得台,肯定是要降罪的。” 卢林正色道:“太子殿下乃是大宋储君,如今奸贼祸国,人人得而诛之,今上又为这贼子蒙蔽,太子自该挺身而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天下变成姓沈的?” 赵恒听得骇然:“胡说八道。” 卢林正色道:“下官不敢胡说八道,沈傲手掌军权,又通番外,门下走狗何其多也,国朝何曾见过这等人物?今日之事,与前朝玄宗时的安史之乱又有何异?太子应早做打算,好作未雨绸缪。” 赵恒冷哼一声道:“说他是安禄山,他还没这个本事,可是这个人不除,天下不宁倒是真的,你看他去泉州一趟,杀了多少人?这般的穷凶极恶,本太子岂能和他干休?你先退下吧,本太子自有主意。” 卢林肃容起身,道:“殿下,下官那边还要准备,先走一步。” 说罢,卢林告辞出去,重新上了轿子,直接往家里去。 卢林的府邸占地不小,连片的建筑,比之户部尚书的府邸更大一些,里头是九重九进的院子,一重重步进去,一路过去,仆从、丫鬟见了他,都是低声叫一声老爷,便立即走开。 这宅子虽然富丽堂皇,可是许多地方都蒙上了一层黑纱孝布,卢林脸色铁青,径直到了最里的正堂,刚到门口这边,一个主事道:“二老爷已经进去了。” 卢林只是颌首点了个头,径直走了进去,里头是琳琅满目几十个牌位,黑纱做的帷幔显了几分庄重,供桌上更有不少祭物;供桌的下头,是一个披麻的男人,低垂着头跪在那里,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肉。 卢林由人换了孝服,恭恭敬敬地步过去给那许多牌位上了香,便跪在男人的上首,眼眸终于现出一丝悲恸。 边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大哥,父母亲族的仇,你为什么还不报?那沈傲杀了咱们卢家满门,到现在,连尸骨都讨要不回来,咱们就这样算了?” 卢林阖上眼,仰着头刻意要回避这男人的目光,只是慢吞吞地道:“时候未到,二弟少待。” 这人将手握成拳状,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下去,恶狠狠地道:“还要到什么时候?不杀沈傲,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做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当日我是亲眼见到校尉包围了咱们卢家,把人一个个提出来,若不是父亲让我先走,或许我也已经死了。大哥,实在不成,我们便买凶……” “胡闹!”卢林大喝一声道:“你能买多少凶徒?他的身边,有五百个校尉,进了汴京城,更是侍卫如云,万一出了差错,就是死路一条。”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你放心便是,太子那边已经肯出面了。实话和你说了,这一趟是十八路番人使节和太子,还有数百朝臣一齐发力,只要齐心,沈傲到了汴京,宫里肯定是要廷议的,在廷议的时候,定让那沈傲吃不了兜着走。” 这男人失魂落魄地道:“不是说番人那边,已经和沈傲谈妥了吗?泉州那边也是这样说的,还说各国使节与沈傲相谈甚欢,他们怎么肯为我们出力?” 卢林冷笑道:“他们敢不相谈甚欢?沈傲一手遮天,手持天下权柄,外藩和他闹翻,能有什么好处?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肯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他们才肯去闹,才肯和沈傲反目,太子站出来,就是个引子。”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大哥说的对,我说呢,那沈傲这般欺负他们,又是割地,又是驻军,更纵容海商不法,他们怎么还能够和沈傲笑得出来?” 卢林看着供桌上琳琅满目的牌位,一字一句地道:“这是驱虎吞狼,借力打力,本来呢,是想怂恿蔡京出来的,可蔡京是个老狐狸,犯险的事绝不肯做,他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以为这样就能有他颐养天年的时候,早晚有一天,沈傲肯定要对他动手的。太子那边,对沈傲早有不满,既然蔡京不肯做,那就让太子来做,咱们卢家能不能报仇,就看这次的廷议了。” 卢家的祠堂里,从哀悼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杀气腾腾起来,那一声声凄厉的冷笑恻恻出来,便听到有人咬牙切齿地道:“姓沈的杀了卢家多少口人,我们卢家,就要他拿多少条命来抵,廷议还只是第一步,这一步走对了,下一步就是弹劾他谋反,御史台那边,有的是沽名钓誉之人,怂恿一下,就会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出来,宫里一次不点头,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把汴京这边的怨气点燃了,就是他沈傲的死期了。” …………………………………………………………………………………… 万岁山这边一到夜里便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夜间许多宫灯点缀在山腰上,偶尔听到轻风鹤唳,亦或是宫人抚弄琴弦的清音,在这层层薄雾中,遥望那一点点的星光和灯火,便如置身天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山腰处,是依山而建的一处阁楼,阁楼旁有溪水淙淙流过,这里的灯火最多,阑珊灯火,有一种莫名的宁静。阁楼里头并不显得奢华,却有一种飘渺的书香诗意,那装裱的极好的书画贴在壁上,并不显得突兀,屋子里的长案显得有些斑驳,可若是有人小觑,那就不识货了,单这长案的木料便是最上等的,比金子还贵,上面绘着的彩绘更是出自名家,放到外头,若是有人识货,便是卖到万贯也不是难事。 赵佶的手轻轻地搭在笔筒那如林的笔杆子上,似在犹豫,想要去捉笔,却又是摇头,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目光上移,落在了墙壁的一处画上,随即又摇头,喃喃自语道:“不成,还是不成,总是差了神韵。”随即摆了摆手道:“把画收起来,朕过两日再画。” 案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山水图,一旁的杨戬小心翼翼地捏着画纸的两角将画纸挪开,小心翼翼地递给一个内侍叫他收好。 赵佶坐在案后发了会呆,恬然笑道:“在这万岁山,朕的心绪也见好了,从前总忙不完的俗物,真不想再触碰。” 杨戬笑呵呵地道:“那陛下就多住些日子。” 赵佶摇头道:“掐着日子,沈傲也就这几天要到,朕这寓公是做不成啦。可惜沈傲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否则让他也来万岁山陪朕看看鹤,作作画,这才有意思。” 杨戬抿嘴笑:“沈傲在外头忙碌,陛下才有闲情,他要是也闲下来,陛下就有得忙了。就比如这一次,番使们气势汹汹地过来,奴才还以为会有天大的事,谁知沈傲没用几下功夫,就让他们不吱声了。” 赵佶挑了挑眉道:“朕怎么听说,番使那边并不是心甘情愿,好像是被沈傲威逼的?这样不好,咱们大宋一向没有欺人的前例,今次能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可是下次呢?总不能让人家总是吃亏,总是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 杨戬对那番使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原想拿这个来给沈傲表下功,原来这后背还有隐情,一时也是语塞,只好讪讪地道:“陛下说的是,沈傲是胡闹了一点,要教训一下。” 赵佶摇了摇手道:“算啦,只要番使不***,就算是他的功劳,其余的事,朕也没兴致去管,朕怕麻烦。”说罢继续道:“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来,他前脚进了汴京,朕也该回宫去了,总不能在这儿躲一辈子的闲,朝廷这边,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廷议了,朕也该是见见朝臣了。” 杨戬笑呵呵地道:“到时候肯定热闹得很。” 赵佶站起来,推开阁楼的小窗,一股夜风吹进来,他负着手,一双清亮的眼眸,眺望着远处的黑暗和零星的灯火光芒,道:“朕还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京城里的清议,都在说沈傲的不是。” 杨戬愣了一下,随即道:“奴才也有耳闻。” 赵佶冷冷一笑道:“沈傲是奉朕的旨意厘清海路的,他们这般诋毁,岂不是说朕昏聩?” …………………………………………………… 第二章送到,死乞白赖地求下***,***啊,还有木有啊! 第五百七十三章: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胡汉三又回来了 赵佶一番话,已是很不客气了,也难怪他动怒,外头若是对沈傲诋毁两句也就罢了,可是言之太过,就难免会让赵佶联想到其他的,在赵佶看来,沈傲这一趟确实有错,让人骂骂也好,可是越过了底线,才想起原来骂沈傲拐弯抹角地最终却是骂到了自己的头上,身为天子,又好大喜功,哪里容得人这般指桑骂槐?就算人家是无心之失,也是不可原谅。 赵佶冷着脸,屹然不动,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朕还听说,清议那边都说太子谦和宽厚、知书达理,更是勤恳简朴,有明君之象对不对?” 杨戬听出赵佶的话外音,眼皮子跳了一下,立即明白骂沈傲只是个由头,陛下要引出的这一句才是重点。 谦和宽厚、知书达理这一句评价原本没什么,坏就坏在勤恳简朴四个字上,天下人都知道,赵佶是个挥霍无度的天子,这事儿赵佶心里头也有自知,只是他一向自制力较差,渐渐地也没兴致去理会别人的劝谏;可是当今天子挥霍,太子却简朴…… 太子有明君之象,那不等于说当今天子是昏聩之主? 现在天子还没有死,就说储君是明君,私下说说也就是了,却还要大张旗鼓地叫嚷出来,生怕整个汴京不知道似的,这时候赵佶就不免怀疑,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是背后有人指使,指使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这个答案,正中了赵佶的心事。历来皇家可以对外藩信重,可以对外臣依赖,可是父与子之间,兄与弟之间,却总是多了几分猜忌和隔阂,皇帝还没死,就这般捧着储君,真当赵佶是死人? 赵佶冷冷回眸,目光落在杨戬身上:“沽名钓誉,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他字,也不知指的是太子还是清议,杨戬知道,天家骨肉之事,他是不能插口的,只是将头埋起来,默不做声。 赵佶继续道:“堂堂储君,难道朝廷还供养不起他?非要他粗茶淡饭?宗令府那边,每年给他拨的一千多贯年俸,还不够他吃穿?硬是要他作出个勤俭的样子出来?” 杨戬低声道:“陛下,夜风冷飕飕的,是不是把窗子关了?” 赵佶板着脸道:“你不必转开话,这些话,朕也只和你说,朕的那个皇儿,实在太不象话了,他这般做,心里可存了一分孝心?他要做完人,那朕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地迸出来,杨戬这边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奴才对这些事懵然无知,陛下……” 赵佶打断他:“正是因为你懵然无知,朕才肯和你说。”他坐回案上,脸上恢复了常色:“乱嚼舌根的人要处置,这也是为了太子好,让他知道规矩。” 杨戬低眉顺眼地道:“陛下,以清议治人罪名,只怕……” 赵佶若有若无地笑道:“说到这个份上,就不是清议了,是鼓惑人心。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件事不能交给别人去办,朕的那些臣子一个个都滑不溜秋,这等坏名声的事,肯定是敷衍的。等沈傲回来吧,有他在,朕这边的事能做得得心应手一些。” 杨戬只是淡淡一笑,边是小心翼翼地去将赵佶推开的窗合上,边是道:“陛下,沈傲还没回来呢,就有这么多事要指着他做,想起来他也难,本来这名声就臭了,拼着骂名为陛下办事,也亏了他。”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似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笑骂道:“谁叫朕最信任他,谁又让他这么能办事?” 说罢,赵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中升腾出几许暖意,道:“朕答应他要送他一幅山水画,今日还要早些歇了,明日清早再动笔,或许能灵光乍现。还有,沈傲回了京,也不必急着将他召进宫里来,先让他回家,好好地歇一下,他体恤朕,朕也该体恤他。” 杨戬应了。 赵佶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便去歇息,其他自有许多宫人、内侍进来张罗,杨戬悄悄地从阁楼里退出来,顶着黯淡的星光,脸上焕发出笑容,这笑意,自肺腑中发出。 …………………………………………………………………………………………………… 沈傲乘海船到了苏杭,苏杭这里,曾岁安会同各衙官员恭候多时,沈傲上了岸,自然少不得应酬,这时苏杭的大小官员看到沈傲的眼神除了敬畏就是恐惧了,姓沈的走到哪儿杀到哪儿,还真是官场克星。寻常大家官场里的规矩,碰到这沈楞子,是全然无用,人家走的是好汉行径,明明是个状元公,却不和你之乎者也,不跟你玩虚的,不老实,和他对着干的,就是拖家带口全部拉出去,卡擦一下,什么都完了。 撞到这样的人,只能捏着鼻子绕着路走,得罪不起,更不愿在他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可是人家王驾到了,你又不能陪着笑脸去接,不能不老老实实巴结奉承着,真是要人的命。 好在沈傲并不和他们打什么照面,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钻入早已预备好的轿子,外头又是校尉拱卫,把大小官员都挤到一边去。这些官员心里也不知该生出不忿还是庆幸,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在沈楞子面前骑马坐轿的胆子都没有,只好远远尾随。 平时都是光光鲜鲜,人五人六,如今却是一个个充作了脚夫,从码头到接风洗尘的地头,好歹也有七八里路,平时大家养尊处优,有的为了锻炼***体,虽然也会在府内走上几步,可是这般长途远涉,却是让他们腿脚酸麻,差点要挪不动步了,可是又不能叫苦,只能咬着牙撑过去。 等接风洗尘了,大家少不得说些陈词滥调,都是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话,酒宴散了,沈傲便独自叫曾岁安到里头去说话,外头的人只能不尴不尬地托着茶盏坐着等待。 沈傲途径苏杭也不是一次两次,和曾岁安更是莫逆之交,也没什么遮掩,直接开门见山,便是过问海路的事。曾岁安早有准备,一一对答如流,其实他的法子,就是萧规曹随,泉州那边怎么做,苏杭这边也怎么做,也没什么说的。 至于苏杭的官商,当然比不得泉州那边的彪悍,泉州的都死绝了,苏杭这边更不敢有什么抵触,都是竭力配合,生怕做了刀下鬼。所以曾岁安的政令反而比泉州那边更通达,一道规矩下去,遇不见任何阻力,要他们缴税就缴税,揉圆揉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谁也不敢说什么。 沈傲问了一些话,大致也满意了,他上码头的时候,也看出了苏杭与以往的不同,便对曾岁安道:“曾兄,老弟也不和你说什么见外的话,苏杭这边,你得好好看着,做的好,将来肯定是有好前途的,其他的事我也不必再嘱咐,将来等你什么时候入京,老弟做东,请你去喝酒看美女。” 曾岁安一开始听得还算规规矩矩,后头那句看美女出来,让他一时尴尬得咳嗽。 叙了些旧谊,沈傲也累了,叫人出去告诉上下官员不必等待,让他们各自散去,当夜便歇在曾岁安的衙署里。 他在苏杭呆了三四天,主要关心的倒不是海路的事,而是查验各地五一法令的事,就怕这法令执行不下去,这边的豪族背着自己抛田种桑。不过一路看下来,倒是松了口气,逾越的人也有,可都是打擦边球,官府这边说好了只能留两成地种桑树,有人悄悄的多种几亩地官府也照看不过来。再多,就没人敢了,这是沈楞子三令五申的事,没人敢为了利益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既然如此,沈傲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启程坐漕船沿途北上,一直抵达京师。 沈傲入京的消息,早有人报给各家主子,各个宅邸那边,也是反应不一,有窃喜的,有无动于衷的,也有让人备了礼物打算去拜谒一下的。清议那边反而越闹越凶了,沈傲这么久没回京,大家怎么骂,也没人去管,大家正骂到了火头上,现在正主儿回来,便如引爆了火药桶,各种流言都有,甚至还有说沈傲在泉州蓄养死士,打算回来弑君造反的。 大多数还是骂,反反复复地骂,一点也不觉得烦,但凡有一些骂得精彩的文章,便各处去传抄,流传出去。 一些人更是看到了沈傲的弱点,沈傲杀的,都是坐实了谋反的,至少牵强一下还能牵扯进去,自家怕什么,难道姓沈的还敢杀头?他要是有胆敢当着面来打自己一顿,那就更妙了,恰好印证了沈傲的凶名,又能提升自己的清誉,何乐而不为? 名利,名利,沈傲损了人家的利,又能成全人家的名,不骂他还真是出鬼了,大家都是有功名的人,我又不去去官依附,谁怕谁? 从前沈傲在泉州,你骂得再凶,那也是背后说人是非,算不得真正的胆色,现在沈傲回来,狠狠地骂几句才过瘾,且更能显出气概。只要有几个胆大的起了头,那原本偃旗息鼓的士人又是激动,更是猖獗无比,且骂出来的花样层出不穷,这样的人,酒肆、清馆、烟花之地都有,还有人作诗不过瘾,还编段子,编了段子还写故事,反正都是读书人以古喻今的把戏,拿个前朝的例子,把沈傲的事例套进去,但凡对这个敏感一些的,都知道说的是谁。 沈傲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旨意传他入宫,所以直接低调回家,也顾不到其他的,回到家里,门房惊喜地过来迎接,过一会儿刘胜便出来了,欢天喜地将沈傲迎进去,一路上却又变得忧心忡忡,偷偷地道:“王爷,这京里头许多流言蜚语……” 沈傲淡淡笑道:“这个我知道,你苦着脸做什么?没事的。” 沈傲负手踏步,气定神闲,心中早有了应对的打算,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布局,制服这些只会动嘴永远不会做事的清流,沈傲有的是办法,在此前,他已经暗中叫了人让这些清流把话题引到太子那边去,本来太子上次为了泉州官商说了好话,清议这边对他多有维护,这个时候沈傲叫的***肆宣扬太子的圣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沈傲很明白,只要这些话出来,不管是清议和太子那边,都要有人倒霉。 太子是不必说了,自己去泉州整肃海事,这家伙突然跳出来沽名钓誉,明着是要保官商,其实就是想借机培植党羽,想让沈傲为他做嫁衣,沈傲的便宜,哪里肯给别人去占?一向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 至于那些所谓清议,其实就是一群京中的泉州利益攸关者在鼓噪,这些人或多或少和泉州官商有些联系,更有人不少身家就是从泉州那边来的,现在沈傲砸了他们的饭碗,当然要骂。 他们既然要骂,沈傲当然就敢打。 ……………………………………………………………………………… 满地打滚求***!***啊!***啊!我渴望的***啊! 第五百七十四章:小郡主乖乖 第五百七十四章:小郡主乖乖 对付太子和对付别人的法子不同,都说沈傲是楞子,可是这个楞,也是对脚下又臭又硬的石头,绝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偏偏太子愚蠢之处就在于希望引来外援。沈傲的方法就是送给他更多的外援,多塞几个猪一样的队友,这些人鼓动造势起来,莫说是宫里,就是太子自身,也难以控制了。 他淡淡一笑,让刘胜去忙自己的事,独自一人往内宅里走,如今成了郡王,府里头修葺一新,宫里更是调拨了几个太监到内宅去,王府这边,也有了招募护卫的权利,看家护院的首领是小和尚释小虎,释小虎已经结了发,人也长高了一些,差不多快要到沈傲的肩头了,虽是这样,脸上的稚气还没有脱去,沈傲穿过一个月洞,便看到这家伙追逐着一个少女,口里大叫:“还我,还我!” 前头的少女银铃似的笑,不忘回眸:“就是不还。”她穿着一件极庄重的开襟百褶裙,腰间束着蝴蝶结子,提着裙裾,跑的飞快,连释小虎都望尘莫及。 释小虎看到了沈傲,立即停了脚,乖乖的过来:“王爷回来了,我……我在看家护院。” 沈傲想去摸他的光头,才想起小虎的光头已经没了,打是遗憾,摇摇头:“噢,我知道,你在捉贼?” 释小虎憋红了脸,气呼呼的道:“她拿了大夫人的嫁妆。” 前头那少女看到后面的人没有追来,回眸一看,立即咂舌,僵在那里不肯动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沈傲朝那少女对视一眼,脸上轻笑:“郡主什么时候有空来之间府上坐了,为何没人招呼?” 一年不见,清河郡主越发亭亭玉立,多了几分少女风韵,少了几分稚气。乌黑的头发上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一步步过来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低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捧着一幅画,很不情愿的过来。 赵紫蘅对沈傲又有点儿害怕又是愤恨,等走到沈傲边上时,跺跺脚:“亏你说得出口,不是你,我怎么会被禁足,天天和母妃呆着,头发都要白了。” 沈傲笑嘻嘻的,一双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秀发,教赵紫蘅退了一步,从前的赵紫蘅见沈傲这般无礼的样子只会咯咯笑,现在却懂事了一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虎着脸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你眼睛……”前头还是理直气壮,后头声气越来越弱,脸都俏红了。 沈傲板着脸:“没有生白发啊,倒是比从前更好看了,这般俏生生的郡主,真真前所未见。” 赵紫蘅胀着俏脸,一抹嫣红飞上了脸颊:“胡说八道,父王说,你这个人最坏了,一肚子的坏水,以后遇到了你,要绕路走。” 沈傲瞪大眼睛:“晋王真是这么说的?” 赵紫蘅肯定的点头。 沈傲摇头,他和晋王,本来还有几分交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连那胡闹的晋王,居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平时经常来寻自己找乐子,却教自家的女儿见了自己绕路,这算是什么事? 赵紫蘅瞪大眼睛:“你摇头做什么?” 沈傲道:“我想……我和你爹有点误会。” 赵紫蘅撅嘴:“我爹和谁都有误会。他昨天还和一个什么士子有误会,把人家打了。” 沈傲一拍手:“打的好。” 二人就在后宅的月洞前,顶着烈阳,释小虎已经跑的没了影子,话说到一半,突然都每词了,从前大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彼此的感觉也谈不上生分,只是觉得从前能没有顾忌说出来的话,这个时候张不开口。 太阳很晒,赵紫蘅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沈傲咳嗽一声,扯着袖子想去擦,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心里想,我这样,别人会不会说我耍流氓?随即又想,君子至诚,这是先贤说过的话,想什么做什么,那才是君子,管他娘的。手又上移几分。 赵紫蘅看出沈傲的动作,低低咳嗽,人都僵了,心里又在想,他要是来给我擦汗,我该怎么办?不让他擦,他肯定不再理我的,让他擦了,岂不是教他占了我的便宜,心里权衡不下,一双眼眸,闪动着慌乱。 两个人就像慢动作回放,沈傲慢吞吞的卷袖过去,不敢太快,袖子触及到她的额头,只是轻轻沾一下,谁知这轻轻一沾,赵紫蘅的汗却是更多了。 沈傲顿时觉得做人失败,别人擦汗,他也擦汗,怎么还有越擦越多的道理。两个人挨得很近,从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可是这时候,闻到对方的吐气如兰,还混杂着一股清新的淡淡香气,让人心猿意马。 赵紫蘅撅着的小嘴微微有些松动,阖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突然道:“小时候,刘伯伯就是这样替我擦汗的,我很想他。” 沈傲顿了一下,道:“刘伯伯是谁?” 赵紫蘅睁大眼:“是我家从前的主事内监……” 沈傲呆了一下,哭笑不得,匆匆擦拭了下她的额头,连忙抽回手去,尴尬的道:“我和你家刘伯伯不一样。” 赵紫蘅古灵精怪的眨眼:“有什么不一样。” 沈傲呆了呆:“我有的东西他没有。” 这个回答深奥极了,不是此道中人,肯定云里雾里。 赵紫蘅睁大眼睛:“你的什么东西他没有?”她疑惑的背后,却有几分羞涩,这些常识,身为郡主的怎么不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偏偏要作出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一是好奇,看看沈傲会怎么回答,二是羞涩,不肯让人知道自己明白这个道理。 沈傲拼命咳嗽,不尴不尬的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话说完了,两个人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赵紫蘅怕沈傲把窗户纸捅出来,到时候就没法做人了。沈傲更怕,这种事当着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出来,还不得教人拿去宗令府那边喝茶。 又是一阵沉默,沈傲突然发觉,这个时候的赵紫蘅,和从前那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多了几分婉转,再不好像从前那样唬骗了。赵紫蘅轻笑的看着他,却又觉得沈傲比起从前那酸酸的样子,多了几分杀伐果敢,虽然在她面前仍是每个正经,可是那种历经了沧桑的眸子,却多了几分笃定和果决。 赵紫蘅捏着头饰上垂直胸前的流苏,轻轻道:“听说你是刚从泉州过来,泉州那边好玩吗?” “泉州?”沈傲从记忆中拉出来,摇摇头:“不是很好玩。”他浓重的凝起眉。 赵紫蘅心里有点儿小小刺痛,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样:“不好玩你还去,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傲心里想,苦倒是没有吃,都由别人代领了。可是说起来,他所向往的,真的不是那种时刻绷起神经的生活,却是笑起来,目光落在赵紫蘅捧着的画上:“你特意跑到我这儿来,就是来偷画的。” 赵紫蘅撅起嘴:“这是什么画,这画几天前安宁姐姐就说送我的,她今日不在,我就自己来取了。” 沈傲伸出来:“拿画我看看。”接过画,展开一看,却是自己的仕女图,画中的人正是安宁,这幅画对安宁很是重要,岂能说送就送,肯定是这丫头见了这画,挪不动步子,早有预谋,特意来做这等及鸡鸣狗盗的事。 却也不点破,只是说:“画的是我的夫人,你要来做什么?” 赵紫蘅俏红着脸:“你画安宁姐姐这样好看,为什么从前画的时候却是另一个模样,你……你……” 沈傲道:“那个时候你就是那个样子,艺术来源生活,又高于生活,作画也是如此,你当时的样子去确实就是那个样子,总不能你明明是a,我偏偏要画出一个d来吧?” a和d是什么东西赵紫蘅肯定不懂,立时如受惊的小猫一样自惭形秽:“我比不上蓁蓁好看,也比不上安宁姐姐。” 沈傲笑呵呵的安慰:“从前比不过,区别是在a和d之间,这个时候就不同了,紫蘅长大了,过两天我去给你作画,肯定不比安宁的差。” 听了这一句,赵紫蘅并不像从前那个清河郡主一样会欢呼雀跃,眼眸中虽是闪动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却是矜持的打量沈傲,低声吃吃道:“你肯定是在哄我,什么是a,什么是d?” “……”沈傲无言,目光在赵紫蘅的胸前扫了一眼,呼吸急促了一下,随即晒然笑道:“我胡乱说的。” 赵紫蘅嗯了一声,沈傲要将画还给她,她却不接了,认真的道:“你替我画,再送给我,安宁姐姐我不要了。你要记得,不要又不理我,你这么多夫人,肯定要将我忘了的。”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另有深意,还只是单纯的就画论画,沈傲颌首点头,一语双关的道:“肯定不会忘,夫人和紫蘅一样重要。” …………………………………………………………………………………………………… 月末又到了,***都咬的很紧,随时有前功尽弃的可能,老虎拜托大家,有***的不要迟疑,老虎的书更新一向稳定,绝不可能会拖沓和断更,所以,有票的就投吧。 第五百七十五章:大战前夕 第五百七十五章:大战前夕 赵紫蘅弯着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天真浪漫,道:“你不许耍赖。” 正说着,那边安宁、蓁蓁、周若几个一齐过来,沈傲觑见了,立即警觉,在自家和人调情,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做贼心虚。 赵紫蘅瞥了沈傲一眼,接着咂咂舌,脸上带着既心虚又刺激的绯红,心里不知所措地俏立着,想走,却又怕被人看破,留在这儿,又不知该怎么办? 安宁几个踏着莲步过来,见了沈傲突然回来,个个惊喜,原以为沈傲要过几日才到,想不到来得这么早,这一次去泉州便是半年,虽有家书传情,终究还是思念牵挂,这时见到自家夫君从泉州回来,已是掩饰不住喜色。 安宁最是激动,新婚燕尔,偏偏沈傲却是公务繁忙,怎不让她既哀怨又气恼,平时心里也只是隐隐埋怨,这时见了沈傲,一切都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蓁蓁脸上染着红晕,眉目含情;周若口里低念了一句讨厌鬼,可是一双莲足却是不自觉的走近过去,心中隐隐有期盼;唐茉儿脸上最是平淡,可是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春儿亦是脚步快疾。 等她们走近了沈傲近,却看到沈傲负着手,对着赵紫蘅板着脸道:“子不教父之过,你年纪这般小,不去学女红,不去做刺绣,女四书也不去读,成日这般散漫,现在倒好,居然学会了窃画,这还了得,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晋王家就是这般没有家教?” 赵紫蘅唯唯诺诺地道:“是,是,都是我父王的错,我爹该死。” 沈傲继续道:“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爹是晋王,晋王这个家伙,真真是坏透了的,偷看女人洗澡,鸡鸣狗盗都有他的份。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出好女儿,哎……真真是冤孽……”说罢,同情地看着赵紫蘅。 赵紫蘅刚要小鸡啄米地点头说是是,是我父王的错,突而抬起眸来:“父王没有这么坏吧?” 沈傲厉声道:“比这还坏的都有,他的荒诞言行罄竹难书。” 赵紫蘅争辩道:“也不全是,他也不是很坏。” 沈傲争辩得累了,只好道:“总而言之,你往后不要学你爹,要好好地做个大家闺秀,这一趟就放了你,赶快走,不要再让我看见。” 赵紫蘅唧唧哼哼地走了,临末还说:“我也不想看到你,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说着朝沈傲眨眨眼,飞奔着去了。 安宁几个走过来,安宁启齿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沈傲冷哼一声,庄肃无比地道:“这么小的丫头,居然敢这样胡闹,偷画偷到我这里来,好在我及时发现,才没有让她得逞,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后怕。”说罢将画奉还安宁:“这是我为你作的画,你要小心收好,往后再不能让人有机可趁。” 安宁接了画,讶然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心里却生出一丝暖意,难怪夫君这般生气,这画,是他作来送给自己的,将画小心收好,叫个人重新装裱回去,便温和道:“夫君回来,该是高兴才是,就不要生气了,紫蘅还小,和她置气做什么?”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回到后园去,沈傲***一番,又用罢了饭,小憩了一会,便提议大家一道儿出去逛逛,这一逛,便到了天黑,夜里,沈傲到安宁房中睡,温存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颌,直视着那一对明亮又幽怨的眼眸,冉冉油灯之下,说了不少情话。 安宁只是浅笑,道:“你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想我原谅你?”随即幽幽道:“我岂会不明白,你是男人,男人怎能永远闲在家里?大丈夫志在四海是不是?” 沈傲道:“其实我也很想呆在家里,不出门才最好,志在四海的心思倒是没有,就是想去做一些事,等这些事做完了,我便天天在家里陪着你们。” 二人相拥在榻上,看着顶上的青纱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安宁用耳鬓贴在沈傲的胸前,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促狭地道:“你是不是和紫蘅有染?” 沈傲愣了一下,立时大是激动:“我是圣人门下,读的是圣人经典,学的是礼义廉耻,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后头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惭愧地承认:“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安宁听着沈傲的心跳,仰起脸来,一双星芒般的眸子注视着他:“我就知道,方才你的心跳得很快。”说罢扭过身去,背对着沈傲。 沈傲立即从后抱住她,也不争辩什么。 这般沉默了很久,安宁突然道:“男人为什么都要享尽天下的美色才干休?” 这句话问得突兀,沈傲顿时想起安宁的背景,以她的所见所闻,不管是她的父皇还是皇叔,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在她看来应该是理所当然。 沈傲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本心还是善良的,对我的夫人都是忠贞不渝,奈何我太鲜明了,不去寻觅美色,美色却总是飞来,这叫什么事?真真气恼。” 安宁突然转过身,狠狠地在沈傲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嘻嘻笑道:“不知羞。” 说罢如温存小猫一样钻入沈傲怀中。 …………………………………………………… 在家歇息了两日,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来拜谒的客人也是不少,门房那边一律挡驾,到了第三日清早,沈傲很早被人叫醒了,穿了朝服便出了门。 官家那边已经回宫,躲了一个多月,沈傲这边既然回来,廷议是情理之中,一大清早,三省各部的大臣也都到了,太子今日也换了簇新的朝服过来,还有外藩使节,据说已经提早进了宫,在武安殿那边坐等。 到了正德门前,肯定少不得三五成群的大臣在窃窃私语,那些身份高的大臣不会参与进去,有的还在轿子里等待,有的也没这么快过来。 今日的气氛和以往有所不同,许多人看了沈傲一眼,眼眸中只是闪了闪,连笑都不肯笑,接着又继续和人窃窃私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沈傲这边大喇喇地下了马,直接就伫立在外头,打了个哈欠,拿了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慢吞吞地吃。 别人都是在家里用罢了饭才来,还有的是在轿子里吃,唯独这沈傲,在这禁苑之地,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倒又成了独特一景。 外界的风言风语已经越来越多,便是没有参与今日事里去的人也是小心翼翼,胜负未分之前,还是先看看风向再说。 按常理,朝廷廷议,太子也是有身份出席的,这叫听政,大致相当于实习的意思。可是当朝的太子身份不尴不尬,太子连东宫都住不了,平时廷议,大多是报个病,大多数时候都不来。这便是太子向宫里那位宣誓一种态度,既所谓不敢听政的意思。 可是今天,太子赵恒来得却是不晚,脸上古井无波地站着,和谁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沈傲来的时候,朝沈傲瞥了一眼,微微含笑了一下。 其他人,赵恒并不理会。可是他在这里这么一站,许多大臣就少不得想起京里的许多传闻,更是觉得今日肯定是要弄个满城风雨。 奇怪的是,以往蔡京来得是最早的,可是这时候,却还没见蔡府那顶小轿,众人一时疑惑,倒是有个门下省的录事揭开了谜底,昨天夜里,蔡京突然发病,已叫了家人连夜告了假,所以这廷议来不了了。 石英和周正是一道过来的,直接下了轿子,二人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立即就找到了沈傲,一起走过来,沈傲还提着食盒,一边往口里塞蜜饯糕,见了二人,立即腾出手来行礼,还不忘道:“郡公和泰山大人要不要尝尝内人们做的蜜饯糕?虽是第一次做,味道却是可口得很的!” 石英立即摆出一副拒之千里的态度:“不必。” 倒是周正,虽是吃饱了来的,却听说这是沈傲内人做的,这内人里也有他的宝贝女儿,心里便想,若儿长这么大,为父还没尝过她的厨艺,今日倒是要尝尝,说罢也不客气,反正都是一家人,便取了一块糕点出来,咬了一小口吃,忍不住道:“味道不错,就是太腻了。” 沈傲笑道:“她们说过几日闲来无事要下厨做一桌酒菜,到时候肯定要请泰山和岳母过来吃。”说罢又道:“郡公和夫人也一定要来,就怕到时候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 石英坦然地笑起来:“好,一定到。” 周正含笑道:“你倒是还记得这些,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混过去?” 这意思太明白了,直接告诉你这小子,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子今日来就是要和你打擂台的,据说昨天夜里,已经有人去寻番人使节了,到时候真要发难,番人使节加上满朝半数大臣,还有太子,这力量可是不轻。 沈傲拿出一条手帕来擦拭掉手上的油腻,淡笑道:“小婿今早起来的时候便看到乌鸦盘在枝头,很是晦气,心情也不爽得很,有人来找小婿麻烦,那就好极了,冒一个头收拾一个。” 这句话算是够嚣张的了,边上有耳尖的大臣听了,脸色变了变,立即如躲瘟疫似地走到别处去。 石英叹道:“你啊你,太年轻气盛了。” 周正也是皱着眉:“沈傲,切莫意气用事!” 沈傲笑道:“放心便是,小婿已有了安排。” ……………………………………………………………………………………………………………… 第二章送到,仍旧满地打滚求***,每隔半个小时,刷新下页面,发现***又没涨,再看后面的大神随时要追尾,老虎胆战心惊啊,被人暴菊的感觉不好受啊。 第五百七十六章:金殿上的火药味 第五百七十六章:金殿上的火药味 沈傲的到来,让宫外头的私语减弱许多,很多人看了看冷静的太子,又看看谈笑风生的沈傲,都不好说什么了。 沈傲和石英、周正寒暄了一下,宫里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公公拿着拂尘过来:“诸位大人请入宫中议政。”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鱼贯进去,一直到了讲武殿,按班站好。 赵佶在殿上等候多时,抚案看着群臣进来,打起精神,朱冕之后的眼睛落在沈傲身上,冲他淡淡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庄肃之色。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杨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这一句喊出来,就是说陛下这边没有什么吩咐,诸卿这边有说就说。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无言以对,这个时候,谁敢多说什么,正主儿还没说话呢。更有几个大臣,赤裸裸的看向太子这边,满是期盼。 一阵沉默,像是天下已经太平一样,平时吵吵嚷嚷的赈济、修筑,这个时候却都不吵了。 赵佶显得有些烦躁,正急着要和沈傲去文景阁说话,见众臣这个样子,脸色一沉:“怎么?没人说话,平时不是有许多话要对朕说,现在却一个个哑巴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朗声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殿内顿时恢复了几分生气,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太子身上。赵恒脸上带着恭谨,朝金殿上的赵佶行了个礼,随即坦然的等待赵佶的许可。 在以往,太子极少参加廷议,就算是参加,对政务也决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有时候赵佶心情好,会问一下赵恒的意见,赵恒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一下。 这时候太子突然要发言,且看他的脸色,倒像是蓄谋已久,此前赵佶对清议那边已经不满,这时候太子突然作出这个举动,先是让他一时吃惊,随即又生出些许怒意,这个儿子,今日是要做什么? 只是当着朝臣的面,赵佶只能和颜悦色的道:“皇儿但说无妨。”刻意没有说东宫,而称为皇儿。 赵恒慢吞吞的道:“父皇,王化与蛮夷,只在一个礼字,之礼谓之教化,不知礼者便是蛮夷,我大宋乃中央之国,万邦来朝,更该秉持睦邻策,以教化四方,扬德四海。” 话说到这里,便是傻子都明白赵恒的意图了,赵佶冷笑道:“皇儿有话直言无妨。” 赵恒道:“儿臣听说,蓬莱郡王沈傲,钦命厘清海路,这本是好事,我大宋海事糜烂,是该治一治。可是凡事不能矫枉过正,为了厘清海路,而纵海商劫掠番邦,坏我大宋名节不提,更让番邦人人自危,恐有累卵之祸。这倒也罢了,更骇人听闻的是,沈大人竟要挟诸番,索取各番土地港口。我大宋礼仪之邦,君子之国,沈傲身为钦差,代表的便是大宋和父皇,他这般做,是何居心,请父皇明察秋毫,以正视听。” 说罢,赵恒跪下,重重磕头,继续道:“儿臣不敢妄议政事,今日有感而发,请父皇勿怪。” 赵佶深吸口气,却是没有说话,此时他在想的并不是番邦,而是什么理由让赵恒说出这番话,平时懦弱的太子,突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大方得体,这背后,是谁授意,又有谁支持。 他淡淡一笑,笑容漠然,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御史大夫卢林已经出班:“太子所言甚是,臣……附议……” 有了太子和卢林起头,那些太子的死党,还有泉州遭受损失的官员,更有卢林的门生,纷纷骚动起来,朝堂上争辩,有时候和打群架一样,也是讲声势的,声势一大,造成一种压力,只要金殿上的陛下稍一犹豫,就有松口的可能。 “臣附议。” “太子所言甚是,振聋发聩,臣深以为然。” “请陛下彻查沈傲,安抚番邦。” “礼之不存,何来四海归心?番邦以礼待大宋,大宋岂能以威使友邦畏之。” “臣等附议。” 一个个,竟是没有停歇一样,出来一个,另一个又出来,高位的有御史大夫,有侍郎,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除了这些,更有御史、各部的一些主事、九卿里头也出来了不少,枢密院那边也有几个。 这些人里,有的早已与沈傲誓不两立,趁着这个机会,站出来搅一下浑水。还有的,是在泉州利益受损的大臣,这时候太子出来为大家讨个公道,若是再犹豫,那就实在太不仗义了。至于其他的,都是些随风草,见声势这么大,忍不住就想墙倒众人推,说不准将来太子即位,还能因为今日这件事,给他留个印象也不一定。 人越来越多,足足站出来一百来个,这满朝文武,差不多有三成人出来,其余的都是巍然不动,有的只是冷笑着看着出来的人,有的自持身份,阖着眼在那儿养神。 身在风暴眼正中的沈傲此刻脸色平淡无奇,仿佛眼前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站了队的人也已经站好了,现在等的就是赵佶裁处,沉默了一下,所有人惊愕的抬头,发现赵佶竟是呆坐在殿上,动也不动,更不发一言。 赵佶其实并没有闲着,而是在一个个的点算,吏部尚书、御史中丞,礼部侍郎,还有各部、各寺,竟有这么多人,他深吸了口气,深望赵恒一眼,此时他突然发觉,这个素来老实的太子,竟有如此的手段,若不是今日突然发难,只怕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 他没有做声,可是下头的人却不肯这般沉默,尤其是卢林,卢林正色道:“请陛下清查海路,以正视听。” “请陛下清查海路,以正视听。”众人轰然响应,声势更是骇人。 赵佶淡淡道:“沈傲,你出来。” 沈傲出班,朝赵佶行了个礼:“臣在。” 赵佶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赵佶目光灼灼的盯住沈傲,眼中生出期盼,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怒气,只是这个时候却不能发作,如今这么多人站出来,若是断然否决,又怕这些人步步紧逼,此时不得不向沈傲求救,让沈傲自己为自己辩解。 沈傲笑了笑:“陛下,是非曲直,微臣不敢断言。可是却敢说,微臣所做的无愧于天地,更没有对不住番邦的地方。太子是天潢贵胄,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御史大夫主掌清议,还有这许多大臣,都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他们既然要误会微臣,微臣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这叫以退为进,先作出一副弱势者的姿态。 赵佶冷笑道:“你说,有朕在你身后,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这句话本就有失偏颇了,摆明是跳入了沈傲的战壕里,沈傲精神一振,肃然道:“微臣不能说,要说,也是番邦使节自己说,微臣恳请陛下请番邦诸使节觐见。” 殿中之人许多人暗暗点头,让番邦自己来说,这才是公道。也有人心中不安,沈傲这般笃定,莫非算准了番邦使节不敢有怨言?也有人心里想,沈傲从前威逼利诱,番邦那边敢怒不敢言,可是把他们叫来这里,看到这么多人与沈傲打擂台,说不准到时候大倒苦水,看姓沈的如何收场。 说到请番邦使节觐见,几乎所有人都露出喜色,太子这边,以为有自己在,一定能让番邦使节反戈一击。沈傲这边也是笃定的很,仿佛料定他们会说出自己想说得话。 赵佶颌首点头,立即有宫人道:“宣诸国使节入见。” “宣……诸国使节入见……” …… 一个个声浪越穿越远,一直往武安殿那边回荡。 过了一炷香功夫,穿着各色服装的各国使节鱼贯进来,纷纷按着下臣礼仪朝赵佶下拜,口里道:“大宋皇帝陛下安好。” 赵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安。” 接着便不再说话。 立即有一个大臣出来,问道:“诸位国使,站在这里的,既有我大宋天子,更有太子和满朝文武,你们若有什么委屈,但可在这里陈词。请大家放心,在这里,不必有什么忌讳,有天子和太子给你们做主,谁也伤不了你们。” 各国使节都是愣了一下,彼此交换眼色,越国使臣毕竟知道一些礼仪,立即道:“这位大人是什么话,我等来了大宋,立即受到天朝热情招待,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委屈和怨言?” 其余人纷纷点头:“是,是。” 这般一说,立即有人脸色不好看了,卢林亲自站出来,问道:“我告诉你们,沈傲在这里,也不过是个臣子,他有天大的胆,也恫吓不了你们。” 李亨生气了,扯着嗓子道:“沈大人什么时候恫吓过我们?我等来了大宋,一向是沈大人招待,其细心入微,教人感动,下臣回到越国,还要上表王上,叙说大宋与沈大人的恩德,使我越国上下,对大宋常怀感激之心。” 有李亨起头,想起在泉州沈傲体贴入微的招待,许多人立即露出感动之色,纷纷道:“沈大人和我们都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岂会恫吓相向?” 这一番话出来,立即有站在班里的大臣不由失笑起来,接着更多人哄笑。倒是那些出班的臣子官员,立即脸色变得铁青,一时接受不了这些番人使节的说辞。 赵恒更是咬着唇,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愤恨的瞪了卢林一眼。卢林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凄厉责问道:“沈傲纵容海商屠戮越国港口军民,你就没有怨言?又强迫越国割出港口,你就没有怨言?你到底收了沈傲多少好处,又是受了他多少威胁,这般为他开脱。” 话问到这个地步,已经有一点强迫人表态的意思了,殿中许多人不由皱眉,更有几个旧党的大臣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下来,先看看使节的态度再说。 这时金殿上的赵佶也是咳嗽一声,显然对这卢林的话很是不满,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发作。 卢林此时的表情,只能用可憎来形容,一脸狰狞,大有一副要置沈傲于死地的样子,眼睛赤裸裸的盯住李亨,犹如一头饥饿的雄狮。 ………………………………………………………………………………………………………… 想情节不难,想一个好情节也不难,但是要不断的想出一个个好情节出来,让读者畅快淋漓就有点难了。可是再难,这也是老虎的义务,这么多书友订阅,老虎一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老虎不求什么,这个月的***实在急需,当然,大家也没有一定要投***的义务,老虎只能满地打滚,死乞白赖的跪求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金殿动拳脚 第五百七十七章:金殿动拳脚 讲武殿里,杀气腾腾,卢林步步紧逼,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确实已经没有了退路,不能从番使口中探出一点东西,非但大仇不能得报,官家、太子那边,肯定也交代不过去。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只能硬着头皮顶下去。 使节们面面相觑,李亨倒是镇定,朗声道:“大人的话,下使听不懂,海商确实与我越国有误会,可是沈大人已经代表大宋向下国致歉,下国还能有什么怨言?便是亲生兄弟也会有摩擦的时候,沈大人以上国大臣的身份,态度诚恳,屡屡表达歉意,更是赔偿了足够的银钱,下国岂有贪婪无厌之理?再者说,沈大人的海政,对南洋诸国也有好处,割除港口,是为了减少民间争端,驻扎军马,是为了拱卫下国安防,这等好事,下国又会有什么委屈?欢喜都还来不及呢?此时心中除了感念大宋恩德,下使心中再无其他想法。” 李亨话音刚落,众使节纷纷叫嚷:“无怨无悔,大宋恩泽四海,下邦生受。” 那倭国使节更是恬不知耻地道:“大宋天子,直如下邦再生父母,愿万世尊让,永结万年之好。年年朝拜入贡,常怀感念之情。” 众人鼓噪:“大宋皇帝陛下万岁,父母之邦,万世尊让。” 卢林的脸色已变成了死灰,原以为这些番邦使节心中不满,隐而不发。却不知这些人吃了什么药,竟是死心塌地地维护沈傲。 至于太子那边,此刻也是脸色煞白,偷偷看了一眼金殿上的赵佶,这时已经知道怎么做了,立即跪下,三跪九叩,重重地用额头磕在金砖上,道:“儿臣万死,受小人蒙蔽了心智,差点误了国策……” 若是从前,赵佶会安抚几句,叫他起来说话,今日今时,却并不去理会他;赵恒只能继续磕头,继续拜伏,哪里还敢起身? 沈傲这时心里冷笑,太子和卢林愚蠢之处就在于还未看过交换的国书,就敢鼓动声势,海商横行不法是真的,但沈傲已经给予了足够的赔偿;割让番邦土地也是真的,可是沈傲许下的一个承诺,就足够保障这些使节彻底的倒向自己。 驻军有义务保障各国王室,一旦藩国内乱或者外敌入侵,驻军随时参与镇压,若是驻军不够,南洋水师倾巢而出,给予必要救援。 有了这一条,才是维持整个体系的根本,一个港口,减少关口港口的商税算什么,大不了从别处去攥取,只有维系了自己的根本,才有享用的本钱。有大宋的许诺,就等于是免死金牌,此时各藩国哪里还会觉得委屈和不满,反倒是希望大宋的海商越多越好,海商越多,驻军的规模就会加大,更可以高枕无忧。 现在各藩国的王室和沈傲已站在同一条战线,沈傲就是赶,也赶不走。 使节们山呼一阵,顿时引来赵佶大悦,未出班的群臣,也是喜气洋洋,弄了这么一出,原来只是一场闹剧。 卢林一时呆住了,随即怒道:“陛下,微臣想问,沈傲到底许诺了番邦多少好处,让他们这般维护?” 沈傲这时站了出来道:“不多,不多,比如这越国,只赔偿了一千万贯银钱,这些钱,并不是从国库支取,而是从泉州那边调拨,怎么?卢大人有什么意见?” 沈傲去了泉州一趟,不知为朝廷增加了多少银钱,一千万贯,真真是九牛一毛!赵佶听了,也不以为意;便是户部尚书那边,若是换了从前,肯定是要跳出来干嚎两下的,可是如今国库丰盈,朝廷都是几亿贯的出入,这点钱,虽说还是让人有一点点的心痛,却也不值一提了。 卢林这时却是大笑:“一千万贯!沈傲,你好大的胆子,这钱你说拿就拿,可上疏俱陈过?单一个越国就给了这么多钱,谁知道你一次给了多少?大宋的钱悉数被你送给了外藩,这算不算是里通外国?” 亏得他还能垂死挣扎一下,居然还找到了一个证据。许多人都不由摇头,沈傲的钱拿出去了是没有错,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来这也算是对藩国的赔偿,另一方面,各处也割来了港口,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亏本的买卖。 沈傲淡淡地看着卢林,冷笑道:“损坏东西就要赔,这句话不是圣人说过的,可是卢大人的老母没有说过?” 你老母这句话在后世是骂人,不过在这个时代,大致也不太好听,便是要问,那也是令堂才是,沈傲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可是往深里一想,大家不禁莞尔,损坏东西要赔,自小父母还真是说过,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多了几分温馨,有的人父母不在堂,想到儿时的俚语教导,也不禁感触万千。 可是在卢林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老母?他的老母已经让沈傲拉去砍了,全家几十口,一个不剩,这时候沈傲提出来,不是伤口撒盐? 沈傲见他无动于衷,便继续冷笑道:“也是难怪,卢大人的老母是获罪之人,只想着占别人的便宜,哪里会用这个道理教子。这番话,卢大人肯定没听说过。”随即朗声道:“我大宋礼仪之邦,也有宵小之徒混杂其中,这些人袭掠越国港口,杀人无数,我大宋拿出一千万贯赔偿,又有什么不对?这也算是里通外国吗?那要请问卢大人,卢大人损坏了别人家的东西,从不赔偿的吗?” 卢林一时词穷,又羞又怒,却是做不得声。 沈傲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卢大人的家在泉州,也是一等一的官商大户,平时不去敲诈勒索,欺行霸市就已是天大的恩德,损坏了别人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就比如在建中靖国六年的时候,卢大人的家父因为自家商船不愿排队入港,仗着自己的船只坚固,在码头处横冲直撞,足足撞翻了两艘五百料的商船,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结果如何?结果这事儿被市舶司和知府衙门压了下去,竟是无一人敢查问。还有卢大人的家母,生生打死两个与令尊有染的青楼女子,这事儿在泉州也是人尽皆知,却仍旧每日吃斋念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慈善居士呢!卢大人,我说的,可有不对的地方吗?” 卢林怒道:“沈傲……” 沈傲淡淡一笑,伫立负手,看到许多人已经惊骇地窃窃私语,朝中站班的官员,各家的家眷也有横行不法的,可是毕竟大多数是书香门第出身,多少还要顾全一点脸面,这么过份的,倒是耸人听闻了。 沈傲继续道:“卢大人词穷了吗?那好,沈某人就替卢大人说。卢大人一家上下,在泉州横行不法倒也罢了,竟还和四大姓一起,勾结海贼袭击泉州,这件事证据确凿,口供、旁证也都齐备。沈某人钦命督师泉州,已将卢大人泉州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站出班的大臣,这时听了,都是骇然,吓得立即缩回班里去,敢情你在这里鼓动了这么久,又是为国请命,又是清君侧的,原来是糊弄大家去给你报私仇的? 太子跪在前头,听到这番话,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想不到自己在这里慷慨陈词,结果却只是为一群勾结海贼的反贼出头,他这个太子什么水都可以趟,可是沾了谋反两个字的,那真是无妄之灾;因此头埋得更低,后脊都湿了一片。 卢林勃然大怒:“你屈打成招,什么口供没有?我卢家满门,你说杀就杀,你还有王法吗?” 沈傲坦然道:“沈某人杀的就是卢家这等人,卢大人难道不服气?”沈傲顿了顿,才又道:“卢大人的孝心,其实也不过如此,既然父母双亡,卢大人该致仕守制才是,为何隐瞒不报,仍然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卢大人的父母固然是丧尽天良,可是舔犊之情,岂能无动于衷?你也是圣人门下,为何还在这苟且?若换作是我,早已致仕归乡守孝去了。” 卢林双腿已经站不住了,踉跄一下,勉强撑着,抬头去看沈傲,见沈傲一脸冷然,心中已是万念俱灰,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沈傲冷笑:“纵容家人在泉州横行不法,这是不忠,父母身亡而瞒报不去守制,这是不孝,不忠不孝之徒,却也敢弹劾我?你算是什么东西?” 卢林还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沈傲已经欺身上去,扬手左右两个耳光啪啪地打在他的脸上,这一次下手极重,卢林惨呼一声,已是打得一屁股坐地,脸颊高肿起来。 沈傲拍了拍手道:“杂碎,早看你不顺眼了。” 在殿中动手打人耳光,换作是在哪里,都是一个严重的事。只是这个时候,殿中群臣却都是鸦雀无声,忠孝在这个时代,是最大的原则,触犯了哪一条,都是极为严重的事,沈傲这一巴掌打下去,大有一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的姿态,这个时候,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卢林坐在殿上,这时候谁也没有怜悯,除了跪在正殿的太子,其余要兴风作浪的大臣都悄悄退回班中,仿佛方才发生的事,一切与己无关。 …………………………………………………………………………………………………… 第二章送到,捶胸顿足,眼泪哗啦继续求***。 第五百七十八章:没有圣旨的圣旨 第五百七十八章:没有圣旨的圣旨 几个清脆的耳光,不但把卢林打醒了,连那赵恒和一众推波助澜的官员也都清醒过来。 讲武殿里,一束束冷漠的目光落向卢林身上,痛打落水狗,本就是人之常情,最先跳出来的反而不是沈傲的人,而是一个叫鳌飞的官员。 只看他的品级也不过五六品,就能有资格进这讲武殿,可见这鳌飞有几分运气。 鳌飞庄重地站出来,朗声道:“卢大人是圣人门生,更是清谈领袖,一向自诩君子,为何父母双亡,却刻意瞒报?圣人君子就这般作为吗?孝之不存,还奢谈礼法做什么?微臣身为卢大人门生,对卢大人敬慕有加,不想恩师竟是不能言传身教,反而作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今日与恩师割袍断义,再无瓜葛。卢大人,请好自为之吧。” 这一番话大义凛然;自古以来,门生与恩师之间关系就很是特殊,便是恩师罢黜,门生也需以师礼待之,割袍断义,更是为清议若不容。可是鳌飞说出这些话,却无人说什么,不孝是大节,师者,传道解惑所在,更该以身作则,触犯了这有违礼制的事,世人只会说鳌飞识大体,不会苛责无情无义。 鳌飞这时朝金殿上拜下:“陛下,微臣要弹劾卢大人,卢林身为御史大夫,清谈礼义廉耻,沽名钓誉,瞒报父母丧亡,功利之心何其重也。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可谓孝也。三年守制,既是礼法,也是律令,卢林以身试法,可恶之极,当重责,以儆效尤。” 鳌飞乃是卢林最得意的门生,这时候突然倒戈,既在情理之中,却不免让人惊愕,卢林不禁感到一身的冰凉,愤恨地看了鳌飞一眼,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有了鳌飞起头,又事关到了礼法,众人纷纷鼓噪,方才是弹劾沈傲,这时矛头一转,向卢林落井下石了。 赵佶冷着脸,道:“开革出去,永不录用。” 一锤定音,卢林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谢恩,便被人架了出去。 这时候的太子更是惴惴不安,声泪俱下地趴在殿上道:“父皇,儿臣万死,请父皇责罚儿臣。” 赵佶冷冽一笑,深望了太子一眼,慢悠悠地道:“你是太子嘛,心里有事,当然要提。否则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岂不是都生分了?” 赵恒更是不安,战战兢兢地道:“儿臣实在是受人蒙蔽,不知那卢林竟和泉州有关,心里只是忧心着我大宋与藩国的干系,这才忍不住站出来,谁知竟被小人误了。” 赵佶淡淡笑道:“这就是了,君子小人,都搁着肚皮,为君者要明辨是非才是,今次于你是个教训,也是个警醒,往后学聪明一些,知道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就是。” 赵恒只好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一定好生思过。” 赵佶显然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困乏地打了个哈哈,才是道:“诸卿还有奏请吗?” 看了一场这么大的热闹,谁还有心思关心其他的?都是鸦雀无声。 赵佶便道:“既如此,就散朝吧,诸位番使,来了我大宋,也不必急着回去,好生玩乐,鸿胪寺那边,要好生看顾,不要出了差错,到时朕有封赏。”说罢,起身从后殿出去。 众臣要散去,杨戬在那边道:“陛下口谕,沈傲留下。” 沈傲刚刚回京,留下倒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也没什么人觉得惊异,只有赵恒临走时掸掸身上的灰尘,朝沈傲一笑道:“一场误会,沈大人不会介意吧?” 沈傲朝他哂笑:“太子何出此言?下官哪里敢介意?”说罢不再理会他,径直从后殿随杨戬过去,到了文景阁这边,却被一个太监挡住,这太监面无表情地道:“沈大人请留步。” 沈傲驻足道:“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公公正色道:“有陛下口谕。” 沈傲立即正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连杨戬也不禁肃容起来,扬了拂尘,面色一紧。 这公公道:“朕闻清议颇有不恭,更是议论天家内事,涉及太子的,蓬莱郡王可曾耳闻吗?” 这些消息,本就是沈傲放出去的,岂能不知道?只是这时候只能装糊涂:“臣不知道。” 公公又道:“大宋重士人,何故士人不图报效,只知清谈,这般下去,于国无益。更有大胆枉法之人,奢谈东宫言状,其心可诛,不能轻饶。钦命蓬莱郡王督办此事,不可延误,若其中有图谋不轨者,可拿去大理寺刑办。” 沈傲愣了一下道:“既是钦命,可有圣旨?” 这公公传完了口谕,立时朝沈傲和杨戬谄笑一下,随即道:“陛下说了,些许小事,不必中旨。” 沈傲瞪大了眼睛,他娘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圣旨?还些许小事?叫自己对读书人下手,还是以言治罪,这不是坑人吗?这是把清议往死里得罪,到时候肯定又是骂声一片的;这倒也就罢了,将来的历史典籍里,自己八成是秦桧赵高一样的人物,那些文人,跟他们对骂一下也就是了,真要整治,那就是捅马蜂窝子。官家倒是聪明,知道这种事不能给后世留证据把柄,所以连圣旨都不写,直接授意自己去办,到时候闹起来,他肯定是不认账的。 沈傲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可又无可奈何,只好道:“陛下可在文景阁,能不能请公公通传一下,就说沈傲求见。” 这公公遗憾地道:“王爷,实在对不住,陛下说了,今日他的身体不适,谁也不见,王爷还是速速去办了这职事,到时再回来交差吧。” 沈傲心里大骂赵佶阴险,原来赵佶早就把坑挖好了,就等请君入瓮。 心里在骂,口里却不敢说什么,沈傲悻悻然地叹了口气道:“请公公回禀一声,微臣遵旨。” 杨戬那边咯咯笑道:“怎么?这旨意很为难?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些士子也该收拾一下了,清谈误国,杂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倒好,整日胡言乱语,妄议国政不说,居然还胆大包天,说到太子身上。陛下和东宫本是一体,他们这般的口舌,岂不是说陛下与东宫离了心?太放肆了。” 沈傲也不好和杨戬解释这里头的难处,只是笑道:“既然有旨意出来,还能说什么?去办就是,反正我的名声已经不好,再臭一点也无所谓了。” 杨戬淡淡一笑道:“只要陛下记得你的好就成了,其他人,管他们做什么?” 沈傲觉得杨戬说的有理,他得罪了这么多人,也做了许多过激的事,还能如此风光,最紧要的就是这个。那些士子,其实也早就让沈傲不爽了,沈楞子就是这群家伙先叫起来的,也不知骂了自己多少次,今日有了口谕,也算是公报私仇了。 沈傲朝杨戬点了个头道:“那小婿这就去办。” 杨戬一直将他送到正德门去,不忘嘱咐道:“放开手去做,没什么好怕的。” 沈傲从正德门出来,骑了马,直接去武备学堂。要动手,也得先布局一下,人手也要足够,对付士子,禁军肯定不能动,只好用校尉。 如今的武备学堂,声势更是浩大,校园比之从前不知扩充了几倍,足足五千人在里头操练,各科的教官、教头越发积极,二期的校尉,从入学到现在,差不多已有一年,如今大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日清早操练,吃饭,再操练,中午,操练,晚饭,上夜课,随即歇息。生活枯燥,也渐渐地麻木,一个号令,骨子里的服从已经能够反射般地作出各种动作。 再过一个月,又要招募三期的校尉,所以武备学堂这边,还在赶工,一排排校舍都在营造。 刚到了大门这边,门口的校尉见了沈傲,立即挺起胸脯:“司业大人。” 沈傲只朝他们颌首点头,叫人牵了马去,独自进了学堂。这时还在上午,正是操练的时候,一声声口令此起彼伏地传出来,接着是无数整齐的回应。左侧是一片马场,马场这边的的骑兵校尉人数虽是不多,却都是骑在马上听从教头的口令或急冲,或停顿,又或提起马刀砍设置好的木桩,这些骑兵校尉,在武备学堂里最是辛苦,针对骑兵科的操典第一条便是不管任何时候,除了解手之外,吃饭、嬉戏、操练都必须留在马上,与马同吃同睡,便是照料马匹,也是他们自己去做。 这样做主要是增强他们与马的互动,让他们更深入了解战马的习性,同时习惯马背上的生活。南人不善骑马,和那些自小与马为伴的金人来说更是有天生的劣势,这个时候除了恶补,没有任何取巧的办法。 ………………………………………………………………………………………………………………………… 第二章送到,打滚流泪求***,有朋友问可以不可以加更,老虎每天一万字,真的很疲倦,不是说挤不出时间来,怕就怕在极度疲倦之下码出来的字影响到质量,毕竟大家是花钱看书的,老虎只能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地追求字数。所以,可能加更不了,但是放心,永远不会断更或少更,老虎已经坚持了五个月,也一直会坚持下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名士 第五百七十九章:名士 其他校尉也都卖力,各科之间,隐隐都有竞赛的意思,几个教官都不肯服输,所以争得也厉害,受了气,便使劲地操练校尉,下次再把场子寻回来。 步兵校尉虽然人数多,可是占的校场反而不如马军,近四千人在一起,站队的站队,走步的走步,还有分队对阵的,都是在沙地里,各拿了棍棒,由教头先与大家商量好战术,随即入场厮杀。 这种打斗,虽然不致有性命之虞,可是挨了几***,也是吃不消,铁打的身子也有受伤的时候,立即便有同伴将他们抬到护理校尉那边的院子去,敷些伤药再继续操练。 学堂里枯燥得很,更是少见女人,护理科那边的校尉都是水嫩嫩的,惹得许多人故意受伤,也要让人抬去享受下那柔荑在伤口包扎的滋味,因此对阵起来都很拼命,大有一副大爷就是要挂彩,向我开炮的意思。 沈傲直接步行到军法司那边去,跨进门槛,便看到几个博士正在处置一个迟到的校尉,那校尉笔挺地跪着,动也不动一下,后头两个执法校尉也不按住他,拿了竹片,径直抽打他的背脊。 博士们见到了沈傲,现在也不好来打招呼,只是朝沈傲颌首点了下头,等把人打完了,一个博士拿着一张记事的纸片对那犯事的校尉道:“朱成,你知错吗?” “回禀大人,卑下知错。”这叫朱成的也硬气,后脊打出一条条痕迹,几处被竹片毛刺刺破了皮,殷红的血流得一塌糊涂,却是连吭也不吭一句声,便朗声回答博士的问话。 博士满意地颌首:“你犯的是什么错?” “卑下早操时耽误了半柱香,往后绝不再犯。” 博士用笔在记事的纸片上记录了一下,打了个圈,随即温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莫要再犯,归队去吧。” 这叫朱成的如蒙大赦,立即穿了衣衫站起来,挺胸朝博士顿了下脚道:“遵命。”说罢,飞也似地旋身要逃,回过头时恰好看到了沈傲,不由地迟疑了一下,脚步也迈不开了,顿足道:“见过司业大人。” 沈傲朝他颌首微笑道:“归队去吧。” 朱成这才咂舌,悻悻然地跑开。 博士们想不到沈傲这个时候会来,立即过来见礼,沈傲压了压手,淡淡笑着道:“不要客气,本王不玩虚礼的。”说罢寒暄了一阵,那边胥吏已经奉了茶来,沈傲喝了一口,眼看早操就要到点了,对一个博士道:“把几个教官叫来,本王有话要说。” 博士点了个头,立即去了,过不多时,韩世忠、周处和马军教官李清、护理教官王弼鱼贯进来,朝沈傲一齐行了个礼。 马军教官李清据说是西夏王族,后来在王族争权中被人设计屠了几个亲族,不得已,只好逃往小种相公的军中,小种相公那边见他带来了数百个部众,也不敢擅专,立即呈报上去,朝廷原本还有疑心,后来细作那边确认了李清几个亲族被杀,这才放下心,让他带了部众到边镇藩司任了个副指挥。 他这样的王族,虎落平阳,虽然大宋这边愿意结纳,终究还是有些顾忌,所以做了八年的副指挥,竟是不得寸进;沈傲点人的时候,查验了弓马娴熟的将领,倒发现这个李清是个有些本事的人,多方打听,才知道李清曾在西夏马军中担任过统帅,对马军的战法和战马的习性最是熟悉不过。在藩司那边,因为直接管着一队马军放出做斥候,也极擅长突袭,迂回等战术,立即将他点了来,让他做了这马军教官。 来汴京之前,李清还当是宋庭对他不放心,故意让他脱离自己的族人,要在汴京软禁,心已沉到了谷底,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上路;谁知到了兵部那边点卯,竟是许多人来道贺,一下子也是狐疑,等到打听一下,才知道这武备学堂的厉害,真真是惊喜无限。 来了这武备学堂,直接委了个教官,从前一文不名的王族,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这个时候大宋的马军,也只有藩司那边还有点战力,可是按着武备学堂的初衷,将来大宋要以这些校尉为骨干组建一支精锐骑兵,这么一想,李清便明白,自己的干系何其重大。来了这大宋,非但是边镇那边的汉将,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属于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可是今次,他倒是有了几分融入感,像他这种故国不能相容的人,能受到这样的器重,自然生出感激。 接着便是操练再操练,操练得多了,李清发现,自己和校尉并无不同,更是融入进去。这个时候蓬莱郡王过来,李清朝沈傲行礼时,投来的眼眸略带感激。 至于那护理校尉王弼则是个从宫中来的御医,精通医道,最擅长的是治疗外伤,之所以点他,是因为他在太医院中年纪最轻,上阵杀敌,长途跋涉必不可少,若是请来的是个老先生,最后是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众人分别坐下,沈傲开门见山道:“宫里口谕,叫我们立即查抄各处清馆,但凡有清谈误国,涉及到天家秘事的士子,尽皆拿起来。你们先去布置一下,待会儿带人出营。” 四人立即站起:“遵命。” 沈傲又道:“这一趟不要带武器,空手去就行。” 而后又嘱咐了几句,四人才各自准备去了。 ……………………………………………………………………………………………………………… 但凡是官做到一定的地步,少不得要结交一下士子,当官的护翼这些士人,既可获得美名,另一方面,又可让士人为他造势和拿些主意。而这些士人入京,既可以随时参加科举,也可先谋一条生路。 就比如这吏部尚书程江的府上,就专门辟出一个文清阁来,专供各方名士前来喝茶谈诗。 程江从前是钦天监少监,实在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近几个月一飞冲天,一下子做了吏部尚书,这就让***跌眼镜了。其实钦天监少监,说起来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一下子跳到二品,也算不上什么平步青云。可是谁都知道,从钦天监到吏部,便是去做个主簿,都是占了便宜,算是高升,一下子成了天下官员的首领,还不是炙手可热,叫人羡慕? 有知道内情的,都知道程江走的是太子和蔡太师的门路,据说是太子亲自向蔡太师求的情,蔡太师那边连续提名了两个人选,都被中书省那边否了,后来提出这个程江,中书省一下子没了词,一来程江实在算不得蔡京的铁杆,二来连续否了两次,宫里也在催促人选,若是再摇头,也说不过去。 就这样,程江一下子成了整个汴京最炙手可热的几个人之一,县官不如现管,人家的心意决定了官员的考评,更是影响到升降,谁不知道里头的厉害? 所以程江的清馆,最是热闹,非但有士子,更有不少京官参与,大家在这里喝着茶,议论些诗词,或是随口说些政务,清闲自在,又可相互吹捧一下。 有时候程江也会过来坐一坐,这个时候就更热闹了,人人争先,都是一番道理出来,便是希望得到尚书大人青睐,好谋个出路。 过了正午,大家用罢了饭,仍旧是聚在一起,来的人还是不少,足足一百来个,有各部堂的官员,还有一些近来出风头的士子,偶有几个已经致仕,闲来无事的官员也来坐坐。 下头的丫头风姿绰绰,一个个给诸人端了茶,而大家都是目不斜视,十足的君子风采。 清馆里有清馆的规矩,大家都低头先喝了茶,却都不说话,先看向在座的一个中年。这中年生得颇为俊朗,穿着料子极好的圆领儒衫,戴着个圆帽,一双白皙的手仍捧着茶盏不放,神韵之中,清新脱俗,一双如锥入囊的眸子左右顾盼,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轻佻,反而有一种发自身体的庄重。 这人叫苏凌,是京东东路人士,据说是京东东路第一名士,为人慷慨,作出一手好诗文,也甚为清直,就比如前次沈傲回京,大家都呐呐不敢言,是这苏凌第一个战出来,其风骨,真真是让人肃然起敬。更别说他虽是屡屡不中,可是各家的大人,都是三天两头地叫人拿了名刺过去请他到府上叙话,苏凌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肯去,有时人家亲自来请,也都让人吃了闭门羹。 整个汴京的高官,都以能请到苏凌为荣,再加上这苏凌虽然结交的高官极多,却从不向他们索求什么,只是谈些诗文,下下棋,论论画,偶尔在人家家里留饭,下一趟也一定请回去,绝不肯占人便宜。 既有才学,又有风骨,再加上无心名利,三者结合起来,苏凌的名气更是越来越大,许多人奉之为楷模,就比如今次在清馆座谈,苏凌肯过来和大家叙话,已有人感觉荣幸之至。所以在座的人有的已是入朝为官,有的年纪不小,却都是以苏凌马首是瞻,苏凌不先开口,大家也都不好说话了。 苏凌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淡淡笑道:“今日来时,听说蓬莱郡王在朝中指斥御史大夫,那言辞当真犀利,偏偏这卢大人也是沽名钓誉之人,原以为他也是个清流名士,想不到人品竟是这般。”苏凌叹了口气,才是从容道:“落到革职这样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苏某与他,毕竟还有几分交情,他既要回泉州老家,少不得要去送一送。” 在座的士子不由一愣,有人道:“苏相公,卢林无君无父,与豺狼无异,这样的人,还和他攀什么交情?” 许多人纷纷颌首,都觉得有理,更有人劝道:“苏相公的高洁,我等岂能不知?与那姓卢的走得太近,只恐祸及自身啊。” 苏凌只是笑,先是谢了大家的好意,才慢吞吞地道:“卢大人与学生,从前也是相知的,他的经义文章做得极好,笔锋让苏某望尘莫及。苏某多次讨教,也承蒙他不弃,获益良多。这份恩情,苏凌岂能无动于衷?”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卢大人不忠不孝,这是他的罪过,苏某看破了他的为人,也有割袍断义的心思,可是转念一想,恩是恩,大节是大节,苏某心中遗弃他的品格,可是这恩义,却不能不报,至少临到走时,相送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愿他此番吃了教训,从此洗心革面,到时若能再见,苏某一定倒履相迎,再向他讨教。” 这一番话说出来,立即引来一片叫好,有人道:“苏相公恩怨分明,有先秦君子之风,与苏相公一比,我等反而浅薄了。” 更有人道:“卢林已为天下人所恶,独有苏相公敢为天下先,仍与他叙旧,这样的知心朋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再者卢林虽是犯了大节,难道就没有幡然悔悟的一日吗?苏相公不辞劳苦,盼他改过自新,亦是苦心之举。” …………………………………………………………………………………… 打滚求***,不给我就哭。 第五百八十章:清个屁谈 第五百八十章:清个屁谈 苏凌含笑摇头,说了几句惭愧,便接着喝茶。 有了苏凌起头,议论也就渐渐地热闹起来,少不得有几个人携带了新作的诗词给大家观看,由大家品评。还有几个说起汴京城的趣闻,也是有趣得很,众人哄笑,矜持地保持着笑不露齿,也有几个年少一些的跟着起哄,平添了不少气氛。 正在这时候,门口有人清咳一声,随即踱步进来。大家注目过去,正是尚书程江,纷纷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唯有那苏凌,带着淡淡笑容,只朝程江颌首点头。 程江显得有些疲倦,据说方才从定王府那边赶过来,脚步匆匆,先是压了压手,和颜悦色地道:“大家不必多礼。”随即朝向苏凌,抱了个拳道:“苏相公也来了,下舍蓬荜生辉,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苏凌矜持笑道:“程大人客气。” 程江便寻了个位子坐下,道:“诸位好高雅,程某埋首案牍之人,倒是唐突了大家,今次躲个清闲,聆听诸位高见。” 众人都是笑着道:“大人操劳国事,辛苦,辛苦。” 苏凌目不斜视,奉着茶盏道:“大人,苏某倒是听说今日朝堂里,东宫受了官家的教训?” 程江脸色黯然,道:“东宫也是为小人蒙蔽。” 众人道:“这倒是,卢林大奸若忠,东宫一时不察,也不是什么罪过。再者说东宫孜孜好学,勤俭朴素,为人稳重,些许小错,也算不得什么。” 苏凌呵呵笑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东宫若能继大统,我大宋必是一番新气象。如今……”他扼腕道:“如今这个世道,真让人心寒,苏杭那边是腥风血雨,到了泉州又是这个样子,国朝太祖、太宗在的时候,虽然都是戎马出身,可是治国时却从未兴过大狱,每年秋决勾决,都是慎之又慎,这便是太祖太宗圣明,知道万物皆为灵长,绝不肯轻易杀伐,否则后世效仿,这天下还岂不是要乱套?学生听说,泉州被杀的,也有不少读书人,这般滥杀,岂不让人心灰意冷吗?” 大家听了,纷纷道:“苏相公慎言。” 程江却是默不做声,只是肃容地听着,却也不发表意见。 苏凌放肆一笑道:“慎言什么?国家养士百二十年,仗义持节,又有什么可畏的?依我看,这天下再这般下去,如何了得?” 这时大家也顾不得慎言了,有人道:“苏相公说的是,好在东宫宽厚,将来……” 苏凌摇头打断他:“奸贼当道,东宫也有自己的难处,苏某说句不好听的,东宫将来能否继大统还是未知之数,诸位难道没有听说过董卓废天子的典故吗?” 这般一说,许多人心里已经明白了,连那程江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笑呵呵地端起茶盏道:“莫谈国事,只谈风月吧。要谨记着明哲保身,古来多少圣贤,为小人所害的如过江之鲫,苏相公,你是君子大才,切莫自毁前程。这朝廷莫说是你们,便是咱们这些在朝堂里的衮衮诸公,还不是没有说话的余地?国有幸臣,言路阻塞,如之奈何?” 有人惊奇地道:“怎么?连程大人在朝中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程江只是淡笑,颌首点头:“老夫只当自己是闲云野鹤,且坐看人家翻云覆雨。” 有人捶胸顿足地唏嘘道:“天子幸一人,如苍生何?这般下去,社稷如危卵,诸位且等十年,必有大祸临头。” 苏凌淡然道:“国势如此,东宫就不劝谏吗?” 程江道:“东宫……罢了,东宫自身难保,又能说什么?” 苏凌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到这般境地,莫非父子尚不能相容?东宫与官家,血脉相连,还比不过一个幸臣吗?” “天家与东宫,父子情深,是谁在这里离间天家父子之情,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句喝问,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清风馆的正门,只见一个穿戴着蟒服的少年负着手,一对尖锐的眸子在馆内逡巡,轻轻地咬着薄唇,发出轻声冷笑。 “沈傲!” 清风馆乱作了一团,唯有苏凌还能保持镇定,便是程江,这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手指着沈傲道:“王爷,这里是私宅……” 沈傲风淡云清地道:“本王钦命前来拿捕胡说八道的贼子,程大人,得罪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队队校尉如狼似虎地冲撞进来,拱卫在沈傲四周。 馆内更是混乱,有***叫:“沈傲,你疯了,我等都是有功名的人。” 程江冷笑道:“既是钦命,可有圣旨?” 沈傲耸耸肩道:“陛下忘了写,本王也忘了拿,程大人想看,去宫里走一圈就是。方才听到说,东宫和官家不能相容,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沈傲虽是在询问,目光却落在苏凌身上。 苏凌坦然道:“是学生说的。” 众人纷纷道:“苏相公是吃醉了酒。” 这时门房那边也踉跄挤进来,可怜兮兮地向程江道:“老爷……小人拦不住……” 程江怒道:“滚出去。”说罢向沈傲道:“这是程某的私馆,王爷能否卖一个薄面……” 沈傲冷笑道:“方才你们说的幸臣是谁?现在还想让本王卖你们薄面?早干什么去了?程江,你身为吏部尚书,竟是私蓄士人,非议国政,胡言乱语,扰人视听,你可知罪吗?” 到了这个地步,程江不由地冷笑道:“怎么?沈大人难道还想将我也捉了?” 程江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这样的人撒起泼来,倒是让人忌惮。 沈傲却只是笑,道:“当然有你的份,你急什么?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本王会不知道,借清议陷东宫于不孝,你好大的胆子。” 说罢,旋身要离开,刚出清风馆时才道:“把所有人带回去,包括这位程大人。”说罢,已经出了清风馆,在一队人的拥蔟下,叫人拿出了单子,冷声道:“下一站是这里,走!” 当日,校尉倾巢而出,四处出击,不止是各处大臣的清馆,还有各处高档茶肆,以及同乡会馆,四处拿捕,这些人似乎早听了风声,也不是见人就拿,有时候拿出单子来,报出名来,才去搜寻拿办。 只用了两个时辰,整个武备学堂,便拿来了两百余人,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京兆府、城门司、马军司衙门都是吓了一跳,见了这些如狼似虎的校尉,自然不敢去管,连上去询问的胆子都没有,只有跑回去知会一声,各衙门这边,听说挑事的是沈傲,想到今日的朝会上,那太子和卢林的样子,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好下***给三省各部知会一下,也就撒手不管了。 至于寻常的百姓,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便,至多也是瞧瞧热闹,清议和坊间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沈傲杀的是官员和官商,大家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呢!再加上遂雅周刊那边紧急发出评论文章,俱言清流罪状,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挑拨天家和东宫父子之情。只这一条,这些人也该治一治了。 各部堂那边,也是照常办公,谁也不好议论什么,一个个禁若寒暄,生怕牵连到自己。 倒是这样一来,却是对武备学堂大是有益,想来想去,还是做校尉的风光无限,如今的士人,是越发不如了。 此时正赶上三期校尉招募,定的名额仍是四千,不少读书人都是摩拳擦掌,他们自然比不过那些风流名士,家境也比不得清谈之人,这般考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与其如此,不如去做了校尉。 至少做了校尉,便是天子门生,身份上谁也不敢小觑,将来放入军中,也有前程,大宋重文轻武,可是校尉却不在武夫之列,将来便是做了将军,那也是儒将。再加上进了武备学堂,前程也是无忧,读书的时候学堂包食宿,每月还有饷银,虽是不多,却也聊胜于无。等肄业之后,还可以到军中担个军职,又有天子和蓬莱郡王看顾,只要肯用功,也不比中榜要差。 尤其是那些家境清寒的,也没什么架子可言,一时又是读书人云集,哪里还有人上心清馆的事,都在等今年的考试规则放出去,及早做好准备。这种读书人和清馆的士子不同,因为都是外乡来的,且大多家境不好,见惯了酸甜苦辣,世态薄凉,因此也不好什么清谈,彼此之间在茶楼、酒肆或者会馆里,都是议论兵事,或者一些趣闻。 倒是武备学堂里,自从把人抓来了,戒备更加严谨,一列列校尉执着长枪,挂着腰刀一列列在四周巡弋,门口处更是明晃晃一片,一顶顶戴着铁壳范阳帽的校尉封堵住了校门。沈傲传的命令是,所有求情的,全部打回去,不识相的,打回去,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 第一章送到,汗,老虎又被人暴菊了,惨就一个字,还以为有机会的,谁知道空欢喜一场,郁闷,求下***吧!同志们,***……还有木有! 第五百八十一章:弥天大祸 第五百八十一章:弥天大祸 定王府,一个主事模样的人急促促地过来,门房这边刚想拦住,那主事立即道:“在下是程大人府上的,有急事要见太子,请通报一声。” 门房不敢怠慢,飞也似地去了;过不多时,门房返转回来道:“殿下在正殿见你。” 这主事只是点点头,眉宇挤成了川字,急匆匆地进去。 到了正殿这边,便看到一个老公公在门口等着,见了他,劈头便问:“出了什么事?” 主事哭丧着脸道:“老爷被姓沈的带走了,说是他蓄养士人,妖言惑众,非议国政,扰人视听。眼下府上已经乱作了一团,四处去托人,可是哪里都碰了壁。平时交好的几个,这时都闭门谢客,不得已,主母只好请小人到太子这边来,看看太子能不能想个办法。” 老太监皱起了眉,道:“太师那边怎么说?” 主事道:“还能怎么说,说是病了,没有出面,出来说话的是蔡绦蔡大人,他只是说会想办法,可是老爷人都被抓去武备学堂了,这该怎么办?” 老太监道:“你先进去,将这事禀知了太子再说。” 主事立即进去,正看到赵恒脸色铁青地喝着茶,皱着眉问他:“怎么,又是什么事?” 今日在殿上,非但没有伤到沈傲分毫,反倒被人倒打一耙,差点牵连到了反贼,赵恒的心情自然不悦,足足发了一日的牢骚。想到赵佶那淡漠的语气,心中更是焦灼。 主事跪下行礼道:“殿下,我家……我家老爷被沈傲拿了,带去了武备学堂,还说要治罪,求殿下想个法子,老爷年迈,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到时姓沈的随便折腾一下,身子骨就要垮了。” 赵恒霍然而起:“他是吏部尚书,沈傲凭什么拿人?姓沈的是什么东西?真真是没有王法了。今日杀这个,明日杀那个,现在连吏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想拿就拿,明日,莫非是要拿本太子吗?” 这时,赵恒想起沈傲半年之前带兵围定王府的事,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后脊发凉;苍白着脸道:“他疯了,这是要做什么?这天下还是不是姓赵的?他……他……” 此后的话突然断为一截,赵恒打了个冷战,突然道:“你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主事不敢抬头,连忙将事情的起因添油加醋地说了,却也不敢有什么遗漏,说是清风馆里大家正在说话,门房那边突然来了大队的校尉,竟是将整个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门房要理论,立即被人推开,接着沈傲便带着一队人直接冲进去,到了清风馆,还说什么挑拨天家和东宫的干系之类,此后连带着程江,所有都被沈傲的人带走。 赵恒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莫非是父皇的意思……”他呆坐了一下,失魂落魄地再次想到今日在金殿上赵佶对他的淡漠,不由道:“宫里头怎么说的?有没有旨意出来?” 主事道:“这个不知道,姓沈的说有钦命,却又说没有圣旨。” 赵恒不耐烦地道:“你先出去,本太子先想想。” 接着继续呆坐,那主事想再劝说,可是这时候也不敢打搅,乖乖地躬身退出去,过了一会,那老太监小心地奉着茶盏进来,慢吞吞地道:“殿下,喝口茶顺顺气吧,这事或许只是姓沈的在胡闹也不一定,是不是该下个***到武备学堂去,把程大人保出来?” 赵恒麻木地去接了茶盏,吹了口茶沫却不急着去喝,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道:“不成,不成,我明白了,这不是沈傲的意思,是父皇要给我教训,我该怎么办?”他一下子浑身发抖,做了这么久的太子,哪里不知道圣意是怎么回事?一件可能与自己无关的事,或许就是危在旦夕的前奏。 赵恒脸色青白地道:“本来好好的,那些士子……哎,都是他们惹下的祸事……” 一开始,清议那边只是说几句太子的好话,赵恒听了,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后来这种话越来越多,这倒是让赵恒紧张了一阵子,可是清议哪里是他能控制得住的?口长在人家身上,要说你的好话,你若是跳出来教训,往后还有谁为你抬轿?到时候肯定是骂声四起的。 这种事,赵恒只能放任,慢慢地,也就放松了警惕,也不当回事了。如今沈傲钦命去清馆捉人,又毫不客气地连程江也捉了,他才突然发觉事态的严重。其实这种流言,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再者他也没有预料到赵佶这般的上心。 虽是捧着热茶,一双手却是冰冷无比,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程江的事,不必理会,把这主事打发回去,和他说,叫他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四处去托人活动。” 他顿了顿,一双眸子阴测测地抬起来看着老太监:“立即给我写一份奏疏上去,就说我病了。来拜谒的,一律挡驾。太师那边也不要走动了,府里所有人,都老实呆着,谁也不许外出。” 他惶惶然地不待老太监回应,便将茶盏放下站起来,不耐烦地负手踱步,时而驻足不动,时而道:“诸位王爷来了,也不要见。”又是叹口气,不由怒道:“别人做太子,我也是太子,为何却是这般?早知如此,宁生在百姓家。” 老太监吓得脸都白了:“殿下慎言,这些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又不知是什么罪状了。” 赵恒抬眸冷笑道:“罪状?我的罪状还少吗?做得好了,是罪状,要让父皇猜忌。做得不好,又说荒诞,那是立身不端、行为不检;左右都是被人拿捏着的。沈傲是什么东西?跳梁小丑罢了,看看他,蹬鼻子上脸,如今已经踩到我这东宫的头上了。” 老太监轻声道:“殿下既然知道,就更该谨慎,过了这个槛,这天下还不是您的吗?若是过不去,又能落到什么好?” 赵恒叹气道:“是啊,不能过去就是死路了。”他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有机会,请宫里的几位主事太监喝喝茶,送些礼物,探听一下口风,看看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思。” 老太监苦笑道:“宫里的人都是滑不溜秋,如今太子和姓沈的这个样子,他们会看不出来吗?沈傲和杨戬一向狼狈为奸,奴才便是去问,多半也打听不出什么,有杨戬在,谁敢胡乱给我们放出什么风声?” 赵恒从鼻尖冷哼一声,道:“杨戬这厮,亦是心腹大患,等着瞧,朕若是能顺顺当当走过去,第一个就拿他治罪。”他靠在椅垫上,样子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一双眼眸阖下去:“不必怕,这只是父皇敲打我,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否则那些校尉就不是去清馆了。你去办事吧,我再坐一会儿。” 老太监点了个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赵恒在空荡荡的殿堂里发呆,眼神一时都呆滞住了,鬓角稀须的头发,参杂着白丝,眼角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鱼纹,他抿了抿嘴,突然对着空旷的殿堂道:“过了这个槛,一切都好了……”言罢,阖上眼睛,疲倦地假寐养神。 ……………………………………………………………………………… 武备学堂这边,戒备森严,门口有不少家人在外头,或提着食盒,或要打探消息,都是焦灼的样子,这些都是犯事之人的家人,听到了消息,立即行动起来,四处去打探、活络,结果都碰在了铁板上,不得已,只能到这武备学堂来,告饶一下。 能去清谈的,大多都有些身家,说是仆从如云也不为过,在汴京,大多都有产业,平时遇到了事,打发个小厮去寻些故旧也就是了。可是今日不同,撞到了沈楞子,就只能赖在这儿乞求了。 门口的校尉既不去管他们,可也不放他们进去,一律挡了驾,只说钦命办差,若有疑问,可去宫里问。 这一句话真让人傻眼,去宫里?真能去宫里还犯得着来这武备学堂吗?可是人家这般说,你又能说什么?只好在外头站着;也有人提着食盒拿出钱引来往校尉手里塞,说是通融一下,不求放人,只求把食盒交给某少爷,别让他在里头饿着了。 结果校尉根本不吃这一套,态度反而变坏了,胸脯一挺,郑重其事地道:“天子门生,也收你的臭钱?拿开!” 这一句天子门生,是用最骄傲的语气说出来的。 软硬不吃,门口的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有的人引颈想透过院墙看看里头的光景,可是哪里能看到什么?只听到里头一声声的号令操练声,搅得人心神意乱。 到了傍晚的时候,几顶小轿子过来了,前头打着灯笼的人,那灯笼的白纸上都写着大理寺、礼部、刑部的字号,接着后头的轿子一个个绯色公服的人下轿,先是扫了武备学堂的门口的状况一眼,便直接由校尉领着进去。 其实别看这些官员个个镇定,忐忑的心情比之外头焦灼的家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武备学堂这边突然来叫人,抓到一个是一个,又不肯说去干什么,天知道人家是不是请你去砍脑袋的。对这沈傲,大家是真的怕了,连吏部尚书都被抓了去,据说吏部那边,已经乱作了一团,都无心办公。 ……………………………………………………………………………………………… 第二章。每天三章,风雨无阻,那个,老虎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和大神去抢***,结果人家连号召都不用,分分钟就是几十票来了。螳螂挡车,不自量力啊。可是只剩下最后几天,无论如何,也要争一下,大家有的话,就给几张吧,谢谢。 第五百八十二章:让你得偿所愿 第五百八十二章:让你得偿所愿 被请来的几个官员,各部都有,大家都是心惊胆战,进这武备学堂,比阎王殿更是紧张。只是在外人面前,却又不能胆怯,不能失了官仪,只能撑着。 这时武备学堂刚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倒是安静了几分。几个人被请到明武堂那边去,跨入门槛,便看到了沈傲。 沈傲长身而起,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道:“诸位大人,有劳了,请坐。” 大家哪里敢说什么,乖乖欠着屁股寻了位置坐下,胥吏那边奉了茶来,大家为了免得尴尬,都是清咳一下,捧着茶去喝,还有一个失了神,连茶沫都忘了吹开,便要饮入口中,扑哧一下呸呸两声将入口的茶沫吐出来。等他醒悟,这才发现许多人看着他,更加尴尬,心虚的道:“抱歉,抱歉,是在下失态了。” 有了这个插曲,所有人莞尔一笑,气氛倒是轻松了少许,终于有个大理寺的人发话了,大理寺这边和沈傲关系走得近,从前沈傲也在大理寺那边与他们打过交道,这人和沈傲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因此少了一层顾忌:“王爷,不知是什么事,要召我等过来?” 其实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抓了这么多人,连吏部尚书都被拿了,不消说,肯定是为了这个事。 沈傲淡笑道:“眼下这汴京的士人是越发大胆了,议论下国政,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读书人嘛,朝廷这边也都不管的。可是有人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敢诽谤中宫,妄议内事,这些话,是他们该说的?再不管束,只怕就有人怂恿太子造反了!” 后头这句话说得太重,听得在座的人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心里却都不以为然,认为沈傲小题大做。却都是道:“王爷说的对,是该严惩一下,以儆效尤。” 沈傲颌首点头:“今日抓来的,就是这么些人,有人说天下要生乱,还有人说太子贤明,说前头那句的,到底安了什么居心,天下乱了于他有什么好处?朝廷养士,哪里薄待了他,还要由着他胡说八道。至于后头的,就更是遗笑大方了,当今陛下才是圣明,至于东宫,眼下能看出什么圣明来?身为太子,应小心尽自己的孝道,好好的侍奉官家,做好一个人子的本份才是。这些人倒是好,就差要把东宫捧到了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这府库盈余,四海靖安的盛世是东宫治理出来的。” 说罢,喝了口茶,继续道:“再者说,宫中与东宫本是一体,父子之情,何其亲密。有些人,却都刻意将他们单独分开,说到太子时这般,说到官家又是那般,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是居心不轨,还是无心之言,这件事要彻查清楚。” 沈傲只是自顾自的说,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大气都不敢出了。事情居然闹到了东宫那里,这水未免也太深了,现在若是点了头,就要得罪将来的皇上。现在摇头,就要得罪沈傲,更有可能得罪沈傲背后之人。 沈傲的背后是谁,不用想也都可以猜测了,若不是宫里头不高兴,又怎会这样大张旗鼓。 沈傲淡淡道:“所以呢,请诸位过来,一是做个见证,大家一起审。为了公正公平,沈某人就先拿出个章程出来,大家看看是否可行。” 他顿了顿:“图谋不轨的肯定有,尤其是一些在泉州利益遭受损失的,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所以呢,但凡是籍贯泉州的,悉数革掉功名,哪位是礼部的大人?” 一个官员心惊胆战的站起来:“下官便是。” 沈傲道:“这事儿不难吧?” 功名对一个士人来说极其重要,革除掉功名,这前程也就毁了。沈傲直接按籍贯来开革,似有偏颇。可是这时候,人家说一是一,又能如何? “不难,不难,礼部这边注销一下,再下个***到泉州教谕去就成了。” 沈傲颌首点头:“至于其他的,革除功名就算了,可是刑不上大夫,诸位看如何是好?” 沈楞子居然还知道刑不上大夫?大家如看猩猩一样看着蓬莱郡王,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真是稀罕的很。 这个时候也没人吱声,其实大家都知道,沈傲叫他们来,只是走个过场,怎么安排,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个时候去提意见,那也是自讨没趣。 沈傲见他们默然无语,淡淡笑道:“不过我却有个主意,既然是读书人,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毕竟是有功名在身,总要通融一下才是。他们这般胡闹凑趣,不如就罚他们抄写四书五经吧,既是惩戒,也是教他们好好重温圣人教诲。不抄完,不许放出去,每人抄十遍,少一个字,再加一遍。” 众人听了,只能苦笑,亏得姓沈的想出这个毒招来,四书五经洋洋六十万言,罚抄十遍,那便是六百万,用毛笔写下去,没有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写出来。可是抄录完,又不肯放人走,这般折腾一下,真不比流配要好多少。 可是人家确实没有上刑,教你抄录四书五经,用他的话来说,也是为了你好,重温圣人的道理,难道还能挑出错来? 大家微微摇头,却也无人出言反对,只是有一个道:“王爷,十遍是不是多了,三五遍……” 话说到一半,沈傲已经摇头打断,义正言辞的道:“圣人的道理,莫说是十遍,便是千遍万遍,我等抄录起来也是欢愉的,能一边抄录,一边切身体会圣人的道理,这是光宗耀祖啊,好啦,不必再说了,接下来,要说的是程江……” 听到程江两个字,所有人都抖擞精神,这位程大人可是朝廷有数的几个大佬,三省下来,排在最首的也就是他了,这样的人物,居然给沈傲捉了来,还要治罪,说出去都是骇人听闻。 沈傲扫了他们一眼,笑呵呵的道:“程江身为尚书,掌功考,最是显赫不过,朝廷待他如何,想必诸位也清楚。可是呢,他身为大臣,却私蓄士人,诽谤朝政,奢谈天家骨肉事,这就难免让人猜忌他的居心了。不管如何,总要彻查一下,来人,将程大人押上来。” 众人讪讪一笑,更不敢发表意见,假装端起茶盏去喝茶。 过不多时,程江被两个校尉押过来,大家注目过去,只见程江满脸怒容,身上倒是没有被人怠慢的痕迹,一身便装不见灰尘,直领衫子也没有褶皱的痕迹,进了这明武堂,一双眸子盯住沈傲,朗声道:“沈傲,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沈傲怡然自若的笑道:“就是知道你是谁才拿你,进了这里,摆架子就不必了,乖乖听审,否则免不得要叫你吃苦头。” 程江气急反笑:“你不过是鸿胪寺卿和武备学堂司业,又凭什么审问老夫,未免也可笑了。” 沈傲肃然道:“本王奉了钦命,若是还不够,在座的还有大理寺的大人在,为何不能审你,你再鼓噪,小心大家面上不好看。” 程江扫了坐在一侧的众官员一眼,这些官员个个垂起头,又是神仙打架,谁还敢说什么。最令人堵心的是每次神仙打架,沈楞子这家伙还都是擂台上的主角,一场拉下的都没有。 程江冷哼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与士子清议,和你又有何干?莫非嘴长在老夫身上,还要受你的管?” 沈傲漠然道:“你要是清议也就罢了,为何要牵扯宫中?” 程江晒然一笑:“哪句话牵扯到宫中了,沈大人明示出来。” 沈傲道:“东宫自身难保是不是你说的?” 程江脸色一变,随即道:“这句话有什么错处?” 沈傲狞笑:“东宫为什么自身难保?难道是宫中薄待了太子,还是太子有什么罪过,更或者是当今皇上乃是始皇,会用胡亥去更替扶苏?” 这一连串的问题,程江不能回答,选择每一个都是罪证。他脸色一变:“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沈傲站起来,继续逼问:“那程大人是什么意思?” 程江一时愕然,随即大笑道:“什么意思与你何干?老夫吏部尚书,难道说什么话,还要向你禀知?” 沈傲猛地拍案大喝,用手撑着桌案道:“你不说,自有人来撬你的口。来,大刑伺候!” 两个如狼似虎的校尉,已经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戒尺,程江大怒:“沈傲,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边上喝茶的官员也看不下去了,纷纷站起来:“王爷,万万不可,程大人乃是国之梁柱,既无罪证,又无中旨,岂能轻易动刑?” 沈傲冷笑:“对不识相的人,本王一向是先打了再说。怎么?诸位大人有意见?” 撞到这么个愣头青,谁还能有什么意见,大家尴尬坐下,只能继续充当木偶。 程江不屑大笑:“沈傲,你要真有胆子,便打老夫试试看,你若是不打,便……便是妇人。” 程江不善骂人,这时候情急,加了妇人二字,在这时代,妇人已算是蔑称了,大致和后世被人骂作是傻x一个意思。 沈傲面红耳赤:“你再说一遍!” 程江梗着脖子道:“你若是真有胆量,便来打老夫,老夫难道还会怕了你?” 沈傲猛地跳上案去,再从案上蹿下来,一下子到了程江身前,一拳往程江鼻梁砸去,接着又是一记勾拳,击中他的下颌…… 程江大叫:“疯了……你疯了……”他鼻尖和下颌吃痛,眼泪都哗啦出来,口里大骂:“贼子,妇人,老夫与你誓不两立,不同戴天……”说罢,捂着鼻子猫下腰去,哎哟叫痛。 原以为攀上了太子和蔡京这两棵大树,已是万人之上,谁知撞到这么一个家伙,当众被人殴打,此时哪里吃得消,痛骂一阵,声音都沙哑了,直喘着粗气,去揩眼角的泪珠。 那些本打算去做木偶的官员一看,不得了啦,蓬莱郡王当场殴打吏部尚书,这……该怎么办。大家又豁然起来,都过来拉沈傲:“沈大人万万不可。”“沈大人息怒……”“沈大人这是何苦,程大人也只是性子耿直了一些,为了这个冲突起来,没的叫人笑话……”“大家同朝为官,该当和和睦睦才好……” 沈傲见好就收,呵呵一笑:“诸位做个见证,是程大人叫我打的,不打他,我岂不是变成了妇人。为了证明本王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丈夫,只好遂了程大人的心愿,程大人如愿以偿,想必也是欢欣鼓舞的很。”言罢,少不得朝那便记录的博士道:“记档,尤其是要记住程大人方才那句话。” 博士立即提笔,写道:“江曰:汝可殴吾乎?不可,则为妇人。蓬莱王痛殴之,乃曰:吾不愿做妇人,便遂汝心愿,皆大欢喜也。” ……………………………………………………………………………………………… 第三章送到,汗,感谢那些投***的书友,说实话,这个月老虎痛快,诸位书友也饱受折磨,天天求***,大家都难受,下个月,老虎不争了,这个月,既然已经箭在弦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复命 第五百八十三章:复命 沈傲卷着袖子,趾高气昂,掸了身上的灰尘才坐回原位,朗声道:“继续审。犯官程江,本王再问你,你为何要说太子自身难保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居心?是幸灾乐祸?还是刻意挑拨宫中父子之情?再不说,就要动大刑了。” 程江挨了打,好歹是读书人出身,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却又不愿意示弱,干脆不发一言,捂着流血的鼻子,唧唧哼哼。 沈傲怒目道:“本王再三讯问,你却是这般,莫非是看不起本王?” 沈傲这脸色和口气,又有胡作非为的意思,边上的几个官员生怕他临时起意无辜殴打,纷纷道:“王爷,有话好好问,都是读书人,何必闹到这步田地。”另一个道:“程大人,你便说了吧,蓬莱郡王的脾气本就不好,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呢!” 程江犹豫了一下,秀才遇上兵,还真不知自己能不能走出这武备学堂,这时候也只能服软,只好道:“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什么居心。” 沈傲拍案道:“临时起意?莫非你以为当今东宫遭了官家的冷落,才出此言?” 太子遭受冷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可是这种话在正式场合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就如同皇帝新装的故事一样。 程江沉默了一下,道:“老夫昏聩,也不知为什么会说这等话,或许是太过劳累,一时糊涂,才胡言乱语。” 沈傲冷笑道:“一时糊涂,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把你举荐上来的,堂堂吏部尚书,这般糊涂,功考之时,又不知要提拔多少乌龟上来。” 边上的官员彼此咳嗽,个个低着头,举荐程江的那个‘混账’是当朝太师,据说还有太子殿下的份,这不是指桑骂槐吗?可是这时候,沈楞子要骂,你能如何? 程江冷哼一声,又是不发一言。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朝记录的博士努了努嘴道:“叫他画押,把人也押下去,本王好进宫去复命。” 博士立即将记录的状纸拿出来,送到程江面前去,程江犹豫了一下,终于摇摇头,拿笔写上自己大名。 沈傲朝大理寺的官员道:“王大人,大理寺这边也要具名上去,是不是该签个字?” “自然要签的,自然要签的。”这王大人悻悻然地点头,哪里敢说个不字。 ……………………………………………………………………………………………… 翌日一大清早,消息便传了出去,三十二人开革功名,据说都是泉州户籍,功名对读书人来说何其重要,一朝革除,真真是欲哭无泪。至于其他的,都是抄录四书五经,美其名曰是重温圣***道,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般抄录下去,还不知要抄录到什么时候。一日呆在武备学堂,大致和下牢狱也差不多。 据说武备学堂那边,是不提供饭食和笔墨的,可是人又不能出来,要吃喝拉撒,又要抄录,没有这些万万不成。因此,在里头要想早些放出来,一切都要钱,吃饭要钱,笔墨要钱,喝水也要钱,一张宣纸,一贯钱,一顿饭,也是一贯,这便是说,在这武备学堂呆着,一天没有十贯的开销肯定不够,一百多个人,姓沈的坐地起价,一天便能捞足一千多贯,一年半载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偏偏这时候,相较起革除功名,这已算是较轻的惩戒,谁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好在他们的身家都是不菲,没钱,谁还有清谈的兴致?倒也不愁他们供养不起。 一时火热的是吏部尚书被殴打的事,王爷和尚书互殴,结果尚书大人被打了个半死不活,说这事的人,真真是津津乐道,各种版本都有,坊间这边,都是幸灾乐祸的居多,平时见那尚书大人,一个个高高在上,便是出门,那也是锣鼓开道,差役伴随,这样清贵的身份,原来也会和寻常市井之徒一样挨打,叫人想起来,实在忍不住捶胸跌足。 翌日一大清早,沈傲便打马入宫,文景阁里头,赵佶听了沈傲觐见,这次再没有叫他吃闭门羹,朝杨戬努努嘴:“领他进来。” 沈傲踱步进去,朝赵佶行了个礼,随即正色道:“微臣来复命了。”抽出一张供状,交给杨戬代为呈上。 赵佶先看了供词,不由失笑道:“你当真打了他?” 沈傲苦笑道:“陛下恕罪,微臣身为人臣,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了证明不是妇人,只好这般了。” 赵佶哑然,摇着头道:“太胡闹了,程江这个人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待你回去的时候,叫人把他放回去吧。” 沈傲心里想,你来立牌坊,我来做***,黑锅给我背了,到这个时候你还来做好人。 赵佶叫沈傲坐下,随即道:“给了他们教训也就是了,往后再有人非议,朕决不轻饶。” 沈傲临时起意,道:“陛下,士人议政,堵不如疏,眼下之所以流言非议四起,都是因为有士人投机取巧之故。据微臣所知,各部的尚书、侍郎,还有三省各郎官、令官在府邸里都设了清馆,供士子们喝茶闲谈,这些士子见了机会,也大多依附于诸位部堂,以作将来晋身的阶梯。常此以往,这清议舆论岂不是悉数由朝中的诸位大臣左右?言出私门,于国无益,何不如下一道旨意,严禁大臣结社养士。至于士子清议,该由朝廷自己来办,倒不如建一个咨政局,委派官吏管理,每年调拨茶水、笔墨款项,让士子们到那里去议政。一来嘛,朝廷对士子便于管理一些,议政就议政,省得让他们非议到宫中去。二来,言出公门,至少不会有不肖之徒挑拨是非。再者士人们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每月可以将他们言论汇总起来,呈报到宫里去,宫中闲暇时也可以看看,或许对执政大有助益也不一定。” 沈傲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比如那程江,设立一个清馆,那些所谓的名士趋之若鹜,其实都是存着私心,想趁机和程江搭上关系,程江有他的喜好,也有他的利益,大家说的话,当然是以程江马首是瞻的,若是设咨政局,虽说这样的事不能杜绝,却也算不小的进步。 再者管理起来也方便一些,不会像今日这般无序。最重要的是,士子们有了直陈宫中的权利,而宫中也可以挑一些陈词采纳,也算是宫中和士人之间多了一个互动的通道,省得到时候有人说你偏听偏信。 赵佶颌首点头道:“这样也好,咨政局,就挂在御史台下头,朕先让三省那边议一议,让他们上一道章程来。” 说罢叫人给沈傲上茶,笑道:“这是晋王送来的武陵剑兰,味道极好,你喝一喝看。” 沈傲喝茶喝多了,也略懂几分茶道,小心地吹开茶沫,轻饮一口,回味一下,不由笑道:“鲜爽醇和、滋味绵长,好茶。晋王这几日怎么这么安分?竟是给陛下送茶来了?” 晋王的性子一向古怪,平时吝啬得很,这个时候突然如此大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沈傲继续淡笑道:“晋王肯定有事相请了。” 赵佶晒然一笑道:“被你说中了,清河郡主的年岁也是不小了,晋王那边,正琢磨着朕给清河找一门婚事,这多半是王妃的心思,清河最爱胡闹,早早嫁出去,相夫教子,说不准心性能好一些。” 宗室婚娶,都绕不过宫里头,大多都是由内廷发旨意才成的。 沈傲不由莞尔,忍不住道:“清河郡主最好作画,要选的夫家,也要找个画技好的才是。”心里在呐喊,本王爷风流倜傥,画技无出其右,当然是本王最合适。 赵佶颌首点头道:“所以朕也为难,和母后商量了许多人选。”随即晒然笑道:“也罢,这是母后操心的事,朕到时候拟旨意就是了。” 接着又说了会泉州的事,泉州那边,因为整肃了一下,再加上下海的多,沈傲的预计,一年的商税便可得四千万贯,此后还会更多,赵佶听了,也是欢喜无限,从前泉州一年,也不过六七百万贯,沈傲这一去,便番了不知多少倍,府库里有了盈余,将来做事也轻易了许多。 临末了,赵佶突然面容一肃,道:“清议的事,到底和东宫有没有干系?” 这一句话问得严厉,问话的同时,在赵佶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冽。 沈傲深吸口气,慢吞吞地道:“陛下,东宫有没有干系不知道,微臣只知道吏部尚书程江与太子交好,程江的清馆那边,胡言乱语也是最多。太子是不是授意,哪里会有证据?或许是这些人投其所好,刻意要巴结太子也不一定。” 赵佶冷哼一声道:“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要是东宫授意,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朕这么多儿子,却没几个体恤朕的,真是让人心寒得很。” 沈傲抿嘴不语,这时候说得太多反而会坏事,只有充分发挥赵佶的想象了。 ……………………………………………………………………………………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下***,快月底了,悲催。 第五百八十四章:晋王太坏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晋王太坏了 赵佶沉思了一下:“朕现在想来,东宫那里,有些怨言也是应当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朕确实薄待了他,可是他为何不肯直截了当说出来,却要怂恿下头去滋事?这般做,天家还有颜面吗?要将朕这个父亲置于何地?” 他先是有一些愧疚,渐渐又不悦起来,冷哼道:“看似忠直,却是大奸若忠,他的心机不浅呢。杨戬,拟个中旨去,让太子搬到东宫去住,设太子属官,一应器具,让宫中备齐了送过去。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朕给他就是,何必要绕这个弯子!” 杨戬低声道:“陛下,东宫属官是不是由三省那边拟定。” 赵佶沉默了一下,冷声道:“沈傲,这个太子太傅,你来担着,他不是要属官吗?朕给他。” 沈傲一时无语,让自己去做太子太傅?虽说这个也是虚衔,可以照例,还是要去和赵恒碰头的,再见他,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沈傲不由地在心里感慨,赵佶果然腹黑,这种事亏得他想得出,摆明了是让自己去盯着东宫。 赵佶叹了口气,端起一杯茶盏,道:“好了,朕累了,你去太后那边说话吧,太后许久没见你,或许有话说也不一定。” 沈傲知道赵佶此时心情不好,也不再说什么,躬身退出文景阁,到景泰宫去了一趟,太后那边正在打雀儿牌,要叫沈傲顶替淑妃的位置,沈傲婉拒了,说是时候不早,只是来问问安就走。 等从宫里出来,已是疲倦不已,骑着马直接回家歇息。 在家歇养了几日,城中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一个消息说是咨政局要建出来,让士人们聚会清谈,由御史台兼领着;这个消息在坊间没什么热议,倒是士人那边从一下子蛰伏又到窃窃私语起来。咨政局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至少自己的言论有了通天的机会,况且还提供茶水、糕点,有空闲就可以去坐坐。 只是在沈傲看来,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所以听了外头的流言,也只是晒然一笑,不去理会。 这一日清早,他谎称自己去武备学堂,却是骑着马,带着几个护卫直接往晋王府而去,上一次答应赵紫蘅给她作画,再不去,这丫头肯定是要闹到家里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自投罗网。 到了晋王府这边,自然先是拜谒晋王,沈傲原以为晋王或许去哪里疯了,谁知这时候竟还在府上,门房接了名刺,立即将沈傲迎进去,等到了晋王府正殿,便看到晋王赵宗大大方方地坐在首位上,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捧着一盏茶水正要饮茶。 沈傲不由一呆,这晋王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这个样子,颠覆了沈傲之前对他的印象。 赵宗正正经经地道:“请坐。” 沈傲感觉气氛怪异,只好坐下,呵呵一笑,寒暄了一阵,晋王也是对答如流,言语更是庄重不少,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徽宗朝一代贤王了。 沈傲见气氛总是化不开,便呵呵笑道:“前几日听说城郊有个好去处,有人拿赛马来博彩,倒是挺有意思,晋王若是有闲,我们一道去凑凑热闹如何?” 赵宗眼眸先是掠过一丝欣喜,可是随即又板起了面孔,庄重无比地道:“沈傲,不管怎么说,你也已经贵为蓬莱郡王,位高权重,干系重大,本王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身为人臣,报效都来不及,为了咱们大宋,更该尽心竭力,这个时候,怎么还能想着游乐之事?”说罢下颌抬起,眼角四十五度引向房梁,手轻轻捏着颌下的长须,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吾辈粉身碎骨报效朝廷,为君父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耽于游乐,不思进取,尸位素餐,与行尸走肉何异?” 好高尚的情操啊!沈傲听得目瞪口呆,再看看那宛若圣人状的赵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宗随即淡然一笑,吁了口气,苦口婆心地道:“沈傲,你记住本王的话,人生短暂,不能沉迷声色,否则临到老来,一定悔之不及。” 沈傲听不下去了,什么东西,老子教训你才是。连忙道:“今日来,是来看看紫蘅的,紫蘅在不在?我有话和他说。” 赵宗掸掸身上的灰尘,曲高和寡地笑道:“你去吧,我还要看看书。” 沈傲眼角一瞥,看到赵宗边上的桌几上,还真有一本书躺在那里,认真辨认,居然是《中庸》。心里想:“晋王都看中庸了,这还有没有人性!” 从正殿里出来,长吐了口气,叫了个小太监过来,问了赵紫蘅的住处,让他领着自己去。等到了一处阁楼,沈傲停下,叫那小太监去传报。过了一会儿,那阁楼上的窗子支开,赵紫蘅的俏脸探出来,朝沈傲招手:“快上来。” 沈傲进去,先是到了一处四壁摆满了画的小厅,随即登上二楼,鼻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小阁楼里很雅静、别致,每一样东西都陈设的妥妥帖帖,想不到赵紫蘅居然有这般的细心。 赵紫蘅飞快地要扑过来,莲足快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才发现自己已不再是从前的小女孩儿,羞怯地止步,隔着一丈的距离皱着鼻子道:“你再不来,我还要去寻你呢,说了话又不算数。” 沈傲一屁股寻了个锦墩坐下,惬意地道:“谁说不算数。”说着学着方才晋王的样子,下巴抬起,仰角四十五度:“吾辈粉身碎骨报效朝廷,为君父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就这,还是***理万机埋首公案抽出来的时间。” 赵紫蘅吃吃笑道:“你还骗我,你这几日都在家里不出门,还陪着你那几个夫人去了四方斋一趟,哪里有什么为君父分忧?为你自己分忧才是。” 沈傲讪讪然道:“想不到郡主在日理万机之中,也能抽出时间来打探我的消息,真让人感动。” 赵紫蘅脸颊上飞起一抹嫣红,啐了一口道:“谁要打探你的消息,下头的人胡说,我胡乱听来的。” 沈傲瞪大眼睛:“那更是不得了了,想不到晋王府中藏龙卧虎,端茶递水的耳目也这般灵通。” 赵紫蘅板起脸:“不许取笑,谁和你嬉皮笑脸,你还当我是小孩儿一样哄吗?” 沈傲立即板起脸来,眼珠子乱转,心里想,那就把你当大孩子哄。 阁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局促,沈傲倒是没什么,只是找不到说辞,赵紫蘅却是胸口起伏,显得有些紧张,想说几句轻松的话,可是发觉不似从前那样肆无忌惮了。 沈傲打破尴尬,随口问道:“晋王今日怎么这般古怪?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赵紫蘅瞥了他一眼,似有些羞于启齿:“不告诉你。” 沈傲更是好奇:“莫非是他……” 赵紫蘅绷着脸:“不许胡猜。”想了想,又觉得从前的心事,也和沈傲说过,也没什么不打紧的,期期艾艾地道:“我娘说,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说,你要不要听?” 沈傲立即捶胸顿足道:“你不说,不就是说我们很生分吗?好吧,既然郡主不念旧情,沈某人也不能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了,告辞。” 赵紫蘅气鼓鼓地道:“只是问你要不要听,你偏生要气我。” 沈傲呵呵一笑大多:“那沈某人洗耳恭听。” 赵紫蘅期期艾艾地道:“我父王他……他去了万花楼……” 万花楼……沈傲张口想说那地方我也去过,汴京第一青楼嘛,王爷去潇洒下有什么打紧?突然又有些不对,发现这小妮子似是在观察自己,莫非…… 沈傲立即板起脸,很天真很纯洁的样子道:“万花楼是什么去处?我怎么听都未听过?噢,王妃最爱种花,王爷是去万花楼购花讨王妃高兴了,是不是?” 赵紫蘅拨浪鼓似地摇头,这时候差点忘了羞涩,脱口而出道:“不是的,不是的,万花楼是青楼,父王吃了猪油蒙了心,被人一哄,便跟着人去了。” 沈傲惊讶地道:“王爷居然是这样的人?哎呀呀,真是该死,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该当恪守自己的名节,注意自己的行为检点才是,他怎么能这样?实在是太坏了,听得我的心肝儿都在颤抖,这样的人,我以后再不敢和他交朋友了,以后一定要躲着他走。” 赵紫蘅连忙维护道:“不是的,我父王只是被人带了去,他也是一时好奇,后来母妃知道了,立即带了人把他提回来,为了这个,母妃现在还没理父王呢,父王这几日乖了许多,连门都不敢出去,天天在家里读书。” 沈傲一时讶然,心里忍不住道,王妃好厉害的手腕,娶了这样的妻子,真不知是福是祸。呵呵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算了,我就原谅你父王了,郡主不是要我画画吗?拿笔墨纸砚来,本王要动笔了。” …………………………………………………………………………………………………………………… 第二章送到,今天更的有点晚,因为……因为……楼下有一对婆媳在吵架,老虎免不了兴奋的去围观一下,结果她们一吵,就吵了足足一个小时,老虎意犹未尽之余,居然……居然发现还有字没更,悲催,这个***怎么好意思要。 第五百八十五章:你会娶我吗? 第五百八十五章:你会娶我吗? 赵紫蘅轻快地去端来笔墨,然后将一幅空白的纸展开。 沈傲捉起笔,惬意地笑道:“紫蘅,磨墨。” 赵紫蘅撅起嘴:“为什么让我来?” 沈傲露出一副随时抛笔的样子,赵紫蘅立即投降,咂舌道:“怕了你,大画师。” 沈傲认真地纠正她:“错了,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英俊潇洒,年少多金的大画师。” 赵紫蘅低笑道:“还是娇妻如云的大画师吗?” 沈傲与她的目光相对,明显地感到她的眸光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地哈哈一笑,尴尬地道:“郡主真爱说笑,和官家比起来,本画师惭愧至极。” 赵紫蘅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轻轻地捏了沈傲胳膊一把,嗔怒道:“你还想要后宫佳丽三千?真是可恨。” 沈傲哎哟一声,手里的笔一时捉不住,一下子掉到了画纸上,赵紫蘅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了?很疼吗?” 沈傲揉了揉小臂,呵呵一笑道:“疼是不疼,只是不适应了,从前你总是这样拧我,那个时候你的力气没有这般大。” 赵紫蘅脸色绯红,旋过身去不让沈傲看她的脸色:“哪里有,你胡说。” 沈傲较劲道:“我哪里胡说,那个时候你不但拧我,还天天和我打架呢,不过那个时候,虽然吵吵闹闹,却很让人难忘,以后估计是不会再有了。” 沈傲吁了口气,捉起笔来,蘸了墨,随即凝望了若有所思的赵紫蘅一眼,目光又落回纸上,凝神下笔,那一对在污浊中渐渐蒙尘的眸子,此刻变得格外的清澈,仿佛世间再没有那个武备学堂的沈楞子,再没有心狠手辣的蓬莱郡王,只有沈傲,一个作画的沈傲。那一只手,保养得并不白皙,却是灵动无比,随着眸光的跳跃,将白纸染上色彩。 他突然沉眉,剑眉正中的眉宇处微微皱起细微的皱纹,连带着坚挺的鼻尖也不由拉伸了一些,犹如一个淘气的孩子,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眸光,随即呵呵一笑,一手挽着下笔的长袖,一手压下笔去,在纸上点墨。 有时他会深深呼吸,下巴微抬,一双眼睛去看阁楼木床外探出头来的树枝枝桠,枝桠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他不由地吟道:“树影婆娑恰是丰盈腰肢……”后面的话就听不甚清了。赵紫蘅睁着大眼,漆黑的瞳孔随着沈傲目光落在树影上,听他胡说八道,俏脸绯红,低声喃喃一句:“将我比作树,该……”后面一句打字停在贝齿之间,没有吐露出来,眼睛又落在那张认真忘我的脸上。 赵紫蘅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作画,也是这样的认真,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一心只看他如何下笔,如何布局,如何用缜密的心思去染出远近的层次感。可是今日,她有点儿心不在焉,总是走神,看了画,又忍不住偷偷去瞧沈傲脸上的郑重模样,有时候觉得好笑,有时候思绪飞开,等她回过神来,嫣红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树影从西斜向东边斜去,明亮的天空渐渐黯淡无光,沈傲突然吁了口气,直起腰来,不自觉地用袖子去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浑身轻松的坐在身后的长椅上。 赵紫蘅探头去看画,画中有个美人儿,站在一处淙淙的流水畔,纤细的腰肢微微挽起,双手合拢,似要俯身去掬水,整个人盈盈若仙子一般,庄重美丽。 “一点都不像我。”赵紫蘅撅起嘴,可是画中的人儿也是美极了,让她一时失了神。 沈傲在旁道:“郡主,如何?” 赵紫蘅道:“她哪里像我?我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眉宇虽有神似,倒是像我母妃。” 沈傲凑过去一看,不由讪讪笑道:“你不说,倒还真是。你且等一等,待会儿就像你了。” 待会儿…… 赵紫蘅显然不信,注目继续去看画。这时候墨迹快要干了,窗外的风儿沙沙灌进来一些,整幅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个时候,那画中美人的眼睛却因为风干,墨迹逐渐变得越来越浓,沈傲最后点睛的时候,似乎刻意地重重点了一下,四周的墨汁渐渐的聚集在那凹陷处,等到风干时,立即变得浓重无比。 赵紫蘅一下子被这眼睛吸引了,这眼睛分外的漆黑,却又显得分外的明亮,眼眸的深邃处,似乎并没有盯在淙淙溪水上,好像是盯在河岸,无形之中,一种俏皮之感跃然纸上。 赵紫蘅讶然道:“现在像了,像极了。天啊,原来要风干之后才像。” 沈傲淡淡一笑,吁了口气,这种画法,结合了后世的一种街头画画法,大致就是经过物理化学反应之后,整幅画由于此前的处理,等风干之后,墨水滴在一起,使人物更加饱满。沈傲也是第一次运用,这种雕虫小技和人玩玩也就是了,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让赵佶看到,多半又要捶胸顿足,训斥一顿。 可是赵紫蘅图个新鲜,却是快活极了;围着画仔细端详,又叫又笑,最后才是小心翼翼地将画儿收好,珍藏起来,才带着嫣然喜色道:“你这次假若画得没有安宁姐姐美,我一定不饶你的。好吧,算你过关了。” 沈傲假装惊喜道:“是吗?我过关了,我过关了。”这个样子,比范进中举还要喜悦。 赵紫蘅吃吃笑道:“你最喜欢装腔作势,方才和你说,不要把我当小孩儿来哄,我……我已经长大了。” 沈傲板起脸左看右看,端详起来,赵紫蘅很不好意思地去回避沈傲的目光,道:“看什么看?” 沈傲认真地颌首:“确实长大了,可以嫁人了,难怪昨日陛下说起这个,说是你父王一门心思想招婿。” 赵紫蘅羞怯地道:“胡说,我才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 沈傲道:“这怎么行?你不嫁,这般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岂不是暴殄天物?” 赵紫蘅抬眸,与沈傲对视,很有勇气地问:“那你说,是蓁蓁美还是我美?” 沈傲心里想,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儿,蓁蓁的事情,她居然还记得。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沈傲才是道:“你不生气的时候就更美一些。” 赵紫蘅反而无所适从了:“你胡说,我才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只有你惹我的时候。” 沈傲晒然一笑,突然发觉从前的赵紫蘅和现在的赵紫蘅没有什么不同,抛去了伪装,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妮子。 这时候正听到外面窸窣的脚步声,二人都是惊了一下,各自退开了一步,保持了距离,随即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是失笑起来。 有人走上楼来,老远就在说:“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赵宗走上来,板着个脸孔,皱眉道:“怎么没人在边上伺候?人都哪里去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盯着,姓沈的勾引我家女儿怎么办! 沈傲识趣地道:“咳咳……画作好了,我告辞。”说罢,举步要走,赵紫蘅咂舌道:“我送你。” 赵宗拦住赵紫蘅,带着几分威严地道:“成何体统,孤男寡女,岂能相送?女儿啊,连你爹都读四书五经了,你也该看看女四书,得懂点规矩。” 赵紫蘅道:“送送都不成吗?爹爹来了朋友不是也要送出去吗?” 赵宗咳嗽一声,觉得这份威严装不下去了,只好道:“限你一炷香的时间,为父等下要教你为人的道理。” 赵紫蘅拉着沈傲的手道:“我们走。” 赵宗如被蜜蜂蛰了一下:“手,手……” 赵紫蘅已经拉着沈傲走了,沈傲还在叫:“晋王,对不住。” 赵宗摇头跌足:“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说罢坐下,看到画筒里有一幅新画,立即展开来,一看到画中的少女,又是跌足长叹:“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气呼呼地坐下,突然想到什么,又气定神闲起来,从袖子里捧出一本书来,摇头晃脑地涌读:“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惟意不必如其心之正,故于独而必慎以诚……” ……………………………………………………………………………………………… 赵紫蘅拉着沈傲到了门口,脸色绯红地松手,沈傲苦笑道:“晋王好大的火气,像想要吃了我似的。” 赵紫蘅道:“你……你下次是不是不敢来了?” 沈傲想了想道:“有什么不敢的?” 赵紫蘅仰起脸,呵呵地笑道:“我爹会打你的。” 沈傲道:“我皮厚,不怕打。” 赵紫蘅咬着唇,垂下头道:“其实我爹说的也很对,我们孤男寡女的,这样见面总是不好,如果我嫁……嫁了出去,以后就再也不能见面了。那个时候,你会想我吗?” 沈傲苦笑道:“想别人的妻子,好像礼法不容……”见赵紫蘅略带些失望,随即一笑道:“骗你的,清河郡主便是想让我忘记也忘不掉。” 赵紫蘅朝他眨眼道:“我也会想着你的。” 沈傲摸摸鼻子,大是汗颜,这算不算奸夫***?只是不知哪个悲催的家伙会做这妮子的丈夫。 赵紫蘅道:“那我们约好,就算是我嫁了出去,你也一定要来看我。” 沈傲道:“这怎么能行?你丈夫会气得上吊自杀的。” 赵紫蘅满是不屑地道:“不管他,他死了更好。” 沈傲不由地又笑了起来,盯着她俏皮的脸蛋道:“那不如你随我私奔吧,我偷偷带你走,让你的夫婿再也寻不到你。” 赵紫蘅想了想道:“这样会被人取笑的。” 咦,她居然还知道会被人取笑? 沈傲讪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紫蘅,你是我今生最难忘的人……”沈傲注视着她,最后低低地继续道:“之一。” 只是这两个字轻声出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一定会记着你,记着你拧我的手,记着你威胁利诱的模样。” 赵紫蘅大叫道:“你好记仇,我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而已。”随即道:“好吧,我也会记着你,记着你叫我去给蓁蓁送花,记着你捉弄我。” 沈傲颌首点头,道:“那我走了。”说罢,旋身出了晋王府,心里有一种朦胧的欢快,许多的记忆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这个时候回味这些记忆,让沈傲感到深深的温馨。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护卫已经给沈傲牵来了马,沈傲翻身上去,正要走。后头赵紫蘅追上来,道:“我还有一句话和你说。” 沈傲拨马回头,赵紫蘅已经气喘吁吁地在马下娇喘,低声道:“若是有机会,你能不能娶我?只有你最不讨厌。” 沈傲愣了一下,心里想,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世上岂有公主、郡主一齐入门的道理?这件事报到宫中去,肯定是跳脚反对的,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可是看到赵紫蘅那期盼的样子,心里不忍,强笑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娶你。” 赵紫蘅笑了,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一双清澈的眸子盯住他,仿佛要将他的话和他的样子都牢牢记住,重重点头道:“嗯,你不许耍赖!” 沈傲已经带着护卫越走越远,赵紫蘅却还呆呆地站在门房这边,一时呆住了。 …………………………………………………………………………………………………… 第三章送到,求***。 第五百八十六章:妒妇 第五百八十六章:妒妇 沈傲打着马,不肯回头,偷偷对一个护卫道:“快看看,郡主还在不在后面。” 护卫立即回头,咂了咂舌道:“还在,一直看着王爷的背影。” 沈傲道:“那我要不要回眸去看看,以示下礼貌?” 护卫立即不说话了,心里腹诽,王爷沾花惹草,居然还问起我来? 沈傲感慨了一下,琢磨着心事,拨马拐过了一条街角,才肯回去看,街角后头,空荡荡的,黄昏的光线照耀在屋瓦上,折射下的光芒更是黯淡苍凉。 沈傲不由地摇了摇头,失笑了一下,便打马回家。 几个妻子正张罗着晚饭,人多热闹得紧,每个人都做了一盘点心,纯粹好玩,就等沈傲回来品尝,沈傲呵呵一笑,惬意地坐在座椅上,心里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随即,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赵紫蘅,这时候的她会怎么想?那一句话是不是当真的?若真是这样,自己就该死了,自己已经有几个妻子,而她,思念且为之相信的只有自己一人吧! 沈傲叹了口气,这黯然的神色,被安宁捕捉到了,安宁轻轻地笑道:“怎么?又遇到不顺心的事?” 沈傲不自觉地道:“今日撞到清河了,她问了我一件事。” 安宁笑呵呵地问:“她问了什么,让你如此心神不属的?” 沈傲仰起脸道:“你会娶我吗?” 安宁一时愕然,随即埋头去整理碗碟,只是她这样的尊贵身份,平时哪里轻易去做这等活计,一时又心不在焉起来,手中一个雕花碗失手,朝她脚上砸去,蓁蓁最先看到动静,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沈傲手再快也晚了,轻轻将安宁推开,瓷碗砸在地上,碎裂成数瓣溅开,一片瓦烁,飞溅到沈傲要去拣的手上,立即豁开一个口子,鲜血泊泊出来,流得满手都是。 安宁吓得脸色煞白,一下子扑过去,挽住沈傲的手,显得举足无措。 蓁蓁、若儿、茉儿、春儿也一齐过来,还是春儿最是镇定,道:“刘胜,快去找大夫。” 沈傲呵呵笑道:“平时都是我欺负人,今日却被一只碗欺负了,不成,不成,我太生气了,刘胜,你去寻一百只碗来,我要一个个砸了,看它们还敢不敢欺负我。” 安宁蹙着眉,泪水婆娑地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 沈傲反过来安慰她,朝她露齿笑道:“不,是我不对,不该和你说那个。” 等大夫过来,敷了草药,包扎了伤口,沈傲又活蹦乱跳起来,安宁拉着他到一处角落,认真地道:“紫蘅就是这个性子,这种话,以前我也想问你,可是……可是……”安宁羞怯地道:“我问不出。唯有我这个宗室妹妹,才有这个胆子说出口。我很佩服她,若是能像她一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该有多好。”她拉着腰肢上的蝴蝶带,揉捏了几下,继续道:“那我问你,你会娶紫蘅吗?” 沈傲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我当时不忍心,答应了她,可是现在乱糟糟的,无从下手。” 安宁仰起脸来,那俏脸分外的嫣红,朝他轻轻一笑道:“大丈夫怎么能失信于人?安宁的丈夫,应当是言出必行的男儿。” 沈傲挽着她的手,正要说话,身后便传出莺莺燕燕的笑声,竟发现所有人都来了,在偷听自己和安宁说话,安宁缳首下去,沈傲瞪大眼睛,学着晋王的样子,捶胸跌足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周若率先莲步过来:“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知道安宁妹妹心软,所以先征得她的同意。” 蓁蓁狐媚一笑道:“这叫上兵伐谋,我家夫君还懂得迂回转进呢。” 茉儿也是失笑:“安宁最好哄的,这叫知己知彼,先攻陷安宁,再徐徐图之。” 春儿只是吟笑,抿着嘴不说话。 沈傲立即大声辩护道:“你们说的,我全然不懂,随你们怎么说。” 安宁跺了跺脚,道:“我再不信他了。”说是这样说,望向沈傲的眼神,却是鼓励。 蓁蓁道:“夫君就不要浪费心计在家里了,要娶那个小妮子入门,哪有这般容易?有这心机,不如用到宫里去。” 沈傲顿感失败,明明自己没有心机的,就算有心机,那也只是一丁点,怎么说得自己好像很狡猾的样子。 夜里到唐茉儿那儿睡下,唐茉儿睁着眼道:“清河郡主的性子素来爱胡闹,入了门,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沈傲抱着她,不说话,心里自然知道连唐茉儿这样的女君子也有醋意,女人终究是一样的。 唐茉儿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道:“不会,连晋王都看四书五经了,这说明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挽救,等她真要入了门,肯定要她乖乖做茉儿的门生,教她读女四书,做一个乖乖的小妻子。” 茉儿淡笑道:“我才不要收门生,我又不是先生。” 沈傲轻抚着她的小腹道:“这叫女承父业,唐老丈人收的,为何唐小先生收不得?不但要收,还要比唐老丈人教得更好,气一气他。” 唐茉儿咯咯低笑,不知是沈傲触到了她的痒处还是被他的话逗笑了,打开他的手道:“他爹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汴京城里有四害,排名第二的就是他爹。” 沈傲愣了一下,好奇地问道:“第一是谁?” 唐茉儿侧身对着沈傲的脸,黑暗中看得不清楚,轻笑道:“自然是我家夫君。” 沈傲立即咒骂:“一定是那些混账士人骂出来的,难怪上一次晋王打了一个书呆子,我若是撞到了,也打他一顿。” 唐茉儿道:“夫君莫忘了你也是读书人。” 沈傲尴尬一笑道:“我不一样,我是人精,读书只是我的副业,我的主业是娶妻子,娶很多像茉儿这样的好妻子,没有茉儿美的,我看都不看一眼。好茉儿,为夫最近上火了,我们消消火吧。” 唐茉儿在被窝里蜷起身子:“不许!去寻你的紫蘅去。” 沈傲急不可耐得无从下手:“这是什么话,紫蘅是紫蘅,茉儿是茉儿。” 黑暗中,唐茉儿的脸突然凑过来,在沈傲的胸膛咬了一口,沈傲哎哟一声,便听到茉儿道:“你记住这句话。” 沈傲埋怨道:“怎么你们都这样,动手动脚的。” “你们是谁?” “你们就是你们, 一般是称呼说话的对方,通常情况为第二人称。专指两个或两个人以上……” “不许转移话题。” “茉儿……你是女君子啊,是我最敬仰的妻子,怎么也这般……” “这般什么……” “这般娇小可爱,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了。” “胡说……” 樱唇被一张大口捂住,鼻息渐渐粗重…… ………………………………………………………………………………………… 清早起来,沈傲神清气爽,任由唐茉儿摆布穿着公服,昨天夜里纠缠个不休,可是天一亮,唐茉儿便恢复了知书达理的模样,挽着端庄的发鬓,用手捋去凌乱的几缕发丝,不忘嘱咐道:“中午早些回来吃饭,路上带点糕点去,骑马要看路,不要撞了路人。”突然剜了沈傲一眼,又道:“不许沾花惹草。” 沈傲大是冤枉地道:“茉儿小先生,为夫是去武备学堂,全是一群粗汉,哪里有花草给我沾?” 茉儿脸上嫣红,道:“谁知道你!” 穿戴毕了,茉儿轻轻凑在沈傲身侧,低声道:“紫蘅真要过门了,我就做她的先生,到时候打她的手心,你可不要心疼。” 沈傲听出茉儿的话外音,喜滋滋地道:“茉儿真好,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唐茉儿轻轻咬唇道:“我倒是想做个妒妇,学那房夫人好好教训你,可是做不来,又有什么办法?” 所谓的房夫人,就是前唐宰相房玄龄的夫人,据说有一天早朝已毕,房玄龄却在朝中徘徊不回家,唐太宗很奇怪,问他,只听他说,请皇上下旨令他的夫人不要生气,他才敢回家,太宗听了大吃一惊,没想到房玄龄竟怕老婆到这种程度。 于是,为了替他的大臣出一口气,太宗就赐给他美姬,房玄龄当然是不敢要的,太宗就要皇后出马劝说房玄龄的妻子,自然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太宗大怒,便赐房夫人鸩酒说:“你要活嘛,就不要妒嫉,若要妒嫉那就饮此毒酒去死吧!” 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她的太宗,只见房夫人二话不说,将毒酒接过来,一口饮下,看到这种情形的太宗,心里大为惊骇,叹道:“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当然,太宗并不是真要她死,只是拿了浓醋吓唬她,没想到却吓着了自己和众人,而将嫉妒说成“吃醋”的典故也由此而来。 沈傲悻悻然地道了别,走出房去,叫刘胜备了马,一路骑马,一路想:“若是我撞到了房夫人,好好调教一下,说不准又是一个贤淑良妇呢!”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 今天第一章送到,大家觉得主角感情欠缺,汗,老虎尝试一下吧,尽量掌握好节奏,边写边琢磨。那个,求下***好不好? 第五百八十七章:遍地开花 第五百八十七章:遍地开花 打马就要到武备学堂,前头许多人聚拢在一起议论,沈傲好奇,在学堂门口下了马,问一个在外头值守的校尉:“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聚集?” 校尉道:“蔡家那边说是去提亲,过去了一支提亲的队伍。” 沈傲道:“蔡京那老东西要成亲?” 校尉立即咳嗽,道:“是蔡家一个叫蔡伦的,要去晋王府。” 沈傲脸上闪露出诧异,随即道:“这种坊间流言也信?不要理会。”接着满腹心事地踱步进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大致已进入正轨,眼下又是第三期校尉招募,因此教官、博士都是忙碌得很,沈傲到了明武堂,看到周处低头捉笔,正在皱着眉写东西,虽是教官,夜课他也不能偷懒,要跟着去上,对他这种大老粗,识文断字真要了他的老命,这半年多的磨砺,总算大体能读能写,这时候正在纂写水师校尉招募的章程。 见了沈傲过来,周处立即抛笔,大咧咧地道:“王爷。” 沈傲笑道:“你忙你的。”说罢坐到自己案牍上,看了沉积在一起的公文,一个时辰过去,才发现周处已经悄悄走了,伸了个懒腰,招了几个博士过来问了话,无非是督促几句,便道:“明年这个时候,第一批的校尉就要外放了,先放到马军司那边。” 博士点了点头。 接着沈傲又过问蓬莱军港和战船定制的事,如今大批的钱挥霍出去,蓬莱那边已招募了七万工匠日夜赶工,如火如荼,再加上朝廷和沈傲这边又再三派人监督督促,那边的几个监造也都拍了胸脯保证年前能够竣工,大致能先建出七条码头来,还有陆上的营房、水寨都可以备齐,停泊千艘大船不成问题。其他的,只能慢慢扩建了。 真正麻烦的是战船,如今各大口岸不止是战船,商船也是紧俏得很,那些熟练的工匠在船坞里就是紧手货,到处都在招募,朝廷要造船,招募起来费劲得很,原本预料年内定制出的船,只怕要延后一下。 便是水师的招募,也都遇到了难题;有本事的,都肯去做水手,毕竟做水手的月钱高些,也没有什么性命之虞,而水兵的饷银再高,也有个顶,且跟着谁的船跑不是跑?何必要吃当兵这口饭。 沈傲只能下***给户部那边,敦促一下,教各级官府贴出公示,尽量招募年轻体壮的劳力。其实劳力早就紧缺了,船坞需要人手,出海需要人手,窑厂、种桑、丝坊都需要人手,原本各府各县的流民,都往口岸那边涌,据说在苏杭那边,一座丝坊的规模竟可以达到几千人,且是家家户户作茧生丝,连一些妇人都肯去那里做活。 大量的丝绸和瓷器,都是供应出口的,海贸不断的扩大,出口量也是剧增。与此同时,又因为大量的出口,使得百业兴旺起来,商人们赚了大钱,自然肯多购些绫罗绸缎和瓷器以及各种奢侈品,从前的流民如今成了做工的工人,手里有了余钱,也肯购置些东西补贴家用。如此循环,不止是海贸扩大,百业更加兴旺发达,商铺一间间开出来,货架上急需大量货物,更多的工房也就应运而生。 工房是最需人手的,肯定又要大肆招募,这般一循环,结果就是做工的人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满足于吃喝,需要更多生活用具,因此消费加大,急需各种商品。于是为了制造这些商品,又有更多的工房应运而生,结果让更多的人变成工人,新加入的工人需求同样大,最是需求反而更多,有了需求,工房的规模就越发大了。 最后的结果是沈傲播下的种子不断地膨胀,像是没有停歇似的,将所有的劳力源源不断吸入进去。 沈傲听了博士那边送来的各种的消息,也不禁觉得后怕,这般没有节制地膨胀下去,天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倒也罢了,可是膨胀到一定程度,市场出现饱和,那就该是危机了。到时候那些工人一旦离开土地,遭遇危机,失去了生计,岂不个个都要饿死?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沈傲再说什么,他依稀记得,一旦市场饱和,那就是开拓市场的时候,开拓市场要用什么?无非是武力而已,开启了这潘多拉的盒子,不知会平添多少杀戮,南洋这边还好说,大宋晓之以理,再凭着从前的声望可以谈判解决,可是其他地方就只能用战争的办法解决了。 所谓仁义道德的体系,早晚会被侵蚀干净。所谓的资本原则,其实就是你死我活,不能打开市场,就是大宋的作坊一片片地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无数人失去生计,在饥饿和绝望之下,重新进入下一个循环。要嘛就是打开更多的市场,任何阻力都用武力去打开,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用无数头颅和鲜血,去奠基这贪婪果实。 其实这个时候,各处的官员和士子也都有怨言,都说口岸大开,人人只知逐利,不知其他,礼崩乐坏云云。 其实这个事,沈傲也知道逐利已成了时尚,尤其是不少人一夜暴富,更是让许多人坐不住了。若是以往这样,某某乡绅有钱,大家虽然眼红,却也不敢说什么,人家是老爷,你是个佃户,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又有什么不同?可是现在,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突然之间鲜衣怒马,从前和你光着屁股堆沙子的家伙居然住上了大宅院,这时候,人的逐利之心也就渐渐开了,慢慢积累肯定不能够,因此各种各样的投机取巧也就滋生,也难怪读书人捶胸顿足,都说礼崩乐坏,人人熏心。少不得又要重复念叨几句三皇五帝时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旧事,还有人更拿着前唐时期的美好时代来反复絮叨。反正如此久远的事,谁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穷究,你说是太平盛世,人民淳朴,各有司业,人家也反驳不了,就算反驳,人家也是不肯听的。 若是有人问沈傲,沈傲只能说:“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也是最糟糕的时代。”其他的,他也不再和人辩驳了,他的主职不是辩驳,是去浇灌果实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防范,不要被这果实反噬。 招募水兵,已经刻不容缓;沈傲听了博士的话,一时也是沉吟,沉声道:“一定要征募到,实在不行,可以放宽些限制,此事刻不容缓,下个***到兵部,和那蔡绦说,兵部那边完不成定额,本王就杀到兵部去向他蔡绦要人,还要告诉他,别以为蔡太师能护得了他。” 博士脸色怪异,颌首点头道:“那卑下就去走一趟,是不是可以在饷银方面再提高一些?” 沈傲想了想,颌首点头道:“这个可以,斟酌着办就是,其实最紧要的,还是为水师这边弄个花头出来,这件事我去想办法。” 玩水师居然还想玩出花来?这句话也只有沈傲才说得出口。 博士颌首点头,躬身道:“王爷,还有一件事,今年武备学堂三期招募,报考的又比往年多了很多,足足有十几万人,比之科举还要盛况空前,是不是再扩招一些来,水师校尉那边还在抱怨他们那边校尉太少,将来水师建起来,人手肯定不够。” 沈傲淡淡笑道:“水师校尉这边再扩编一千五百人吧,其余的,就不必再加了,我倒是听说,西京那边西京府衙门也建了个崇武学堂,挑剩下的,也可以送到那里去。” 这博士呵呵一笑,沈傲这武备学堂建起来,各路衙门也都留了心思,颇有些效仿的意思,比如泉州那边,有个泉州船政学堂,西京那边也有个崇武学堂,还有苏杭那边则不是官办的了,是许多商人筹资,办的是武威学堂。 这些学堂,有官学也有私学,学的都是武备学堂的架构,当然和汴京这边的武备学堂不能比,武备学堂若相当于太学国子监,他们大致就是各地的私学和官学了。大多也都是儒武的性质,西京和泉州那边朝廷也许可了,将来学生也是放到各军去的,唯有那个武威学堂最有意思,这学堂由商人筹办,却不是叫他们去当兵吃粮,而是学了本事充作护卫,进去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出来之后也可从军,但是大多仍是被商人雇佣了去。 这种风气,和武备学堂校尉的名望分不开,从前大家只学文,是因为学武没有前途,也被人轻视。现在校尉走出去比士子都要让人高看,不知多少士人要进这学堂,人家还不要呢,如此一来,印象一颠覆,就有人肯去学了。 ……………………………………………………………………………………………………………… 今天的废话比较多,但是不写不行,当作承上启下吧,因为以上的事,会引出以后的剧情,那个,求下***,最后四天,老虎心惊胆战,生怕这个时候出差错,只好继续厚着脸皮死皮赖脸地求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皇家水师 第五百八十八章:皇家水师 从武备学堂出来,沈傲打马直接入宫,到了正德门这边,门口的禁卫都认得他,只叫沈傲到门洞的阴处等着,通报了就来。 接着杨戬便匆匆过来,远远朝沈傲笑。 沈傲快步过去,问:“陛下在文景阁?” 杨戬道:“在太皇太后的宫里。”顿了一下又道:“上一次你入宫,只见了太后,太皇太后那边还在抱怨呢!说是和你的情分淡了,正好,今日去给她老人家问个安。” 沈傲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宫禁,进了后宫,到太皇太后寝宫去。杨戬先去通报一声,沈傲才踱步进去,先给太皇太后问了好,才看到坐在帷幔下头的赵佶正慢吞吞地喝茶。 太皇太后笑道:“若不是官家在这里,只怕沈傲还不肯来哀家这里呢!” 沈傲立即道:“上一次入宫,眼看天色不早,怕错过了宫门落钥,所以才没有来,请太皇太后恕罪。” “罢罢罢,你来不来,哀家也不稀罕。只要肯为官家效命,见不见哀家都是繁文缛节,不必较真。方才陛下还说什么来着,对,是西夏公主下嫁,要选驸马,你是鸿胪寺的,想必知道这件事吧?” 沈傲一愣,看了赵佶一眼,只见赵佶眉宇微皱,颇为苦恼的样子,道:“微臣刚回来,在家歇了几日,今日又是先去了武备学堂,鸿胪寺那边倒是还没有过问。这事儿还真的一点不知道。” 赵佶咳嗽一声,道:“西夏王李乾顺的独子骑马摔伤,不治身亡。因此只有一女,最是宠爱,据说本要嫁给金国王子,后来那公主不从,要亲自择婿,李乾顺拗不过,也就许了,向各国都发了国书,相召各国王子前去招亲。朕的皇子虽多,三皇子最是有才,可是西夏人刁蛮,单凭学问是不成的,最后只怕还是那金国王子夺魁。李乾顺只此一女,金夏之间的关系只怕要更进一步了。” 沈傲立即明白了,或许太皇太后还是懵然不懂,沈傲毕竟在鸿胪寺,对这种事一眼就能看透。金夏此前早有盟约,可是另一方面,也不是全然没有防范,这个盟约不过是共同攻守罢了。表面上看,好像危害很大,其实还不至到要命的地步。 怕就怕金夏之间,因为这一次的联姻,联系更加紧密,更可怕的是,若是夏人肯给金兵借道,金军便可长驱直入,通过夏境,攻击大宋各处隘口。 这个可怕的结果,换作是从前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联姻之后就难说了,联姻在各国之间早已盛行,已是赤裸裸的外交手腕,可是不同的联姻,结果又是不同,就比如李乾顺的这一次,只有一个独女,连皇子都已死了,就这一条血脉,嫁出去,大致就等于是将身家性命交给了别人,这一次联姻,意义非凡。 从前西夏对金人还有防范,可联姻之后,就不同了。这一次大宋就算是没有人娶那西夏公主,也必须破坏金人王子去娶。也难怪赵佶心忧,那里毕竟是西夏,不是你说一不二的地方,出了差错,就是大事。 现在大宋的武备虽然已经有了成效,可是还远远不够,凭着现在的实力去和金人正面对决,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沈傲只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大宋在这个时候北伐辽国,十万大军,被契丹人杀得片甲不留,一败涂地。可是同样是这些契丹人,在北方却被金人四处追杀,甫一接触,立即溃不成军。现在之所以还可以支撑,是因为依靠城塞勉强抵挡,覆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若是没有做好准备,就算能挽回靖康耻,能守住汴京,可是汴京之外,那千里沃土,无数个村庄人家,都要被金人杀戮劫掠。血流成河,伏尸千里,这样的场景,沈傲只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太皇太后淡淡笑道:“一个西夏公主,咱们宗室还真不屑去联姻,可是官家说事关着国家大事,人选肯定也要有个,陈国公怎么样?他尚未婚娶,也到了要娶妻的时候了。” 赵佶摇头:“陈国公去,只会让人耻笑我大宋无人。” 太皇太后又道:“景王呢?景王据说自小好枪棒,或许可以去试一试。西夏人毕竟是蛮夷,听说他们最敬重的是英雄。” 赵佶还是摇头:“李乾顺好我大宋文化,曾令三百勋贵子弟读书,这样的人,也不是莽夫就能得他青睐的,他也不成。”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道:“其实咱们还有个人肯定能获得他的青睐,可惜他已娶了妻子。” 赵佶道:“是谁?” 太皇太后朝沈傲瞥了一眼,道:“当然是蓬莱郡王。” 沈傲大感尴尬,连忙道:“惭愧,惭愧,想不到微臣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印象这么好。” 太皇太后板着脸道:“印象倒是没什么好不好,只知道你沈楞子最是放浪,哄女孩家却是很有手腕的。再者说,你是沈楞子,就算不能娶那公主回来,肯定也会把金人王子娶西夏公主的事破坏掉。做好事你靠不住,把好事办成坏事,你倒是很有几分心得。” 沈傲瞪大眼睛,不由地道:“太皇太后何出此言?微臣真真是冤枉,其实微臣心地善良,人很好的,或许是太皇太后对微臣没有深入的了解才有这个误会。不信,你去问问官家,我的品格如何,他最是清楚。” 赵佶立即道:“朕可不清楚你的花花肠子,晋王那边刚刚还来诉苦,说是你一个大男人,竟是跑到清河的闺房里去,一个疏忽,差点酿成大祸,你自己说,你是怎么的品格?” 沈傲顿时羞愧得垂下头,再不敢说话。 太皇太后便笑了起来,道:“像个孩子似地,往后不许这样胡闹。” 赵佶也笑:“母后就不必为这事挂心了,反正西夏那边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朕再想一想。” 太皇太后道:“哀家也不想操心,只是怕官家为了这个劳神。”说罢,看向沈傲道:“沈傲来寻官家,想必也是有事吧?” 沈傲笑呵呵地道:“太皇太后神机妙算,微臣叹为观止,坊间都说太皇太后最是善解人意,是我大宋百年出一个贤后,微臣从前是不信的,我大宋历代的太后也是不少,端庄贤淑的如过江之鲫,怎么可能太皇太后一人占了独魁?今日倒是见识了,啊呀,久仰久仰。”他嘻嘻哈哈了一阵,随即向赵佶挤眉弄眼道:“微臣过来,是想和陛下商量水师的事。” 赵佶听着沈傲胡说八道,逗得太皇太后开心,也是笑起来,道:“你说就是,卖这么多关子做什么?” 沈傲道:“水师那边大致就要建起来了,南洋那边差不多,还有北洋、东洋都在招募人手,微臣就在想,水师常年漂泊在外,保持一颗忠心最是紧要。微臣的意思是,水师不能单单效忠大宋,也不能单单效忠朝廷……” 太皇太后皱眉:“不效忠我大宋和朝廷,那效忠谁?” 沈傲道:“自然是皇家和陛下,大宋水师,漂泊在万里波涛之中,心中若没有一个信念,又岂肯效命?因此微臣过来,便是想请陛下给水师赐名,不如叫皇家水师如何?” 太皇太后开始有些不悦,听了沈傲后头的话,不禁笑了:“水师漂泊在外,也是辛苦,哀家听人说,出海是难受的,又有风浪,又是颠簸,一次出去就要半年数月,是该好好抚慰。皇家水师?官家,这个名儿好。” 赵佶闻言笑道:“好,就叫皇家水师,朕立即发旨意。” 沈傲松了口气,总算将宫里头这边糊弄过去了,有了皇家这个金字招牌,到外头还可以糊弄一遍,这年头能沾上皇家的一个都没有,水师算是开了先河,那些热血小青年们,听到了肯定嗷嗷叫着要进去,现在先把人招募了再说。 太皇太后哪里知道,沈傲侃侃而谈地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打着这招牌去招摇撞骗;若是知道,多半拉出去打屁股不可。 此时,太皇太后的心里对沈傲却是印象更好,总觉得沈傲是一等一的大忠臣,效忠朝廷效忠大宋是好,可是效忠皇家和天子才更直接。 坐下在宫里寒暄了一阵,沈傲见天色不早,也就告辞出去,心满意足地打马回家。 ……………………………………………………………………………………………………………… 兵部衙门在六部之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和其他各部堂比起来,这衙门口大致都是门可罗雀,平时除了一些胥吏出入,是见不到人烟的。 这也难怪,大宋重文轻武,兵部这个部堂里前头有个兵字,难免叫人低看几分。再加上各边镇那边的大佬不是太监就是文臣,直接都是向枢密院负责,便是叫人回来公干,也是直接去枢密院,对这兵部是绕路走的。 来这里的,都是中级的军官,催问下粮草,或者代表边镇和各藩司那边讨要个说法,一屁股坐在衙堂里,茶也不喝,什么都不要,就是耍赖,然后大声诉苦,说是弟兄们快饿死了,为什么饷银还不发?又或者说前次剿贼,死了这么多兄弟,为何抚恤银还不见来? 反正好事找不到兵部,坏事准是往这边过来,再加上这些将油子,都是嬉皮赖脸,在枢密院那边,一个个老老实实,来了这兵部,就是另一个样子。 好在兵部的老爷们都不管这种杂务,撞到这种人都是避而不出,苦的还是那些胥吏,得和他们好好周旋着。 在兵部做胥吏的,真真是苦不堪言,却也渐渐麻木了,见人都是三分笑,练就了一副赖皮的功夫,每日清早先去点卯,随即各行其是,书办的书办,站班的站班,伺候老爷的伺候老爷。 这个时候,大致到了太阳高升,才会有一顶小轿子慢悠悠地过来,坐轿子的人是蔡绦,蔡绦也学了一点蔡京的风格,出门的排场尽量节省,可是蔡绦一般起得晚,不如蔡京那般勤勉,不到日上三竿,也绝不肯到部堂来。 小轿子稳妥地放下,胥吏们一眼就认出了轿子,一个个过来,讨好地笑道:“蔡老爷来了……” 蔡绦根本不去理会,从轿子里钻出来,只是冷冷一笑,随即道:“部堂里可好?” 这是风雨不动的问话;胥吏们立即道:“好是好,倒是有个武备学堂的博士要见部堂大人,小人们将他安排在客堂,让他先等着。” “又是武备学堂!”蔡绦冷笑一声,怫然不悦地负起手:“让他慢慢地等着吧,本官先署理了公务再说。”说着撩起紫衣公服,拾级上了几步台阶,直入衙门。 过了几处牌楼,便是正堂,也即是尚书大人办公的地方,不过这正堂太空旷,蔡绦还是喜欢在正堂边的耳房里办公,有了大事,或者有贵客来见,才到这里来。一路过去,几个堂官都向蔡绦行礼问安,蔡绦只是朝他们微微颌首,并不去理会太多。拐进了耳室这边,在公牍后坐下,立即就有胥吏端来茶水。 蔡绦朝他摆手:“这里不用你伺候,李侍郎来了没有?若是来了,叫他来见本官。” …………………………………………………………………………………… 第三更,求***,兄弟们,还有木有?老虎谢过! 第五百八十九章:一定娶你 第五百八十九章:一定娶你 胥吏笑嘻嘻地对蔡绦道:“回部堂大人的话,李侍郎一早就来了,许是在库曹查验。” 蔡绦喝了口茶,才又道:“叫他过来,本官有话要吩咐。” 胥吏立即去了,过不多时,便有个紫衣公服的老者过来,恭恭敬敬地朝蔡绦行了个礼,随即坐在左下,这李侍郎叫李忠,蔡绦这个尚书是个清贵之身,真正的部务细节还是李忠看着的,况且李忠也是蔡京的门生,用起来也放心。 李忠笑呵呵地道:“下官先恭喜大人了。” 蔡绦挑了挑眉,道:“何喜之有?” 李忠笑呵呵地道:“令孙昨日去了晋王府做客,不就是喜事吗?晋王急着嫁女,宫里中意了令孙,这番做客,岂不是女婿去见泰山?据说晋王那边,也没有挑剔什么,礼物也收了,只怕再过几日,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到时候下官少不得要去府上,讨几杯喜酒喝。” 蔡绦捋须呵呵笑起来:“八字还没一撇,仲孙兄就不要说笑了,若是此事不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蔡家一门,太师、尚书都有,偏偏与皇家没有联姻,这世上要保住富贵长久,没有姻亲是不稳当的。可是宫里的几个帝姬,不是下嫁就是年纪尚小,蔡京那边,自知自己没有几年活头,也为此事焦急得很。偏偏有个清河郡主,终于让蔡家那边有了兴致,清河郡主乃是晋王之女,是太后的嫡亲血脉,若是联姻,其地位也不在帝姬之下,能和太后、晋王攀上交情,至少也有了一层保障。 蔡伦年纪正好,才学也是好的,就是前两年时运不好,没有高中。在家里苦苦读书,打算来年再考,不过这时候,蔡京也为他安排好了,郡马虽说比不得堂堂正正的进仕途,可是对整个蔡家却是极有帮助。再者那清河郡主相貌极美,与仪表堂堂的蔡伦可算是天生一对,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前些时日晋王入宫为这个事向宫里递话,颇有些焦灼的意思。蔡京觑见了机会,便透露了那么点儿意思进去。宫里倒是慎重考虑了,大有默许的意思,这才有蔡伦携带礼物去见晋王,晋王见了他,也不知是好是坏,都是晋王妃拿主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晋王妃见蔡伦彬彬有礼,门第也对得上,据说还擅长书写作画,因而也就将礼物收下,接下来大致就可以上聘礼了。 得知这个消息,蔡府满门也是欢欣鼓舞,蔡绦今日来值堂,脸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头还是颇有些得色的。 李忠见蔡绦这个样子,立即道:“这已是十拿九稳之事,只怕宗令府两三天内就会有消息,再者说,下官和大人说说也就是了,哪里会四处去乱嚼舌根?肯定不会外传的。” 蔡绦淡淡一笑道:“此次叫仲孙兄来,是为了一件公务;仲孙兄,武备学堂又来人了?” 李忠立即肃然道:“好像又是为了水师的事,哼,真真好笑,他们武备学堂招募不到人,就督促我们兵部协办,这事儿,其实也不必理会,应付一下就是了。” 蔡绦和沈傲已经有过几次交手,知道沈傲的厉害,这时反而理智起来:“该敷衍的还是要敷衍,待会儿你去见他一下,就说兵部这边会酌情署理。” 李忠应了一声,道:“下官这就去办。” 说罢,李忠出去了一会儿,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又冷着脸回来,踏入门槛,便高呼道:“蔡大人,这沈傲是越发没有王法了。” 蔡绦抬头道:“怎么?他叫人说了什么?” 李忠道:“他说兵部这边完不成定额,就要杀到兵部来向他蔡大人要人,还要告诉蔡大人,别以为蔡……太师能护得了……” 蔡绦捉笔的手颤不由地抖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家父一再忍让,他真当我蔡家好欺负?” 李忠道:“要不要不理会?” 蔡绦倚在后椅上,沉默了一会道:“按着他的意思去办吧,不要给他口实。这个人发起疯来,还真拿捏不住。” 李忠叹了口气道:“倒是便宜了他。” 蔡绦笑着摇头道:“别急,他能依仗的,无非是宫里而已。说到朝堂,他什么都不是。等伦儿娶了清河郡主,就等于是将晋王从他那边拉了过来,晋王在这边,太后自然也就偏过来了。到时候再治他,官家也未必保得住。再让他呼风唤雨一下吧,退一步,才能跑起来。” 李忠沉吟一下,眼眸一亮道:“蔡大人好算计。” 蔡绦搁下笔,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含笑道:“简在帝心!沈傲会,难道我们就不会?在当今,不但要简在帝心,还要简在后心才行,他娶了安宁帝姬,我们就把清河郡主拉来,那才是他哭的时候。” 说罢,蔡绦意犹未尽地继续道:“可是在此之前,谁也不许滋事,不要让他钻了空子,他说怎么办,兵部这边就照准,招募的告示也立即叫人抄录出来,送到各路、各府、各县张榜贴出去。” ……………………………………………………………………………………………… 皇家水师的消息,再加上兵部的鼎立配合,水师的招募,终于上了正轨,什么东西有了个响亮的名号,事情就好办多了,就如这皇家水师,让人一听,便觉得眼红,兵部那边也是快马将文告发了出去,广而告之,效用奇好。 这时候坊间都在流传一个消息,说是蔡家蔡绦已经拿了六礼去晋王府,晋王府已经收下,宗令府那边也有了消息,默许了这段姻亲。 只是宫里却是出奇的平静,更有好事者流言,说是蔡攸从前冲撞过圣驾,官家那边对蔡伦素来不喜,却也没有反对。 这些流言传到沈傲耳中,沈傲只是苦笑,默默坐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呆,没事人一样出去继续做事。 到了傍晚回到家中,刘胜气喘吁吁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道:“少爷,少爷,晋王府那边送来的信。” 沈傲止步,将信接过,风淡云清地对刘胜道:“你去忙你的吧。” 独自一人,在这黄昏的光线下展开信来,信里只有一幅画,画中一个少女从窗棂处探出半个身子,外头是春色满园,少女的眼眸中只剩下凄苦无奈彷徨,在画的右下角,一行小字写道:君无信,天人隔。 六个小字文笔娟秀,却是一下子直击到了沈傲的心头,脑子嗡嗡作响,变得一团糟。 那一句承诺,原以为只是安慰,可是看到了这幅画、这一行字,沈傲才意识到清河郡主是要动真格的。在画纸上,分明有墨水化开的痕迹,或许是清河在作画时,一滴滴泪水滴入墨中,化作的滩滩墨点。 沈傲深吸了口气,小心地将画纸折好,这时那一次深刻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那个明媚的少女,仰着童真笑容的脸庞,微微翘起的薄唇,还有那一双眼睛,眼睛清澈明亮,在注视他,一动不动,如烟似波。耳畔有一个动听的声音仿佛响起:“若是有机会,你能不能娶我,只有你最不讨厌。”而后是一阵银铃的笑声,笑声荡漾开,说不出的温馨。 而现在这个声音,仿佛在绝望地说:“你不遵守诺言,从此以后,我们只能天人两隔。”这个声音,似在嘲讽,但更多的是绝望,像断了肝肠似的。 沈傲突然喃喃念道:“有机会,我一定娶你,没有机会,我把你的新郎官干掉也要娶你。” 沈傲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刘胜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烫红的请柬,道:“少爷,方才门房那边得了一个请柬,是蔡府送来的。” 沈傲回过神,听到蔡府两个字,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机,道:“蔡府?什么请柬?” “说是三日之后,蔡***子要和清河郡主完婚。” “这么快?” “门房那边也问了,那送请柬的人说送了六礼,亲事已经定下,选了几个吉日,三日之后正适合婚娶,本来呢,晋王那边的意思是推到三月之后去,可是蔡家这边却是不肯,说是三日之后最好,虽是仓促,要筹办也并不难。” 沈傲冷笑一声道:“是蔡京那老狐狸怕有人从中作梗,怕夜长梦多呢。” 刘胜一头雾水:“少爷……” 沈傲接过请柬,道:“回去和送请柬的人说,到时沈某人一定到,还要备一份大礼给他们。” 刘胜颌首去了。 沈傲讥诮地把玩着手里的烫金请柬,嘴角轻轻勾起,笑了笑道:“三日之后蔡太师可要堤防血光之灾。” 将请柬收好,便不再说什么,沈傲就是这样的人,打定了主意,就闷头去做,其他的,统统都抛到脑后去;若是脚下有绊脚石,就一脚将它踢开。 黄昏斜下,照耀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宅里,折射出层层光晕。 ………………………………………………………………………………………………………………………… 今日第一章送到,睡不着,通宵码字,急求***,到月底了啊,弟兄们,就差一点点,大家帮帮忙。 第五百九十章:甜滋滋的毒药 第五百九十章:甜滋滋的毒药 晋王与蔡家的婚事立即传扬开去,晋王乃是宫里最亲近的宗室,地位之尊崇,超卓绝伦;而蔡家也是望族中的望族,一门之中,既有揽三省位列中枢的太师,更有权掌兵部的尚书;此外,再加上一些子侄,也都占据了部卿的高位,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按照祖制,本来帝姬、郡主大多都只是下嫁到勋贵家去,这些勋贵虽是显赫,却大多并不入中枢,也省了外戚干政的担忧;可是赵佶即位,先有沈傲娶帝姬,接着是郡主下嫁,这祖制也就形同虚设了。 新成立的咨政局那边,每日都有数百上千个士子去喝茶,到了这里,说话也没什么顾及,但凡只要不涉及到宫中秘事,也无人去理会,这桩婚事,大家也吵得比较热闹,大致都是骂,其实对名流来说,唯有这个骂字,骂的人身份越尊崇,越是能彰显风骨。 不过经过了上一趟事,大家也明白了,这世上谁都可以骂,唯独那沈楞子却是沾不得;至于什么晋王和蔡京,又算得了什么?大爷想骂就骂,他能怎样? 在一片叫骂声中,蔡府的婚礼以极快的速度备齐,府邸这边,已是张灯结彩,各院的主事都已穿了吉服,迎来往送的自然不能少。蔡伦这边,一大清早也被蔡京叫了去。蔡京的儿孙多,一大家子足足上百口人,各房之间,也都比较生疏。只有蔡绦这一房,和蔡京较为亲近一些,蔡伦是蔡京的嫡孙,也颇受宠爱。 经历了许多事,吃了很多亏,蔡伦现在已成熟了不少,乖乖地到了正厅去,看到蔡京喝了一口茶,朝他招了招手:“伦儿,过来。” “是,曾祖父。”蔡伦凑近了一些,这时候的蔡京,已是垂垂老矣,比起一年前更是苍老,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气若游丝,像是随时提不上来似的,一双浑浊的眼眸上下打量了蔡伦一眼,道:“我老了……” 在以往,蔡京教训子弟,开口都是过问读书的事,或者讲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这时候冒出这么一句,让蔡伦微微一愕,继续洗耳恭听。 蔡京慢吞吞地道:“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化作黄土,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们。老夫的这些儿孙,除了攸儿,还真没几个像样的。” 攸儿便是蔡攸,虽说马失了前蹄,可是不管是心机还是手腕,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蔡攸早已和蔡京反目,这个时候蔡京提起蔡攸,显得无限的苍凉,蔡京接着道:“绦儿呢,虽说孝顺,可是做人做事都过于随心,没遇到事倒还好,可是一遇到风浪,也撑不起这么一大家子。” 蔡京叹了口气,又道:“树大招风啊!所以呢,老夫就是死,也得为子孙们留条后路;清河郡主乃是晋王的独女,借着她,太后那边就肯保全一下蔡家,只要太后还在世,蔡家还能维持,只要晋王还在,也不至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伦儿,你在蔡家的子弟里也是拔尖的人,成亲之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蔡伦乖巧地道:“孩儿谨记曾祖的教诲。” 蔡京随即一笑道:“这是好事,哪里有这么多教诲?就是和你说说话,对了,那清河郡主刁蛮任性,能忍让的,你就忍让一下,多想着蔡家。” 蔡伦颌首点头,说罢笑道:“孩儿这几日都在练习画技,倒是有了几分长进,昨日托了人,送了一幅画到晋王府去了。” 蔡京淡笑道:“就是要这个样子,要知道投其所好。还有,你房里的那几个通房丫头,都遣散出去吧,不要继续留着了;好生顾着这个郡主,就是你的造化。” 这一句吩咐,漫不经心,蔡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舍,几个丫头而已,从前闲来欢好一下,现在遣散出去,也没什么不舍的;只是想到娶了那郡主,便要一辈子守着,心里颇有些郁郁不平。 蔡京不用去看蔡伦,似乎已料到他想什么,不动声色地道:“女人嘛,哪里没有?将来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就是切记不能在这家里放浪,要不叫忠德在城郊备一个外宅也成。这种事,只要不做到明里去,晋王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蔡伦笑道:“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孩儿并不急的。” 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蔡京才放了蔡伦出去。 …………………………………………………………………………………………………… 晋王府这边,也是热闹非凡,眼看婚事越来越近,本来晋王和王妃都巴望着把清河嫁出去,可是事到临头,又有着千般的不舍。两个人一手拉着赵紫蘅,这个嘱咐,那个安慰,依依不舍。 赵紫蘅只是撅着嘴,垂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她有什么心事。王妃见她这个样子,熟知她的心性,一双眼眸泪汪汪地道:“其实那蔡伦蔡公子,也是汴京城一等一的才子,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模样儿俊俏,性情也好。” 赵宗也跟着说:“是啊,除了姓蔡的名声不太好,其他的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王妃横瞪他一眼,道:“太师之尊,又有什么名声不好?不要胡说。” 赵宗吓了一跳,缩了一下脖子,连忙道:“也是,也是,一切都好,比那姓沈的好。” 赵紫蘅微不可闻地道:“沈傲比他好。” 这句话没被王妃听到,却被赵宗捕捉到了,赵宗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道:“姓沈的有什么好?风流成性,还这么贪玩。” 赵紫蘅又是抿嘴不说话,王妃见她这样子,便道:“不管怎么说,再过一日,迎亲的人就来了,这个时候谁好谁坏都不算数,到时过了蔡家的门,可不准再胡闹了。” 王妃说罢,便站起来,朝赵宗使了个眼色,赵宗立即道:“对,对,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待会儿给你送新衣衫来。” 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赵紫蘅从阁楼的木窗探出头去,看到二人果然下了楼,立时朝他们背影大声喊:“沈傲就是好,就是好!” 赵宗回过头,气得脸都涨了,要回阁楼去好好理论,却被王妃拉住,怏怏地走了。 赵紫蘅气呼呼地坐回榻上,一个丫头碎步上来,欣喜地道:“郡主,郡主,快来看,这是蔡公子的画,画得真好。” 那丫头拿了一卷画飞快过来,交在赵紫蘅手里,赵紫蘅只展开看了一眼,立即撕了个粉碎,道:“这也叫画得好?布局连给沈傲提鞋都不配,着墨更是低劣,这样的画,送来做什么!” 见画纸给赵紫蘅撕成了碎片,丫头一下子呆住了,再不敢说什么,畏畏缩缩地道:“郡主……我听人说,蔡公子满腹才学……” 赵紫蘅道:“什么满腹才学,他若是满腹才学,为什么是沈傲做了状元,他为什么不来做?真真是好笑!这样的人,我宁死也不嫁,不嫁就是不嫁。” 丫头畏惧地道:“六礼都送了……” 赵紫蘅道:“送了就退回去。” 丫头大气都不敢出了。 赵紫蘅突然掩面哭起来,双肩微微颤动,呜咽地道:“沈傲也不是好人,他是哄我的,他明明不会娶我,却还满口答应,你看,我送他的字条,他都置之不理,连个音信都没有。” 丫头轻声道:“郡主……” 赵紫蘅道:“他不来,我就死给他看!”这句话说完,挪开掩面的手,扬起鹅蛋般的俏脸来,泪痕还没有散去,眼眸却是坚毅无比:“成婚那天,就用三尺白绫去自缢。” 丫头咂舌:“郡主……” 赵紫蘅突然又道:“不成,自缢了舌头拖得长长的,太不雅观了。还是准备好一个剪子,等那什么蔡公子进来,我就先刺他,再刺自己。” 丫头连忙劝:“郡主……不能啊,到时候王爷和王妃……” 赵紫蘅又打断她,摇头道:“用剪子扎心口会不会很痛?我最怕痛了,到时候一时死不了,肯定要遭殃。不成,还是吃毒药好。”她又仰起脸来,看着这丫头道:“你说,吃毒药好不好?” 小丫头吓得花容失色:“郡主,蔡……蔡公子很好的……为何这般想不开?” 赵紫蘅自言自语道:“毒药会不会很苦?能不能在药里放些蜜饯?冬儿,你能不能去帮我打听一下,要很甜的毒药!你不去打听,或是去给父王告密,我饶不了你。” 小丫头期期艾艾地道:“郡主……” 只是又是话说到一半,赵紫蘅又掩面哭起来:“我不该信那个混账,我做了鬼,也要天天晚上去吓他!他骗我,骗我,这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我早该看透他,早该不理他,为什么要和他有什么瓜葛?” 哭着哭着,赵紫蘅猛地把泪儿甩干,厉声道:“本郡主想好了,就服毒自尽!让他一辈子都有愧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咬了咬牙,又道:“苦药也吃,越难受,心里就越恨他!” ……………………………………………………………………………………………………………… 第二章送到,还有两天这个月就过了,***榜仍然不见起色,汗,老虎已经连续五个月没有断更,五个月,不管什么时候,风雨无阻,停电了,就去网吧,生病了,仍旧昏昏沉沉的码字,大家手里如果有的话,就给一点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抢他娘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抢他娘的 七月的汴京,清晨的凉爽过后,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沈府这边,一匹骏马已经拉到了府邸门口,过了一会,沈傲便从里头出来,几个护卫等候多时,纷纷跟过来。 沈傲翻身上马,吩咐一声道:“去武备学堂。” 一个护卫忍不住道:“王爷,今日蔡府那边摆喜宴,昨日不是还说去道贺吗?” 沈傲晒然一笑道:“先去武备学堂再说,还有,叫个人到府上去,带几坛酒来,我要请大家喝酒。” 说罢,沈傲便策马往武备学堂去;到了武备学堂这边,门口值守的校尉立即过来为沈傲牵马,沈傲翻身下去,道:“把几个教官、教头都叫到明武堂去。” 明武堂里,教官、教头们三三两两过来,觑见沈傲沉着脸,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是挺着胸脯秉着呼吸一动不动。 这时几个护卫摆上了酒水,沈傲压压手道:“坐。” 大家直挺挺地坐下,视线都没有移开沈傲。 沈傲端起酒盏道:“喝酒!” 大家如木偶一样,沈傲说喝酒,绝对不能打折扣,立即端起酒盏,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护卫又为大家倒满,沈傲继续催促道:“继续喝。” 如此喝了几杯,在座的人的脸上都有些红潮了,按说都是大男人,这点酒也没什么,可是自入了武备学堂,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一年半载下来,酒量都不成了。 见沈傲这个样子,韩世忠终于忍不住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王爷示下。” 他们是从没见过蓬莱郡王这个样子的,这时候大家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莫非是这武备学堂办不下去了?若是学堂真的办不下去,大家好不容易挣来的晋身阶梯算是完了,朝廷那边如何打发,也是未知之数,心下都不由地黯然起来。 沈傲苦笑道:“出了大事……” 所有人心里都是微微一颤,面面相觑。 沈傲放下杯盏,继续道:“本王的红颜知己,今日要嫁人了……” 话音刚落下去,教头们大是汗颜,郡王爷的红颜知己……天知道有多少,这是一笔糊涂账,哪有这样跑来和大家诉苦的? 韩世忠立即安慰道:“王爷,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王爷已是娇妻满堂,一个妇人罢了,有什么相干?” “是,是,妇人而已,不相干的,王爷何必挂怀?”大家纷纷鼓噪,这时有了几分酒意,反而觉得蓬莱郡王亲近得多。 沈傲瞥了韩世忠一眼,心里想:“这家伙,难怪在外头混不开,居然连上官的心意都猜测不出,得,本王的话算是白说了。”于是板着脸道:“此女和别人不同,一想到她要嫁为人妇,本王便心如刀割,昨夜一宿没有睡好。”说罢,重重一叹。 韩世忠原本还想劝慰几句,这时见沈傲的模样,一下子不好再说了。 这个时候,周处猛地一拍桌案,豁然而起,高声道:“既如此,王爷又何必要学女子作态?唧唧哼哼有个什么用?依我说,谁敢和王爷的红颜知己成亲,咱们就不答应,抢他娘的。” 这周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满肚子都是男盗女娼,进了武备学堂,虽说再不敢胡作非为,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强盗做派,再者说,沈傲是他的恩主,又是上官,抢个娘们算什么?杀人掠货的事,他也不是只做过一次两次。 周处一阵喧嚷,水师这边的教头也立即站起来,挺着胸脯道:“抢!王爷看上的人,岂能嫁给别人?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弟兄们也不答应!” 接着是各科的教头,连那马军教官李清也激动得拍案而起:“沈大人一声令下,武备学堂五千校尉随时待命,莫说是抢一个女人,便是攻城拔寨,也决不皱眉!” 沈傲心里大是感慨,觉得周处很有前途,如此会揣摩上官心意,怎么从前就做贼了呢?这种人就应当做官! 只是这时候,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道:“不可,不可,这是本王的事,岂能要让大家一起担干系呢?” 韩世忠这时才醒悟过来,立即道:“武备学堂,上下一体,咱们只效忠皇上,其他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谁敢欺负王爷,让王爷心如刀割,就是万死,把女人抢回来,又有什么打紧?”这时候更要分外表示一下意思,韩世忠龇牙怒目地继续道:“王爷,卑下这就去召集校尉,事不宜迟,不能继续耽搁了。” 沈傲这时候再不能惺惺作态下去了,将杯盏中的酒一口喝尽,抹了把嘴,也豪气起道:“那就抢他娘的!” 一声鼓号响起,一期校尉瞬时集合,一个个佩着儒刀,昂首挺胸,队旗也打了起来,猎猎作响,肃杀十足。 沈傲和众教官、教头翻身上马,韩世忠那边拨马在队前来回走动,朗声道:“蓬莱郡王待咱们如何?” 八百个人挺着胸一起吼道:“恩同再造!” 韩世忠继续在马上飞奔着喊:“今日,答谢的时候到了,诸校尉听令,随王爷出学堂,抢亲!” 校尉们愣了一下…… 抢亲…… 抢的哪门子亲? 只是这愕然,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骨子里的服从令他们没有过多的犹豫,一齐大吼:“遵命!” “出发!” ………………………………………………………………………………………………………………………… 蔡府这边,热闹喧天,一顶顶轿子,一辆辆车马,将整个巷子都堵了个严实,川流不息的官员鱼贯进去,大多数连进正门的机会都没有,都是从侧门过去,蔡府这边也分不开人手来迎接,都是三三两两自己去寻了位置坐下。 中门这边,最是热闹,时不时有人唱喏:“陈国公到,送金帛五百,玉如意一对。” “门下省录事赵毅夫赵大人到,恭送绢五十匹、玉璧一对……” ………… 蔡绦穿着吉服,满面红光,在中门这边与一个个身份高贵的高官勋贵寒暄;在以往,如陈国公那般的皇亲国戚,虽说没有挑拨蔡家的必要,却也是不肯和蔡家有什么牵连的,今日,这些宗室却都是破天荒地过来,脸上堆了几分笑,道几句贺。 过了今日,蔡家的地位又不可同日而语,只这么一想,蔡绦便忍不住会心一笑,看到那许多的笑脸,略带几分得意。 爆竹声从门外头传出来,门房那边又报了个肥喏:“卫郡公石英石大人到……” 石英带着两个随从抬着礼物进来,蔡绦见了他,立即小跑过去,笑吟吟地道:“石郡公,怠慢,怠慢,有失远迎。” 石英嘴上含笑道:“蔡大人客气,石某今日来,便是要道贺的。” 蔡绦挽着他的手,热络地道:“周国公为何没来?周大人与石郡公一向焦不离孟的。” 石英淡笑道:“他呀,他今日身体不适,就不来了,让我带一句话来,向蔡府这边道一句贺。” 蔡绦大笑道:“这是哪里话,客气,客气。” 正说着,那边爆竹声又响起,又有贵客过来,蔡绦朝石英抱了个拳道:“得罪。”便匆匆地去了。 石英脸上带着讥诮的笑容,也不说什么,举步往里头进去。 蔡府今日,可谓热闹非凡,汴京城的贵客,大致都来齐了。蔡京坐在后堂里,听到那爆竹的声声响动,慢吞吞地舀着参汤,难得露出几许笑容,只是这笑容背后,却总有几分疑色。 他喝完了参汤,精神气恢复了一些,靠在椅上,朝跟前的管事吩咐:“去问问,沈傲到了没有?” 管事点了头,立即去了,过了片刻便折返回来:“还没有来,早就叫人去催促了,可是到了沈府,说是已经出了门。” 蔡京只是阖着目,不再搭腔,过了一盏茶,他将眼睁开一线,淡淡地道:“再去问,沈傲到了没有。” 管事小跑着去,回来时依然禀告道:“还没有到。” 蔡京叹了口气,依旧养神,此后每间隔一下,总要问一问,可是管事回答却都是没有。 眼看日头就要上三竿,蔡京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凝重:“你亲自去京兆府,就说这边客人太多,恐有不轨之徒趁机滋事,叫他们调一队快吏来。” 管事愕然地道:“老爷,今日这么大喜的日子,会不会冲撞了喜……” 蔡京冷声道:“叫你去办,你就去!要快!” 管事无法,只好怏怏地去了。 蔡京张眸,眼眸中闪过一丝凶光,坐直了身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山猫,全身都绷紧了。 京兆府那边,听了蔡府这边请人过去,倒也没有说什么,立即叫了几个班头、捕头,带着百余人过去,只是这些穿着缁衣的皂吏带着戒尺,挎着刀出现,倒是让不少宾客皱起眉。 京兆府太不懂事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他们来凑热闹?只是碍着蔡家的颜面,也不说什么。 只是门口的蔡绦,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想去训斥一下,却被那管事拉住,低声道:“这是老太爷的吩咐。” 蔡绦挑了挑眉,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去做事。 那管事去向蔡京回报,蔡京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又是问道:“沈傲还没到?” 管事道:“还没来,会不会在武备学堂?要不要叫个人去叫一下?” 蔡京摇头道:“不要叫,可是要小心,府上的随从都要警惕。” 吩咐了下去,蔡京才是疲倦地靠在椅上,道:“沈傲来了,立即知会老夫,其余的事,都由老二去安排吧。” 管事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告退出去。 整个蔡府乱糟糟的,都在等新郎把新娘子接过来,也有人三五成群地闲扯,低级一些的官员,反而口没遮拦,不像大佬们那样要维持自己的威严。 正是这个时候,有***叫道:“蔡少爷把郡主迎来了。” 大家呼啦啦地起来,人潮汹涌声中,听到鼓乐声悠扬传来,过不多时,骑着高头大马的蔡伦精神奕奕地穿着吉服从马上翻落,跟在他后头的,是一顶八抬的红霞大轿,此后拥蔟了许多随从、丫头。 大家纷纷涌过去抱拳道贺,蔡伦今日踌躇满志,心里甚是得意,却作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回礼,口里尽说着一些诸位抬爱之类的话。 拥蔟着新郎新娘进去,一切都已布置的妥当,接下来便是拜天地,拜过天地之后,喜宴才算正式开始。 锣鼓喧天声中,大家自愿让出一条道来,瞪大眼睛去看那红霞大轿。 红霞大轿子落地,蔡伦含笑着踱步过去,掀开轿帘,里头坐着的,是一个披着红霞的女子,女子羞怯得不肯出来,蔡伦彬彬有礼地躬身,头探到轿中去,随即作了个请字:“郡主殿下,请下轿。” 大家一齐哄笑,都说新郎官还未娶过门就这般客气,将来肯定是要怕老婆的。 轿子里的新娘颤抖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地移着莲步出来,立即有人牵了一根红绳来,一头系在蔡伦的脚下,一头系在新娘的莲足上,蔡伦在前头引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后头被红绳拉着的新娘这个时候也只能亦步亦趋。 等到了装饰一新的正堂,已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宾客们早已等候不及,纷纷道:“快拜天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来年生个公子。” ………………………………………………………………………………………… 第三章送到,有***的同学不要藏了,你这么鲜明,藏不住的,月底了,不投的话过期作废,那就帮帮老虎吧,老虎谢过! 第五百九十二章:抢婚 第五百九十二章:抢婚 正堂里,祖宗牌位已经列好,蔡伦的父母也已坐在高堂上,除了几个穿着吉服的唱礼之人,其余人都在外头等着,蔡伦用红绳牵着新娘进去,唱礼之人正要说几句吉祥话,一个管事匆匆过来,朝那唱礼之人低声吩咐一声。 唱礼的人愕然一下,随即开门见山地道:“一拜天地。” 所有的繁文缛节,一概省去,这个小小的插曲,让大家一头雾水,鼓噪了一阵,也就不说什么了,如何婚娶,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蔡伦牵着新娘,望天而拜。 接着唱礼之人继续道:“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 “礼成……新人入洞房……” 堂外顿时雷动,道喜之声不绝。 正是这个时候,有人高吼:“且慢!” 这一声大叫,将所有人震慑住,回眸一看,便见数重门之外,许多蔡府长随、家人被打得七零八落,沈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杀气腾腾的校尉如潮水一般涌过来。 那些京兆府的快吏,竟是束手无策,只感远远尾随着,手里拿着戒尺,动都不敢动一下。反倒校尉这边,都是手压在刀柄上,一副随时要拔刀相向的样子,一列列人往里头冲,宾客们受这惊吓,立即远远躲开。 蔡绦见状,脸色大变,立即带着两个府里的长随,拦住沈傲的马:“沈傲!” 沈傲淡淡笑道:“滚开!” 蔡绦不肯挪步,所有的宾客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沈傲一扯马缰,坐下的健马打了个响鼻,开始向前奔跑,蔡绦这时动也不动了,方才是不肯让步,现在却是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身后的长随机灵,一下子将他拉到路边去,沈傲骑着马从蔡绦身边掠过,只差一点点,蔡绦就要粉身碎骨。 这个变故,不知引来多少人的惊呼,待看到来人是沈傲,不管是宗室还是朝里的官员大臣,此刻都出奇的沉默,谁也不肯站出来,换作是别人,依着大家的身份,摆摆威风也没什么,可是这沈楞子却是万万不能冲撞的。 沈傲打马直接往正堂去,几个蔡府忠心的奴仆要拦,也立即被校尉拳脚相加清出去,有些则被沈傲骑马撞断了几根肋骨,在一旁唧唧哼哼。 到了正堂这边,蔡伦勃然大怒,许多往事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划过,自从有了沈傲,蔡伦就没有一日好过,任何事,都被他压了一头,他冷哼一声,朝沈傲凄厉喊道:“沈傲,你要做什么?” 沈傲勒着马已经进了正堂,朝他冷冽一笑,也不打话,直接一鞭子抽下去,这一鞭下手极重,直接落在蔡伦的脑壳上,啪的一声,蔡伦捂着脑袋嗷嗷大叫,整个婚宴,已是乱糟糟的一团,所有人都吓呆了。 沈傲指着披红霞的新娘道:“来人,把新娘带回去!” 校尉们快步涌入正堂,朝那瑟瑟做抖的新娘冲去,新娘大叫:“救命……”接着拉下红霞来…… 所有人再次惊住了…… 这人是谁? 沈傲在马上,原本还想摆出个招牌笑容给赵紫蘅一个惊喜,笑容这时也是僵住了,新娘不是赵紫蘅,是一个面色姣好,却也说不上非常出众的女子。 这少女大叫道:“我……不关我的事,是郡主……” 沈傲立即醒悟,翻身下马,在校尉的杀气和众人的愕然羞怒之中,突然朝身后的校尉劈头大骂:“还愣着做什么?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校尉们呆住,周处呐呐道:“抢……抢……” “抢个屁,我们是来道贺的,道贺!今日是蔡兄大喜的日子,咱们开个玩笑也就是了,过火了怎么成?快,都把礼物交出来。”沈傲拿出马鞭,先是道:“沈某人恭贺蔡兄新婚之喜,赠特制牛皮鞭一副,恭祝新人白头偕老。” 校尉们目瞪口呆,韩世忠呐呐道:“卑下……啊不,韩某人也恭祝蔡公子新婚大喜,赠……赠……”往身上的铠甲里掏了一阵,拿出几枚铜钱来:“赠铜钱若干。” 周处倒是摸出一块碎银,说了一阵场面话,最后颇有得色地道:“赠银二两。” 校尉们也一起鼓噪,一下子,礼物堆积如山。 沈傲笑呵呵地道:“蔡兄与我相交莫逆,既是同窗,又是好友,现在他已拜了堂,这喜酒,我是喝定了,来人,快送蔡兄和新娘入洞房,我等不醉不归,共谋一醉,好好为他庆贺。” 蔡伦看到那新娘,顿时手脚冰凉,一时脑子嗡嗡作响,蔡府其他人也是一时呆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郡主变成了一个丫头,这该如何是好?再加上姓沈的来捣乱,这婚事到底做不做算? 只可惜不管做不做算也来不及了,沈傲一声令下,立即有校尉驾着蔡伦新娘往洞房那边去。 沈傲撇了撇嘴,看到所有***气不敢出的模样,大声道:“他娘的,本王很不高兴,蔡府婚庆,本王的好兄弟成婚,为何你们都是这般苦着个脸?怎么?是不是看不起蔡太师?看不起本王?笑!都给本王笑起来!” 自持身份的大佬,当然笑不出,可是其他人也只有笑的份,只是这笑实在苦涩得很。 沈傲走出堂去,所有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沈傲大叫:“来,大家随我去赴宴,不醉不归!” 这个变故实在让人难以消化,先是沈傲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冲撞进来,见人就打,后头又是狸猫换了太子,新娘另有其人,再看沈傲这兴致勃勃的样子,许多人还是一头雾水。 看到这些校尉凶悍的模样,驱赶着大家去赴宴喝酒,大家也不敢说什么,也都赴宴去了。 ………………………………………………………………………………………… 后堂里,管事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高声道:“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 蔡京打了个哆嗦,坐直身子,方才也是忐忑不安,可是一刹那的功夫,立即又变得从容自若,道:“慢慢说,不要急。” “沈傲那厮,带着人来,把小少爷打了……” 蔡京猛击桌案道:“岂有此理,京兆府的快吏,为何不阻拦?” 管事道:“没敢拦,但是二老爷拦了一下,那沈傲直接策马过去,差点把二老爷撞了,接着直接进了礼堂,劈头就给了小少爷一顿鞭子,瞧那架势,倒像是来抢亲的。” 蔡京冷声道:“人被抢走了?” 管事苦着个脸,期期艾艾地道:“这……这倒没有,不过……新娘不是郡主。” 蔡京气得手都抖动起来:“这又是为什么?” “小人也不知道,反正揭开红霞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换了人,看她的身份,应当是晋王那边的丫头。” 蔡京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走,随我去。” 蔡京从后堂出来,到了前院,这里摆了数百桌流水席,那些坐在席面上的官员见了蔡京过来,都是尴尬地起身唤了一声:“太师好。” 蔡京这时候只是冷着脸,带着几个家人走过去,一路上,看到许多校尉坐在席上劝酒欢叫,到了正厅那边,便看到沈傲正与几个宗室举杯喝酒,沈傲眼尖,看到了蔡京,立即站起来,笑呵呵地道:“太师也来了,哎呀呀,快给太师加个椅子,今日蔡府大喜,沈某人少不得要陪太师喝几杯。” 蔡京本要翻脸,可是转念一想,沈傲虽是意图抢亲,最后却又一副道贺的姿态,晋王那边丫头换郡主,如今也是拜堂入了洞房,这时候就算和沈傲争吵,沈傲最多也只是个玩笑开得过火,至于其他的,还能拿他怎么样?真要吵翻了天,依沈傲的性子定会闹将起来,带刀来赴宴的校尉不下五百人,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只有天知道。 蔡京瞥了一眼与沈傲同坐的诸位宗室大佬,一个个脸上带着凄苦之色,可是对沈傲,却也不得不留着三分客气,也有几个宗室和沈傲交好的,居然还是喜气洋洋的。 蔡京深吸口气,几十年的风雨,早已养成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只是这个时候,他胸口仍是一股火气无处发泄,虽然不致当场翻脸,却也是冷哼一声,在沈傲身边落座。 沈傲为蔡京斟了一杯酒,笑呵呵地道:“太师今日大喜,总要喝上一杯,来来来,沈某先干为敬。” 沈傲也是豪爽得很,一杯酒端起,一饮而尽,说罢笑吟吟地看着蔡京。 蔡京虎着脸道:“老夫身体有恙,这酒不能喝。”说罢阖起眼看向沈傲:“郡王爷,你这份大礼,老夫身受,将来定有报效。” 这句话的隐喻是人都听得明白,下头的宗室王爷里有几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一个是郡王,一个是太师,这两个神仙打起架来,正好隔岸观火。 沈傲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蔡大人说笑了。” ……………………………………………………………………………………………… 今天第一章,继续求***,兄弟们,还有木有,帮忙出点力吧!老虎谢过! 第五百九十三章:‘闹’洞房 第五百九十三章:‘闹’洞房 酒过正酣,沈傲已是有些醉了,蔡京心情不好,带着不好的脸色在中途就退走了,几个同桌的宗室王爷,一开始也不好说话,沈傲这边劝酒,喜滋滋的倒像今日是他成亲一样,这几个王爷也就放下了矜持,学着沈傲猜枚敬酒,不亦乐呼。 虽然大多数哄笑的气氛是假装出来的,可是谁也不介意,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也不是自家的事,该头痛的是蔡家人才对。 蔡绦惊魂未定,这个时候也躲了起来,蔡家人除了奴仆,悉数都退席出去。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校尉从洞房那边赶过来,在沈傲耳畔低语道:“王爷,蔡公子在洞房里对新娘动粗,弟兄们在外头也不好劝。” 沈傲借着酒意,猛地拍案而起:“走,闹洞房去!” 沈傲来这一下,把脸上洋溢笑容的宗室们吓了一跳,只是很快,大家跟着纷纷叫好:“走,去闹洞房!” 沈傲打了头,宾客们见沈傲带着宗王们一道出来,校尉已从四面八成会聚过来,大家也都凑这份热闹,随沈傲朝洞房方向涌去。 洞房在后宅,连通这里的院子一向是森严的,大宅子里外府、内院是禁忌,寻常的奴仆若是不小心冲撞进去,打死都是常有的事。可是沈傲过来,再加上气势汹汹的校尉,更有乌压压的宾客,哪里有人敢拦?于是都直接放了进去。 洞房这边,已是乱糟糟的了,杯盏、红烛都是洒落了一地,新娘脸上肿了一块,嘴角溢出血来,缩在墙角低低饮泣。 蔡伦脸色狰狞,对这新娘也是打得累了,气喘吁吁地坐下,口里还忍不住大叫:“郡主呢?郡主在哪里?你们……你们串通起来一起害我,一起害我……哈哈……我……” 可怖的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哪里还有什么自命风流的风采,继续道:“郡主和姓沈的有奸情是不是?哼,一对奸夫***……奸夫***。”他不解恨地站起来,走向新娘,狠狠地一脚踹过去,新娘用手去挡,吓得呜呜大哭,口里讨饶道:“姑……姑爷……” 她叫的声音越大,蔡伦打得越是厉害,正是这个时候,洞房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沈傲带着许多人从门外露出来。 大家见到这个情况,顿时也是呆了一下,再去看蔡伦那扭曲的表情,已经有人对蔡伦生出不少的恶感。 沈傲走进去,上下打量了房间一眼,才是与蔡伦那双杀人的眸子对视,漫不经心地道:“这里好热闹,蔡兄好闲情,洞房花烛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蔡伦冷哼。 沈傲上前几步,目光落在那新娘身上,叹了口气道:“打个女人算什么本事?蔡兄平时也是这样的为人吗?” 蔡伦喝道:“***何事?” 沈傲这时已经有了酒意,淡淡地笑道:“确实不干我的事,只是想告诉蔡兄,打女人的,真的不算什么英雄,沈某人就是要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本事!”他话音刚落,已欺身上去,一脚将蔡伦踹飞,这一脚用力极重,蓄意而发,蔡伦也没有任何的准备,被沈傲直接踢到了墙根,才止住了力道。 蔡伦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五脏翻飞,咳嗽一声,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然后,沈傲又冲上去,扯住他的头发,劈头就是一巴掌,喝道:“打女人不是本事,打你这贱男人才是真本事!” 接着又是一巴掌下去,继续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本王的义妹也敢打!今日不打死你,我这个蓬莱郡王还怎么抬头见人?” 这一下全场哗然,什么时候这新娘成了沈傲的义妹了?再看那蜷在角落的新娘,此时也抬起眸来,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向沈傲,脸颊虽然高耸,可是止不住流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怜香惜玉之情还是有的,有人低呼一声:“打得好!” 蔡伦先是被打懵了,继而也变得癫狂起来,凄厉大吼:“沈傲,我和你同归于尽!”说罢,便扑了过去,拽住沈傲的腿,张口要咬。 后头的周处几个,立即大叫:“不好……有歹徒要袭击王爷,弟兄们,上!” 几十个人轰然冲过去,也好在这蔡府的洞房足够宽敞,这些人原本还顾及蔡伦的身份,可是这时候,见他要行凶,也就顾不得什么了,围住他,下手也是极重,拳打脚踢一顿。 沈傲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踹了几脚他的后背,口里还不忘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打本王义妹的下场,这就是袭击本王的下场。不服气,就去告御状!今日就算是打死了你,也让你无处伸冤!” 敢在蔡府说这句话的,也只有沈大郡王了;等沈傲抽开身,蔡伦已是奄奄一息,身下是一滩夹杂着白沫的血迹,身子还在不断地抽搐。 沈傲和校尉们的凶状,看在众人的眼里,真真是畏惧莫名,便是那些宗王,只怕这一幕印在脑中一辈子也忘不掉了。好好的喜事,若是救不活,多半要变成丧事,可是沈傲却是不屑地拍拍手,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忘道:“什么东西!仗着蔡家,就敢行凶,打了本王的义妹,连本王都敢打,不知死活的东西。” 周处也朝蔡伦吐了一口口水,跟着道:“王爷,要不要把他抓到京兆府去,光天化日,竟敢行凶,还是对王爷动手,依我看,此人八成是凶名远播的汪洋大盗。卑下听说汴京城最近出了一个大盗,凶名金笔书生,据说相貌斯斯文文,却是十恶不赦之徒,杀人越货,欺负良善,无恶不做。方才见这姓蔡的小子对王爷义妹的行凶手段倒是颇有相似之处,咱们既是武备学堂的人,又是大宋顶顶有名的良官,为了天子脚下的治安,吾辈责无旁贷。” 沈傲瞪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家伙还真是会来事,很有沈某人风格嘛。 想着,沈傲淡淡笑了笑,道:“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打个半死不活也就是了,现在他这个样子,要是到时候死在京兆府,难道让官家给他治丧吗?” 说罢,沈傲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新娘,蹲***子挽住新娘冰冷的手,与新娘深深地对视,沈傲心里也颇有愧意,道:“义妹,这里是不能呆了,姓蔡的敢打人,就回娘家去,什么时候让蔡京那老东西跪在沈府那边磕头,才回来。否则……”他冷笑一声,森然道:“你一辈子就在王府里住着,谁敢说什么闲话,蔡伦就是榜样。” 沈傲将新娘小心翼翼地拉起来,扶着她走出洞房,外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但很快也醒悟过来,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更有几个宗室站出来,高声叫好。 反正现在蔡伦已经拜了堂,妻子是个丫头,且不管是不是沈傲的义妹,但清河是不能再嫁蔡伦了。蔡家这边,也不必给多少面子,方才大家看到蔡伦行凶,心里也颇为不悦,不管怎么说,这丫头也有不少人认识,好像是清河身边的贴身丫头,晋王府里出来的人,固然有错,那也该交回晋王府治罪,蔡伦凭什么这样打? 沈傲出手,让这群走狗心悸之余,更觉得畅快无比,鼓噪了一下,纷纷叫好。 蔡家那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几个蔡家的长辈匆匆过来,以蔡绦为首,先是去看了蔡伦,再看准备扬长而去的沈傲,脸色铁青,一时不知要不要发作,蔡绦呆了一会,才大叫道:“快,去送医,叫大夫来。”说罢才拦住沈傲道:“这个女人不管是不是王爷的义妹,既然嫁到了我们蔡家,便是我们蔡府的人,人,王爷不能带走。” 蔡绦拦住沈傲的时候,蔡府几个头面人物也都带了许多家人长随带棒过来,蔡府家大业大,护院的也是不少,这时候一起涌过来,聚集拥蔟在一起,也颇有声势。 沈傲身边的新娘已经害怕极了,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沈傲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有我在。”说罢漠然地对蔡绦道:“蔡大人,本王若是一定要把人带走呢?” 蔡绦冷笑道:“那就把蔡府上下人等尽数杀绝,人,一定要留下,我蔡家的儿媳,已经和郡王没有干系,是打是杀,也是我蔡家的事。” 沈傲这边,浑身挑不出错处,可是这一次,在伦常上,蔡绦却占了上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新娘确实是蔡家的人,他们怎么处置,沈傲一个义兄,插手的理由也不太充分。 正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咯咯冷笑道:“蔡大人,你这话杂家就不懂了,人,是咱们晋王府的,虽说是嫁了出去,蔡大人这个样子,岂不是连晋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了?” 站出来的是个老公公,按常理,各家宗室王爷都有些公公伺候,这些人往往成为王府里的总管、主事;这位公公姓周,乃是晋王府的内事主事,这一次晋王府独女出嫁,父母当然是不能来的,便让周公公陪着过来,这周公公一开始见到狸猫换了太子,也是骇然,一时六神无主,叫了个人回去报信,可是这时候,想到蔡伦方才凶残扭曲的样子,心里反而大是庆幸,还好,还好,嫁出去的只是个奴婢,若真是郡主,遇到这么个郡马,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本来这件事既然有沈傲出头,周公公也不打算管,可是蔡绦一意要将新娘留下,新娘是郡主的贴身奴婢,在府里头也颇有地位,与周公公也有几分交情,所以周公公才站出来,不管怎么说,这奴婢是不能留在蔡府了,否则铁定要被打死的。 …………………………………………………………………………………… 最后一天,冲刺了,还有***吗?弟兄们,老虎***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光天化日啊 第五百九十四章:光天化日啊 周公公代表晋王府站出来说话,倒是让蔡绦一时无言,晋王背后是太后,得罪了沈傲,同时又将太后推到对立面,蔡绦再蠢,也知道是自寻死路。 蔡绦冷哼了一声,只好站到了一边。 明眼人一看,这蔡家已是示弱服软,想到从前的蔡家何其风光,政出一门,无人可挡锋芒。一个蔡家的走狗走出蔡家这个门,寻常的部堂主簿见了都要笑脸相迎。那个时候旧党凋零,流配的流配,罢官的罢官,仅存的几个,都只是像石英、周正这样的世家大族,就算这样,都还是乖乖地蛰伏,在朝堂之中,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再看看现在,罢黜的官员又重新回到朝堂,流配的官员也以各种名义重新有了廷议的资格,石英占据住了中书省,在三省中与蔡京分庭抗礼,沈傲更是权势熏天;今日这般的折辱,蔡家竟也只能退步,这背后,隐喻着什么?许多人从前看不清,今日却是看清了。 沈傲冷冷一笑,挽着新娘,带着校尉们穿过数道仪门、牌坊,沿途所过,所有人都乖乖让出道路,看向沈傲的目光,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沈傲淡淡地拍着新娘的手背,低声安慰。 这新娘揩干了泪,也不再害怕了,半倚着沈傲,低声道:“奴婢叫冬儿,郡主不肯来,就叫了我……叫了我来,奴婢既怕郡主见罪,又怕……” 沈傲低声道:“你姓什么?” 冬儿懵懂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从小就是做丫头的,先是在一处富户家,后来才卖去了晋王府。” 沈傲道:“往后你就姓沈吧,本王说认你做妹妹,从今往后你便做我的妹妹,以后就住在我那儿,我叫人收拾个阁楼,给你安排个丫头侍候,你好好住着,谁敢欺负你,就和我这个做兄长的说。” 冬儿泪汪汪地颌首点头道:“谢王爷。” 沈傲旁若无人地哈哈一笑道:“还叫王爷?” 冬儿道:“谢兄长。” 沈傲牵着她的手,到了门房这边,突然转过头去,后头目送他的宾客吓了一跳,以为沈楞子又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只见沈傲笑嘻嘻地朝他们拱拱手道:“诸位,沈某人先告辞了,下回见。” “下回还是不要见的好。”许多人心里腹诽,却都是蜂拥过去,笑呵呵地抱手道:“王爷走好。” 沈傲刚刚从蔡府这边出来,叫人给冬儿预备了一辆马车,扶着冬儿进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却听到有***叫一声:“沈傲……”沈傲抬眸向街角望去,看到一个如百灵一般的身影提着裙裾,赤着脚朝这边奔来。 “紫蘅!”沈傲眼眸中闪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策马奔过去。 空旷的街道上,沈傲及时地拉住了马,赵紫蘅就在他的马跟前,扬着俏脸,带着如春风一样的笑容,这笑容如棉花糖一样化开,口里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着,艰难地道:“我……我知道你来救我了,我……我就跑过来,累……累死我了。” 沈傲伸出手,赵紫蘅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掌上,沈傲渐渐用力,将她拉上马来坐在鞍前,双手穿过她的腰肢拉住缰绳,上马的赵紫蘅惊魂未定,继续道:“我……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害怕,就叫冬儿来,冬……冬儿呢?” 沈傲抿着嘴不说话。 风儿袭过,赵紫蘅披在发鬓后的发丝向后飘扬,轻抚着沈傲面庞,赵紫蘅咯咯一笑,回眸过来,朝沈傲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呆住了,你真是坏死了,既然要来,为何不给我传个口信,让我担心?” 沈傲淡淡一笑,仍是不开口。 赵紫蘅道:“反正我是不做那蔡伦的妻子的,要做,也只做你的。你不许笑,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傲这才道:“郡主,慎言,你看看你的身背后。” 赵紫蘅一双眼睛好奇地透过沈傲向后看,立即咂舌不已,在他们的身后,竟是乌压压的到处都是人,宾客们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都站出来看,见沈傲和清河郡主这般,真真是无言以对,再想到那蔡伦,大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都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赵紫蘅大是羞怯,大叫道:“呆子,还不快走!” 沈傲呵呵一笑,说罢策马逃之夭夭。 一路径往府上去,下了马,将赵紫蘅抱下来,叫周处等人回去,才引着冬儿出来,赵紫蘅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飞快奔进去,大叫:“我去寻安宁,吓一吓她。” 冬儿提着裙裾跟上:“郡主……” 沈傲大是无语,没结成婚,也值得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开了眼界。随即晒然一笑,慢慢跟上去。 ……………………………………………………………………………………………………………… 蔡府这一出戏,只消一个时辰,汴京便传开了。晋王府那边,据说晋王发了很大的脾气,车驾都准备好了,大致是要去告沈傲一状,却不知怎的,那马车总是不动,最后灰溜溜地又赶回了马房去。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要错,那也是郡主的错,眼下蔡伦已经娶了亲,总不能再娶一次;闹大了,只会把这个笑话延续下去,让晋王府抬不起头来。晋王的性子冲动,晋王妃却是颇有心机之人,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倒是宫里那边,得到消息时却是最晚的,直到第二日清早,才有人报上来,景泰宫里,太后发了好一阵脾气,把宫里头的有头有脸的人都叫了来,就是赵佶,此时也生了无妄之灾,乖乖地过来请罪。 太后的性子,其实大致和晋王也差不多,脾气并不好,除了太皇太后,赵佶和嫔妃们都跪着,她冷哼一声道:“官家,这就是你的幸臣,咱们大宋的蓬莱郡王做的好事,蔡家那边,蔡公子被打得奄奄一息,紫蘅那边,拜天地的时候又没有看到人,还……还被沈傲骑马抱走了,咱们天家的脸面,还怎么搁?” 赵佶唯唯诺诺,一时也是词穷,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紫蘅也是胡闹,叫个丫头顶替,让人遗笑大方。还有就是,虽说是丫头,可是丫头好歹也是晋王府出去的,那蔡伦说打就打,可见此人性子暴戾,儿臣现在一想,倒是有几分庆幸,还好紫蘅没有嫁过去,遇到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人,紫蘅这天真浪漫的性子,肯定郁郁寡欢的。” 太后冷笑道:“你就继续为沈傲辩护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向着他?” 赵佶讪讪笑道:“儿臣哪里还敢维护他?一定给他个教训,不如朕这就下旨申饬好了。” “申饬?想得倒是简单!”太后对晋王那边最是宠溺的,想到晋王府颜面扫地,也就急火攻心了。做母亲的,终归对小儿子偏袒一些,再加上赵佶是皇帝,赵宗却只是个王爷,她这个太后,便更觉得对晋王有亏欠了,此时怒火攻心,启口道:“剥了王爵吧,给他个教训,立即下旨,还要让他闭门思过,往后再敢胡作非为,哀家绝不饶他。蔡京那边,要抚恤一下,派个人去,好好地说,还有那个蔡伦,给他赐个侯爵,权当是宫里的照应。” 赵佶道:“沈傲的王爵,是立下大功挣来的,咱们大宋得了多少好处?就如这府库,若是没有沈傲,也不会这样充盈。母后息怒,儿臣心里是这样想的……” 太后打断道:“这事儿哀家做主了,官家不必再劝。” 赵佶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呆呆地不说话,原本一开始听到这消息,赵佶对沈傲也发了一通火气,恨不得立即飞出宫去,当着那家伙的面给他两耳光。可是太后这边一骂,赵佶反倒又站到了沈傲的船上去了,这里头的心理变化,大致和知己差不多,我可以收拾,但是别人不能收拾,我可以骂,但是别人骂,就难免就有光火了。 太后一口咬定了是沈傲的错,赵佶心里就想,沈傲再胡闹,会有紫蘅胡闹?两个虽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是太后把罪责都推到沈傲一个人的身上,赵佶就忍不住辩护几句。 太皇太后看这一对母子僵着,便道:“其实呢,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般兴师动众,坊间就越喜欢议论,倒不如宫里这边揭过去也就是了,可以暗地里给沈傲一个教训。” 太后板着脸,恶声恶气地道:“不成,沈傲太欺负人了,哀家咽不下这口气。” 正说着,景泰宫的主事太监敬德蹑手蹑脚地进来,低声道:“太后,晋王觐见。” 太后道:“请进来。” 赵宗左摇右摆地进来,开口就道:“母后,你要为我做主啊。” 太后冷着脸道:“跪下说话。” 赵宗见情况不对,看了赵佶一眼,立即乖乖跪下。 太后虎着脸道:“你看看你的家教?只生了一个女儿,也管不住。哀家记得,紫蘅平日还是很听话的,如此乖巧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错不知错?” 赵宗讶然,天底下说赵紫蘅乖巧的,只怕也只有太后一人了,其实也难怪,紫蘅进宫,在太后那边虽然也爱耍下脾气,大致还是乖巧的,大多数都是巴望着太后为她撑腰,不乖巧怎么能成?再者说,太后偏着晋王这一房,在她心里,紫蘅再怎么胡闹,多半也觉得不坏,绝不会往坏处去想。 赵宗老老实实地道:“儿臣知错。” 太后冷哼一声道:“你也要思过,闭门思过,三个月内,不许出门,哀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儿子?将来指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呢!” 大骂了一通,赵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朝着赵佶挤了挤眼,意思是请赵佶为他说几句好话。谁知赵佶心里有气,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只是板着个脸,乖乖地跪着。 太后骂完了,便道:“最坏的就是沈傲,除了他,紫蘅还能跟谁学坏了?怪不得紫蘅到哀家这边来都说那沈傲的好处,什么会画画,依哀家看,作画的人,就没几个好的。” 赵佶脸色一黑,天知道太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还是指桑骂槐,却也无可奈何,悄悄地叹了口气。 太后继续道:“一定要重惩,哀家还是那句话,剥去王爵,再发一道严厉的旨意去申饬下,还有一样,往后他来后宫这边给哀家问安,就给哀家挡了,哀家不愿见他。”说罢,朝赵宗道:“晋王满意了吗?” 晋王赵宗面如土色地道:“母后,不可啊……” ………………………………………………………………………… 第三章送到,求***,这个月最后一天了,也是老虎最后一次求***,以后不求了,你们累,老虎也累。 第五百九十五章:今时不同往日 第五百九十五章:今时不同往日 太后板起脸来,深深地看了赵宗一眼,道:“怎么?这样处置你还不满意?沈傲固然是坏,可是官家那边也要用,好歹也是有功之臣,难不成要杀了他的头才甘心?” 赵宗苦着脸,道:“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他眼珠子一转,无可奈何地道:“儿臣恳请母后,不要责罚蓬莱郡王。” 这一句话,让殿中之人都是微微愕然,赵佶朝赵宗看了一眼,心里想,朕这皇弟莫非是转了性?从前从不肯吃亏的,今日怎么学会忍气吞声了? 太后慢吞吞喝了口茶,又用丝帕擦了嘴,才是慢吞吞地道:“你说,为什么不要责罚?” “这个……这个……”赵宗往四周看了看,显然正在考虑是否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太后知道他的心意,朝嫔妃们道:“你们都退下去,哀家不用你们陪着。” 嫔妃们道了一声安,便纷纷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太后、太皇太后、赵佶和赵宗,赵宗这才没有了顾忌,笑呵呵地道:“母后,沈傲这个人也不算太坏,不过是犯了些小过错,责罚就免了吧,儿臣就当吃了亏,不和他计较。” 太后道:“把你的道理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 赵宗连忙道了一声是,接着道:“实在不敢隐瞒母后,昨日在蔡家门口,紫蘅和那姓沈的小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咳咳……那个……那个……儿臣听了,自然是心有不甘,本来还想着要和沈傲理论理论的,可是转念一想,紫蘅和他确实相处得极好,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又遇到这种事,大家都看到二人手拉着手同乘着一匹马,闹出这种事,紫蘅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太后听了,突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闹了这么一出,原来那些来提亲的,谁还敢再提?有了蔡伦的前车之鉴,谁知道下一趟,晋王府送来的会不会又是一个丫头?这倒也罢了,那沈傲如此凶恶,别人也惹不起。赵紫蘅又和沈傲有了肌肤之亲,这是许多人亲眼见到的事,就更没有人肯去提亲了。嫁不出去,怎么办?这才是摆在太后和赵宗面前的难题。 太后淡漠地道:“这些话,怎么都不像是你想出来的,该是王妃想出来的吧?” 赵宗尴尬地道:“是王妃和儿臣一起想的。”知子莫若母,以太后对赵宗的理解,他还真不到如此深远。 太后道:“那你说,该怎么处置?” 赵宗苦笑道:“到了这般地步,还能说什么?儿臣就这么个女儿,从前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的,总不能叫她一辈子待嫁。不如这样,既然是沈傲那坏小子惹出来的是非,儿臣就吃点亏,把紫蘅嫁了他就算了。现在若是把沈傲的爵位剥除了,紫蘅嫁过去,面子上也不好看。儿臣昨夜辗转难眠,也想了很多,想起来,那沈傲也没什么不好,除了爱胡闹之外不管学问、做事都是出众的。” 他这般说,太后也陷入深思,赵紫蘅嫁不出去才是大事,现在遇到这么一出,天家颜面固然紧要,可是晋王这边也不能薄待,紫蘅这么乖巧,更不能让她一辈子待字闺中。 太后看着赵佶淡淡地道:“官家的意思呢?” 赵佶这时却是反对道:“母后,万万不可,安宁已经嫁过去了,再嫁紫蘅,这两个都是我和皇弟的心头肉,怎么能侍候一夫?就算传开了,也是个笑话。” 赵佶当然反对,本来就嫌沈傲的夫人太多,赵佶至今还耿耿于怀,现在又加塞一个郡主,那还了得?这件事,不能有商量的余地! 赵宗大叫:“皇兄……” 赵佶绷着个脸,就是不松口。 太后也跟着劝道:“沈傲的夫人是多了,哀家也看着碍眼。可是到了这个田地,你做皇兄的,看到自己的嫡亲兄弟这般为难,又看到紫蘅这么乖巧的人儿这个样子,你心里就过意得去吗?官家,哀家这辈子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这一对兄弟能平平安安,一个安生地治国平天下,不要辜负先帝的厚望。另一个呢,也好生地过日子,无忧无虑地做个贤王。现在紫蘅这个样子,她的事一日定不下来,哀家就一日茶不思饭不想,官家若是但凡有一分孝心,总要体恤一下才是。” 这番话,多少有一点柔情攻势的意思。赵佶双肩微微一颤,一时也不好断然拒绝了,只是趴伏着不动。 太皇太后看到这个局面,心里也想笑,可是表面上免不得要劝一下:“官家,反正沈傲也有了这么多个夫人,多一个也不多,又有什么打紧?再者说了,身为人子,这孝字却是罔顾的,你就点了这个头,皆大欢喜就是。”顿了一下,又道:“再者说,安宁和紫蘅,从前在端王府那边,也是极好的一对姐妹,将来在一起,也有个照顾,不是?” 赵宗就没这么客气了,一把抓住赵佶的臂膀,摇晃着道:“皇兄……我这做皇弟的是胡闹了一些,可是今日的事,你一定要答应,不答应,我在王妃那边也不好交……”他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改口道:“爱妃也会郁郁寡欢,皇弟更是忧心如焚啊。” 赵佶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摇头道:“朕先想一想,就算要嫁,也不能轻易嫁过去。紫蘅年纪尚幼,也不急于一时。这个风口浪尖,先是许给了蔡家,又许给沈傲,难免叫人笑话。” 太后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接着朝赵宗眨了眨眼,意思是不要再纠缠了。 赵宗笑嘻嘻地道:“皇弟只当皇兄已经应下了。” 赵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太后道:“那沈傲还要不要处置?就算不剥去爵位,至少也要下旨意申饬一下才对。” 赵宗大叫:“不可,私下里说一说也就是了,让皇兄去说一下,母后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他这般尽心维护,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个时候下旨意出去,天下人都看着,闹大了,晋王府的伤害最大,他回去也不好向王妃交差。 赵佶道:“还是申饬一下好,私下里训斥和没有处分一个样。” 赵宗立即道:“皇兄不可啊,申饬下去,天家的颜面往哪里搁?私下里罚他一年半载的俸禄就好了。”接着,带着乞求的目光望向太后道:“母后,儿臣说的对不对?” 太后沉吟,道:“这样处罚,太便宜了他。” 赵宗道:“不便宜,不便宜的。” 这一阵扯皮,让人意兴阑珊,本来太后要兴师问罪,却被苦主赵宗拦着。赵佶要维护一下,最后反倒是赵宗维护得更厉害,连赵佶都觉得这样罔纵实在过意不去。 太皇太后笑道:“罢了,罢了,既然紫蘅要嫁过去,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私下里说一下也好,罚俸就不必了,哀家听人说,沈傲在外头做着偌大的生意,又是茶坊又是周刊的,还会在乎这点钱吗?罚了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天家刻薄。” 赵佶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难的就是家务事,只好吁了口气道:“儿臣明白了。” 从景泰宫出来,赵佶心急火燎地将杨戬叫来,杨戬正屏息等着景泰宫的消息,看赵佶铁青着脸出来,心里大叫不妙,想问又不敢问,就听到赵佶道:“去,把那混账叫进宫来,要快,朕在文景阁那边等他。” 听到是文景阁不是讲武殿,杨戬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去。”接着飞也似地去了。 赵佶撑着步撵到了文景阁,闷着脸进去,左等右等,还不见沈傲进宫,心里也是烦乱,站起来,又坐下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沈傲那边听到官家召见,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立即骑了马到正德门这边,杨戬在这边等着,一见到,立即朝他招手。沈傲原打算放马入宫的,这时候下了马,将马交给正德门的禁军,快步过去。 二人边走边入宫,杨戬道:“陛下那边,只怕肚子里有火气,你要小心应对,还有,方才杂家听景泰宫的敬德说,太后和晋王,已经不追究这事了,大致是叫陛下私下训斥就是。纵是这样,你也不能怠慢,总之,没事就好。” 沈傲颌首点头:“明白,所以这一趟,我特意带了一样宝贝来。”他狡猾地扬了扬手上的一方锦盒:“先移开陛下的注意,再从容应对。” 杨戬咯咯一笑道:“杂家就说你最是聪明的,原来早有打算。” 沈傲朝他一笑,低声道:“待会要不要去太后那边问个安?太后是不是还在生气?现在去,会不会碰钉子?” 杨戬犹豫了一下:“脾气再坏,你也要去,请个罪,也就是了。晋王也在那边,正好对着他也认个错,省得到时候揪扯不清。” 沈傲点了点头道:“大不了挨一顿骂就是,怕个什么?”说罢雄赳赳气昂昂地加快了步子。 杨戬小跑着追上来道:“蔡家那边,可要小心,蔡京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沈傲撇了撇嘴,深深地看了杨戬一眼,道:“到了这个地步,蔡京敢冒头,我就敢把他砸下去,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近臣威武 第五百九十六章:近臣威武 到了文景阁这边,沈傲步入阁中,朝赵佶行了礼,便老老实实地跪着,也不说话。 在以往,赵佶都是叫沈傲坐下说话的,今日却没有叫,不理不睬的样子装作在看一幅字帖,沈傲略显尴尬,朗声道:“陛下,微臣寻了样东西,知道陛下一定喜欢,特来献上,请陛下赏玩。” 赵佶冷哼一声道:“朕没这个兴致。” 说罢,继续去看桌上的字帖,继续对沈傲不理不睬。 沈傲大是尴尬,舔了舔嘴,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赵佶突然道:“把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沈傲大喜,立即拿出锦盒来,凑过去在御案前将锦盒打开,笑呵呵地道:“陛下请看。” 赵佶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锦盒一眼,沉吟道:“和氏璧?” 沈傲颌首:“陛下果然见多识广。” 赵佶淡笑摇头,将一方玉印取出来,抚摸了玉的纹理,翻开玉印的底座,便看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撇撇嘴道:“这是不世出的宝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和氏璧传为琢玉能手卞和在荆山发现,初不为人知,后由文王赏识,琢磨成器,命名为和氏璧,成为传世之宝。春秋战国之际,几经流落,最后归秦,由秦始皇制成玉玺。之后玉玺归于汉刘邦。入唐后却不知所终了,后世的君王几经寻访,却都不知所踪。只这一样宝物,绝对非同凡响。 赵佶仔细把玩,脸色变得庄肃无比,突然抬眸道:“它不是和氏璧。” 沈傲淡笑道:“陛下何以见得?” 赵佶道:“和氏璧是用荆玉作成,荆玉质地温和,置于手心,温而不燥,可是这块玉石虽然伪作的惟肖惟妙,偏偏玉质上却是差了。”分辨出了玉璧的真伪,赵佶显得兴致勃勃,继续道:“再者相传国玺传入隋宫。隋亡之后,萧后与隋皇孙政道携玉玺遁入漠北突厥。此后唐军入突厥,索回萧后和皇孙政道,玉玺又归于唐,直到后晋石敬瑭攻陷洛阳前,后唐末帝和后妃在宫里***,所有御用之物也同时投入火中。从此之后,和氏璧便再无踪迹,后世寻访了数百年都无所知,岂是你能寻到的?” 沈傲笑道:“陛下慧眼如炬,微臣叹服,这玉,确实是赝品。” 赵佶忍不住自得地捏了捏颌下的胡须,道:“拿一个赝品也想来糊弄朕,朕岂是好蒙骗的?” 沈傲笑着道:“陛下,微臣万死。不过这玉璧,虽不是和氏璧,却也是一件宝物。唐书中曾言:唐初,太宗李世民因无传国玉玺,乃刻数方“受命宝”、“定命宝”等玉“玺”,聊以***。陛下,可曾记得这个典故吗?” 赵佶颌首,萧后和隋皇孙带着印玺逃入漠北时,有相当一段时期内,初唐是没有和氏璧的,当时的唐太祖李渊倒是并不介意,唯独在太宗皇帝眼里,却是如鲠在喉,于是命令匠人伪作和氏璧,造受命宝。只是到了后来,玉玺从突厥那边夺回来,才将这些赝品全部废弃。 真正的和氏璧固然是价值连城,可是唐太宗伪作的几样受命宝也是弥足珍贵。赵佶曾收藏过一方定命宝,可是受命宝倒是没有见识过,这时忍不住多看了手上的玉印一眼,道:“何以见得这就是受命宝?” 沈傲道:“陛下看那底座的章刻,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之间是不是有印泥的积淀。” 赵佶认真细辩,果然在缝隙之中有红泥,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早就斑驳风干,若不细辩,还真是看不出。 沈傲继续道:“唐时的印泥区别甚大,最主要的是水调朱砂的比例,好的印泥红而不躁,沉静雅致,细腻厚重。印在书画上则色彩鲜美而沉着,有立体感。时间愈久,色泽愈艳。质地差的印泥,印出来则显得色泽灰暗或浅薄,有的油迹浸出,使印文模糊。陛下仔细看这印泥诟,可分辨出了什么吗?” 赵佶亦是心细如发之人,至少在鉴定古玩上能够颇有眼色,小心翼翼地从字间的缝中扣除一点印泥诟,仔细辨认了一下,道:“立时数百年而不腐,确实是印泥中的极品,也只有御用的才有这般色泽。”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就是了,不是受命宝,谁又会用这印章?既然有人使用,那么必然是唐皇的御用之物。陛下若是再不信,可以叫人寻来前唐太宗皇帝时期的圣旨来比对一下。” 赵佶晒然一笑,道:“朕明日试试看。这印玺,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傲道:“契丹人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微臣一件件地梳理,倒是发现了这个。那些契丹人,只当作是赝品,却不曾想到,这赝品又是真迹,平白无故便宜了微臣。”说罢,又是笑道:“这种东西,并不是臣能够享用的,臣鉴定了之后不敢私藏,立即呈上来请陛下把玩。” 赵佶颌首点头道:“虽是赝品,也是真迹,你说得倒是不错。” 这一番对话,渐渐将赵佶方才的怒气冲淡了,等赵佶将受命宝叫人送到内库去,这才想起沈傲的前科,此时想要板起脸来呵斥几句,可是想到人家刚送来了东西,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拿人手短,只好摇摇头,苦笑道:“昨***带人闯到蔡府去,太胡闹了。” 只看赵佶的脸色,沈傲便知道这场风波算是压了下去,立即叫屈道:“陛下,微臣是去给蔡府贺喜的。生怕那边不热闹,还特意请了不少朋友、下属一道去,好给蔡府那边添几分光彩。谁知道后来会是那个样子,再者那蔡伦……”沈傲叹了口气,才又道:“他的脾气实在太坏了,陛下是没有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好好的一个新娘,拳打脚踢,这还嫌不够,还想继续行凶,微臣看他打得太凶,才出手偏帮了一下,把那新娘认作了自己的义妹,顺手轻轻地打了蔡伦几下。” 什么叫近臣,这就叫近臣,近臣就是随时随地能给皇帝递话,皇帝也会相信的臣子。沈傲这一番解释,避重就轻,着重说的就是蔡伦,蔡伦在赵佶心中印象本就不是很好,听得他如此暴戾,也是不禁皱眉,沈傲又说是顺手打了蔡伦几下,就好像是轻轻把指头捏成兰花状,在蔡伦的脑壳上轻轻弹两下一样。 赵佶道:“那为何报上来的却是蔡伦被打了个半死不活?” 沈傲肃然道:“陛下,本来随手动他几下也就是了的,错就错在蔡伦居然还手。武备学堂的校尉看不过去,于是便动了手。” 赵佶淡淡然地道:“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不对,蔡府那边要抚慰一下。这个蔡伦,也确实不像话,只是如今打成了重伤,也就不予追究了。至于你,就闭门……”赵佶本想说闭门思过,可是转念一想,武备学堂要招募新校尉,鸿胪寺那边也是烂摊子,还有海路、水师都是顶麻烦的事,叫他去闭门思过,倒是便宜了他,辛苦了自家,立即改口道:“罢了,此事朕也不计较了,看看太师的意思吧。还有太后那边,你要记得去请罪。” 等沈傲应下,赵佶突然道:“朕问你,若是金军借道西夏,攻我大宋西陲三边,宋军能抵挡吗?”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沈傲倒是不得不慎重对待了,沉吟一下,道:“不能。” 赵佶有些不服气地道:“何以见得?” 沈傲道:“步军善守,骑军主攻。大宋步卒多而骑兵少,金军尽是策马控弦之士,若是来犯,西北边陲到汴京一路,都无地势阻隔,谁能挡其锋芒?再者说,契丹人已是被打怕了,金军的实力,出人意料的可怕,若是没有三十万能征善战的将士,五万精骑,再以舟师为辅,以作海中策应牵制,微臣以为,要和金军一决死战,只怕是以卵击石。” 赵佶皱眉,神情凝重地颌首点头。 沈傲继续道:“更何况就算金军不能全胜,战争一起,破坏也是极大,金人深入,只会越战越强,而我大宋则越战越弱。” 这个道理,倒也是这时朝臣们反战的理由,游牧民族打仗,杀进来便是劫掠,就算不侵占你的土地,让你依靠城池坚守住了,可是野外多少府县、村落,被他们袭掠一空,对生产的破坏极大,而金人本就不事生产,只以劫掠为生,最后谁占了便宜,一目了然。 赵佶道:“既如此,那么西夏国公主下嫁,是绝不能让金人如愿了。你退下吧,朕再思量一下。” 沈傲掌着鸿胪寺,上次被赵佶和太皇太后说了个一头雾水,也关注了一下西夏国下嫁公主的事,只是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发表意见的好,未婚的皇子就这么几个,谁也不愿意去娶个西夏公主回来,再者说,拿他们去和金人王子竞争,多半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提名谁上路,都是得罪人的事,这个冤大头,暂时不能去做,得先让赵佶有了腹稿,自己再推波助澜一下。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九十七章:蔡府里的窃窃私语 第五百九十七章:蔡府里的窃窃私语 从文景阁出来,直奔景泰宫,太后那边,还在和太皇太后、晋王说话,沈傲在外头先悄声把敬德拉过来,低声垂询几句,敬德朝他笑呵呵地道:“王爷不必怕,太后那边,火气已经消了,去问个安便是。” 沈傲才大起胆子,叫敬德去禀告,太后迟疑了一下,原不想见他,倒是一边的晋王道:“母后,人都来了,挡回去终究不好,还是见一见吧,省得说天家薄凉。” 太后绷着脸,道:“传他进来。” 沈傲进去,行礼问安,太后还没说话,晋王已笑嘻嘻地道:“来人,给沈傲赐坐。” 这般的热络,倒是让沈傲受宠若惊,沈傲欠身坐下,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讪讪笑道:“太后在宫里也是闷得很,难得晋王过来陪一下,太后见了晋王,心情就好了。” 太后本来绷着个脸,听沈傲这么一说,脸色就缓和了一些,只是依然沉着脸,却也不说什么。 晋王呵呵笑道:“是,是,是,往后儿臣一定要多进宫来,陪着母后说说话。” 太皇太后这时也给沈傲台阶下,板着脸道:“沈傲,你知罪吗?” 沈傲认错态度良好:“知罪,知罪,万死难咎。” 太皇太后就笑道:“太后,哀家看沈傲既然知罪了,也就罢了吧,他毕竟还年轻,还能怎么样?难得晋王和沈傲都入了宫,倒不如打几圈雀儿牌?” 晋王拍手叫好道:“儿臣也好久没有陪母后打雀儿牌了,来,来,来,这就叫人上牌来。” 太后只好板着脸道:“难得宗儿陪着,就打一圈吧。” 叫人上了牌,一人各占一个桌脚,先是气氛尴尬地抓牌出牌,渐渐地,太后也上了瘾头,沈傲出错了一张牌的时候,恰好被她捉到,笑呵呵地道:“沈傲打牌怎么这么没有精神?这么显眼的牌也会出错?” 沈傲见机道:“罪臣万死。” 太后撇了撇嘴道:“万死什么?打叶子牌也是万死?好好打你的牌。” 沈傲精神一振:“尊懿旨。” 此后气氛也就热络了,一直到了黄昏,沈傲才和赵宗一道出宫,赵宗笑嘻嘻地时不时朝沈傲打量,沈傲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加快脚步。 赵宗便追上来,道:“慢着点走,宫门没这么快落钥。” 沈傲只好又放慢脚步,赵宗才道:“沈傲,你好大的胆子,若不是你勾引……” 沈傲立即打断:“晋王,有些话要说清楚的好,我与紫蘅,是异性相吸,最多也不过是吸引,何来勾引之说?” 赵宗只好道:“就算是吸引,若不是你这般,紫蘅已经嫁到蔡府去了,什么事都不会有,现在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你若是不担当起来,本王断不和你干休。”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个好说。”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也不是全然没有底气,现在应当不是自己去求晋王,而是晋王求自家才是,心里有了变化,也端起了架子。 二人边走边说,一直到了正德门这边,已经和好如初了,一下子把不愉快的前事忘去。 ………………………………………………………………………………………… 一日之前,蔡府这边还是张灯结彩,那新挂上去的漆金匾额,还有那门口一直延伸到数重门去的灯笼,披红挂绿的彩灯、红绸,只一夜功夫,就悉数不见了踪影,门房这边,一丁点喜庆都不见。 遇到了这桩事,据说老太爷已经卧病不起,这一次,是真的病了,连夜召了郎中过来看,好不容易才缓解了些病情。至于二老爷,一直陪在老太爷那边,偶尔也会去蔡伦那边看看,看到他的,都知道他现在的脸色铁青,满肚子的怒气,昨天夜里,有个家人不小心笑了一下,直接被他拉到正堂里,活活打了四十多鞭子,到现在,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至于小少爷,遍体鳞伤,据说脚骨也断了一根,眼看是接不好了,多半要成一个废人。整个蔡家,从喜气洋洋到遍地哀鸿,竟只是一眨眼的事,教人嘘唏。 各房的几个长男,也都是苦着个脸,不过有了解内情的,却也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脸,就比如四房的四老爷,早就眼红二老爷这一房了,蔡伦小少爷才学出众,若是再娶个郡主回来,四房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一日,现在蔡伦这样,四老爷要欢喜还来不及呢! 不管怎么说,各房在老太爷那边,都是尽心伺候的,四五个夫人,都是轮流去问安,几个儿子,也都一宿没睡,到了三更,好不容易伺候着老太爷睡下,大家才敢出来活动。 几房的老爷都是坐在堂里等候,偶尔传出一阵咳嗽;蔡攸那一支分了出去,如今做主的,便是蔡绦了。蔡绦脸色最是凝重,木然地坐了一会,从前呼风唤雨,现在却是被欺负到这个份上,这个转变,蔡家没有适应,蔡绦也没有适应。 蔡绦咳嗽一声,看着几个兄弟,慢吞吞地道:“该歇的就去歇了吧,这里有我看着。” 下头几个人都是摇头,心里阴暗的,更是以为蔡绦是要讨好卖乖,到时候老爷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若是去歇了,天知道别人会怎么编排自己。那四房的蔡斯呵呵一笑,真挚地道:“我们倒也不累,就是二哥这边又要顾着部堂的事,又要照顾父亲,蔡伦那边也要惦记着,就怕二哥的身子吃不消。” 蔡绦抿了抿嘴,厌恶地看了蔡斯一眼,也不搭他的话,过了半响,喝了口茶,打起一分精神,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到了这种田地?” 他唏嘘了一下,也说不上什么了。 那边一个主事过来,低声道:“老太爷醒了。” 大家都豁然起来,个个朝卧房那边去,争先鱼贯而入,便看到蔡京半卧在榻上,整张脸都松垮下来,气若游丝地由个小婢喂服着参汤,听到外头的动静,瞥了所有人一眼,呼吸局促了一下,摇了摇手道:“绦儿留下,其余人,全部在外头候着。” 其他几房的人面面相觑,那蔡斯嫉恨地看了蔡绦一眼,也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蔡绦快步到蔡京的榻前坐下,握住蔡京的手道:“父亲……” 蔡京脸色逐渐变冷,叫小婢退下,随即道:“宫里来人了吗?” 蔡绦道:“倒是来了一个,抚恤了一下,儿子问这次的婚事,那公公什么都不说。还有问及到沈傲的时候,那公公只是冷笑。” “不该这样问,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天家有自己的私心,成了这个样子,郡主不会再嫁过来。至于沈傲,只因这么一件事,也掰不倒他。 你就是太不经事了,闭门思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说罢,叹了口气又道:“伦儿呢?伦儿那边怎么样?” 蔡绦黯然道:“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命倒是留住了,只是……” 蔡京目无表情地颌首:“现在你看清了吗?咱们蔡家要完了。” 蔡绦脸色剧变,道:“这是怎么说?” 蔡京无奈地道:“蔡家能有今日,凭的就是圣眷,是天恩,否则老夫历经二十年不倒,总揽三省,政敌何其多?还不是被老夫轻易地剪除?” 接着,蔡京又叹了口气,道:“悔不当初啊,早知在沈傲羽翼未满之时,就该将他剪除,谁知一个疏忽,竟到了这个地步。” 蔡绦道:“父亲为陛下操心劳力,陛下至不济,也不会薄凉了咱们蔡家的。” 蔡京摇头道:“你不明白,不明白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得圣眷,要一步步地经营,不能出一点差错,可是一旦有了猜忌,便是转眼之间败落也是没准的事。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 他咳嗽一声,又道:“事到如今,老夫是没几年活头了,可是你们怎么办,怎么办?” 原以为可以靠着清河郡主维系住蔡家,可是现在看来,是想都别想了,没了这道护身符,将来会成什么样子,才是蔡京张眼想到的第一件事。 蔡京颓然道:“眼下这个时候,唯有两个办法,要嘛是请辞,咱们回老家去,这里的事再也不管了,向沈傲服个软,或许还能平平安安。” 蔡绦道:“父亲是糊涂了,不说姓沈的会不会肯放过咱们蔡家,就说这么多年,咱们得罪了多少人?又有敌国的财富,失了汴京的联系,谁不会眼红?沈傲能罢手,别人也不会肯罢手的。只怕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便可让我们破家了。” 蔡京叹息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做个百姓也不可得了。所以这是下策,上策就是与沈傲拼死一搏,拼了性命,也要和他见个分晓。” 蔡绦紧紧握住蔡京的手,道:“这么说,父亲已有了主意?” 蔡京摇头道:“再多的主意,也没有用,现在掰不倒他的。只有等,再等等,等时机到了……” 蔡京显得疲倦至极,吩咐道:“去,把你的几个兄弟都叫来。” 蔡绦点点头,出去了一下,领着几房的人一起进来,蔡京先把目光落在蔡斯的身上,道:“老四,你回福建去,到老家那里,管着咱们家的庄子,各房的子嗣也都由你带去,福建路那边老夫有几个门生,你和他们好好地交往,汴京城的事,你不要理会,也不要管,安生过日子去。” 蔡斯愕然,以为蔡京要逐走他,立即跪下,道:“爹的身子骨这么差,儿子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福建?儿子宁愿留在福建陪着爹。” 蔡京沉声道:“你认我做爹,就听我的话,叫你去就去,不要耽搁,明日清早就走吧。” 说罢,向另一个儿子道:“老六,你年纪最轻,也是最不经事的,在汴京城里闹了多少鸡飞狗跳的事,若不是我和你的兄长们护着,谁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你也随你的四哥走吧,到了福建路那边,不要再胡闹了。” 接着,蔡京的眼眸慢慢阖上,道:“还要叮嘱好府上的人,要慎言,有人说起郡主的事,谁要是敢胡说什么,立即打死。绦儿,这个时候你为什么没去部堂那边?” 蔡绦道:“父亲这个样子,儿子怎么好去?已经叫人去告假了。” 蔡京摇头道:“不要告假,要沉得住气,我这把老骨头一时还死不了,你该去部堂的时间,还是要去;省得让人猜疑。” 蔡斯在下头有气,以为是蔡绦说了他的坏话,才被赶到福建路老家去,闷声闷气地道:“有什么可猜忌的?又有谁敢猜忌?” 蔡绦拿出兄长的样子训斥道:“老四,你胡说什么?父亲的话,咱们遵着办就是。” 蔡斯心里想,就是你会讨好卖乖,心里更不以为然。 蔡京摇了摇手道:“都下去吧,让我养养神,你们在这儿,反倒让人不安生。” 接着,几个兄弟只好一起退出去。 整个蔡府,笼罩着一股肃然,当天夜里,便有几个主事指使着下人们开始打点一些家当,各房那边,也都亮着灯,有人懊恼有人着急,这个时节,汴京的夜里已经冷了,一层薄雾笼罩在这处大宅邸里,偶尔会有人影提着灯笼出现,都是窃窃私语地说:“老太爷多半是要料理身后的事,看来咱们蔡家,是真的不成了。” 这些话,当然只能在私下里说,便是府里的下人,都说老太爷没有了几日的活头。 ……………………………………………………………………………………………… 第三章送到,今天更新得比较早,有鼓励没? 第五百九十八章:什么东西 第五百九十八章:什么东西 太师病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以至于愈演愈烈。这般的人物,突然就病倒了,让人听了都不敢信,主政了二十年,也被人厌恶了二十年,更被人巴结了二十年,怎么说病就病了? 其实在此前,大家就猜测,以蔡京的身体状况,只怕也熬不了几年。可是这个时候突然传出消息,让那些信誓旦旦的人都有些触不及防。 一开始,只说是得了病,后来,大致都认为蔡京已经命不久矣了。据说昨天夜里,城中的几个名医都被叫了去,摇头叹息地出来,到了早上,宫里的御医也去探了病,结果也是唏嘘着出来。 先是卧病,接着是咳血,种种的流言,大致都是如此,有人已经下了定论,太师肯定活不过今年。 正在不少人弹冠相庆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大清早的,蔡府门口那顶小轿子风雨无阻稳稳当当地又停在了中门这边,接着就有人看到几个蔡府的人搀扶着蔡京出来,蔡京进了小轿子,径往门下省那边去。 门下省也传出消息,说是蔡京仍旧在门下办公,不过却仍是咳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后来有人传出惊天动地的消息,太师丢弃在门下省的手帕里果然有血,是咳出来的。 立即有人梳理出了脉络,太师这是回光返照,是在勉力支撑,他在的时候,尚被人欺负成这样,若是他不在,还不知蔡家是个什么光景。所以他拼了老命,也要维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强撑着。这个时候,反而不能告病,反而不能致仕,骑虎难下,进来容易抽身难啊! 蔡府那边,也有消息传出,说是蔡家几房分开,一路留在汴京,另一路直接坐了漕船,南下福建路回老家去。 这又是一件咨政局和坊间那边一提的事,大家已经预感到,蔡京已经在为自己留后路了,在为蔡家做最后的盘算。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终究还是湮灭下去,因为此后几天,蔡京仍旧撑着身子骨去门下省,蔡绦仍旧去兵部,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伸腿,可是天天反复拿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朝堂里的官员,此刻都已经开始谋划,新党那边,要改换门庭。蔡京的门生,也都突然转了性子,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蔡京一倒,就是清算的时候,现在再不未雨绸缪,这官就作不下去了。 朝廷和江湖差不多,最不缺的就是墙头草,蔡京大把的大把的门生,纷纷上疏,俱言新政弊端,对蔡京的国策大加抨击。更有的,直接带了礼物,往卫郡公、往祈国公、往沈傲的府邸去,颇有些卖身投靠的意思。 猜忌中的汴京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从前说话的人突然不说了,从前不敢说话的人却有了底气。新党、旧党,斗了几十年,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节骨眼,又要换一拨人了。 有的人还在流传,说是几个蔡京亲近的门生去拜谒了卫郡公,蔡京在府里,呕血三升,一下子人事不省。说的人玄乎,听得人却也信,自己的得力助手,突然一下子落井下石,莫说是蔡京,便是自个儿,也得呕血不可。 可是呕血归呕血,蔡京终究是没死,仍旧掌握着大宋的中枢,门下省。 蓬莱郡王的府邸,每日都车马如龙,拜谒的,问安的,递名刺的都有,恬不知耻的人在名刺上具名门下走卒也是有的,更无赖的就写:恩府门下走狗。 这种卖身投靠之人倒是不少,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装个什么装?如今大宋真正说话有用的,还真是这位郡王爷,看看人家的声势,人家的威风,比那太师直甩三条街。 对这些人,沈傲只吩咐挡回去,也不说什么重话,他每日照常去武备学堂和鸿胪寺,其余的事,一概不管。倒是有人向他提及蔡京的事,他只是愕然一下,道:“太师原来病得这么重,若是有机会,小王倒是要去探望一下。” 说是探望,却从不去动身,开玩笑,沈傲真去了,蔡京也不敢见他,说不准是个诸葛亮三气周瑜,把人家活活气死也不一定。 武备学堂这边招募新校尉,声势比以前更大,好在沈傲不必事事亲为去插手,都放手让教官、博士们去运转。倒是鸿胪寺,这几日去得挺勤快。鸿胪寺那边近来也是热闹,南洋诸国那边的使节要照应,还有契丹人也是频频告急,请大宋这边支援。支援是没有的,精神鼓励却是不能少,对契丹使节的求见,沈傲决不推阻,一上来,便是对他好言相慰,一下说:“请契丹国主放心,我大宋厉兵秣马,早晚要北上。” 接着就没下文了,至于如何北上,厉兵秣马到什么时候,他是一概不提,就是说早晚,早是什么时候,晚是什么时候,也只有天知道。 或者说:“宋辽乃兄弟之邦,唇亡齿寒,辽国不能久安,大宋亦受其害,本王一定禀明陛下,请陛下调拨粮秣、军械,无论如何,也要让辽国周全。” 可是,还是没有下文,什么时候去禀明陛下,陛下答应了没有,粮秣军械打算支援多少,他打个哈哈,就说:“放心便是,本王的信誉超卓,说到一定做到,少待,少待。” 这个少待果然是绝妙,少则一二月的有,多则十年二十年的也有,所谓汉字博大精深,便是如此。 契丹使节那边,真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可是又不能逼问得太紧,对于这位沈寺卿的脾气也是打听过了的,说翻脸就翻脸,翻脸就动家伙,动了家伙还要人的命。他这么说,也只能这么耗着,契丹使节只能一面对契丹朝廷那边敷衍,一边在沈傲这边厮磨。 西夏那边,倒是有了新的动向,西夏的使节早就到了,是让大宋这边派个王子去招亲的。西夏好歹也是大国,既然是招亲,当然是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便是吐蕃那边,也都派了人去请,反正就是凑热闹,能来,就是给西夏那边增色。 所以看宫里犹豫不决,这西夏使节倒是有些急了,几番催促,就是请大宋这边早日决断,不管是阿猫阿狗,也得牵一条回去交卸差事。 沈傲和这西夏使节打了几回交道,就不搭理了,什么东西,你家公主寻亲,摆明了是走个过场,最终还是要嫁去给金国的,真当大家是白痴,大宋这边,也没有重在参与的必要。 偏偏这位西夏使节也是个楞子,咬定了沈傲在大宋皇帝那边说得上话,见他不搭理,心里大叫不好,后来听了通译的话,倒是一下子聪明了,备上了礼物,亲自登门造访。 就在蓬莱郡王的正殿这边,沈傲懒洋洋地喝着茶,瞥了一眼这西夏使节,又看了看名刺道:“乞里瓦金……什么什么刺,这是什么名字?叫得真绕口。” 乞里瓦金刺正是这使节的族名,被沈傲这么一通讥讽,使节立即笑道:“在西夏,只有对最金贵的客人,才用族名的,下使叫李永,王爷若是叫的不习惯,就叫李永就是了。” “李永?”沈傲上下打量他道:“你这脸是宽的,不长啊。” 李永也不知道沈傲意有何指,讪讪笑道:“王爷,下使带来了一些土产,请王爷笑纳。” 沈傲来了兴致,道:“本王什么样的土产都收过,唯独西夏国的土产没有见过,拿来看看。” 李永笑得更是灿烂,拍了拍手,立即有随从抱着一张绣了复杂图案的毛毡进来,客客气气的道:“王爷,这是敝国上好的毛毡。下使带了三十条来,献给王爷。” 沈傲上下打量一眼,立时没有了兴致,朝一旁的刘胜道:“去,到时候铺到地板上去,看这毡子,倒可以做地毯。” 这种毛毡,本是用来垫床的,便是西夏国王,用的也是这个,谁知沈傲竟拿来垫脚,李永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咬了咬牙道:“王爷,你……”他突然站起来,想要训斥一下。谁知这个时候,厅里六七个沈傲的护卫一下子握住了刀柄,锵的一声,拔出半截刀来,虎视眈眈的望向李永。 李永一下子没了脾气,沈傲这个人,是名扬四海,他做的事,李永也有耳闻,今日若是不低这个头,说不准人家真砍了你的脑袋,为了这个客死异乡,还真划不来。李永好歹也是西夏人,为人也是彪悍,西夏人本就好勇斗狠,可是也知道西夏国第一勇士不可怕,那纵横关外漠北的金军也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沈傲这种楞子,说砍你就砍你,砍完了,还要说一句:“可惜了一条西夏汉子。”接着……接着就没下文了,什么事都没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算西夏那边要举兵报仇,可是西北三边那边还有童贯守着,双方打了几十年,都是互有胜负,谁也讨不到便宜。 李永咬咬牙,抱了抱拳道:“王爷,下使告辞。”忿然退出去。 从蓬莱郡王府出来,李永越想越气,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即便上了一道国书,大意是说既然大宋不愿意派人参与招亲,我等便立即回去复命云云。这大宋,他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呆了,从前的时候至少是别人围着他转,如今伸过去笑脸,却被人家一巴掌打回来,既然人家不愿意派人,那就走吧。 …………………………………………………………………… 第一章送到。又是新的月份开始,大家一起加油! 第五百九十九章:尚方宝剑 第五百九十九章:尚方宝剑 李永的国书递上去,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西夏国使要走,已经不容朝廷这边继续拖时间考虑了!廷议的时候,沈傲也在班里,原以为今日太平无事,正琢磨着等下去武备学堂那边厮磨一日,谁知赵佶坐在金殿上,沉着脸道:“沈傲,出来。” 沈傲只好站出来,朗声道:“陛下……” 赵佶道:“你身为鸿胪寺寺卿,却如此慢待国使,可知罪吗?” 讲武殿中顿时哗然,谁也想不到,陛下会拿这个来训沈傲一顿,许多人心里想,莫非是官家借着一个由头要打消下沈傲的嚣张气焰?又或者为了制衡之策,要借故让沈傲栽一个跟头?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佶继续道:“西夏国公主下嫁,各国王子欣然而往,大宋与西夏虽说边事紧张,却也不能怠慢了使节。应尽的礼节,鸿胪寺那边还是要做足,绝不能荒废,更不能怠慢。”赵佶抬了抬眼,言罢向礼部尚书杨真望去道:“杨爱卿,你怎么说?” 杨真出班道:“陛下所言甚是,臣闻西夏使节发往各国,各国欣然派出王子远赴西夏,要参与这盛会。我大宋也不能轻慢,无论如何,也该派出个人选。” 杨真和沈傲倒是没有什么私怨,就是在公事上看不惯,礼部和鸿胪寺,都有迎接外使的责任,沈傲倒好,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意去行事,把百年来的外事国策都颠覆了干净,对那些使节一点客气都没有,这在杨真看来,实在不可理喻。 赵佶朗声道:“杨爱卿此话才是谋国之言,朕也早有此意。”说罢又看向沈傲道:“沈傲,你也是读书出来的,更该多看看圣贤的道理,好好思过吧。” 宣布退朝的时候,赵佶将沈傲留下,这一次将他留在讲武殿这边,杨戬为赵佶斟了茶,赵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朕方才的说教,你听了心里不以为然?” 沈傲应付式地道:“陛下所言字字珠玑,直如甘露灌入心田,发人深省。” 赵佶淡淡一笑道:“好啦,你这记谗言朕就身受了,不过西夏国的事,朕思来想去,还是要你来办。” 沈傲愕然,道:“陛下,微臣并不是王子。” 赵佶摇头道:“你是郡王,又有什么要紧?西夏国那边只想着热闹一下,并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沈傲满心不愿意去西夏,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据说风沙极大,眼看就要入冬了,那里的冬日也是极冷,再者说自己四处乱窜,已是让夫人们不满,这个时候再去西夏一趟,肯定又不知有多少幽怨。 沈傲讪讪然道:“臣已有这么多位妻子,再拉个公主回来,微臣可怎么活?”他一脸的苦意,双手一滩,大有一副多妻的烦恼。 赵佶板着脸道:“这是朕的意思,你能不将那西夏公主带回来更好,最紧要的是破坏金国王子与西夏人联姻,太皇太后说的对,你的本事是有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好事变成坏事,坏事变成更坏的事。” 沈傲愣了一下,心里想,怎么大家都这样想我?难道我就这么让人不待见?心里悲愤之极,忍不住地道:“陛下这样说,微臣岂敢不从命?去了西夏,一定要把那公主娶回来,每天打三遍,也算是为我大宋争光。” 说着便朝赵佶笑,赵佶却仍旧板着脸:“好笑吗?” 沈傲的笑容立马僵住:“难道不好笑?” 赵佶摇了摇头道:“朕身边最信得过的就是你,金夏联姻,对我大宋是心腹大患,若是不能居中破坏,到时悔之不及。朕把江山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也知道你不会拒绝。”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只好道:“陛下,微臣只好临危授命了。” 赵佶终于崭露出笑容,道:“这才是沈傲,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傲。其实一开始,朕倒是想不定人选,可是后来你去蔡府那般胡闹,朕就在想,若是将你放去西夏,会是什么样子?”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就让金人和西夏人头痛去吧,不过你也要切记,朕不容你有什么损伤,若是有危险,就立即回来。” 沈傲颌首点头:“微臣明白,臣是属兔子的,跑得比别人快些。” 赵佶又道:“出使的人选,你自己去挑选,朕照准就是。还有一样,宫里有流言,说是太师患了重症是不是?哎,也难为他,被你这么一搅,便是没病也会生出病来,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勉力在门下省维持,朕心中惭愧得紧。可是你要去西夏,朝中又无可用之人,只能让他继续维持了。” 说到蔡京,赵佶这时生出一丝愧疚,接着道:“若是有机会,你去蔡府那边探视一下吧。” 沈傲苦笑道:“微臣若是真去了,就怕太师他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赵佶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笑,移开话题道:“你那方受命宝,朕拿前唐太宗时期的圣旨印章比对过,果然一般无二,也算是绝世之宝,朕也有东西要赐给你。”接着,赵佶朝杨戬使了个眼色。 杨戬正在消化着沈傲去西夏出使的消息,这时回过神来,立即出了讲武殿,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送来一方长匣。赵佶将长匣揭开,一柄狭长的宝剑露出来,剑蕙是用金丝缠着青丝制成,剑柄处镶嵌着宝石,五彩琉璃。沈傲一时看得呆了,道:“陛下,这是什么古物?” 赵佶笑道:“不是古物,是朕下令锻造的,你从前不是和朕说过尚方宝剑的典故吗?这御剑取名便是尚方宝剑,朕今日赐了你,你佩戴在身上给朕看看。” 沈傲依言,从匣中取出剑来,把玩了一下,才配在腰上,显摆了一下,笑嘻嘻地道:“陛下,此剑是不是有诛佞臣的功效?” 赵佶板起了脸,赐他一柄剑,他还真想玩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把戏了,可是这时候要糊弄他去西夏,也不好训斥他胡言乱语,只好道:“可斩五品以下的犯官,你好生收着。” 沈傲大感失望,若是真可以下斩佞臣,他出了宫,第一件事就是去蔡府,看看那蔡京有没有这么快断气。至于五品以下的犯官,哪里还需要用尚方宝剑?直接一巴掌拍死就是,杀鸡焉用牛刀? 好歹也是一份大礼,至少戴出去还是很有威慑的,沈傲虽说有些失望,也不得不谢恩,道:“陛下恩宠,微臣不敢忘。” 赵佶觉得他这句话才像话一些,便温言说了一堆好话,才放沈傲出宫。 沈傲走出正德门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儿冤大头,把尚方宝剑取下来在手里把玩,总算有了几分慰藉。吁了口气,叫禁军牵来了马,朝为他牵马的禁军挺了挺腰,将腰间的剑摆在显眼位置,道:“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禁军一头雾水,道:“请郡王示下。” 沈傲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道:“此乃尚方宝剑也,上斩五品大员,下斩九品县尉,出鞘见血,天下第一凶器,你记好了,不要说出去,省得让佞臣们知道了,都夹起尾巴做人。”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小兄弟啊小兄弟,你可一定要是个大嘴巴啊,立即把消息传出去。 说罢,沈傲骑了马,带着宫门这边等候多时的护卫打马驰离宫城。他并不急于先回家里去,而是带着人在市集那边转了几圈,买了几匹从江南贩运来的上等丝绸,才惴惴不安地打马回程。 回了家,沈傲悬着剑在前走,护卫们则是抱着丝绸面料追上来,虽说这样的丝绸王府里多的是,可是自己亲自去买的,送的是心意。 回到后园这边,便看到夫人们在亭子那里闲谈遮阴,沈傲快步过去,故意咳嗽几声,却是没有动静。走近几步,又是剧烈咳嗽,还是没反应。 奇哉怪哉,一点反应都没有,护卫在后头跟着,这面子往哪里搁? 沈傲朗声道:“我回来了。” 夫人们背对着他,无动于衷。 沈傲心里更是不安,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不对,不对,要冷静,要沉着。他吊着胆子,快步过去,那边五个夫人一起回眸,一起道:“夫君回来了。” 接着是相互搂着笑作一团,沈傲这才知道,自己被作弄了,立即作出一惊一乍的样子:“吓死我也,吓死余乎哉。” 周若最先看到护卫抱着的丝绸面料,欣喜地道:“今日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夫君在外头还记挂着我们。” 护卫们将面料交给周若,退了下去。女人对布料有天生的好感,一齐品评一番,这个说比前几日谁送来的蜀锦要好,还有说面料细腻,可以裁件衣裙。 沈傲被晾到一边,大感不忿地道:“为夫虽然勤于王事,可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的,今日回来,是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告诉你们,你们要先听哪一件?” 蓁蓁狐媚地带笑道:“先说好事来听听。” 沈傲站起来面向皇宫方向肃容道:“你家夫君深得圣恩,最受陛下信赖,陛下今日召我入宫,好言抚慰,更是予以重任,并赐尚方宝剑一柄,上斩昏官,下斩贪吏,这是不是好消息?” 周若的嘴角发出冷笑,道:“早知应该先听他的坏消息,八成没什么好事。” 沈傲颌首道:“也不算什么坏事,方才我已经说过,陛下唯独信赖我一人,能者多劳,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大宋的江山社稷,固然要陛下坐守,却也要有得力的人差遣,这一次西夏国有事,陛下千挑万选,最后还是觉得为夫最是勤劳肯干,所以……” 一听到去西夏,唐茉儿担心地道:“西夏与大宋素来不睦,夫君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沈傲呵呵笑着抚慰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怎么会有危险?” 安慰了一番,见夫人们一下子凝重起来,沈傲便借故道:“怎么冬儿没有来?来人,去把冬儿小姐叫来。” 冬儿慢吞吞地过来,显得有些拘谨,沈傲朝他招手,道:“冬儿也过来裁一块布料去置办件衣裙。” 冬儿一时呆住:“我……我也有……” 沈傲板着脸道:“本王的妹妹当然有。” 冬儿脸上绽放出笑容,如这时节绽放的荷花一样美。 第六百章:神奇的太监 第六百章:神奇的太监 宫里几次催促出行,沈傲这边忙着交割,鸿胪寺有杨林看着,武备学堂也要交代招募校尉的事,还要挑选扈从军马同行,这一趟有马军科一千校尉随沈傲出使西夏。 一来是骑兵脚程快,西夏那边到处都是荒漠,据说百里无人烟的地方到处都是,带着骑兵更方便一些。二来骑兵教官李清也是西夏人,有他在身边,多了个照应。 李清听到沈傲点了他去,一时也是愣住,按常理,他毕竟流着的是西夏人的血脉,换作是别人,猜忌是难免的,比如在边镇的时候,但凡是与西夏作战,都刻意地避开他,将他调到后方去督运钱粮,倒是沈傲一点都不避讳,颇有些视他为心腹的意思。 李清郑重其事地朝沈傲躬身行礼道:“卑下一定不负王爷厚望。”说罢,便退下准备出行的事宜。 这一千马军校尉,已经足足操练了一年,这一年的时间,每天有七个时辰以上骑在马上,不管是吃饭、操练都不离马背,早已做到了在马背上令行禁止的地步,对战马的习性也渐渐地熟识,如何歇养马力,战马疫病的处置,还有与战马的沟通,这些都已经不成问题。 剩余的操练时间,就是不停地练习箭术了,先是坐在马上驻马射击,后来是奔射,操练得很辛苦,却卓有成效。 按李清的话,这些骑兵的战力比之西夏骑兵还要强上几分,西夏骑兵也是精锐,让边镇那边屡屡吃亏,可是毕竟做不到如此刻苦,凭的还是血气方刚以及自小对战马的熟练掌控。可是马军校尉不同,他们对战马的操控已不在西夏骑兵之下,甚至在骑射方面更胜一筹,况且又能做到令行禁止,只要经历几次实战,便是一支足以与任何骑军较量一下的精锐铁骑。 除了马军校尉,其余的人沈傲一个不带,这一趟去,表面上只是出使,甚至只是参与选婿,可是内里,却是去挑拨金夏的邦交,前途凶险万分,多一个人,只会是多一个累赘。 沈傲进宫向赵佶做了最后的道别,赵佶抚慰了一番,沈傲便毅然出宫,勒马径往汴京城外去。城外头一千精骑已是枕戈待命,分为三列,打起了旗帜,只等沈傲一声令下。 随同的还有西夏使节李永,李永见了这些校尉,先是震惊,随即又是不屑,这种花架子他见得多了,正如大宋的禁军一样,看上去一个个魁梧,真正厮杀的时候却没几分用处。 沈傲在队前勒马走了一圈,随即道:“出发。” “出发。”李清大吼一声,领着旗队尾随在沈傲身后。 从汴京到西夏,要先经过永兴军路,从威羌寨出关,进入西夏国境之后,再龙州、延州、怀州入西夏国都兴庆府,好在这是出使,不必带太多器械,沿路都可以得到补给,也不必携带辎重,轻骑而行,只用了四天时间,便穿过京畿路直抵永兴军路,到了永兴军路,一路过去,城堡渐渐便多了,有的地方,只是一处孤零零的土垒,里头是营盘,外头搭起土墙,旗帜、军马到处都是,这些都是受边军辖制的厢军,早得到童贯那边的将令,见了沈傲的人马过来,立即开营相迎。 厢军与厢军之间也是不同,内地那边的厢军实在溃烂得不成样子,可是在这边镇,就完全不同,单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和一双双生满了茧子的手心,便知道颇有战力。沈傲只是向他们要了马料、粮秣,也就继续前行。 越是向北,越是荒凉,人烟也越来越少,倒是官道上有不少服徭役的民夫推着粮车往北方赶的,可是先前所见的那种土垒却是越来越多。 天气越来越冷,渡河时竟是发现河面结了一层冰,这种冷气和汴京的冷气不同,无风时倒是没什么,风吹起来的时候便是刀刮一样痛。 沈傲寻了个土垒歇了,让骑军们歇了一日,当地的一个厢军都头作陪,待沈傲恭恭敬敬,还特地送了沈傲一个羊皮酒囊,说是这天气赶路不喝几口酒吃不消,沈傲倒是推拒了,自己喝酒,却让其他的人干看着,不说违反了武备学堂的军规,面子上也挂不住。倒是那西夏使节李永进了这土垒营地,便四处打量,沈傲不敢让他私自呆着,虽说这里不是什么军事基地,看一看也泄露不出什么,却总是觉得不爽,时刻将他带在身边,不许他四出活动。 李永一开始对沈傲颇为畏惧,后来也就渐渐放开胆子,时而要发表下他的高论,譬如说见到这土垒的营地,便会说我们西夏人如何如何,意思是要破这土垒营地易如反掌。喝了这里的酒,又嫌这酒没有西夏的酒刚烈。总而言之,什么事都能挑出无数的毛病。 沈傲压根不去理会他,歇了一天,继续上路,李清对这附近的道路最是熟识,终于在七天之后赶到了熙河。 熙河是边陲重镇,边军中枢所在,在这永兴军路,已算是极繁华了。巍峨的城墙容纳的地方并不大,瓮城、护城河、内城、外城却都齐备,沈傲先是让一个人去通报,童贯已是亲自带着边镇军将从门洞这边打马出来,在三里之外迎接。 对沈傲,童贯是惹不起又兼之巴结不上。好在沈傲除了上次端了造作局,倒是一直对童贯不理不睬,童贯也知道自家和他相比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在边镇这边吃灰流血才赚来的一点功劳,哪里比得过沈傲这样的近臣?因此奉行的是尽量不得罪的心思。 至于边镇这边的军将,心思也各有不同,不以为然的居多,这些人都是桀骜难驯之徒,沈傲在汴京练校尉,他们也早就知道,心里更不以为然,让书生去上阵,这不是开玩笑,将来是要抢人饭碗的。 不过在蓬莱郡王面前,他们也不过是蚂蚁一般的存在,不管满意不满意,谁又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踩死你绰绰有余,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 沈傲打马过来,后头的骑兵校尉轰隆隆的也勒马驻足,童贯笑吟吟地勒马过来与沈傲相会,在马上拱手道:“王爷,杂家有礼了。” 沈傲上下打量了童贯一眼,一下子颠覆了他对童贯的印象,原以为是个白面太监,可是看他刚武的样子,颌下居然还有浓密的胡须,整个人显得颇有精神,锐气十足,虽然身上穿着的是宫中的礼服,可是举手投足,都有一副彪悍的风采。 难怪这家伙颇有些治军的本事,据说早年童贯监军西北进攻西夏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军到了湟川,因为宫中起火,徽宗下旨童贯回师。童贯看过手诏后,若无其事地折起来塞进靴筒。军中主将问他,皇帝写了些什么?童贯回答说:皇帝希望我们早日成功。在这次战争中,童贯表现低调,平息了西北部族的叛乱。在庆功宴会上,童贯慢悠悠地拿出皇帝的那份手诏,传示军中将领。大家一看之下,无不大吃一惊,惶恐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童贯回答说:“那时士气正盛,这样子止了兵,今后还怎么打?”主将问:“那要是打败了可怎么办?”童贯说:“这正是当时杂家不给你们看的原因。打败了,所有罪责我自己承担。”当时众将领“呼啦”一下子跪了一地,大家无不感激佩服。与此同时,童贯还收养了阵亡将领的孩子为义子,这让那些在生死场上搏杀的将领们十分感动,认定童贯是一位值得为之卖命的上司。 童贯这个人,或许行军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在边军这边却很有威望,沈傲这时也不好得罪他,朝他拱手道:“童公公客气。” 说罢一起打马入城,自然先是洗尘宴,此后便是沈傲和童贯关起房门私聊。 从一开始,沈傲和童贯都在相互试探对方,这时候四目相对,童贯大致已经知道了沈傲的性子,笑吟吟地道:“上一次花石纲的事,若不是王爷高抬贵手,杂家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这份恩德,杂家记得清楚,定有图报。” 沈傲淡淡一笑,明明是他整了童贯一下,这童贯却说得好像自己对他有恩似的,这份心机倒是比那蔡攸要深得多。 沈傲颌首道:“好说,今日进了这熙和,倒是看得出童公公整军有方,边军作战经验丰富,武备学堂最缺的就是这个,到时候少不得要带一队人来这边历练一下,少不得要童公公照拂。” 童贯道:“王爷吩咐,杂家敢不应命?” 寒暄了一阵,算是有了点交情,童贯开门见山地道:“西夏公主择婿,本来呢,也未尝不是好事,可是杂家这边的边报倒是听说西夏王早已属意金国,王爷这番去,只恐生变。陛下已经加急送来了旨意,命杂家调度军马做好万全准备,随时策应王爷,王爷,此去西夏,一旦有事,切记得立即派一信使传消息过来,杂家也好随时出击。” 沈傲呵呵一笑道:“只怕用不着童公公了,对付那些西夏人,沈某一人足矣,童公公放宽心就是,陛下是太小心了。” 童贯颌首点头,笑道:“能无事便好,王爷既有把握,杂家也就不说那些丧气话了。” 说罢二人一齐喝茶,沈傲就在童贯府上歇了,第二日清早继续启程,童贯这边要调一队心腹侍卫偕往,沈傲婉言拒绝,笑吟吟地道:“有校尉足矣。”这口气,对骑军校尉很有信心,李清等人听了,皆都在马上挺起胸来。 童贯道:“王爷,三月之后,咱们在熙河见。到时杂家给王爷庆功。” 沈傲只是点点头,便策马带队去了,从熙河出来,沈傲与李清并肩而行,对李清道:“这童贯倒是个厉害的角色,看到下头将校看他的眼神吗?” 李清道:“卑下也曾在这西北边镇公干过,童公公驭下的本事确实非同凡响,西北边镇上下,若是说让他们为大宋效死他们或许会迟疑,可若是说为童公公效死,都是抢着去的。” 沈傲愣了一下,不由地道::“这人当真厉害。” 第六百零一章:老子不吃 谁也不许吃 第六百零一章:老子不吃 谁也不许吃 边镇的军将,说得好听是武夫,说得难听就是混账,这种人最是目中无人,至少在这边镇的一亩三分地上,一向是恣意妄为的。童贯能以太监的身份收服他们,可见此人的手段并不是只会察言观色、投机取巧而已。 沈傲打马带队向更荒凉的北方前进,往熙河向北再走百里,已经不能分辨哪里是宋境还是西夏人的辖地了,举目望去,这里的土地倒是颇为肥沃,杂草遍地,只是不见开垦的痕迹。 沈傲吁了口气,这里本是关中故地,千年之前还是最富庶的所在,如今物是人非,若不是边镇,只怕也是一处乐土。 队伍走得并不快,斥候按时放出去,时时回报,虽说不是打仗,可是趁着这次行军,也算是让校尉们实习一下。各队的教头则是带着人来回勒马奔走,若是遇到野兔,呼喝一声,身后数十骑校尉快马跃过,引弓搭箭,一齐射过去。未必能一击必杀,可是劲道却是十足。 西夏使节李永这时候再不敢小觑这些校尉了,虽然口里仍说西夏精锐铁骑厉害,只是说话时再没有了以前的底气。 到了夜里,便是安营扎寨,随身带的马料不多,都是校尉们拿着镰刀出去割一些丰美的水草,再搭上一些马料喂食战马。夜课也如常进行,除了说一些马军作战的知识,也要背诵四书五经,新编的校尉教材也已经有了,照本宣科就是。 走了七八里地,眼看随身携带的粮食就要耗尽,远方一处城池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李永勒着马,大是激动地道:“西夏国到了,前方便是龙州。王爷少待,我先去和守将打个招呼。”说罢,打马过去,飞驰向龙州城奔去。 沈傲驻马不前,远望着那地平线上残破的城池,李清打马上来,也是一丝不苟地望向龙州,一边道:“王爷……属下就是从这里出逃的。” 沈傲温言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没有谁再敢小觑你。” 李清点点头道:“我的部众和妻儿也都是死在这里,重游故地,真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叹了口气,朝校尉们大喝道:“打起精神,准备入城!” 骑队轰隆隆向龙州进发,龙州那边几个西夏斥候飞奔过来,远远的与马队保持距离,却也不上前打扰,大致清点了马队的人数,才飞马回去,接着是城门大开,一队队西夏武士拥蔟着李永和一个西夏军将出来。 这西夏军将出人意料的肤色白净,完全不像是个武夫,他打马过来,与沈傲对视一眼,随即淡淡地道:“前方可是宋国蓬莱郡王吗?” 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沈傲也不客气地道:“既然知道,还问什么?我的将士累了,要入城歇息,将军去准备吧。” 这军将冷哼一声,道:“王爷可以入城,其他人不成。” 沈傲笑了一下,身后的李清蠢蠢欲动,已经有些怒气了,高喝道:“也力先,你好无礼。” 也力先瞥了李清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你这叛贼。”说罢也不理会李清,对沈傲道:“这是咱们西夏边镇的规矩,王爷勿怪。” 沈傲淡淡笑道:“咱们大宋的规矩就是既然不放他们进城,本王也只能在城外安顿,来人,就地安营。也什么什么先,请回吧。” 也力先迟疑了一下,李永打马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密语了一阵,也力先才是咬咬牙道:“来,开城门,请蓬莱郡王和宋军入城。” …………………………………………………………………………………………………… 进了这龙州,沈傲才知道边镇城池是什么光景,若说熙河那边是肃杀,这边就只能用萧条来形容了,一路过去,连个铺面都没有,除了一队队夏兵,人影无踪,偶尔会有几个穿着皮裘的商人牵着骆驼和马过去,那骆驼的颈下系着铃铛,清脆悦耳,更显萧索。 李永一直在沈傲身边作陪,这时见沈傲若有所思,他回到西夏,心情极好,便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沈傲深沉地道:“从前不知道什么叫鸟不拉屎,今日到了这里,才知道还真有这样的去处。” 李永不由地愕然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再不去贴沈傲的冷屁股,自觉地放慢马速,落后队伍后头去。 好歹是宋人使节,该意思的还要意思一下,那叫也力先的当天夜里开宴,请沈傲等人喝酒,沈傲和李清带了数十个校尉一道过去,在座的少不得一些龙州官吏和军将作陪。 沈傲坐在上首,下首的是李清、也力先、李永三人,其余人或站在沈傲身后护卫,或坐在席上。 这也也力先才吃了沈傲的亏,心里颇为不忿,可也听了李永的话,知道此人的厉害,是个没事也要惹出事来的主,这样的人,你去挑拨他,没准去闹出什么大事来。因此先是笑呵呵地给沈傲敬了酒,便将话题转到李清身上,向李清笑道:“李将军,十年不见,想不到在宋国竟是这般逍遥,哈哈……在宋国可有娶妻生子吗?” 也力先提及娶妻生子四个字,李清脸色一变,强压住火气,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也力先便举起酒盏喝了一口,道:“去了宋国,想必再喝不到这样的劣酒了,李将军要多喝几杯。”说罢大笑起来。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李清重重地将酒盏放在桌上,瞪他一眼道:“西夏国的酒,李某喝得不舒服,比起大宋的琼瑶玉酿差得远了。” 也力先望向沈傲,道:“王爷,这西夏国的烈酒可合口味?若说烈酒,我西夏国想必是压宋国一头的。” 沈傲笑道:“两国谁的酒更烈难分仲伯,倒是有一样东西,西夏国压了大宋一头。” 也力先饶有兴趣地道:“还请王爷赐教。” 沈傲道:“比起蛮横无理,西夏国更胜一筹。” 这一番话脱口,也力先脸色顿变,一时也反驳不得,倒是下头的西夏军将纷纷鼓噪起来,窃窃私语,嫉恨地看向沈傲。 沈傲旁若无人,继续喝酒,贵为郡王之尊,也没有卖他们面子的必要。 也力先看向李清,冷哼道:“也不尽然,就比如这位李将军,背叛故国,这也是你们宋国人倡议的礼吗?” 李清怒道:“也力先,你太放肆了。” 也力先在沈傲那边吃了亏,这时正要从李清身上找回来,冷笑道:“放肆又如何?李清,这里是西夏!” 一场好好的酒宴,只说了几句话,霎时变得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到冰点,沈傲喝了一口酒,接着将酒杯砰地摔落在地,长身而起,冷冷地道:“你们这般喧哗,这酒还怎么喝?哼,西夏人的待客之道,本王算是见识到了,这酒不喝也罢。” 也力先冷哼一声,却不说话,沈傲带来的人也都离席,李清站起来,怒视着也力先。 沈傲继续道:“不过呢,本王有个习惯,这酒本王既然不能喝,别人也不许去喝!来人,把这里砸了。” 李清和几十个校尉听命,毫不迟疑,纷纷掀翻桌子,一时间,哗啦啦的酒盅、酒坛尽皆砸了个粉碎,厅中变得一片狼藉。 西夏军将见了,纷纷大怒,作势要去拔刀,可是刀身刚刚抽出一半,便立即顿时,每个人的胸前,三四柄儒刀刀尖对着,谁也不敢确定,若是再动弹一下,那闪动着寒芒的刀尖会不会戳入皮肉。 “狠狠地砸!”沈傲叫了一声,剩余的校尉立即刀砍脚踢,厅中已是一片狼藉,砸了个稀巴烂。 也力先被一柄刀尖指着,大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西夏使节李永脸色更是大变,一时惨然道:“王爷,你可要承担后果……” 沈傲冲上前去,扬手甩了也力先一个巴掌,也力先也不叫痛,咬着牙关,愤恨地盯住沈傲,眼眸都要冒出火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本王要做什么,也是你这东西你能问的?这里是西夏没有错,可是这句话,要问,也是让你们西夏王来问;你算是什么东西?在本王眼里,不过是一条桀骜不驯的狗而已,连尊卑都不知道。”说罢,朝也力先的脸上吐了口口水,旋身便走。 也力先要动手,可是边上举刀的校尉已将刀尖前送了一分,让他动弹不得。 沈傲拍拍手,风淡云清地道:“好啦,一路劳顿,这酒既然喝不下去,咱们就走吧。收队。” 校尉们纷纷将刀回鞘,聚拢在沈傲周围,踩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在西夏军将的目瞪口呆中从厅中走出去。 也力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愤恨地看着沈傲,此时却是作声不得,倒是边上的李永道:“也力先将军息怒,这姓沈的一向如此,方才你说的话也过火了一些,他是大宋的郡王,又是来参加大王的公主招婿……” 也力先呸的一口吐了口痰在地上,怒视着李永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永一时也是哑然。 ……………………………………………………………………………………………… 第一章送到,现在老虎已经在远去广东的火车上,悲催的孩子伤不起。 第六百零二章:沈傲好欺负 第六百零二章:沈傲好欺负 回到营地,李清感激地道:“王爷……” 沈傲朝他摆了摆手道:“不必谢我,是那也什么力自己不识相,今天夜里多派人巡夜,要做到身不离马,虽说谅那什么买不敢怎么样,小心堤防总没有错。” 李清应下,接着布置人手去了。 沈傲回到自己的卧房睡下,这一觉醒来是被清早的操练声吵醒的。 昨夜一夜无事,只是有几个夏兵在营外头徘徊,被巡夜的校尉捉了,打了一顿才放回去。沈傲也不愿意多待,下令继续启程。 送别的时候,龙州的军将都来了,唯有那也力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露头。沈傲打着马穿过门洞,西夏军将见了这沈楞子,都是表情怪异,比之昨日要恭谨了几分。 李永悄悄地跟上沈傲的马队,自始至终,再不敢发一言,更不敢说什么西夏如何之类,灰溜溜的,对沈傲避之不及。 沈傲大喇喇地在城外整队,随即大手一挥,道:“出发。” 这一夜的事,传得极快,附近的州府也都知道了消息,这些西夏边镇的武将,一向目中无人,这时见到个更蛮的,一时也适应不了,可是偏偏不适应也得适应,人家显然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便是熙河那边,也有了消息传出去,童贯拿了细作的密报,只略略看了一眼,先是愕然,随即不由失笑。下头毕恭毕敬的军将一头雾水,童贯将密报交给边上的卫兵拿下去传阅,边将们看了,也都是一愣,随即也失笑起来。 “童相公,这沈傲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大的事,咱们这些大老粗也未必敢去做,偏偏他做得出。” 下头的人对童贯,都是避免去叫公公的,而叫童相公,以示尊贵。另一个人道:“龙州的也力先上次占了咱们一次便宜,杀了一百多个边军,这一次蓬莱郡王倒是为我们出了口气,怕就怕惹火了那个也力先,要作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来。” 童贯笑吟吟地摇头道:“不会,也力先不是个鲁莽的匹夫,心机颇深,不敢这样做。”随即又道:“可是不管怎么说,蓬莱郡王这般胡闹,虽说涨了咱们的士气,为了防止西夏那边有宵小再滋事,三边这边也要摆出个样子来,传本官的将令,三日之后,各部在龙州以南三十里处操练校阅,能到的都要到,好让西夏人看看。” 西北三边这边,也都是精锐之士,与西夏人作战,一向是不分伯仲的,平时因为战线绵长,各部分散得太开,西夏人倒是并不忌惮,可是一旦聚拢起来,那声势,便足以让西夏人胆寒了。 童贯这么做,既有奉旨行事的意思,更有巴结沈傲的想法,这般耀武扬威一下,正也好策应沈傲。 童贯开了口,边将没有不应的道理,纷纷道:“童相公所言甚是,将士们是该活络一下了,一来震慑西夏,二来也舒展下筋骨。” 接着就是颁布将令,各做准备不提。 童贯一人回到内衙,童虎出来,伺候着童贯喝茶,一面道:“叔父今日怎么这样高兴?” 童贯笑呵呵地道:“没什么,只是那沈傲又闹出了个笑话……”舔了舔嘴,又道:“说笑话也不是,反正这人入了西夏,天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来,上次与他见了一面,发现此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童虎对沈傲的印象并不好,皱着眉道:“这人古怪得很,咱们敬而远之就是。” 童贯摇头道:“杂家叫你好好地熟识骑射,又将你外放到骑军中去,这一年,你确实长进了不少,骑军的布阵、行军、安营大致都熟稔了吧?” 童虎面带得色:“有周指挥时常督导,早已熟稔了。” 童贯颌首点头,道:“这便好,等那沈傲从西夏回来,我便举荐你到武备学堂做个教头,他那边最缺的就是带过兵的,尤其是骑军更是炙手可热。” 童虎愕然道:“叔父……” 童贯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再说了,这是为了你好,今后的天下,便是武备学堂和那些士大夫的了,你无心科举,读书是不指望了。武备学堂那边占个一席之地,一来嘛,有沈傲的照拂,将来杂家也放心。二来也有个好前程,总比在这边打生打死的要强,你带兵也有十年,好好去做,把自己学的东西汇总一下,肯定有出头的一日。” 童虎道:“侄儿还想跟着叔父,伺候您老人家。” 童贯一笑道:“雁儿长了翅膀就要飞,杂家怎么能拦你的前程?放你去,也是为杂家好,杂家在边镇这边,威望太高,若是引起别人的猜忌,随时大祸临头。送你去了武备学堂,就等于是给陛下吃了定心丸,沈傲那边,有你在,西北三边这边,对他也有了一份联系,将来校尉们补充进来,总不至让一些从前的老兄弟失了饭碗。” 童虎犹豫了一下,道:“侄儿明白了,骑军那边,侄儿还要多向周指挥指教一下,省得到时候被人看轻。” 童贯欣慰地捋着下颌的浓密胡须,微微笑道:“就该这个样子,你能这样,杂家也就放心了。” ………………………………………………………………………………………………………… 沈傲的马队一路过夏州、大沙堆,渐渐深入西夏腹地,随即是沿着沙漠的边缘前进,这一路风沙更大,植被越来越稀少,放眼过去,一路都是荒漠,百里无人烟。这种荒凉,让人生厌,情绪也不由低落几分。 偶尔会遭遇几处集镇,大多都是百来户人家,给予沿路商队提供方便的聚集点,等看到大队的宋军骑兵打马过去,这些人都是愕然,却又各自做自己的事,谁也没有搭理的兴致。 这种西夏人与汉人混杂而居的小地方,反而有着说不出的静谧,据说连官府都不怎么管束,只是每个月,派个人来收些钱粮回去,大多数时间都是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住在黄土堆积的屋子里,门口挂着许多风干的杂粮,偶尔有商队路过,立即提供些酒水,换一些银钱,再从百里外的州府去购买些生活必需品来。 沈傲的马队人数庞大,好在明知这一路过去没有补给,所以都带了干粮,唯有马料不足,附近也没有肥美的水草,不过集镇这边倒是购买了一些,有的商队据说有数十上百头牲口,骆驼、马屁、骡子都有,也会向这边买些草料,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夜里,沈傲下令在集镇附近安营住下,这里的白日倒还好,一入夜,便是天寒地冻,更可怕的是风沙,吹起来眼睛都张不开,帐篷吹走的都有,大家学乖了,往往打桩子的时候尽量都入地几寸。 到了第二天又继续启程,等穿过了沙漠边缘,路途渐渐地好了,竟还有官道通达,一直到了怀州,才看到了繁华的集镇逐渐出现。 怀州距离兴庆府不过百里,是卫戍兴庆府的重镇,更是商路的重要歇脚点,虽说比起大宋的城镇差了一些,却也是繁华所在,怀州这边的官员倒是出来迎接了一下,这官员居然还是汉人,对沈傲这边说了些虚话,便迎入城去。 沈傲在龙州的事迹,早已传遍了西夏各处,大家对这个家伙除了不忿,此外也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意思,都说西夏人实诚,沈傲更实诚,打一声招呼就动刀动枪,遇到这种的国使,还真没有办法。 在龙州歇了一日,到了次日下午终于赶到兴庆府,这座西夏国的国都并不巍峨,却颇为繁华,穿过门洞,西夏鸿胪寺寺卿李锐早已候着,与沈傲寒暄一番,便行款待。 西夏国几乎是完全模仿大宋的政治制度,虽略有改动,大多还是相同,比如这鸿胪寺,几乎是一模一样。 沈傲听了来人报了自己的身份,心下腹诽:“他是寺卿,本王也是寺卿,这同行算不算冤家?” 心里如是想着,等李锐将沈傲等人安顿下来,沈傲是***湖,熟知两国交往的礼节,与李锐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即交换了国书。 到了夜间的时候,沈傲带着李清等人出去闲逛,李清对兴庆府颇为熟悉,因此也不担心迷路,这一路逛过去,沈傲恍然以为自己置身于汴京,虽说这里比之汴京远远不如,可是街坊、牌楼的设置和汴京几乎一样,便是内城外城也都如此,原以为西夏人还能玩出一点花头出来,原来竟是赤裸裸的山寨版,连声招呼都不打。 逛了一圈,确实也没什么可走的了,便回到鸿胪寺去,将李清叫来道:“我们是不是来早了?怎么吐蕃、大理、契丹、金人都没有来?” 李清道:“他们应当早就到了,据说是安排到了礼部迎宾院去。”接着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以卑下的估计,西夏这边怕是对王爷有防范,怕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沈傲撇了撇嘴道:“我和他们起什么冲突?平时都是别人欺负我,你可看到本王欺负过别人吗?” 这问题实在让人太难回答,李清愣了一下,只好讪讪笑道:“好像是没有的。” “这就是了,江湖险恶,人言可畏便是如此。”沈傲打了个哈欠,道:“去睡吧,多半明日那西夏宫里就会有消息来了。”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零三章:餐具还是悲剧 第六百零三章:餐具还是悲剧 沈傲的到来,虽是悄然无声,在兴庆府,却是惊起了一阵波澜。 从前都是西夏人骄横,宋人的使节虽然不至于低眉顺眼,至少是绝不会惹是生非的。现在姓沈的过来,大有一副强龙压地头蛇的意思,这便让人生厌了。 不过沈傲毕竟是郡王之尊,也无人敢来挑拨。 西夏的皇宫,大体和汴京差不多,只是格局差了一些罢了。同样是宋人制式的楼台亭榭,也同样是深红宫门,从宫门沿着重轴过去,便是崇文殿,其实说来也是有意思,大宋明明崇文,主殿却是讲武,西夏明明重武,却是崇文。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代的西夏皇帝李乾顺确实是崇文,西夏自李元昊建国以来,一直存在着“蕃礼”与“汉礼”之争,到李乾顺即位的时候斗争更加激烈。李乾顺对汉礼十分倾慕,便先借御史中丞薛元礼之口倡导儒学,在薛元礼的上疏中称:“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因此,只有重新提倡汉学,才能改变夏的不良风气,挽救面临的危机。乾顺采纳了薛元礼的建议,下令在原有的“蕃学”之外,特建“国学”,教授汉学。挑选皇亲贵族子弟300人,建立“养贤务”,由官府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 因此李乾顺的朝里,汉官倒是颇多,一时也是文风鼎盛。 沈傲的事迹报到宫中,李乾顺正与西夏高僧谈佛,听了这消息,眉头一皱,道:“都说沈傲乃是才子,今日才知道,原来也是个莽夫,也不过如此。”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对坐的高僧发名为憬悟,颇受李乾顺信赖,他不由地皱起眉来,道:“陛下说的可是宋国的沈傲?” 李乾顺颌首:“然也。” 憬悟淡淡一笑道:“此人是大才,小僧早闻其名,何以陛下说他是莽夫?” 李乾顺便将此事和憬悟说了,憬悟道:“陛下,小僧倒是收藏了他几首词儿以及书画,其人行书作画神鬼莫测,用笔之妙,可谓世之罕有,所作的诗词亦是上乘,宋人常说他是天下第一才子,倒也不虚妄。” 李乾顺一向爱好儒学,对书画也颇为精通,也写得一手好字,这时听了,颇有些争强好胜地道:“沈傲的行书,比之朕如何?” 憬悟淡笑不语。 李乾顺道:“大师为何不言?” 憬悟启口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若是实言相告,又怕陛下不喜,是以不敢说。” 李乾顺大笑道:“这么说,朕的行书不及他了,朕只知道大宋皇帝赵佶行书优美,自叹不如,却不料还有个沈傲。”说罢道:“那么李重与他相比,如何?” 憬悟只是摇头。 李乾顺又问:“石伦呢?” 憬悟还是摇头? 李乾顺报出的几个人,都是西夏国杰出的书画大家,见憬悟的样子,心里颇为不悦,道:“朕不信他当得起大师这般推崇,过几日召他觐见,倒要见识见识他的能耐。” 憬悟笑道:“陛下万金之躯,何必要和他置气?” 李乾顺摇头道:“我西夏崇尚汉礼二十年,汉学已是深入人心,岂会连一个沈傲都不如?朕听说沈傲年不过双十,这样的少年,只怕也就是一个仲永罢了。” 《伤仲永》乃是王安石的作品,早已流入西夏,李乾顺精通汉学,岂会不知道这个典故?在他看来,一个少年,岂能有这般成就,更何况是行书?多少人究其一生,能有一分、二分的成就就已是天纵过人,所需要的,是天长日久的练习揣摩;沈傲这样的年纪,便是三岁练习字帖,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比西夏的名家大儒更厉害? 憬悟垭口不言,转而道:“陛下,还要谈佛法吗?” 李乾顺黯然道:“罢了,一个沈傲,扰了人的心境。” 憬悟笑道:“陛下何必自寻烦恼?相由心生,不必理会即是。” 李乾顺沉默了一下,道:“朕终究还是凡夫俗子,抛不开杂念。” 憬悟站起来,合掌告辞,飘然而去。 李乾顺沉吟了一下,叫人拿来笔墨,在案上写下一幅字帖,随即摇头,喃喃自语道:“朕的行书,当真比不过那个莽夫?”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铃铛脆响,一个轻盈的身子跨入门槛,用着清丽的口音道:“父皇不是在与憬悟谈佛吗?为何又临时起意写行书了?” 李乾顺呆了一下,抬眸一望,淡笑道:“原来是淼儿。” 这少女穿着鹅黄短袄,服色固自不同,形颜亦是大异,她面庞显得有些圆,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是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却也妩媚可爱。 少女莲步过来,凑过头看了李乾顺的行书,拍手道:“父皇的字帖比从前写得更好了。” 李乾顺黯然地将笔放入笔筒,道:“你说好没有用,唯有别人说好才行。” 叫淼儿的少女歪着头,清丽俏皮地道:“有谁说不好吗?” 李乾顺哑然失笑,道:“朕只是有感而发,这一趟朕为你选婿,如今各国王子、王爷都齐集在龙兴,淼儿,女大不中留,朕是该为你打算了。” 淼儿皱起了鼻子,道:“女儿留在父皇身边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 李乾顺只是摇头,心事重重地道:“有些事,朕不能说,将来你会明白的。”说罢叫这少女坐下,正色道:“依朕来看,金国的完颜宗杰最是出众,据说此人极有勇力,你想不想做他的妻子?” 党项人虽说崇文,可是一些风俗仍然与汉人迥异,汉人说话往往婉转,而这李乾顺直截了当地发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淼儿脸上飞上一抹嫣红,道:“我看他身子似铁塔一样,真吓人。” 李乾顺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便是这样的男人才能保护你,让你不受欺凌。” 淼儿抬眸,天真地道:“我的父皇就不是这样,不一样时时刻刻在保护我不受欺凌吗?” 李乾顺一时讶然,沉默了一下,道:“当今天下,金人最强,有横扫宇内之志。屡屡进犯契丹,契丹人已是穷途末路,早晚要灭亡。金人灭辽之后,或西取西夏,或南下大宋,不管结局如何,嫁给完颜宗杰,既可庇佑你的族人,也可以给你找个归宿。” 淼儿努了努嘴,看到李乾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乖巧地道:“孩儿明白了,可是那什么完颜宗杰要想娶孩儿,让孩儿心甘情愿随他去金国,也要拿出几分本领出来才成。” ……………………………………………………………………………………………………………………… 龙兴府鸿胪寺这边虽是门可罗雀,却也不是没有人来拜访,由此可见,沈傲的人缘还是有的,比如第二日一大清早,辽国王子耶律阴德便来了,这耶律阴德据说还是耶律大石的长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帝位,是大辽的储君,由此可见,耶律大石为了这一趟明知不可能成功的选婿下足了本钱。 沈傲看了名刺,口里道:“耶律阴德,祖宗没积德才选这么个名字?”腹诽了一阵,叫人请他进来,耶律阴德长得颇为壮硕,耶律大石篡位之前,乃是辽国大将,节度辽国兵马,他的儿子自然是要安排入心腹军中的。 这耶律阴德一见到沈傲,哪里敢摆出什么架子?乖乖地行了礼,口里叫了一声:“沈兄。” 沈傲呵呵地笑,引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和他寒暄,先是问起辽国与金国交战之事,耶律阴德摇头叹息道:“父皇虽然厉兵秣马,有了一番新气象,只是无奈金国势大,屡屡入边袭掠,国中军马已是疲乏不堪,再打下去,一旦金人入关,我契丹恐有灭族之祸。沈兄,眼下这个局面,若是西夏一心倒向金国,则大辽必死无疑,而大宋只怕也是危在旦夕。所以这一次父皇叫我前来,便是不娶回西夏公主,也要居中破坏,不能让金人得逞。”接着,他苦笑道:“虽说事在人为,可是西夏国主早已属意那金国王子完颜宗杰,金人的队伍一到,便几番在宫中设宴款待,优渥之极。反观契丹这边,却是置之不理,胜负早已在西夏国主心中,叫我们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顿了一下,他打起精神,笑道:“不过大宋派来沈兄,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希望,大宋与契丹联手,定能阻止这桩联姻。”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己和耶律阴德的目的都是一样,也算是盟友了,只是这契丹人八成是靠不上的,笑道:“殿下抬爱,本王也是刚到这里,许多事还没摸透,殿下是几时来的?能否相告一下。” 耶律阴德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譬如吐蕃国王子也早已到了,这番过来,颇有些想和西夏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还有***国王子与金国王子是一同来的,至于西夏国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耶律阴德举了几个例子,无非是说西夏国优厚金国而冷淡其他王子。 沈傲只是阖目听着,有时会发问道:“吐蕃国要和西夏求和,那岂不是首鼠两端,想背弃我大宋?”又或者道:“大理国王子为什么也被请入西夏宫中赴宴?” 耶律阴德解释道:“大理国崇尚佛学,国内高僧云集,那王子据说对佛理也阐述的很是精妙,西夏国主李乾顺一向礼佛,是以才请他入宫。” 沈傲心里腹诽,早知如此,本王该多向空静两个禅师学习点佛理才是,如今临时抱佛脚,不知佛祖他老人家肯不肯点化一下。 耶律阴德忧心忡忡地道:“不管如何,如今的时局,对你我都不利,一日不改变西夏国主的态度,只怕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那完颜宗杰抱得美人归了。” 沈傲对耶律阴德毕竟有些堤防,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撇开话题和他说了些闲话,送他出去,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凡事顺其自然,事到临头,再做决断也不迟。” 耶律阴德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便告辞坐上马车。 将耶律阴德送出去,沈傲回到屋内,又是提笔写奏疏,将耶律阴德所谈及的事全部写上去,像他这种做冤大头的,一定要反反复复陈说自己的危险和尴尬处境才行,否则怎么表现出自己的忠贞和操守。 下笔大是渲染了一番,又拿起来自己读了两遍,连自己都为自己的感动起来,一不小心流了一滴眼泪,叫来了个校尉,将奏疏送了出去。 ……………………………………………………………………………… 第三章提早送到。因为老虎刚到广东,还要安顿,许多事没有头绪,更新我在火车上已经码好了,不会断更,也不会少更,但是更新的时间可能会有冲突,有的时候更的早,有的时候更的晚,后天就可以正常更新了,所以大家发现了问题,不要惊愕,不要大叫,要镇定。 第六百零四章:入西夏皇宫 第六百零四章:入西夏皇宫 龙兴府国学院坐守一条长河,一侧是杨柳依依,一边面对巍峨的宫墙,这座建筑仿的是大宋国子监,也分了数重仪门、牌楼,往里走,便是敏思殿,是国学生高谈阔论的所在。 西夏崇尚国学国礼,以至到了因噎废食的地步,原本还有一个番学院,教授的是党项族的文字,到了如今,莫说是汉人、回鹘人,便是党项贵族也以说通读四书五经,学习礼乐诗歌为荣。 几十年的熏陶,国学院自然也养出一批俊才出来,和大宋的大学自然多有不如,至少与契丹、大越、***相比,却更胜了一筹。 李乾顺即位之后,给予一些大儒丰厚的地位,令他们在国学院教授国学,这些大儒,便是国学院的代表。 敏思殿里烛火冉冉,数名西夏当世大儒分主次跪坐,下面是乌压压的国学生正认真听每月的诞讲,待一片周礼说的差不多了,国学院祭酒李重沉默了一下,继而道:“据闻大宋第一才子到了龙兴府,此人语出狂妄,无礼之极。”随即晒然一笑,颇为不屑地道:“何谓国学?礼也,礼之不存,纵是胸有千言万语,也不过一莽夫尔。这大宋第一才子,徒有虚名。” 国学生们方才静谧听讲,这时听了祭酒的话,一时哗然,纷纷道:“此人狂妄自大,着实可恨。”“他这般作态,可是欺我西夏无人?”“和他比一比,看他有什么才学。” 跪坐在一侧的国学院司业石伦淡淡含笑道:“比自然要比,陛下已有旨意,明日朝会,请沈傲入宫,老夫与李祭酒偕同前往,要和那狂徒比试行书。此外国学院博士周凯、王让二人与他比试作画,其余经义之类,也派出了人选。我西夏尊国学数十年有余,岂能让一竖子恣意妄为,不分较个高下,岂能与他罢休?” 下首的几个博士个个颌首,纷纷道:“敢不尽力而为。” 国学生们听到国学院精锐尽出,纷纷道:“看那狂徒还能跋扈多久。” 沈傲在龙州的事,早就传到龙兴府,又受到国师憬悟的推崇,自然引起国学院的反感,据说宫里传出消息,那憬悟与陛下奏对,陛下连问李重和石伦与他相比如何,憬悟只是含笑,这意思再明确不过,是认为国学院大儒们与沈傲相比多有不如。李重和石伦的面子哪里能搁得下,他们二人主掌国学院,凭的也是真本事,靠的是满腹经纶,现在倒是说连个毛头孩子都不如了。 轻视李重和石伦,便是轻视国学院,西夏国学院有大儒十数人,国学生数以千计,除了汉人,党项贵族亦是多不胜数,都是国学佼佼者,当然要出这口气。 “我听说那沈傲在鸿胪寺闭门不出,莫非是心怯了?”有个博士捋着稀须洋洋自得地道:“这样久负盛名的人物,老夫见得多了,能名副其实的却没几个。早年大宋还有王介甫、司马君实这样的风流人物,之后又出了个蔡符长,都是行书、诗词、经义的大家,只是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大宋上下,竟是推崇一个毛头孩子。”他顿了顿,笑道:“早闻当今的大宋天子昏聩,竟是将此人引为腹心,总揽大宋权柄,只怕也正是如此,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才如此推崇吧。” 众人哄笑,皆是面带得色,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重压了压手道:“勿论其他,明日就有分晓。诸位安心进学才是正道。今日的诞讲便说到这里,各自散了吧,后日交一篇经义上来。” 国学院的消息传得极快,这里本是西夏群英荟萃之地,最受龙兴府上下推崇,便是朝中的官员都要时刻注目,李重虽然只是放了只言片语出去,也足够引起一番热议了。 李乾顺即位以来,歇养生息,又崇尚汉学,多次拔耀汉人入朝,颇有些天下归心的味道,反观大宋传来的消息一个个让人皱眉头,先是花石纲,后来又是修筑万岁山,此后又是一次次大狱,昏君当道,奸佞手执国器,西夏这边的汉人虽多,却都一个个摇头。这个时候西夏的汉人都认为蛮夷之君君中国者,若其有道便为中国之君,这句话是当世大儒石伦的高论,倒是很受人西夏汉人的认可,都是巴不得国学院的大儒教训教训那狂妄的大宋才子。 至于党项贵族,亦早已对沈傲傲慢无礼生出不满,更加恨不得国学院那边教训一下。 一时之间,整个龙兴府从上到下,都在期待次日的朝议,坊间的赌档也都开出了盘口,几处官营的青楼,也都有这样的议论。 这些议论,沈傲并不知道,鸿胪寺这边也没什么消息,自从住进鸿胪寺,他一下子像是乖巧了起来,并不去惹是生非,只是几个西夏的鸿胪寺官员大受折腾,每日奉陪着嘘寒问暖,也抠不出一句好话来。 到了翌日清晨,鸿胪寺寺卿过来将沈傲叫醒,沈傲稀稀拉拉地穿了衣衫,从房里出来,满是倦意地道:“大清早不让人睡觉,这就是你们西夏人的礼仪吗?” 寺卿知道沈傲肚子里有火气,也不说什么,只是道:“宫中已备好了车驾,请郡王入宫觐见。” 沈傲呵呵一笑:“这时候倒是想起我了。”想了想道:“不去。” 这寺卿心里想,他若是不去国学院那边怎么办?昨日还在赌档压了重注给国学院呢,若是他不去,岂不是白花了银子?立即劝道:“王爷,这是我国天子亲自下的旨意,非去不可。” 沈傲淡淡然地道:“可是本王不喜欢坐车,喜欢骑马。” 寺卿松了口气,不就是骑马:“王爷若是想骑马,便是骑马去也亦无不可。” 沈傲双手一滩道:“在汴京的时候,我都是骑马入宫的,到了这里也可以吗?” 寺卿一时呆住,这是什么东西?真把龙兴府当成你自己的家了?这种事他也做不得主张,只好道:“王爷少待,下官去问问。”出去和外头宫里的来人商议,那边也是无计可施,若是不把这姓沈的请去,不知有多少人要失望,于是立即派人飞马去宫中,李乾顺听了,双眉一皱,重重地哼了一句:“好无礼的小子。” 他正在早膳,准备着要上朝,这时也是踟蹰不决,不让沈傲骑马入宫,今日的朝议也没什么乐子可瞧。让他打马入宫,这等尊荣,便是当世大儒和党项勋贵都极少给予,实在心有不甘。 一边的淼儿抬起眸来道:“这个人真是胆大,到了西夏还这样放肆。” 李乾顺含笑道:“也罢,便让他打马入宫吧,朝议上再和他算账。” 淼儿道:“父皇,我听说国学院要和他切磋比试,我倒想看看此人有什么本事,为什么敢这般无礼!” 李乾顺沉吟一下,道:“好,你一同去。” 西夏的规矩毕竟少了一些,女人的地位也比寻常高了许多,公主临朝也是常有的,此前也都临朝了十几年,也无人非议。倒是大宋那边,对这种事很是忌讳,便是太后要干涉政务,也都是居于幕后的。 又一路西夏宫中的使者飞马去鸿胪寺,沈傲得了西夏国主的许诺,这一下也不挑剔了,笑吟吟地带着一队校尉出来,骑马径往西夏皇宫。 到了宫门这里,正要打马进去,却被门口的西夏武士拦截住,沈傲脸色冷然,道:“怎么?这可是你们国主许诺的骑马入宫,你们瞎了眼,也敢随意阻拦?” 为首的一个西夏武士冷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请王爷解剑入宫。” 沈傲这才醒悟,自己的腰间还挂着一柄五彩琉璃的尚方宝剑,却是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地道:“此剑名曰尚方,乃是天子亲赐的御宝,上斩五品窃国大员,下诛九品害民贪吏,此剑也要解?” 为首的西夏武士吓了一跳,随即问:“可是我大夏天子赐予的?” 沈傲呆了呆,才是道:“是大宋皇帝陛下赐予的。” 西夏武士立即恼羞成怒地道:“大宋皇帝的赐剑,和我西夏有什么干系?” “非也,非也,按宋夏盟约,贵国国主唤我大宋皇帝为兄,既然西夏是大宋的兄弟之国,又是我大宋皇帝陛下的弟弟,他的赐剑,为何不能在这里用?你这人当真无礼,莫非是要破坏我宋夏友好,要置你们国主薄情寡义的境地吗?” 西夏武士胸口起伏,怒道:“我不和你们汉人争这个,你们就会耍嘴皮子,不解剑,就不准踏入宫门。” 沈傲呜呼一声,大叹西夏果然是蛮夷之地,西夏人更是刁蛮成性,颇有秀才遇上兵的无奈,只好解下剑来,交给李清,嘱咐道:“好生在外头等候,我去一去便来。” 李清颌首点头,沈傲已打了马,直入西夏皇宫了。 …………………………………………………………………… 第一章,最近天气比较冷,码字手冻得厉害,一章码完,发现手都麻了,还是夏天好啊。 第六百零五章:伟丈夫 第六百零五章:伟丈夫 等进了宫,便有个内侍安排沈傲先到偏殿就坐,说是国主正在问政,且等政事理完了,再来召见。 沈傲撇撇嘴,坐在这偏殿里喝茶,清早起得太早,这时候也有些疲倦,这时候一坐,便打不起精神了,仰躺着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道:“睡着了?进了宫他也能睡,真是大胆。” 是一个银铃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奶气,沈傲轻轻地阖开眼,便看到一个绰绰的人影远远地在一边张望,一时也看不清来人,索性假寐。 那人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好奇地打量,道:“也不是很粗鲁的样子,生得挺俊俏的。” 沈傲心里大是腹诽,比你们这些西夏人当然要白嫩一些,可是俊俏这两个字,小王实在不敢当。 那人越看越是好奇,继续道:“听说他在龙州打了人,还和人动了刀子,就他这个样子,也是我们西夏武士的对手?” 她说着说着,很是不惑地咬着唇,觉得不可思议,或者是在她的理解之中,沈傲这样的小身板,应该是被魁梧的西夏武士像小鸡一样的揪起来左右扇耳光的才是。 身后有个人拉扯着她的裙摆道:“该走了,待会儿殿下还要上殿呢。” 这少女噢了一声,脚步轻快的走了。 沈傲张眼,一头雾水,摸摸自己的鼻子,发现原来自己的大名连宫里都传到了,大是振奋,心里说,这是个好现象,到时省得和他们寒暄介绍,糜费时间。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才有个内侍过来,道:“请大宋蓬莱郡王进崇文殿觐见。” 沈傲站起来,随这内侍前往不远处的一处大殿,大殿之前,是一台台石阶,两边是白玉石护栏,每一级石阶上,都有穿着金甲的西夏武士手指着刀尖枪矛金锤站立,显得很是肃穆。 沈傲一步步拾级而上,入了崇文殿,才发现这里也和大宋的讲武殿差不多,连立柱的多少、排列都无二致,心里唏嘘,以为金殿上的仍是赵佶,抬头一看,却看到的是一个戴着暖帽,额前镶着硕大玛瑙,身上穿着龙服的李乾顺。 那一丝暖意立即化作冰凉,再看李乾顺身边,同塌而坐的是个少女,少女的身材依稀和方才在偏殿中所见的类似,只是她的头上带着一顶流苏暖冒,一条条珠链儿垂在前脸,看不清样子。 沈傲走到殿中,抱拳道:“小王钦命来西夏,代天问西夏国国主安好。” 李乾顺愣了一下,别人都是说陛下,或者皇帝,他直接叫个国主算不算是失礼,此人一来便咄咄逼人,竟是欺到他的头上,着实可恨,目露凶色,厉声道:“堂堂宋使,就这般不知礼吗?” 沈傲朗声道:“陛下这般说,不知是什么意思,还请示下。” 李乾顺正色道:“朕与贵国皇帝以兄弟论之,何以你不称陛下而称国主?” 沈傲笑呵呵的道:“小王熟读四书五经,据说陛下最是崇尚周礼,周礼有言:万乘之国可以为君,千乘之国者为侯。这是先贤圣人的高论,小王以此类推,大宋自然是万乘之国,西夏却是未必,古之一乘,有车上甲士3人,车下步卒72人,后勤25人,共计100人。西夏之兵,至多也不过二十万,不是千乘之国又是什么?是以小王以理推之,犹豫再三,才如此称呼国主,请国主降罪。” 沈傲说的有理有据,李乾顺哑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同塌的公主双肩微微一颤,也是看不出表情。 崇文殿里已是一阵乱糟糟的,西夏群臣窃窃私语,有人站出来道:“古理岂能生搬硬套,大宋是万乘之国,何故与我西夏旗鼓相当?” 沈傲看了来人,不屑的望了他一眼,朗声道:“这么说齐国强盛,却为什么不能灭鲁,莫非鲁国与齐国一样强大吗?” 有人冷笑道:“齐国富强,还不是为燕国灭之,若不是有田单,早已灰飞湮灭了。千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何以齐国屡战屡败,不能克制?” 沈傲淡笑道:“燕国欲效仿蛇吞象,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被赶了回去,结局如何,不必细说了吧。” “哼,清谈之徒,和他辩驳什么,庆历和议明明白白,白纸黑字,难道还要抵赖吗?” 沈傲正色道:“庆历和议确实明明白白,为何西夏屡屡叩关,西夏人能抵赖,我大宋为何不能抵赖?” 这般争论,大致和鸡生蛋、蛋生鸡差不多,边境上的摩擦,大哥不说二哥,都不是好鸟。崇文殿中一阵哗然,纷纷道:“大安七年,贵国遣童贯领军十万入寇,却又是什么?” 沈傲道:“那是因为建中靖国四年时贵国李奉朝领军犯边,袭掠萧关的报复。” “在此之前,大安元年,宋军校阅军马,有不法军勇窜入我境,劫杀商队,又如何解释?” “元丰四年西夏乱兵冲入三边为何你不说?” 喧哗了一阵,连李乾顺都暗暗皱眉了,真要这样争吵下去,非得从西夏太祖皇帝元昊开始算起了,立即喝道:“沈傲,你是来争吵的,还是与我西夏言和的?” 沈傲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立即道:“回禀国主,小王是来做西夏驸马的。” 话音刚落,殿里群臣霎时安静,纷纷不屑,心里都在想,我大夏招了这么个国婿,这日子还过不过? 与李乾顺同塌的少女咯咯一笑,额前的珠帘因为身体的颤抖也不禁哗啦啦的颤动起来。 李乾顺板着脸,也是无可奈何,换作是他自己的臣子,早就打发出去了,这一次招婿,面子要紧,若把这人赶走,到时候倒是被人指斥为失礼在先,因而道:“既是如此,就该摒弃前嫌,不要恣意胡为,我大夏也是有国法的地方。来,给蓬莱郡王赐坐吧。” 人家既然赐坐,就有点优渥对待让沈傲闭嘴的意思,沈傲也就不再声张了,心里还洋洋得意,还好在鸿胪寺的时候把宋夏之间的冲突记牢了,否则铁定要吃亏,晚节不保啊。 这一番冲突,总算让人对沈傲有了一个认识,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李乾顺慢吞吞的道:“朕听说你是大宋第一才子?” 沈傲坦然笑道:“惭愧惭愧,大宋第一谈不上,不过小王若是第二,这天下也没有第一了。” 先是让大家以为谦虚,好不容易生出一丁点好感,年轻人嘛,虽说混账了一点,牙尖嘴利了一点,鲁莽了一点,至少还知道惭愧二字,孺子可教。后面那句话就实在欠揍了,起先还是大宋第一,后头就是说老子不是大宋第一,是天下第一。天下二字囊括宇内,自然也包括西夏,这已算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小儿狂妄,吾鄙人倒要请教!”班中一个国学博士站出来,就差捋起袖子打擂台了,遇到这种人,真真是想揍他一百遍的心思都有。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请教高姓大名。” “鄙人朱子彦,国学馆教授一些经义。” 沈傲漠然道:“朱子彦?没听说过。”随即款款起身,笑吟吟的打量他,道:“经义文章做起来太费事,不如就来出题破题吧,不过有言在先,小王输了,这招婿大赛再也不参加,自动退出,可是先生输了呢?” 朱子彦一时皱眉,没想到一场请教,居然还要有赌注,愣了一下,道:“你要什么?” 沈傲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先生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腰缠万贯的人,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小王也看不上。不若这样,本王吃点亏,若了先生输了,便当着这殿中这人的面,大叫三声,如何?” “大叫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大叫:蓬莱郡王沈傲沈才子年少多金,风流潇洒、玉树临风,貌若潘安、才高八斗,伫立天地伟丈夫,浊世清流美少年,天下第一大才子,西夏国的好驸马,如何?” 朱子彦呆了一下,望向四周,一时脑子如浆糊一样,咬咬牙,这人当真可恨,无耻,无耻之尤。 崇文殿里的西夏群臣也是目瞪口呆,一时消化不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李乾顺微微皱眉,低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倒是同塌的公主却是扑哧一笑,接着道:“坏透了。” 沈傲步步紧逼,道:“怎么,先生怕了?” 朱子彦拉回神来,道:“我会怕你?” 沈傲道:“那么先生是答应了?” 朱子彦心里想,这狂徒,如此无礼,肚子里能有什么货色,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纨绔公子罢了,咬咬牙:“好,请先出题。” 沈傲虚怀若谷的道:“不,不,不,还是先生出题。” 朱子彦恼羞成怒:“还是蓬莱郡王先出题的好。” 谁先出题,便可从对方的题目中试探对方的实力,一般情况之下,实力越强之人,出的题目越难,朱子彦便是怀着这个心思,先试一试再说。 沈傲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便出题了。” …………………………………………………………………………………… 第二章送到。 地六百零六章:斗法 地六百零六章:斗法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沈傲的出题,渐渐缓和下来,所有人翘首以待,想要看看这沈傲到底有什么本事,何德何能,敢夸下这番狂言。 沈傲忘我的在殿中举步,徐徐抬眸:“子曰。” “子曰什么?”朱子彦一时呆了,等沈傲继续出题。 沈傲笑吟吟的道:“子曰就是子曰,子曰也是题目。” 朱子彦呆了一下,怒道:“胡说八道,子曰岂能引出经义?” 殿中之人也是哗然,纷纷道:“此人是在胡闹,休要理他,赶出去就是。” 沈傲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既是经义,便是从四书五经中摘抄句子出题,这一句子曰,在四书《论语》***现最多,为何不能做题?” 沈傲的理由理直气壮,想起来倒也没错,但凡是经义,都是摘抄四书五经的句子,尤其是四书居多,论语更是重中之重,是一切大儒必看的经典,至于这子曰二字,在论语之中可谓是多不胜数了,还真没有违反正统经义的出题。 朱子彦脸色涨的通红,他平生所做的经义多不胜数,偏偏这个子曰该如何引申,如何破题,却是一头雾水,子曰只是两个字,没有任何道理,意思只是说孔圣人说,可是孔圣人说话这一句该拿什么破题,就令人一头雾水了。莫说是他,便是在场之人,只怕也想不到破题之法。 朱子彦愕然,随是不忿,知道中了沈傲的奸计,却也无可奈何。 其他人也都在苦思冥想,想靠这两个字破出题来,便是李乾顺此刻也一时呆住,沉思不语。 沈傲呵呵笑着坐下,等了许久,见无人回答,便不耐烦的道:“怎么,还想不出来?这样把,本王是个讲理之人,既如此,你们便群策群力,谁能破题,便便朱先生过关。” 众人面面相觑,也纷纷暗暗摇头,这样的怪题,真真是想不到,只拿一个动词来做文章,其难度可想而知。 朱子彦怒道:“这么说,你能破题?” 沈傲淡笑道:“如此简单的题,怎么破不出?” 殿中更是哗然,纷纷道:“好,你来说说看。” 连李乾顺心中都期盼此题的答案,道:“破出题来,便算你厉害。” 沈傲离座,在殿中旁若无人的踱步,一边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破题出来,众人都是愕然一下,随即忍不住点头,这是不露题目一字而把孔子孔子所说的至理名言二字说得不但非常透彻,而且绝对不能移到别人身上。 明明在沈傲口中破题轻易,等沈傲把答案说出,众人也觉得这破题简单,可是方才大家一时深究,竟是做不出。 朱子彦一时茫然,咀嚼了沈傲的破题,忍不住道:“如此简单?” 沈傲笑道:“方才就说过,这题并不难,是小王让你,你却偏偏答不出。”叹口气,摇头道:“真教人无奈。” 朱子彦为之气结,只好道:“换我出题了。” 方才的试探,已经让朱子彦大致清楚了沈傲的实力,此人在经义上的功夫极深,且思维极为敏捷,实力不容小觑。这时也不敢再有轻视之心,想了许久,才道:“不以规矩,此题如何破?” 不以规矩这一句出自《战国策》,全文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是用来劝诫人要自觉遵守条例法度。这一句也算是偏题,因为经义出题,往往都是以道理为主,即所谓大道,这一句话虽然由孟子说出,却并非是儒家主要思想,便是在经义课上,教授的博士也大多是规避这些文章。 朱子彦心里,他出偏题,我也出偏题,看他如何应对。 若是他知道沈傲最擅长的便是偏题,一些正统的经义反而不及,只怕非要吐血不可。 沈傲沉吟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手指着朱子彦道:“朱先生,方才小王让你,你这一道题是不是故意要承让于我?”随即笑道:“噢,小王知道了,朱先生也是汉人,虽然委身为贼,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是故意要放小王的水。” 这一句话,算是把殿中的所有人都骂了,汉臣拐弯抹角的被骂做了汉奸,便是党项人也成了贼,不过沈傲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家早已习惯,连李乾顺都懒得和他计较,只当作没有听见。 朱子彦却是不同,被人指着鼻子这般说,勃然大怒,道:“你若是有了答案,说出来便是,鼓噪什么?” 沈傲笑呵呵的道:“这个简单至极,破题就是:规矩而不以也,惟持此明与巧矣。朱先生,我说的对不对?还有,若是破题不够,我还想到了承题,承题便是:夫规也、距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持此明与巧矣。” 朱子彦万念俱灰,沉默了一下,随即叹口气道:“蓬莱郡王高才,朱某不如。”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沈傲的破题、承题规整,且寻不到一丝瑕疵,若是再不知好歹,只是自取其辱。 沈傲笑道:“那么就请朱先生放开喉咙叫吧。” 朱子彦呆立在当场,脸色不断变幻,虽是想认赌服输,可是那些话实在喊不出口,更遑论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惭愧之极。 沈傲见他这个样子,吁了口气道:“脸皮这么薄,难怪只能做个博士,成不了什么大事。罢了,今日且放过你,不必叫了。” 朱子彦呆了一下,甚至是所有人都有点适应不过来,以方才大家对沈傲的理解,此人一定要给朱子彦一个难堪,借此来侮辱大夏,谁知他方才咄咄逼人,高高举起***,这时候却是一下子又轻轻落下。 转念之间,也有不少人对他生出些许好感,此人虽是牙尖嘴利,胡说八道,却还算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算太坏。 李乾顺也是呆了一下,连同塌的公主也不由低呼道:“真教人看不懂。” 这一手蒙头先来一棍子,而后又给一个甜枣的手段,沈傲熟稔至极,把人逼到悬崖,才能教人生出绝望,而就在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放过对方,表面上有猫戏老鼠的意味,却也不得不教人感激。 升米恩斗米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沈傲重新坐下,那朱子彦朝他郑重行了个礼:“郡王大量,朱某生受。”说罢退回班中去。 有了这个插曲,气氛反倒轻松了,人家没有逼之过甚,便是给了你一个下台的阶梯,李乾顺笑呵呵的道:“大宋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此前朕还不信,今日倒是信了。”说罢继续道:“不过早闻沈才子更擅书画,朕倒是想开开眼界。” 李乾顺开了口,国学院司业石论站出来,笑呵呵的道:“鄙人略懂绘画之法,请蓬莱郡王指教。” 沈傲这时换了一个姿态,再也不傲慢了,这种一张一弛,虽然教人摸不透,可是之前的坏印象徒然一变,让人难以适应,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更教人摸不透。就如一个恶汉,平素大家都是敬而远之,突然一下子转了性,待人文质彬彬,反而会让人有一种亲近。 沈傲笑呵呵的道:“石先生的画小王在汴京时也曾亲见,能与石先生切磋,小王荣幸之至。” 石论捋着胡须,心中大悦,方才沈傲对陛下都敢无礼,可是对自己的语气却又如此推崇,可见这荣幸二字也不是做作的了,石论好歹是当代大儒,这时候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欣然道:“方才是蓬莱郡王先出题,这一场,就让石某先开笔吧。” 内侍已经将笔墨纸砚端来,石论再不打话,捋起袖子提笔起来,泼墨落笔,他做起画来,颇有四平八稳的气质,下笔精到,沈傲负手在旁观看,只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方的老练,忍不住道:“好布局。” 石论抬眸,欣赏的看了沈傲一眼,真正的名家,只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手的实力,这沈傲作画不论,单看这品评,便知道是有真才实学的。 待他笔走龙蛇,顺势之间,几只大鹏便落在画中,画中大鹏展翅奔驰,跃跃欲试,教人看了,不禁生出鹏程万里的向往。 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已经有许多人站的心焦了,石论才用锦帕儿揩了汗,直起腰来,憋红着脸道:“请蓬莱郡王赐教。” 金殿上的李乾顺饶有兴趣的道:“先给朕看看。” 内侍拿了画,上了金殿,展开放置在御案前,李乾顺捋须颌首笑道:“果然是石先生的作品,非同凡响。”连那公主也颌首道:“石先生的画真好。” 画又拿出来,给沈傲看,沈傲笑道:“用笔之精,令人叹为观止,下笔布局更是老道,寻常人便是糜费百年苦功,只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石论略带得色的道:“说笑,说笑,那么就请蓬莱郡王作画一幅。” 沈傲摇头:“这就不必,眼看就要到正午了,我还以为西夏国主会赐宴,好让小王享受一下夏宫中的美食。若是再作一幅,肚子都要饿扁了。” 他说的倒是够实诚的,进这宫来好像是要混饭吃的一样,大家都忍不住扑哧笑起来,连李乾顺都不禁莞尔。 沈傲继续道:“石先生的画固然好,可是小王以为,画的至高境界在于神,石先生用笔独到,四平八稳,偏偏少了一个神字。” 这一句话倒是切中了石论的要害,石论摇头苦笑道:“顾恺之的神韵,岂是老朽所能学的来的,蓬莱郡王说的不错,老夫习画数十载才得以一窥作画精妙,只是年老色衰,连心都老了,神韵二字,无论如何也学不出来。” 沈傲颌首点头,石论不是顾恺之那样的天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凭的是日夜不辍的苦功,这种人底子极好,不管是下笔、布局、着墨都挑不出丝毫瑕疵,可是比起那些高在云端的人物,还是有欠缺,这个欠缺,说穿了就是佛家所说的慧根,也即是画中的神韵。 沈傲笑道:“不如这样,就让小王来试一试,替石先生修改一下这幅画吧。”他淡淡一笑,脸上满是谦虚,可是这句话却难免有点拿大的意思,石论的画你来修改,这不是说他的水平比石论高的多。 沈傲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提起石论方才的笔来,在画中轻飘飘的下了一笔,最后着墨,点中大鹏的眼睛,才道:“请石先生赐教。” 石论凝眉去看,先前还有一些不以为然,这个时候倒吸口凉气,连说了两个好字。原来这画上,虽只是寥寥几笔,在大鹏的翅膀上轻飘飘的勾勒了一点弧线,又在大鹏的眼眸用重墨轻点一下,整幅画更显栩栩如生,那大鹏翅膀张开,眼眸像是向前不断延伸,一直延伸到画纸之外,画纸之外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偏偏这个不知道,也即是未知,大鹏和画的神韵已然跃然纸上,浑然天成。 石论的惊呼,立即引起了李乾顺的兴致,能让石论如此叫好的,想必这沈傲那轻飘飘几笔确实非凡,立即道:“呈上来,朕要看。” 内侍又将画呈上去,李乾顺呆呆的看了一下,道:“颇有顾恺之洛神赋图的风韵,石先生的底子加上沈才子的神韵,此画足以媲美洛神赋。” 同塌的公主也是好奇,凑过来看画,忍不住道:“这鹏儿像是活的一样,方才就不是这样,只勾勒几笔,同样一幅画就像是两幅一样,一眼就认出来。” ………………………………………………………………………………………………………… 第三章送到。 第六百零七章:国主被糊弄了 第六百零七章:国主被糊弄了 李乾顺的称赞不啻是对沈傲的认可,这一场绘画切磋,其实不必他出口就高下立判了。 石论惭愧地朝沈傲拱手行礼道:“天下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至极。” 沈傲地朝他含笑点头道:“石先生客气。” 寒暄一阵,气氛反倒是缓和下来,沈傲说笑了一下,此后的行书也不好再比了,经义、绘画都技压西夏大儒一头,再比行书,只会让人生笑。 李乾顺的心里,反倒是想看看沈傲的行书,可是这句话如鲠在喉,却是吐不出来。只是哈哈一笑,对沈傲道:“天下第一才子确实不为过,可笑我国学院夜郎自大,竟是班门弄斧。” 沈傲含笑道:“国主召见,沈某人无以为敬,便送上一份大礼吧。” 李乾顺饶有兴趣地道:“是什么礼物?朕倒要见识一下。” 沈傲又平铺一张白纸上去,捉起方才作画的笔,接着沾墨下笔,笔走龙蛇,先是一行小楷,接着又是一行隶书,此后又是鹤题、蔡体,一行行下去,一行行新的书法出现,字里行间有的飘逸灵动,有的端庄得体,有的如鹤展翅,有的清丽脱俗。 半柱香功夫,一篇文采洋溢的贺词出来,沈傲微微一笑,抛下笔,道:“请国主笑纳。”说罢自信满满地坐回原位,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顾盼之间颇为自雄。 等到有人将祝词送至李乾顺御案上,李乾顺先是一呆,随即望神俯首去看,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整个崇文殿的文武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抬起眸,大喜道:“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李乾顺话音刚落,众人才回过神来,目光纷纷落在沈傲身上,一头雾水。 沈傲淡笑道:“国主喜欢便是。”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如金辉一般洒落在汉白玉、琉璃瓦上,连带着崇文殿也带来了几分暖意。 两个时辰时间,从对沈傲的嫉恨到欣赏,这个过程并不波折,却又顺理成章,之前对沈傲嫉恨最深,现在反而尽皆释然了,才子难免都卓傲一些,情理之中嘛,难道要和一个少年去计较? 方才沈傲提及要在宫中用膳,虽然只是玩笑话,可是这时候李乾顺收了沈傲‘大礼’,又对他印象颇有改观,反而在退朝之时主动道:“沈傲留下来,朕赐你午膳。”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既不称谢,也不推拒,仿佛理所应当一样,随着一个宫人到了一处宫殿,这一处宫殿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林木花圃之中,并不起眼,却格外的雅致。 “难得西夏这地方居然还有这个去处,看来也不全是鸟不拉屎。”沈傲心理腹诽一番,由着内侍引他入了宫殿,便看到两排宫娥端着各种餐具、酒肉屏息等候,宫殿正上方是一处台阶,台阶上才是餐桌,偌大的餐桌上只孤零零的坐着一个人,沈傲踱步过去,躬身道:“沈傲见过国主。” 李乾顺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漠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你不是宗室?” 沈傲笑道:“沈某姓沈,自然不是大宋宗室。”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也算不上什么外戚吧?” 沈傲这一趟来,少不得要隐瞒下自己的婚姻情况,毕竟国事为重,倒也不必和李乾顺说什么实话,否则他这个驸马身份,也算是外戚了。 于是沈傲对着朝李乾顺颌首点头道:“自然也不是什么外戚。” 李乾顺叹了口气道:“汴京城几个大世家里也没有姓沈的,朕此前并没有听说过你,想必你这郡王也不过得来一年半载,又这般年轻,竟能受封为郡王,怪哉……” 沈傲恬然笑了笑,想要说什么,李乾顺继续道:“除非……你曾为宋国立下过赫赫战功,才具非常,又极受赵佶的信重。”这些猜测,倒也不难猜出,尤其是李乾顺这种一辈子都生活在政治漩涡中人,更何况他十六岁时就曾除掉干预政事的太后,其心机和手段,自是高于常人。 沈傲谦虚地道:“哪里,哪里,国主说笑了,无非是大宋皇帝信重罢了。” 李乾顺道:“赵佶能派你来破坏金夏和议,只一个信重还不够。”一语说中沈傲这一趟的使命,随即哈哈笑道:“朕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给沈傲赐坐。” 捅开了窗户纸,沈傲坐下,随即笑道:“国主明察秋毫,沈傲佩服。” 李乾顺含笑,对身边的侍者道:“拿朕的夜光杯来。” 过了一会儿,便有侍者取来一个锦盒,锦盒中一对琉璃杯盏取出,李乾顺含笑道:“这是金人送给朕的礼物,葡萄美酒夜光杯,沈傲可曾听说过吗?” 沈傲道:“耳熟能详,莫非陛下是要请沈某吃葡萄美酒吗?” 李乾顺含笑点头。说罢侍者已讲一盏夜光杯放在沈傲身前,沈傲轻轻举起,这时候的夜光杯,自然比不得后世高纯的玻璃,却也是价值不菲,甚至颇有些粗糙,杂色太多,可是在这时的人看来。已是很了不起了。杯脚处,似乎有个印子,沈傲只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大明宫制四个字。 夜光杯在隋唐时就已出现,这又是金人送给李乾顺的大礼,这大明宫乃大唐的宫殿,这四个字,便可看出是前唐时期宫廷的御用之物。李乾顺显得兴致勃勃,更是对这夜光杯极是喜爱,沈傲咳嗽一声,道:“陛下果然大度……” 李乾顺呆了一下,不由地道:“大度二字从何说起?” 沈傲继续道:“陛下若是不大度,金人送来一对赝品夜光杯给陛下,陛下为何还会如此喜欢?” “赝品?”李乾顺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何以见得?” 沈傲淡笑道:“要分辨也简单,这夜光杯,最先出在泉州,乃是大食商人传来的,后来也渐渐风靡,许多大户人家也都会备上一只,以示尊贵。当时的宫廷,也确实制过不少这般的酒杯,只不过……”沈傲淡笑道:“当时的宫廷御用夜光杯小王恰巧也见过,其工艺比之这个还要差一下,况且这里写的是大明宫制,这四个字本来也没错,许多前唐的御用之物确实也都有这个印记。可若是餐具,是不会打上这个印记的。” 李乾顺脸色有些难看了。 沈傲继续道:“国主再看这杯口,原本伪作者为了制出古物的样子,所以特意用牛油沾了砂布在这杯口摩擦了一下,使人一看,便知这是久远的古物,可是这杯口的磨痕太过齐整,国主可看出了什么吗?” 李乾顺细看了杯口,果然是磨痕齐整,眉宇下压了一下,随即晒然一笑,讲夜光杯放在桌上:“沈傲好眼力。”说罢叫侍者收了夜光杯,笑吟吟地道:“方才不过是试一试沈傲的眼力罢了,请勿见怪。” 明明是被人拆穿,却故意说是相试,沈傲也不点破他,淡笑道:“国主不必生气,金人是蛮夷,四处劫掠来的东西,也分辨不出好坏。小王也曾收过金人的礼物……”深望着李乾顺道:“也是赝品居多。”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李乾顺岂能不明白,笑道:“不说这个,用膳吧。” 西夏的御膳,倒也有不少美食,沈傲陪着李乾顺用罢,陪着喝了口茶,才告辞出去。想到方才在午膳时李乾顺心神不属的样子,沈傲事后回想,便觉得可笑,心里想:“李乾顺本是想拿夜光杯来显摆显摆,更有在自己面前彰显金夏友好,谁知却拿出个赝品出来,有苦都说不出了。” 出了宫门,李清已经等候多时,立即过来,道:“王爷,李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等候了这么久,也不见王爷出来。” 沈傲笑吟吟的道:“没什么事,只是西夏国主对我一见如故,非要请我在宫中用膳不可,盛情难却,只好依了他。” 李清呵呵一笑,知道蓬莱郡王最喜欢胡说八道,也不理会,一齐翻身上马,等回到鸿胪寺的时候,才发现今日倒是来了不少客人。 沈傲打马过去,却都是一些西夏的大儒,有的来请教,有的来结交。沈傲苦笑一声,只好请他们进去喝茶,这些络绎不绝的人,只是闲谈几句,或送上请柬、名刺,也就不再叨扰,告辞出去。 沈傲已生出一些倦意,歇了一会,李清过来,道:“王爷,朝廷新送来的消息。” 沈傲颌首点头,接过一封书信,扫了一眼,抬头道:“金人这一趟是志在必得了。” 李清呆了一下:“何以见得?” 沈傲苦笑道:“金人破了萧关。” 李清的脸色,霎时变得沉重,萧关是辽国最重要的关隘之一,金军一旦攻破,整个辽国数千里的腹地便无险可守。而这个战情,自然也会传到西夏人耳中,西夏人本就偏袒金人,再得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坚定这个信心。 沈傲语气淡然的道:“不必管他,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你下去歇了吧。” 第六百零八章:你偏心 第六百零八章:你偏心 西夏皇宫暖阁,整个阁楼并不大,因为铺了地龙,屋子热气腾腾的,在靠南墙上的书架上,李乾顺取出一本厚重的书来,放置在桌上,埋头看着。 边上伺候的内侍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地去打开宫灯的罩子,用签儿去挑拨油灯的灯芯,屋子霎时光亮起来。 这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低声道:“陛下,礼部尚书王振求见。” 西夏仿大宋官制,也设立了三省六部,在大宋,礼部虽说是六部之一,可是地位大致排在吏部、户部之后,但在西夏,由于推行国学的缘故,礼部的地位超然,甚至可以左右官员的任免。礼部尚书更是拥有随时面圣的权利。 李乾顺合上书,疲倦地颌首点头道:“叫他进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已过了午时。” 李乾顺叹了口气,突然道:“时间飞逝,朕的时间不多了。”抿着嘴,呆呆地望着远处的书架子。 礼部尚书杨振蹑手蹑脚地进来,纳头便拜:“臣下见过陛下。” 李乾顺虚抬了手,道:“赐坐,坐下说话。” 杨振欠身坐在下首,正色道:“陛下,下臣与各部商议了一下,总算列出了一些择婿的章程,请陛下过目。” 说罢,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疏,交给内侍,内侍将奏疏递上去,给李乾顺看。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辛苦了你。”接着略略看了一下,抬眸道:“琴棋书画比来做什么?” 杨振一头雾水,抬眸看了李乾顺一眼,心里想,陛下平时最好琴棋书画,上一趟他来询问是否在遴选时加入一些国学,李乾顺也是点了头的,怎么今日却是这个态度。连忙道:“陛下……” 李乾顺摇摇手打断他:“这一条就不必了,书画只能陶冶心性,岂能做择婿的标准?我大夏以马得天下,择婿,该以弓马为主。” 杨振微微一愕,又是抬眸盘了李乾顺一眼,见他脸色淡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低声道:“陛下……,弓马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这些道理,是陛下亲口说的,为何……” 李乾顺含笑道:“这时候不是说这些道理的时候,总之,就按这个办吧。” 杨振道:“若是让各国王子弓马对阵,难免会有伤亡,若如此,大夏如何向各国交代?再者各国派来的王子,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怕还未翻上马,就已经输了。” 李乾顺颌首点头:“你的顾虑倒也没有错,不若这样,各国的王子、郡王都带来了亲信的卫士,这些人想必都是精兵强将,就让他们代各自的主人争胜吧,谁的弓马娴熟,朕的公主便下嫁给谁。” 杨振仍是一头雾水,发觉今日的李乾顺似乎和以往不同,只好点头道:“下臣明白了。” 李乾顺又道:“金国王子过得还好吧?” 杨振道:“别的还好,就是为人骄横了一些,昨天夜里,也不知什么原因和契丹国王子起了冲突,竟是把契丹王子打了。” 李乾顺呆了一下,苦笑道:“他的性子是急躁了一些,本性还是好的,朕听说他弓马娴熟,是不世出的猛将,是不是?” 杨振道:“倒是听说他曾随金国国主四处征战,颇有功劳。他虽不是嫡子,却极受完颜阿骨打的信重。”杨振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金国内部,有不少人拥戴他做金国的储君。不过这都是传言,具体如何,下臣也不清楚。” 李倩顺淡淡一笑道:“他带来了八百个金国武士,朕想在三天之后,看看金国武士的厉害,朕乏了,下去吧。” 杨振从暖阁里出来的时候,才拍了一下脑袋,忍不住道:“原来如此,三日之后,金国必胜。”随即叹了口气,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忍不住缩了缩身后的披肩。 从暖阁里出来,这一热一冷的变化,杨振这个年纪怎么吃得消?好在一个内侍早已准备好了一件狐皮披风,小跑着过来给杨振披上,一边道:“陛下说杨大人年纪老迈,受不得寒,让奴才送件披风来,遮遮寒。”说罢又道:“陛下还说,招婿,看的不是王子的才学和本事,为了咱们大夏国,杨大人辛苦一下,金国王子,非胜不可。” 杨振披上披风,从身子到心上都是暖暖的,正色道:“回去告诉陛下,下臣明白。” 出了宫去,坐上暖轿到了礼部这边,礼部已经有个党项族官员气冲冲地过来,气呼呼地道:“杨大人,这差事我不办了,就叫陛下撤了我的职事,下官宁愿回家养老。” 来人是迎客主事李万,杨振平素和他关系不错,笑道:“你这个年纪养什么老?给令尊养老差不多,是什么事?” 李万道:“还不是那金国王子完颜宗杰实在可恨,昨日与那耶律阴德起了冲突不说,今日又与大理国的段讽起了冲突。” 杨振捋须苦笑:“忍一忍吧,现在还只是客人,将来做了国朝的驸马,那你岂不是不必活了?至于各国的王子,暂时都搬到鸿胪寺那边去,和宋国的蓬莱郡王一起住,惹不起就躲起来。” 李万愣了一下,道:“不是说那沈傲也是个惹是生非的?” 杨振道:“也不尽然,至少比那耶律宗杰好些,好啦,你速速去办,我还有章程要写。” 李万满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 鸿胪寺终于热闹起来,从前的狗不理,如今却是高朋满座,沈傲下午从街上闲逛回来,看到一辆辆车马停在门口,略略一问,才知道吐蕃、大理、契丹等国的王子都搬了来。 刚刚进去,便看到耶律阴德眼睛乌青地过来,拉了沈傲去边吃茶,边诉苦,无非是说金人蛮横,不可理喻之类的。 沈傲淡淡一笑道:“蛮夷嘛,都是这样的,耶律兄习惯了就是,和他计较什么?倒是他那一拳打在你的脸上,让你英俊了不少,比从前潇洒了许多。” 耶律阴德捂着脸上的淤青,苦笑道:“沈兄说笑。” 正说着,那吐蕃王子恰好抬腿进来,听到蛮夷两个字,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耶律阴德叫住,道:“契雾里,你走什么?” 这吐蕃王子鼻上带着个金环,两耳之后是发辫结成的流苏,脸上是青铜色,连身上的衣衫都好像许久没有更换过,远远就传来臭气。据说这是吐蕃国的风俗,人一生只能洗三次澡,再多,就亵渎神明了。 叫契雾里的冷哼一声,性子倒是爽直,道:“被人辱作蛮夷,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沈傲和耶律阴德面面相觑,他们说的本是完颜宗杰,谁知这位契雾兄如此有代入感,面面相觑,随即哂笑。 鸿胪寺此后便热闹了,大家的年纪大多一致,身份相当,又都有共同的敌人,相处的总算还不错。翌日,西夏国择婿的章程总算放了出来。三日之后,各国王子率卫队齐集龙兴府郊外,各自带兵对阵,胜者夺魁。 看了这个章程,耶律阴德脸色大变,愤恨地道:“西夏狗和金国沉瀣一气,未免欺人太甚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完颜宗杰去夺魁?还叫我们来做什么?岂有此理,来人,收拾东西,我们这便回国。” 吐蕃王子也是冷哼一声,金国若是与西夏联盟,对吐蕃也是灭顶之灾,西夏有了强大的金国作后盾,若是继续进攻吐蕃,吐蕃哪里能够抵挡? 大理国的段讽倒是最是洒脱,他这一趟来,无欲无求,若是有抱得公主归的机会,自然更好,没有的话也不觉得遗憾,只是他和完颜宗杰的关系紧张,这时候看到西夏人故意给完颜宗杰放水,手里摇着扇子,冷笑道:“可笑,可笑……”便举步走了。 沈傲没有亲自去看榜,耶律阴德快步过来知会他,沈傲倒是不觉得惊诧,给金国人放水,实在是情理之中,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他是西夏国主,说不准还要加上一条:脸蛋光洁者不得参与选拔,有痘者优先。 因为那完颜宗杰满脸都是痘子,贴出这一条来,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要被剥除掉参赛的资格。 西夏国嫁女,本就是政治,哪里还有什么情面?见耶律阴德气呼呼地陈诉,沈傲淡淡一笑道:“西夏偏袒完颜宗杰,倒也在情理之中,老弟就不必再抱怨了,既然要对阵,那么就和他对阵无妨,契丹国骑兵亦是名震天下的,怎么,耶律老弟没有信心?” 耶律阴德惭愧地道:“哪里,哪里,沈兄是没有见识过金狗的厉害,那声势,足以令天地变色,敌手胆颤,我带来的卫士固然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的勇士,可是和金狗一比,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沈傲颌首点头,道:“金国人作战通常是什么战术?” 见沈傲好奇,耶律阴德也不隐瞒,契丹和金国连年征战,虽说不是金国人的对手,可是对金国人的战术却早就摸透了,说来也不费劲,沈傲只是听,偶尔问一下,有时也叫人拿笔写下来。 第六百零九章:你要战 我便战 第六百零九章:你要战 我便战 消息放出来,龙兴府上下也是一片哗然,这一场比试,其实不必比,结果已经呼之欲出。金国铁骑横扫天下,不说大宋和大理、***,便是契丹和吐蕃人也不是金人的对手,尤其是两面对阵,摆明了是要让金国人夺魁。 这些事,连党项人都觉得不公平,这个章程,也实在太露骨了。 礼部这边,金国王子完颜宗杰看了,呵呵一笑,眼眸中闪出露骨的跋扈,冷笑道:“西夏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算他们识相。”说罢,仰躺在椅上,捏了身边一个侍女的臀部一把。 “皇子殿下英武,西夏人岂敢得罪,莫说是西夏国,便是大宋和契丹,还不是乖乖的就范。当今天下,大金所向披靡,不日就要下契丹,取宋国,到了那个时候,一个西夏公主又算的了什么,便是大宋和契丹的公主,还不是乖乖献上,殿下要取自取。” 说话之人,乃是***王子王安笑吟吟的道,王安这一趟也是奉命来做个样子的,可是谁都知道,这公主金国志在必得。***原本臣服契丹,如今金国崛起于关外,***自然而然转向金国,岁岁纳贡,臣服称臣,不敢有丝毫违逆。因此,王安自己也清楚,自己过来,真正的目的不是公主,而是趁机结好完颜宗杰,完颜宗杰是金国国主最喜爱的王子之一,对金国的国政拥有相当的影响力。 完颜宗杰捋着颌下浓密的长须,哈哈一笑:“说的也是,谁的力量最强,才是真正的王者,到时候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着,看我大金的精锐铁骑如何摧枯拉朽。” 放肆大笑之后,目光落在王安身上:“你们***也有公主?” 王安呆了一下,讪讪然的道:“有是有的,就怕入不得殿下法眼。” 完颜宗杰撇撇嘴:“罢了,先取了西夏公主回去给父皇看看再说。” 朝身后一个如木桩一样的武士吩咐道:“告诉儿郎们,近日好好的操练,三日之后,要让人看看金国武士的厉害。” 武士瓮声瓮气的道:“殿下,不必操练也可以将契丹狗和南蛮子一举冲垮,对付他们,比杀鸡还要容易。” 完颜宗杰又是大笑:“不错,三日之后杀鸡屠狗。” 王安在旁讪笑道:“殿下,***这边要不要参赛?” 完颜宗杰沉吟了一下:“不必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不过有件事我要交代你去办。” 王安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请陛下示下。” 完颜宗杰愤恨的道:“我送去给西夏国主的一件宝物,谁知宋国竟有一个没眼色的东西敢说是赝品,这是从契丹宫城中取来的,岂会有假?这个人,是宋国的蓬莱什么王叫沈傲的对不对?” 王安道:“对,是他,我也听说过,此人据说是横行跋扈,许多人都怕他。” 完颜宗杰冷笑:“别人怕他,我却不怕,南蛮子骨头轻,不给点教训不会长记性。你去一趟鸿胪寺,告诉那姓沈的,速速来这里给本王赔罪便罢,若是不来,定要教他好看。” 王安笑吟吟的道:“他若是听了殿下叫他了来,肯定吓得屎尿横流。” 完颜宗杰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 都是皇子,待遇却是天壤之别,王安在这完颜宗杰身边,竟沦落到跑腿的角色。王安心里也是腹诽不已,早将完颜宗杰的祖宗骂了十八代,却又不敢违逆,乖乖出了礼部的馆子,骑上马,直奔鸿胪寺去。 到了鸿胪寺,王安的胆子又壮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天下这么多王子,也唯有他最得金国人的信任,这也算是殊荣,别人还巴结不上,得罪了自己便是得罪了耶律宗杰,这个时候不趾高气昂一些,更待何时? 到了门口,便要进去,立即被人拦住,王安大声呵斥道:“好胆,我是***王子,谁敢拦我?” 门人倒是礼敬了许多,低声下气的道:“不知殿下要寻谁,容小人们禀告一声。” “寻沈傲。” “原来是蓬莱郡王,殿下少待。” 王安大怒道:“他是什么东西,还要我等他回话。”换了从前,王安还没有这个胆气,可是今日,身后有完颜宗杰撑腰,胆气十足,再加上完颜宗杰厌恶此人,自己更应该对他不客气,方能显示自己的立场。 门人想要说什么,被王安扇了一个巴掌:“直接给我带路。” 碍于王安的身份,再加上这王安动不动便粗手打人,门人也是无奈,只好捂着脸带着王安进了里头,到了一处院子,低声道:“蓬莱郡王就住在里头,要不要通……” 王安冷笑一声:“滚吧。” 待打发走了门人,王安抬腿一步步走进去,过了三重门,便看到一处大厅,里头有人在吵闹,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什么战术之类。王安吸口气,大步进去,便看到沈傲为首,其余几个穿着宋军铠甲的人和沈傲一起围在一张桌子上,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有人拍起了桌子。 王安这时有些心虚了,他倒是到了十几个侍从来,可是***武士的斤两他是知道的,早知该带些金国武士来,声势也能更壮几分。 他咳嗽一声,很不客气的道:“哪个是沈傲?” 争吵结束了,所有人愕然的抬眸,赤裸裸的打量他。 王安又羞又怒的道:“再问一遍,哪个是沈傲?” “敢问兄台是……”最上首的一个年轻人面带微笑,配合着他英俊潇洒的脸庞,显得很和气。 王安冷哼一声:“你就是沈傲?” 年轻人道:“找沈傲什么事?还请见告。” 王安寻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去把沈傲找来,就和他说,他大祸临头了,得罪了完颜宗杰殿下,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厅堂中的人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这个时候都呆住了,年轻人最先反应过来,一步步走过来,脸上骇然的道:“我便是沈傲,只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完颜宗杰殿下?” 王安见他害怕,更是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道:“还不快斟茶,你便是这样待客?” 沈傲朝后吩咐一声:“听到了吗?快叫人去斟茶,不要怠慢了贵客。”随即笑嘻嘻的对王安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王安道:“我是***王子,叫王安,你便叫我王兄也就是了。”说罢冷笑道:“实话和你说,本来呢,完颜殿下是要亲自来寻你晦气的,若不是我替你拦着,只怕这个时候就是有人拿刀子来和你说话了。完颜殿下很是信重小王,你若是想活命,先乖乖给我上了茶,跪下来叫我一声王兄,再随我去礼部那边负荆请罪,保你平安无事。” 沈傲倒吸了口凉气:“还要跪下来上茶?” 王安冷笑:“这是规矩,从前你们南蛮子得意的时候,还不是叫我们***给你们唐皇下跪?” 沈傲一时愕然,唐皇……这都过了多少年,亏得这家伙居然还记得,***的记忆力果然不一般。 这时已经有人斟了茶来,王安故意不去接,朝沈傲努努嘴。 沈傲对送茶的人道:“把茶给你,你先下去。”接过茶,对王安道:“敬了茶,王兄可一定给沈某美言几句。” 王安脸上含着冷笑:“也不一定,这要看我的心情,若是伺候的好,自然不同。” 沈傲咬咬牙:“好吧。”举起茶壶来,移到王安的头上,手轻轻一斜,滚热的茶水立即倾注而下,全部淋在王安的了头顶。 这种刚刚烧开的茶水,淋在人的身上,足以让人立即生出火泡,王安没有料到这个变化,等烧开的茶水悉数从透顶落下来的时候,立时浑身都抽搐了,从椅上摔下来,捂着头去大叫:“沈傲……你发疯了……” 沈傲仍是微笑,笑得如沐春风:“王兄想喝茶,小王当然要敬上一壶,否则王兄到什么完颜鞑子那里去告状,小王哪里吃得消。” 王安痛得牙关发颤,浑身湿漉漉的,听到沈傲说到完颜二字,立即抓到了救命草一样,没有想太多,立即大叫道:“完颜殿下若是知道,一定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沈傲已经抬脚飞过来,王安闪避不及,又是坐在地上,这一脚踹中他的胸口,让他一时连呼吸都不通畅,痛得死去活来。 沈傲冷声道:“一个鞑子也拿来吓我,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沈傲是什么人,还会怕他。”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回去告诉金狗,他要战,我便战!滚!” 厅堂中的宋将们一阵哄笑。王安哪里还敢留下,更不敢说什么吗,忍着剧痛,连滚带爬的到了厅堂门槛这边,才回过头:“南蛮子,你等着瞧!”说罢,怕沈傲追上来,飞也似地逃了。” 沈傲冷笑一声,轻声道:“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也等。” 李清大笑道:“***人最不是东西,打得好。” 其他的几个教头跟着笑了一阵。沈傲重新回到桌子这边,仿佛先前的事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三日时间,那狗腿子回去之后,金狗那边肯定会大怒,这样也好,先乱了他们的方寸,我们从长计议,还是按我方才说的计划行事,李清,你也不必再争了,我也知道这个战术从未实施过,风险太大,可是总要试一试。既然是对阵,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这几日辛苦诸位,好好的操练下本王的战法。” 李清犹豫了一下,艰难的点头道:“遵命。” 沈傲笑起来:“若不是那******,还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这样也好,把事情定夺下来,也好及时做好准备。都退下去吧,记住,不管胜败如何,一定要做到最好。” 金人的实力如何,在场之人虽说不曾见识,可是单看战绩,便足以叫人心中没底,更何况对阵要比的,还是金人最擅长的骑射,这完颜宗杰带来的卫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其困难可想而知。不过沈傲倒是信心十足的样子,让所有人多少有了几分底气,抱了抱拳,退了出去。 …………………………………………………………………………………………………… 满脸水泡的王安连滚带爬的回到国宾馆,加油添醋的将沈傲的话转述了一遍,说到你要战我便战的时候,端茶喝水的完颜宗杰抽冷子将茶盏摔在地上,茶盏落地,应声而碎,倒是将惊魂未定的王安吓了个半死。 完颜宗杰冷笑连连,恶声恶气的道:“南蛮子不知死!” 王安呼呼的喘了两口气道:“殿下,咱们要不要现在……” 完颜宗杰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一切留待对阵的时候再说。” 王安也不敢说什么,这时候心里已经将王安恨透了,道:“对,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暖阁里,各家王子贵宾的信息,随时报进来,李乾顺听了回报,哂笑一声,对身边的侍者道:“朕还道这沈傲是个能人,其人颇有才具,可惜只有些小聪明罢了,这般冲动易怒,算不得什么成大事的。打人这件事,就不必管了,权且当做没有看见,那***王子受了辱,想必也不会声张。” “是,陛下。” ……………………………………………………………………………………………………………………………… 第三章送到,汗,没喊***,***居然少到令人发指,悲催。那个,谁有的话随便给点吧,总不能太低,抬不起头啊。 第六百一十章:虎狼 第六百一十章:虎狼 兴化城外是一处水草肥美,只有向北数十里处才是一望无尽的荒漠,这里恍若是一片巨大的绿洲,一条大河川流不息地翻滚过去,河水清澈,深可见底。 靠着河,上游、下游都设有营寨,有斥候沿着河道来回走动,尤其是一小队宋军校尉,大清早,便在上游一处营地监视。 校尉的营地设在中游,上游是金军的营盘,李清早已交代过,要防止金军破坏河道,要时时刻刻地盯住,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那金军的营地显得有些懒散,倒不是武备松懈,只是对他们的对手颇有不屑而已。瞭望台上,完颜宗杰从城中赶出来,眺望着远处的小黑点,脸色冷峻,身后的一名扎着辫子的金人武士道:“殿下,这些人天刚拂晓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那一处徘徊,不知是不是刺探我们的动静,方才派了个斥候过去,应当是南蛮子没错。” 完颜宗杰冷笑道:“他们不是来刺探,是怕我们在河里捣鬼。”接着晒然一笑道:“不必理会他们,用南蛮子的话说,他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大金的勇士在战场上可以顷刻将他们冲垮,不必使用阴谋诡计。” 金人武士笑道:“只是这些南蛮子实在惹人生厌,像是苍蝇似的。” 完颜宗杰大笑一声,道:“召集我的护卫,我要出营。” 从瞭望台上下来,已经有数十个金兵翻身上马,在辕门处等候,有人给完颜宗杰牵来一匹骏马,完颜宗杰翻身上去,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瞬间变得顾盼自雄起来,水桶般的腰此时也变得英挺不少,他抽出腰间的马刀,大呼一声:“雄鹰们,随我去赶苍蝇,驾……” 用马刺踢踢马肚,坐下的骏马犹如脱弓箭矢,健步如飞地极速冲出辕门。 “哟呵……”身后的骑兵大声欢呼,随即也是飞快尾随,朝那宋军斥候飞奔过去。 斥候们只有十几人,见到金军出营了飞驰向这边过来,也不和他们正面接触,拨马便走,宋军的马也不慢,一千个校尉带来的,都是契丹人进贡的战马,且经过精挑细选,选的都是大漠外地矮马,这种马在后世称之为蒙古马,耐力最是惊人,一开始眼看金人就要追上来,可是渐渐地,便将他们甩了下去。 这些校尉足足一年都坐在马背上,骑术并不比金人要差,又对战马的特性极为熟稔,几下功夫,便以绝尘而去,渐渐拉开了距离。 这一下,倒是教完颜宗杰呆了一呆,金国战马,选用的都是极为神骏,尤其这一趟带来的卫队,更是千里挑一的大宛马,这种战马毛色极好,爆发性也是极强,临阵冲锋的时候所向披靡,谁知竟是比不过这些南蛮子。 他狰狞一笑,勒住马,身后的金军也纷纷勒马围拢过来,望着远处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宋军斥候背影渐渐变成黑点,一个金军用金语道:“殿下,南蛮子的马竟是这样快。” 完颜宗杰摇摇头,不屑地道:“他们没有穿戴铠甲,而且也没有带武器,战马的负重少,自然比我们快,这些南蛮子,一个个胆小如鼠,可恨,可恨。”说罢,怏怏地拨马回营去了。 ………………………………………………………………………………………………………………………… 宋军的营地里,营房的正中围了一个很是宽阔的跑马地,四个方向都设了箭靶,五十个校尉为一队,每一队的校尉骑马在跑马地中奔跑,这里面积虽大,可是相对骑兵来说就显得有些局促放不开了,尤其是在飞快奔跑当中,一队队的骑兵随时可能迎面遇见,校尉们为了防止冲撞,就必须如游蛇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来掌控坐下的战马,随时斜冲,快跑,冲刺,打横调转方向。 二十个分队不断的跑动,却显得丝毫不乱,更不会出现磕碰的情况。这样的操练,已经进行了半年,刚开始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相撞在一起,前几个月更是有七八个校尉重伤不治,人人都曾受过伤,到了后来,情况逐渐好转,校尉们逐渐熟练下来。 不过单是在二十队马阵中放马奔跑只是开始,真正的难度在于当前面的队官突然号令一声:“正南东北角,十四号箭靶到十八号箭靶。”这个命令传出,教头要求队中所有校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弯弓,从身后和斜跨在马上的箭壶中取出箭来,一边奔跑,并且防止与其他马队碰撞一起,一边朝目标射出箭去。 操练的难度极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单单为了这个,已经足足用了半年多时间才有了几分模样,飞奔的过程中一边要耳听八方,一边奔射,更要尽量射中箭靶已是相当不容易,莫说是契丹和西夏人,便是金国骑兵也不可能做到。金国人果然勇悍,可是纪律性比校尉差了许多,要完成这种操练,纪律是重中之重,若有一人不停调度,落了队或者放箭时迟疑,下一刻或许整个操练场都会混乱起来,甚至可能会出现流矢伤人的事。 南人善舟、北人善马,这个恒古不变的道理固然没有错,其实无非还是生活习惯而已,南方多水,无舟不能成行,北地一马平川,无马不能远涉,马军校尉日夜操练不辍,一年四季都不停歇,最终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熟能生巧。 这些马背上的校尉浑身已是被热汗淋透,坐下的战马也渐渐不支,每人射了二十箭,跑了一个半时辰,李清才下令暂时歇息。马场之中所有的战马渐渐停住,校尉们连续射了三十箭,臂力已经不支,最后几箭几乎是竭力射出的,许多人翻身下马,牵马从马场出来,去马厩那边给战马喂些清水草料。 博士们开始拿着纸笔进去,在各处箭靶那里收集箭矢,每一队的箭杆上都设有标记,用这个办法,就可以将各队射中目标的次数记录下来,待过了半个时辰,经过汇总,报到大营那边去。 大营这边,沈傲披着狐皮披风从马场那边由李清陪同着过来,与几个教头指出了一些错漏之处,接着看了博士送来的成绩,呵呵笑道:“今日有些进步,竟是中了三千二百箭,不错……” 说了一句不错,李清和下头的教官立即开怀笑起来,身为教官、教头,成绩有了进步,自然觉得欣慰。 沈傲继续道:“其中三营四队成绩最好,一共中了一百九十三箭,可是问题仍然出在三营,为何三营一队只中了七十二箭,三营的教头是谁。” 一个教头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又变成猪肝,涨红了脸羞愧地出来:“一队平时的成绩都还不错,今日却不知怎么了,竟是这样差。” 沈傲道:“待会儿叫出去整训一下就是了,不过赏罚却不能少,三队那边,这三日都加餐,月饷提高一成。至于一队,这几天全营刷马的事统统交给他们,告诉他们,要雪耻,光叫唤没有用,拿出真本事来。” 这教头听了,急不可耐地道:“卑下这便去整训。” 沈傲坐在营中,又和教头们说了一下,拟定了下午的操练,才道:“夜课不能停,虽说再过两日就要对阵,也不必去临时抱佛脚,该怎么操练仍旧按着规矩来就是。” 吩咐得差不多了,教头便去忙各自的事儿了。 李清特意留了下来,对沈傲道:“王爷,今早放出了斥候,金军出来驱赶,倒是试出了金军的马力。” 沈傲挑了挑眉,道:“继续说。” 李清道:“金军的战马都是大宛一带的战马,神骏非常,冲刺力也是极强,可是跑了几步,仍是追不上我们的斥候。王爷说的没错,那大漠马看上去矮小不起眼,脚力却是一等一的好,一开始看不出,可是跑得久了,特性便出来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况且这种马也好养活,是不是?” 李清讪讪一笑道:“就怕金军发现了这个,会预先有警觉。” 沈傲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他们知道我们的方法,也学不来,我们是有针对的操练,要完成这种战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必须要做到号令如一才行,金人勇则勇已,约束性却是不强。” 李清奇怪地看了沈傲一眼,忍不住地道:“王爷明明是个书生,却好像什么都懂一样,教人看不透。” 沈傲哈哈一笑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们这些骑在马上的,反而是身在局中看不透彻。本王只是指出一些方法,具体的你们要你来做,你们离开本王可以,本王却离不得你们,否则就是纸上谈兵了。” 李清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道:“王爷言重了,不过话说回来,没回西夏的时候,卑下想念得很,这一趟回来,反而没有太多变化,还是和校尉们呆在一起轻松自在些,从此以后,李清便永远追随王爷,王爷将来不管要做什么,李清都奉陪到底。”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一十一章:兄弟情深 第六百一十一章:兄弟情深 沈傲笑了笑,道:“或许我做了西夏国的驸马,从此以后就赖在这里吃用也不一定,你也追随我吗?” 李清呆了一下,才郑重其事地道:“李某说过,王爷去哪里,李某就去哪里。” 沈傲呵呵一笑,心里想,周处也是这样说,韩世忠呢?只怕未必! 沈傲撇了撇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好用心,让金狗看看我们的厉害。”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再过一日便要对阵,城外各处营寨磨刀霍霍,便是大理国也是如此,就算不能夺魁,至少也要压下吐蕃一头,否则脸上也没有光彩。 至于龙兴城,赌盘也已经开了,最是夸张的是金国赔率是三十七赔一,契丹是一赔九,至于大宋,却是一赔四十五,金国虽然赔率低到令人发指,可是买的人仍是趋之若鹜,据说一些大商贾,更是几万贯地投入进去,在时人看来,这已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投入越多,收益越高。 赌注的消息传报到沈傲这边,沈傲倒是来了兴致,叫了人拿着五万贯的钱引,先去西夏的钱庄换了西夏的交子,悉数压到宋军这边。若是能爆个冷门,这五万贯便连番四十五倍,变成两百多万贯。 大宋的钱引通达四方,尤其是西夏这种尤其依赖大宋边贸的国家,拿去兑换,倒是不至于有人不肯,等压下了赌注,坊间也得知了消息,都是笑这蓬莱郡王自不量力。 金国皇子完颜宗杰得知了消息,狰狞一笑,对那王安道:“姓沈的竟不知我大金勇士的厉害,真是井底之蛙,明日不将这些南蛮子一举冲垮,我这完颜二字倒过来写。”接着吩咐身后的金国武士道:“去,拿五万贯出来,压我大金得胜。” 金国武士应命,立即去了。 王安笑吟吟地道:“殿下,其实小王也早已压了殿下得胜,足足下了十五万贯的本钱。” 完颜宗杰呆了一下,道:“只是出使,你也带了这么多本钱来?”这意思好像是说,我大金让你们纳贡的时候你们推三阻四,一再求告减免一二,却为何还有这么大的身家? 王安生怕完颜宗杰误会,连忙道:“小王来的时候,恰好押了一些最上等的皮货和***参来,西夏虽说没什么大商贾,这些东西却也是畅销的,再者说平时这些东西便是买都买不到,因此……嘿嘿……” 完颜宗杰道:“这么多人里,就你最是识相的。” 说罢喝了口茶,完颜宗杰又是皱眉道:“西夏人什么不好学,偏偏要去学南蛮子,煮这么生涩的茶,还是马奶酒好喝。” 西夏皇宫这边,一个个大臣走马灯似地进去又出来,都是传报消息和请旨意的,李乾顺在暖阁里,显得懒洋洋的,明日的对阵,其实早已有了内定人选,并没有什么惊喜。 一顶香炉渺渺生烟抱在李乾顺的手上,李乾顺呆呆地看着那一纸沈傲在崇文殿中的行书祝词,一双眼睛,随着那高壑的笔画蜿蜒下去,心里似乎想要模仿,可是这样的笔画和神韵,无论如何都模仿不出,心里不由焦躁,随即吁了口气,忍不住道:“字里行间,韵味绵长,这样的字,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圆脸带着俏皮气息的少女探过头来,道:“父皇,这不是那沈傲的行书吗?”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是。” 淼淼沉吟道:“这人很古怪,好像是两个人似的,一下子很讨厌,一下子又让人很倾慕,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一双水雾腾腾的眸子似乎陷入了困惑,随即又道:“父皇这么喜欢的他的行书,也曾说过,看书画如看人,为何……为何却一定要将我许给那什么完颜宗杰……”说到完颜宗杰的时候,淼淼忍不住现出厌恶之色,听说这个人粗鲁无礼,相貌也是丑陋得很,而且……而且据说还尤其好色,这样的人,比村夫都不如。倒是那个沈傲,虽然让人讨厌,可是有时候想起他,倒是颇有些意思,那邪邪的笑容,注视人的眼眸,就好象一眼看透了别人的心思一样,那种浑身上下带来的自信,让人想起,也不由地有着一种舒服的感觉,他明明只是个少年,明明并不高大,也不雄伟,偏偏就有一种叫人心悸的神采。 李乾顺呵呵一笑道:“有些事,连朕都不能左右,朕也知道,淼淼并不喜欢那完颜宗杰,倒是那沈傲,能讨人的喜欢。” 这句话说得直接,虽说西夏人没有太多忌讳,淼淼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飞上一抹嫣红。 李乾顺继续道:“可惜事与愿违,朕只能偏颇,淼淼,你是西夏国最尊贵的公主,是朕最喜爱的女儿……”说着将淼淼搂入怀中,叹息道:“汉人常说,何苦生在帝王家,所以有些时候,越是尊贵的人,就越要懂得牺牲的重要。” 淼淼幽幽地道:“那若是那完颜宗杰输了,女儿是不是可以不嫁他?” 李乾顺笑道:“这是自然,朕的金口一开,岂会食言?”心里却在想,大金铁骑天下无敌,又岂会输?只是这时候,不得不给女儿一点安慰,虽然知道这点安慰并不能持续多久。 淼淼咬了咬唇,从李乾顺的怀中抽离出来,笑吟吟地道:“或许宋国会赢也不一定。” 李乾顺呆了一下,想到宋国,便想到沈傲,心里想,莫非淼淼看上了那个家伙?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淡漠地道:“何以见得?” 淼淼道:“我知道的,他总是那样踌躇满志。” 李乾顺哑然。 正在这个时候,有内侍进来,道:“礼部尚书杨振杨大人求见。” 李乾顺抚了淼淼的背,对她道:“淼儿,你先下去,朕有公务。” 淼淼乖巧地去了,李乾顺坐直身子,道:“让他进来。” 杨振踱步进来,纳头行礼,然后道:“陛下,具体的细节已经出来了,陛下要不要看看?” 李乾顺摇头道:“你拿了主意就好,细节朕就不必过问。城里都有什么消息?各国的王子和王爷可都安份吗?” 杨振道:“这两日倒是安份了许多。” 李乾顺笑道:“他们都在养精蓄锐,要在明日逞一逞威风。”说罢又道:“越王那边怎么样?他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来了。”说到越王的时候,李乾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杨振肃立,正色道:“越王那边也没什么事,不过藩官去求见他的多,陛下应当知道,汉官与藩官,职责不明,冲突也是难免,大家都是臣子,原本应当同心协力才是,就是偶有冲突,也算不得什么,一个屋檐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藩官仍然喜欢去寻越王,请他出头,越王也乐意这么做,倒是叫不少汉官不敢决断了。” 李乾顺只是噢了一声。所谓汉官藩官,不过是李乾顺用以相互钳制的工具,只是到了如今,却是不同了。李乾顺的儿子落马摔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就难免会有人生出其他的想法,越王是李乾顺的同胞兄弟,西夏国最显赫的王爷,在此之前,李乾顺就曾透露过,将来要将皇位传给越王,可是这些时日来,越王已经越来越放肆了,与藩官走得这么近,几乎所有藩官出了事,第一个便是去寻他。恰恰相反,李乾顺因为崇尚国学,反倒让不少顽固的藩官认为李乾顺更偏颇汉官。 杨振的一番话道出来,李乾顺只是淡淡一笑,沉吟了一下才道:“越王许久没有来见朕,朕倒很是想念,待会儿叫人到司库去,挑些奇珍过去赏赐给他吧,他最爱骏马,就到朕的后苑去挑几只。” 杨振抿了抿嘴道:“陛下敦厚,千古未有。”说着要告辞出去。 李乾顺叫住他:“若是再有什么人去见越王,仍旧来报知给朕。” 这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就像是在说笑一样,杨振先是一愕,立即明白了李乾顺的意思,躬身道:“臣这就着手去办,绝不敢懈怠。” 李乾顺笑了笑道:“不必如此郑重,倒像是什么家国大事一样,其实也就是朕不放心这个胞弟,兄弟情深,总是希望他好才是,再者说你们汉人不是还有一句叫做长兄为父吗?只是看着就是。” 杨振道:“下臣知道了,陛下护佑越王之心,天地可鉴。” 李乾顺又道:“不知越王明日会不会去看对阵?若是去,就叫他先入宫来,随朕的銮驾一起去,淼淼也是他的侄女,为她挑选夫婿,他也该关心一下。” 杨振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谨慎地闭上口。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李乾顺看在眼里,李乾顺道:“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杨振连忙摇头道:“下臣没有话了,下臣告退。” 李乾顺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冰冷地道:“有什么话需这般闪烁其辞?说罢。” 杨振苦笑道:“下臣听到一些流言。”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一十二章:祸起萧墙 第六百一十二章:祸起萧墙 李乾顺的脸色冷冽,犹如天山恒古不变的冰山,一双眸子忽明忽暗地注视着杨振,一字一句,语气却缓和了不少,道:“有什么话,不能和朕说?若只是坊间的流言,当是博朕一笑就是了,不必有什么忌讳。” 杨振拜服下去,说了一句该死,冷汗已流出来,道:“陛下,下臣确实听了一些流言,可是这些话也做不得准,陛下听了去,就当玩笑吧。” 杨振抿了抿嘴,偷偷看了李乾顺的脸色,才胆战心惊地道:“下臣听人说,越王近几日常对左右的蕃官说,陛下这般偏袒完颜宗杰,大为不妥,金国虽然势大,却又何必要去巴结于他?还说先祖元昊征伐四方,何等锐劲,我大夏岂能靠女子来苟且偷生?” 李乾顺听了,只是淡然一笑,道:“朕这个皇弟关心国政,倒也让人欣慰。” 杨振继续道:“越王殿下还说,吐蕃、大理虽说国小贫弱,可是吐蕃王子一看也是个人杰,可以托付。大理国王子段讽精通佛理,想必也是个敦厚之人,淼淼公主下嫁过去,可以放心。” 李乾顺摇头道:“朕这个皇弟没有慧眼,吐蕃王子哪里是什么人杰?浑身臭烘烘的,说话粗鲁无礼。至于那大理国王子段讽倒比他好一些,却也是个夸夸其谈之辈,虽知佛理,却也未必有佛心,这二人,都是下下之选。” 杨振道:“陛下说的极是,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乾顺这时候警惕起来,一双眼眸眯成一条线,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说。” 杨振道:“下臣万死,陛下与越王兄弟之情,下臣本不敢挑拨,只是今日既然讲了,索性全部说出来,请陛下勿怪。” 再三请罪之后,杨振才道:“陛下说的没有错,无论是吐蕃还是大理,都是下下之选,陛下知道这个道理,龙兴府上下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偏偏,越王却是反其道而行,越王一向聪慧,先帝在的时候,就颇受先帝宠爱,怎么会如此糊涂?除非……” 说到这里,下一句就已经诛心至极了,李乾顺阖着目,摆手道:“你要说的是不是除非他怀有私心?” 杨振请罪道:“下臣万死!”虽是万死,却不反驳李乾顺的话,也就是说,李乾顺说出了杨振想说的。 李乾顺脸色淡漠地道:“这些话,谁也不许说,谁也不许提,知道了吗?” 杨振道:“下臣明白。” 李乾顺端起一盏茶来,才是慢吞吞地道:“你下去吧。” 杨振行了礼,徐徐退出去。 李乾顺喝了茶,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下,对着空荡荡的暖阁叫了一声:“来人。” 耳房那边开了一个门缝,一个面色古板的太监一步步走过来,这太监年纪不大,却不像是其他太监那样前倨后恭,只是沉默地站到李乾顺跟前,束手而立。 李乾顺道:“方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太监微微颌首:“奴才听到了。杨振说的是越王有私心。”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越王怕朕将淼儿嫁到金国去,是怕这龙座到时候不传给他。金国势大,公主的背后若是有金国的力量,便是传位给女儿,也无人反对,是不是?” 太监笑了笑道:“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反观吐蕃和大理,这两国实力卑微,旦夕不保,哪里还能插足大夏的政事?” 李乾顺叹了口气道:“他太小心了,身为皇叔,连淼儿都要算计,这就是汉人常说的天家凉薄。”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上个月越王府说是遭了窃?” 太监道:“对,是上月十五,被窃了不少东西。为了这个,越王还上书说要增加王府的护卫,陛下已经准许了,将越王的护卫从七百二十人加到一千。” 李乾顺挑了挑眉道:“太多了,七百二十人还护不住一个王府,只怕是内贼做的,和护卫的人数没有干系。你去和越王说,护卫就不必加了,叫他小心提防萧墙,祸起萧墙这句话也是汉人说的,朕知道他不喜国学,可是这句话,却很有道理,让他好生记着。” 太监颌首点头道:“陛下说的是,奴才这就去。” 李乾顺道:“不必现在就忙着去,等事情过了再说。” 这太监吟吟一笑道:“奴才明白。” 李乾顺道:“和越王走得近的几个蕃官拟出个名单来,若是有武官,立即呈报,还有一样,宫里的侍卫也该清理一下。” 太监抱拳道:“奴才知道了。” 这个太监仿佛是个应声虫,除了明白就是知道,语气之中却没有谄媚之意。 李乾顺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暖阁之中红烛冉冉,李乾顺站起来,在空荡荡的殿中来回踱步一下,随即抄起桌上的杯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瓷片做的杯盏膨地一声落在石砖上,应声碎裂,这个响动,立即惊动了外头的内侍,七八个人惶惶然地进来,看到李乾顺呆呆地立着,再看一地的瓷片和茶渍,纷纷跪下道:“奴才万死!” 李乾顺呆了一下,随即昂起头来,慢悠悠地道:“方才你们看到窗外有人没有?” 内侍们面面相觑,纷纷道:“奴才不知,奴才们一向都不敢贴着窗站着的。” 李乾顺道:“朕看到了,这人还带了一柄刀,是刺客!” 内侍们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什么话都不敢说。 李乾顺继续道:“还愣着做什么,叫宫中的侍卫立即搜查,各处加强戒备,这么多侍卫,不是都说连苍蝇都不进吗?怎么刺客就能进来?” 他漠然坐下,内侍们有的去清理地上的茶渍,有的立即去知会侍卫那边,还有的给李乾顺换上了新茶,李乾顺慢悠悠地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呆坐了半个时辰,才有内侍过来道:“陛下,宫里的侍卫在各处都搜检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乾顺僵硬的脸上浮出冷意,道:“这么大的动静,又靡费了这么多时间,刺客早就逃了,难道还会等着他们俯首就擒?出了这么大的事,朕要他们有什么用。立即拟旨意,让兵部尚书觐见。” ……………………………………………………………………………………………………………………………………………………………… 西夏国当今的国主圣明,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许多他的事迹,流传得非常多,如亲政之后铲除干政的太后,如剪除那些冥顽不化的守旧藩臣,在位四十余年,文治武功,歇养生息,在提拔倚重汉官的同时,也给蕃官极大的优渥。 只是今日,事情却是反常,不过这波折倒也不足以引起旁人的津津乐道,只是因为有刺客混入宫中,差一些冲撞了圣驾,真真是危险到了极点。正是因为这个,据说宫里的几个领侍卫的贵族悉数裁撤,暂时让兵部尚书祝文贤领了侍卫事。 宫中的变动,大部分人都没兴致知道,唯一有兴致的,倒是那刺客到底是谁。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兴起大监。四十多年前的时候,许多老人仍然记得,上一代的国主也是因为一个刺客,兴起大狱,不知拿了多少人,含冤的更是数不胜数,结果都是宁杀一千,勿纵一人,悉数死在狱中。 从宫里传出的诏书很快叫所有人松了口气,诏书之中只说宫***了刺客,身为国主,李乾顺只是陈说了侍卫的疏忽之责,随即又自责说是他治国不仁,才遭人嫉恨,为君者应当反省,避免国人生怨。 至于拿捕刺客的事,诏书只字未提,等这诏书放出来,龙兴府上下霎时都是拍手称庆,都说当今国主圣明云云。 事情很快压下去,虽说有几个蕃官也突然撤职拿问,却也无人注意,明日就是各国精锐在城郊对阵,一些好热闹的都是早早睡下,明日好起个早,去选个好位置。 ………………………………………………………………………………………………………………………………………… 第二日清早,龙兴府城郊十里处已经搭起了一处高台,高台之下,是茫茫草场,一眼望不到尽头,从卯时时分,城门就已经开了,一队队西夏武士列队出来,在这里设置了一处方圆十里的阔地。 龙兴府这边也有百姓出来观看,不过他们大多数只在极远的地方张望,再往前走,便是禁区了,好在官府专门设置了一处土丘,来得早的,还有登高望远的机会。 接着便是一队队的马队入场,城郊驻扎的各国武士、骑兵纷纷过来。 高台上旌旗招展,随即便是城中的贵族过来,此后是各国的王子、王爷,沈傲也在其中,他和耶律阴德并马前行,一路说笑,路上撞到了那完颜宗杰,完颜宗杰瞪了沈傲一眼,那一双眼眸杀机重重,沈傲只是不屑地撇撇嘴,连理会的功夫都没有。 完颜宗杰讨了个没趣,大怒之下,想要拨马过来滋事,却被身后的金国武士拉住,低声在他耳畔耳语几句,完颜宗杰沉吟了一下,才拨马走了。 这高台共分为五层,颇有些像是金字塔,一个个台阶上去,第一层自然是最紧要的几个宗室和各国王子、王爷观看的场所,还特意设了凉棚,既可遮阴,又可躲雨。 沈傲几个人一齐坐上去,边上的耶律阴德低声道:“叫我们远涉千里过来,却是来看金狗耍威风,真是让人丧气,若不是父皇临行前千叮万嘱,叫我就算娶不到公主,也不要得罪了西夏,我早已拂袖走了。” 沈傲面色不动,淡淡地道:“谁来扬名立这个威还是未知之数,等着看好戏吧。” 见沈傲这般有信心,耶律阴德不好继续说什么丧气话了,只好颌首点头道:“沈兄说的是。”说罢,尴尬地清咳一声,故意去看草场那边了。 接着完颜宗杰也过来,这一次再见面,只当沈傲不存在,存了凉棚一个显赫的位置坐下,看到马场上奔驰的彪悍金国铁骑如风一般呼啸过去,忍不住翘起腿,嘴里咕哝一声,似乎是在说宰了南蛮子之类的话。 ***王子王安最后过来,立即乖乖地到完颜宗杰身边,笑吟吟地道:“方才小王还想和殿下同行,谁知殿下先走了一步。”说着坐在完颜宗杰后头的位置上,不经意地看了沈傲一眼,脸色骤然一变,吓得立即缩回了目光。 李乾顺还没有到,所以这个时候虽然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却没有办法开始,所有人都焦灼等待,更有些不耐烦的,翘首向城门方向远远眺望过去,日头渐渐灼热起来,躲在凉棚里的人还好,那些只能在外头站着的党项贵族和西夏官员这时已是热汗淋漓。 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李乾顺的銮驾才姗姗来迟,与李乾顺同来的非但有西夏公主,更有李乾顺的同母弟越王李乾正,这李乾正在前头打马为李乾顺引路,等到了高台下,搀扶着李乾顺下来,一对兄弟搭着手,甚是亲密的样子,齐头沿着石阶一步步上去,有时李乾顺低声说几句话,李乾正听罢不由地呵呵笑出来,李乾顺也随之大笑。 这一阵笑,倒是将气氛缓解了几分,一路拾级过去,所过的人都站起来,朝李乾顺行礼,向李乾正问安。 ……………………………………………………………………………………………………………… 第三章送到,明天的情节,老虎要好好的构思一下,尽量精彩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虎入羊群 第六百一十三章:虎入羊群 一团乌云,渐渐向炙热的日头移近,直到彻底遮蔽住了太阳,云层翻滚,大风猎猎,旌旗猎猎声中,战马的嘶鸣、响鼻声也络绎不绝。 李乾顺和李乾正上了最高台,凉棚里的人纷纷出来见礼,李乾顺朝着围过来的人纷纷颌首点头,看到完颜宗杰时,很是关心地问道:“殿下在这里住得还好吗?若有不习惯之处,但可报知。” 完颜宗杰笑道:“除了有些讨厌的人,一切都还好。” 这个讨厌的人是谁,多半不是沈傲就是耶律阴德。不过这句话当众说出来,实在无礼至极。 李乾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笑道:“殿下习惯便好。” 四顾了一下,又向那大理王子段讽道:“段世子要在龙兴府多住些日子,朕还要和你切磋佛理。” 段讽笑道:“如陛下所愿。” 李乾顺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傲身上,呵呵一笑道:“蓬莱郡王的行书教朕大开眼界,改日赐教。” 沈傲只是颌首点头,这种场面话,他是一点寒暄的兴致都没有。 李乾顺的棚子,是绘了七彩的彩棚,位居正中,两边的棚子才是其他人高坐,只是李乾顺和李乾正来得晚,两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有居中的彩棚处留着一个宽大的椅子,李乾顺寒暄了一阵,大剌剌地牵着身后披着珠冠、霞衣的公主进了彩棚高坐,这时那面带笑容的越王李乾正却是呆了一下,想要寻个位置,却发现都已坐了人,皇兄的那个龙塌倒是宽大,便是坐上十人八人也是足够,他盯住那龙塌,想上前一步,却又有些不安,可是这般站着,面子又是挂不住,心里微怒,不知是谁搭的台子,竟是少了个位置。 李乾顺坐在彩棚里,含笑望向李乾正,道:“下头的人就是不会办事,皇弟,要不要和朕坐在一起?” 李乾正想要踏前一步,口里忍不住道:“下臣怎敢?” 他原本是想客气一下,其实这个客气也是有限,在他看来,自己是陛下胞弟,又是将来的西夏国主,与兄弟同塌,也算不得什么悖逆的事,只是这一句客套终究还是要的,其实一只脚已经迈开了,就等李乾顺笑着说无妨,便钻进去。 谁知这个时候,李乾顺却是含笑道:“既如此,那就叫人搬个锦墩来。来人,给越王赐坐。” 说罢,立即有太监像是准备好了似的,搬来了个锦墩,这锦墩不偏不倚,恰好放在彩棚的后首位置,边边角角里,连居高临下看那草场的视线都没有。李乾正呆了一下,刻意地深望了李乾顺一眼,见李乾顺已是顾不得他这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饶有兴趣地眺望着草场那边去了。 李乾正跺跺脚,只好坐到锦墩那里去。 这一个插曲,倒是没有人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草场上,各国的马队已经入场,已经列好了队伍,齐刷刷向高台这边注目过来。 李乾顺朝身侧的一个西夏武士道:“可以开始了。” 西夏武士立即拿着一面小旗站在高台上传达命令。战鼓擂了起来,号角连连,低声的牛角号呜呜作响。接着便是西夏礼部尚书杨振朗声道:“第一合契丹国对……” 这时候,完颜宗杰突然站出来,冷笑道:“且慢。”他身材魁梧,中气十足,这一声大喊,足以打断那礼部尚书的话。 李乾顺脸色微微一变,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压住心里的怒火道:“殿下还有什么要说的?” 完颜宗杰傲慢地走到彩棚旁,半跪行礼道:“我们金国勇士从来只知道以少胜多,既然要对阵,何不让各国一起上?” 两侧的凉棚里纷纷传出低斥,便是那耶律阴德也站起来,道:“殿下未免也太狂妄了。” 李乾顺左右顾盼了一下,目光落在完颜宗杰身上:“殿下既然有信心,也是无妨。” 沈傲呵呵笑着站出来,道:“我大宋也是一向以一克十,金国武士要比,切莫拉上我们。” 完颜宗杰不屑地看了沈傲一眼,冷哼一声道:“那么就让金国的勇士先和契丹、吐蕃、大理国对阵,宋狗留待最后收拾。” 沈傲皱了皱眉,却又是晒然一笑,不再理出言不逊的完颜宗杰。 坐在李乾顺身侧的淼淼虽是用轻纱遮住了面部,一双乌黑的眼眸先是厌恶地看了完颜宗杰一眼,目光随即好奇地落在沈傲身上,见他怡然的样子,眼眸微微一愕,似是在深思。 耶律阴德几个这时反而不做声了,金军既然要以一敌三,自己这一方人多,有便宜可占,不妨试一试。 李乾顺见无人有异议,又叫来那西夏武士,吩咐一声,西夏武士立即去向那礼部尚书低语,站在下一阶高台上的杨振颌首点头,随即朗声道:“第一合,金国对契丹、大理、吐蕃……” 高台上人人哗然,都是抬起眸,朝向彩棚这边看来。 坐在彩棚边的越王这时冷笑一声,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好整以暇起来。李乾正在西夏的地位超然,虽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是谁都知道当今国主没有子嗣,越王一系与宫中血脉最是亲近,兄终弟及是迟早的事。 只是李乾顺招婿,倒是让越王忌惮了几分,若是淼淼当真嫁去了金国,以金国的影响力做后盾,那完颜宗杰足以凭借淼淼操控西夏政局,到时若是金国人借着淼淼立一个女王出来,也并非不可能。可别忘了,二十多年前,西夏国便是由一个女人掌控长达十年之久。 所以在他看来,金国人娶淼淼,自然是凶险万分,便是契丹、宋国也有威胁,唯独是大理和吐蕃最是不需担心。 李乾正正在胡思乱想,便看到草场四周爆发出一阵呼声,他的视线很狭窄,伸着脖子过去看,才发现草场上两队骑兵已经列好了阵势。金国人雄赳赳的列出一个剑锋阵型,对面的契丹、吐蕃等骑兵则是按品字排列。马嘶和响鼻声传出来,朔风阵阵,肃杀荡漾。 金国人个个矫健,面对三倍于己的骑兵怡然不惧,甚至阵型的两翼,时不时会有几个骑兵飞马出来,向对面怪叫发出挑衅,若是对面呵斥大骂,整个金军骑阵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待战鼓又擂动起来,金国骑兵开始收缩,骑兵冲锋的阵型越是密集,越具有突击、撕裂的功效,可是这样的阵型,对骑兵的骑术要求也是极为苛刻,不是精锐中的佼佼者,若是贸然采取这种阵势,极有可能还未突入敌阵,自己就已经彼此冲突凌乱了。 为首的一个金将,身材并不魁梧高大,矮小的个子显得矫健无比,他抽出木矛,矛尖指向苍穹,大喝一声:“乌突!” 身后的金人骑士兴奋起来,纷纷大叫:“乌突!乌突!” 齐声大吼,爆发出强烈的自信和漫天的杀伐,一支支长矛下斜,虽是木矛,可是削尖的尖刺部位仍然散发出教人心摄的寒意。 那为首的金将又大叫一声:“乌突!” 身后的马队鼓噪起来,金国武士用马刺轻轻磕了一下马肚,战马并没有立即飞出去,而是不安的开始用蹄子刨着地面的青草和尘土。这样的声势,让人一下子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震慑之感。 反观对面的联军,这时候反倒有些凌乱,三支骑兵互不统属,实力又是悬殊,反倒显得相形见拙。 金军开始动了,长矛上扬向天四十五度,坐下的战马开始只是徐徐奔跑,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大地在轰鸣,烟尘漫卷起来,密集的冲锋阵型之中,所有人脸上露出狰狞之色,这是即将杀伐的果决和无所畏惧的雄心。 百战之士便是如此,不知敬畏,不知保身,唯有杀伐。 战马的扬蹄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八百人的马队,犹如脱弓的箭矢,毫不犹豫的急冲。虽然阵列密集,却没有磕碰,马群在奔跑的过程中汇聚成了箭簇的形状,最顶端的仍然是那金将。 朔风刮面,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直到这个时候,契丹、大理、吐蕃人才开始发起冲锋,先前还是品字形的阵列,因为实力的悬殊竟是一下子拉开,只略一冲出,就已经稀稀拉拉得不成了样子。 沈傲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草场方向,心里不由想,这个完颜宗杰也不完全是个莽夫,至少行军打仗却是在行的,这些联军看上去人多,与一敌三看上去愚不可及,可是联军势众是优势,可是人一多,统属又不能明确,更没有并肩作战的经验,反而成了累赘。 他的眼眸中,只看到一只狼群,一群饥饿的泛着绿光的饿狼朝着绵羊和麋鹿群中发起最后的冲刺,此后会发生什么,似乎已经可以预料了。 ………………………………………………………………………………………………………………………………………… 第一章送到,***太少了,丢不起这个人,大家丢一点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巅峰对决 第六百一十四章:巅峰对决 如风卷残云,又犹如饿虎扑羊,八百金国铁骑,一开始还只是小跑,距离联军马队五十丈之后,速度明显的加快,呼呼风声刮面而过,隆隆的马蹄不断敲击着地面,大地颤抖,血红的眸子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犹豫,手中的木矛做好了前刺的动作。 越来越近…… 以金将为首的锥形马队,犹如一柄飞剑,牢牢地扎入联军马队,两支马队撞在一起,金军的队形凝滞了一下,也只是凝滞了一下而已,这密集的阵型,仿佛利刃切木一般,长矛如林,不需要挺送,直接借着马力的劲道贯穿过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七八个金军也随之撞飞,更有一匹战马,被一名契丹骑兵扎中了眼睛,轰然翻倒,摔落下去的金军来不及站起来,立即便被踩成了肉泥。 虽是对阵切磋,伤亡仍然不可避免,血气弥漫开,人也变得疯狂了。金军的密集锥形阵型,虽然只是短暂受挫,可是在随后,立即发挥出了无人匹敌的威力,联军松垮的阵列,迅速地被撕开一道口子,随即这个口子逐渐拉大,像是尖锥入肉一样,先是针尖一样大小,只是这个针尖,瞬间放大了无穷倍,联军的马队,顷刻之间便被撕裂分割,无数人摔落,无数人看到金骑在身边呼啸而过,一下子失去了勇气。 顷刻功夫,八百金骑便从联军队伍中穿透过去,留下一地摔落在地的契丹人、大理人、吐蕃人。 金将冷冽地扬起手中木矛,随即大吼:“乌突……” 八百金骑毫不犹豫的拨马回头,后队改为前队,继续向联军阵中冲刺;又是一次贯穿联军的马队。 此时的联军,已经开始混乱起来,无数人骑着马在阵中打转,被金骑一冲,更加七零八落。那些被撞翻在地的更是被无数战马践踏,鬼哭神嚎,凄厉嘶喊。 贯穿出来,又是拨马回冲,几番来回冲刺,联军已是大溃,最后的一点勇气已经抽干,最先溃逃的竟不是本不善马战的大理骑兵,而是契丹人,契丹人对金军畏之如虎,更熟稔金军的战法,这般来回冲刺贯穿下去,虽说大家拿的都是木矛,死伤在所难免。 有一人拼命奔逃,两千余人便呼啦啦地散开,再也没有了章法。金骑仍然不罢休,随着金将一声呼喝,所有人散开,如狼似虎一样随意冲杀。 高台上,人人骇然,只是两柱香时间,八百金骑以一敌三,完胜! 完颜宗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在棚中叫了一声好,王安也是喜滋滋地大声叫好。至于耶律阴德和段讽几人,却是面如土灰,耶律阴德冷哼一声,道:“胜负已经分晓,快鸣金。” 李乾顺坐在彩棚中,看到那所向披靡的矫健身姿,不禁坐直了身子,目光幽幽,陷入深思。 第一合,金国毫无悬念地完胜,立即爆发出欢呼,党项人虽然已经汉化不少,可是骨子里仍有几分尊崇英雄的血液,万千人呼喊出来,声势骇人。 接下来只剩下宋人了,不过宋人的斤两,西夏人知之甚详,面对这些虎狼,认为大宋必败无疑,结局已经揭晓,已经有党项人高呼:“巴图,巴图……”了。 巴图在党项语中是公主丈夫的意思,也是英雄的尊称,有***吼,其他人纷纷附和,直破云霄。 李乾顺呵呵一笑,虽然早已预料到结局,可是这一场对决实在精彩,让他大开眼界,也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同塌的淼淼却是凝起眉,若有所思。 坐在边角的李乾正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悦。 沈傲坐在棚中,方才那一幕,他也看在眼里,对金军的实力,此刻有了一层更深的理解,若说震撼还谈及不上,却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骑兵足可以横扫一方了。 眼见身侧的耶律阴德垂头丧气,沈傲朝他淡笑道:“耶律老弟,平时你们都说金狗厉害,今日本王才见识到了,果然所向披靡。” 耶律阴德道:“明日我便回国,这西夏呆不下去了,郡王什么时候走?” 沈傲淡笑道:“本王为什么要走?既然要做西夏国的女婿,这么快走,岂不是叫人笑话?” 耶律阴德呆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只是叹了口气,道:“郡王保重。”说罢,起身要回去打点行装。 沈傲拉住他道:“再等等。” 等那礼部尚书杨振宣布了结果,紧接着便是宋军校尉入场,李清带着从千人中择选出来的八百校尉打马进来,虽然没有金军那种彪悍的气质,却也是不弱,一个个默不作声,在旌旗下列好队伍,这种沉默,但凡是对骑兵略懂的人便能看出门道,骑兵不是单单由人组成,一个骑士相当于一个人和一匹马,人可以听话,可以听从命令,可是马毕竟是畜生,要它们行动如一,在声浪和鼓声中安静列队,对骑兵的要求极为苛刻,不但要有精湛的骑术,更需懂得战马的习性,做到与战马朝夕相处,人和马之间要有足够的信任。只是这一点,便是金军骑兵也不一定做得到。 金人虽是牧马,可是骑马只是率性而发,热情奔放之后,细心不足,固然精通骑战,可是其他方面仍有欠缺。 校尉则不同,成日呆在马上,再加上各种操练,已经对战马秉性耳熟能详。这时候一列列的排开马阵,队列仍是整齐无比。 他们没有拿木矛,而是在腰间悬挂了木刀,此外还搭着长弓,身后各自背着一壶弓箭。一壶三十枝,塞得满满的。 “点卯……” 李清大叫一声,各营各队的营官队官立即将命令传达,接着是各队报数,各队再将数字报到营官这边,营官再和李清核对。 这边在点卯,金军骑阵已是轰然大笑起来,那为首的金将几乎要跌下马来,拿着木矛指向李清,大声笑着用汉话道:“看看,南蛮子就像一群刚出壳的小鸡。” 金军们哄笑,连围观的西夏人也不由晒然,临阵点卯,真真是好笑。 李清不去理会他们,待核对好人数之后,骑阵立即散开,错落有致。 那金将看到宋军的松垮阵型,更是不屑,骑兵的威力在于凝聚,凝聚成一个拳头,再狠狠地砸过去,爆发出无人匹敌的力量。所以骑兵冲锋时的队形是否紧密,便可一窥对方的实力,这般松松散散的阵型,可见南蛮子果然不习骑战。 金将呼喝一声,木矛前指,这一次连乌突也不再说了,金骑们立即摆出了冲锋阵势,战马徐徐跑动,马上的骑兵随着战马的颠簸而不断调整着最佳坐姿,一阵阵低吼爆发出来,不断加快速度。 李清一双眼眸幽幽闪动,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宋军校尉没有动,这个变化,倒是让所有人都呆了一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居然坐以待毙,莫非是想依靠悬挂在身上的弓箭伤敌? 可笑,实在可笑,弓箭在任何时候,都只是辅助,尤其是这种野外对战,作用实在有限,在没有任何屏障的情况下,单靠弓箭,射不到两轮,等金军冲上来,便立即可以摧枯拉朽一样将宋军冲的七零八落。 这个道理,莫说是西夏将校,便是寻常的百姓也知道,许多人已经明白,对阵在一炷香之后,必定要结束了。 李清大喊:“预备!” 八百副长弓拉得满满的,一支支竹箭搭上去,虽是竹箭,穿透力也是惊人,箭尖引向半空,纹丝不动。 “射!” 弓弦的颤动声传出来,接着便是数百枝竹箭向半空射去,遮蔽住了太阳,密密麻麻,在半空射了一道半弧,随即朝金军马阵激射而去。 嗤嗤……为首的数十个金军被射中,轰然落地,使得身后的金骑看到前方的骑兵突然停滞,来不及勒紧缰绳,一头栽过去。 一时间,金军这边人仰马翻,倒了一片,金***怒,尤其是为首的金将,此时皮甲上也挂着一枚竹箭,因为竹箭的穿透力不深,虽然穿透了皮肉进了筋骨,胸前鲜血泊泊流出,却凭着强健的体魄硬生生地忍下来,高呼一声:“乌突!” 金军士气不降反升,更是声势骇人,毫不犹豫地放马践踏在落马的同伴身上,如箭一般冲过去。 这个时候…… 李清大呼一声:“散开!” 八百校尉这时动了,各队各营一下子分散开,拨马便走,向草场深处飞驰而去。 “逃……” 所有人目瞪口呆,人家冲到了近前,他们竟然说逃便逃,这若是战法,又是什么战法? 许多人心里生出不屑,南蛮子果然是南蛮子,在草场上遇到了金军,除了逃又能如何? 金骑们见宋军逃开,还以为对方怕了,这时更是士气如虹,用马刺狠狠夹击马肚,不断催动马缰,要一鼓作气地冲过去。 这草场上,出现了一个滑稽的场面,一方在追,一方却是没命地逃窜,若是有心人一定能发现,这些宋军骑兵表面上是逃窜,可是逃得颇有章法,各队之间竟仍然保持着阵列,且虽然是各队分散,却绝不会有什么冲突,不会磕撞。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一十五章:金军溃败 第六百一十五章:金军溃败 好端端的对阵厮杀,谁知却成了这个样子,全场已是嘘声一片,这时候大家想起那些落败的契丹人、吐蕃人,倒是突然转为同情,他们虽是一败涂地,至少还有厮杀的勇气,可是宋人未触先溃,不但让人看得索然无味,心里也暗生出不屑于故。 李乾顺坐在彩棚里,倒是并没有对宋军有几分高看,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完颜宗杰在棚中大骂道:“南蛮子的胆子比母鸡还要小。” 王安在旁开怀大笑,附和道:“母鸡尚可生蛋,南蛮子能做什么?他们常说一句叫手无缚鸡之力,想来这个时候形容他们,倒是契合贴切得很。” 相比完颜宗杰的放肆,沈傲只是端坐不动,仿佛没事人一样,不经意地对耶律阴德道:“耶律兄,可闻到臭味吗?” 这句话故意高声叫出来,耶律阴德呆了一下道:“在哪里?” 沈傲用手指向完颜宗杰,笑吟吟地道:“那不就是?” 耶律阴德不由冷峻不禁,身侧的吐蕃王子更是夸张,捧腹大笑起来。倒是那大理国的王子段讽颇有几分矜持,摇着扇子,面无表情,可是眼眸中分明有强忍着的笑意。 完颜宗杰听了个清楚,平时一向是他骂人,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立即拍腿站起来,大吼道:“南蛮子好大的胆子。” 沈傲撇了撇嘴道:“这臭气更重了,也不知是哪个蛮夷带来的,晦气,晦气,段兄,能否借你的扇子一用?” 段讽笑了笑,将扇子借给沈傲,沈傲捏住,在鼻下煽了煽。 完颜宗杰一时气结,这时候,草场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完颜宗杰侧目过去,只看到在前不断奔跑的宋军骑兵在一声声口令声中,侧过身去,弯弓搭箭,向后散射。 后头的追兵在奔射之下,伤亡虽然不大,可是有了这个威慑,攻势也渐渐凝滞,时不时有几个人被竹箭射中,栽落下来。 追兵反应过来,也纷纷取弓搭箭,对射了一下,倒也刺中了几个宋军校尉,可是追兵毕竟带来的箭少,奔射时身形也往往凝滞一下,这个疏忽,极容易与同伴磕撞一起,高速奔跑的战马若是碰撞,轻则都是摔落下马,往重里,便是血肉横飞也不一定。 再加上一开始金军的马力确实强,可是越到后来,宋军校尉战马的耐性优势便显现出来,在金军的追逐之中,显得游刃有余。 宋军校尉不断闪避,又不断射出竹箭,每一队射完,立即加快马速,另一队趁着这个时机催马斜插过来,取代之前的位置,扭过身,弯弓搭箭,朝后散射。 只一炷香时间,金军这边,已有七八十人中箭倒地,宋军根本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虽是损失惨重,可是至今为止,却连一个宋军校尉都没有摸到。 这些金***多性子火爆,已是气得哇哇乱叫,却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追,可越是追下去,伤亡就越大,宋军校尉的箭矢,像是源源不断一样,让人丧气。 又是一炷香过去,金军的伤亡已经过了一百五十人上下,追又追不上,射又射不赢,且马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追,除了增添死伤,却是徒劳无益。 那金将虽是扑哧扑哧地喘气,身上也中了两箭,却是努力撑着,大叫一声:“不用追了,聚拢起来。” 金军们松了口气,纷纷勒住马,朝金将那边聚集。金军的打算是先歇一歇,再寻找宋军的破绽。 可是他们一收缩,前头的宋军校尉竟是大着胆子也跟着拨马回头,朝这边引弓过来,又是来回奔射,就像是牛皮糖,把金军死死黏住,与他金军保持百步的距离,金军进一步,他们退一步,金军止步,他们又转头杀过来,金军后退,他们便毫不犹豫地追击。 一个个猝不及防的金兵中箭倒下,发出不甘的凄厉大吼,刚刚歇了一口气的金军这时候都是勃然大怒,又勒马朝百步之外飞马打转的宋军校尉冲去。 这些宋军校尉机警无比,一见他们冲过来,又是飞马就走,时不时抽冷子射出几枝箭。 对阵到了这个地步,金军已经烦躁到了极点,队形越来越紊乱,甚至有的金军骑兵干脆舍了大队,径直前去追击,这样的人往往会被七八个校尉从不同方向飞马窜出来,抽出马刀砍下马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军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过了半个时辰,只剩下四百多个完好无损的了,就算是这样,也是一个个精疲力竭,人受不了,马也是不断打着响鼻,要靠不断的***才愿意动弹几下。 这个时候,李清大呼一声:“集结!” 宋军校尉听了号令,立即从四面八方凝聚于李清的战旗之下,虽然也是疲乏不堪,可是却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坐下的战马虽然也是乏力得很,耐力却是足够,仍是健步如飞。 马队列好成一字长蛇阵,沉默中带着杀伐,弓箭放回背囊,李清大吼一声:“拔刀!” 没有金铁交鸣的森然,一柄柄木刀抽出来,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李清打马到了阵前,望着远处气喘吁吁,显得精疲力竭的金军,毫不犹豫地挥着长刀斜指,大吼一声:“杀!” “杀!”沉默之后的喊杀格外的嘹亮,无数的马匹开始狂奔起来,一排又一排,犹如海浪一般源源不尽,木刀举在半空,组成此起彼伏的刀山,带着无可匹敌的锐气,夹杂着竭斯底里的大吼,如风卷残云,如惊涛骇浪,朝着金军狂奔过去。 失去了马力的金骑,连步卒的战力都不如,眼看到宋军校尉冲杀过来,想要勒马冲过去碰撞,却只有数十骑冲出去,更多的只有喘气的份,不是失去了勇气,而是坐下的战马已经不愿意再动弹了,方才剧烈的运动,已经将最后一丝的力气耗尽。 宋军一浪浪地冲过来,立即将金军冲了个人仰马翻,甚至连还击之力也都失去,一浪过后又是一浪,进入敌阵,木刀便是疯狂砍杀,战马在阵中疯狂奔走,所向披靡。 ……………………………………………………………………………………………………………………………………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随着这冲杀,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叫好。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金军,顷刻之间便摧枯拉朽的冲为两截,四处都是摔落的金兵,连最后一点勇气也已经丧失,除了哀号和屈辱,所谓的彪悍和勇气已经荡然无存。 宋军校尉冲过敌阵之后,又是拨马回头,继续冲刺,如此反复数次,每一次冲过去,飞奔的战马将金兵撞飞,马蹄将落地的金兵踩成肉泥;欢呼声便更加炙热。 草场里已是一片狼藉,高台上,却是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哑然。 耶律阴德最先反应过来,一下搭住沈傲的手,又惊又喜地道:“不成想大宋竟有一支这般果敢的勇士。” 沈傲晒然一笑,虽是预料到这个结果,可是看到金军可怕的实力之后,心里仍然没有底气,直到此刻胜负已定,才松了口气。这种战术在后世十分有名,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一百多年后,崛起的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便是用这种骑射之法,吞并金国,横扫中亚,震撼整个世界。 活学活用,从爆发力和力量方面,大宋永远不可能和饮血茹毛的蛮人匹敌,而这种战术,最强调的是机动性和纪律性,倒是可以后天培养,且单从纪律性而言,大宋往往更胜一筹。除非遇到蒙古那种组织性极强的妖孽,绝对可以纵横天下。 更重要的是,这种战术便是金人想要学去,也绝不可能,金人所向披靡,凭的是勇气和强壮的体魄,单从军事组织而言,却只是刚刚开创,绝不可能做到在战场上所有人号令如一的地步。 沈傲微微一笑,随即站起来,开始鼓掌,为下头的李清等人鼓气助威。 而这个时候,西夏贵族们则是表情各异,有的仍然难以置信,有的欢呼了一阵,有的则是阴沉着脸,木然不动。 李乾顺的脸色从惊愕中缓缓抽离出来,淡淡然地看了沈傲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牵住淼淼的手道:“朕累了,淼儿,陪父皇回宫歇息吧。” 淼淼一双眼镜晶亮亮的闪了闪,看向沈傲时有些促狭,道:“父皇,想不到那个坏东西居然还有几分男人样子,你看他带来的勇士多厉害。” 李乾顺淡漠地道:“他的勇士厉害,和他没有关系,走吧。” 李乾顺的銮驾走得匆忙,甚至连各国王子的招呼都没有打,便仓促回去。 这时的完颜宗杰才从震惊中拉回神来,高声大叫:“南蛮子使诈,若是有胆量,便和我们金国勇士堂堂正正搏杀一场。沈傲,你这狗子,敢不敢和我下去打一场?” 沈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讥讽地道:“只有狗才会胡乱咬人。” 耶律阴德此刻也壮了胆子,大骂道:“金狗一向如此,成日喊打喊杀,本就是饮血茹毛的蛮夷,理他做什么?” 完颜宗杰气得大叫,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弯刀来,好在一旁的西夏武士反应快,立即将他控制住。 闹哄哄了一阵,对阵的最后,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西夏国主李乾顺先行走了,并没有宣布得胜卫冕者,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赖也赖不掉。 沈傲当然明白李乾顺是因为结果大出他的意料,而心中不悦,却又不能发作,是以先行离去。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下了高台去,向校尉们祝贺,至于其他的事,自然该是西夏去头痛的。 李清脸上涨红,身为骑军教官,这一支骑军校尉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有这么大的成效,居然还能完胜金军铁骑,心中不知有多满足,看到沈傲下了高台,呼喝一声催马过来,激动地道:“王爷,卑下幸不辱命。” 沈傲牵住他的马绳,笑呵呵地道:“回去之后,本王给你们记功,你李清是头一份,没有你,就没有骑军校尉。” 李清翻身下马,郑重其事地道:“该是没有王爷,就没有李清的今日。” 沈傲哈哈一笑道:“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我的身上。你看看那些金狗的脸色,这都是将士们用命的结果。”说罢,话锋一转:“方才对阵的时候,你们身在局中或许还不知道,有几个队差点犯了致命的错误,就比如打着二营三队旗帜的那一队,差一些就抢了后头掩护飞射人的前路,若不是及时纠正,后果就不可预料了。这样的错误还有不少,你和几个教头辛苦一些,回去总结一下。” 李清应下来,向沈傲问:“我们大宋既然胜了,王爷现在是不是西夏国驸马了?” 他这时候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宋人,语气完全是我大宋和你西夏的口吻。 沈傲含笑道:“西夏国主这回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管如何,他既然开了金口,现在是我大宋得胜,就看他敢不敢食言,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李清笑吟吟地道:“那卑下便预祝王爷新婚之喜了。” 沈傲厚着脸皮道:“这番话,我已不知听了多少次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听到,但愿不是最后一次。” ……………………………………………………………………………………………………………… 第三章送到,求点保底***,明天会更精彩。 第六百一十六章:变故 第六百一十六章:变故 西夏宫城里,一个小太监从暖阁里出来,蹑手蹑脚的颇为慌张地穿过一道回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这小太监唬得脚都麻了,回眸一看,却是个老太监。 小太监松了口气,给那老太监行礼道:“赵公公好。” 叫赵公公的显然在宫中地位超然,咯咯一笑,挺着肚子道:“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掖了什么东西要拿出宫去呢。” 这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道:“赵公公明鉴,小的一向是守规矩的,这种事万万不敢做。” 赵公公摆摆手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杂家又没咬死了你做了不规矩的事。暖阁那边怎么了?陛下为何连晚膳都不用?” 小太监立即道:“还不是为了今日的事,原想让金国皇子赢了,再把公主嫁过去,谁知半路杀了个程咬金出来,让那蓬莱郡王沈傲拔了头筹,陛下骑虎难下,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赵公公颌首点头道:“是啊,金口一开,再难更改了。”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也不一定。” 赵公公噢了一声,笑嘻嘻地道:“这话怎么说?” 小太监道:“陛下说,嫁公主去金国是国策,是我大夏向金人示好和稳固盟约的举措,断不能更改的。” 赵公公笑道:“这边是国策,那边是金口诺言,陛下到底偏向的是哪一边?” 小太监苦笑道:“小人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够知道?” 赵公公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的也是,咱们只管伺候着就是,其他的,自然是陛下圣裁,果儿,你在宫里当差也有这么多年了,又是陪在陛***边伺候的,好生地伺候着,这前程自是不必说。” 小太监受宠若惊地道:“这是哪里话,小人是万万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赵公公道:“人有了非分之想才好,什么都没有,那不是行尸走肉了?咱们本就是残了身子的人,自己要是都灰心冷意了,就更活得没有滋味了。去吧,伺候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去歇一歇。” 说罢,那小太监走了。 等小太监离开,这赵公公的眉宇浓重了起来,忍不住地加快了步子,往宫里的一处偏僻地方而去,金碧辉煌仿佛与这地方无缘,只有十几排不起眼的屋子,每排屋子有十几间房间。 赵公公住的地方却也不小,他走了进去,随即脱下了靴子,立即有个小太监来给他端了洗脚水,恭恭敬敬地道:“干爹不是说去膳房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公公脸色凝重,将脚放进盛了温水的铜盆里,慢悠悠地道:“事情有了变化。” 小太监愕然一下,抬眸道:“干爹说的是……” 赵公公淡漠地道:“大夏的国婿,只怕还轮不到那个沈傲。” 小太监道:“那是谁?” 赵公公道:“当然是完颜宗杰。” 小太监便不做声了。 赵公公洗了脚,叫小太监去把水倒了,自己坐上塌去,自顾自地用干巾擦拭着脚心,一边道:“你找机会出宫一趟,去和越王说,叫他老人家早做准备,等到木已成舟,一切都迟了。” 小太监颌首点头道:“知道了,干爹放心便是,这话儿一定递到。” 赵公公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不早,宫门应当落钥了,你明日清早就去,出宫的文引杂家给你去开。见了越王,记得代杂家问声好。” ………………………………………………………………………………………………………………………………………………………………………… 暖阁里,李乾顺已经呆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心烦意燥之中,连书也看不下去。他甩了甩袖子站起来,负手在暖阁中来回转动,一下子又抬起眸来,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伫立在阁门这边的内侍道:“陛下,已到了酉时三刻。” 李乾顺眉宇压了下来,道:“去,把礼部尚书杨振找来。” 内侍惊愕抬眸,道:“陛下,宫门已经落钥了,只怕来不及了。” 李乾顺不动声色地道:“朕说,把礼部尚书杨振找来,你没有听清楚吗?” 宫门虽然合上,不许擅开,非但要有圣旨,更要有兵部、侍卫司的文印才许打开,只是如此繁琐的程序,只怕办成了也不知靡费多少时间,不过办法总是会有,宫里可以从门缝递出一张***,外头的侍卫接了,立即去请杨振过来,再叫个力士站在宫墙上,吊下个竹筐子,把杨振吊上来。 杨振从框***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向左右问:“深夜召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和内侍道:“请大人速去。” 杨振也不再说什么,加快脚步,向暖阁那边小跑着过去,气喘吁吁地进了暖阁,纳头便拜:“下臣杨振见过陛下。” 李乾顺快步过来,将杨振扶起,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来人,给杨振赐坐。” 杨振欠身坐下,李乾顺反而没有坐,仍然在暖阁中踱步,突然道:“大宋有八百精锐铁骑,大金有多少?” 杨振深吸了口气道:“下臣得到消息,沈傲确实练了一千的铁骑,今日放出来,果然非同凡响。”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可是大金像今日这般的铁骑,没有二十万也有十五万之众。”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这就是了,控弦二十万,又收复了关外各部,以及纳降的各族,拥兵五十万众,都是骁勇善战之士,这也是大金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原因。” 杨振默不作声。 李乾顺叹了口气道:“淼儿嫁到金国,这是我大夏的国策,不容更改,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杨爱卿,朕该怎么办?” 杨振道:“杨某若是读书人,自然一力奉劝陛下遵守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遑论是国君?”他顿了一下,又道:“可是身为陛下肱骨,下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说,相比诺言,既是事关到大夏安危,请陛下以大夏社稷为重。” 李乾顺道:“你说的是谋国之言,可是偏偏很多人不明白。”他沉吟了一下:“只是这个时候食言,恐要失信于人。” 杨振笑道:“下臣听说,沈傲在大宋已经有了妻室,我大夏下嫁公主,岂能嫁给一个有妻室的人?陛下何不如用这个理由?” 李乾顺道:“这件事确凿吗?” 杨振道:“沈傲在宋国声名卓著,只要向商人问一下,便一清二楚,他刻意隐瞒了这个细节,已是失礼在先。” 李乾顺眼眸一闪,幽幽道:“既是如此,朕这就下诏令。” 杨振苦笑道:“陛下,这个时候夜已经深了,还是留待明日再做计较吧。” 李乾顺坐下,笑呵呵地道:“朕是太心急了,这样也好,好得很。”他深望杨振一眼,道:“虽是宋国失礼在先,朕也不能薄待了那沈傲,明日备下一份厚礼,给朕送过去。” 杨振道:“陛下太宽厚了。” 李乾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晒然道:“朕就是太宽厚,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这禁宫内外,还真有不少越王的走狗,这些人太放肆了,当朕是死人吗?” 杨振想起昨日几个藩臣和禁宫侍卫首领悉数以刺客的名义裁撤的事,刺客这个理由虽说足以服人,可是杨振却是明白里面的干系。 杨振脸色凝重地道:“陛下,这件事还是不要太声张的好,越王毕竟是陛下胞弟,想必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蠢事。” 李乾顺冷笑道:“他不是蠢,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以为在下头做的动作,朕会不知道,以为朕是瞎子、聋子,看不到也听不到。在这宫里头,肯定还有他的心腹,这些人都在巴望着朕死了,他们好迎新主子进来,立个从龙之功。” 杨振的眼角扫了李乾顺一眼,不敢接茬了。 李乾顺道:“朕立国学,便是要他们知礼致知,可是越王却在那里唱反调,说咱们是党项人,党项人怎么能学汉礼?他太糊涂了,等朕将来归了天,这个龙椅,还真不敢交给他,祖宗的社稷和宗庙,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杨振迟疑一下:“陛下言重了。” 李乾顺摇头道:“朕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有些话,你不好说,可是朕明白,这天下的半数官员都害怕越王登基,对不对?” 杨振缄口不言。 李乾顺道:“你们害怕是人之常情,朕还在的时候,他便大肆诋毁国学,可是天下有多少依靠国学晋身的官员?等朕死了,你们岂不是都要被他铲除个干净?他的性子急躁冒进,不是做大事的人,做出这等事不奇怪,可是真要做出来,那就是天下震动了。”李乾顺黑着脸继续道:“朕累了,有些人有些事,想想就让人心寒。” 李乾顺负手伫立,眼眸中突然闪动着泪花,昂着头,道:“若是太子尚在,朕也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太子生前倒是颇为好学,精通汉话、契丹话、党项话和吐蕃话四种语言,又熟读四书五经,在李乾顺精心培养之下,已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谁知竟会在骑马时摔死。 杨振也唏嘘了一番,道:“陛下节哀。” 第六百一十七章:你不仁我不义 第六百一十七章:你不仁我不义 一大清早,西夏宫门大开,先是一队诏令郎轻骑出去,接着又是个小太监出宫,这小太监到门口叫了辆马车,飞快地向越王府邸去了。 越王地位崇高,府邸最是雄伟,其格局,竟是不在宫城之下,足足占了三条街,坐北朝南,朱漆大门鲜艳欲滴,门口是十六个带刀武士,左右两边的石阶下,是两尊作势欲扑的石狮,石狮的一对铜铃大眼,似乎在向前注目,威武至极。 里头是九重的牌坊和门房,一进进过去,最幽深处,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建在一丈高的台基上,下头是夯土崩实的殿基,铺上了青花石砖,垫了汉白玉台阶以及雕花护栏。 天空下着细雨,雨丝打在石砖上,顺势进入石砖的缝隙,那高拱的屋檐之下,分别用汉字和党项文字书写了越王台三个字,再往里走,便是开阔的殿堂,三四个人各自落座,都是望着外头的沥沥细雨。 一个声音道:“越王殿下到。” 殿里的人纷纷站起来。 越王李乾正龙行虎步地出来,他的相貌和李乾顺有几分相像,只是下颌更宽大一些,颇显得勇武。 李乾正负着手,只是向他们颌首点头,随即道:“坐下说话。” 三四人坐下,却都是心神不属的样子。 李乾正叹息道:“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日就是这个样子,天意难测啊。” 下头几个人,都是党项贵族,脖上戴着银项圈,以示吉祥。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下,觉得李乾正的话很有深意,其中一个道:“是不是陛下知道了些什么?” 李乾正目光幽幽,道:“不会,这件事隐秘非常,都是最心腹的人做的。除此之外,秘方也是从乌赤国的商人传来,寻常人哪里能知道?” 有人叹气道:“这就奇了,既是这样,怎么陛下一下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先是说有刺客,裁撤了这么多蕃官,连平时最信重的几个宫中侍卫也突然降了罪,况且这几人与殿下都是关系密切,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 李乾正咬着唇道:“不止是这样,就是昨日对阵的时候,那高台上摆的座椅也有蹊跷,礼部会不知道本王会到场?就算是不知道,也应当预先多准备几个位置,为什么偏偏少了本王的位置?弄的本王站也不是,坐又不是,这是皇兄故意给我难堪。” 想到这几日李乾顺的冷淡,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在座之人的身家都维系在越王身上,越王倒台,要株连到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李乾正道:“不过神武军和龙穰卫的人,陛下还没有动,这两边都是由本王的得力亲信掌握,陛下应当也知道,既然不动他们,这就是说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所以也不必担心,先看看再说。” 谈话也就到此为止,虽然简短,也算是给大家吃了点定心丸,李乾正说得没有错,神武军和龙穰卫是兴庆府五大军之一,卫戍京城,若真是要动越王,李乾顺不可能没有动作。 正在这个时候,王府里的一个主事快步进来,在李乾正耳畔低声密语几句。 李乾正像是没事人一样,朝这主事道:“有什么话不妨放声说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隐瞒的?”说罢站起来,道:“后宅里有些事要处置,大家先回去吧,不必担心,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 蕃官们也站起来,行礼退了出去。 李乾正并没有去后宅,喝了口茶,翘着腿道:“等他们走了,再把人带进来。” 主事颌首点头,过了一炷香,才领了个小太监过来,这小太监纳头便拜,却是和李乾正认得,笑嘻嘻地道:“越王殿下安好?” 李乾正摇摇头道:“说正经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便将赵公公的原话说了。 李乾正呆了一下道:“这么说来,我那个皇兄要出尔反尔了;哼!为了巴结金国,他是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敢做,也不怕天下人取笑。” 这小太监不敢接茬,等李乾正的怒气消了,才道:“还有一件事,宫里前几日裁撤了不少殿下的人,干爹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尚书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不过干爹也说了,这事儿应当不打紧,或许只是陛下给殿下一个教训也不一定。” “杨振?”李乾正冷哼一声,站起来道:“一个南蛮子,居然能位列中枢,比我这个宗室***还要显赫,这天下还是党项人的吗?” 慢慢地冷静下来,李乾正挥手道:“回去吧,来人,到库房里给他支点银子打赏,往后有什么大消息,才报过来,要谨慎。” 小太监喜滋滋地应了,随着主事出去。 李乾正呆呆地想了想,又叫来个人,吩咐道:“叫个人去鸿胪寺走一趟,沈傲这个人可以用一用。” ………………………………………………………………………………………………………………………………………… 鸿胪寺这边,昨夜的喜庆气氛还没有过,不管如何,沈傲总算是给大家出了口恶气,不可一世的金军,竟是一下子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在各国心目中,不管怎么说,这大宋的地位自然也提升了几分。 沈傲请各国王子吃了顿酒,算是谢了他们的好意,另一方面也算是拉拢一下关系,毕竟他这鸿胪寺卿的位置还在,与公与私,在这个时候也要打下交道。 沈傲既然胜了,在大家心里,迎娶西夏公主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宋国与大理、吐蕃、契丹要嘛是宗主国,要嘛是盟友,如今再拉了个西夏进来,这反金的联盟瞬时便浩大了不少,这一切,自然和沈傲分不开关系,尤其是那耶律阴德,虽然这番没有娶回西夏公主,总算也是功德圆满,没有让完颜宗杰将西夏公主娶了去,因而少不得多喝了几杯。 这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早,诏令便出来了,沈傲被人叫醒来,喝了一口醒酒茶,听着一个博士的回报,脸上的表情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道:“西夏人出尔反尔,真不怕别人笑话?” 博士道:“要不要拉上大家一起去闹一下?” 沈傲冷笑道:“这样闹有什么用?要闹就闹大的,闹得天翻地覆才行!”接着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把消息告诉李清和教头们。” 一个人呆坐了一下,昨夜的酒早就醒了,他知道李乾顺不愿意把公主嫁去大宋,可是万万料不到这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居然寻了个已有妻室的借口,而且说得还像是自己上当受骗一样。 不过拒绝也在沈傲的预料之中,李乾顺有后手,不代表沈傲没有。 沈傲撇撇嘴,好整以暇地自言自语道:“好,那咱们就慢慢玩,你不仁我不义。” 这时候有人过来说西夏宫里来了个车队,来送赏赐的。沈傲站起来,随那人出去,路上正撞到气呼呼的李清,李清想必也得到了消息,给了沈傲一个眼神,沈傲只向他点了个头,意思是叫他忍耐。 在李清看来,这一次对阵,是他和他的弟兄们浴血挣来的,李乾顺说反尔便反尔,实在是气不过。见沈傲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压住火气,跟随沈傲一道到了鸿胪寺门口,看见门口果然有夏宫的太监和武士在这里等着,拱卫着一辆车子,为首的太监过来禀见,道:“蓬莱郡王好,杂家奉大夏皇帝诏命,送来赏赐若干,请蓬莱郡王不吝赐教。” 沈傲含笑道:“是赏赐还是陪嫁之物?” 这太监脸色一变,道:“自然是赏赐。” 沈傲冷笑道:“这么说你们西夏是不打算遵守诺言了?” 太监正色道:“蓬莱郡王没有听到诏令吗?诏令里说得明明白白,请蓬莱郡王海涵。” 沈傲身后的李清冷哼道:“若不是陪嫁之物,就把东西拿回去,我们不稀罕!” 沈傲连忙道:“且慢,东西不要白不要,李清,你太冲动了,客套一下可以,怎么能当真把东西挡回去,哪有人和财帛过不去的。” 李清哑然,道:“王……王爷……” 沈傲摆摆手道:“西夏人出尔反尔,本王大受其害,这点赔偿,也是应当的。”说罢围着大车转了一圈,掀开毡布,往里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道:“这么多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这满满一大车的话,市值几何?” 那太监哪里分得清这个,可是说少了,面子上也不好看,有损西夏国的威严,自然是往高里报,咳嗽一声道:“西夏皇帝的赏赐之物,自然是不菲,王爷难道真以为我西夏比不得大宋富庶?这车东西,至少……至少也价值白银二十万两。” 沈傲是***湖,收受的礼物数不胜数,大致瞄一眼就知道绝不会超过十万贯,这太监倒是厉害,一口气把市值翻了一番。 沈傲笑嘻嘻地道:“这么多?西夏国主当真大方得很,不过这么多东西,本王到时候回国时携带不便,不如这样,折现吧,回去告诉你们西夏国主,车子带回去,拿二十万贯钱引来就行,事先说明,本王不收西夏交子。”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一十八章:提刀上马 第六百一十八章:提刀上马 这太监不由地呆了一下。 折现?这算哪门子的事?开口还是二十万两银子,又该怎么回宫里交差? 这太监心里大是懊恼,悔不该放出大话。 沈傲不依不饶地道:“怎么?大夏国物产丰盛,府库丰盈,不会连折现都不肯吧?拿不出也就算了,我大宋什么不多,就是银钱多,贵国国小,这么小的数目对你们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了,本王也不为难你。” 这太监哪里能做主,只说了句郡王少待,杂家去请旨,便匆匆去了。 暖阁里,李乾顺听了回报,一开始,还以为是那沈傲拒收赏赐,毕竟也是李乾顺出尔反尔,表面上理由足够,心里总是有几分愧疚。这时听说要折现,手上还端着一杯茶盏,刚刚吹了下茶沫,被这惊人的话弄得手打了个哆嗦,茶盏砰地落地,淌出来的茶水将地毯都浸透了。 外头几个内侍立即进来,李乾顺挥挥手,屏退他们,才看向前来回报的太监,道:“为什么是二十万贯?” 这太监面如土色地磕头告饶,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畏畏缩缩地道:“奴才该死,不该说这些的。” 李乾顺晒然一笑道:“他肯接赏赐便好,你也是维护我们西夏,功过相抵吧,去府库里支二十万贯银子出来,去向商家兑换宋国的钱引,再送到鸿胪寺,他既然伸手要了,朕没有不给的道理。” 那太监前脚刚走,便有人匆匆进了鸿胪寺,沈傲在偏厅见了他,喝了口茶,淡淡笑道:“越王好端端的,给我递这个消息做什么?再者说,诏令都已经出来了,你们这消息送的也未免太迟了。” 来人呵呵一笑,道:“越王叫我来,还是想问一问,郡王如今落了一场空,可有什么打算吗?” 沈傲笑吟吟地看着来人道:“怎么?越王希望本王有什么打算?” 来人呆了一下,随即道:“淼淼公主也是越王的侄女,叔侄之亲,关心一下她的婚事也没有错。” 沈傲摇头道:“就怕越王关心的是自己吧。”说罢,冷笑一声,直接揭穿了来人的来意,道:“公主若是嫁到了金国,金国必然借道西夏攻契丹、大宋,借道的同时,还将触手深入龙兴府,到时候越王这个储君还能安稳吗?内有公主、驸马,外有强援,一步不慎,越王只怕想做普通百姓也不可得。” 这句话直接揭示了厉害,把问题摆了出来,沈傲也懒得和他虚耗。 来人讪讪一笑:“郡王倒也是个明白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小人也就开门见山了,越王愿助郡王一臂之力,取代完颜宗杰,做这西夏驸马。” 沈傲端着茶盏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不知越王想怎么出力?” 来人道:“王爷何不如联络各国王子,造成声势,直言我大夏皇上出尔反尔,闹上一场,越王在背后,一定给予方便。我大夏皇上也是有为之君,又喜爱你们宋国的国学,你们宋人不是有一句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就拿这个做文章,只要闹得够大,皇上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沈傲脸色淡然,却是抿嘴不说话。 来人皱起眉,道:“郡王似乎并不热心?” 沈傲晒然一笑,不客气地道:“你家越王与贵国国主是同胞兄弟,居然连贵国国主的心意都不明白;单凭这个,就能令他回心转意吗?” 来人脸色一变,问道:“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傲站起来:“没什么意思,越王若是想帮忙,倒也简单,这件事,本王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理!” …………………………………………………………………………………………………………………………………………………… 傍晚的时候,夏宫的钱引送了过来,二十万贯,一文不少,都是百贯的大钞,这龙兴府多的是大商贾,但凡生意做得大的,哪一家不和大宋贸易?这些人家中,大多存留了大宋的钱引,以备不时之需,甚至大商贾之间的交易,也大多用钱引完成。毕竟西夏的交子虽然携带也方便,可是贬值太快,除了西夏,其他各国都用不上,唯有这大宋的钱引哪里都可以流通,有的地方纵然是官方禁止,私下里却都不能绝尽。 一沓沓钱引就摆在沈傲身前的几案上,李清和一百多名校尉在这堂中济济一堂,其余的人不能入城,只能在郊外安营等待这边的消息。 烛火冉冉,将所有人的面目照的昏黄,校尉们收腹挺腰,都没有说话,一双双眼眸看向沈傲,只见沈傲冷笑着用指节在一沓钱引上敲了敲。然后慢悠悠地道:“我们不远千里,从汴京到了这里,穿过了川河,穿过了沙漠边缘,过了边镇,过了不知多少座山,多少条河,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鸦雀无声…… 沈傲语调高昂了一分:“是钦命办差,是为了我大宋不致与金国人直面相对,是为了边镇上不至堆砌起累累的白骨,流淌一条条血河,为了这么大的干系,本王来了,你们也来了,谁有怨言?” 李清道:“卑下无怨无悔。” 众人轰然道:“无怨无悔!” 沈傲继续用指节磕了磕桌子:“来了这西夏,为了不让金国人得逞,咱们奋力一搏,就那一场对阵,就死了我们七个袍泽和同窗,这些人,只是一时疏忽,便被金人打下马去,来回用马冲撞、践踏,生生毙命。他们七个人,死得其所,只要能促成宋夏联姻,为了千千万万人不致流离失所,他们绝不会有怨言。” 沈傲狠狠用手掌拍在桌案上:“我们赢了,凭着大家平时的苦功,凭着弟兄们为皇上效忠,为大宋抛头颅的一腔热血,我们大获全胜!可是……”他顿了一顿,慢悠悠地道:“可是这个时候,西夏国主却送来了这个。” 沈傲不屑地笑了起来,冷笑连连道:“是要封住我们的口?还是当我们乞丐一样打发?武备学堂既然来了,就决不能无功而返,钱……我收了,现在就发放下去,每个校尉两百贯,死去的弟兄也要一并算上。可是西夏公主这个人,我沈傲也一定要带走!所有人听令!” 一百多校尉站的笔直,挺起了胸脯。 “立即准备,检查武器,骑上马,在门口集结。”沈傲脸上只剩漫天的杀机,口里冷冷道:“要耍赖吗?我沈傲的赖,也是你这狗国主说耍就能耍的?” 沈傲抽出尚方宝剑,手持着长剑,带着李清,直接往另一处院落过去。 这里是耶律阴德的住地,附近都有契丹武士防卫,不过见是沈傲,倒是无人阻拦,只是见他提剑过来,也不知要做什么,小心起见,却是远远跟着。 耶律阴德的厢房,砰的一声被人用脚踹开,刚刚得到传报的耶律阴德正打算披上外衣出去迎客,大门猛地被踹开,一阵风灌进来,熄灭了烛火。 耶律阴德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道:“这……这……” 借助着惨淡的月光,沈傲提剑一步步靠近耶律阴德,平时二人关系极好,这时见他这个样子,耶律阴德也不禁害怕,沈傲越走越近,已经可以依稀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脸上没有神采,没有如沐春风的笑,只有重重杀机。 “耶律兄……” 耶律阴德双腿一软,朴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沈……沈兄……” 沈傲道:“金夏联姻,对大宋,对契丹意味着什么,殿下知道不知道?” 耶律阴德呆了一下:“这个自然……” “既然知道,耶律兄身为契丹储君,岂能坐以待毙?我听说契丹人都是勇士,殿下,拿出你的刀来,带上你的侍卫,随我走!” 这一句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出,不容耶律阴德拒绝。 “去……去哪里……”耶律阴德才松了口气,道。 沈傲淡漠一笑,道:“杀人。” 耶律阴德不敢再问了,不过又有了个疑问:“现在是夜间,龙兴府宵禁,寻常人不得上街,更何况是我们这么多人出动?” 沈傲朝耶律阴德笑道:“夜间的口令,本王知道,不会有人查问,鸿胪寺这边,照看的官员也已经被我控制住,耶律兄,走吧。” 沈傲扭身出去,耶律阴德至今为止,还不知到底是要杀谁,呆了一下,心里想,莫非是去刺杀西夏国主……想到这个,他的脸色惨然,跺跺脚,骨子里终究还是有几分勇气,沈傲说的没有错,契丹的存亡都维系在他的身上,怎能退缩? 耶律阴德立即吩咐一声,命令侍卫们骑上马,与宋军校尉一齐在门口集结,足足三百人的队伍,骑在马上,声势浩大之极,沈傲持剑在最前打马,后头的人立即尾随过去,马速越来越快,马蹄敲击在青石砖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哒哒声。 ………………………………………………………………………………………………………………………… 城外的宋军营寨正是上夜课的时候,各营都有自己的大营授课,博士们一般是拿着戒尺和书本坐在上首,校尉们都是盘腿坐着,手里捧着书,或用炭笔做些笔记。 今日讲的是荀子篇,这博士侃侃而谈,摇头晃脑的念了几句:“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 接着又道:“荀子劝学,洋洋洒洒千言有余,而流诸于世,千年不衰,何也?” 校尉们深思。 博士叹口气:“今日就说到这里……” 刚刚说到精彩之处,这博士怎么说不说就不说了?每次夜课的时候,边上都会焚上香,等三炷香全部燃尽的时候,博士才肯教校尉们各回营房歇息,今日只讲到了两柱香时间,怎么就不教了?怪哉。 校尉们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博士捧着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禀先生,戊时三刻。” 博士捋着须,颌首点头:“时候是不早了。”说罢,脸色一变,把戒尺和书一股脑地抛下,大声道:“蓬莱郡王有令!” 听到这六个字,所有人站起来,挺起胸脯,大气都不敢出。 博士道:“戊时三刻,提刀、上马、杀人!”博士从袖中抽出一张书信,道:“手令在此,谁有异议?” 校尉们轰然应诺:“遵命!” 接着便是散开,各回营房,穿上皮甲,戴上范阳帽,套上靴子,悬上弓箭、儒刀,又匆匆去马棚牵了马,只消一刻功夫,八百余人纷纷整装待发,在猎猎旌旗下,在隐隐火把的光线中,所有人都没有做声,只是按着刀,提着缰。 营官打马在队前来回奔驰,身后的旗官举着旗尾随其后,营官大喊:“蓬莱郡王手令,一个不留,斩草除根,出发!” 马队开始动了,并没有什么激昂的口号,也没有嘹亮的歌声,只是按部就班,鱼贯出了院门,接着各营列队,战马轰隆,向黑暗的苍穹,无尽的黑夜奔腾而去。 …………………………………………………………………………………………………………………… 第三章送到,求点保底***的说。 第六百一十九章:鸡犬不留 第六百一十九章:鸡犬不留 章节名:鸡犬不留 兴庆府归化门笼罩在夜色之下,距离这里不远处,是一处库房,库房并不起眼,却是重重的西夏武士把守。最里层,表面上只是几十排不起眼的屋子,里头陈放的物品也是干系极大,绝不容有失。 火油…… 西夏人与宋军交战,曾屡屡吃过火油的亏,这种遇火即燃的黑色粘稠液体,爆发出的能量却是惊人。此后西夏也设神火营,神火营人数并不多,不过三百人而已,可是他们的补给却是不少,这个库房,便有数百桶火油供应。 四年前,由于火油储存不善,引发库房大火,火势极大,直冲云霄,整个兴庆府的上空都映红了,火油夹杂着大火向四周蔓延,足足烧掉了七八条街,火势也阻挡不住,百姓们取水自救,结果只是让大火更加旺盛,若不是后来当机立断,西夏五大军悉数出动,设置了一处方圆十里的隔离带,整个兴庆府都要变成火海。 那一次的损失极大,足足烧死了数千人,房屋毁掉了数千栋,其他的损失,已经不能计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后库房虽然重新建立,却是万分的小心,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任何闲杂人等,便是靠近附近十丈,都要被穷凶极恶的西夏武士驱逐开。 库房前的一处阁楼,则是当值了西夏武官休憩的场所,趁着夜色,一个武官笑嘻嘻地出来,与阁楼里的武官打了声招呼,随即走入黑暗。 他的脚步很稳健,挎着刀,虽然看不到光线,对这里却是再熟悉不过,迅速越过几重门房,长廊,偶尔会有武士警惕的过来看一下,瞧见了他,立即松口气,朝他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去。 这武官一直走到了一处柴房,柴房并不大,里面堆放了许多晒干的草料、柴草,这里距离油房也是不远,武官打了火石,毫不犹豫地点了柴草,随即转身出去。 一切动作,都在瞬息之间完成,没有丝毫的凝滞,等柴房燃烧起来的时候,他的人已再次没入黑暗之中。 柴房的大火很快便被人发现,接着铜锣铛铛响了起来,库房一片混乱。火光喧天,已经朝油房蔓延,若是不能阻止火势,后果不堪设想。 按西夏律令,油房失火,与宫城等若。这个时候,看到这一处的火光,五大军立即开始行动,大批的军卒,背了沙土,朝这边涌来。街道上巡视的军卒,也纷纷出动,哪里还顾及得了其他。 龙兴府一片混乱,这个时候,一群不法之徒也按耐不住了,趁着这个机会,走上了街面,开始作乱。 这一切,都只是瞬息之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越王府这边,一个门房觑见了冲天的火光,立即不再犹豫,急促地入内禀报。 李乾正阖着目,在殿中养神,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双眸一张,便看到有人进来道:“殿下,油库起火了。” 李乾正淡淡地道:“这般紧要的所在,怎么说起火就起火?守军就这么不谨慎吗?”说罢,冷哼一声,幽幽的眼眸深处,浮出一丝笑意,站起来,继续道:“明日我一定要禀明皇兄,严惩油库的主事官员。”说罢打了个哈欠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本王怎么能够睡得安稳?来人,立即调一队护卫去救火,烧到了越王府,这干系就大了。” ……………………………………………………………………………………………………………………………………………………………………………… 金军的营寨此刻显得极为静谧,金人好酒,眼下这个时候又没有战事,更是爆饮无度,再加上西夏这边,时常带着美酒来犒劳,金军营寨上下,也就放开了喝。 那炙人咽喉的烧酒下肚,抵住了夜间的寒冷,也勾出了金人的怒火,大金铁骑,所向披靡,无人可当,可是偏偏,就在一天之前,却被一群南蛮子打得落花流水,皇子殿下拿鞭子抽了几个金人武官,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 叫骂了一阵,甚至有人摇摇晃晃地要去牵马训南蛮子再打。可是走到一半,便一下子栽了下去,被团团坐在篝火边的同伴一阵取笑。 接着有几个金将怒气冲冲地过来,提着马鞭,在兵卒之中随意鞭笞,咒骂了几句,大家才一哄而散,各自回去歇息。 寂静无声,篝火渐渐熄灭,只有远方传来的滚滚河水和虫鸣声。 圆月高悬,说不出的惨淡,冷风呜呜的吹打在帐篷上,猎猎作响。 地平线之外隐没在黑暗之中,可是这时候,宋军的马队已经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有心人突然发觉了异样,这个夜晚,此时此刻,身处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声音? 立即有敏锐的金人发现了异常,一个金将急促地去到哨塔处,叫人多点了几个火把,可是目力所及,只是一片黑暗,和浓浓的夜雾。 金将摇摇头,立即叽里呱啦的朝巡夜的兵卒说了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一个个人影晃动,仿佛撕破了黑暗,从夜雾中飞窜出来。 “一营、二营、三营随我杀入,三营散开,以小队为基干,在外巡视,不许人靠近,不许一个金狗出来。” 一声令下,接着战马开始加速,犹如疾风,如暴雷,呼啸着冲破了金营简易的栅栏,接着是火把打起来,儒刀出鞘,先是一条河流一样汇聚,接着又是分散开,默契的朝向各处涌去。 金人善攻不善守,这营盘比之宋军的重重壁垒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既没有在营外挖出壕沟,也没有设下拒马,只有一处栅栏,放马一冲,立即七零八落。 毫无悬念地冲入大营,战马飞驰的同时,无数的火把抛出去,火把落在帐篷上,立即熊熊燃烧,不远处便是马棚,堆放着草料和数人高的草垛,沾上火星,立即便是冲天的火焰。 马棚中的战马见了火,立即混乱起来,有的挣脱出来,开始四散疯逃。而这个时候,杀戮才刚刚开始。校尉们已经擎出了锋利的儒刀,就像是野兽闻到猎物气味时露出的森森利齿,在夜空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有***叫:“郡王手令,鸡犬不留!” “杀!”数百匹战马在四处的火光中已是疯了,催马在营中四处践踏,各队队官这时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纷纷大吼:“先杀出帐的金狗!” 金人这时候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有的人带刀从帐***来,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有一骑校尉从他身后纵骑突过,刀光一闪,这金人汉子的背部已经被整个切了开来,白骨森森,红肉绽开,一颗滚烫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勃勃脉动。 金人汉子还未来得及拔刀,已是凄厉地嚎叫起来,然后直挺挺地仆倒冰冷的地面上。 到了这个时候,侥幸未死的金人已经明白,大势所趋,再不逃,便是死路一条,有人疯狂地夺路朝马厩方向过去,没有马,哪里都去不了,只是这里恰恰是校尉们守卫最紧密之处,出现一个金人,立即有数十人弯弓搭箭,犹如射击游戏一样,嗤嗤……毫不犹豫地松动了弓弦,接着十几枚羽箭***这金人的身体各处,这金人不甘地嚎叫一声,倒在地上,还没有死透,无非是痛苦的挣扎而已。 无路可走,三面都是敌人,唯有靠西的方向,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金人不善水,不到最后,绝不敢跳入水中,可是事到如今,那冰冷的河水里已是扑通作响,许多人争先恐后跳进去,接着又是无数人在冰冷的水中呼救,数十匹健马载着一队校尉呼啸而过,先用儒刀砍杀了一阵河畔的金人,等这里的金人斩杀殆尽,接着是取出弓箭,朝河里冒头呼救的金人毫不犹豫地放箭。 四处都是弓弦的响动,和儒刀入肉的声音,火光映照到了半空,说不出的诡异。呼救、惨叫声络绎不绝,也渐渐的微弱,一具具尸体被践踏,还留存着一息的金人躺倒在地上,绝望地发出哼哼声。一匹匹战马载着杀神们经过,接着有人甩蹬下马,木然的走过去,举起的儒刀,地上的人瞳孔在收缩,痛苦的***,四目相对,一双眼眸在祈求,在哀鸣,另一双眼眸却是木然,是一种顺从的杀戮。 曾几何时,哀嚎着的何尝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神?可是那时候,他们只是狞笑,接着毫不犹豫地去践踏这种眼眸主人的最后尊严。只是现在……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校尉用马刺拨正了他的脑袋,长刀顺势而下,刀尖直入眉心……咯咯……这是入骨的声音。 …………………………………………………………………………………………………… 第一章送到,汗,大家好现实,老虎在岳父岳母这边,每天都在笔记本里码字,码完了,还要去网吧发,不怎么上网,结果发现***居然是低得令人发指,老虎虽然不争,可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是,那个,不多说了,每次上网2块五毛钱啊,一天更新三次,就是七块五,悲催,不能浪费了,赶快魔兽一下先。 第六百二十章:皇子 借你脑袋用一下 第六百二十章:皇子 借你脑袋用一下 章节名:皇子 借你脑袋用一下 夜色更浓,血腥蔓延开来,火光大盛,一座座帐篷被点燃起来,烟尘滚滚,直冲云霄。 校尉们跳下马,开始搜检尸首,在每一具金人的尸体上补上一刀,有的则去收拢金军的马匹。 哀号声渐渐微弱,也有远处传来几声***,一队队的校尉顺着***声过去,接着闷哼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带几队人到下游搜寻,看看有没有漏网的金人,搜检河畔时仔细一点,或许有冲走的。” “全部打上火把,再搜查一遍,不要放漏了一个。去四营那边看看,叫他们一寸寸地搜索。” 说话的是一营营官周凯,教官不在,一营的教头顺位接手指挥,因此这个夜黑风高的时候,他说了算。周凯一向办事稳重,既然手令是鸡犬不留,那么就决不能打折扣;跑掉了一个,他这指挥也就是不称职了。 在火光中打马转了几圈,周凯并不显得轻松,又朝身后的一个校尉道:“快去,让人把伤亡报上来,随军来的大夫在哪里?为什么还没见他?” 吩咐了几句,才是下了马,在一处大帐前停下,这处大帐是唯一一个没有点燃的地方,甚至从一开始,便有校尉在这里守着。 周凯按刀步入大帐,大帐里的空间很是宽阔,绒毛织成的地毯还残余着些许芬芳,两壁是一个柜子,柜子里都是精美的器具,黄金制成的鼎炉,洁白无暇的玉璧,还有那座椅上铺垫的白虎皮。 只是略略估算,里头的珍宝便不下百种,便是连那灯架,也是黄金锻造,价值不菲。 周凯皱起眉,这帐子便是金人的将军只怕也住不起,怕是预留给那完颜宗杰用的,只是完颜宗杰住在城里,这里仍是清理得一尘不染,随时迎接它的主人。 金国崛起得虽然仓促,却如一阵风一样席卷了整个辽东和大漠,便是契丹人的国都,也都沦落在金人手中,短短数年功夫,抢掠而来的珍宝不计其数,这些东西落在不识货的金人手里,实在暴殄天物。 周凯撇撇嘴,摸了摸那座椅上的白虎皮,朝身后的亲卫道:“正宗的白虎皮,我在边镇的时候,连殿帅都置办不起。汴京那边更是有市无价。把这里的东西都好好地清理造册,这世上除了皇上和蓬莱郡王,谁都享用不起这些。”说罢又道:“放出三盏孔明灯,给城内的人报个平安吧。” 孔明灯冉冉升到半空,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的炫目,在街道上奔驰的沈傲抬眼看向天穹,突然勒住马,放慢了马速,对身后的李清道:“你看,周凯已经成功了!” 李清按耐不住地道:“这么快?” 沈傲笑道:“做好我们的事。” 说罢,催马快行,后头的马队急速跟上。 ……………………………………………………………………………………………………………………………………………… 礼部国宾馆,自从各国王子搬出去之后,这里冷清了许多,偶尔会有金国武士在这里巡视,油库的大火,将完颜宗杰惊醒,他也是曾经横刀立马的人,立即披了衣衫,将心腹部众叫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立即有人道:“殿下,是城里起了火,看西夏人这般紧张的样子,看来起火的地方颇为紧要。” 完颜宗杰颌首点头,冷声道:“不要理会他们。” 说罢又去睡了,夜色静籁无声,这时候轰隆隆的马蹄声传出,金人也不觉得意外,方才从这边急促促过去的西夏军马不少,想必这一队也是去救火的,据说城里有些宵小趁机作乱,又或许是去弹压的也不一定。 守卫在门口的两个金人已有些困顿,西夏的夜里虽然比不得大漠更冷,可是这冷风刮得像刀子一样,又不能喝酒,实在难受。 嗤嗤…… 在疾风之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声响,两个金人立即警戒起来,久经战阵的他们自然熟悉这个声音是什么,是羽箭破空的声音,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一枚羽箭直没其中一个金人的后襟,力道极大,从后贯穿到前胸。另一枚羽箭直没一个金人的咽喉,轻微的喉箍碎裂声成了这金人最后的感受。 连闷哼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已经朴然到底。 他们站在门口附近,附近悬挂着灯笼,照亮了自己,却也让他们成为黑暗中的活靶子。 两边的街道仍是黑乎乎的,一个人影打马过来,弯弓搭箭,正是李清,李清打马到了金人的尸首旁,监视了一下,随即吹了声口哨,又有个弯弓搭箭的骑士飞马过来。 接着从黑暗***现的骑士越来越多,熙熙攘攘,与郊外的骑士不同,坐下的战马,都套了马撅,蹄上包裹的棉布,方才放马奔驰,虽然也有马蹄响动,可是就在近前,金人从马蹄的声音判断还误以为是远处传来的。 沈傲打马出来,在众人的拥簇下望着这巍峨的建筑,面无表情地道:“打起火把,撞开大门,再留几个守住前门后门,我们只有两柱香时间,这宅子里的人,都必须死!” 命令一下,一团团火把打开,接着是两个校尉放马向大门处冲去,国宾馆的大门不是铜墙铁壁,装饰意义更重,虽是看上去巍峨无比,其实也不过是包裹了铜皮的木门而已,放马过去撞击,力道何等大,轰的一声,便洞开了。 接着无数举着火把的人放马涌进去,飞驰而入之后,先是疯狂抛掷火把,将各处能点燃的点燃,接着抽出腰间的儒刀,爆喝一声:“杀!” “杀!” 一队队的马队沿着各处道路搜索,契丹人在后尾随,纷纷跳下马去,拿着武器,开始搜索一处处建筑。 反应过来的金人侍卫奔过来,他们没有骑马,面对他们的,则是散发着杀机的马队,马队毫不犹豫的放马过去,金人侍卫们瞳孔收缩,一时竟是呆住了,这样的场景,他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只是站在这里的本应该是他们的敌人,而骑在马上的应当是他们才是。从前的豺狼也有沦落为羔羊的时候。 轰……伴随着一阵阵惨呼和***,七八个侍卫悉数撞飞在地,战马急冲过去,接着马上的骑士又以精湛的骑术勒住了马,拨马转过身来,战马人立而起,马蹄翻飞,跃跃欲试。 这七八个侍卫至少都撞断了几根肋骨,犹如羔羊一样在地上滚爬***,这时候,马蹄声又急促响起来,拨马回头的骑士又是朝这边急冲过来。 虐杀…… 善马者死于马下。 这一句话虽然不是次次都有效,可是在今夜,却是印证了。来回踩踏了几次,七八个侍卫终于不动,期间的痛苦可想而知。就在两天之前,愤怒的他们,也是喊着乌突,将落队的宋军校尉打下马,接着来回踩踏而死,报应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临死之时,瞳孔中还闪着不可置信的骇然之色。 四处已经起了大火,校尉很快控制了每一处角落,契丹人则是将物中的人一串串的押出来,不需要请命,也不需要任何思考,所有人跪成一排,手起刀落,无首的尸体飚出一腔热血,仆然倒地。 长夜变得森然,而在国宾馆的深处,一处阁楼里,战斗才刚刚结束,十几个凶悍的金人侍卫已经被清除,身上残留着十几道刀伤,接着被人用马刺一个个踩踏过去,阁楼的木门已被踹开,里头仍有一个金将在负隅顽抗,大声对里头的***声叫嚷,朝冲进来的校尉提刀扑过去,校尉们退开,露出幽深的门洞。 嗤嗤……十几枚羽箭毫无阻拦的破空射入,悉数没入这金将的身体,金将身形凝滞了一下,口里溢出鲜血,朝天凄厉大吼一声,瘫在地上。 “你娘的,功夫再高,也怕弓箭,谁和你玩菜刀!”沈傲大骂一声,在众人的拱卫下骂骂咧咧地踏过金将的尸体进去。 阁楼的第一层里空无一人,沈傲努努嘴,立即十几个校尉朝二楼上去,过不多时,便揪下一个人来,不是完颜宗杰是谁? 此时的完颜宗杰,哪里还有金人的武勇?贵为皇子,享用不尽的富贵,这一夜似乎就要湮灭了,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想必也再没有从前横刀立马的勇气,身子瑟瑟地抖动着,看到了沈傲,犹如撞到了瘟神一样,艰难地用汉话道:“放我一条生路,愿用一个屋子的金子报效。” 沈傲一脚踹翻他,手里提着尚方宝剑,剑锋指住他的咽喉,冷笑道:“你的金子,我早晚自己会去取,不劳你拱手相送,今日借你的脑袋用一下,下辈子还你。” 宝剑就要刺进他的咽喉,却突然停住了,随即收回来,沈傲抽出一卷巾帕,在光洁的剑身上擦拭,口里道:“这是尚方宝剑,上斩五品大员,下诛九品墨吏,有时候还可以杀杀鸡,屠屠狗,偶尔拿来添添情趣,陶冶情操,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这么好的东西,他还不配享用。谁来帮帮忙,给他个痛快。” ……………………………………………………………………………………………………………… 第二章送到,顺便求点保底***。你看,每次哥们来这里发章节,顺便说一句废话,都要花两块五,看在这个份上,就没有人感动冲动一下吗?***是浮云啊,老虎和大家才是缘分,前世至少一千次回眸的缘分。这种缘分,难道不值一张票票? 第六百二十一章:谁比谁狠 第六百二十一章:谁比谁狠 李清的刀显然不是什么尚方宝剑,更没有什么情趣,沈傲话音刚落,已按耐不住,一刀劈了下去,鲜血沥沥顺着刀剑流淌下来,削了完颜宗杰的首级,沈傲用丝帕掩着鼻子出去,受不了这浓重的血腥。 整个国宾馆,已是一片狼藉,这时有人押着一个人过来,这***声求饶,恐惧到了极点,在沈傲的脚下跪下,磕头道:“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人沈傲认得,是***王子王安,各国王子纷纷搬去了鸿胪寺,唯有这王安还留在这里,方才校尉冲进来杀戮,他悄悄带着侍卫在旁观看,原本还想趁机帮衬完颜宗杰一把,结果看到校尉这般可怕,大话也不敢出了,最后被校尉提了过来,他的那些侍卫也是胆小如鼠之辈,竟是一个舍身护卫的都没有。 沈傲朝他冷笑道:“可是你已经看到了,你看,我们在做这般隐秘的事,被你看了个干净,你还想活吗?” 王安瑟瑟作抖,心里想说,你们这么大张旗鼓,这也叫隐秘?可是这句话不敢说出口,只是涕泪横流地求饶。 沈傲套着马刺的脚踩在他的头上,感受到那咯咯作响的牙齿,慢吞吞地道:“上一次,你说什么?” “什……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就是你逃出门槛的时候,说什么?对了,是叫本王记住那一日吗?本王记住了,王老弟,你呢?” 王安此前说出那句话,是自以为靠住了完颜宗杰这棵大树,谁知这完颜宗杰这般不济事,这时哪里还敢说什么,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抬起通红肿起的脸,道:“我该死,我该死……” 沈傲晒然一笑道:“来人,扶他起来,好歹也是个王子,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欺负了他呢,叫他梳洗一下,等会儿跟我们走。” 校尉们心理纷纷说,王爷你就是在欺负他。 时间渐渐过去,一团乌云遮蔽住了月儿,崇礼门那边的火势也已经控制住,等到西夏禁军反应过来,才知道国宾馆这边出了事。完颜宗杰是未来的西夏驸马,更是西夏最尊贵的客人,绝不容有失,于是一队队西夏禁军疯狂向这边赶来,等他们将国宾馆重重围住时,已有人用刀挑着完颜宗杰的头勒马出来,沈傲打头,一队校尉在后,此后是契丹人。 “你们是什么人?”西夏禁军中有***声喊话。 沈傲朗声道:“蓬莱郡王在此,金狗完颜宗杰的狗头已被斩下,速速让开!” 西夏人哗然,一时无所适从,完颜宗杰死了,杀他的是大宋使节。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处置的,可是也不能放跑了肇事元凶。于是沈傲勒马向前走一步,西夏人便挺着长矛便后退一步,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夏军过来,重重叠叠,可是没有诏令,又不能动手,只能这般僵着。 沈傲也不理会他们,只是打马向西夏宫城方向而去,这两百多骑,挑着完颜宗杰的首级,旁若无人地,只管慢慢控制着战马徐徐走动。而西夏人固然是全力戒备,却也只能让他们往前一步的时候后退一步。 从国宾馆到宫城,速度又是慢吞吞的,直到天刚拂晓,才抵达宫城,前方是一处宽阔的空地,沈傲的马队停住,西夏人此刻也是松了一口气,仍是全神戒备。 这个时候正是上朝的时间,西夏的百官也纷纷到了,见了这个浩大的场面,又想起昨夜闹哄哄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都是绕了路进宫。 ………………………………………………………………………………………………………………………………………………………… 李乾顺坐在暖阁里的铜镜前,一个小太监正给他梳着头,为他结上发,插了玉锥,戴上暖帽,看着铜镜中生出白发的自己,李乾顺叹了口气。 这时有一个太监进来,低声道:“陛下……” 李乾顺语气淡然的道:“听说昨夜油库起了火?” 太监颤声道:“不止是这个。” 李乾顺目光一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监伏地道:“完颜宗杰死了,大宋的蓬莱郡王挑了他的头颅,就在宫外。” 李乾顺霍然起身,镜子前小桌上的茶盏被他推下去,哐当一声,茶盏跌成数瓣。 梳头的小太监立即跪下,大气不敢出。 “他怎么敢……”李乾顺阴沉着脸指向宫门方向,大呼一声:“岂有此理!这里不是大宋,是大夏!” 咆哮了一句,李乾顺负着手,阴沉地道:“朕知道了,下去。” 崇文殿里,已是议论纷纷,许多人交换了消息,才知道完颜宗杰被沈傲砍了,首级就在宫城外头。更有几个老臣,吓得魂不附体,方才他们进宫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人挑着一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当时雾色正浓,也看不清是什么,没有注意,这个时候想起来,不是那完颜宗杰是谁? 此时此地,站在这崇文殿,回想起那个时而狂妄,时而儒雅的大宋使节,那风流倜傥的少年人,在这里与大家天谈经义,比书画,当时的百官,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少年竟是这般的狠辣。 现在再回想那个如沐春风,举手抬足都是从容若定的少年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人太狠了,狠的人他们见得多,契丹人够狠,金人也够狠,可是那种狠,多了几分虚张声势,而沈傲这种狠,很奇怪,有一种让人从心底生出的畏惧,就好像是一个人,方才还和你煮茶论道,让你对他生出钦慕,下一刻他让人上了一个蒸笼,揭开来,里面却是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随后这人彬彬有礼地请你品尝,而这个时候,你会做什么?只怕连落荒而逃的胆气都已经没有了。 崇文殿一阵沉默,所有人不再做声了。 这时候,李乾顺穿着冕服登上了金殿,仍是高呼万岁,仍是众卿免礼,只是气氛有所不同。倒是李乾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开口问起政务,下头的臣子也都胆战心惊的对答如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待今日的政议悉数梳理,李乾顺才若无其事地起身,退出朝去。 群臣们都要散去,一个太监道:“礼部尚书杨振留一下,陛下有事要询问。” 杨振是李乾顺的心腹肱骨,倒也无人诧异,除了杨振留下,其余人尽皆散去。 杨振到了暖阁,先向正在喝茶的李乾顺行礼,李乾顺温言道:“来,坐下说话吧。” 杨振也不推辞,待太监搬了锦墩来,便欠身坐下。 李乾顺不动声色地道:“昨夜的事,杨爱卿可有耳闻吗?”他坐在榻上,显得疲倦之极,后头靠着软垫子,斜躺着,阖着目,像是闭目养神。 杨振道:“陛下,下臣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李乾顺点头:“好,你来说说看,眼下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最紧要的,还是如何去应对。原本公主是要下嫁给完颜宗杰,可是现在完颜宗杰已经死了,随从悉数被诛。完颜宗杰是完颜阿骨打最喜爱的儿子,如今被杀,金国一定迁怒西夏,到了那时,得罪了契丹、大宋、吐蕃的西夏,再去面对金国人,何去何从就是最紧要的问题了,一步走错,就是国破家亡,所以万万不能有失。 杨振道:“下臣听说,前些时日,三边镇守太监童贯引十万大军在边镇演武,契丹人虽然一力抵御北部的金人,可是在西夏边境,也陈兵六七万人,还有吐蕃亦有万余人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又道:“下臣还听说,那沈傲是宋国皇帝最宠信的臣子,若是陛下拿他治罪,大宋三边可以立即抽调三十万人报复。更听说宋国练兵,休整武备也有些时候,那沈傲带来的一千骑兵便是明证,若是倾国来袭,再用西夏和吐蕃为其张目,西夏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完颜宗杰是大金国储君人选,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就是杀了沈傲,再派出使者前去请罪,金国国主也未必解恨,若是引军来复仇,我西夏如何抵挡?” 一连串的问题,已经揭示了杨振的态度,完颜宗杰的死引发的震动非同小可,出路其实只有一个,想必这也是那沈傲敢在龙兴府动手杀人的原因。只是这一通杀,却是将整个西夏国逼到了悬崖,无路可走了。 李乾顺自然明白杨振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朕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随即脸色更加阴沉下来:“朕听说昨夜沈傲带人上街,竟是知道夜晚的宵禁口令,还有一样,就是油库一向是守卫森严的地方,为什么其他时候不起火,偏僻昨天夜里起火?” 杨振沉默了一下,道:“或许这城中有宋国的奸细也是未必。” 李乾顺冷哼一声道:“不止如此,那油库是禁军守卫,都是国族的亲信子弟充任,莫非宋国的奸细,连我国族的子弟也笼络了?” 所谓国族,便是党项人,李乾顺说的倒是没有错,禁军都是党项族子弟充任,这些人或许会疏忽,但是绝不可能为宋人做奸细,只是既然不是宋人奸细,又是听了谁的指使? 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 杨振心里突了一下,紧张兮兮地道:“陛下……此事断不能彻查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事已经万般棘手,若是再牵出许多人来,只怕要动摇国本了。” 李乾顺冷哼一声,目光幽幽地道:“狗一样的人竟是朕的兄弟,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去勾连宋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这一番话没有指名道姓,杨振却也听到了一些端倪,只是这个时候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乾顺继续道:“这件事,延后再做计较。杨爱卿,你到宫门去,请宋国蓬莱郡王沈傲入宫觐见。还有,让宫外的禁军悉数散去,放心,这么点人,还不能闹出什么事来。” 杨振躬身行了礼,随即出了暖阁,一路到了宫门处,与城楼上的禁军首领低语几句,那禁军首领颌首点头,随即下去吩咐。 西夏禁军如潮水一般褪去,这时宫中有人打马出来:“诏命:召宋国蓬莱郡王沈傲入见。” 沈傲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时见李乾顺终于有了反应,呵呵一笑,对李清道:“你在这里照看,不必担心,本王去去便来。” 说罢,沈傲下了马,步入西夏禁宫。 这西夏禁宫是沈傲第二次进来,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沿途所遇到的人对他带着露骨的不屑,甚至还有鄙夷,尤其是那些担负禁卫之责的西夏武士,更是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 只是今日,他一步步过去,所遇到的人,立即躬身退开,谁也不敢靠近,对沈傲,有一种奉若天魔的畏惧。 第六百二十二章:抱得美人归 第六百二十二章:抱得美人归 径直到了暖阁,沈傲毫不犹豫地跨进门槛,见到李乾顺,只见李乾顺的一双眼眸正冷冷地看向自己。 沈傲站定,没有行礼,与李乾顺的目光对视,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都在试探对方,尝试要让对方屈服一样。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二人的耐性都是足够,李乾顺冷哼一声,这一声,不知是对沈傲昨夜的荒唐嗤之以鼻,还是对沈傲不肯服输的讥讽。 李乾顺淡淡地道:“蓬莱郡王好狠辣的手段,好重的心机,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朕就范了吗?” 沈傲这时笑了起来,春风满面地给李乾顺行了礼,随即道:“陛下是有为之君,想必能知道其中的厉害。再者说,小王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陛下出尔反尔,也做不出这等事,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陛下可以食言,小王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 这一次口气用上了陛下,西夏人自己关上门去称帝自爽,身为使节,沈傲当然不能顺着他们去呼唤陛下二字,可是现在不同了,既然是准丈人,给他老人家贴贴金也无妨,沈傲与有荣焉。 不久前的沈傲,还是一副冰冷肃杀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又是如沐春风,若是有人看到他的转换,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李乾顺幽深地看着沈傲,道:“若是朕将你收押起来,交给金人去请罪呢?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沈傲坦然道:“陛下当然可以这样做,一个沈傲何足惜哉,不过陛下当真认为,这样就可以得到金人的信赖?完颜阿骨打最宠爱的儿子死在这里,八百余名金国的卫士也死在这里,都是不明不白的,震怒之下的金国,就算不举国来犯,至少也会对西夏有所疏远,便是将小王交出去,没有一年半载,西夏也决不能重新取得金人的信赖。” 沈傲顿了顿,肃然道:“可是这一年半载,西夏足以有灭国之祸了。西夏为虎作伥,挑衅四邻,陛下押解小王去金国的那一日,便是我大宋倾国来犯的一天,三十万宋军朝夕可至,此后各路军马随时可以进发,便是五十万大军倾巢而出,也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再有吐蕃,契丹人协助,西夏若是没有金国援助,可以抵挡吗?” 沈傲侃侃而谈,随即淡淡一笑道:“其实这个道理,陛下又岂能不知道?小王之所以敢去杀完颜宗杰,便是知道陛下乃是有为之君,君王何谓有为?是能明白厉害,知晓轻重,固然心中含怨,也能做出最明智的决断。陛下圣明,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李乾顺冷笑道:“这顶高帽,朕不敢戴。” 沈傲晒然一笑,语调轻松起来:“陛下认为金人不可战胜,可还记得六国攻秦的典故?若能连纵,则契丹,大宋,西夏为一体,共抗强金,金国又何足惧哉?可陛下朝三暮四,待那金国灭了契丹,欲壑难填之时,谁能保证下一刻不会直指西夏?公主下嫁和亲的事,历史上多不胜数,秦晋之好,结果最后仍是兵戎相见,大汉与匈奴,大唐与吐蕃,这些和亲,难道就得到了和平吗?请陛下三思后行,否则到时悔之晚矣。” 李乾顺沉吟了一下,道:“朕看不透你,你下去吧,回到鸿胪寺,不许再滋生事端。” 沈傲淡淡一笑道:“那么小王告退了。”说罢,毫不犹豫地出去,到了宫门这边,校尉们见沈傲出来,个个欣喜若狂,纷纷道:“万岁,万岁!” 沈傲脸色一变,随即也跟着喊:“万岁,万岁,大宋万岁,大宋皇帝万岁。” 一群口无遮拦的家伙,还好沈傲反应极快,否则被御史们捕风捉影,够自己喝一壶的。 沈傲骑上马,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目四顾,看到西夏武士们向自己投来的敬畏一瞥,哈哈一笑,勒马道:“走。” 完颜宗杰的头颅抛在地上,从前尊贵的皇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人作呕不愿靠近的污秽头骨,两百余骑如烟一样疾驰而去,渐行渐远。 …………………………………………………………………………………………………………………………………………………… 暖阁里,李乾顺还在思考,变化实在太快,令他一时难以适应,可是这个时候,更应该有敏锐的判断,几十年的习惯,让他很快压住了心中的怒火,现在勃然大怒不济事,他要的是从新整理一下思绪。 “父皇……” 一个轻巧的人影莲步过来,坐在李乾顺的软塌边沿,小巧的鼻子嗅了嗅,道:“怎么会有一股茶味?父皇又摔坏茶盏了吗?” 李乾顺抬眸,看向淼淼,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淼儿,嫁去金国,你愿意吗?” 淼淼呆了一呆,道:“金国皇子看上去很讨厌。” 李乾顺苦笑一声,那个讨厌的人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随即道:“那么去大宋呢?” 淼淼又是呆了一下,含羞道:“那个叫沈傲的也很讨厌,酸酸的样子。”虽是这样说,一双眼眸却是打量着李乾顺,眼眸中生出些许希翼。 李乾顺冷哼一声道:“他若只是个酸儒也就罢了,偏偏他胆子大得很。” 见李乾顺对沈傲动怒,淼淼的心沉了下去,她和沈傲,自然没什么感情,可是明知自己的命运,相较来说,沈傲确实是个如意郎君的合适人选,那英俊倜傥的样子,出口成章的轻狂,若说不能打动少女的心思,却是假的。 李乾顺叹道:“昨天夜里,就是你说的那个酸儒,带人把完颜宗杰杀了。” 淼淼呆了一下,惊喜道:“他这样厉害?”见李乾顺脸上不悦,忙悻悻然地道:“不……不是,儿臣是说,他竟这样大胆。” 淼淼虽是一脸震惊,心中却是轻松无比,完颜宗杰死了,那便意味着她再不用嫁去金国了。那个叫沈傲的家伙,看他手无缚鸡的样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魄,还真有几分男儿的样子。淼淼毕竟是西夏人,血脉中多少有一些对英雄的憧憬。她心里想:“他为什么要杀完颜宗杰?莫不是听说父皇要将我嫁给完颜宗杰,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啊呀……还以为很聪明,原来是个呆子。” 淼淼胡思乱想,突然发觉沈傲在她的印象中高大了几分,从前想到他的时候,便联想到一个英俊的少年,穿着儒衫,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有一点点小小的喜欢,却也只是少女喜好美好事物的小小情怀罢了。可是这个时候再联想到他,便看到他沧桑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仍是那样的英俊,表情却是冷冷的,拔出手中的剑,勒马向前疾冲过去,长剑惊鸿一划,完颜宗杰身首异处,接着……接着便是伸出手,脸上带着温柔,这个温柔,只是对自己时才是这个样子,她欣喜地伸出柔荑,那健硕的小臂一拉,她惊呼一声,便被拉上马,躺在一个陌生的怀里。 想得好像有点多……淼淼捂了捂滚烫的脸蛋,踟蹰道:“父皇,他……他这么坏,一定要治他的罪。” 口是心非便是这样,明明是憧憬,这个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便难免在口上要千刀万剐了这个坏东西了。 李乾顺却没有注意到淼淼的异样,沉声道:“可惜朕不能治他的罪,治了他的罪,我大夏就没有任何余地了。”他抬起眸,道:“朕打算遵守从前的承诺,将你嫁给那个沈傲,可是他已有几个妻子,就怕委屈了你。” 淼淼这才想起沈傲还有妻室,如一盆冰水浇灌在她头上一样,她恨恨地道:“我……我才不要嫁他。” 李乾顺苦笑道:“那么契丹国皇子耶律阴德如何?此人还没有妻室,且是契丹国主耶律大石钦定的太子人选。” 淼淼立即摇头道:“那个人更讨厌,笑起来的时候嘴巴都歪了。” 李乾顺道:“吐蕃和大理王子呢?” 淼淼咂舌:“儿臣宁愿嫁给那个沈傲。”心里恨恨地想,我是大夏公主,那个沈傲妻室再多,难道会有我这般高贵?我生得又这样美丽,一定让那家伙独宠于我。 这时对自己有了信心,淼淼挺了挺胸脯道:“父皇,儿臣就嫁那沈傲。”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嫁给他,或许是个好归宿,此人心机极重,又有雷霆手段,是个能保住自己女人的男儿。来人……” 耳房里,仍旧是那个呆板的太监站出来。 “拟诏,大夏国遵从从前的约定,下嫁公主于宋国沈傲,择日在西夏完婚。” 这太监面无表情地颌首点头:“奴才知道了。” 李乾顺又道:“叫个人去鸿胪寺告诉那个人,朕明日还要召见。” ……………………………………………………………………………………………………………… 施主,大家这么有缘,那就不客气了,一千次前世回眸的关系,怎么也值几张***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摸摸老虎屁股 第六百二十三章:摸摸老虎屁股 沈傲的大名,已是不胫而走,这时候已经有人淡忘了龙州掀桌子的事;掀桌子算什么?龙州的守将算是运气好的,还没有触到这煞星的逆鳞;看看金人什么下场?八百多人,悉数斩了个干净,据说城外的河里至今还有尸首冲到下游去,金营已经化成了灰烬。 在西夏人眼里,金人已是强大的代名词,而现在,强大姑且不论,只说狠辣二字,便再没有人比得上那位蓬莱郡王了;一夜之间,杀人盈野,第二日又是没事人一样;据说下午的时候,仍和人说笑着去市集闲逛,市集的人都是胆战心惊,据说都给吓了个魂不附体,那沈傲走到一个卖羊的商人那里去询价,商人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小本买卖,愿笑纳一头云云。 这位沈煞星撇撇嘴,倒是丢了张大宋的钱引出来,叫人牵了羊,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尿湿了裤子的商人,至今还没有回过味去。 鸿胪寺那边,当差的上下官吏也是胆战心惊,从前伺候着这人,倒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位大宋来的王爷谈吐风趣,总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可是这时候,虽然仍是风趣,仍是如沐春风,却是让人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当天夜里,沈傲宰了一只羊犒劳侍卫,也请了耶律阴德过来吃,李乾顺的诏令已经传出,公主又是花落到了沈傲头上,耶律阴德心理颇有些妒忌,可是在沈傲面前,绝不敢表现出一丝半点,那一夜他是亲眼看着沈傲带队去杀人的;那天下午的时候还是谈笑自若,到了夜间便提了剑挟持着他出门去,说翻脸就翻脸。 一夜过去,沈傲清早起来,宫里便来了人,沈傲穿上朝服,随着宫中来人入宫,到了门口时,恰好撞到越王李乾正从宫***来。 李乾正看着沈傲,呵呵一笑,道:“蓬莱郡王安好。” 沈傲只是笑了笑,道:“好得很。” 李乾正笑道:“恭喜郡王将成为我大夏的国婿了。”说罢,脸上浮出一丝试探,道:“待大婚之后,郡王打算什么时候成行回国?” 沈傲见他紧张的样子,心里岂会不明白他的想法?淡淡地道:“不急,急个什么?” 李乾正干笑一声,深望了沈傲一眼,低声道:“本王能促成郡王的好事,也就能破坏郡王的好事,郡王好自为之,莫忘了,没有本王,郡王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沈傲皱起眉道:“沈某人倒是有一句话要相告。”他看着这越王,一字一句地道:“本王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李乾正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方才二人的对话,其实隐含着另一层意思,越王所要的,是立即清除掉公主这个祸端,淼淼公主是李乾顺独女,而女婿作为半子,虽说继承皇位不合祖制,可是多留一日,终究是个心腹大患,所以李乾正言外之意是催促沈傲速速成行,带公主回国。而沈傲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西夏还没有彻底倒向大宋,他是绝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李乾正请沈傲走,沈傲偏偏不走,看上去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矛盾,却都关乎着二人的切身利益,谈不妥,自然是拂袖而去。 沈傲也不理会他,一个越王,怕个什么?接着径直入宫不提。 李乾正打马回到越王府,门房过来相迎,笑嘻嘻地道:“殿下,神武军和龙穰卫两大军使求见。” 李乾正心情不好,一巴掌摔在这门房脸上:“滚!” 说罢,气冲冲地进去,到了偏厅这边,已经有两个人等候多时了,这二人一看脖子上的金色项圈便知道也是王族,一个叫李延,一个李旦,见了李乾正,立即起身行礼,道:“殿下。” 李乾正坐下,叫人上了茶,抱着茶盏道:“咱们这一次是驱虎吞狼,赶走了一条饿狼,却又来了一头老虎,那个沈傲,本王原本还想和他合作,谁知他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绝不是个善茬,有大宋在背后为他撑腰,若是让他做了这驸马,只怕到时候还是一个心腹大患。” 李延性格火爆,冷笑道:“怕他做什么?别人怕他,我却不怕,我们都是元昊大帝的子孙,岂会怕一个南蛮子?” 李旦低眉陷入深思,道:“最可怕的还是他的一千骑兵,能一举击溃金人,不容小觑,他若是要兴风作浪,需剪除他的羽翼不可。” 李乾正摇头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不过话说回来,我那皇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般崇尚国学,宁愿去器重南蛮子也不愿意重用我们国族,这江山是国族的,不是南蛮子的。现在又寻了个南蛮子做女婿,谁知什么时候昏了头,把江山都送了出去。” 说起这个,李延和李旦都是眼中冒火,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对国族是一向优渥的,几个重臣都是国族出身,便是在太后干政时期,依赖的也是国族,到了李乾顺这一朝,地位就越发不如从前了,新近提拔的都是南蛮子,满朝放眼望去,都是说汉话的书生,他们这两个宗王,还是走了越王的关系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实职,可是虽然身为禁军的军使,只怕在李乾顺眼中,也不如一个尚书侍郎。 李旦道:“不如这样,去试一试那沈傲的斤两,若是能吓退他倒也罢了。” 李乾正低眉:“怎么吓?” 李旦道:“就说龙穰卫要在城郊演武,到时把演武的地方选在宋军营寨边上……”他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一句,几乎是凑过去附在李乾正的耳畔说出来的。 李乾正听了,沉吟了一下,道:“可以试一试,宰了几个南蛮子,看那姓沈的能如何?金国人是客人,任他杀也就罢了,本王不信,那沈傲还敢对本王如何,这里终究是西夏,本王弹弹指头,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 暖阁里,沈傲坐着品了西夏特有的天山雪茶,这茶并非是传统意义的茶水,倒是像某种莲子羹更多一些,之所以冠上茶名,多半是某人附庸风雅的缘故。 李乾顺含笑看着他,道:“如何?” 沈傲实言相告道:“不怎么样。” 李乾顺哈哈一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沈傲道:“陛下是明君,明君自然只听忠言,小王不敢欺瞒,只好说些逆耳的话了。” 李乾顺摆了摆手道:“无妨。”说罢,又道:“若是金军南下,大宋可以抵挡吗?” 沈傲摇头。 李乾顺又道:“那么契丹呢?” 沈傲仍然摇头。 李乾顺皱起眉,以为沈傲会放出几句大话,便道:“这么说,大夏更是不能匹敌了。” 沈傲又喝了口雪茶,笑呵呵地道:“大宋现在不能抵挡,不代表三五年之后不能抵挡,契丹一国不能抵挡,不代表大宋、西夏、契丹三国不能抵挡。金国人之所以能纵横关外,依靠的无非是三十万铁骑罢了,可是入了关,面对的是重重的关隘,就不是他们所能擅长的了。” 这句话有浮夸的成分,据沈傲所知,金人南下,简直是摧枯拉朽,什么关隘、城池都是如履平地。不过这个时候反正是吹牛,吹牛这东西,要先谦虚一下,再吹出来,这样才能让人取信,若是一心夸下海口,说什么大宋一己之力便能抵挡金人,这李乾顺也不是傻子,多半是要将自己撵走,让人收拾包袱滚蛋的。 李乾顺颌首点头,倒是信了沈傲的话,道:“朕听说大宋与南洋诸国通贸易,大夏这边也可以尝试一下,从前西夏与大宋,只开了一个互市的口子,依朕看这还远远不够,不如添作三个吧。” 沈傲颌首点头:“这个好说,小王一定促成此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西夏愿与大宋重归于好,算是李乾顺隐晦地透露自己的意图。 说罢,也就不再谈细枝末节了,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有一种共同的默契,不再去提从前不愉快的事,论了一会儿书画,陪着这李乾顺走了一会儿棋,李乾顺显得有些疲倦,扬了扬手道:“朕崇国礼,对你们汉人,却有一样不喜欢。” 沈傲道:“请陛下示下。” 李乾顺道:“你们对女子太苛刻了,三从四德固然好,却是矫枉过正了,朕的女儿嫁出去就不准这般,什么妇道,只要不去偷汉,便是妇道;其他的,略略遵守一些就是了,女尚书也说妇人节烈者为德。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沈傲倒是对李乾顺这句话没什么反感,笑道:“陛下原来对女尚书也有研究。” 李乾顺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沈傲这句话不知算不算是骂人,只好道:“罢罢罢,朕不和你计较,淼儿一直想见见你,她在后苑骑马儿,让宫人领着你见见吧。” 西夏人较为开放,未婚的夫妻见一见倒是无妨,沈傲至今还未真正见过这公主的真容,之前见过的几次,也是隐隐约约罢了,这一次是政治婚姻,千万莫要娶个丑八怪回去才好,若是这般,回到汴京,他就卷了铺盖便睡到万岁山去。 …………………………………………………………………………………………………………………… 看在老虎脸皮这么厚的份上,给点***吧。这本书两百万字了,老虎在剧情方面从来都没有拖沓过,高潮一个接一个,也算是厚道和皮厚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不是很坏的坏人 第六百二十四章:不是很坏的坏人 由一个内侍引着到了后苑的马场,这里的占地倒是不小,比之大宋的宫廷深苑多了几分粗犷,少了几分精细。 远处一个少女打马过来,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骑衣,***是灯笼马裤,圆圆的脸蛋儿,那深目高鼻多了几分异域的风采,一双汪汪的眼眸儿打量着沈傲,并没有羞怯之色,嘴角微微扬起,浮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傲不由心神荡漾,美女固然见得多,这样的小妞儿却是第一次见,果然是吾皇圣明,这一趟没有白来。 淼儿公主在一丈之外勒住马,打量着沈傲,用着银铃般的声音道:“沈傲,我见过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我也见过殿下,那一日风和日丽,就在偏殿里。” 淼儿公主纵是再大方,此刻脸也羞红了,原来那一日去看他的时候,他竟是在假寐,不由地拨转马头道:“你来追我好不好?” 这叫顾左右而言他,故意移开话题。 沈傲大是委屈地道:“我又没马,怎么追?” 淼儿公主笑吟吟朝随来的内侍道:“快带他去马厩选一匹马来。” 内侍领命,带着沈傲到了马场外围的一处马厩,这马厩一共是三排,有几十个人伺候,良马更是不少,足足百匹之多,有的悠闲地吃着槽中的马料,有的只站着垂下马颈似是睡着了,沈傲一头头看过去,合心意的倒是不少,却存着欣赏西夏宝马的心思,所以并不急于选马,只是一路看过去。 这时淼儿公主也打马来了,微微地喘着粗气,抹了额间的几滴汗珠儿,笑嘻嘻地道:“还没选好?” 沈傲道:“殿下少待,我先看看。” 正说着,一个马棚里传出希律律的马嘶,这马嘶声急促而焦躁,很是桀骜不驯。 沈傲快步过去,看到一匹极是神骏的马在棚中像是癫狂了似地,用蹄子去刨地上的尘土,时而人立而起,大声嘶叫,有时更是猛地向拦着马棚的栅栏门狠狠撞去,好在这马棚结实,倒不至于让它跑了。 沈傲见了这马的品相,忍不住道:“好马!能不能牵出来看看?” 内侍们不由地犹豫住了,抬头看了淼儿公主一眼。 淼儿公主抿着嘴,道:“放它出来。” 内侍将栅栏门打开,这马已是飞快出来,却不急着去跑,而是不断地用马蹄刨地,几个内侍一齐来拉着马缰,似乎怕它暴起伤人。 沈傲用手伸过去,淼儿公主忍不住在后大叫:“小心……” 沈傲回眸,笑道:“公主放心,小王是马儿克星,再桀骜不驯的马到了小王手里,也要服服帖帖。”这句话一语双关,手已伸到了马颈之下,轻轻地挠了几下,这马儿却是更加暴躁了,狠狠地一甩马头,竟是将沈傲的手生生打开。 沈傲也来了火气,卷起袖子,穿越之前,他对马的习性就颇为涉及,穿越之后更是以马代步,什么样的烈马没有见过?这匹马当真不识抬举,惹得本愣子兴起,宰了你喝马汤! 淼儿公主在后惊呼道:“不要过去……”她六神无主地大叫一声。 沈傲停住,回眸道:“怎么?” 淼儿公主道:“我……我的皇兄就是从这马上摔死的,这马疯了!” 沈傲不由打量起这匹马来,对养马的内侍道:“这马从前也是这个样子?” 内侍道:“皇子殿下生前最爱骑这匹马,此前很温顺的,只是有一次皇子骑它,它突然发了疯,载着皇子四处狂奔,皇子殿下失手摔了下来,此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沈傲眉头一皱,道:“多寻几个人来,翻翻它的蹄子。” 内侍一头雾水,却不得不按沈傲说的去做,过不多时,便带了几十个武士过来,大家一齐先用绳索套住马的脖子,七八个人用力一拉,将这马拉翻在地,立即有十几个武士压上去,死死地将马按住,翻开马蹄给沈傲看,沈傲细细看了,发现这马的四蹄已经溃烂,他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只是晒然一笑,道:“可惜了一匹好马,替我另外选一只马吧!” 养马的马夫给沈傲挑来了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沈傲翻身上去,淼儿打马过来,眼眸中闪动着水雾道:“你看那马车的蹄子做什么?莫不是找到了皇兄摔落马的原由?” 沈傲淡淡一笑道:“我只会骑马,又不会相马,这种事怎么会知道?”心里却在想,西夏的事与我何干?等把公主带走,再修好两国,其他的事,本王才没兴致理会。 说罢,沈傲拉着马缰,道:“殿下先走,本王来追你。” 淼儿丧气地道:“现在没心思了,我才不叫你追。” 沈傲打马凑近她道:“莫非是要投怀送抱?啊呀,你这人真坏。”后面那句真坏,是学着淼儿公主的口气说出来的,学得惟肖惟妙。 淼儿公主原本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这时忍不住失笑起来:“你这人真是坏……”话说到一半,想起方才这句话沈傲刚才还学了去,便抿着嘴:“好,你来追我。” 淼儿公主用腿踢踢马肚子,坐下的马儿已经如箭一样飞出去。 沈傲待她走远了,才策马去追,追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淼儿公主的骑术亦是惊人,一时大是泄气,敢情撞到了颗硬钉子,淼儿见他追不上,时不时回过头来咯咯地笑,口里还大叫着:“你追不上!” 沈傲打起精神,既然技术上不能占优,只能靠耐性了,世上哪里还有沈傲追不上的女人?无非是脸皮厚些,肯下功夫罢了。 一追一赶足有半个时辰,前头的淼儿已经吃不消了,口里叫:“你再追不上就不和你比了。” 沈傲只是闷头去追,在马场上绕了几十个圈,淼儿吃不消了,只好勒马停住,沈傲风驰电掣地赶上来,死死勒住马缰,坐下的马儿人立而起,双蹄扬起,恰好在淼儿公主身前停住。 淼儿喘息连连道:“你……你耍赖,故意耗尽人家的力气。” 沈傲下了马,伸出手将淼儿公主抱下马来,触碰到她的肌肤和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心神荡漾地道:“我还想再耍一下赖好不好?” 淼儿睁大眼睛,身躯都要软了:“耍什么赖?” 沈傲搂紧她,低低地在淼儿唇上浅尝即止,说罢大呼一口气道:“就是这个赖。” 淼儿大惊,却没有那种惺惺作态,让沈傲亲了一下,也只是在沈傲手臂上拧了一下,道:“坏透了。” 二人席地坐在草场上,淼儿打量着他道:“你这个样子,一点不像是个英雄好汉!” 沈傲晒然道:“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 淼儿沉吟一下,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支着下巴道:“当然是那种杀伐果断的英雄,我也说不上来。” 沈傲目光幽幽,道:“在我心里,十步杀一人的只是武夫,真正的英雄,从来不用刀的。” 淼儿好奇地问:“那他用什么?” 沈傲无比神圣地道:“他用的是尚方宝剑,上斩五品大员,下杀九品墨吏的那种。” 淼儿迟疑了一下:“尚方宝剑……” 沈傲笑嘻嘻地道:“可惜我没有带来,门口的侍卫不许我带进宫来,下次给你看。尚方宝剑虽然没有见过血,是一柄仁慈之剑,这是因为它最重要的功效在于陶冶情操和升华精神,所以谁拿了尚方宝剑,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好汉子。” 淼儿咯咯一笑,道:“原来你是在自吹自擂,这柄剑是你的。” 沈傲躺在草地上,用手掌拖着脑袋,惬意的咀嚼着一根草杆,架着腿道:“人要有自信,就比如我,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大英雄,天下无双的那种。” 淼儿也学着沈傲的样仰躺在草地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道:“大英雄原来都是胡吹出来的。” 沈傲笑道:“天下的事,有什么不是吹出来的?就比如公主殿下,虽是生得极美,可若是没有这公主的光环,也未必能引来这么多人为了殿下厮杀。” 淼儿嗔怒道:“你这是说你瞧不上我了?” 沈傲呵呵一笑,翻身坐起,一双眼睛很不老实地在仰躺在草地上的淼儿身上逡巡,道:“从前瞧不上,来这里只当是一件公务,现在却瞧上了,公主便是赶我也赶不走,我追上的人,一辈子都逃不过我的手心的。”说着,轻轻用手去触碰之淼儿的脸颊,认真无比地继续道:“还记得我的尚方宝剑吗?谁敢抢走我的淼儿,我灭他满门,天皇老子也不行!” 淼儿咯咯地笑,落落大方地道:“你的手很不规矩,不要让人看见。”随即道:“你这个样子,才有大英雄的模样。” 沈傲叹了口气,听到这大英雄三个字,突然觉得莫名的刺耳,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真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自己做下的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傲语气惆怅地道:“我应该只是个不算太坏的坏人。” 说罢,沈傲将淼儿拉起来,为她拍去地上的草屑,道:“时候不早了,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淼儿想不到沈傲说走就走,一点迟疑都没有,不由起了几分小心性:“我听说男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每次分别的时候都恨不能时间过慢一些,恨不得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沈傲深望着淼儿道:“我也听说一个人如果注定要走,就一定要拿出诀别的勇气,拖延一点时间只会平添惆怅。” 淼儿看着沈傲的眼睛道:“我听说若是这个男人喜欢这个女子,便是惆怅也是甜丝丝的。” 沈傲笑道:“我听说西夏有个美艳的公主,上天让一个英俊的少年去将她娶回去,可是这个公主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听人说了。” 淼儿嗔怒道:“我听说宋国有个自吹自擂的呆子,不解风情,却妄想着去娶西夏的公主。” 再说下去,就变成天方夜谭了,沈傲深吸一口气,将淼儿搂在怀里,亲吻一口,毅然道:“再听说,那个呆子就吓得再不敢来了,公主殿下,小王告退了。” 没有恋恋不舍,这种诀别太多,也分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触,人磨砺得越多,见识得越广,渐渐地也就变成了铁石心肠。 天气已有些冷了,方才骑马得淋漓大汗,骤然变得冰冷,从温热的体温中抽身出来,淼儿身子不由一紧,双手捂着用樱唇呵着气,跺着脚朝着那个风中的背影道:“坏透了的呆子。” 从宫里出来,残余着一股温馨的记忆,沈傲四顾一下,立即有卫队牵着他的马过来,一并送来他的尚方宝剑,沈傲将尚方宝剑配在腰上,目光又变得似笑非笑的玩味,翻身上马,道:“回去。” 一行马队横冲而过,沿街的人纷纷叫骂不止,可是当有人说一句那人好像是宋国的沈傲,这骂声骤然停了,骂声变成了沉默。 ………………………………………………………………………………………………………………………… 不是很坏的坏人同学求***,不给***的,尚方宝剑斩之。 第六百二十五章:天大的富贵,王爷敢要吗 第六百二十五章:天大的富贵,王爷敢要吗 鸿胪寺随着沈傲地位的提升,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起来,既是大夏未来的驸马,又是宋国王爷,据说连陛下,也和他摒弃了前嫌,一日两次召见,请这位未来的驸马入宫喝茶闲谈。 既是如此,有心人自然要拜谒一下,尤其是汉官,不求有什么交情,至少混个脸熟。谒见的理由当然要寻个好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打着切磋书画的名义去的,能在西夏做官的汉人,书画自然精通,沈傲又是大宋第一才子,大家切磋一下倒也在情理之中。 沈傲对这些人倒也客气,迎来往送,绝口不提从前的龌龊,叫人奉上从泉州带来的茶叶炮制的茶水,这种茶在西夏很难寻访,在这些西夏汉人眼里,真真是珍贵至极,都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一点也不肯浪费。 歇了几日,仍是车马如龙,沈傲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汉官,如此明目张胆,怎么就一点顾忌都没有? 找了李清来商量,毕竟李清从前是西夏人,对这番汉的事颇为了解,对着李清苦笑道:“汉官如今不同往日,或许是大夏天子信重,他们没有顾忌,再者王爷是未来的驸马,与宫中关系最是亲近,已不在越王之下,所以才如此。” 沈傲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心里想李清已经离开西夏十几年,这龙兴府早已物是人非,也问不出什么。只好继续苦笑道:“那就好好招待吧,反正不缺几斤茶叶。” 到了十一月初,这时天气渐渐转冷,这北地的干冷和汴京那边不同,其他的倒还好,就是风像刀子一样的肆虐,走出门去,眼睛都睁不开。宾客也渐渐少了,耶律阴德说要回国,沈傲挽留他等自己婚礼之后再走,这原本只是一句客气话,谁知耶律阴德这厮一点也不客气,笑吟吟地点头道:“好吧,看在蓬莱郡王的面上,我便再留些时日。” 留就留,多个人送礼也好,沈傲悻悻然地想着,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进西夏皇宫再去看看淼淼公主,却有一个客人来了。 鸿胪寺中门这边,一顶并不奢华的小轿子稳稳停住,跟随小轿来的一个主事模样的人立即拿了名刺过来,交给门口的校尉,校尉也没有当回事,叫他们稍等,便不疾不徐的进去禀告。 沈傲接了名刺,只当又是哪个人来混茶吃,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只在名刺上扫了一眼,却是一下子凝重起来。 礼部尚书杨振。 若只是看官衔,倒也看不出什么,尚书而已,在沈傲眼里屁大的东西,在大宋的时候,哪个尚书来拜谒,他不高兴直接挡驾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这个尚书不同,至少在西夏,礼部尚书的地位超然,说来说去还是和西夏的国策有干系,李乾顺一力崇尚国学,几乎是将此事当做是最基本的国策来执行,而这个国策必须有人来替他梳理,这个人,一定要是李乾顺的心腹,是宠臣,而且还要拥有一定的名望,足以服众。 这个人,就是杨振,挂衔礼部尚书,隐隐之中,是汉官中的中流砥柱,国家大事都是李乾顺与他商量着处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还能将手伸到官员任免上,但凡是反对国学的官员,都可以直接由杨振裁处。 他的地位,在大宋至少相当于半个蔡京了,不过据说此人平素低调,除了入宫或者公干,便是在家中读书自娱,并不经常出去走动,在这个时候突然拜访,倒是让沈傲有些期待了。 沈傲拿了名刺,立即加快脚步出去,道:“开中门,迎客!” 说罢,沈傲亲自步出鸿胪寺,小轿子也已经掀开,杨振从里头钻出来,沈傲快步过去,笑呵呵地道:“杨大人不会也是来混小王的茶水的吧?” 这一句话虽是玩笑,却是冲淡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杨振深望他一眼,也是笑呵呵地道:“武夷茶名震天下,老夫倒是从商人那边采买过一些,却总是少了一分滋味,都说王爷从泉州带来的武夷茶最是醇正,少不得来叨扰了一下。” 接着又朗声道:“再者王爷的书画无双,竟是技压我国学院大小祭酒、博士,老夫倒要来请教一番。” 沈傲哈哈一笑,搀扶住他道:“书画就不要提了,倒是想请杨大人品一品武夷茶。” 杨振颌首捋须,大踏步进去,直接到了正厅安坐,沈傲叫人上茶,杨振喝了一口,不由喜笑颜开地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不瞒王爷说,老夫的祖籍也是福建路人,哎……先祖父举家来了这里,几代耕读,想不到老夫能有这个际遇。这也是当今天子圣明,优待士人,崇尚国学的缘故。” 杨振的一番话,足以让沈傲咀嚼一番,他一个礼部尚书,来了这里就为了说他家的天子圣明这种话? 杨振笑了笑,放下茶盏继续道:“王爷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想了想,淡淡一笑,道:“杨大人是不是想说,西夏当今的天子圣明,所以才崇尚国学,才优待士人,可是当今天子之后该怎么办是不是?” 杨振抚掌道:“王爷果然聪明伶俐,一句话便将杨某要说的说了出来。” 沈傲心里想,杨振有这个忧虑,倒是再正常不过,这里和大宋不同,大宋崇礼重儒是不可动摇的国策,任哪个天子即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不但是因为传统,更重要的是在于大宋已经形成了一个士人编制的巨大利益集团,这个集团之间固然有党争恶斗,可是一旦有人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一旦联合起来,便是铁板一块,莫说是别人,便是大宋皇帝,也绝不可能改变这个现状。 可是西夏不同,杨振为首的汉官虽然是这个政策的得益者,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利益团体,蕃官集团,之所以杨振能够得势,依靠的是当今西夏国主李乾顺对国学最坚定的支持。 可是李乾顺之后呢? 杨振所忧虑的就是这个,人亡政息,这句话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失去了李乾顺,汉官就什么都不是。而当今的储君人选中,越王显然对国礼并没有多少兴致,反倒是依靠蕃官,以此来得到蕃官的鼎力支持。 沈傲呵呵一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杨大人想的倒是深远。” 杨振摇头道:“数千人身家性命,杨某不得不多多虑一些。越王无德,待他登基,莫说杨某身首异处,其他人也会落不到好下场。” 沈傲道:“可是这番话,杨大人为何要来寻小王说?” 杨振幽深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有一桩天大的富贵,王爷敢取吗。” 说罢,赤裸裸地看向沈傲,沈傲从杨振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决然。 沈傲深吸了口气,立即明白了杨振的言外之意,淡然一笑道:“天大的富贵,可是西夏国?” 杨振正色道:“我们西夏人常说的一句话,叫做:狄夷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若华夏无可取之君,则狄夷之良君亦可迎入。放在西夏,这句话也是如此,若国族无良君,可请良君取而代之。” 所谓狄夷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本是出自《论语》,只是后人的解释不一,西夏士人这般解释,宋人又是另一番解释,可是杨振说出这句话,相当于是将沈傲当做了狄夷之有为君主,沈傲心里苦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人当做蛮夷的时候,天知道这杨振是骂他还是夸他。 沈傲深望杨振一眼,这时候却没有一口答应,一个人突然跑过来,让你取而代之,取一桩天大的富贵,谁知道这杨振是不是受了越王或是李乾顺的授意,前来试探的? 杨振道:“越王不能承受国器之重,王爷乃是西夏驸马,便是说天子半子也不为过,若是王爷愿争一争,杨振与夏朝朝堂上衮衮诸公鼎力支持!” 见沈傲淡笑不言,杨振的手心都湿了,这一席话说出来,自然是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若是沈傲不同意或是传扬出去,大祸顷刻之间就要临头,杨振见沈傲仍然不答,继续道:“国族在西夏固然根深蒂固,王爷却也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算,放眼朝堂,已是遍布汉官,京畿五军,除了两支是越王心腹,另两支由宫中节制,可是兵部尚书手里,也掌控着一支殿前禁卫,此外城中还有汉军一支,也可依仗。天子与越王之间的嫌隙日深,兄弟反目也只是迟早的事,王爷只要在西夏多留一些时日,作壁上观,大局可定。” 沈傲淡淡笑道:“本王要思量一下,杨大人能否给小王一点思考的时间?” 杨振气得拍案而起,道:“老夫见王爷诛除金国皇子的作为,还以为王爷是果决之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既如此,杨某告辞,方才一席话,只当是戏言!” …………………………………………………………………………………………………………………………………… 沈愣子摆出碗:***拿来,不拿爆你菊花。 第六百二十六章:奉陪到底 第六百二十六章:奉陪到底 杨振这一趟来,确实带着几分犹豫,若不是见识到沈傲在铲除金人时的果决和雷霆手段,只怕也未必会将一线生机寄托在沈傲身上。 李乾顺崇尚国学,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将汉官、蕃官推到了完全对立的两个面,被取而代之的蕃官们自然不能甘心,所有的怨恨慢慢地积攒下来,莫看这时候的汉官春风得意,却也在隐隐之中,潜藏着一个极度凶险的危机。 汉官的得势,来自于李乾顺,有李乾顺在,蕃官被压得死死的,不能动弹一下,可是李乾顺之后的李乾正呢? 到了这个地步,杨振早已清醒地认识到,决不能让李乾正继承西夏大统,李乾正不能,西夏其他宗王中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那么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傲了。 自然不是让沈傲来做继承人,而是淼淼公主,淼淼乃是李乾顺独女,流的也是李氏血脉,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这个前提,就是除掉越王李乾正,借此彻底打击宗王和蕃官的势力,之后再慢慢为淼淼公主铺路。 见沈傲犹犹豫豫,杨振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当沈傲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果决,站起身来,正要拂袖而去。 沈傲也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杨振,杨振回眸,不客气地道:“郡王还有什么指教?” 沈傲淡淡一笑道:“杨大人方才所说的事,不知有几成把握?” 杨振没有沉吟,直截了当地道:“三成。” 这一次他说了大实话,面对沈傲这个小狐狸,不说实话,只会令人以为自己是夸夸其谈之辈。 沈傲呵呵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大人请坐。” 杨振只好重新坐下。 沈傲道:“杨大人的意思,小王已经明白了,小王还想问一句,若是能除掉越王,我们又会有几成的把握?” 杨振呆了一下,道:“至少七成以上!” 沈傲呵呵一笑道:“越王交给我,其余的还要有劳杨大人。” 杨振呆了呆道:“郡王可是要取这桩富贵?” 沈傲哈哈一笑,顾盼之间,多了几分雄气,道:“奉陪到底!” 送走杨振,沈傲才明白,为什么此前这么多汉官纷纷来拜谒,原来都是来‘探路子’的,这些老狐狸岂会不知富贵不可长久?为了身家性命,为了崇国礼的政策可以延续,就必须寻求一个新的靠山,这个靠山,居然是自己。 虽是和杨振谈妥,沈傲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每日待客,闲暇时入宫,与李乾顺也决口不提国政,只是说一些琴棋书画,偶尔挥墨,自然引得李乾顺叹为观止。 转眼入了冬,天气更是寒冷,西夏五军之一神武军军使上奏,要率军出城演武,勤于武备自是不能拒绝的事,再者金国皇子在西夏被诛,随时可能挟怨前来报仇,李乾顺准许之余,还大力褒奖了神武军军使李旦一番。 天空下起鹅毛大雪,这时候富贵人家已经穿上了皮裘大衣,外头套了件斗篷,走在街上,放眼尽是臃肿。沈傲则在鸿胪寺中烧着炭火取暖,叫人暖了酒,和校尉们挤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胡扯。 一天过去,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到了第二日,变故却是出现了。 ……………………………………………………………………………………………………………………………………………… 郊外宋军的营地,因为是天寒地冻,除了必要的操练之外,校尉们都是呆在棚中,营官们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必要的哨岗和卫戍,倒也尽量缩减了几分操练的时间。 好在此前便预料到了这个情况,马棚那边已经加固,倒不怕这猎猎的北风将棚子吹塌了,平时也都是最好的马料供应着,随军的兽医按时照料,倒是不怕出什么差错。 一大清早,早操结束,哨岗那边便传出消息,说是数里之外,隐隐有黑压压的军马过来,当值的营官刘大海不敢耽搁,连忙放下饭碗,飞快挎着刀去查看,果然见到营寨之外,一队队西夏军士在集结,号角吹的震天响,更有马队在外围飞快奔驰,隐隐有肃杀之气传出。 接着便有一个西夏武士飞马过来,刘大海叫人开了营门,这武士也不客气,用汉话高声道:“我家军使要在此演武,尔等不得出营,若有人不长眼睛,出了事故你们自己担着干系!” 说罢再不理会,飞马离开。 刘大海淬地将一口吐沫吐在雪地上,叫了一句,城郊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偏偏选在这里做什么?只是人家选定了附近一带,倒也无可奈何,这里毕竟是西夏人的土地,宋军只是客军。 刘大海只好吩咐校尉紧闭辕门,严禁校尉外出,又与其他几个营官商量了一下,认为这西夏人演武之后便会退去,这两日但且在营中操练队列就是。 待用罢了早饭,鼓号声传出来,各营集结,都是上了马,打着旌旗列队,其实骑马列队,比之放马奔射更要难上数倍不止。战马是最不安分的动物,更何况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焦躁的战马打着响鼻随时可能扬蹄走动,要想保证它们不动如山,校尉就必须熟稔自己的战马的心意,许多战马一些动作前的小动作,只要发觉,要提前做出反应,勒住它们,或摸一摸鬃毛令他们放松。 直挺挺地坐在马上,还要兼顾着战马的情绪,被风一吹,实在是难受的紧,只是忍耐早已成了校尉们的必修课,再艰辛难受,也能克服过去。 眼看过去两个时辰,刘大海要收队,这个时候,突然一声轰隆隆的巨响,接着便看到一块大石朝营中直飞过来,越过人无数人的头顶,轰的一声砸入地上,雪花飞溅,还带着血迹,一匹马轰然到底,与此同时,一个校尉也被震飞出去,摔落在地上的时候,已是当场失去了呼吸。 剧变突生,纵是这些校尉,一时也是呆住,随即便有人冲过去,有***声叫大夫,有人高呼:“敌袭!” 刘大海作为当值营官,立即警觉,一面走到这死去的校尉身前探了探鼻息,一面高声大喊:“准备作战,不许下马,各队在对旗下集结,快!”他抽出刀,脸上已是冷冽无比,叫了几个亲卫校尉,叫人先把死去的校尉担进营房,翻身上马,叫人开了辕门。 骑军根本不必依靠营寨固守,所以第一时间便是打开辕门,以防止自己被敌人包抄。 只是这时候,敌人并没有来,过来的,还是原先那个西夏武士,那武士飞马过来,扫视了这里一眼,随即淡淡地道:“方才石炮失了准头,是不是砸到这里来了?我奉我家军使之命,过来看看。” 校尉们一腔怒火已被点燃,这西夏武士明明看到地上的残血,却是故意这般问,已是倨傲至极,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况且石炮便是抛石机,这东西射程并不太远,西夏人故意将石炮放在营外不远处,又是什么居心? 不消队官吩咐,校尉们骑在马上,纷纷抽出弓箭来,引弓搭箭,箭头的准心对准了这西夏武士。 刘大海这时也是愤怒至极,这些校尉,每一个都是王爷的宝贝,死了一个,他难脱干系,再者那校尉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师生情谊何等深厚?从前不知踢了那家伙多少次屁股,多少次训斥他骑术的要领,这一幕幕还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 拼命压住体内的冲动,刘大海大吼一声:“放下弓箭!” 西夏人说是意外,可是若是将这西夏武士射死,那便是宋军挑衅,这里四处都是西夏人的军马,挑衅的后果是什么,刘大海心里清楚。再者郡王立即就要成为西夏驸马,这个时候绝不容出差错,他固然想报仇雪恨,可是这时候也明白,这件事只能压下去。 那西夏武士原先还有些紧张,看到刘大海识时务地叫人放下弓箭,那些不甘的校尉骨子里仍只能服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放下箭来。 西夏武士见状,更是倨傲了几分,随即道:“若是营中死了人,可以报过来,咱们军使自然少不得给几两银子作为抚恤之用。” 刘大海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不必,不过你们必须后退十里,以免再生摩擦!” 西夏武士漠然地道:“这里是军使大人选定的演武场所,大军已经驻扎,石炮也已经卸下,岂能说走就走?”他顿了一下,冷笑道:“不过我们军使说,若是你们宋国的郡王愿意来说情,或许可以通融。” 说罢,飞马去了。 刘大海眼中冒火,其他几个营官也打马过来,商量了一下,一方面准备料理后事,一方面叫人去城中知会沈傲,这么大的事,还真不是他们能够决断的,只能让沈傲做主。 其他的校尉,这时候都是垂头丧气,默默地打马散开。 …………………………………………………………………… 写完这章有点小小的疲倦,心累,又要开始想剧情了,老虎的剧情发展的太紧凑,以至于,每隔很小一段时间,就必须弄出一个既合理,又能让读者满意,对得起大家订阅的剧情来,所以,头痛中。那个,有***或许能刺激一下。 第六百二十七章:休想 第六百二十七章:休想 纷扬的鹅毛大雪中,一骑校尉飞马入城,铁壳范阳帽上结了一层冰霜,不止是帽子,便是双眉、鬓角处也是湿哒哒的,犹如被水洗过一样,冰凉的水贴在脸上,来不及去抹干,双手死死拽住缰绳,靴子上的马刺死命踢打马肚,犹如一阵风似的,在积雪中留下一道马蹄印。 到了鸿胪寺,校尉翻身下马,高声道:“急报,去请王爷。” 门口的校尉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传,另一个请这校尉到了门房里头,端来炭盆让他烘烤。 “出了什么事?”袍泽之间自然没有避讳,直接询问。 不是什么机密军情,也不必隐瞒,来人坐在炭盆前,一边烘烤着双手,一边道:“三营四队的吴文正被西夏人的石炮砸死了。” 门房的校尉呆了一下:“我认识他,就是那个总是笑呵呵的那个,他的骑术不错,在三营四队也是顶尖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娘的,报仇了没有?” 校尉都是读书人出身,很少口出秽语,这校尉也是气极了,学着沈傲的口吻骂了一句,狠狠地攥起手。 这时,通禀的校尉快步过来道:“王爷请你过去。” ……………… 一刻钟之后,沈傲急促地带着李清等人出来,口里还在叫:“那个什么神武军的军使是谁?” 李清一面快步跟上,一面道:“叫李旦,也是宗室。” 沈傲冷笑道:“宗室也要偿命,老子不去找他,他竟是找上门来了,快,把人全部召集起来,一起出城。” 李清在后道:“王爷息怒,这个节骨眼上……” 沈傲咬牙道:“这个节骨眼上,本王要是不给弟兄们一个交代,往后就不叫沈傲,叫乌龟!” 沈傲飞快翻身上马,随即勒着马缰道:“想报仇的跟我走!” 门房这边几个校尉原本还谨守着守门的职责,这时候呼啦啦地飞跑着去牵马了,只消一刻功夫,一百多个校尉纷纷牵马出来,翻身上去,眼睛都望向沈傲。 沈傲抿着嘴什么也不说,策马狂奔朝城外飞驰,后头的马队以李清为首纷纷赶上。 刺骨的冷风吹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等到沈傲赶到城外营地的时候,眉眼已是结了一层冰霜,他翻身下马,远远看到地平线外黑压压的队伍在吼叫操练,冷笑一声,叫后头的人牵住马,穿着鹿皮靴子一深一浅地过去。 刘大海几个营官立即迎出来,刘大海道:“王爷怎么亲自来了,传个口信就好了……” 沈傲森然道:“列队,集结,把号角吹起来,刀枪、弓箭都要佩戴上。” 刘大海犹豫了一下,立即回营去吩咐。 李清在身后道:“王爷……道理上虽是咱们占了先,可是若真的动了手,就是我们理亏了。再者王爷即将迎娶西夏公主,还是先忍一忍再说,来日方长……” 沈傲漠然道:“所以本王要先礼后兵,李清,那个李旦你认识不认识?” 李清呆了一下:“从前倒是认识。” 沈傲道:“你走一趟,去那里和李旦说,本王给他一个时辰,一个石炮是二十三人,押二十三人来由本王处置,这件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一切后果,他来承担!” 李清只好道:“我去一趟试试。” ……………………………………………………………………………………………………………………………… 神武军身为五军之一,此时从城中放出来,也颇为几分威势,演武地的边缘,设了一处大营,宽大的营帐里,李旦已有些醉醺醺的了,大帐里设了七八个炭盆,又铺垫了毛皮毯子,温暖如春,七八个神武军将校围着李旦一道喝酒,李旦面带骄色,那金灿灿的项圈彰显了他宗室的身份,头上的虎皮帽子,更是显出他的身份不凡。按照西夏律法,只有宗室,才能佩戴金项圈,而虎皮暖帽,更是只有宗室近支才允许佩戴,这两样东西,和大宋的鱼袋一样,都是身份的象征。 以宗王的身份驾驭神武军,下头的人自是极力吹捧,这一次提出出城演武,也得到了皇上的褒奖,李旦虽不至飘飘然,却也有几分得色,几杯酒下肚,就更加倨傲了。 “军使大人,那宋人还没有动作,想必是捏着鼻子吃了这亏不敢再来找麻烦了,想那姓沈的家伙如此张狂,先是欺负我大夏的边将,又斩了金人皇子,想不到在军使大人面前,却是作声不得!” 藩将们趁机鼓噪,更有人道:“沈傲算是什么东西?在军使大人面前,狗屁不是,莫说他一个南蛮子,便是将来做了我们大夏的驸马,又何足为惧?” 李旦张狂一下,颌下的山羊胡须也随之抖动起来,抿了抿嘴角的酒渍,冷笑道:“别人怕他,本王却是不怕,他要来,放马过来就是,我五千神武军,顷刻之间将他宋军大营踏平,方才只是一记石炮,下一次,就是我西夏勇士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说军使大人不愧是元昊大帝的子孙。 李旦喝了一口酒,遗憾地道:“可惜演武不能带女人出来,只是闷头喝酒实在无趣。” 话音刚落,有个武士进来,道:“军使大人,宋军总营官李清求见。” 李旦撇撇嘴:“哪个李清?”随即有了印象,冷笑道:“原来是那个贼子,放他进来说话。”仍是歪歪斜斜地躺着,并没有给予李清什么尊重。 李清踏步进来,便闻到扑鼻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四顾了一下歪歪斜斜的帐中之人。 李旦哈哈大笑:“李清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要替那沈傲做说客?说来也是好笑,同是元昊大帝的子孙,咱们一个是西夏的军使,一个却成了南蛮子的走狗,这走狗的滋味可好?” 李清面无表情地道:“我奉蓬莱郡王之命,前来与军使交涉。” 李旦不屑于故地道:“叫你们的正主来,要求饶,也该那南蛮子来求饶!” 李清不理会他,自顾自地道:“蓬莱郡王说,限军使一个时辰内,交出发射石炮的肇事之人,押去宋营给郡王一个交代,如若不然,一切后果,由军使承担!” 李旦愣了一下,身体伏在前头的桌案上相前微微一倾,醉眼朦胧地打量李清,仿佛自己听错了,他呆了一下,随即发出震天狂笑,他这一笑,帐中的藩将们纷纷大笑起来。 李旦手指着李清怒道:“狗东西,这里是西夏,你见的乃是神武军军使,他沈傲是驸马,我李旦乃是西夏宗室,流的是元昊大帝的血脉,让我给他赔罪?李清,你做狗儿做糊涂了吗?” 李旦霍然而起,一脚把桌案踢翻,一字一句地道:“休想!” 李清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的话已经带到,如何决定是军使的事,告辞。”说罢,按住腰间的刀柄,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大帐里已是一片狼藉,李旦朝着李清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骂了一声狗骨头,随即又歪歪斜斜地躺在皮塌上,朝藩将们道:“继续喝酒。” 一个藩将颇有些迟疑的道:“军使大人,那沈傲只怕也不是轻易能惹的,既然叫人带了这句话,说不准待会儿真要伺机报复也不一定,要不要做一下准备?” 李清冷笑道:“怎么?买力哈,你是害怕了?你怕了那群南蛮子?” 这藩将讪讪道:“怕是不怕,万事还是周全一些的好。” 李清撇撇嘴:“南蛮子就会吓唬人,他的校尉,不过一千人,这是白日,又不能夜间偷袭,我神武军六千勇士,难道还会怕了他?”他喝了一口酒,喘着粗气继续道:“就怕这狗南蛮子不来,若是来,正好了结了他,到时候便是皇上怪罪,也可说是他先挑起的事端。放心,便是出了事,也有越王鼎力回护,放心便是。” …………………………………………………………………………………………………………………………………… 李清回到宋军营地,还未过辕门,已经透过栅栏看到乌压压的骑队早已集结完毕,所有人和马都没有动,屏息在等待,直到李清的出现,才出现微微的骚动。 李清打马到沈傲身边,低声道:“王爷……” 沈傲瞥了他一眼,道:“怎么?” 李清道:“李旦的回答是:休想!” 沈傲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和北风一样的冷冽,他握住腰间的剑柄,打马到了马队之前,校尉们自动地将沈傲拥簇在中间。 蓬莱郡王从来没有让校尉们失望,这一次,也不会。 一个个目光,落在沈傲的身上,都是希翼和说不出的炙热。 沈傲抬眼看着一张张几乎要凝结成冰的脸,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道:“吴文正是谁?” 鸦雀无声,却有不少人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就在不久前,这个明媚的少年还在笑呵呵地和大家一起用餐,他高兴的时候是笑,生气的时候脸上也是笑的样子,以至于刚刚入队的时候,教头总忍不住去踢他的屁股,觉得这家伙态度太不端正。 而现在,他再也笑不起来了,躺在营房里,永远长眠。 沈傲道:“我认得他,这个家伙……”沈傲口吐白雾,露出会心的笑容道:“本王有时候看到他的脸,总恨不得想上前踹他一脚,他连本王摔跤的时候都在笑。” 马队中稀稀落落地发出一些笑声,这笑,有点苦。 沈傲继续道:“可是现在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是本王的校尉,是天子门生,是你们的朋友、兄弟、袍泽、同窗;他死了,满身是血,再不能笑了,本王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马队中爆出一阵怒吼。 沈傲道:“传令,从现在开始,马军营进入战斗状态,所有人再检查一遍自己的箭矢和铠甲,确定自己的战马是否在一个时辰之内喂过马料,我们的敌人,是西夏神武军,都去准备!” 沈傲的脸上像是结了万年的冰霜,将营官们召集起来,自是分派任务,刘大海略带歉意地道:“王爷,早知王爷会这样做,卑下就早该给那些西夏人一些颜色看看的,卑下只想着为王爷息事宁人……” 沈傲摆了摆手道:“你做的没有错,只是时间和场合错了,今日他们可以杀我们一个校尉,明日就敢杀第二个、第三个,要让所有人畏你惧你,就不要怕承担后果。” 说罢,沈傲向李清道:“龙兴府城门还有多久会合上?” 城门一旦关闭,除非天亮,是决不能打开的,除非有圣旨出来,否则宫城会一直紧闭,要递消息进去,又要递消息出来,再去开城门,只怕没有两三个时辰也办下来。 李清道:“还有一个时辰。” 沈傲就是要趁着城门关上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对神武军发起猛烈攻击,只要龙兴府的援军出不来,就有一战之力。 沈傲望了望天色,道:“时间还早,可以让弟兄们先休憩一下,养足了精神再说。”他说休息就休息,径直去了大帐,独自假寐养神去了。 ……………………………………………………………………………………………………………………………………………………………… 大哥大姐大爷大叔们,前面一个可怜的家伙叫老虎,正在跪求***,大家快去围观呀。 第六百二十八章:说砍就砍你 第六百二十八章:说砍就砍你 天空渐渐阴霾,雪也悄然停了,用罢了晚饭,龙兴府各处厚重城门合上,连护城河上的吊桥也一并吊起,呜呜的北风肆虐吹刮,而这个时候,宋军大营辕门大开,一队队骑兵鱼贯而出。 目标就在不远处的神武军大营,各队迅速地散开,轰隆隆的马蹄踩在积雪上,留下一道道泥泞,旌旗与夜色互为一体,唯有那猎猎作响的声音,才能让人判断出位置。 其实从一开始,各队之间的职责已经分清,现在所要做的,无非是按部就班罢了。 血债血偿! 迎着狂风,虽然穿着的是厚重的棉甲,可是那如刀一样的冷冽仍然从缝隙中钻入校尉们的体内,校尉们并不觉得冷,至少他们的心跳仍然是那样的炙热。 沈傲带着一队亲卫打马在队中,他虽是统帅,却从来没有亲自上阵,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游戏既然已经由那李旦开启,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已经不再是李旦所能掌控。 沈傲一手握住了缰绳,仿佛紧握住了游戏的结局,腰间的尚方宝剑冰凉彻骨,沈傲用另一只手压住,却能感觉到一丝暖意,这柄剑,善良之剑,大多数时候用来陶冶情操的剑,少不得今夜要见血了。 队伍在神武军大帐前一里处又渐渐集结起来,各队并不杂乱,从一条长龙凝聚成一个以沈傲为圆心的圆圈,战马在低鸣嘶叫,迅速又被北风的呜呜声掩盖,沈傲眯着眼,隐隐看到黑暗中神武军大营的灯火,还有那连绵数里的轮廓。 就是这里了,沈傲低吼一声:“第一营,做好战斗准备!” 这个时候,神武军已经发现了突如其来的骑兵,李旦并不愚蠢,虽然倨傲,却仍是增加了防务,派出的斥候从宋军离营的那一刻就已经发觉了宋军的动作,立即将消息呈报过来。 李旦接到了回报,只是狞笑一声,道:“想偷袭?沈傲也不过如此!” 他哪里想得到,沈傲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行动,无非是趁着城门的关闭切断城内外的联系而已,既然要杀,就要杀个痛快,阻止一切搅局者。 就在校尉们聚集的那一刻,神武军大营灯火大升,一队队神武军从栅栏之后冒出头来,栅栏前早已挖好了陷马坑、布置了拒马,更有一队队弓手枕戈以待,甚至连一营五百人上下的骑军,也已经在营中做好了十全的准备,随时趁宋军攻取营寨的时候,绕出去,从侧翼猛攻宋军。 这样的布置,万无一失,至少对付一千骑兵已经足够,若不是天色太黑,神武军骑兵只有五百,李旦早已在营外布阵。 一名校尉坐在马上,从后腰处取下一枚号角,在朔风中,呜呜的发出冗长的低音。 这是准备战斗的口令。 一营的对官已经抖擞精神,纷纷高呼:“引火!” 一点点火光照亮了隐晦的大地,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点起的不是火把,而是一支支箭簇上,燃起了一团火光,箭簇上浸了火油,一旦点燃,在火油没有燃烧完之前,绝不可能熄灭。 第一营已经脱缰而出,带着引火的箭簇,朝神武军大营疾驰而去。 轰隆隆……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黑暗中,一个个引着火光的骑兵从浓雾中策马跃出。 营中的神武军武士这时呆了一呆,随即鼓声传荡,栅栏之后,一队队弓手开始引弓。 李旦亲自挎着刀出来,那酒意已是一下子醒了,口里虽是出了狂言,可是那姓沈的居然真敢动手,倒是令他有些惊愕,不过这时候,既然宋军敢来,他也没有不迎战的道理。 一个藩将跌跌撞撞地过来,道:“军使大人,宋军发起攻击了。” 李旦已听到那战马轰隆隆的踩踏大地声,撇撇嘴:“我们据营坚守,怕个什么?用弓箭回击。” 藩将颇为沮丧地道:“宋军刻意选择了顺风的方向,弓箭只怕不起效用。” 这么大的风,若是逆风射箭,射程自是大打折扣,而宋军是顺风,两相比较起来,宋军的射程至少可以是神武军的一倍,这便是掌握主动权的好处,宋军主攻,可以依据天时调整进攻方向。 李旦冷笑道:“不必怕,只要突破不了我们的大营,到了天亮,便让他们死无葬身!” 正在这时,铁骑靠近,带队的旗官先是勒马急冲,到了一定的距离时,突然与神武军的大营并行飞驰,距离在百丈之外,一队队的校尉开始折了一个弯,围绕着神武军大营奔跑。 “射!” 一支支火箭脱弦而出,朝神武军大营肆意飞射! 营中的神武军开始反击,栅栏之后的神武军冒着火雨,弯弓搭箭,朝下头黑乎乎、风驰电掣的身影散射。 大风卷过,箭簇先是激射出去,随即到了半空,却是开始飘摇起来,不过五十丈,已是纷纷坠落。连敌人的指尖都没有摸到。 也有几支幸运的,穿过漫卷而来的大风直射过去,只是落地时,力道已经极小。 一支支火箭射入大营,神武军大营本就是由毡布和木料制成,带着火油的箭矢射中目标之后并不会立即熄灭,而是不断燃烧,直到将木料和毡布点燃。 这时候李旦才发现了宋军的意图,他们不是要进攻,而是想用火箭将神武军逼出营去,营中一旦火起,神武军除了出营与宋军决战,就只有葬身大火了。 李旦大喝一声,朝亲卫道:“快,救火,这是火油,不要用水,用沙土去掩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数百支火箭落在各地,刺入帐中的火箭更是顷刻之间引燃了毡布,借着风势,漫漫的烟尘滚滚飘荡,营中被这浓烟一吹,立即便传出彼此的咳嗽,本就是在夜间的视线更是不清晰起来。 手忙脚乱地扑灭了一些火点,可是这大风恰恰帮了宋军的忙,一座帐篷燃起来,火星四溅,落在临近的帐篷上,立即又是一阵烟尘滚滚,各处都是大火,营外的宋军仍在不断宣泄着火雨,无数的火箭从天而降,中了火箭的神武军军卒凄厉嘶吼,在地上不断打滚,带来几分莫名的恐慌。 李旦被一队亲卫拱卫着到了一处空地,这里虽不怕火势蔓延过来,可是那滚滚的浓烟仿佛要让人窒息一样。 一个藩将大叫道:“南蛮子使诈,军使大人,这大营不能呆了,必须立即出营!” 李旦这时也有些恐慌,急切地道:“快,向城中报信,速速请龙穰卫救援。” 那藩将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道:“城门已关,消息送不出去,便是城中发现了异常,没有旨意和兵部调令,也决不敢开城门的。” 李旦打了个冷战,立即醒悟过来,城门已经关上,便是城中发现了城外的喊杀和大火,也绝不会轻易开启城门,龙兴府才是京畿重地,这个时候不知城外多少兵马,又不知到底是神武军哗变还是变民造乱,夜间一旦打开城门,要承担乱兵入城的危险,所以宁愿牺牲掉神武军,在天亮之前,也绝不可能会有任何救援。 李旦咬了咬牙道:“和南蛮子拼了,猛力里,你速带骑兵冲出去,驱散城外射箭的南蛮子,我这便带兵出来接应。” 无论如何,这大营是不能呆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出营和宋军在这旷野上一决死战,神武军有六千之众,且都是禁卫龙兴府的精锐,对付一千宋军,还有一战之力。 打定了主意,李旦也变得镇定了一些,毕竟是个武人,虽遇骤变,却还不至太过慌乱。立即对身边的亲兵道:“吹角号,准备出营。” 西夏大营的辕门大开,大风将一队跃跃欲试的神武骑兵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在这昏天暗地的长夜里,视线对骑兵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他们的身后,火光虽是将天穹照亮,可是延伸出去的道路仍是一片昏暗。 一个藩将举起了刀,高声大吼:“杀南蛮子!” “杀南蛮子!”裹挟着一股不甘和怒火,神武骑军爆发出如雷的声势,随即飞快策马,五百骑队飞快驰出大营。 神武军确实不愧是西夏精锐,这个时候步卒们也集结起来,再不去顾忌救火,在藩将们的驱使下,挺着大刀、长矛,追随骑队一齐冲出。 有骑队在前,倒也不至于被宋军阻杀,只要冲出去,站稳了脚跟,步卒列成了阵势,就还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黑压压的人疯狂地冲出去,高声喊杀,也是气势如虹,原以为营外的宋军飞骑会趁机袭扰,李旦却是失算了,当骑兵朝宋军飞骑势不可挡的冲去的时候,这些飞骑并不与他们短兵相接,而是一声呜呜的号角,所有人隐入黑夜,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只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的声音。 ……………………………………………………………………………………………………………………………………………………………………………… 大家快看啊,前面有人跳钢管舞求***,城管在哪里?有伤风化啊。 第六百二十九章:虐杀 第六百二十九章:虐杀 风呜呜的响着,校尉们来去如风,随着马蹄声隐约远去,一下子失去了踪迹。 神武军这时候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迅速在一处小坡列出队列,神武骑兵则在外围巡守,惊魂未定之余,看到那熊熊燃烧的大营,李旦的脸已变得狰狞起来。 这个仇,一定要报。 不过眼下令人困惑的是,宋军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出现? 冷冽的寒风肆虐,神武军如剥了壳的鸡蛋,在寒风中瑟瑟作抖,方才跑得太急,虽然穿了皮靴,却已被雪水灌进去,浸湿了,天寒地冻之中,穿着冰冷的皮甲,手持着刺骨的武器,大口地吐着白雾。 半个时辰过去,所有人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起来,甚至有的人的手与武器黏在了一起,抽开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这时,马蹄声传出来,是正北方向,不需要下令,外围的骑兵已经飞马过去截击,神武骑兵毫不犹豫地策马奔入夜色之中,朝着声源方向,挺出了长矛。 接着,又是一阵马蹄,神武军哗然,这一次是在正东方向,马蹄声急促而响亮,踩在雪地上,轰隆隆的响彻一片。 有人反应过来,这才是宋军的大部,只不过神武骑军已经消失在黑夜,失去了骑军的拱卫,只有靠步卒了。 黑夜之中,一个个身影浮现,战马飞驰过来,校尉没有抽刀,而是弯起了长弓,在神武军的外围游走,羽箭铺天盖地地射出去,落在神武军的队列,霎时间,便有数十人应声倒地。 谁也不知宋军来了多少,只是看到数百步之外,无数个骑影围绕着神武军队列转着圈圈,一支支飞箭在松开弓弦之后,借助着风力,极快的飞入神武军的阵列中,神武军为了防止骑军冲阵,不得不将队列设置的密集,而密集的队伍却恰好给予了宋军飞箭极大的助益,每一箭下去,便是一阵哀号,随时有人捂着胸口或脑袋倒下去。 “快还击!” 神武军弓手拉开弓弦,开始回击,只是宋军校尉却总是在逆风处打着圈圈,这一轮轮弓箭射出去,几乎没有杀伤力,无非是壮壮声势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神武军骑兵返回,那战马的隆隆声响起来,徘徊不散的宋军校尉这才撤了弓箭,勒马钻入黑暗之中。 只这一次突袭,神武军死伤已经高达数百人之多,那神武军骑兵也损失了几十人马回来。 仗打到这个份上,实在令人心惊胆寒。至今为止,神武军对宋军竟是一根毛都没有摸到,自身已是损失惨重。这种骑射的打法,让神武军有力使不出,就如一个反应迟钝的大块头,在不断的挨打之后,想要挥出拳去,却发现自己竟是寻不到敌人。 宋人来去如风,随时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方向出现,有时是数十人,有时是数百人,一旦神武军暴起,甚至有藩将带着军卒脱出队列前去正面突击,这般的冲动,实在是被宋人这样的打法勾出了满肚子的火气,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校尉们见有人出城,竟不趁机去冲散,反而呼啸一声,又勒马隐入黑暗中去。 神武军已是被搅得昏天暗地,这漫漫的长夜仿佛永远过不去一样,不少人已经冻伤,再加上时不时的惊扰偷袭,死伤已经过千,士气也早已跌落到了谷底,谁也不知道宋军下一刻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下一刻中箭的会是谁,可是至今为止,宋军从未给过他们任何短兵相接的机会。 李旦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更加焦灼起来,叫来一个藩将,令他率骑兵分散去搜寻宋军的踪迹。这个办法固然是好,眼下是两眼一抹黑,这般耗下去,只怕还未天亮,整个神武军就要崩溃。 神武军骑兵立即四处出动,半个时辰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偶尔会有几个身上中箭的骑兵***着出现,得来的消息却让人沮丧。 宋军的打法对付神武骑兵仍是和对付金人一样,一旦遭遇,立即后撤,不时引弓射击,等到神武骑兵力有不殆,打算折返时,却又突然拨马追击,在后射箭,他们并不射人,只是射马,马的目标较大,一旦射中,便有一个宋军骑兵收起弓来,提着长刀如风一样飞斩而来,其余人则是继续追击。 神武骑军,原本一齐出动,宋军只顾着消耗这边的军阵,倒也只是派几十人骚扰,这时候化整为零出去,竟是被宋军吃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偶尔有败兵逃回来,大多数不是已经阵亡,便是寻不到回来时的路了。 李旦脸上尽是骇然,这个时候,他真的害怕了,这个沈傲,莫非真要斩尽杀绝?他难道就不怕大夏报复? 时间一点点过去,如催命符一般的马蹄声仍是随时从四面八方传出,随时在下一刻,一队骑兵撕开夜雾,洒下一片箭雨,接着毫不犹豫地隐入黑暗。 神武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冰点,漫漫长夜,无止境的空洞黑暗,肆虐的狂风,还有朝不保夕的恐惧,无时不刻在折磨他们。 “军使大人,天要亮了!”有人惊喜地欢呼一声。 黑暗的天穹,迎来了黎明的曙光,只是这曙光只是微微一线,整个大地,却是更加昏暗了。 李旦松了口气,一夜过去,神武军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伤亡竟是超过了一半,若是临阵相交,这个数字足以引起全军的溃退,好在天就要亮了,城内辨明了事情的原委,一定会派出人来接应,到了那时,宋军便不足为虑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在神武军不远的三里之外,各队校尉如早已预约一样开始集结在一起,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骑在马上的人固然都显出了疲态,可是精神却还算饱满,只是坐下的战马反而有些吃不消。 沈傲被无数人马拥簇着,抽出了腰间的尚方宝剑,剑尖指向猎猎作响的旌旗,吼道:“杀!” “杀!” 轰隆隆的马蹄如迅雷一样隆隆作响,一下子,将风声淹没,一千铁骑策马狂奔在雪原上,马上的骑兵撤下了弓箭,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森然的刀尖在黑暗中破开狂风,传出丝丝的声音。 轰隆隆…… 轰隆隆…… 龙兴府的城门已经打开,吊桥放下,一支军马从门洞***来。 与此同时,李旦和他的神武军看到了一个景象,一个个风驰电掣的骑士,犹如一头头饥饿的恶狼,如扑入羊圈的猛虎,毫不犹豫地冲杀过来。 这一次再不是松散的队形,队形紧密,马队组成了箭矢的形象,冲在最前的骑兵,手中的长刀微微上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巨吼。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是明显的冲锋队形。 已经有藩将发觉了异常,立即高声大呼:“快!都打起精神来。” 神武军早已没有了精神,稀稀拉拉的人开始窜逃,一夜的消耗,已让他们的勇气摧毁殆尽,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不敢去承受这雷霆一击。 逃窜的人越来越多,根本就喝止不住,甚至连一些藩将,被这骇人的骑士爆发出来,也是吓了一跳,见逃兵越来越多,起先还是斩了几个试图负隅顽抗,最后,连他们也加入了溃逃的队伍。 在骑兵面前,溃逃只会死得更快。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当勇气丧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抱着一个侥幸——或许我逃得比别人更快。 神武军根本就没有组织起一丁点像模像样的队形,就算是组织起来,那支斗志饱满,队形密集的骑兵也可以在他们中间硬生生地撕开一条口子。 全军崩溃。 骑兵势不可挡地冲入残阵,随即无数人被撞飞,血雨漫天。 战马疯狂地奔跑,儒刀不断斩下,黎明的曙光已经绽放,天空竟是异常的晴朗,只是在这郊外,却是横尸遍野,鲜血流成了河流,热血融化了冰雪,流淌入不远处的河中。 号角连连,那低垂的声音不是收兵的信号,而是肆意虐杀的前奏,骑兵的队形开始散开,肆意追击逃敌,甚至有两队骑兵从侧翼包抄过来,将逃兵驱赶到进预先准备好的路线里。后头的骑兵一路逐杀,一路过去,到处都是遗失的尸体。 神武军们已经吃不消了,溃逃的人抛下了武器,肝胆俱裂地高呼:“我等愿降……愿降!” 这些跪地的人,骑兵只是呼啸着从他们身边过去,见了这般,更多人跪下,纷纷乞降。 精疲力竭的骑兵们终于不追了,将所有的俘虏全部驱到一处,接着是清点战果,再之后便是李旦被人揪出来,一个孔武有力的校尉扯住他的头发,一直拖行,李旦大声呼救,神武军中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皆是直挺挺地跪着,目光中只剩下恐惧。 将李旦拖到了河畔边上,沈傲打着马过来,李旦见了他,先是一愕,而后大声求饶,又道:“我是西夏宗王,是宗王……沈傲,你不能杀我……不能……” 沈傲抚摸着战马的鬃毛,冷冽地看着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本王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没有好好珍惜,可惜上天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所以,你还是放心上路吧,你的妻儿,我会照顾的,把他拖过去,用马踩死!” 李旦被拖到一处旷野上,在所有俘虏的注视之下,几百骑着战马的校尉已经做好了准备,一队人勒马踏过去,李旦嘶声嚎叫,接着又是一队冲过去,骨骼碎裂的声音微不可闻,可是那凄厉的惨叫声却是久久回荡。 几百骑走马灯似地在李旦身上踩过,李旦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骨骼没有碎裂,他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再动弹一下,瞳孔之中,仍是散发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空浮出鱼肚白,沈傲看了看天色,低声道:“游戏才刚开始!” ……………… 这几天更得比较早,老虎厚着脸皮问问,大家有没有点***奖励? 第六百三十章:轰动龙兴府 第六百三十章:轰动龙兴府 整整一个夜晚,先是城外的神武军营大火,此后又是漫天的喊杀,城里早已听了个真切。只是这黑夜之中,哪里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虽是守城的军马立即传告,那一个个高门大宅的府邸里透出星点灯火,贵人们被人从温暖的狐裘暖床上叫起来,最后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当天夜里,宫城的门缝里,塞入了一张***,而李乾顺也被人叫醒,看了***之后,连夜召见几个大臣。 暖阁里的烛火冉冉,所有人都是不做声,李乾顺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人回答,只怕也只有神武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是,神武军进不来,而他们也出不去。 李乾顺正色道:“要不要下旨意开城门?” 这时立即有人道:“陛下,万万不可,此时开城,若有贼人混入,则龙兴府万劫不复,神武军乃是五大军之一,总不至一夜都坚守不下去,不管是什么敌人,也要等天亮之后再说。” 这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李乾顺阴着脸点了头,只能令各军做好卫戍准备,等待天亮。 天亮之后,城门大开,猛虎军三千铁骑冲出城去,带队之人乃是藩将李万年,西夏人李姓极多,无非是攀龙附凤,为自家贴金,毕竟大唐李姓摆在那里,姓了李,便和那天可汗有了几分牵扯,和几百年前的番人们纷纷自称刘姓差不多。 这李万年倒不是什么宗室,只是个党项贵族出身,为人也是谨慎无比,等他出了城,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路过去,都是尸首,鲜血已经凝固,可是那冰雪中刺眼的殷红让人看得心惊肉跳,再打马向前,尸首越来越多,无一例外的,都是身穿着西夏禁军的衣甲。 “敌人呢?为何连一个敌人的尸首都不见?”李万年立即叫人去尸首中翻寻,一路过去,却是一个陌生装束的人都没有,他深吸了口气,不自觉到了一处化作灰烬的营房,这里便是神武军的大营,只是这个时候,早已被人付之一炬,哪里还辨认得出什么? 李万年呆了一下,下令道:“仔细搜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等到他们一直向里深入,斥候已经传来了消息,事情的原委查明了。 地平线外,一队队疲倦的骑士坐在马上,旌旗上打着大宋和武备学堂以及各营的旗号,在马下,是一排排的俘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沈傲打马在他们的跟前来回走动,脸上木无表情,眯着眼睛,突然驻马,向马下的一个俘虏问:“认识我吗?” 马下的俘虏都要哭出来了,牙关不断抖动,犹如遇到了死神一样,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地道:“蓬莱郡王……” 沈傲微微抬起下巴,不满意地道:“我的名字呢?” “沈……沈傲……” 沈傲微微一笑,道:“认识就好,记住了,下次若是活腻了或者想报仇,找我便是!”他淡然一笑,高高地坐在马上俯看着这俘虏道:“本王债多不愁。” 沈傲靠近这俘虏时,这俘虏就已经是给吓得魂飞魄散,想到那李旦被一群战马活活践踏的惨状,哪里还敢有什么报仇的心思,哭泣着道:“小……小人不敢。” 沈傲冷冷一笑,错马过去,大声道:“都把头抬起来。” 这句话,听语气便是对俘虏们说的,这些神武军俘虏黑压压的都是低着头,可是沈傲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一样,让他们虽然吓得牙关颤颤,却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沈傲道:“都给本王记住了,记住我的样子,下次再遇见,给本王绕着路走。”说罢朝身后的李清吩咐道:“让他们滚!” 俘虏们如蒙大赦,纷纷逃散。 沈傲知道,这些人往后对自己已经起不到任何威胁了,失去了锐气的狼群,和一群绵羊没有什么区别。放他们出去,只会宣传沈傲的恐怖。这个恐怖的形象,沈傲并不介意,就当拿去给西夏人增添一个吓唬小孩子夜啼的噱头好了,沈傲很善良的,不收冠名费。 俘虏们逃散的那一刻,便看到轰隆隆的虎威军过来,沈傲对身后的李清吩咐一句,李清颌首点头,策马过去,与那虎威军交涉。 虎威军军使自始至终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宋军为什么和神武军起了冲突?神武军六千精锐,为什么竟是被杀成这个样子?李旦呢?李旦在哪里? 不待他多想,李清已经飞马过来,李万年也打马过去,与李清遥遥相对,开门见山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就是这样来做客的吗?” 李清略略解释道:“神武军先发出的挑衅,武备学堂没有示弱的道理。军使还是回去回报吧。” 这件事确实不是李万年能做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面叫虎威军随时做好作战准备,一面派人回报。 李万年朝一个信使吩咐一句,突然抬眸向李清道:“李旦呢?” 李清漠然道:“李旦已经伏诛。” 李万年倒吸了口凉气,却也不说什么,立即向那信使吩咐,信使得了李万年的吩咐,已是飞马向龙兴府去了。 ……………………………………………………………………………………………………………………………………………………………… 礼部尚书杨振的府邸就在皇城不远,原本这个时候,是杨振上朝的时间,只是昨夜闹得太大,连夜被召入宫中去,杨振一宿没有合眼,这时候微微小憩了一下,问明了时辰,又叫人打探,才知道陛下在宫中也还没有起来。 既然如此,自然是再休息一下,刚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被一个主事叫醒了。 杨振知道定是有要事,便打起了精神,叫人泡了一壶茶,筛了一杯喝了,才从容道:“发生了什么事?” 主事低声道:“老爷,昨夜的事查出来了,是那神武军得罪了城郊的宋军,宋军报复,昨天夜里,宋军斩杀了神武军三千余人,连那李旦也一并诛杀了。”他压低声音,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意,继续道:“据说是活活被几百匹马踩踏而死的,浑身上下,一根完好的骨头都没有。” 马塌而死,并不比千刀万剐要舒坦,人被踩断了骨头,并不会立即死去,反复踩踏,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是钻心的痛,临死之前的痛苦可想而知。 杨振一时呆住,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确定地问道:“千真万确?” 主事道:“绝没有错,逃入城的神武军军卒都是这个口径。” 杨振狐疑道:“那宋军损伤多少?” 主事苦笑道:“轻伤肯定有,却未阵亡一人。” 杨振深吸了口气,道:“这件事太蹊跷,也太匪夷所思,一千宋人对六千西夏禁军,要想战胜,便是金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沉默了一下,又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沈傲一定要将李旦置之死地?” 主事道:“说是有个宋军校尉死了,是被神武军的石炮打死的。沈傲叫人去交涉,结果李旦说了些狂言。” 杨振叹了口气道:“就为了这个?那宋军校尉莫非和沈傲有什么干系不成?”说罢,摇了摇头,不知是惋惜什么。 正是这个时候,门房那边有人过来,道:“兵部尚书朱大人到。” 杨振苦笑道:“定是为了那沈傲的事,请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便有个稍稍年轻一些的红衣官员进来,这兵部尚书朱禄算起来还是杨振的门生,进来之后,朝杨振行了个师礼,随即坐定,道:“恩府大人,兵部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那沈傲也太不分轻重了,不是已经和他说好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把天捅下来,恩府大人只怕看错了他,此人不过是个莽夫而已,不相为谋。“ 杨振幽幽地看了朱禄一眼,道:“他绝不是个鲁莽之人!” 这句话一锤定音,倒是让朱禄再不好说什么了,朱禄犹豫了一下,道:“越王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不准该笑了,兵部那边已经翻了天,蕃官们都是群情激奋,看来此事压不下了。现在宫里只怕很快就要召见我等,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朱禄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不会为了安抚蕃官,而驱逐沈傲。” 杨振淡笑道:“驱逐都还是轻的,杀了这么多人,还有个宗王,便是砍了他的脑袋,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振的话,朱禄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不好说出来,于是点头道:“无论如何,这驸马是没有了,恩府大人是不是该割袍断义,对那沈傲置之不理?还好我们和那沈傲只是接触了一下,若是陷入得太深,只怕连恩府大人也要受他牵连。” 杨振阖目陷入深思,良久才道:“不会,那沈傲老夫已叫人多方打听过,他做事固然冲动,却往往不会莽撞,在大宋,就因为这个,不知多少人吃了他的亏,他敢这样做,一定有所依仗,会有一个后手。” 朱禄皱眉道:“能有什么后手?这么大的罪,又有什么可以让他平安无事?” 杨振淡笑道:“你我现在就作壁上观吧,沈傲此人值不值得共进退,便看他今日的手段。” 朱禄颌首点头,换上轻松的样子,笑呵呵地道:“恩府大人说的对,我们现在只隔岸观火,先看看那沈傲的斤两再说。” 杨振道:“隔岸观火也不必,兵部那边,要做足样子出来,该抚恤的要抚恤,该收拢的要收拢,这里头可以做下文章。” 朱禄呆了一下道:“请恩府大人赐教。” 杨振笑吟吟地道:“五大军是什么?” 朱禄脱口而出:“自然是我大夏的精锐,拱卫京畿安危,不容有……”朱禄说到这里,立即醒悟了什么,道:“不容有失,可是堂堂神武军,一夜之间被一千宋军打得溃不成军,宋军无一人伤亡,以管窥豹,其他四军又能好到哪里去?那些蕃官一向自诩武勇,掌握着五大军,不可一世。趁着这一次机会,兵部可以上一道奏疏上去。”他摇头晃脑地道:“为了拱卫京畿防务,五大军已不堪为用,不如操练新军,这新军,自然由兵部掌握,恩府大人,学生说的对不对?” 杨振摇头道:“你呀,聪明是聪明,就是许多时候太丢三落四了,建新军不成,一旦成军,蕃官少不得要插足进来,最后还不是会变成六大军、七大军?”他沉默了一下,张眸道:“要建就建西夏武备学堂,效仿大宋例,招募读书人入学!” 朱禄呆了一下,随即手舞足蹈地拍了拍手道:“妙啊,沈傲那一队人,便是武备学堂校尉,战力如此,令人叹为观止,有了他这一仗,就给了我们口实,既然五大军不济事,那么就效仿大宋也建武备学堂。此外只招募读书人入学这一条,蕃官们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插手其中了,我们这些读书人可以治国,难道就不能从武?读书人从了武,还是读书人。” 杨振淡淡一笑道:“所以说,你这兵部尚书的担子最重,沈傲那边我们且不去管,先趁着昨夜闹出来的乱子,先上一道奏疏上去造势,其余的事,就看那沈傲的造化了。” ……………………………………………………………………………………………………………………………… 第三章送到,老虎哭了,居然被一本书爆了菊花,这***榜真是激烈啊,老虎脸皮这么薄的,或许真的不适合去争。 第六百三十一章:越王逼宫 第六百三十一章:越王逼宫 越王府里,一名番将不需通报,径直穿过门房,穿过重重牌坊、月洞,终于在一处偏厅停下脚步,进入之后,有人端来茶盏,这番将并不喝,只是焦灼地等待着。 这番将浑身的血迹还未干,眼窝凹陷,显得疲倦到了极点。 正在这个时候,越王打着哈欠过来,这番将立即站起身要行礼,李乾正朝他压压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旦在哪里?” 这句话问出来,番将眼眸中闪过一丝悲凉,道:“昨夜神武军被宋军突袭,全军覆没,李军使……他……他被宋军用战马活活踏死。” 这番将的身材不高,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矫健,想必是久经行伍之人,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和强烈的恐惧,甚至在说到宋军的时候,双手忍不住搭在膝盖之间,隐隐有要寻求保护的懦弱。 李乾正不由地呆了呆,这个表情自是觉得不可思议:“神武军六千人,被一千宋军击溃?” 番将深吸了口气,才是道:“宋军未伤分毫,末将也被宋军俘虏,侥幸才逃出来,死了三千多将士。李军使被宋军揪着头发拖出去,直接拉到了一处阔地,用战马来回践踏,死时哀嚎连连,还说,越王殿下会为他复仇!” 李乾正狠狠地用手拍住桌案,心中怒火冲天,李旦是他的得力心腹,得了他的授意,去挑衅宋军,原本只是想给沈傲一点颜色,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 失去了李旦,李乾正无异被人斩断了左膀右臂。 “该死的南蛮子!”李乾正这时也忍不住地恐惧起来,沈傲敢杀李旦,难道就不敢对自己动手?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这时候回想起来,那金人皇子又算得了什么?实在算不得威胁,若是让沈傲做了西夏的驸马,李乾正实在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如何? 不过…… 杀了一个宗王和三千国族,只这一条,就足够做做文章了。 李乾正眯着眼,负手在偏厅来回踱步,突然抬头道:“把神武军的家眷们都鼓动起来,让他们去兵部,去宫门处闹,闹得越大越好,国族这边也要有人牵头,他们受了这么多年的压制,如今又是被人欺到头上,这股怨气,要引导出来。” 李乾正顿了顿,又道:“来人,去把宗室的王爷们都请来,本王有要事和他们相商。” 龙兴府,仍然沉浸在震撼之中,神武军覆没,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五大军之一,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有心人只要稍稍一琢磨,立即遍体生出寒意,宋军未免也太可怕了!那沈傲,一夜之间杀了三千多人,手段也太狠毒了一些。至于宗王李旦,是何其高贵的人物,死得竟是这般的凄惨,也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 提及到沈傲两个字时,所有人的眼眸中都闪过一丝恐惧,这种恐惧发自内心深处,压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千万莫要去招惹这个煞星,至少这一点共识,在坊间没有疑问。 可是国族已经疯了,龙兴府的国族不过十几万,其中大部分都编入了五大军,一下子死了三千多个,若是算上远方亲眷,谁家没有死人? 这时候已经有人带了头,许多人去城外收殓了尸首回来,抬着棺材,后头一队队的人披麻戴孝,也不去下葬,直接便堵住了宫门和兵部衙门。 不给一个交代,国族绝不罢休。 与此同时,越王也率着十几个宗室血亲出现了,他们没有觐见,而是一行人跪在了宫门口,这意思,颇有些不杀沈傲誓不罢休的意味。 有了宗王带头,便是城内的禁军也是一时鼓噪,尤其是龙囊卫那边,到处都是叫嚣着要报仇雪恨。 宫里头仍然没有消息,可是在拥堵的宫门口,时不时有内侍出来,飞快出去传信,接着便是一个个人召入宫中。礼部,兵部,枢密院,京畿五军司,城门司,这些头头脑脑一个个过来,路过宫门时,看到熙熙攘攘和一片哀嚎的场景,倒是并没有反应出什么,只是低着头让人开出一条道进去。 暖阁里,虽是半躺在暖塌上,李乾顺的眼眸却是张开着,望着漆红的房梁,很是冰冷。 下头十几个大臣已经跪了一地,谁也没有说话。 李乾顺突然冷哼一声,缓缓道:“南蛮子是欺我西夏无人吗?” 下头的人汉官颇多,这一句南蛮子,李乾顺是第一次脱口出来,可是下头的汉官,虽是苦涩,却并不敢说什么。 李乾顺继续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轻饶,你们都来说说,该怎么办?” “陛下,到了这个境地,莫说是国族寒心,便是宗王们闹起来了,不杀沈傲,不足平民愤,下臣以为,可立即下一道诏令,令虎威军立即斩杀城外一切宋人,取下沈傲首级,安抚人心。” 说话的是个藩官,从前这些藩官,或许会勾心斗角,可是这时候,立场却是出奇的一致,其余几个藩官纷纷鼓噪道:“陛下若是不闻不问,西夏国就会永无宁日,我大夏国族才是立国之本,若是寒了他们的心,谁还肯为国效忠?请陛下三思。” 李乾顺抬了抬眼,道:“宫外头的人还在吗?” 杨振道:“回陛下,都在,人是越来越多了,宗王们也都跪在外头。” 李乾顺突然道:“是越王起的头吧?” 杨振抿了抿嘴,并不说话。 李乾顺道:“如今有两件大事,一件,是如何处置沈傲,另一件,是如何整肃禁军。沈傲的事待会再商量,这禁军却也是刻不容缓。”他站起来,继续道:“都说宋人武备松弛,今日才知道,他们已非吴下阿蒙,若是再这样下去,大夏拿什么立国?” 一个藩官道:“是那沈傲偷袭……” 李乾顺冷声打断他:“偷袭?两营距离不过数里,如何偷袭?六千人都是猪吗?” 兵部尚书朱禄趁机道:“据说那宋人是建了个武备学堂,才有今日这番模样,古有胡服骑射,今日我大夏的军制也不能一成不变,何不如也设立一个学堂,就按着武备学堂的样子先把架子搭起来。” “万万不可,宋夏两国各有不同,岂能照搬效仿?”一个藩官立即反对,他自然知道,这个口子一开的后果是什么,武备学堂将来必然会被汉官掌握,又必须要读书人才允许进入,国族这边都不喜读书,汉人的读书人却是如过江之鲫,到时候整个学堂充斥了汉人,等于是完完全全地掌控了一支精锐。 李乾顺犹豫了一下,才道:“朱爱卿先写一份章程来给朕看看。”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沈傲,杨爱卿有什麽高见?” 杨振明白,李乾顺必然会问到自己,心里也早已打好了腹稿,一字一句地道:“陛下,昨夜的事,沈傲万死难辞其咎,可是杀了沈傲,宋国那边该如何交代?金人与我西夏已是撕下了脸面,再难修好,契丹,吐蕃如今多以宋国马首是瞻,若是因为一个沈傲而挑起战争,陛下认为值得吗?” 李乾顺颌首点头,一时也是犹豫不下,情感上,他对沈傲已是深痛恶绝,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是身为君王,他必须理智行事,杀了一个沈傲,后果是什么,他心里清楚。 这便是赵佶和李乾顺的不同,赵佶的情感往往战胜理智,而李乾顺任何事都会考虑大局。 只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不杀沈傲,国族会如何?宗王会如何?这也是李乾顺需要权衡的事。 杨振见李乾顺沉默,继续道:“何不如断了沈傲与公主这桩婚事,将沈傲驱逐出境,令他永远不许踏入夏土,陛下以为如何?” 杨振所采取的,就是拖字诀,不管沈傲有没有后手,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住时间,其他的,他就再无能为力了。 李乾顺木着脸道:“国族该如何安抚?” 杨振道:“从重抚恤。” 李乾顺摇头道:“不可行!” 李乾顺坐上塌,叫人端来一杯茶盏,若是无人挑动,从重抚恤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想到那跪在宫外的越王和宗王,李乾顺冷哼一声,脸色冰冷地道:“这个还不够,这件事,朕要过问,要御审,是非曲直,要堂堂正正,把宗王和沈傲都叫到崇文殿里说个清楚。其他的,该怎么办就怎麽办,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心服。与其让人在暗中挑事,不如摆在光明正大的地方说清楚。” 暗中挑事四个字从李乾顺口中说出,已是很严重的言辞,暗中挑事的人是谁?却也不言自明。 杨振心里想,这越王也是昏了头,到了这个时候,不带着宗王进宫和皇上哭告,反而跑到宫门口去跪下陈情,让人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居心。 李乾顺咬了咬牙道:“若是沈傲当真罪无可赦,朕也绝不罔纵,必杀之而后快。来人,立即传诏令给李万年,令他带沈傲一人入城。” 一个藩官道:“若是沈傲不入城又当如何?” 李乾顺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杀!” ……………………………………………………………………………………………………………………………… 妈妈说,给娇妻如云投***能积阴德,涨智商,增加泡妞幸运值,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殿前御审 第六百三十二章:殿前御审 郊外,三千虎威军将精疲力竭的宋军校尉团团围住,面对这般凶恶的敌人,虎威军不敢大意,一个个如临大敌,长矛、刀枪纷纷扬起来,一副会随时冲杀过去的样子。 宋军校尉这边,经过一夜的厮杀,已经再没有余力冲杀了,坐下的战马也已经吃不消,此时日上三竿,一个个勉强地打着精神,与虎威军对峙。 沈傲打马慰问了几个受伤的校尉,才无比庄重地吩咐李清道:“去和那李万年说,本王与他严正交涉。” 李清不敢怠慢,又跑去李万年那里一趟,李万年正等着城里的消息,这时候也不敢和沈傲闹翻,他心里虽是翻江倒海,却也知道对于这个姓沈的家伙怠慢不得,遭了他的嫉恨,前有金国太子,后有宗王李旦,自己一个军使又算是什么东西? 因而听了李清的话,李万年点了下头道:“就请蓬莱郡王来打话吧。” 李清回去复命,过不多时,便引着沈傲打马过来,沈傲的胆子也是极大,不带任何侍卫过来,闲庭信步,悠闲极了,偶尔还会忍不住啧啧称赞:“虎威军的军容,比之神武军要好,果然是西夏禁军,不同凡响。” 这般一说,边上的虎威军士卒听见,真不知该怒气冲天还是该惭愧的好,沈傲打马到了一处,虽然能感受到无数的仇视目光投过来,可是前面的虎威军官兵却是不敢怠慢,纷纷避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仇视归仇视,恐惧归恐惧,虽然只有一人,可是在这些西夏禁军眼里,沈傲已经化身成为杀神的存在,无人敢上前挑衅。 等到了李万年这边,李万年本打算给沈傲一个下马威,可是当沈傲与他遥遥相对时,他还是乖乖地拱手,遥遥行了个礼,道:“郡王可有什么见教?”这语气,实在是恭谨到了极点。 沈傲板着脸:“本王要严正交涉!” 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李万年心里叫苦,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得主,不知这姓沈的又要玩什么花样,沈傲的厉害,他算是见识到了,实在不敢去招惹。 李万年只好道:“郡王有什么吩咐?” 沈傲正色道:“本王饿了!” 李万年:“……” 李万年呆了一下,无言以对,所谓的严正交涉,就是这个? 事实上,沈傲确实饿了,折腾了一夜,眼看就要到正午,一粒水米都没有进,宋军校尉们也是人困马乏,再耗下去,虽然不至饿死,耐性也消磨得差不多。吃饭睡觉是头等大事,严正交涉一下也不为过。 当然,这只是沈傲的一厢情愿罢了。 沈傲板着脸道:“所以本王要带人回营去造饭、歇脚,李军使不会拒绝吧?” 李万年沉默了一下,这个请求,倒也没有理由拒绝,再者说宋军就算回了大营,也不怕跑了,自己的职责只是看住宋军,只要不让他们走脱,便算是尽了义务。 李万年点了个头,随即向身后的藩将吩咐一声,藩将一百个不情愿,却也不敢说什么,立即去办了。 虎威军露出一个口子,沈傲打马回到校尉这边,立即引着校尉朝大营方向而去。 到了大营,虎威军也尾随过来,沈傲落了马,吩咐大家下马,该做饭的做饭,喂马料的喂马料,此后再入帐歇息。 相对于宋军的悠闲自在,虎威军显然紧张得过了头,其实,他们也饿了…… 饿归饿,却不能怠慢,城里不来消息,只能这般僵着。 龙兴府那边终于来了个斥候,飞奔过来,直截了当地寻到了李万年,道:“陛下召沈傲一人入宫觐见。” 李万年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这烫手的山芋终于可以甩开了,道:“本军使立即叫人去请。” 吩咐个人进去,那斥候压低声音道:“若是沈傲不入城,陛下还有诏令。” “杀无赦!”斥候道:“若沈傲没有回应,一个时辰之后,龙穰卫也会出城,李军使要有所准备。” 李万年点了头,道:“本军使知道了。” 消息传到宋军大营,原以为沈傲不会答应入城,谁知沈傲精神奕奕地道:“入城?好极了,来人,给我拿朝服来。” ***一新,用过了饭,换上了簇新的朝服,沈傲笑嘻嘻地随着来人入城,入城之后,径直前往宫城,宫城处,沈傲的出现立即一阵轩然***。 数千人拥堵在这里,见到沈傲按剑过来,穿着大宋的蟒袍,立即便有人道:“狗蛮子沈傲来了。” 沈傲旁若无人,历喝一声道:“滚开!” 虽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注目,所有人却都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若是沈傲露出一点半点胆怯,或许便有疯狂的人将他拉下马,可是他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将人吓了一跳,再联系他从前的作为,居然谁也不敢动手。 沈傲打马在人群中穿梭,听到有人嚎哭,有人叫骂,有人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极点,说不准下一刻,就会疯狂的冲过来,沈傲一手按住剑柄,一手催动战马,脸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情却紧张到了极点。 捱到了宫门这边,才松了口气,看到以越王为首的几个宗王直挺挺地跪在这里,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沈傲翻身下马,嘻嘻一笑道:“越王殿下好雅兴,怎么?跪在这里有钱捡吗?” 这一声奚落,气得越王直恨不得站起来和沈傲拼命,可惜等他抬起眼,沈傲已进了宫去逃之夭夭。 “看这狗贼还能狂妄到几时!”边上一个宗王咬牙切齿地道。 越王冷笑道:“不杀沈傲,皇兄也别想有下台阶梯。” 回首看了一眼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心里默想:“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想必没有错。” ……………………………………………………………………………………………………………………………… 沈傲入了宫,廷议御审还未开始,据说还要再等一个时辰,一个内侍仍旧引着沈傲到了一处偏厅,叫人上了茶过来,便不再理会了。 沈傲随遇而安,独自一人喝着茶,倒也不说什么,昨夜一场厮杀,让他心力交瘁,方才还不觉得什么,这个时候屁股一坐,立即就困顿得不行,正要睡去的时候,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沈傲对陌生的环境极为敏感,立即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面带梨花雨落地过来,不是淼淼是谁? 淼淼显得很是憔悴,只看了沈傲一眼,咬着贝齿道:“你……你快逃吧,御审之后你就要死了!” 沈傲呆了一下,淼淼凄苦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快走,溜出去!” 沈傲心里暖暖的,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尤其是在这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时候。 沈傲站起来,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我听说大英雄是不能落荒而逃的。” 淼淼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听说君子不立危墙。” 沈傲淡淡地摇头道:“我听说君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没有把握……淼淼咬着唇道:“你……你……你真是自私自利!”最后一个字带着哭腔,说罢,旋身走了。 沈傲知道她下一句一定会说,但凡自己能够为她想一想,也不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也不至到这个地步。 沈傲心里对自己道:“有些事,不管你是不是君子和英雄,你都必须去做,这是原则问题,是底线;不做,一辈子良心不安。”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仍旧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教人看破心事。 这时有个太监过来,这太监面无表情,却颇有气度,不像其他太监那样低眉顺眼,反而是负着手,犹如惊世的大儒,又如战功彪炳的勋贵,抬眼看了沈傲一眼,淡淡道:“蓬莱郡王好自在。” 沈傲扫了他一眼,却只是笑道:“公公莫非也有赐教?” 这太监淡淡一笑道:“赐教谈及不上,只是代陛下来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 沈傲呵呵一笑道:“想必要让陛下失望了。” 这太监坐下,打量着沈傲,才道:“满腹经纶,撒豆成兵,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太冲动了一些。方才公主殿下是否来过?” 沈傲知道他这种太监在宫中一定位高权重,什么事也瞒不住,淡淡地道:“公主来不来,和公公有什么干系?” 太监正色道:“马上就有关系了,沈傲,准备随杂家上殿吧,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傲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句话想说,可是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才能知道,自然不会告诉你。公公在前引路吧。” 沈傲深吸了口气,表面上虽是有恃无恐,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紧张,所谓的廷议御审是什么?沈傲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 偷偷告诉你,前几天有个书友投了一张***,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也有劲了;人变帅了,个子长高了,泡妞更给力了。是有缘人,老虎才告诉你,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 第六百三十三章:给你真相 第六百三十三章:给你真相 天气放晴,暖阁里的地龙只传出淡淡的暖意,李乾顺任由内侍为他穿上了冕服,自顾将暖帽礼冠戴到头上,看着铜镜中鬓角生出来的丝丝白发,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 三岁即位,十六岁铲除太后亲政,如今又过了二十多年,整整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来,李乾顺学会了很多,比如冷酷无情。 他脸上永远是一副肃然的神色,肃然的背后,有诸多的情感,统统都被遏制。 克己复礼,这句话同样是李乾顺的座右铭,他实在没有太多的欲望,便是后宫的嫔妃也不过寥寥几人,以至于子嗣极少,如今只剩下一个独女。 李乾顺呆了一会,随即道:“越王在哪里?还在宫门处?” 一边的内侍为他捋平了衣上的褶皱,低声道:“是,已经叫人劝他入宫了,越王说,陛下不裁处沈傲,他代数十万国族,永远跪在那里。” 李乾顺阖起眼,这是大怒的征兆,随即,他淡淡一笑道:“他要跪,就跪着吧,数十万国族,维系的不是他越王,是朕,朕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天子。” 李乾顺龙行虎步往外走,道:“去崇文殿!” 崇文殿里,文武百官鱼贯进去,今日的气氛很压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怨气,这一点在蕃官脸上皆是清晰可见。 李乾顺只是坐着,没有动。 等沈傲由那脸上木然的公公领着进来时,大殿里一阵骚动,李乾顺也没有动。 李乾顺靠在銮椅上,一双眼眸还在顾盼,似乎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群臣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一向冲动的沈傲,今日性子倒是极好,坐在专门为他设的锦墩上,抿着嘴,什么也没有说。 “陛下,时候到了。”有人低声道。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还有人没有到,朕再等等。” 众人眼中现出狐疑之色,却只能等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时,才有两个灰溜溜的身影进来,进了殿,朝李乾顺行了跪礼,道:“下臣来迟,万死莫赎。” 李乾顺却显得很高兴:“来人,给两位宗王赐坐。” 十几个宗王只来了两个,群臣一时窃窃私语,感觉到一丝诡异。 这两个宗王乖乖地坐在沈傲的对面,二人的性子都有些懦弱,连坐在锦墩上都是欠着身,完全看不出宗王的跋扈。 李乾顺这时开了口:“沈傲!” 沈傲站起来:“小王在。” 李乾顺道:“朕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你自己把握吧。”说罢,抿着嘴,似笑非笑。 沈傲颌首点头,道:“陛下,小王无话可说。神武军事先挑衅,杀死我大宋校尉一人,小王与之交涉,那李旦却是口出狂言,小王不得已,只好讨个公道。”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是将殿中的蕃官气了个半死,立即有人道:“沈傲,你杀戮宗王,屠我禁军三千人,这也是公道?” 沈傲淡淡地道:“谁惹我,我就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怎么?你也要惹我?” 那蕃官一时呆住,面露恐惧之色,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却又不能露怯,冷哼一声,才退回班中去。 李乾顺道:“只为了一个校尉,便杀戮我西夏上下三千人,这般凶残,骇人听闻。沈傲,你知罪吗?” 沈傲淡淡笑道:“何罪之有?” 李乾顺双眉下压,已经有些不耐烦,若是沈傲说几句告饶的话,或许念在大局的份上,他至多也不过撕毁婚约,将这狂妄的家伙赶出去罢了,现在这个局面,已不得不生出杀机。 李乾顺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真当我西夏无人?武士何在?” 殿外早已安排了数十个武士,听到李乾顺传唤,立即哗啦啦地按刀进来。 李乾顺坐在銮椅上,既是骑虎难下,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徐徐道:“知会虎威军,龙穰卫,城外的宋军,格杀勿论,将这沈傲拿下。” 武士已经按刀冲到沈傲身边,沈傲突然道:“且慢!” 李乾顺冷哼,心里想,方才不求饶,这时候求饶有什么用? 沈傲道:“小王有一些话,要和陛下说。” 李乾顺冷色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些话只能说给陛下听,陛下不听,小王只能烂在肚子里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是淡定从容,让人不由暗暗生疑。 李乾顺犹豫了一下,道:“随朕到暖阁来。” 这时,一个蕃官站出来道:“陛下,何必听他胡言乱语。” 李乾顺却是不理会,摆了摆手道:“全部在这里等着。” ………………………………………………………………………………………………………………………………………………………… 坐在暖阁的榻上,李乾顺上下打量沈傲,双眉微微一蹙,随即淡淡地道:“沈傲,你不怕死?” 沈傲笑吟吟地坐在锦墩上,恰好与李乾顺相对,道:“小王怕得要命。” 李乾顺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这个人,心里想,此人若是为朕所用,朕必能有一番作为,可惜……可惜…… 沈傲的底细,李乾顺早已摸得清楚,此人与赵佶情同父子,绝不可能为他李乾顺所用,便是将夏国的公主嫁给了他,也不能得到他的忠诚。 李乾顺冷哼一声,道:“你既是怕,却为什么做出这等事来?昨夜那一场厮杀,非但让朕为难,便是对两国的邦交,也是百害无一利,朕当你是聪明人,原来你竟是这样的糊涂。” 沈傲正色道:“小王这样做,是为了陛下。” 李乾顺晒然一笑道:“为了朕?为了朕什么?胡说八道!”双眉却是皱得更深,显然对沈傲的耐心有限得紧。 沈傲慨然道:“小王知道,李旦是越王的羽翼,神武军更是早已成为越王的私囊之物,昨夜除掉了神武军,岂不是为了陛下?” 李乾顺勃然大怒道:“你竟敢挑拨朕的兄弟之情?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 沈傲坐着不动,便看到几个金甲武士冲进来,沈傲慢吞吞地道:“陛下,越王对太子殿下可没有叔侄之情,否则,太子如何会死?” 这一句话让金甲武士们听得云里雾里,李乾顺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太子两个字实在久违,让他既熟悉又陌生,可是沈傲说到叔侄二字时,李乾顺脸色更是骤变,挥了挥手,对武士道:“全部退下!” 金甲武士们一头雾水地退下,李乾顺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对沈傲道:“你继续说。”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小王知道,太子是骑马摔死的。那一日进宫,小王去和公主殿下骑马时,恰好看到了那匹摔死殿下的马。” 李乾顺只是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沈傲,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失态过,可是这时候,却是什么也顾忌不上了。 沈傲继续道:“那匹马,小王只是查验了一下,突然发现了一桩怪事。这马极为暴躁,莫说是面对生人,便是那些照料它的马夫,也是这般。据小王所知,那匹本是太子的爱马,性情很是温顺,何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沈傲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李乾顺已是不耐烦地道:“快说。” 沈傲抿嘴笑了笑,道:“后来小王查看了一下,才发现它的四蹄已经溃烂,生出了脓疮,马儿四蹄生疮的可能有两种,一种是不能得到精细的照料,不过据小王所知,太子对那匹马极为看重,皇宫御苑的马夫想必也不敢怠慢,这样的照料,岂会生疮?另一种可能就是此马吃了一种药,小王的家乡,有一种花叫做藏红花,这种花只有在极西的地方繁殖,能入药杀虫,可是若是搭配几味药剂,让马吃了,便可令马儿性情大变,再温顺的马一旦四蹄奇痒,生出脓疮,也会变得暴躁了。” 李乾顺阴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下药?” 沈傲淡淡地道:“陛下可叫个有经验的马倌去查验下四蹄即可。” 李乾顺颌首点头,叫了个内侍进来,那内侍飞也似地去了。 李乾顺道:“朕在当时也曾叫马倌诊视过那匹马,为何四蹄没有溃烂?” 沈傲呵呵笑道:“那匹马刚刚被人下了药,四蹄虽是奇痒,却还没有到溃烂的地步,可是时间久了,这马儿承受不住痛苦,用四蹄去撕磨沙土,自然便溃烂了。” 沈傲的理由很充分,李乾顺虽是半信半疑,却也挑不出个错处来,这时候他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根本没有意识沈傲的存在,一个人呆坐着,默默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那内侍回来复命:“陛下,几个御用的马倌都去看了,四蹄确实已经溃烂,且流出来的脓疮有些不同。” 李乾顺沉着脸道:“有什么不同?” 内侍道:“寻常的马流了脓疮,都是黏稠得很,且恶臭不止,此马并没有这个症状,马倌们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挥退了内侍,李乾顺抬眸看向沈傲,问道:“这是为什么?” 沈傲笑吟吟地道:“陛下,但凡马儿流了脓疮,一定会有蚊虫逐臭而来,往往脓疮都会有一股恶臭,都是蚊虫带来的。”沈傲自然不能和他解释病菌这东西,只是隐隐约约说了一下,随即又道:“但是这马儿吃了藏红花配置的毒剂,小王已经说过,藏红花有杀虫的效果,马儿流的脓疮里还残留着藏红花的残渍,蚊虫自然不敢去叮咬了,想必因为这个,才会这样。” 李乾顺对这个也是茫然,随即便梳理出一个脉络,有人在马中下了毒药,而太子最爱这匹马,等到太子骑上这匹马时,谁也不曾想到,这寻常温顺的马儿却突然发癫,疯癫的马是最可怕的,太子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哪里能够控制得住?随即便造成了一个顺其自然的杀人假象。 李乾顺站起来,对神武军的事早已抛在脑后,他咬了咬牙,双目赤红地怒道:“是谁要杀太子?是谁?查,彻查,朕要灭他满门,诛他九族。” 一个父亲,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何其凄苦?可是李乾顺是皇帝,除了内心哀痛,却还要装作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摆出一副威仪,继续去打理他的国土;但是这时候,他的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再也没有了伪装,一脚踢开一个宫人灯架,咆哮道:“小人,小人……卑鄙小人……” 沈傲在旁镇定自若地道:“请陛下节哀,眼下还是揪出杀害太子的真凶要紧。” 李乾顺回眸,死死地瞪着沈傲,冷然道:“是谁?” 沈傲本想呵呵一笑,又觉得这般有点不合时宜,立即做出一副苦脸道:“小王曾听那些衙门里的公人说过一句话,大多数谋杀的背后,谁得益最大,谁就最有可能是真凶。” 李乾顺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道:“越王!” 李乾顺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自然就是储君人选,可是太子早夭,李乾顺无后,按照定律,越王作为李乾顺的胞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储君的热门人选,虽说李乾顺并未颁发诏令,可是不止是整个龙兴府,便是李乾顺自己,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 本人站出来现身说法,上个月投娇气如云***一张,码字有劲了,思路畅通了,便秘神奇地治好了,连码字带来的颈椎骨疼痛也奇迹一样的舒缓了,一般人,老虎不告诉他,赶快登上你的账号,***吧,15号之前***的朋友,还有神秘大礼赠送噢,请认准娇妻如云,我们的书号是:1971679,1971679. 第六百三十四章:斩草要除根 第六百三十四章:斩草要除根 李乾顺脸色变幻不定,他突然坐下去,又站起来,时而盯住沈傲,时而又沉默了一下,眼睛落在紧闭的门窗处。 良久,他慢吞吞的道:“只是怀疑罢了,没有实据,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他毕竟不是赵佶,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存留一分理智。 沈傲不疾不徐的道:“要查证,其实也简单的很,不管是谁指使,宫里一定会有内应,陛下查一查太子殿下死之前三天有谁靠近过马棚便知道。” 李乾顺皱眉:“出来!” 沈傲愣了一下,随即,耳房中,那个带着沈傲入殿的公公面无表情的出来,他只是朝沈傲淡淡一笑,随即蹑手蹑脚过来,慢吞吞的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乾顺道:“方才的话,你听见了?” 这公公淡淡道:“奴才听到了。” 李乾顺道:“去查!” 公公点了点头,快步出去。 沈傲微微一笑:“想不到原来隔墙有耳,这些话,小王本想和陛下一个人说。” 李乾顺道:“怀德是朕最信任的人,他曾经伺候过太子,这些话,让他听见也无妨。” 沈傲也不再说什么。李乾顺这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从不远处的书架子里拿出一本书看,只是他这时候到底有没有心思去看书,还是根本就是拿书去掩饰他的失态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要查也容易,马棚那边,单马夫就有五十多名,各家的贵人要骑马,都是派太监去取的,而要取,就会有记录,宫里的贵人骑马的并不多,三天时间也不算长,立即便能锁定住几个人。 ………………………………………………………………………………………………………… 赵公公远远的暖阁里逗留,暖阁外头,武士和内侍都是远远的卫戍等候,赵公公负着手慢悠悠的走过去,朝一个太监摇摇手。 那小太监立即快步到赵公公身边,低声道:“赵公公……” “嗯。”赵公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轻轻一抖,袖子里突然钻出一样东西,塞到这太监手里,微微笑道:“前几日和几个主事太监聚赌,恰好赢了淑芳阁老杨的一方玉佩过来。杂家知道你喜欢收藏这个东西,拿去玩吧。” 这太监接过玉佩,摸了摸成色,顿时大喜,忙不迭的贴身藏好,道:“这可是好货色,说不准是杨公公顺手牵羊从淑芳阁里偷来的。” 赵公公呵呵一笑:“和咱们没干系,他偷他的,咱们赢咱们的,问罪起来也落到咱们头上。” 小太监喜滋滋的道:“这倒也是,那就多谢赵公公了。” 赵公公四顾了一眼,骤起眉:“怎么?你就一直站在外头?那沈傲和陛下还没有说完话?都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小太监笑呵呵的道:“谁知道呢,不过中途陛下叫了武士进去了一趟,武士们方才还在议论呢,说什么太子,越王的,教人一头雾水。” 赵公公眉宇闪了一下,目光立即变得严厉起来,却又是一笑:“这倒真是奇了,太子和越王与那沈傲有什么干系?这姓沈的据说犯了滔天大罪,怎么?还想脱罪不成?” 小太监谄媚一笑:“赵公公,方才陛下说了,谁也不许靠近暖阁,方才那些话,可不要乱说,吃罪不起的。” 赵公公颌首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杂家随便走走,这些事,和杂家也没什么干系,随口一问而已,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你在这当值吧,杂家走了。” 说罢,转身要走。 这时候一个人道:“且慢!” 远处,李乾顺称作怀德的公公负着手,阴冷的走过来,在他的身后,两个金甲武士尾随其后。怀德刚刚从马房那边过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住赵公公,一步步走过来:“赵公公这是要往哪里去?” 赵公公在宫里地位崇高,可是见了怀德,却没有怠慢,立即躬身道:“回大公公的话,杂家刚刚卸了差事,随意走一走,这就回去歇息。” 怀德淡淡笑道:“赵公公不必去歇息了,来人,带他去一个好去处。” 金甲武士听令,立即抽出刀来,两柄森然长刀,顶住了赵公公,赵公公面如死灰,口里不甘的道:“这……你们这是做什么?” 怀德冷冽一笑:“待会儿赵公公就知道了。” …………………………………………………………………………………………………………………………………………………… 暖阁里的红烛已经燃尽,亮堂的屋子里,渐渐昏暗下来,门窗都已关闭,光线暗淡。李乾顺和沈傲在灰暗之中都没有说话,沈傲大致有十二个时辰没有睡,坐在这锦墩上,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了,微微打起了呼噜。 李乾顺听到动静,抬眸起来,看到沈傲坐在锦墩上的不雅睡态,微微摇头,随即吁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暖阁的门轻轻张开,怀德蹑手蹑脚的进来,木然的走到李乾顺身边:“陛下,查出来了。” 李乾顺看着书道:“说。” 怀德道:“那三日,马房出入的只有一个,是渝淑宫的赵钱。奴才立即把赵钱收押起来,严刑拷问。” 李乾顺淡淡道:“这么快就招供了?” 怀德点头:“涉及到太子,自然不能小视,奴才略有些手段,那赵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开始还咬着牙关不说,后来奴才说了一句话,他便招供了。” 李乾顺仿佛不急于知道真相一样,淡淡道:“说了什么话?” 怀德道:“奴才对赵钱说,他在龙兴府还有两个侄子。” 李乾顺放下书,深吸口气:“指使的是谁?” 怀德深深行了个礼,抬起眸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越王!” 李乾顺站起来,虽是尽量平静,终究还是露出狰狞,恨恨的一掌拍在御案上,啪的一声,将御案敲的砰砰作响。 沈傲这时候惊醒过来,双眼一张,摆正了坐姿,眼眸还有一分茫然,立即道:“陛下,我们说到哪里了?” 李乾顺恶狠狠的道:“说到有人弑杀储君!”他的眼眸通红,一字一句的道:“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蠢物,一母同胞,亏得朕还信任他。” 沈傲立即反应过来,此事已经查实了,他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沈傲道:“陛下是否可以赦免小王无罪?陛下应当知道,神武军是越王的军马,李旦更是越王的走卒。击溃神武军,对陛下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乾顺冷笑摇头:“杀我国族,罪无可赦!” 沈傲目光一冷,棋差一着,千算万算,想不到李乾顺最后仍然不甘休。 李乾顺阴恻恻的道:“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除掉越王,赦你无罪!” 沈傲深吸口气,这才明白李乾顺手段的高明之处。这件事揭露出来,自己本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李乾顺想必也早已预料到自己的心思,却来个戴罪立功,等于是逼自己站到李乾顺一边,为他充当手足。 沈楞子一辈子没有吃过亏,最大的便宜,也被赵佶占了,今日刚从虎穴逃出来,又进了狼窝,心里不免悲催,只是这个时候,他立即拍着胸脯道:“身为西夏国的准驸马,诛除***,小王难辞其咎,陛下但且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小婿绝不皱眉。” 这就是沈傲的阴险之处,既然木已成舟,反正要一不做二不休的,与其扭扭捏捏,还不如做出一个愿意效劳的姿态,顺便把这个西夏驸马,翁婿之亲的关系坐实了,省得李乾顺耍赖。 李乾顺深深吸了口气,霎时变得无比冷静起来,慢吞吞的道:“那逆贼收买人心,在国族中有很大的威望,要诛除,也不容易。” 沈傲颌首点头:“小婿也知道,越王手底下,还有个龙穰卫,其他禁军,也有不少藩将是向着他的,所以要动手,就必须从容布置。” 李乾顺道:“你有什么办法?” 说到杀人,沈傲很有心得的道:“说难也难,现在要做的,就是麻痹住他,让他不要起疑,陛下,那赵公公既然是他的心腹,或许可以用一用。”沈傲顿了顿,苦笑道:“除此之外,越王这一次拿小婿来做文章,我们便将计就计,不如……” 之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李乾顺犹豫了一下:“除去越王之后,他的羽翼和死党该如何处置?” 沈傲淡淡笑道:“换作是小婿,办法只有一个,他有多少死党,我便杀多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陛下莫要妇人之仁。” 李乾顺阴恻恻的颌首:“怀德,你听清楚了吗?” 怀德躬身道:“奴才听清楚了,这就去办。” ……………………………………………………………………………………………………………………………………………………………… 今天头有点痛,调了闹钟,却没有按时起来,更新晚了,大家见谅。 第六百三十五章:宫中有变 第六百三十五章:宫中有变 日落西山,崇文殿的文武百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御审到了一半,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钥,李乾顺和那沈傲再不出现,群臣只能出宫了。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脸色苍白的怀德来了。 怀德在内宫地位崇高,不少人认得他,这怀德一向淡然笃定,今日却是脸色苍白,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进了殿,眼眸里带着慌张,道:“诸位请出宫吧。” 群臣窃窃私语,有人站出来道:“陛下在哪里?那沈傲呢?” 怀德打了个冷战,嘶声道:“陛下诏令,所有无关人等,悉数出宫,没有诏令,谁也不许觐见!” 这一句话严厉至极,群臣无奈,只好鱼贯出去,从崇文殿出来,便看到几个太监行色匆匆地朝宫门那边疾跑,远处,有几个背着药箱的御医从太医院那边向后宫方向跑去。 宫内的禁卫一下子增加了许多,穿着金甲的武士一队队出现,巍峨的宫城内,肃杀无比。 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经历过前朝的老臣,心里也在腹诽,这样的场景,只有在先帝驾崩的时候才出现过,便是当今天子鸠杀太后的那一夜,也没有这般的紧张。 “恩府大人……”几十个汉官围住了杨振,那兵部尚书朱禄忌讳莫深地道:“莫非出事了?” 看到一张张骇然失色的脸朝自己看过来,杨振的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勉强打起精神道:“不必理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先出宫去吧。” 藩官那边,也是窃窃私语,更有几个,突然面露喜色,不过这喜色只是一闪即逝罢了。 百官们熙熙攘攘地出了宫;越王会同宗王带着国族们仍然在宫门外跪成了一片。李乾正已是双膝麻木,被两个人扶着站起来,招来几个藩官问道:“如何了?” 一个藩官低声道:“殿下,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回去再计较。” 李乾正怒道:“怎么?那沈傲还活着?哼,我与他不共戴天,沈傲不死,本王与大家一直跪下去。” 藩官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得已,附在他的耳畔道:“宫中有变!” 这四个字让李乾正呆了一下,随即看了身边的宗王们一眼,正在犹豫是不是先回府再说。这时候,殿前禁军们突然一队队地出来,将宫门紧紧关闭。 这个时候,距离闭门的时间应当还有半个时辰,提前半个时辰关闭宫门,这是李乾顺亲政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外头滞留的百官,宗王,国族纷纷哗然,呆呆地看到面前这堵朱漆大门重重合上,有人忍不住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二刻!” 没有人再问这个问题了,都是陷入沉默。 李乾正目光一闪,这时候突然发觉,一个沈傲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明白这深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立即与自己的党羽商议。 李乾正朝宗王们使了个眼色,随即对身后的一人道:“回府。” …………………………………………………………………………………………………………………………………… 越王府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热闹,越王从清早到傍晚,水米未进,又跪了一天,原本回到府中,应当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可是越王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思,心急火燎地到了正殿,立即吩咐所有人不得靠近。 接二连三的访客过来,有宗王,有藩官,还有不少藩将,这些人平时都很少来越王府走动,可是今日,却一下子失去了顾忌似的。 越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这才朝方才几个入朝的藩官问:“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个藩官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下官也不知道。陛下本是要御审,沈傲那家伙却说有要紧的话和陛下说,接着陛下便让沈傲到暖阁那边去了。” 李乾正挑了挑眉,一脸玩味地道:“有什么要紧的话,竟是这般神秘?” 藩官继续道:“后来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暖阁那边也没有传出动静,此后那怀德公公就心急火燎地过来了。” 怀德这个人,李乾正自然知道他的分量,继续问道:“他也有心急火燎的时候?看来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接着那怀德便传了陛下诏令,驱我们出了崇文殿,从崇文殿出来的时候,下官才发现整个宫里已经乱成一团,非但是内侍和禁军,下官还看到几个御医,为首的一个,依稀像是楚太医。” 李乾正脸色一变,惊道:“你说的是楚正风?这人最擅长的是医治刀伤,莫非宫里有人受了刀伤?” 藩官道:“其他的,下官就不知道了,王爷,莫不是……” 只是须臾功夫,所有人仿佛都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应当是眼下最合情合理的,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沈傲要和李乾顺说一件机密大事,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个骗局,待到了暖阁,趁着暖阁内无人,沈傲突然行凶,行刺李乾顺。李乾顺受人行刺,整个宫中自然是鸡飞狗跳,不但加强了禁卫,提早关闭了宫门,便是那太医也急促促地赶去了后宫。 眼下最让李乾正狐疑的是,他这个皇兄到底有没有死,就算只是受伤,这个伤,又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李乾正沉吟了一下,看向殿中诸人,慢吞吞地道:“立即叫人去,从宫里弄出消息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本王要知道。”他站起来,突然生出几分豪情:“动用所有的关系,不查出来,绝不干休。还有一样……龙囊卫那边,也要做好准备,莫让贼子们有机可趁。虎威军是不必指望了,倒是那羽林卫可以试一试。” 禁卫五军,除了殿前卫控制在汉官手里,虎威军至多保持中立,羽林卫倒是可以争取一下,再加上自身的龙穰卫,越王倒是自信在突变来临之时有足够的力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李乾正扫了一眼殿中的宗王和藩官、藩将,道:“多余的话,本王也不吩咐,你们该是知道怎么做。把汉官们盯紧起来,小心他们会有动作。” 说罢,李乾正才是摆摆手,疲倦地歇息去了。 龙兴府一下子变得气氛紧张起来,皇帝已经三四天没有召见大臣,宫门却仍是紧闭,禁卫明显的森严了几分,据说有诏令出来,调虎威军入宫卫戍。 九门也已经***,城外的消息也传不出来,有的说虎威军已经铲除了宋军,有的说宋军已经逃之夭夭,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流言传出去,让坊间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宫里的消息***得极严,不管使用任何手段,便是宫中有内应,消息也透不出来,越王已是越来越不耐烦。 这个时候,在一个夜里,正当越王焦灼不安辗转难眠的时候,门房那边却送来了消息。 “王爷,有个公公求见!” 越王几乎是从床榻上跳起来,赤身裸体地道:“叫他进来。”榻上的侍妾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李乾正却是不耐烦地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深更半夜鬼叫个什么!”李乾正说话的声音略略带着颤抖,随即趿了鞋,披了一件衣衫便由人打着灯笼去了偏厅。 来的这个小太监很是狼狈,浑身都是尘土,身上湿漉漉的,一只脚一瘸一拐,艰难地要给李乾正行礼,李乾正摆摆手道:“你是谁?” 这个小太监确实陌生得很,宫里的太监数百上千,李乾正也不是每个都认得。 这小太监低声道:“是赵公公叫奴才来的。” 听到赵公公三个字,李乾正差点要跳起来,一双眼眸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道:“胡说,赵公公叫人来,也该是他的干儿子,岂会让你过来?” 这小太监急切地道:“现在宫里乱成一团,每人都有差事,也不是谁都可以走开,奴才和赵公公聚赌,输了他一千多两银子,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这小太监犹豫了一下,道:“奴才手脚有点不干净,顺手牵羊,拿了一些不该拿的东西,被赵公公发现,赵公公说了,只要奴才肯把一封信传出来送到越王这里,不但赌债一笔勾销,也绝不告发奴才,将来还有天大的富贵……” 李乾正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太监到底是否可信,便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太监苦着脸道:“还能怎么出来,翻墙出来的,跳下来的时候腿都摔断了,比死了都难受,还要泅过宫外的护城河,算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奴才身体颇为健硕,只怕早已没命来见王爷了。” 李乾正见他一身湿漉漉的,腿脚又是一瘸一拐,一条裤管还流出血水来,整个人瑟瑟作抖的样子,倒是信了几分,呵呵一笑道:“你有赵公公的书信?” …………………………………………………………………………………………………………………………………………………… 施主,有女朋友吗?没有?那你太惨了,赶快去投***吧,投给娇妻如云,泡妞属性加三,***机率增加百分之三十。 第六百三十六章:动手 第六百三十六章:动手 小太监什么也不说,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封包裹了油纸的信,小心翼翼地呈到李乾正手上。 李乾正迅速地剥开湿漉漉的油纸,取出了一封书信,撕开印泥,叫人取了灯过来看。 只间信中写着:“陛下垂危,殿下好自为之。”十个字。 李乾正甚至感觉自己的手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抬起眸来,深吸了口气,这确实是赵钱的字迹,应当没有错。 李乾顺垂危,此前李乾正虽然做出了这个猜测,也略略做好了准备,可是现在证实了消息,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自己了!可是眼看着朝思暮想的东西就要到手,李乾正心中却有几分焦躁和不安,大局已定之前,变数仍是不少,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 再一次看了这小太监一眼,李乾正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王敬中。” 李乾正哈哈一笑,道:“尽忠,尽忠……好!你若是能尽忠于本王,本王绝不会薄待了你。”他这一笑,把先前的一点不安散去了,随即问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王敬中道:“陛下现在整日都在暖阁里,谁也不见,几个太医也在轮番照料,后宫的嫔妃都乱作了一团,到处都是托人打听,不过除了怀德公公,其余的人都不准进去。还有……暖阁里据说有几次传出哭声,后来又止住了,也不知为何。” 李乾正慢慢消化着这些得来不易的信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沈傲那个疯子确实行刺了,而且李乾顺的病情只怕不轻,只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召自己入宫? 李乾正面色一沉,深深地注视着王敬中,继续问道:“还有吗?” 王敬中想了想,才道:“这几日所有的人都是忙得昏了头,其他的事,奴才也没有留意,奴才这一次出了来,是别想再回去了,赵公公说,到时候给奴才报一个重病,暂时先在外头躲一躲。”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是了,还有一件事,今日正午好像有个诏令,是怀德公公代拟的,说是要召杨振、朱禄几个人入宫。” 遗诏…… 李乾正想到了这个词,整个身子仿佛都要弓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传召的人中,有没有本王?” 王敬中沉吟了一下,才道:“这还是给怀德公公磨墨的太监传出来的,传召的一共是三人,一个是杨振杨大人,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朱禄,这两个奴才记得清楚,倒是另一个好像是什么虎威军的军使,叫李……” “李万年!”李乾顺替他说出来。 王敬中顿时颌首,道:“没错,就是他。” 李乾正一时呆住:“怎么会是他?他算是什么东西?莫非是要借用虎威军以备不测?这个不测是谁?” 随即,李乾正脸色大变,恶声恶气地道:“我这皇兄莫非是要提防自己的兄弟?怎么?他是要立一个女皇出来吗?” 王敬中不明就里地问了一句:“什么?” 李乾正并不和他说什么,只是道:“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的为妙。” 王敬中偷偷看了李乾正一眼,连忙低眉顺眼地道:“是,是,奴才明白,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 李乾正摆了摆手道:“我让人安排你先去歇吧,若是还想起什么,直接来见本王。” 接着,有个主事领着王敬中退出去。李乾正叫人多点了几盏灯,呆呆地坐在殿中良久,期间忍不住喃喃道:“自家的兄弟,他到底要提防什么?莫非是那件事已经让他知道了?”随即又自信满满地摇头,事情过了这么久,又做得如此隐秘,岂会让他知道?再者说,赵钱还能递消息出来,说明事情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杨振这些人不知进了什么谗言,让他的这个皇兄昏了头。 李乾正豁然站起来,道:“去,拿本王的名刺,到各家去叫人,所有人都要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这大半夜里,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声声狗吠,一顶顶小轿顶着月光到了越王府,来了一个人,门房立即便提着灯笼引人进去,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门口的小轿子已是将整条街道都堵满了。 李乾正在大殿中,愤慨地咆哮道:“自此之后,我国族再无立锥之地,元昊先帝打下的江山,却要拱手落到汉儿的手里。皇兄何等贤明,却被这些小人蒙蔽,大夏国的忠臣义士在哪里?祖庙和社稷该如何保存?” 李乾正咆哮了一会,才又道:“皇兄明日便召杨振几个入宫,诸位可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气氛实在诡异,许多人已经猜测出一点端倪,却没有接话。 李乾正看了在场的人一眼,才冷笑道:“是要传遗诏,将这江山送到一个女子的手里。”他阴测测地笑起来,道:“杨振自是做他的顾命大臣,可是我等还有容身之地吗?” 满殿哗然,这些饱受排挤的宗室勋贵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人道:“汉儿杀我国族,至今还未索偿血债,今日又是这样,我们一起去宫城,向陛下陈说厉害。” “去,当然要去!”李乾正斩钉截铁地道:“不过请诸位先忍耐一时,本王和诸位宗室王亲一道请求觐见。” 这时天色也渐渐亮了,李乾正虽是一夜未睡,精神却是极好,叫这些人在殿中等候,自己则带着十几个宗室乘了轿子直赴宫城。 到了宫门这里,立即有金甲卫士拦住,李乾正从轿中钻出来,冷冽地道:“快让开,本王惊闻皇兄身体有恙,特来探视。” 门口的殿前禁卫木然地道:“回越王殿下,陛下有诏令,任何人不得觐见。” 李乾正怒道:“我是天家血亲,陛下胞弟,外人能见,本王为何不能见?快让开!” 殿前禁卫仍是不动分毫,其中一个道:“陛下诏令,若无诏令不得入宫,违者杀无赦!” 这一句话让李乾正和十几个宗王面面相觑,这时有重重的禁卫提枪过来,组成一道人墙。 正在这个时候,却有两顶轿子适时地到了宫门处,轿中分别走下两个人来,一个是杨振,另一个是朱禄,这二人正眼也不往李乾正那边看,便直接入宫,边上的禁卫竟是连过问都没有。 李乾正勃然大怒道:“汉儿能入宫,本王为何不能入?” 殿前禁卫道:“请越王殿下息怒,我等不过奉诏令行事,殿下请回吧!” 李乾正拂袖冷笑,道:“好,好……”说罢,带着宗王扬长而去。 ………………………………………………………………………………………………………………………………… 越王府里,黑压压的人坐在大殿上,等到李乾正带着人回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道:“殿下,如何?” 李乾正冷哼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倒是身后的吴王道:“汉儿入宫,我们这些血亲宗室却被拦在了外头。”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有个蕃官呆了一下,随即愤慨地道:“陛下是糊涂了……” 这句话实在大逆不道,可是在座之人,却有不少人暗暗点头。李乾顺在位这么多年,国族的利益非但没有得到巩固,反而日益被打压。李乾顺这样的做法,确实对缓和***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使得西夏各族真心依附,不再以外人自居,可是国族却不免生出愤慨,李乾顺所考虑的,是西夏的利益,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多的是在乎自己的得失。如今日子越来不如从前,在座之人谁都深有体会,从前他们不敢有怨言,可是今日,想到李乾顺弥留之际,竟是让汉儿去草拟遗诏,此时早已生出彻骨的寒意。 李乾正冷笑道:“皇兄不是糊涂,是受了汉儿的蒙蔽,我等身为国族,当清君侧,诛奸佞!” 众人轰然道:“清君侧!” 这般一呼百应,倒是在李乾正的意料之外,其实殿中之***致都抱着一个心思,那便是既然皇帝快要死了,眼下这越王正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此时不拼一拼,更待何时?从龙之功,一向是最大的,再者真让汉儿们挟持住了遗诏,到了那个时候,这国族就愈发惨淡了。 李乾正雄心勃勃地坐在首位,虎目逡巡着殿内之人,道:“今夜就动手,各自带着自家的家奴,一齐去宫城,事情未明朗之前,其他人都不敢动手,虎威军会不会倒向汉儿那一边还难说,龙穰卫、羽林卫随本王去,羽林卫军使,可敢随本王去?” 坐在殿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咬了咬牙道:“有何不敢?” 李乾正信心满满地道:“有羽林军协助,如虎添翼,必定成功。记住,我等入皇城,并非是造反谋逆,不过是恳请陛下不要轻信奸佞之言罢了,入了皇城,不可妄杀!” 众人纷纷应诺,约定了集结的时间和信号,便各自去准备。 待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倒是那吴王却留了下来,迟疑地道:“王兄,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会不会有人去通风报信?” 李乾正淡淡一笑道:“他们要去便去吧,数十万国族站在本王身后,去和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报信还有什么用?本王已得到准确消息,皇兄已是垂危,只怕早已口不能言,这个时候,宫中的禁卫谁肯效命?我们的敌人,不过是杨振而已,有皇兄在,本王还忌惮他几分,现在皇兄没了,还怕他做什么?” 吴王想了想,道:“王兄说的是,没了陛下依仗,汉儿算什么?” 李乾正沉吟了一下,随即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道:“你来,我有话要吩咐你。” 吴王凑近一些,李乾正与他的关系倒是不错,因此也没什么避讳。 李乾正道:“若是我们入宫,陛下恰好驾崩,该当如何?” 吴王深望了李乾正一眼,道:“自然是拥戴王兄为我大夏之主。” 李乾正淡淡一笑,继续道:“可是皇兄若还活着呢?” 吴王哑然,沉默了一下道:“我便和王兄说实话吧,若是陛下还活着,你我虽是清君侧,实则已是谋逆作乱,到时候追究起来,都是万死莫赎。” 李乾正道:“没有错,所以入宫之后,你先带人到暖阁去,皇兄死了便罢,若是活着,就……”他朝自己的脖子跟前做了一个用手一切的手势,冷冽道:“事成之后,你便是首功。” 吴王看着李乾正的动作,不由地打了个冷战,随即又坐定,道:“一不做二不休,也只能如此。” 二人商议定了,吴王才是离去。 国族的怒火,其实早已积压,这二十年来,那一股愤愤不平,都被一个只手翻云覆雨的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可是今日,那个人已经日薄西山,龙兴府里,已是暗暗生出重重杀机。 国族之间,已是奔走相告,这件事本就瞒不住,甚至主谋之人,连隐瞒的必要都没有。 越王府已是车马如龙,许多人已经明目张胆起来,这些党项人虽然一再勒令去学国礼,可是他们口中所蔑称的汉儿精髓却是一丁点都没有学到。 …………………………………………………………………………………………………… 居然又被人爆菊了,虽然已经习惯,但是还是有一点点痛,嗯,算了,不求***了,明天的情节,要好好的构思一下,西夏这个副本,对沈傲很重要,所以,老虎会尽量地写好,尽量合情合理。好了,老虎早点睡,88。 第六百三十七章:浓情蜜意 第六百三十七章:浓情蜜意 夜色弥漫,宫城内静籁无声,李万年与兵部尚书朱禄二人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一队队禁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万年为人谨慎,可是今日,却显得格外的激动,不是宗室的他,今夜一桩天大的富贵已经摆在了眼前。 至于朱禄,只是漫不经心地走着,时刻观察着宫城外的动静,与杨振入宫的那一刻,他绝对想不到,一个引蛇出洞的天罗地网已经张开,他这个兵部尚书,无非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翻云覆雨!那个沈傲,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越王暗杀太子,这种事李乾顺自然不肯说出来。可是当杨振、朱禄到了暖阁,看到完好无损的沈傲正漫不经心地坐在一侧喝茶,而李乾顺狰狞地看着两个心腹重臣,只是吐露出三个字:“杀越王!”时,朱禄对沈傲,已是佩服到了极点,从罪人到李乾顺最倚重的幸臣,此人居然只用了几个时辰而已。 要杀越王,谈何容易?没有罪证,如何动手?况且只杀一个越王,他的党羽遍布朝内,随时可能作乱,若是不能做到引蛇出洞,一网打尽,随时可能使得整个西夏陷入混乱。 “李军使,越王该来了吧?” 李万年嗯了一声,略带兴奋地道:“不会是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子夜过后,那时候是人最疲乏的时候,越王虽然不知兵事,藩将们却是知道,所以时间一定会选在子夜到黎明时分。” 朱禄颌首点头道:“那么可以让禁卫们暂且先歇息一下,本官去暖阁那边走一趟,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这里就先拜托李军使了。” 李万年颌首点头道:“大人且去。” 朱禄下了城楼,径直到了暖阁那边,李乾顺没有睡,这暖阁里灯火通明,杨振正在下头作陪,朱禄走进去,朝杨振颌首点头,交换了个眼色,随即朝李乾顺行礼。 李乾顺穿着最隆重的冕服,这一套礼服,只有在告祭天地和祖庙的时候才肯穿上。他阴沉着脸,那脸上犹如千古不化的坚冰,只淡淡看了朱禄一眼,慢吞吞地道:“什么时辰了?” “陛下,亥时一刻。” 李乾顺只是略略抬了抬眼,慢吞吞地道:“快了!” 李乾顺阖上目,自顾去闭门养神,今夜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何其相似,同样是这样的长夜里,要对付的同样是自己的亲族,一个是自己的母后,一个是自己的胞弟。 二十多年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喝下那一杯鸠酒,没有任何表情,今日对这胞弟,也是一样。 天家无情,谁触动到了李乾顺至高无上的利益,那个人就必须死,当年诛杀后党,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今日,也是一样。 李乾顺阖着的双目微微张开一线,只是略略一扫,闪露出一道精光,突然道:“宗室们也悉数和李乾正厮混在一起了吗?” 这句话有些没有来由,外头的情形,也早有密报传入宫中,杨振颌首点头:“陛下,龙兴府的宗室一个也没有落下。”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那就一网打尽吧,越王的余党,一个也不要留下!” 杨振对李乾顺的性子再明白不过,这个皇帝,是少有的圣明之君,而所谓的圣明,最首要的是无情,若是用读书人的话来说,那便是天下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所有人在圣明之君的眼里都是平等的,宗室也是一样,只要你听话,明君可以给你足够的好处,可是不听话,弹指一挥,便让你死无葬身。 李乾顺并非是完全无情,只不过这份情,寄托的是太子,太子的死,已经令他对所谓的宗室***的最后一丁点的信任都荡然无存。 自己的母后为了权柄,当李乾顺是个玩偶,自己的胞弟为了权柄,可以杀自己的独子,李乾顺已经意识到,这个世上,真正能伤害他的,只有这些***,既然如此,那么在今夜,就一并铲除吧,孤家寡人又何妨? “沈傲呢,沈傲在哪里?叫他来!”李乾顺说到沈傲时,忍不住低低地冷哼一声,这个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能如此轻松惬意,八成是跑去寻淼儿了。 想到淼儿,李乾顺的心底不由地生出一丝暖意,留存在世上最后一丁点的骨肉,终于唤起了他的一丝亲情。 ………………………………………………………………………………………………………………………………………… 储香阁里温暖如春,外头的屋檐下,一盏灯笼幽幽的泛着光芒,怀德纹丝不动地站在外头,听到阁里的窃窃私语和绵绵情话,怀德没有任何表情,犹如这昏暗的光线一样,泛不起一丝波澜。 里头的声音在说:“你要多穿一件铠甲,到时候闹哄哄的,会受伤的。” 那大咧咧的声音道:“能伤我的人还没有出世,殿下,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不是铠甲,而是母爱。” “母爱……”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殿下的香肩躺一躺……” “……” 怀德忍不住恬然一笑,那眉宇的冰冷终于舒展了一些,太子和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样的感情,任谁都不能没灭,沈傲这个家伙,虽然胡闹了一些,倒也确实是个驸马的好人选。 暖阁里,沈傲静静地躺在淼儿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淼儿见他这个样子,打量着他侧过来的脸庞,那冉冉烛光之下,好看的弧线,让她也是不由地看呆了。 谁知沈傲突然张开眸子,道:“殿下尝试过长吻吗?很好玩的。”他眨了眨眼睛,明显在诱人犯罪。 换做是南人,只怕早已含羞了,淼儿却是咯咯笑道:“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这都被她看穿?沈傲呆了一下,眼眸不经意地黯然了一些。 触动到了沈傲的心事,淼儿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醋意,酸溜溜地道:“难道这西夏就比不过汴京?” 沈傲幽幽道:“汴京的好处实在太多,可是在这里……”他吁了口气,顿了一下。 淼儿的眸光也黯然了一下,恍惚之间,觉得沈傲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那笑容略略带着几分苦涩。 沈傲继续道:“可是在这里,在小王的心中,这里唯一值得留恋的,只有殿下了。” 这种情话,也只有沈傲这般的脸皮厚的才能这般神圣地说出来,淼儿一听,颇有些认为自己在沈傲心中独一无二的滋味,那短暂的黯然立即变得无比欢喜。 正在这个时候,沈傲突然凑过脸来,与淼儿长吻在一起,红烛冉冉,春光无限。 短暂的时间,两个人的嘴唇略略分开,随即更加炙热的贴合在一起,淼儿情动,水蛇一般的躯体与沈傲重合,低声呢喃:“我什么都给你……” 我爱西夏……除了那永远沉着脸的皇帝,该死的越王,该死的国族,该死的食物,该死的天气,该死的…… 沈傲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与那种欲拒还迎,和羞涩相比,西夏公主的滋味略带几分主动和放浪,这种放浪,夹杂着几分腼腆,却是全心全意的投入。 轻快地除掉了淼儿身上的衣衫,露出如羊脂的酮体,沈傲轻轻抚摸擦拭,犹如对待对珍贵的珍玩,生怕一不小心,便要砸碎。 深下的人儿,美艳得不可方物,那略带着红晕的圆圆脸蛋,一双炙热的眼眸在呼唤,沈傲压下去,尽享欢愉…… …… 屋檐下,怀德听到一丝***,那***越来越大,靡靡婉转,怀德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这时黑暗之中,一个内侍过来,乖乖地朝怀德行了个礼,随即道:“大公公,陛下请沈傲去暖阁。” 怀德压低声音道:“再等一等。” 这一等,足有半个时辰,那撕磨之音才渐渐消逝,沈傲的声音让外头的两个人脸上又抽搐了一下。 “殿下,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奸夫***?” “胡说……快穿了衣衫,怀德还在外面。” 怀德终于有了几分欣慰,至少里面的两个……还记得自己。 又过了一刻,沈傲才衣冠楚楚地打开门出来,淼儿将他送至门口,怀德看了他一眼,木然地道:“陛下请驸马去暖阁。” “马上就去。”沈傲回应了一声,又回到香阁中去,贴着淼儿轻轻地耳语几声,最后道:“等着我回来,待我为你的皇兄报了仇。” 淼儿的脸庞上,还泛着一层未散的红晕,小巧的鼻子低低嗯了一声,为沈傲捋平了衣衫:“我不许有人伤害你……”她这时候终于有了几分羞涩,垂着头道:“这个世上,只有我能伤害你。” 沈傲尴尬地咳嗽一声,抬起自己的手腕,可以看到清晰可见的咬痕,不由地笑了笑道:“淼儿的伤害值实在太厉害,下次要轻一点,小心告你谋杀亲夫。” …………………………………………………………………………………………………… 第一章送到,真情***,大家帮个忙吧,不多说。 第六百三十八章:勤王 第六百三十八章:勤王 幽深的越王府里,李乾正如热锅中的蚂蚁,负着手团团转着,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淡,越到这一刻,李乾正却是越发急躁起来。 这种急躁有一种不安,更多的是一种恐惧。李乾顺的手段和无情他一清二楚,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个时候,长明宫里一队队金甲武士持着寒阵阵的长矛,当时的赵公公抱着他,看到灯火通明的宫室里,皇兄穿着冕服,佩剑进去。 当时的天空也是这般的晦暗,月儿也是这般惨然,他听到那个恐怖的男人厉声道:“朕才是天子,受命于天,执掌天下……” 这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下一句是:“来人,请朕的母后喝下这杯酒。” 李乾正的心跳加速,喉咙都冒起烟来,原本在他的思维之中,母后与皇兄是血脉之亲,理应亲密无间,可是那一夜,他才彻底明白,骨肉之情,在那皇兄的心中,不过是夜壶而已,高兴时,拿来用一用,不高兴,随时可以一脚踹开。 那一天夜里,数千人获罪,国舅、勋爵,那些一个个李乾正熟悉的面孔,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小吏一个个揪出来,肆意凌辱,斩杀殆尽。 只要那个皇兄不高兴,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什么都不是了。 李乾正沉着眉,在暗淡的灯火中,脸色苍白如纸,这个对手的可怕,从二十多年前就已根深蒂固地深埋在他的心里,而今日,他要去面对这个对手,就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在甲士的拥簇之下,进入暖阁,去效仿皇兄的所作所为。 成,即高入云端,决定万千人的生死。 败,便作寻常百姓而不可得! 李乾正突然冷冷一笑,喃喃道:“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们流的是一样的血!” 举起颤抖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剑来,叮的一声,长剑发出吟声,端详着长剑,用手指去轻轻摩擦剑锋,双眉一紧,整个人变得冷酷:“就用这柄剑,和你做一个了断!” “王爷。”一个主事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各家都已经准备好,龙禳卫和羽林卫也已出发。” 李乾正端着剑,道:“有多少人?” 主事道:“各家的奴仆,还有不少国族的青壮,以及各王府的护卫,不算上龙禳、羽林,也有三万人。” 李乾正冷冷一笑道:“走!” 李乾正没有再迟疑,提着剑,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先祖,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路穿过重重的殿宇,附近的王府护卫见状,纷纷拥簇过来,等过了门房的时候,李乾正的身边,已是黑压压的到处都是绰绰人影。 李乾正骑上马,后队的护卫步行尾随,过了几处街角,便看到一队队人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有人惊呼道:“是越王。”接着便随着李乾正的队伍后头尾随,这一路过去,在李乾正的身后,已经不下万人。 到了御道这边,吴王和几个宗室王爷也分别带了千人过来,与李乾正会合,人群更是浩大,堵住了各处街道。 “王兄,羽林卫和龙禳卫已经待命,请王兄下令,立即便可攻城。” 李乾正冷笑一声道:“攻心为上。” 这时的李乾正,已是自信满满,心里忍不住说:“皇兄,你老了。”他打马朝宫城过去,前面黑压压的人沉默地分出一道人流出来。 那巍峨的宫城,前面流湍着一条护城河,宫门紧闭,暗暗有几处灯火传出,宫外的动静,已经让宫内发现了端倪,有人在宫楼上问:“下面是何人?竟敢深夜在宫前放肆!” 李乾正打马到了护城河边,极目望向那黑暗中的红色宫墙,大声道:“越王在此,叫李万年来打话。” 兵部尚书控制的殿前卫自然不能招纳,可是这个李万年,或许还可说动。 宫楼上一阵骚动,接着便有个披甲的人雄立在宫楼上,探出墙来道:“李万年在此,越王有何见教?” 李乾正信心满满地道:“陛下垂危,李军使身为国族,岂可为虎作伥,和汉儿一道谋夺我国族基业社稷?李军使若肯放本王入宫,让本王面见皇兄,本王保你富贵!” 李万年哈哈一笑,随即隐入黑暗,回答越王的是一个声音:“放箭!” 嗤嗤……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数千支利箭铺天盖地,居高临下飞射下来。 “该死!”李乾正立即打马回奔,狼狈至极。只是那些拥簇在他身边的王府护卫毕竟跑不快,骤然间便有数十人中箭,惨叫一声,有人扑通落入护城河。 “李万年,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狼狈不堪的李乾正回望着宫楼方向,厉声大喝,随即道:“攻城!” “杀!” 无数人飞快向宫城涌去,好在宫城的护城河设了石桥,若是吊桥,只怕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宫城上无情地射下一支支利箭,迅速有人中箭倒在血泊,无数人朝石桥汇聚,恰好给了城楼上的禁卫时机,半数的箭矢都是朝那石桥方向激射,一时伤亡惨重。 倒是龙禳卫和羽林卫立即做出反应,派出了弓手朝城上漫射,不过一方是居高临下,一方却是仰射,虽是让城上的禁卫有了几分顾忌,却终究威慑不足。 李乾正这时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原以为宫城内的禁卫也是国族,如今那个可怕的男人已是危在旦夕,只要自己喊话,必然一呼百应,谁知这些禁卫却是这般顽固。宫城高大巍峨,要强攻,只怕没有三五日也别想破城,可是自己毕竟是谋逆,虽说口里说得冠冕堂皇,可是他自己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如之奈何?”李乾正铁青着脸,叫来几个藩将。 羽林卫军使道:“殿下放心,末将已叫人去营中取石炮和火油过来,有了这些攻城利器,五个时辰之内,定能起到奇效。” 李乾正颌首点头,总算放宽了心,道:“要快,切莫耽搁。” ……………………………………………………………………………………………………………………………… 龙兴府只有一座瓮城,这瓮城占地不小,负责卫戍和储存军械。瓮城里一座营盘已点起了灯火,大帐里,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负手焦灼地等待着,而下手位置,则是一个汉官慢吞吞地喝着茶。 宫城方向的喊杀已经传了过来,那汉官笑吟吟地道:“刘指挥,该是你们随军出场了。” 所谓的随军,大致和大宋和厢军地位差不多,党项人人口不多,禁卫分为五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五千人,除了这些,拱卫京畿一带的就只剩下随军了,随军都是由汉人充任,人数却是不小,足足七万人,这些军马分散在京畿附近,大致有一万余人驻扎在这瓮城,因此又叫瓮随军。瓮随军的战力在随军之中算是高的,不过在这龙兴府,大多数时候却不担负作战,主要是修桥铺路,或者给禁卫们充当辅助罢了。 一般情况之下,禁卫军要出营演武,都是先下一个***到瓮随军这边来,瓮随军则负责先去演武的场地搭好大营,运输粮草、军械供他们使用。有时也会担负一些外围警戒之类的任务,虽是人数不少,大多数时候,却很容易令人遗忘。 在这大帐中来回走动之人,便是瓮随军指挥使刘堪,刘堪算是老将,太后当政时期,屡屡对宋用兵,他立过不少大功,在宋人眼里是个汉奸,可是对禁卫五军来说,却也是可有可无的人。 只是今日,却又一份诏令传来——勤王! 刘堪自然明白,这是一场豪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眼看着厮杀声四起,刘堪笑呵呵地对着汉官道:“侍郎大人,瓮城不开,随军如何进城?” 瓮城相当于一座小城池,一座门连通城外,一座门连通内城,一到夜里,通向内城的城门便会关闭,刘堪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一种试探,要开内城的城门,除非出具诏令、兵部以及御围内班直的文引。若是陛下对这场叛乱当真有准备,这些手续自然新手捏来,早就准备好了。可要是宫里被打乱了阵脚,这深更半夜的,又怎么拿出这么多手续来? 这汉官乃是兵部侍郎,笑吟吟地道:“指挥使放心,都已准备好了,喏……你看看。”袖子一抖,除了一份诏令,还有兵部开具的文引,另一份则是御围内班直的印信,一样不差。 刘堪拿起诏令只是略略看了一眼,果然是李乾顺手书,且行书大方得体,一点也不见乱象,这便证明,所谓陛下垂危的消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另一方面,也说明李乾顺早有准备。他如老狐狸一样呵呵一笑道:“既如此,刘某深受国恩,岂能袖手旁观?大人少待,末将这便去点齐军马,开赴皇城。” 侍郎摇头道:“不是叫你去皇城。”他顿了顿,笑道:“是去拿下各处城门,还有羽林卫、龙禳军的营地,此外,围住越王等宗师王族的府邸。”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至于其他的,自有人去料理。” ………………………………………………………………………………………… 滚床单求***。 第六百三十九章:平叛 第六百三十九章:平叛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叛乱,渐渐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宫城之下,一个个愤怒的叛军前仆后继地向宫城发起冲击,通往宫门的石桥上,已是尸积如山,无数的羽箭射下来,叛军好不容易冒着箭雨冲过了石桥,到了宫门之下,却又是傻了眼。 宫城高五丈,从墙根向上望去,连尽头都看不到,可是没有攻城器械,冲车又过不了狭隘的石桥,云梯倒是尝试过,可惜带来的云梯不过三四丈,对付大多数城墙不在话下,可是对这宫城,却是无可奈何。 眼看过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越王已是急得团团转,揪住一个藩将,怒吼道:“石炮在哪里?为何还没有送来?” 这藩将一脸沮丧,期期艾艾地道:“殿下……大营被瓮随军夺走了……” 李乾正狠狠地跺了跺脚,方才还是踌躇满志的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看到大多数的叛军已是精疲力竭,只是大声地叫道:“快,拿下宫门!” 这一句只是徒劳,这时候,一骑飞驰的战马驮着一名王府护卫过来,高声大叫:“越王,越王在哪里?” “什么事?”李乾正高声大呼。 “越王!”护卫大哭起来:“随军将王府围了,世子带人要冲出去,已被随军射杀,他们冲进了王府,四处杀人……” 李乾正呆了一下,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 那护卫大哭着继续道:“非但如此,这些随军说奉诏令行事,王妃几个只是收押起来,可是七个小殿下,都给当场格杀了。” 李乾正不由自主地生出寒意,喃喃念道:“都杀了?他们是他的亲侄儿啊……” 那护卫情急,竟是大吼出来,周围的人都听了个干净,一个个面如土灰,那些随军能杀去越王府,自然也能…… 护卫像是受伤颇重,大口喘着粗气,继续道:“小人还听其中一个随去的汉官说,越王杀一个,陛下要用十倍、百倍来偿还!” 李乾正脸色大变,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他打了个冷战,差点要站不住,咬了咬牙道:“不必理会,继续攻城,拿下宫城,便是一桩富贵!” 几个宗王的眼眸里却是不约而同地现出恐惧,各自叫了心腹的护卫立即打马回府。 天已拂晓,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宫城,初露的曙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叛军攻城更急,甚至是李乾正,坐在马上也亲自为他们鼓舞士气,他已孤注一掷而不能回头了,疯狂地大吼着:“皇上已经驾崩,汉儿***了消息,拿下宫城,保住国族的社稷!” 城头上仍是箭如雨下,突然,在淡淡的薄雾之中,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显露出来,用着那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道:“谁说朕死了?” 这一句话听不甚清,可是有人听见了,不由地愕然了一下,接着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那声音继续道:“造反作乱,诛灭九族,尔等好大的胆子,朕对你们可有亏欠?为何做贼?” 这句话却是所有人听见了,叛军们一时呆住,看到宫城上,一个人影已经出现,人影还是看不清楚模样,可是他踩在女墙之后,整个人不怒自威,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足以让所有人打起哆嗦。 已经有叛军吓得魂飞魄散,之所以肯和越王作乱,是许多人深信李乾顺已经垂危,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威胁,可是现在,当这个主掌他们生死荣辱数十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时,许多人不由地双膝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最先跪的居然是吴王,吴王吓得战战兢兢,竟是一下子瘫了下去,口里居然还在叫:“臣弟万死……” 李乾正此时更明白,一切都是圈套,弑杀太子的事已经暴露,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一路走到黑了,他冷声大叫道:“他是假的,是汉儿的傀儡,陛下已经死了,快,拿下宫城!” 这般一叫,虽是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叛军们一阵茫然,却还是加紧了攻势。 李乾顺淡淡一笑,从女墙中退出来,朝身后的沈傲道:“朕已给了他们机会,可惜,他们偏要自寻死路。” 沈傲笑道:“陛下,接下来看小王的了。”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去吧,提他们的头来见朕。”他疲倦地紧了紧身后的披风,道:“朕乏了,先去歇一下,摆驾。” 沈傲到了宫门之后的一块阔地上,在那里,一千名骑军校尉已经集结完毕。 校尉早已入城,穿的是西夏军的军服,夹杂在虎威军中一齐混进来。李清坐在马上,朝沈傲行了个礼:“王爷。” 沈傲翻身上马,厉声道:“随本王杀出去,宫城之外,所有人格杀勿论!” 宫门陡然大开,叛军先是一喜,随即惊愕地发现,黑压压的马队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有声息。 “是宋军骑兵!”有***叫。 这五个字,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变色,从前的宋军,在西夏人眼中只是个笑话,可是自从他们击溃了金国铁骑,以一当十彻底击溃了六千西夏禁卫,这时候,提及宋军骑兵,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骇然了。 现在,这支马队上的骑兵已经抽出了森然的长刀,仍然是沉默,却足以让这些疲惫的叛军再生不出任何勇气。 “杀!” 一千铁骑呼啦啦地脱缰而出,跑在最先的本是沈傲,可是很快,便被李清取代。 马蹄狠狠地敲击着地砖,轰隆隆声中,所有人如风一般疾驰出来。 一路所过,战马冲击力又岂是步卒所能抵抗,顷刻之间,冲到宫城下的叛军便被撞飞,面对铁骑,一旦撞翻,结局只有一个死字,随后而来的战马毫不犹豫地从他们身上踏过,瞬时化作了肉泥。 迅速冲过石桥,接着是御道,就在叛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千铁骑便风驰电掣的在叛军之中撕开一条口子,犁出一道道血路。 紧随其后,又有两千余骑禁卫冲出来,不给叛军任何喘息之机。 沈傲在马上大口地喘息,方才踏马过去的感觉,有惊无险,骑兵冲锋的刺激确实能让所有男人为之癫狂,放马过去,耳畔只有呜呜的风声,根本不需要砍杀,遇到的敌人直接放马撞过去,自己所要做的,便是不断地用马刺去刺激战马,令战马继续保持奔驰状态。 沈傲在马队的中央位置,撞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而已,可是那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骨骼碎裂的脆响,再之后有个人飞出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被撞飞的人已经在他身后数丈、 李清大吼一声:“拨马,再冲一阵!” 所有人调拨马首,沈傲在他们面前,连个新兵都不如,还好他身边有几个护卫随时看护,倒也不至出什么乱子。 经过一年的操练,再加上几次的战斗,校尉们经验十足,趁着叛军还未回过神来,立即摆出了冲锋队形,随着旌旗,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入叛军中去。 叛军彻底地崩溃了,虽有四五万之众,却是如草芥一般被驱赶逐杀,自相践踏。 其实若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冲龙穰卫和羽林卫的军阵,沈傲这一千骑兵,便是能撕开分割他们,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可是面对这四五万人,骑军校尉却没有任何负担,这些人中有家奴,有护卫,有军马;骑军一冲,军马想要结阵自保,可是家奴们却已经乱了,不等骑军来冲,龙穰卫、羽林卫便被家奴、护卫们冲散;彼此之间一旦混乱,便是践踏的开始,有的地方稀稀疏疏,有的地方却是人潮汹涌,莫说是反击,便是连溃逃都不能够。 来回冲杀了四五阵,无数的尸体已经堆积出一条条血路,宗王们已经各自逃散,一些见机不妙的蕃官也不见了踪影,熙熙攘攘的人群反倒自相残杀起来,为了逃命,甚至有人对堵在前方的人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越王身边的护卫也已经跑了个干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爷,此时却是狼狈不堪,被一个逃兵用力推开,跌落地上,还未等他站起,一队骑兵已经排山倒海一般冲过来,从他身上踩过。 马蹄下的马蹄铁狠狠地踩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哀号了几声,也无人顾及他一眼。这个时候,一个人打马过来,不是沈傲是谁? 大局已定,便是在这混乱中勒马闲庭信步,也没有哪个乱兵敢靠近,再加上溃逃的人已经太多,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骑兵们已经四处追击出去,肆意斩杀乱兵,而沈傲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笑嘻嘻地打马寻到了李乾正,端详了他一眼,漠然笑道:“越王好兴致,来人,押他进宫。” 对这越王,沈傲一点凌辱的兴致都没有,就他这点儿道行,放到汴京去,早给人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也就是在这龙兴府还能蹦跶几下而已。 几个校尉下了马,将越王收押起来,而沈傲在前打马带路,径直入了宫城。 …………………………………………………………………………………… 暖阁里,越王忍着剧痛匍匐在地上,事情败露,已是万念俱灰,可是这时候,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燃起了一分希望,他颤抖着,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坐在软榻上的皇兄。 李乾顺慢吞吞地喝着茶,却不去看越王,只是对沈傲道:“这么快?” 沈傲淡笑道:“乌合之众,再耽误,就要下雨收衣服了。” 李乾顺听到暖阁外隐隐传出的闷雷,这天色说变就变,他恬然一笑道:“这一趟你立下了大功,朕***行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份。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肃清逆贼余党,朕就交给你去办了。” 沈傲心里明白,李乾顺之所以不亲自动手,无非是假手于人,让沈傲来做这个坏人罢了。 沈傲微微一笑,颌首点头道:“陛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小婿的特长,痛打落水狗,小婿倒是颇有心得,陛下拭目以待就是。” 李乾顺哈哈一笑,很是欢愉的样子,等一杯茶盏喝完了,目光才落到李乾正的身上,那笑意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变得无比的狰狞起来。 一个人从发自内心的大笑到狰狞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个速度,连沈傲都自愧不如。沈傲在旁坐看好戏,心里在想,这个李乾顺,未来的老丈果然不是个能用常理来度之的家伙。 “抬起头。”李乾顺的声音冰冷得犹如万年坚冰,脸上露出一丝冷冽的笑容。 李乾正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不敢去直视李乾顺的眼睛,挤出一点笑容道:“皇兄……” 李乾顺突然笑了,道:“你不说,朕还忘了你是朕的胞弟呢!起来说话吧。” 李乾顺的话让李乾正的求生欲望更增几分,却是不敢站起来,磕了个头道:“皇兄恕罪,臣弟万死,臣弟只是受了别人的蒙蔽,吃了猪油蒙了心……”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毕竟是自己兄弟,你不必怕,朕不会让人杀了你,否则传出去,不知道的,还道朕薄情寡义,来,先站起来。” 李乾正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微颤颤地站起来,还不忘道:“臣弟多谢……” 砰……李乾顺手中的杯盏却是呼啸一声砸到了李乾正的头上,李乾正话说到一半,便啊呀一声,捂住了眼睛,那杯盏在他的眼窝处弹跳一下,随即跌落在地,碎成了数瓣。 …………………………………………………………………………………… 曾经有一张***,我没有珍惜,没有投给娇妻如云,直到现在,我后悔不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 第六百四十章:又一个狠人 第六百四十章:又一个狠人 眉眼被茶盏一砸,李乾正捂住伤痛,一下子栽倒。 李乾顺冷冽地道:“拿来!” 怀德从耳房中快步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锤,转交到李乾顺手里,手中拿着小锤的李乾顺快步上去,踩住李乾正的小臂,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小锤砸在李乾正的手掌上,李乾正凄厉大叫,疯狂地道:“饶命,饶命……” 李乾顺狞地笑道:“饶命?太子恭顺,唤你一生皇叔,你为何不饶他一命?”说罢,又举起锤子狠狠地敲向李乾正的脑袋,李乾正闷哼一声,此时已经有些晕晕沉沉了。 李乾顺再也没有了君王的威仪,一下子骑在李乾顺的身上,手中的小锤不断地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沈傲在旁看得心惊胆跳,心里忍不住道,算你狠! 这样生生砸人的场景,纵是沈傲看多了厮杀,见惯了血腥,此时也不忍去看了,将眼睛别到他处,耳畔只响起一声声越来越微弱的哀嚎…… 一炷香过去,那哀嚎终于停止,李乾顺又狠狠地砸了几下,才抛下锤子,慢吞吞地站起来。 沈傲回过头去看,地上的李乾正早已气绝,而李乾顺则是没事人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怀德淡淡地道:“拖出去,喂狗!” 沈傲趁机道:“恭喜陛下大仇得报,太子殿下沉冤得雪。” 李乾顺喘了几口气,才拍了拍沈傲的肩道:“好好对朕的女儿。” 这一句话,若是别的时候说出来,绝对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即将嫁女的父亲给另一个男人托付心爱女儿的慰藉之词。可是在这个刚刚杀了自己胞弟的君王口中此时此地说出来时,沈傲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威胁。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放心。” 李乾顺已经恢复了原样,慢吞吞地道:“余党一定要肃清,不能留下后患,你立即去办吧,随军营朕交给你去调遣,走脱了一个,拿你是问。” 沈傲心里明白,这是暗示自己放手去做。随军营共有一万人,而且诏令已经颁发到京畿各处,京畿附近还有六万随军快速赶赴龙兴府,眼看一场大清洗便要开始,而整个京畿附近,能动用的军马寥寥无几,仅剩的殿前卫和虎威军还要拱卫宫城,剩余的,就是随军了。 李乾顺这句话,不啻是将宫城以外的所有军马交付到了沈傲的手上。沈傲呆了一下,却也心安理得地接受,未来的西夏驸马,只怕已经算是这个孤家寡人最亲近的人之一了吧,宗室和国族已经背弃,除了沈傲,还有谁可以信任? 沈傲行了个礼,急促促地去了。 李乾正的尸首已经清理干净,暖阁里又恢复如初,李乾顺眯着眼,对一旁的怀德道:“看住他,下一道密诏给随军的指挥使,若是他也敢图谋不轨,刘堪可以先斩后奏。” 怀德颌首点头,这一次,李乾正不过是试探沈傲而已,若是沈傲敢有丝毫企图,莫说是这西夏驸马,便是想活着走出龙兴府也是绝不可能。 亲生母亲如此,胞弟如此,李乾正的疑心已经越来越重,岂会轻易放手将军权放出去?给予沈傲七万随军的指挥全权,无非是看他会不会上演一场和越王一样的把戏而已。若是学了越王,无非是再杀一个奸贼,若是他没有异心,倒是可以得到信任。 怀德道:“奴才这就去。” ………………………………………………………………………………………………………………………………………… 得到调令,各路随军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开拔,他们的驻地有的在城外,有的是在附近的城镇,距离都不远,因此一日功夫,六万随军已经集结,再加上一万翁随军,足足七万人在城外和瓮城驻扎已毕。 七个随军指挥使纷纷到了一处大营,他们即将要见的,乃是近来声名赫赫的西夏准驸马,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男人。 沈傲的大名,早已随着他的‘胡作非为’肆意传播,再没有人敢轻视,便是殿前卫和虎威军这种精锐的禁军见了他也是心惊胆颤,更遑论是这些随军指挥? 待指挥使们进了大帐,看到沈傲时,也是一时呆住,传说中的那个人,竟是一点看不出武夫的样子,反倒像个书生,身材也并不高大,体型也不壮硕,脸上没有杀伐,只有如沐春风的笑容。 “都坐。”沈傲和善得犹如一只未经世事的小羊羔,脸上的笑容更盛,朝他们摆了摆手。 指挥使们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坊间的流言当真不能尽信,这沈傲也不过如此。大家一下子轻松起来,分别落座。 沈傲淡淡笑道:“龙兴府的事,想必诸位已经知道,越王胆大包天,辜负圣恩,竟敢滋生叛乱,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百年难遇的明君,弹指一挥间,便弥平了叛乱。眼下急召诸位入京,一是增强龙兴府防务,这第二嘛,便是要铲除越王余党。诸位辛苦了,小王这一趟接了诏令,便是要带大家立些功劳,虽说诏令中令你们听小王节制,可是小王才疏学浅,自知自己的本事也就这几分斤两,所以还要诸位鼎力协助一下。” 沈傲站起来,朝大家抱了个拳,笑得更是开怀,道:“拜托诸位了。” 指挥使们纷纷回礼,心里却生出些许不以为然,原来传说中那个杀人如麻的恶煞,竟是个幼雏儿,早知如此,还担心个什么? 沈傲继续笑嘻嘻地道:“大家也很辛苦,本来呢,小王是想摆一桌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的,只是眼下还要要紧事办,等清除了越王余党,再补上吧。不过呢……”沈傲呵呵一笑,又道:“本王行事,从来不会让下头人吃亏的。”他朝身边的李清打了个眼色,李清点头,捧出一个小箱子摆在沈傲的案前,沈傲将小箱子的盖子掀开,霎时一沓沓的西夏交子露出来,沈傲笑吟吟地道:“这里是十四万贯交子,在坐的共是七人,每人拿两万交子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两万一沓的交子都是叠好了的,一沓足有一尺高,西夏交子贬值得快,虽说是两万,其实能值一万贯就算不错了,可是一万两银子,却也算是一笔巨富,这是沈傲的前期投资,自己咬了牙,叫人拿了钱引去兑换的。 指挥使们一时面面相觑,这个煞星,居然这么好说话,这么快就送钱来了。 沈傲的印象,在他们的脑中立即颠覆了干干净净,虽是送钱,可是在大家心里,对他仍不免有些轻视。 沈傲道:“刘堪刘指挥使,作业平叛,瓮随军立下大功,你先来做个表率,先来领吧。” 刘堪不可捉摸地笑了笑,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取了一沓厚厚的交子,道:“谢王爷。”虽是称谢,口气中却没有太多的恭敬。 有了刘堪打头,其余的指挥使一个个站起来,各自领了一份回去,也都是称谢,却大多都是捏着鼻子说出来的。 沈傲自始至终都是热情洋溢,等到最后一个指挥使过来领的时候,沈傲的笑容突然不见了,那指挥使伸出手,正要把最后一沓交子取走,沈傲却用手一压,按住了交子,抬起眸来,笑吟吟地道:“且慢。” 这指挥使颇有些怒意,道:“怎么?” 沈傲淡淡地道:“交子自然要给你,不过给之前,本王有一句话要问。” 指挥使见沈傲说变脸便变脸,冷哼一声道:“王爷但问无妨。” 沈傲慢吞吞地道:“你叫孙有才对不对?” 指挥使颌首点头:“正是。” 沈傲漠然一笑道:“那么本王要问你,你的随军驻扎在京郊五十里外的龙祥县,在各路随军中也算是近的了,你的随军之中,有马三千二百余匹,有骆驼一千九百余头,又不用携带粮秣军械,为何陛下的诏令中限你们一日抵达,其他距离八十里处的随军都到了,孙指挥使的随军却还要耽误了一个时辰?” 孙有才倒是没有想到沈傲早已打听了他的底细,但依然不以为然地道:“行军途中,稍有些差池也是常有的事,晚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吗?”沈傲咯咯一笑,阴恻恻地看向其他指挥使,这些指挥使也并不当回事,却都是端坐不动。 孙有才道:“这是自然,往常便是迟了一日半日也是有的,这是常规。” 沈傲噢了一声,道:“可是这诏令之中明明是叫你一天抵达,晚了一个时辰,也不是一天之内,是不是?”他突然站起来,冷冽地笑道:“这算不算是抗诏不尊,欺君罔上?” 孙有才可不怕沈傲,他是兵油子出身,什么样的上司没有见过?立即道:“王爷严重了,这交子,末将不要便是,说这些做什么?” ………………………………………………………………………………………………………………………… 这么勤快的作者,为什么就没有***呢? 第六百四十一章:系统性抄家 第六百四十一章:系统性抄家 沈傲带着冷笑打量着孙有才,拿起那一沓交子,笑吟吟地道:“给,当然要给,不过不是给孙指挥使。” 他朝李清努了努嘴道:“孙有才抗令不尊,先拿下!” 李清早有准备,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个校尉要扑上去。 方才还是客客气气,这时候却是这般,反差实在太大,帐中的几个指挥使都是呆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孙有才毕竟是行伍之人,冷笑一声,按住腰间的刀,一把将刀拉了出来,大喝道:“本官乃随军指挥使,谁敢动我?” 沈傲急忙地向后退了一步,大叫一声:“抗令不尊不说,居然还敢拿刀行凶,威胁国际友人兼西夏驸马,不必客气了,格杀勿论!” 孙有才刚刚要拔出刀来,李清等人更快,纷纷长刀出鞘,还未等他反抗,李清已是凶悍地挺刀横冲过去,一柄长刀狠狠地扎入了孙有才的腹部,孙有才凄厉大吼一声,后退一步,后面两个校尉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挺刀前送。 血气弥漫,三个血窟窿泊泊流出血来,孙有才闷哼一声,人已瘫了下去。 沈傲拍了拍手,口里骂道:“混账东西,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给脸不要脸!”接着若无其事地道:“拖出去喂狗。” 文官倒也罢了,这些西夏的汉人武官,在沈傲眼中都是实打实的汉奸,西夏与大宋屡屡战争,这些人都是最卖力的,否则也不会被党项人抬举到这个程度。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两个校尉将孙有才的尸首拖出去,地上的血渍却来不及擦拭,殷红一片。 其余六个指挥使看了,都是森然,尤其是方才沈傲那一句漫不经心的给你三分颜色令他们感觉后脊有些发凉,不知这沈傲到底说的是孙有才,还是指桑骂槐。 只是方才对沈傲的轻视之心,瞬即一扫而空,指挥使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以轻易地决定自家的生死。 沈傲又换上笑脸,朝大家道:“诸位,得罪了,本王眼下还有些事要办,请诸位少待。”语气客气至极,却让刘堪几个不敢怠慢,刘堪连忙道:“王爷客气。” “对,王爷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这个请字,末将万万担不起。” 沈傲呵呵一笑,双眉一皱道:“把孙有才的随军将佐都请来,一个都不许落下,快去。” 须臾功夫,数十个武官一头雾水地进来,随后,又是一队队校尉出现,都是带着刀,一脸杀伐。 沈傲淡淡地道:“数下人头,总共多少人报上来。” 李清道:“一共是六十七人。” 沈傲颌首点头,将这两万贯交子放在桌上:“每人拿一份,让他们收拾了东西,立即给本王滚出随军营去,从此以后,孙有才的随军由本王接管!” 一***致三百贯,对于寻常的军官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些武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是叫他们立即滚出去,这便意味着差事一下子没了,可是却有一笔钱钞补偿,倒也不差。尤其是一些底层的武官,本身油水就不多,拿了这笔钱,回家去买几十亩地也不差。 可是对高级一些的武官来说,却是等于砸了人的饭碗,像他们这样的,随便克扣一些,一年也有这个数,这点钱就想打发,你算老几? 几个高级武官立即鼓噪道:“王爷,我等犯了何罪?为何裁撤?” 沈傲淡淡一笑道:“诏令叫你们一日之内赶到龙兴府,孙有才抗令,已被本王斩杀,你们这些武官也有连带之责;怎么?还问起本王来了?拿了钱,赶快滚!” 几个高级武官勃然大怒,更有几个孙有才的心腹,听到孙有才死了,见到自家这边人也不少,纷纷道:“王爷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军中哗变吗?” 他们说到这个时候,校尉们已经开始抽刀了,李清冷哼一声道:“我家王爷的命令没有听清吗?滚!” “不滚又如何?” 沈傲抿了抿嘴,笑道:“杀!” “杀!”校尉们早已抽出刀来,轻车熟路,朝那几个鼓噪的武官斩去,手起刀落,血气弥漫之中,便有几个人失去了头颅。 这么一下,整个大帐立即安静下来,刘堪和几个指挥使也不敢闲着,一个个道:“王爷手下留情,这些狗才敢对王爷无礼,自是万死莫恕,打发他们去了便是,何必和他们见识。” 沈傲森然地看了刘堪几个,冷笑道:“这里也有你们说话的份?” 指挥使们吓了一跳,这家伙,还真是传说中的那样说翻脸就翻脸啊,刚才还在笑嘻嘻的说要大家鼎力协助,现在连说话的份都没了。 他们聪明地闭上了嘴,遇到这种煞星,再多说一句,说不定当真拿刀架到自家的脖子上,何必要逞强? 沈傲朝这些武官看过去,一字一顿地道:“还有谁不服?” 顿然的鸦雀无声,虽有几个武官不忿,可是看到出头鸟的下场,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敢说不服二字? 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沈傲摆了摆手道:“都滚出去,李清,你带人去军营接收他们的军马,老弱都裁撤掉,上下的军官,都从校尉中选拔。”他顿了一下,又道:“再带一笔钱,裁撤的人该给的抚恤一分也不要少他们的,谁要是敢多说什么,杀无赦!” 李清只是拱了拱手,带着几个校尉去了。 其余的校尉也清理了帐中的尸体,纷纷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七个人,沈傲又恢复了笑容,道:“勿怪,勿怪,好了,现在我们谈正经事。” 指挥使们一个个竖着耳朵,挺直了腰,一点都不敢怠慢,遇到这样的人,一点点不恭和疏忽都可能要搭上身家性命,倒是那刘堪,胸口贴身藏着宫中的诏令,还能有着几分气定神闲,不过这份诏令到底有几分用处,刘堪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大的把握了。 沈傲肃容道:“越王谋逆,余党甚多,陛下的意思是一并铲除,这些人有宗王,有国族,有禁卫,你们怕不怕?” 刘堪道:“既是逆党,又有什么可畏的?” 沈傲淡淡一笑道:“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灭族的事交给你们来办,抄家这种杂物就交给本王,各营现在都分出一块区域来,在本区域之内行事,抓到了乱党,也不必急于斩杀,先逼出他们的同党来,再一并料理,其余的事,就不劳诸位了。” 沈傲突然冷冽地扫了指挥使们一眼,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谁要是敢带兵在城中恣意胡为,那就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便是越王的余孽,随军也不得擅自抄没,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刘堪几个脸色大变,现在回想起来,这沈愣子哪里是什么好心给大家发钱?原来是把大头给赚去了,两万贯和抄家的油水比起来,真是苍蝇肉都算不上。 可是沈傲这般说,方才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孙有才死得冤枉,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是要是不听话,说不准下一刻人家就要冤枉你了,刘堪想了想,虽说身上有密诏,可是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国婿,又是大宋的王爷,手里头还有一支军马,真要闹,八成还是自己吃亏,只好道:“王爷吩咐,末将岂敢不尊?” 其余的都是看着刘堪,见他低了头,也都纷纷道:“尊令。” 沈傲继续道:“那就各自去准备吧,切莫耽误了。” 从沈傲的大帐***来,刘堪几个仿佛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一时间也是恍惚,一个指挥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此人只怕不好相处,还少不得要折腾弟兄们的。” 刘堪淡淡一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新驸马好相处得很,你没看他方才的手段?他这是在杀鸡吓猴,只是拿了一个指挥使来做鸡,却也是他的本事。方才驸马爷是要告诉我等,若是听话,自然是他好我们好,说不准将来还有好处。可要是不听话……” 几个指挥使顿时明白了,一个道:“不听话就是那孙有才的下场?” 刘堪点了点头道:“不错,想不想被人折腾,现在就看我们自家了,反正本官已是决心乖乖听话的,只要他不裹挟着本官去谋逆造反就成。” 刘堪是只老狐狸,立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其他几个指挥使若有所思,立即明白了这个道理,纷纷道:“连刘将军都这般,我等难道还敢违拗吗?只怕还不够他去砍呢。” 说罢,各自散了。 …………………………………………………………………………………………………………………………………………………………………… 孙有才的随军营人数大致在一万一千左右,可是老弱也是不少,李清带着一队校尉过去,将那些过了岁数和身体孱弱的都剔除了出去。如今这支随军群龙无首,也无人敢说什么。况且李清这一趟还带着钱来,剔除出去的每人二十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勉强还能置办些生业,再者当兵吃粮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营生,那些被剔除出去的,拿了钱反倒欢欣鼓舞。 做随军的官就不说,可是当大头兵的却是苦得不行,平时操练虽然少,可是杂物多,说好听点是兵,说难听点就是苦役,专门去伺候禁卫老爷的,再者军饷又低,上下克扣一下,连吃饱肚子都是个难题,若不是实在没有生业,谁肯做这等贱业? 如此一来,这随军便只剩下了六千余人,立即便有六七百个校尉补充进去,从十人队的小队官,到营官,全部由校尉占据,接着便是拉了马来,设立马棚,总算把这群随军演变成了马上的步兵。 马的问题是最好解决的,羽林卫和龙穰卫已经崩溃,遗留的战马倒是不少,悉数抄没,送到这里来也是足够,而那些马都是彪悍的战马。 当日正午,李清便开始训话,说来说去无非是两个字,听话。不听话的,自有办法去处置,接着便是操练,不过这操练也是不同,都是轮着操练的,一半拉出去抄家,另一半留在营里操练,到第二日再轮换一下。 北人善马,这千里无人烟的地方,一路都是广褒的平原,出行没有马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这些随军虽然战力低下,对骑术都是稀里糊涂,可是骑马也还将就。 按着校尉的办法,所谓的操练其实就是让他们坐在马上,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许下马,走路是骑马,快跑也是用骑马,吃饭也是如此,随军们虽是怨声载道,可是当李清当场斩杀了几个开小差的随军之后,大家立即不敢违令了,再者说小队官日夜和他们呆在一起,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便是上个茅厕,也有规定的时间,耽误一分也要军法处置。 所以不管是营中操练还是外出巡视、破家的,也都是骑在马上行事,这些人,便是沈傲借以控制整个随军的中坚力量,沈傲新建的抄家系统大致已经完善,沈傲是大脑,校尉则属于金字塔的第二层,是骨干,校尉之下,是六千人的骑随军,负责监督、督促,再之下,才是六大随军营。 ………………………………………………………………………………… 大家别看我啰嗦,真的急需***,其实大家都知道,老虎每天更新一万多字,可是故意分成了三截,这样收费的章节只有九千字,另外的一千多字是送给大家的免费章节,嗯,给点***鼓励一下老虎吧。 第六百四十二章:只手遮天 第六百四十二章:只手遮天 整个龙兴府,如今已是行人零落,一队队的随军占据住了主要街道的要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莫名的紧张。 按图索骥,先是宗王的府邸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头的随军并不会立即冲进去,只是围严实了,让里头的人不能出来。 王府里已是乱作了一团,当日上午,吴王自缢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接着有一队马随军在校尉的带领下到了这里,冲进府去,寻到了吴王的尸首。 吴王府已是哀号一面,可惜这时候,这些粗鲁的军汉什么也不说,立即将府内的护卫、家奴悉数拿下,家眷也全部下狱,博士开始领着账房进去登记财物,能搬走的直接装车,不能搬走的也都上了封条,记载入案。 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抄家,说是搬家更贴切一些。 下狱的人立即被严刑拷问,到底还有谁参与了那日的变化?不说,便是鞭挞,招供之后,才给他一个痛快,接着便按着提供的线索立即赶赴另一家去。 整个龙兴府瞬时沦为地狱,历来兴大狱也未必有今日这个声势,一些老人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桩大狱,规模只怕也未必比今日更浩大。 唯一可取之处就在于这里没有乱兵,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一千多人获罪,兵丁四处拿人,破门骚扰必不可少,不知牵累了多少无辜的人。这次虽说拿捕的人更多,可是只要没犯过事的,却无人去触碰。 之所以如此,还是归功于街头上的骑随军,这些手臂上系着红巾的骑军犹如督战队,但凡有兵丁恣意乱为的,直接带走,带走之后,人便再也看不到了,反正谁也不知去了哪里,多半已是死了,据说有个指挥使亲自去为一个犯事的小武官求情,竟被那未来的驸马爷一个杯盏砸过去,还说了一句:“狗东西,当本王的军法是儿戏吗?” 那指挥使灰溜溜地回去,却是连声都不敢吱一下,心里在抱怨,可是谁都知道,这位沈煞星实在惹不起,被他打了一顿,也没什么丢人的。 规矩立下来,所有人按着规矩去做就是,只是这一趟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大致将宗室、蕃官、国族都清扫了个干净,到了这个地步,国族已是苦不堪言,想不到落到这个田地。 宫里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李乾顺每日虽然会得到奏报,也会在后宫中听到有人求情,但李乾顺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太子的死,一直是个秘密,只存在于李乾顺的心中,这次大狱,更像是复仇,而国族的叛乱,也让李乾顺更加明白,他这个皇帝不是党项人的皇帝,而是西夏皇帝,党项人敢作乱,李乾顺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铲除掉。 到了这个地步,国族已是人人自危了,一个个被揪出来,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消息一天比一天坏,那些从前位高权重的,一下子成了落地的凤凰,令人唏嘘不已。 也不是所有人都束手待毙,一些豪族,家里养了数百个闲汉,武装起来,也是敢反抗。不过对付这种人,随军的办法也有,先是把宅子围定了,等骑随军过来,接着便是射箭放火,任何人不许放出,所有人全部生生烧死。 沈傲为此兴致勃勃地题词:功夫再高,也怕火烧。 三日功夫,大致已有九千多人揪出来,不过显然还早得很,沈傲那边也不急,他最在意的是抄家的清单估价,七千多户,抄出来的钱财也是不少,竟是高达九千多万,换做是别人,自然是倒吸口凉气,可是沈傲见了,却是忍不住地骂一句:一群穷鬼。 这九千多户可都不是小门小户,其中宗室就有十几家,还有蕃官也是不少,只是捞了这点钱,和泉州巨富相比,只有一点零头,实在叫人心灰意冷。 反正在西夏,沈傲也不客气,自家挪用了价值七八百万的黄金,其余的也悉数上缴上去。 抄家,本来就是有损耗的,只不过这个损耗被沈傲压到了最低,所以这么大笔数目报上去时,反而让宫里大感意外。 抄家的事只怕没有三两个月也办不下来,所以沈傲并不心急,最近反而对新接收的骑随军颇为上心,这支军马名义上虽然不属于自己,可是实质上已经属于自己的武装,至少李乾顺知道了,也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放任他去做。 李乾顺那个老狐狸,沈傲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眼下国族已经不可信任,那么西夏必然得要练出一支军马来,沈傲既然要练,他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再加上沈傲将要是西夏的驸马,算是最亲近的人,虽然少不得防范,可是一支军马,倒也不必太避讳。 沈傲明白,这支军马等同于李乾顺送给了自己,只是缺一个资格而已。 骑随军要操练,而骑军校尉虽然已经有了临战的经验,可是带兵经验也是不足,这时候也可以趁机实习,如何凝聚人心,如何操练部属,如何令人信服,这些都是可以历练的。 再加上骑随军本就是汉人,语言相同,习惯也是相近,并没有多少隔阂。 沈傲拟定了操练的大致细节,这时候,西夏宫中便传来了消息,李乾顺召见。 对这个未来老丈人,沈傲实在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这人的性子和沈傲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最相近的就是随时能翻脸不认人,一旦成为他的敌人,便立即斩草除根,绝对不会念及丝毫的旧情。 伴君如伴虎,沈傲在赵佶那里感受不到,赵佶这个君,更像是个老朋友,和他耍一点心眼,闹一闹玩笑,他不过一笑而过,不会在意。可是李乾顺这样的人却让沈傲深刻感觉到那种随时朝不保夕的感觉,心里大是感叹,还好自己是宋人,是大宋的蓬莱郡王,在这李乾顺的朝中厮混,不知得要有多少心眼才能保身。 已经接近了年关,天气愈发冷冽,鹅毛大雪连续下了三天,沈傲不得不穿了厚实的裘衣,踩着积雪出了门。 打马到了宫城这边,却恰好撞到了杨振,杨振见了沈傲,立即笑吟吟地打招呼,对沈傲的手腕,杨振算是见识到了,顷刻之间,从一个滔天大罪的罪人立即变成了整个西夏炙手可热的人物,万千人的生死,竟都掌握在他一人的手里。 沈傲笑吟吟地过去,道:“杨大人近来健硕了不少。” 杨振呵呵一笑,与沈傲并肩进宫,一面道:“心宽方能体胖,这龙兴府有了王爷,老夫也就宽心了。”说罢便问起株连的事,沈傲道:“要彻底铲除只是时间的问题,拷打一个,拟出一份名单再去抓人,一直抓到招供不出为止,再过一两个月,大致就可以结束了。” 杨振道:“王爷就不怕这些人胡乱攀咬,牵连到无辜?” 沈傲脸色变得冰冷,道:“一方面会有人去查实一下,另一方面……”他冷冷一笑道:“就算是牵连几个也不打紧,杨大人,和你说实话,眼下闹到这个地步,其实陛下也清楚,国族与宫里头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陛下的心思,杨大人会不明白?” 杨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令李乾顺居然有这般大的魄力,竟是对整个国族下手。 杨振当然不会知道,太子的死,牵扯到的不止是一个越王,还有越王身边的不少蕃官和宗王,而这些人,本该对李乾顺忠心耿耿,可是偏偏,他们却做了李乾顺决不能原谅的事。而接下来,越王一呼百应的叛乱,让李乾顺已经变得完全冷酷无情,这才痛下杀手。 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死导致了李乾顺的心性大变,李乾顺对太子的死有多悲痛,对那些宗室和国族就有多痛恨。 沈傲淡淡一笑,自然不能将谜底揭出来,只是问:“陛下急匆匆地召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振正色道:“老夫方才也在想这个,陛下最是循规蹈矩,什么时候召见大臣,什么时候入寝,都有定制,从未出过差错。按说除非发生天大的事,这个时间,应当是陛下午入寝的时候,怎么突然召人入宫?” 沈傲笑道:“罢了,去了就知道。” 沈傲和杨振一块到了暖阁这边,内侍进去禀告,接着请二人进去,李乾顺阴沉着脸,坐在软榻上,在他的脚下,一个炭盆像是有踢翻过的痕迹,看到沈傲进来,已是勃然大怒,道:“你做的好事!” 在见李乾顺之前,沈傲心里还有几分不安,可是劈头盖脸地便训斥一句,反倒让他一下子变得无所畏惧了,他娘的,我又不是你的臣子,哪里沦得到你来训斥?便是那个真正的陛下,也绝不会摆出这种脸色来。 沈傲抬起眼睛,直视着李乾顺,恬然道:“小王做的好事实在太多,比如扶老太太进城门洞什么的,只是不知国主说的是哪一件?” 从前还称陛下,现在又改称国主了。 ……………………………………………………………………………………………………………………………… 精彩内容,且听下回分解!有***吗?大家帮帮忙,老虎明天要很早起来更新,就当是奖励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议政王 第六百四十三章:议政王 李乾顺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傲,沈傲桀骜不驯地与他对视,暖阁里立即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一旁的杨振尴尬地咳嗽一声,道:“陛下息怒。” 李乾顺冷哼一声,才缓和了脸色,道:“来人,赐坐。” 沈傲和杨振分别坐下,李乾顺才道:“余党的事如何了?” 沈傲见他示弱,也见好就收,道:“还要再费一些时日,三两月内,才能一网打尽。”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糜耗的时间多了一些,不过谨慎也没有错。一步步来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朕打算从随军中拔耀出一支禁卫来,你那支骑随军从此更为骁骑卫,充作禁卫吧。”他恬然一笑道:“放心,朕不是要和你抢东西,那骁骑卫上下仍由你的校尉带着,那李清,便敕作骁骑卫军使,你这一趟立下了大功,朕还没赏你,不过你是宋人,倒是让朕为难了。” 李乾顺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目光才落在杨振的身上,道:“杨爱卿,两国赐予一人官衔,古时可有先例?” 杨振犹豫一下,道:“先秦纵横时的苏秦,倒是身负过六国的相印。” 李乾顺看向沈傲,道:“古昔是纵横攻秦,今日是沈傲纵横抗金,既然我西夏决意与大宋修好,那么也不吝啬一枚相印,宋人封他为王,可叹我西夏已无王爵,朕今日便封沈傲为王……”他目光一闪,一字一顿地道:“议政王……” 沈傲愣了一下,议政王,这三个字的分量绝对不轻,王爵倒也罢了,爵位发展到现在,大多已变成了虚职,这其中尤其以大宋的王爵最是悲催,今日是郡王,可是传给子嗣,立即便要递减,而且王爵反而约束最多,议政二字,若不是沈傲精明干练,只怕早已做了闲云野鹤,可是现在,李乾顺居然抛出了个议政王的鱼饵出来,前面加了个议政,后面又是敕封为王爵,两相叠加,只怕在这西夏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乾顺看着沈傲,道:“从此往后,一切奏疏,多拟为两份,一份入宫,一份快马急送议政王。” 杨振眼眸中也忍不住地露出骇然之色,陛下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心?莫非是要用议政王笼络住沈傲,令沈傲弃宋而入夏朝?虽说奏疏的决定权还在李乾顺的身上,送一份到沈傲那边去,不过是程序而已,可是只参与军机四个字就足以算作天大的权柄。 沈傲也是一头雾水,心里想,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拒绝一下?这两家饭好像不太好吃,天知道汴京那边,会闹成什么样子?这李乾顺,莫非是要挑拨离间? 随即又是释然,赵佶对自己信任有加,这一次本就是破坏金夏和议,自己算是足额完成了任务。再者这么做,对大宋也有好处。只是李乾顺莫非也疯了,给一个外臣这般大的权柄? 李乾顺继续道:“杨爱卿不是说要建武备学堂吗?邯郸学步固然不好,可是该效仿的还要效仿,不过不能叫做武备学堂,就叫明武学堂吧,其余的,全部效仿大宋先例,先把架子搭起来,议政王……” 沈傲回过神来,道:“请陛下示下。” 沈傲的现实,今日算是暴露无遗,有好处,就叫陛下,没好处就翻脸,直呼国主,短短一炷香时间,这称呼又改了,且叫起来朗朗上口,一点点缓冲都不需要,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还叫出了感情。 李乾顺倒是不理会这个,慢吞吞地道:“武备学堂是你建的,这明武学堂的司业,也就担负给你了。” 沈傲又是愣了一下,一个新创的骁骑卫落在自己手里,如今又是一个明武学堂,这两个都算是军事力量,假以时日,会是什么摸样,沈傲心里一清二楚;李乾顺的这番举动,倒有些培养***人的意味,莫非自己这个驸马…… 李乾顺见他一头雾水,才淡淡地道:“淼儿有喜了!” 这一句话直如晴天霹雳,令沈傲一下子无所适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哪个王八蛋的?杀他全家! 不过随即,他呆了一下,想起越王作乱那一夜,一时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原以为自己穿越之后,身体有些毛病,谁知…… 李乾顺冷哼一声,才又道:“所以,不能再耽搁了,朕已选定了日子,三日之后,立即大婚。”说罢,他又笑了起来,难得地崭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孩子,流的是朕的血脉。” 沈傲大喜之下,还不忘腹诽一番:“你的血脉只占两成,老子占了五成,流的该是我的血脉才是。”不过这时候,也不好泼李乾顺的冷水。 李乾顺嘴唇哆嗦了一下,目光中闪动着光泽,激动地道:“若是男儿,这个男儿便以李为姓,朕敕他做皇太孙,他将是大夏未来的国君。” 沈傲呆了一下,道:“陛下,小王并没有入赘的打算,这儿子该姓沈才是。” 李乾顺蛮横地道:“姓沈有什么好?该姓李,只有李姓才是国姓。” 沈傲呆住了,尼玛的,造个儿子容易吗?你说姓李就姓李? 沈傲立即争辩道:“子随父姓,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既是我的孩子,自然姓沈!” 李乾顺皱起眉,似要发作,一旁的杨振见了,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叫苦,这二人的性子都是一样的,不肯吃亏,这般吵闹下去,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杨振立即作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孙,恭喜议政王喜得贵子,这孩儿将来必是天之骄子,又何必为了这个争持?老夫说句公道话……”他捏着胡须,慢吞吞地道:“这孩儿姓李还是更为妥当,议政王将来必然枝繁叶茂,而陛下膝下无人相伴,议政王便是看在翁婿之情,也该慰藉一下。” 沈傲心里大骂:“你这也叫说公道话?这真是公道得没天理了。” 李乾顺见沈傲还要说,立即笑吟吟地道:“杨爱卿说的不错,朕晚年凄凉,膝下又无子嗣,哎……”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一副无限凄凉的样子。 沈傲这才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先给了个议政王,此后才抛出这个,还想再争辩一句,那李乾顺面容一紧,道:“大婚之后,还要筹办明武学堂,议政王实在辛苦,不过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议政王去办。” 李乾顺吁了口气,道:“到时你和淼儿新婚燕尔,朕也不想将你们拆开,不过眼下淼儿身怀六甲,只能留在西夏产下子嗣再说。但是年后你必须返宋。” 沈傲早有返宋的打算,一直留在这西夏,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虽说屡屡上奏疏给赵佶,说自己如何如何身在夏营心在宋,可是这么久没回去,不说家里还有娇妻,那朝廷里风云变幻,又有蔡京如鲠在喉,实在放心不下。 只是原本是想带走淼儿,可是看这个样子,只怕淼儿和未出生的孩子都要留在这西夏了,他呆了一下,也只得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远途跋涉,现在的淼儿岂能吃得消? 沈傲颌首点头道:“小王也有这个打算。” 李乾顺道:“只是你这一趟返宋,朕要让你做钦差。” “钦差?”沈傲觉得自己的思维,实在很难追上李乾顺的进度。 李乾顺颌首点头道:“不错,大夏既决心与宋议和,那么订立新的盟约必不可少,议政王对宋廷最是熟知,正好给你一个方便,朕钦命你去和宋人草拟交换国书,以修万世之好。” 沈傲更是无言以对,来的时候他是大宋的使节,回去居然又成了西夏的使节,这还不算,既然是钦命去议和,大宋那边,负责西夏事物的就是自己这个鸿胪寺正卿,难道玩左右互搏?左脑和右脑谈判的把戏?这一碗水又该怎么端平?李乾顺就不怕自己把西夏卖了? 随即一想,立即体会到了李乾顺的阴险之处,这西夏将来就是沈傲家的,沈傲再如何个卖法,总不会把儿子的江山卖出去,所以这一次钦命去谈,自己肯定不会让西夏吃亏,至少在实质上,不会亏本。 可是赵佶对自己的恩德和厚望,却让沈傲一时又踟蹰了,自己就是宋人,沈傲也一直以宋人自居,让自己去侵害大宋的利益,他是万万不肯的,西夏议政王遇到了大宋蓬莱郡王……这尼玛的还叫人活吗? 沈傲呆坐了许久,眼看李乾顺与杨振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沈傲咬了咬牙,且不管他,到时候再说。 这时候再看着李乾顺,沈傲当真是恨得牙痒痒,道:“陛下当真让小王总揽议和大权?” 李乾顺慢吞吞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盏,笑吟吟地道:“你是议政王,代表的便是大夏,议和之事,朕悉数托付给你,绝不食言。” …………………………………………………………………………………………………… 有人说老虎问***太软,那就来硬的,把***给我统统交出来 ,打劫! 第六百四十四章:谁敢误会,诛他九族 第六百四十四章:谁敢误会,诛他九族 从宫里出来,沈傲真不知是喜是忧,不过有了孩子,终归是好事,原想去看看淼儿,可惜李乾顺却是板起脸,说是天色不早,打发他出去。 想起婚礼将近,还是让淼儿好好歇一歇才是,沈傲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冒出个小东西,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要有父爱,要积阴德了。”沈傲深吸了口气,有一句话在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叫生儿子没***。 “咳咳……”沈傲想到这个,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像自己似乎做的好事并不多,又一次提醒自己:“要积阴德啊。” 接着便是傻乐,有个小东西也不错,喜滋滋地骑上马,几个校尉见王爷这个样子,都围上来,问:“王爷,出了什么事?” 沈傲笑嘻嘻地道:“要和西夏公主成婚了,把消息放出去,再找几个帐房来,准备记账。” 沈傲痛下决心,以后不再贪污受贿,不过收礼应当不在那个范畴,议政王成婚,对象还是公主殿下,那些汉官总得扒一层皮出来,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打马回到鸿胪寺,诏令也随之到了,无非是敕封议政王,责令督办明武学堂,此外敕李清为明武学堂教头,骁骑卫军使,其余人等,也各有封赏。 接了诏令,李清不禁地瞪大了眼睛,他这个军使倒也罢了,只是王爷…… 大宋的蓬莱郡王,西夏的议政王,这算是怎么回事? 沈傲和他对视一眼,道:“看着本王做什么?” “王爷打算留在西夏……”李清期期艾艾地问。 沈傲正色道:“本王身为汉臣,死为汉鬼,自然还是宋臣。” “可是……” 沈傲苦笑道:“人家要封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权当是兼职吧。” 李清也不再说什么,沈傲与李清交谈了半个时辰,无非是明武学堂的事,其实这件事办起来也简单,按着武备学堂的章程去办就是,反正西夏这边已经没有了阻碍,也无人敢和沈傲硬碰,需要什么,下一个***自然各方给予方便。 眼下这时正在风口浪尖上,沈傲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手握这天大的权柄,巴结都来不及,谁敢驳他的面子? 一连下了几张***去,一面是让兵部拿五官的花名册来,一面是让礼部晓谕四方,招募生源,除此之外,龙兴府衙门那边也下了***,叫他们选好学堂地址,这明武学堂建起来,将来就是沈傲未出世的孩子所掌握的力量,凡事沾亲带故了,自然就更要卖力一些,况且天知道李乾顺能活多少时候,到时候他一驾崩,孩子又还小,沈傲这个议政王八成要晋级成摄政王,更要操心劳力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沈傲惬意地端着茶盏,时不时发出感叹,让下头那些跑得累死累活的李清等人,听了之后脸都要抽搐起来。 这可怜的爹倒是过得舒服,有什么事吩咐就是,最可怜的还是他们,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上午去了骁骑卫那边布置校尉的操练课业,下午还要为明武学堂的事上下奔跑,夜里也不见闲,还要处置白日抄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办下来,子夜才能睡,可是拂晓不到就要起来督促骁骑卫的操练。 两三天不到,几个教头,博士明显消瘦了几分,再加上沈傲的婚事,虽说宫里大多已经料理,可是身为男方,总得要有点准备,这些事沈傲双手一摊:“大宋的婚礼礼仪,我都不懂,更遑论是西夏,李老兄是西夏人,这件事就由你来主张。” 说是主张,其实就是叫李清跑腿,李清睁着一双熊猫眼睛,这雄赳赳的汉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痛苦地应下来。 沈傲吩咐之后,一双清澈的眼眸雾水腾腾地眺望着窗外,唏嘘一阵,又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打了个哈欠:“本王累了,先睡一会,待会还有许多事要做。” 公主的婚礼,实在来得太快,原本以为是要拖延到年后,毕竟这婚礼非比寻常,不管是宫里还有各部,都有东西要准备,再者这时候城内的血腥还未过去,实在不宜成婚。可是当消息放出去,所有人才知道,来得竟是这样地快。 抄家仍在进行,街面上依然冷清,完全看不到喜庆的气氛,国族惶惶不安,自身不保,生怕被人攀咬上,更没有这个心思。倒是相对于大多数汉民来说,这场婚礼颇有些新鲜,虽然李乾顺收服了汉民的心,使得他虽然不为国族支持,却得到了汉人的拥护,可是谁都知道,汉人终究还是汉人,身上的血液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从前的公主都是嫁给国族,今日倒是头一遭,嫁给了一个汉人。 再加上沈傲被敕议政王,许多人心里就有了计较,宗王都如猪狗一样的杀了,这西夏的江山莫不是要落入汉人的血脉手里?可若是这样,这西夏还是党项人的西夏吗?岂不要变成第二个大宋? 这件事议论很多,且越这样猜测越是蹊跷,更有人从婚礼的仓促中,猜测出公主八成是有喜了,否则又如何会这般仓促的行事?选定的日子虽然也算是吉日,却不是大吉,而且按照国礼,婚前的一个月,六礼就该送上去,可是据说六礼还是诏令出来之后,沈傲才急匆匆送过去的,送完六礼三日之后就成婚,换作寻常百姓家倒也罢了,可是换作了公主下嫁,就有点异常了。再者当今天子是什么人?最重视的就是国礼,一切都以礼为先,怎么会犯这个糊涂? 看来真有龙子了,据说宫里的御医,只要诊断一下脉象便可得出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若是猜测得不错的话,这孩子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储君。 汉人突然发觉,转眼之间,整个西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不可一世的国族,一下子惶惶如丧家之犬,汉官日益增多,据说要兴办的武备学堂,大多也是招募汉人子弟,虽说也有治下回鹘,吐蕃人以及党项人也可以加入,只是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却让所有人望而生畏——功名。 若说经商,或许汉人比不过回鹘人,比不过西域的番商,若说勇武,只怕也比不过吐蕃和党项人,可是说起读书,各族只怕是望尘不及了,只这一条,便几乎断绝了许多人的希望。 到了临近婚礼的时候,街面上总算有了几分人气,其中以汉人最多,江山都是汉人的,西夏将来若改个国号也该是小宋,胆战心惊了这么久,也不见有汉人遭殃,怕个什么? 沈傲则是在这个时候的黄昏打马到了一处巍峨的府邸……越王府。 如今这座宅院已经布置一新,金漆牌匾上写着议政王三个大字,一切的使唤奴仆和护卫也都换了一茬,如今这里,已经是沈傲的产业了。 要成婚,总不能把公主接到鸿胪寺去,沈傲不要这个脸,李乾顺还要,如今越王府空置下来,自然就顺手赏给了沈傲。 这越王府占地极大,是宫城以外最大的建筑,沈傲由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主事迎进去,一路上不知过了多少道仪门和长廊,才终于到了正殿,沈傲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余,也就安心住下。 至于门房那边,已经开始了汇报了,谁家送了贺礼多少,拟成了足足一册的书籍,现在送贺礼的,都不是明日有机会来赴宴的人,大多都是没多少身份的富商,商人是最现实也是最敏感的,立即感受到了这议政王的炙手光芒,虽说礼物送过来不一定能听个响,至少混个脸熟,不是? 沈傲随手翻阅了一下,淡淡一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下头的人一头雾水,这和父母有什么干系?却也不敢去问。 接着便是一个个人来禀告明日成婚的事,无非是洞房布置得如何,酒宴如何,沈傲哈欠连连,道:“你们自己去办,这种事不必来问本王。” 此后是宫里来的几个太监,是来教沈傲礼仪的,沈傲耗了半个通宵,总算是记全了,不由苦笑,每一趟都是如此琐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哎! ……………………………………………………………………………………………………………………………… 第二日拂晓,沈傲便起了床,穿了大红的蟒袍,接着就是等待,要迎亲,得过了正午才能去,可是该准备的都要及早,就怕闹出了笑话。 今日骁骑卫那边休假一日,连抄家的事都暂时停止了,便是街面上的随军,也都安份起来,各部衙门也都停止了办公,一切都为这桩婚事让路。 李清带着休假的校尉们过来帮忙,沈傲将李清叫进去,问些操练和抄家的事。 李清脸色苍白,道:“王爷,刀兵见血的事,今日还是不要说的好。” 沈傲想了想,顿时笑了起来,站起来按住腰间尚方宝剑的剑柄,道:“好,就你顾忌得多。”接着吁了口气道:“杀了这么多人才得来今日,不容易啊。” 这一趟西夏之行,回顾起来,还真是大杀四方,到现在杀戮还未停止,这时候回想一下,连沈傲都觉得不太容易。 李清苦笑道:“王爷,今日不说这个。” 沈傲双手一摊,道:“不和你说这个还能说什么?莫非老李还有兴趣和本王研究诗词歌赋,行书作画?” 李清瞪起了眼睛,道:“王爷太瞧不起卑下了,卑下难道就不能和王爷探讨些文雅的事?”接着,他卷起袖子道:“卑下这便写一张行书出来,祝贺王爷新婚之喜。”他的脸上,颇有几分显摆之色,想来上夜课的时候,当真学了几分本事。 沈傲饶有兴趣地眯着眼道:“本王就给你一个班门弄斧的机会。” 李清已熟知了沈傲的性子,二人的关系也已经很熟捻了,除了公务,其余时候开几句玩笑也无妨。立即做出一副雄赳赳的样子道:“王爷让你看看吴下李清。” 说罢,李清到了书桌这边,沈傲给他去磨墨,他提笔蘸墨之后摊开一张纸来,写了天作之合四个字,才是抛了笔道:“王爷以为如何?” 沈傲见了他的书法,顿时呆了,忍不住道:“倒是真有几分样子。” 李清的字自然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却勉强还算端正,至少达到了童生的水平了。 沈傲喜滋滋地道:“好字。李老哥能不能帮帮忙,再写一幅字。” 李清呵呵一笑,信心十足地道:“王爷要卑下写什么?” 沈傲凝重地道:“便写吾非赘婿罢!” 李清愣了一下,道:“王爷,写这个会不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住的是人家的,吃的也是人家的,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六礼,那也是宫里置办了送过来再送回去的,沈傲还真有几分赘婿的样子,就差卷铺盖搬进宫了。 沈傲脸色一板,道:“这是让人不要生了误会,如若不然,不如再写一句,谁敢误会,杀你全家如何?” 李清缩了缩脖子,苦笑道:“王爷慎言,不要再喊打喊杀了。” 沈傲呵呵一笑,满是寥落地抬起清澈的眸子,驻足负立道:“习惯了,都是给你们这些丘八带坏的,快写!” …………………………………………………………………………………………………………………………………… 根据情报,***榜上某人今天告病断更,这是老虎爆他菊花的好机会,大家给点力吧,让老虎窃喜一下。(咳咳……可怜天下父母心哎。) 第六百四十五章:下嫁 第六百四十五章:下嫁 议政王府这边,已是停满了轿子和车马,宾客终于来了,满朝上下,只要没有涉及到越王的,如今都是济济一堂,便是侍郎这样的显贵,也只能寻个偏僻的地方落座,其余的人只能随便加个凳子,泡上一壶茶去。 沈傲只出去和杨振几个会了面,一直捱到正午,迎亲的队伍才启程,沿途上倒是有不少人围看,沈傲见惯了这种场面,也就习以为常。 到了宫里这边,按礼是不能进入的,得等公主的凤驾出来才能按原路返回,等了一盏茶功夫,宫里便传出喧闹的声音,一行人拥簇着凤驾出来。沈傲晕头转向地由人牵着马,再折返回去。 这一次婚礼实在仓促,却也是盛况空前,沈傲喜欢热闹,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去生出热闹来。所以脸上虽然挂着招牌似的笑,脸颊却是抽搐不止。 回到府邸,宾客们自有人伺候,就算招呼不周,也无所谓,还能怎样?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轮不到你撒野,给你凑热闹的机会已经很给面子了。 拜过了天地,便是沈傲最熟知的事了,这种事他轻车熟路,在一阵阵恭贺之声中拉着红绳的一头,便带着淼儿往洞房里去。 这洞房布置得很是喜庆,红烛冉冉,各种用具都是簇新的,其中不少更是御用之物, 沈傲揭开淼儿的头盖来,看着这鹅脂一般油滑的圆圆脸蛋,那娇小可爱的小鼻尖儿,还有那高高拱起的眼睛,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沈傲握住淼儿的手,道:“我听说西夏国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有个圆圆的脸蛋……” 淼儿嗔笑道:“为何我听说这公主的脸蛋却是尖尖的,像荷叶一样尖。” 咦,居然面不改色,看来这公主和我倒是颇有几分夫妻相。 沈傲心里腹诽了一下,犹如吞下一个鸡蛋,梗着脖子承认道:“对,她有像荷叶一般削尖的脸蛋,还有吹弹可破的肌肤,有一双雾水腾腾的大眼睛,更有一张新鲜欲滴的樱桃小口。” 淼儿笑嘻嘻地道:“然后呢。” 沈傲将淼儿的柔荑握紧,才道:“她还有……”沈傲盯住淼儿鼓鼓的胸脯和蛮腰,大致估量了一下,取了最大值道:“还有浑圆的胸脯和纤细的瘦腰。” 淼儿咯咯一笑道:“你的样子为什么像是在说谎?” “有吗?”沈傲很震惊,脱口而出道:“殿下能不能先让为夫说完?” 淼儿抿着唇,矫正了坐姿,道:“你说。” 沈傲继续认真地道:“巧兮倩兮,令人一望倾心。我还听说,这个公主端庄大方,恬然如摘落凡尘的仙子。”沈傲深吸口气,又道:“如今她已做了我的妻子,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淼儿嗯了一声,大眼睛微微颤动,似在鼓励沈傲说下去。 沈傲凑近她,道:“我决心生生世世陪在她的左右,一起在不冷的夜里看月亮,不热的夜里数星星。” “完了?”淼儿问。 沈傲呼出一口气,道:“暂时只想到这么多,你知道,为夫很纯洁的,一向不喜欢和女孩儿说这些情话,便是听了,都觉得要起鸡皮疙瘩,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所以黔驴技穷,只有这么多了。” 淼儿笑吟吟地道:“你的样子还是像在说谎!” 沈傲立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道:“这是什么话?读书人会说谎吗?君子至诚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君子吗?” 沈傲立即舒展了腰肢,整个人变得无比高大起来:“为夫谦虚一句,若是为夫不是君子,这世上熙熙攘攘的人就都是小人了。” 说罢,沈傲猴急地***去,边道:“来,来,来,快躺下,让我瞧瞧你的肚子。” 淼儿颇有些羞涩地道:“这有什么好瞧的?刚刚才有的身孕,什么都看不出。” 看着沈傲那期待的表情,淼儿不由地嫣然一笑,又道:“好啦,我也有话和你说。” 沈傲愣了一下,道:“莫不是这孩子不是我的?” 淼儿啐了一句,道:“早知道你是个负心人,不是个好东西,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沈傲立即吁了口气,道:“幸好,幸好,殿下是不知道,在沈某人的家乡,故事里的情节大致都是这般的。” 淼儿瞪大了眼睛道:“你们宋人都说我们大夏是蛮邦,为何我觉得你们大宋才是。” 沈傲无言,岔开话题道:“殿下要和我说什么?” 淼儿伸出手来:“来,握住我的手。” 沈傲依言握住,闭上眼睛。 淼儿咯咯笑道:“听说宋国有个呆子,生得又丑又坏。” 沈傲大声抗议道:“人怎么会生得坏?” 淼儿道:“你不要打岔,你……啊,不,宋国的那个呆子本来就生得坏。” 沈傲满腹委屈地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满沟渠,殿下,我说的都是你的好话。” “你先听。”淼儿继续道:“家里还娶了五六个妻子,这个呆子坏透了,偏偏本公主却喜欢他,怀了他的孩子,苍天在上,本公主一辈子也不会遗弃他,为他生下孩子,和他厮守一起,永不分离。” 沈傲张眸:“那个呆子是谁?为夫现在妒火中烧,现在就带人去砍翻他!” 淼儿咯咯笑道:“这个呆子就是你!” 沈傲满腹委屈地道:“我又不丑又不坏,我人很好的。” 淼儿咬着唇,笑吟吟地道:“你坏的样子才令人喜欢。” 原来是这样,沈傲恍然大悟,他吁了口气,可惜今夜却只能做个柳下惠了。 忙乱了一日,二人都是累了,沈傲也不敢碰触她,怕动了胎气,二人合床睡下,一夜叽叽喳喳也不知说了多少话才睡下。 ……………………………………………………………………………………………………… 第二日沈傲起来,洗漱一番,叫人好生照料淼儿,才出了府邸,眼看年后就要回京,可是许多事却还要张罗,时间不等人,一身劳碌命。 先是打马到了明武学堂的校址,这里原本是龙穰卫的大营,此时龙穰卫已经覆灭,自然也就空了下来,门脸已经修葺了一下,里头校舍、讲坛、校场一应俱全,倒也不缺什么,挑选的博士、教头也都来了,李清大清早已经和他们见过,沈傲过去时,这些人都来见礼,除了一个吐蕃人和一个回鹘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汉人,所以也不生疏,沈傲勉励一番,便开始讨论招募校尉的细节。 其实招募校尉在大宋已经有了成例,不过在西夏标准却不得不放宽一些,大宋读书人多,秀才遍地多如狗,而在西夏,能考中一个秀才已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了,反复商酌了一下,大致有了细节,欠缺的就是施行了。 沈傲这个司业,其实也就是个甩手掌柜,真正的事还得李清去做,好在李清这个人做事稳妥,对西夏也颇为熟稔,又是经验丰富,所以做起来很有条理。 沈傲真正要见的,是一批匠人,西夏国立国也不过数十年,可是在这数十年里,在武备方面却也不差。其中几样让沈傲感兴趣的东西譬如旋风炮、西夏剑、长臂弓这三样东西。 其实长臂弓、旋风炮都是汉人发明的东西,比如旋风炮,远在三国时期,便已有了发明。西夏人在这个基础上,倒是推陈出新,所制造出来的长臂弓,往往比寻常的弓箭远处三成的距离。只不过这种长臂弓制造起来颇为繁琐,西夏并不十分富庶,所以只有一些贵族才使用佩戴。 至于那旋风炮,其实就是石炮,虽说谈及不上先进,却也有长处,这时候的火炮还不够成熟,石炮恰恰弥补了火炮的一些缺点,西夏人将石炮的特长发展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倒也可取。 最厉害的还是西夏剑,西夏剑在大宋颇受推崇,甚至有专门贩卖西夏剑的商人,沈傲到了西夏,也叫人拿来试过,锻造水平绝不再倭刀之下。 若说倭刀适合步战,那么这种长达八尺的长剑可以算是马战的犀利武器,为了适合马战举握,西夏剑的剑柄极长,且两刃很是锋利,韧性十足。这种优点恰好弥补了骑兵使用马刀和长矛的不足。 骑兵冲刺时,若使用的是马刀,并不能发挥冲刺的效果,不断挥舞,反而影响到马军的战力。 而长矛却也有其短处,若是矛身采用铁器,整个长矛就会变得笨重,增加战马的负重。可若用木质的矛杆,往往又容易冲刺时飞掉矛头,也不容易对敌人进行穿刺。 偏僻这西夏剑长度虽比长矛短了几分,却是锋利无比,剑身尖细,又不容易折断,既轻盈,又有穿刺力,且又方便握举,绝对是大宋骑军最优良的骑兵制式武器。 龙兴府几十个最优良的工匠都来了,议政王有请,倒是让他们吃了一惊,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等到见了沈傲,看到沈傲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些匠人才放下了心,纷纷朝沈傲行礼。 沈傲如沐春风地道:“不必多礼,这一趟请你们来,是有事相求,都坐下说话吧,来人,奉茶!” …………………………………………………………………………………………………………………………………… 第三章送到,恳求***。 第六百四十六章:孩子你伤不起 第六百四十六章:孩子你伤不起 匠人们呆了一下,议政王有事相求,倒是不知是什么事了,众人面面相觑,便听沈傲呵呵一笑道:“本王喜欢做一点生意,不知诸位可知道苏杭和泉州?” 莫说是西夏人,便是远在万里之遥的大食人,就算不知道苏杭,至少也是知道泉州的,大家纷纷点头。 沈傲道:“本王呢,在那里有几座工房,却是缺少巧匠,可有人愿意为本王效力吗?” 沈傲的工房还真不少,都是专门供应军队的,利润倒是足够,比如儒刀和火炮,一方面朝廷那边在生产和研究,沈傲的工房也会研究一下,沈傲的钱多,也不在乎这点花销,西夏人的长处也要学习,更何况这些匠人本就是汉人,也谈不上胡服骑射。 工匠们听了,面面相觑,背井离乡,总是有些不愿,却又不敢反对,沈傲的凶名他们是知道的,拒绝了他,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废话也不说什么,每个月五十贯钱,包食宿,愿意去的到时候随本王走,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五十贯……这一年便是五百贯,在西夏这里,足够买下百亩的田地了,至少能买近千头羊,如此算一下,去那里做个十年八年,衣锦还乡是足够的。 这个价码足够让人心动。 沈傲淡淡一笑道:“还不肯,那就每个月六十贯,不过先说好,去了那里,你们便是师傅,每年要培养出二十个熟练的徒弟来,多培养出一个,再给一百贯的赏钱,到了那边,也不怕有人欺负你们,报了我名字上去,处处有你们的方便。你们若是愿意携家带口,也由着你们。” “我愿意。”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点头,就要错失良机了,这么大的价钱,一个月比现在一年赚的还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人起了头,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只有几个估计有些不舍,苦笑着道:“王爷,我等只怕要再想想。” 沈傲喝了口茶,道:“慢慢地想,不急。” 安排人叫他们下去,愿意的先签个名,不愿意的也留个名刺给他们,什么时候肯了,再来拜见。 沈傲有些疲倦地坐下,眼看再过一个月便要年关,过了年就得返宋,这时候再忙,也得抽出身去陪一陪淼儿,淼儿心情也略略有些低落,新婚燕尔,分别在即,若不是肚子还有个孩子寄望,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性子虽然有北人的飒爽,却终究还是个女人。 沈傲别无它法,便转移她的注意,一本正经地教她胎教,淼儿开始只是胡说,笑吟吟地道:“胎儿还在肚子里,你在外头做什么,他又怎么知道?” 沈傲正色道:“虽是在肚子里,可是母子相连,休戚与共,若是母亲恬然,胎儿也就安份,可要是母亲烦躁,母体里心跳加速,血液增快,胎儿自然也就异常了。” 淼儿这时将信将疑了,但凡做母亲的,这时的心思和李乾顺一样,都是宁杀勿纵,这时候也不得不信沈傲的话,便问:“那如何胎教?” 沈傲道:“既是沈大才子的孩子,自然要懂行书作画,尤其是作画,要从娘胎里教起,不如我教你作画吧,你会作了,孩子在娘胎里也能学去几分。” 淼儿咯咯笑道:“看你样子就像是撒谎。” 沈傲呵呵一笑道:“夫妻要相互信任,为夫何苦骗你?再者说了,作画最能陶冶心性,心性好,孩子在肚子里也恬然。” 淼儿想了想,道:“作画我倒是会,父皇从前教过一些,就是画得不好。” 沈傲跃跃欲试:“女不教,父之过也,你画得不好,是因为你父皇水平不够,如今有天下第一画师在此,你还怕什么?” 淼儿皱起鼻子道:“下一趟我进宫去,把你方才的话和父皇说。” 沈傲讪讪一笑道:“淼儿不会说的,夫妻一体,说些闲话也闹到外头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罢,沈傲叫人拿了笔墨,当真教淼儿作画,他作画的心得体会不少,这时候卖弄出来,倒是令淼儿心里佩服,忍不住好奇地道:“你这般年轻,为何懂得比国学院的老博士还多?” 沈傲心里暗笑,自己的理论,是千百年无数名家的心得体会的汇总,放在这一千年前,足以惊艳四座,只是这时候免不得卖关子:“这便是胎教的重要,想当年……”他装作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回忆道:“为夫还在娘肚的时候,便受这胎教了,所以方能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 淼儿一脸不信的样子,咯咯笑道:“你又说谎,还在娘胎的事,你也记得?” 沈傲老脸一红,讪讪道:“依稀有些印象。” 淼儿当真学起画来,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作画上去,至少不会太过寂寞。 明武学堂的招募已经开始,第一期,只招募了五百人,却是马军、步军各一半,至于其他的科业,暂时没有开设的必要。 其他的琐事,沈傲撒手不管,到了年前的时候,天空又下起鹅毛大雪,沈傲呵着气,带着淼儿到窗台前吐着白雾朝外头的杂役道:“下雪了,大家快收衣服。” 踩在雪地里的杂役惊愕,便看到沈傲和淼儿在窗台前笑,沈傲挥了挥手道:“不必你们忙活了,都回自己的房里歇了吧,每人到库房里领二十斤炭火,不要冻着了。” 淼儿披着厚重的大髦,头上带着一顶针织的帽儿,朝沈傲道:“我现在不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沈傲摸了摸鼻子,看到外头纷扬的雪景,道:“我是个不太坏的坏人。” 淼儿道:“你是个不太呆的呆子。” 沈傲愣了一下,道:“结果还是呆子对不对?” 淼儿拥入沈傲的怀里,笑嘻嘻地道:“从前的时候总希望有个大英雄来做自己的丈夫,这时候巴不得是个呆子了。”说罢幽幽地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沈傲的心情与窗外被大雪压弯的树儿一样低落,道:“明年下雪之前,我会来看你和我们的孩子,那个时候我把你们母子都接到汴京去。” 淼儿摇头,一双眼眸雾水腾腾地道:“我不能离了父皇,父皇身边,只有一个淼儿,可是夫君身边,却有六七个淼儿。” 沈傲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这是什么理论?” 淼儿失笑道:“淼儿定律。”定律两个字,是和沈傲学的,淼儿没几下就记住了。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如我们出去堆雪人吧?” 淼儿瞪大了眼睛道:“堆雪人?原来我的夫君还是很呆的呆子。” 沈傲笑呵呵地道:“呆子就呆子,你在这儿看,我去堆。”他取了个皮护手和手套,一深一浅地走了出去,就在窗台外的阔地前,笑嘻嘻地滚了雪球,叫人拿了铲子来,只半个时辰,便堆出三个雪人来,两大一小,最大的那个,胖乎乎的显得很是可爱,略小的那个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淼儿倚在窗台前大叫道:“应该是荷叶一样的尖细下巴。” 沈傲大口地吐着白雾,身上已落了纷纷扬扬的积雪,笑呵呵地道::“削尖了,雪人就垮了。” 正中那个最小的雪人,只有三个拳头高,臃肿可爱,两根树杈做的手恰好牵住了两旁的雪人,沈傲给它画了个大咧咧的嘴,像是在朝淼儿笑一样,淼儿托着下巴探出窗台道:“难看,难看,快回来,要着凉了。” 沈傲回到房去,淼儿要去给沈傲搬炭盆来,沈傲道:“我自己来。”搬了两个小锦墩,叫淼儿也坐到炭盆前,淼儿道:“那雪人我不许别人弄坏了,要一直留着。” 沈傲心里说,它们终究会化的,可是口里没有说出来,笑吟吟地道:“那就让它们永远陪着你。” 淼儿幽幽笑道:“呆子,他们会化掉的。” 沈傲一本正经地道:“他们化了才好,身体相溶在一起,永远都分不开了。” 淼儿眨了眨眼,道:“看来你还不是很呆。” 转眼便过了年,大雪仍在纷扬,三个雪人却是日渐臃肿了,有一日淼儿从窗台望过去,大声叫道:“快看,孩儿长大了。” 沈傲从榻上翻身趿鞋去看,原来一夜的积雪堆砌起来,恰好落在雪人身上,自然那小雪人不知大了多少,只是面目和身体已经看不清了。他笑了笑,只穿了内衣的身子缩成一团:“好冷,我继续睡一会,下次不要一惊一乍的,会冻坏为夫的。”接着,快跑着缩回榻上的被窝去。 淼儿也回到榻上:“我们的孩儿将来也会这样,有小山一样的体格,像淼儿一样的聪慧,永远平平安安,要做一个有为的君主。” 只是,沈傲打起了呼噜。 淼儿俏脸一板,手伸到被窝里去,沈傲啊呀一声,被她冰凉的手一探,立即大叫道:“我们的孩儿将来一定不会取一个刁蛮的公主!” ……………………………………………………………………………………………………………… 第一章送到,还有***吗?有同学能帮忙看一下,顺手投一下更好,谢谢。 第六百四十七章:返宋 第六百四十七章:返宋 转眼过了年关,淼儿渐渐觉得不安,沈傲也没说什么,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 雪停了,艳阳当空,淼儿倚在窗台发呆,对沈傲道:“你看,雪人们交融在一起了。” 沈傲去看,雪人果然不见了,只剩下一滩雪水,沈傲淡淡一笑道:“你看,谁也分不开它们了。” 他穿戴得差不多,便带着校尉入宫辞行,一路上的大街显得多了几分生机,抄家仍在继续,可是已进入了收尾阶段,四万多人一个个被揪出来,悉数伏法。 到了宫门这边,禁卫们不敢拦他,沈傲直接打马进去,在一处驻马停下,远远看到怀德过来,怀德淡淡一笑道:“恭贺王爷新婚之喜。” 沈傲脑中立即想起一个词来——迟来的祝福。深望了怀德一眼,知道他虽仍是板着个脸,可是这句话却是真挚的。 沈傲颌首回礼道:“公公可好?” 怀德一面引着沈傲往暖阁那边走,一面道:“托王爷洪福,杂家好得很。”随即又道:“陛下前几日染了伤寒,年纪大了,再没有从前的精力了,天气又这样冷,又遇到越王的事。” 沈傲嗯了一声,等进入暖阁时,才发现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帝确实老了几分,满脸病容,精神倒还不错,朝他颌首道:“坐下说话。” 沈傲坐在早已安排好的锦墩上,道:“陛下,眼看就要开春,小婿以为再不能耽搁,该及早回程了。” 李乾顺道:“时候是不早了,再不回去,小心遭人算计。”他慢吞吞地继续道:“蔡京的身子骨还硬朗吧,朕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此人不除,你在大宋一日不算稳固。” 李乾顺对大宋的事情倒是了解,沈傲淡淡一笑道:“小婿正有此意,只是还寻不到好的契机。” 李乾顺咳嗽两声,边上的内侍立即拿了一件狐裘披风来要给他披上,李乾顺怒道:“朕不要这个,拿回去。” 李乾顺的语气之中有几分倔强,他抬起眸,道:“不要去等契机,没有契机,那就自己去伪造出来,你们不是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吗?这么小的芝麻官都懂得事,你为何不懂?” 沈傲被他这一点,思维豁然开朗,从前总是有些固化,现在突然明白,自己不该局限于条条框框,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一味拖延,随时可能会被蔡京反戈一击。这老狐狸一日还在朝堂,对沈傲就是天大的威胁。 他淡淡一笑道:“谢陛下指教,小婿明白了。” 李乾顺不无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道:“若说果决,朕与你不相上下,若说聪慧,你在朕之上,可是若说手段,你还欠缺了几分火候,慢慢来,朕在龙兴府看你手段如何。” 沈傲心里想,李乾顺说出这番话,倒是颇有些培养***人的意思,略略思索,便知道他已有了托付身后事的打算,虽说身体还未到那个地步,却也是及早做好布置了。 沈傲郑重其事地道:“请陛下拭目以待。”接着冷笑一声,又道:“总该有个了断了。” 李乾顺呵呵一笑,盯住沈傲道:“若是败了,就回西夏来,天下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西夏却足够你容身。” 沈傲嗯了一声,将这沉重的话题撇开,转而道:“陛下,小婿走了之后,淼儿还要请陛下照顾,在此拜托,小婿告辞。” 从宫里出来,突然发觉李乾顺和自己有颇多的共同语言,甚至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忍不住地摇了摇头,两个人越是相像,反而更难相处。 府里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沈傲早已上疏,请求暂将六百校尉和李清留在西夏,赵佶那边也点了头,只让沈傲速回。沈傲再也按耐不住,这个时候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去见赵佶,回去见蓁蓁、若儿、安宁几个,可是淼儿在这边也难割舍,心下为难,却也不得不硬着心肠准备离开了。 “淼儿,明年开春之前,我一定会来,有你在这里,这里便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会回家的。”沈傲骑上马,迎着朔风,朝门房处那个披着披风的女子大喊。 淼儿倚着门房,想冲出来,却被几个丫头拉住,这是沈傲的吩咐,怕她着了寒,动了胎气。 淼儿只有放声大叫道:“你不来,这孩子从此再不认你。” 沈傲在马上打了个冷战,西夏的女人,连说话都和别人不同。 沈傲故作潇洒地一笑,对着身后的四百个校尉道:“走。” 数百匹马慢吞吞地踩着雪印一深一浅地渐行渐远,淼儿这时候却冷静下来,对左右的仆役道:“中门不许关上,他不回来,就留一辈子。”她走了几步,摸了摸已经有点鼓鼓的肚子,又道:“去知会骁骑卫和明武学堂,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来告知我,他们不会受人欺负。” 淼儿的眼角里含着泪,声音都哽咽了,双肩在微微地颤抖,却是无比坚强地走着莲步到了卧房,推开窗户,一股冷风灌进来,窗外的雪水已经化尽了,渗入了地底,淼儿看着那原本摆着三个雪人的地方,喃喃地道:“它们会永远在一起。” 打马到了城门这边,李清带着一干校尉在这里等候多时,两队校尉混在一起,没有人发出声音,默默地道别。 李清打马到沈傲的身边,道:“没有王爷,就没有卑下,再造之恩,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王爷且去,卑下一定练出一支明武校尉和骁骑来,什么时候王爷要用,随时可以向王爷效忠。” 沈傲呵呵一笑道:“有什么事,写信快马送过来。” 李清重重点头道:“其他的也不说了,王爷赶路要紧,卑下送王爷一程。” 一千多校尉一起出了龙兴府,一直送了三十多里,沈傲对默不作声的李清道:“回去吧。” 李清沉默了一下,才道:“卑下等王爷回来。”接着咬了咬牙,大叫道:“集合!” 六百名校尉立即列成三纵,肃然朝沈傲看去。 李清郑重地道:“王爷保重。” 六百校尉一齐道:“王爷保重。” 沈傲最受不得这种场面,拨马道:“走。” …………………………………………………………………………………………………………… 一路上原路返回,来时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可是只半年不到,回程时已是物是人非,这一趟回去,顶着摄政王和驸马的招牌,沿途所过的州县官员都是出城款待,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是关隘中的藩将,不管对沈傲是否有什么仇怨,也都是乖乖出来见礼。 时过境迁,沈傲还是那个沈傲,却从一个国使变成了西夏第二号的人物,事关他的流言到处都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得罪不起,他的逆鳞,更是不能触碰。 不必风餐露宿,几乎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一切的酒肉、马料都有人供应,转眼间,半个月过去,马队便抵达了龙州。 龙州已经十分靠近三边了,再走一天,便可直抵宋境。当天,沈傲仍然在这里暂歇,只是从前的那个也力先见了他,却是恭顺了许多。 仍旧是一场宴会,也力先作陪,殷勤之至,也里先很不安,议政王第一次入夏,便受了他的刁难,虽说也力先吃了亏,可是一旦这煞星惦记起了自己,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依着沈傲的性子,还真有杀他全家的可能。 举起杯盏的手,也力先甚至感觉有些不听使唤,他挤出一丝笑容,在烛影下,很是恭顺地道:“王爷再上,卑将满饮此杯,一是向王爷赔罪,二是为王爷接风。”说罢,一口饮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傲,若是沈傲也满饮一杯,那么此前的事也就了了,可要是不喝,多半那件事还不能善罢。 沈傲呵呵一笑,对左右道:“赔罪?赔什么罪?将军什么时候得罪了本王?”他淡淡一笑,举起酒杯来,道:“倒是将军盛情款待,让本王很是汗颜,叨扰了诸位,莫怪。”说着,沈傲也满饮一杯。 也力先不由地松了口气,笑道:“王爷不计前嫌,末将少不得再敬一杯酒了。” 这一夜,宾主尽欢,沈傲醉醺醺地回到住处,一夜醒来,也力先已经过来问安了,沈傲将他叫到屋子里去,道:“你们这龙州,有多少军马?” 也力先答道:“足足有五千人,附近还有两万随军。” 沈傲颌首点头道:“太多了,将来只怕要斟减也不一定,将来宋夏重归于好,你这个边将只怕要闲置了。” 也力先想了想,苦笑道:“闲置也好,厮杀了这么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倒不如都安安生生地过几天太平日子的好。” 沈傲呵呵一笑道:“好好做吧,或许什么时候有借重你的地方,本王知道,你也是一员骁将,否则这边关之地,西夏要害之地也轮不到你这非宗室的国族来守着。你一定听说了本王的许多闲话,本王确实杀了许多你的族人,可是你要明白,这些人犯上作乱,已是万死不足惜了,不要生什么怨气。” 也力先颌首点头道:“末将明白。” …………………………………………………………………………………………………………… 第二章送到,求下***。 第六百四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六百四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熙河重镇,已经不如从前那般紧张了,虽然各部仍然按时巡视,遍布的斥候依旧放出去,只不过三边的警惕已经越来越稀松,所有人都知道,战争打不起来了。 据说沈傲已成为西夏国的驸马,被越过敕为议政王,听了这个消息,三边这边不敢信,加派了细作去打探,结果还是汴京那边最先确认了消息,因为一封沈傲亲自书写的密奏已经陈到了赵佶的御案上。 三边这里傻了眼,议政王是个什么东西?真实闻所未闻,可是只听议政两个字,就已是很了不起了。 不管怎么说,宋夏议和已经成了定局,而且西夏那边的防备也开始稀松,从前还会三两日出现几场冲突,可是现在,双方都默契的约束边军尽量不要挑衅。一些国境附近极容易产生冲突的地段也突然安静下来。 这个变化来的太快,令人无所适从,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战争已经距离这里越来越远,甚至极有可能,这里会成为互市的重要通道和地点。 紧张了几十年,突然一下子敌人变成了朋友,边军表现出了极大的谨慎,不过很快,大家终于明白,眼下所发生的事成了定局。 就在捱子口,那里虽称作口子,却是一处广褒的平原,是宋夏之间争夺的焦点,双方围绕这个争议地区可谓寸步不让,宋军之所以不肯放弃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熙河实在太近,又能屯驻大量军马,更有几处水源,一旦让西夏人夺去,整个边关的防务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陷。 而西夏人也绝不肯放弃这里,正因为是平原,宋军又不能修筑城塞,便是修筑,西夏人也可以中途骚扰,教他们继续不下去。这里的水草丰美,最适合放马,西夏边镇的战马不少,可是水草丰茂之处却是少之又少,若是从龙兴府运来马料,损耗又实在太大,再加上这里又是战略重地,所以西夏人也时常在这里出没。 这个地带,几乎是宋夏两国争端最激烈的所在,宋军巡逻的军马每个月会来这里走三遭,西夏人也是同样,除了必要的斥候,还有不少军马试探性的出现,甚至会护送牧民过来。 既然都是隔三差五的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是一定的,彼此的冲突不断,今日宋人占了点便宜,下一次就是西夏找回了面子,每个月若是不在这里死上几个人,边关的将佐只怕都会以为是不是下头有人瞒报了损耗。 可是就在三天前,一场冲突发生,宋人死了三个,西夏那边两死两伤,原本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伺机报复的,换做了以往,三边和夏关两边都会安排更多的人手上去,不拼出个死活不罢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监军,童贯正在踟蹰不决,到底是吃了这个闷亏还是以牙还牙? 这种冲突,其实上头的人严令禁止也吆喝不住,不管冲突是哪边起来的,在往日大家都是不问原由先打一顿再说的。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似乎有些不稳妥,这也是童贯最是头痛的地方。 结果西夏人竟是有先了动作,他们派了人又去了捱子口,不是报复,而是将宋人的尸首送回来。 这是一个信号,西夏那边也死了人,现在把尸首送回来也算是结好了,童贯当机立断,立即叫人交割了尸首,此外还将一个西夏的细作放了回去。西夏那边见童贯让步,也是许诺会放回几个宋人细作。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松了口气,误会,误会,看来这仗是真打不下去了,宋军这边已经把一些西夏的俘虏打了包,只要西夏人把俘虏的细作放回,立即就把这些俘虏放回。 童贯也当机立断,写了一封奏疏上去,大致的意思是边关这边是不是该和西夏正式接触一下,眼下好不容易出现了转机,若是不在边关这边一起约定立下个规矩,就怕将来还会有冲突。 写完了奏疏,斥候来报,西夏人派出一支军马,往熙河过来,人数竟在一千以上,悉数都是骑兵。 童贯吓了一跳,立即吩咐各部做好准备,接着又是一个消息传来,这支马队并不是来厮杀,而是来护送议政王返宋的,只是开路的先头军马。 这个阵仗,听起来都吓人一跳,一千多人开路,那本部该有多少人,左右翼又会有多少?只怕不在万人之下,这个排场除非西夏国主亲自来大宋,其他人只怕也未必能享受到。 议政王果然非同凡响。 童贯立即派出马队,明面上是迎接议政王,另一方面也有监视西夏人的意思,以防有诈。 接着便是在召集众将,开始布置起来,蓬莱郡王、西夏议政王肯定要在熙河落脚,撇去他在西夏的身份,对童贯来说也是一个大人物,决不能有丝毫怠慢。更何况蓬莱郡王有大功于国,此去半年不到,竟是解除了大宋困扰数十年之久的外患,童贯也不得不好生伺候着。 派了人去和沈傲接触,果然传回了消息,西夏人将沈傲送到了捱子口,在那里迎接的宋军便将沈傲接了手,西夏人原路折返回去。 熙河城门大开,各营指挥、将佐纷纷到齐了,会同童贯,总算把沈傲盼来。 沈傲一脸风尘,疲倦的下马朝童贯拱手:“麻烦童公公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童贯郑重其事的道:“王爷这番话就见外了,我等边关的将士得知王爷的义举,日夜盼与王爷相见,若是杂家不摆出这个阵仗,只怕下头非要哗变不可。” 沈傲呵呵一笑,深望了童贯一眼,这个太监很复杂,怎么说,明明是个太监,却长出了胡子,明明是个阉人,却能领军打仗坐镇一方,十几年来谈不上什么赫赫战功,至少从未让西夏人占了便宜,且饱受边关丘八的信服。这样的人,只怕若不是历史上吃了辽人的大亏,又谎报军情,以及花石纲之类狗屁倒灶的事,只怕也算是郑和一般的人物。 随着童贯入城,童贯已备好了酒席,沈傲满是倦意的道:“这酒宴就罢了,童公公,不是本王驳你的面子,实在是鞍马劳顿,不愿再抛头露面,就请公公先给本王安排住处吧。” 童贯淡淡一笑,也不勉强:“既如此,那么王爷先请。” 沈傲的住处就在童府,这是一处占地不小的建筑,可是内里却不奢华,倒是有一处不小的武场,童贯引着沈傲在武场外围走着,便听到远处一阵厮杀声,沈傲止步,看向武场,只见武场之内,一个浑身重甲的汉子手提着大刀,带着七八个骑士一齐在武场中驰骋,他一个口令,后头的骑士立即转换队形,一下子是一字阵,一下是箭矢阵,一下子又是各自散开,呼啸一声重新聚拢。 “射!”为人的骑士在风驰电掣中大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弯弓搭箭,朝向校场外围的靶场呼啦啦连续飞射三箭过去,竟是都中了红心,他身后的骑士听了他的呼唤,立即呈一字走马灯似的在靶场附近转悠,张开弓,向靶心齐射而去。 沈傲眯着眼,对那为首的骑士起了兴致:“此人是谁?” 童贯饱有深意的看了沈傲一眼,笑吟吟的道:“王爷,此人是舍侄童虎,王爷应当是见过的。” 沈傲略略一想,便有了印象,从前确实是见过一面,只是印象不深。不由道:“好弓马,是个人才,后头的那几个骑士都是他操练出来的?” 童贯笑意更深:“让王爷见笑了,舍侄胡闹了一些,在边军这边领的就是骑军,功劳倒是立下了不少,这几个都是他的亲卫,一手调教出来的。眼下宋夏战事就要停了,童虎本就是闲不住的人,在家里还不安生,偏要在这里打打杀杀,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沈傲抿了抿嘴,看到那童虎骑在马上如狼似虎的身姿,慢吞吞的道:“男儿当如此。”随即打了个哈欠:“本王乏了,还是先去歇了吧。” 童贯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咬咬牙,突然跪下:“王爷,杂家有个不情之请。” 沈傲皱着眉,负着手道:“童公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童贯却不起来,道:“杂家只有这么一个侄儿,最是心疼不过,他这人虽是莽撞,却有一身好弓马,在边镇又立下些许战功,眼下西夏战事已停,再留在三边,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就请王爷收留一二,便是去武备学堂做一个校尉,杂家也绝无怨言。” 沈傲立即恍然大悟,朝周遭看了一眼,从门房去阁楼林立的地方直走就是,何必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到这演武场来,童贯真实用心良苦。李清和两个教头、博士如今留在了西夏,武备学堂的骑军科那边,也确实缺几个教头。沈傲对教头的选择标准很是苛刻,除了要弓马娴熟,更要有领军作战的经验,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是别想摸到边,这个童虎看上去倒是合适。 沈傲淡淡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童公公费了这么多功夫,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也罢,童虎的记档拿来我看看。” 童贯站起来,脸色顿时舒展,道:“王爷,都已经准备好了,教王爷见笑,请王爷过目。” 果然是早有预谋,什么都准备妥帖了,就等沈傲拍板。童贯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记档,递到沈傲手里,沈傲一看,上头有兵部和枢密院的大印,还有边镇的勘合,果然是一份功考档案,不过应当是前两年的。 他略略看过,随即笑了起来:“年纪虽然轻了一些,倒是真有几分本事,这个人,本王要了,过几日随本王去汴京,给个教头,往后如何,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童贯喜滋滋的道:“谢王爷抬举。”随即朝校场那边的童虎招手:“虎儿,过来见过蓬莱郡王。” 童虎犹豫了一下,飞马过来,直到数丈外才鹞子翻身似的下马,颇有卖弄的意思,朝着沈傲下拜道:“末将童虎见过王爷。” 若说是半年之前,虽是童贯推崇,童虎对沈傲却是不以为意,对什么武备学堂更是不屑于顾,边镇这边都是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沈傲便是位高权重,校尉就算是天子门生又能如何?教他去跟沈傲,他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是沈傲在西夏的作为让他大是吃惊,斩杀金国皇子,一千校尉歼灭西夏六千禁军,这个本事,别说他童虎,整个边镇也寻不到第二个有这胆量的人,西夏禁军的实力作为身在边镇的童虎岂有不知,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而沈傲区区一千人,居然在没有一个伤亡的情况之下,一夜之间,将他们斩杀殆尽,这份狠劲和本事,让他对沈傲和武备学堂刮目相看,从前还是童贯催逼着他去给沈傲效劳,后来就成了他整日缠着童贯引荐了。 他大胆的看了沈傲一眼,郑重其事的道:“末将略懂一些弓马,愿为王爷鞍前马后,请王爷恩许。” 沈傲呵呵一笑:“到时候若是犯了武备学堂的军规,可莫怪本王不给你叔父面子,起来吧,过几日随本王回京。” ……………………………………………………………………………………………………………………………………………………………………………………………… 第三章送到,求下***,码字很辛苦,会有很多职业病,就比如老虎,现在脖子就经常酸痛了,转一圈,骨头格拉拉的响,真是悲催啊,大家意思一下吧。 第六百四十九章:谗言 第六百四十九章:谗言 万岁山升腾起淡淡的薄雾,年关刚过,可是喜庆还没过去,赵佶在年关时操劳了十几天,今日总算得下闲来。在这万岁山的曙光亭,遥遥望着远处的景致。 蔡京一脸晦暗的坐在亭中,饮着从泉州送来的武夷茶。 天下贡茶何其多,可是偏偏近来赵佶也爱上了这武夷茶,蔡京也是福建人,从前也钟爱武夷茶的色香,只是这极品贡茶饮入口中,却是苦涩不已。 沈傲爱喝武夷茶,这武夷茶才成了宫中最常喝的茶水。 赵佶眺望了许久,这里风大,将他的衣衫吹的飞了起来,杨戬给赵佶送了一件外衣过来披上,赵佶紧了紧衣衫,慢吞吞的道:“这里还是比不过庐山,万岁,万岁,却没有登高望远的感觉,早知如此,就不该靡费这么多银钱去堆砌这俗物了。” 蔡京听了,眉眼儿一挑,脸色更是有些苍白。汴京无山,便是丘陵也不常见,赵佶又酷爱山水,苦于不能出京,那个时候,蔡京投其所好,上疏请赵佶建一座别院,用巨石和泥土堆砌出一座山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万岁山,这个工程很是浩大,靡费也是不少。也正是因为这个投机,让赵佶龙颜大悦,对蔡京信任有加。 万岁山,本就是蔡京提议,又是他身体力行督造出来的,只要山还在,赵佶就会念他一分好,只是想不到,赵佶竟会说出这句话,虽然只是无心之言,甚至并没有责怪蔡京的意思,可是蔡京却知道,一座山,一点花石纲,再也不能留住赵佶的心了。 当沈傲让赵佶见识到了更广阔天地的时候,万岁山又算什么? 只是…… 蔡京苦涩一笑,这座山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蔡京,却是等若性命的大事,陛下已经厌倦了花石纲,如今又厌倦了这万岁山,自己的那一点伎俩,那服服帖帖逢迎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会厌倦下去。 在陛下心里,一旦他厌倦了你,莫说是眼下的显达,便是性命能不能保全,也是个未知数。 蔡京呆坐着,心情无比的复杂,趁着赵佶伫立眺望的功夫,将往事过了一遍,他有些不明白,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是不是人老变得糊涂,实在想不通,沈傲凭的是什么,左右陛下的喜好。 蔡京的邀宠的办法最是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无非投其所好而已,赵佶要什么,不需要开口,蔡京已经知悉了他的心意,纵是祸国殃民,纵是靡费无度,他也给予满足,绝不打丝毫折扣。 而沈傲呢? 他呆呆的坐着,被山风一吹,立即打了个激灵,脑子突然一片空明,他为政数十年,何等聪慧,从前没有想过,今日一想,似乎琢磨到了答案。沈傲给的,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显然更加精彩。 就如一只井底之蛙,蔡京的办法,是这只蛙儿寂寞时,便弄出月光给它,这只蛙儿饥饿时,便喂之以蚊虫。可是沈傲却不同,他将蛙儿从井底带出来,带它看更精彩的世界,时至如今,蛙儿还会再留恋那井底的月色和蚊虫吗? 蔡京心底悲凉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若是二十年前,老夫还可和他沈傲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他已经老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布置,再去和沈傲邀宠。他必须趁着这口气还在,做好精心的布置,不除去沈傲,蔡家永无翻身之日。 晨风习习,拂过这漫山的花草,带着几许伈人芬芳,晨雾中的万岁山,宛若仙境,远处偶有鹤鸣声传来,蹑手蹑脚的内侍们则是蹑手蹑脚的在花丛中穿梭,采摘晨露。 赵佶突然回过眸来,带着些许的怅然,坐回亭中,突然问杨戬道:“沈傲的奏疏里说年后就要启程返宋,为何现在还没有消息?那家伙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没有上疏过来,三边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去查一下,看看会不会看漏了什么。” 杨戬呵呵笑道:“陛下,都查过两遍了,或许今日明日就会有消息来,陛下放心便是。” 赵佶只好叹气:“罢罢罢,其实朕倒也不急,倒是安宁那边三天两头入宫来。明里是来见太后和朕,其实朕知道,她也在探听消息,巴巴的掐着日子,若是再没有消息送去沈府那边去,朕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交代。” 说罢朝蔡京道:“蔡爱卿,福建路的武夷茶如何?” 蔡京淡笑道:“陛下,微臣便是兴化军人,这武夷茶喝了几十年,自是清香无比的。” 赵佶惊愕的道:“朕竟是忘了,蔡爱卿是福建路人。”随即晒然一笑:“过两日朕送一些贡茶到蔡府去。” 蔡京笑道:“谢陛下恩赐。”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快步过来,远远的朝杨戬挤眉弄眼,杨戬低声道:“陛下,奴才去看看。”朝那内侍走过去。 过不多时,杨戬回来,兴冲冲的道:“三边那边有消息了,童贯送来的奏疏。” 赵佶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便到,拿朕看看。” 接过一份奏疏,赵佶迫不及待的打开,略略看一眼,兴奋道:“果然是那沈傲的消息。” 这奏疏洋洋数千言,赵佶一路看过去,很是仔细,足足半晌,才抬起眸来:“原来是真的。” 蔡京问道:“陛下,什么是真的。” 赵佶将奏疏合上,道:“沈傲被西夏敕为议政王,此外,西夏国主令他出使。”他呆了一下:“去的时候,朕让他出使,回来的时候,他又成了西夏的国使,古之苏秦亦不过如此吧。” 杨戬趁机道:“这也是为了大宋好,奴才听说,沈傲为了宋夏议和,九死一生,在西夏人的眼皮子底下斩杀了金国皇子,稍稍不慎,只怕就回不来了。” 赵佶眉飞色舞的道:“这才叫忠心耿耿,尽心竭力。马军校尉也教朕刮目相看,先是击溃了金国骑兵,此后又击溃了六千西夏禁卫,又为西夏国主弥平了越王之乱,我大宋立国百年,以往都是契丹铁骑、西夏铁骑教我大宋无可奈何,今日却让他们见了我大宋铁骑的厉害。” 随即他慢吞吞的道:“西夏国主不知怀了什么心思,如今也设明武学堂,竟是让沈傲做了司业,此外又将一支禁卫交给他。”语气之中,颇有些酸溜溜的。 蔡京淡淡一笑,道:“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佶将奏疏封还给杨戬,道:“送回去。”杨戬本想听蔡京说什么,此时颇有些遗憾的接过奏疏,远远走开。 蔡京趁机道:“老臣听说,西夏国主无子,又遭遇内乱,宗室悉数铲除,而沈傲与西夏公主已经完婚,据说西夏公主已经有了身孕。”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继续道:“这西夏的储君,只怕要落在沈傲未出世的子嗣身上。” 赵佶道:“这样也好,从此之后,西夏与我大宋再无兵戈,朕也少了一桩心事。” 蔡京淡笑着摇头:“西夏国主李乾顺便是看准了这个,所以才许了沈傲高官厚禄,尤其是这议政王,待那李乾顺登天之时,只怕要变为摄政王了。” 赵佶微微颌首:“以父亲的身份摄政,倒也有些意思。” 蔡京深望赵佶,道:“可是老臣不明白,沈傲到底是宋臣还是夏主,沈傲虽是贵为蓬莱郡王,可是与李乾顺给予的厚禄相比,实在寒碜了几分。” 赵佶深思一下:“他这一趟立下大功,朕该立他为亲王才是。此事还要母后那边点头,朕待会儿去打听一下母后的心思。” 蔡京淡笑着道:“陛下,便是亲王,只怕也不够了。” 赵佶皱眉:“你继续说。” 蔡京悠悠道:“陛下,功高盖主,沈傲已经赏赐不动了。” 赵佶怒道:“胡说八道,蔡爱卿,你糊涂了。”他豁然而起,道:“沈傲为大宋立下了这么多大功,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你告退吧。” 蔡京仿佛早已知道赵佶此时会有这样的反应,倒是并不觉得惊异,起身道:“陛下,老臣告退。” 微颤颤的由内侍引着下了山。 曙光亭里只剩下赵佶一人愣愣发呆,功高盖主四个字实在刺眼,可是蔡京说的……好像也有一点点道理。 他心里想,莫非这一次沈傲来,当真是以西夏臣子自居,要来和朕议和的吗? 赵佶想了想,口里喃喃道:“不会,朕不会看错人。” 那欣喜之中,突然增了几分阴郁,一天的好心情,竟是一下子化为乌有,赵佶伫立在曙光亭上,眺望着远方愣愣发呆,杨戬蹑手蹑脚的走过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佶突然回眸一笑:“沈傲会不会背叛朕?” 杨戬吓了一跳:“陛下多虑,蓬莱郡王忠心耿耿,断不会背弃陛下。” 赵佶哈哈一笑,道:“朕也有信心,那么,拭目以待吧。” …………………………………………………………………… 六点起床更新,求***。 第六百五十章:看老夫手段如何 第六百五十章:看老夫手段如何 蔡京微微颤颤地从宫里出来,宫门的一顶小轿子等候多时,蔡京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淡淡然地呢喃道:“是时候了。” 他钻入轿中,道:“回府。” 以往从宫里出来,不需吩咐,都是直接往门下省去,这一句回府,倒是让轿夫们有些惊愕,雷打不动的规矩,今日竟是变了。 轿夫们也不再说什么,四平八稳地抬起轿子,朝蔡府去了。 到了蔡府,蔡京由人扶出来,到了门房的时候道:“去把绦儿和伦儿叫来。” 蔡绦已经去了兵部公干,门房这边立即去叫,蔡绦在兵部这边得了消息,也是微微愕然,父亲今日是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却是淡淡地叫来个主事,只说自己有些杂事,叫他先看着,说罢,便打道回府。 蔡家的家***多数已回了兴化军老家,偌大的宅院里,只剩下了蔡京和蔡绦一房,还有一个蔡伦,拄着拐杖到了这里,从前那个倜傥的少年,眼眸中多了几分阴霾和怨毒,他将拐杖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定,看了上首纹丝不动的蔡京一眼,才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去喝。 茶水并不是蔡家平时吃的武夷茶,蔡伦眉头微微一皱,蔡家是福建路人,一向是喝武夷茶的,喝了一辈子,已成了习惯,怎么说换就换? 蔡京坐在上首淡淡一笑道:“伦儿身体好些了吗?” 蔡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语气冰冷地道:“身体是好了些,可是心疾却是久治不愈。” 蔡京摇着头笑了笑道:“那件事,忘了吧,心里滋生了怨恨,人就难免会失去判断,所以君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修身养性,才是最紧要的。” 这一句安慰话,蔡伦只是点了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蔡京继续道:“我已经为你选了一桩婚事,是钦天监监正的女儿,柳小姐年龄和你相若,生的也是端庄得体,性子醇和,也是读过书的。”之后他的声音不经意地道:“只是患了些许的眼疾,倒是不妨事……” 蔡伦难得地打断了他这个老祖宗的话,道:“曾祖父,这婚事我不要。”他咬了咬牙道:“清河郡主不是还没有嫁吗?只要她没嫁,孙儿就还有机会。” 机会…… 蔡京笑得有着几分苦涩,在别人眼里,蔡伦已经娶过亲了,娶的是清河郡主的丫鬟,现如今是沈傲的义妹,虽说早已拿了修书去,从此一刀两断,可是天家也断不会将清河郡主再下嫁给蔡伦,否则就真要颜面丧尽了。 就是铲除了沈傲也绝无可能! 蔡京看了执拗的蔡伦一眼,心里叹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自己不知和子侄们说了多少遍,可为什么偏偏就没有人听得进去?心里怅然,只好道:“好吧,你自己拿主意。” 蔡伦道:“曾祖父这时候不是要去门下省公干吗?为何今日却是提早回来了?” 蔡京脸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淡淡地道:“等绦儿来了再说。” 蔡伦心知出了大事,这世上能令蔡京失态的人,除了那沈傲还有谁?想到沈傲,蔡伦的脸色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从沈傲进入国子监开始,二人似乎就成了对头,蔡伦这般的人物,原本应当是鹤立鸡群,可是遇到了沈傲,便连连遭人奚落,处处受人压制。 如今身子被沈傲打成了个残废,又添了一笔夺妻之恨,蔡伦对沈傲的仇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蔡伦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不经意地按在了自己的瘸腿处,伤痛已经不见,可是那种屈辱却令他几乎不能自持。 蔡京只是瞥了蔡伦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专心去喝茶。清河郡主的婚事被破坏,已经让蔡京明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可避免,既然如此,只能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蔡绦终于回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跨过门槛,朝蔡京躬身行了个礼,才坐到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 蔡京捋须,看到蔡伦一双眼眸炙热地看过来,慢吞吞地道:“沈傲不日就要回京,此人位极人臣的时候到了。” 蔡绦脸色一变,道:“真恨不能让金国人宰了这个狗贼,如今却让他安然回来,据说还成了西夏的议政王,这天大的功劳,又落到了他的头上。” 蔡伦咬牙切齿地道:“不如让死士半途劫杀了他。” 蔡绦呆了一下,看了蔡伦一眼,呵斥道:“胡说,他身边有四百校尉,没有三千人也别想设伏击杀,三千人的动静,凭什么掩人耳目?” 蔡京也是厉声道:“伦儿,你是越发不像话了。” 蔡伦抿了抿嘴,狞笑道:“说笑而已,曾祖父不必见怪。” 蔡京再不理会蔡伦,沉声道:“老夫的时日已经不多,没有时间再从容布置了,要保全蔡家,只能拼一拼。”他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不除沈傲,阖家不宁。” 蔡绦脸色顿时变得犹豫,而蔡伦却大是兴奋起来。 蔡绦迟疑地道:“父亲……此时姓沈的如日中天,蔡家如何是他的对手?”他咽了口口水,若是在一年之前,听了蔡京的话,只怕早已跃跃欲试,可是自出仕以来,沈傲剪除政敌的手段令人生畏,况且如今已是身为郡王之尊,又是驸马,更深得圣眷,哪一样都是蔡家不能比拟的。 便说眼下的新党,也已经大不如前,投机取巧之徒纷纷转换门庭,其余的几个新党大佬也被沈傲一一铲除,蔡家固然还有一呼百应的声势,可是动了沈傲,旧党必然群起而攻之。 蔡京淡淡地道:“你不必怕,老夫已经有了主意,要除沈傲,其余的办法都没有用,唯有一样,便是他是皇子,也必死无疑。” “谋反?”蔡伦心直口快地将蔡京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蔡京呵呵一笑道:“离谋反也差不离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之人都是什么下场?位极人臣而不知收敛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们可曾记得?” 蔡绦仍是没有信心,忧心忡忡地道:“可是陛下的为人,天下人都知道,要让陛下猜疑沈傲,只怕比登天还难。” 蔡京捋须,慢吞吞地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现在恰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微颤颤地在厅中踱步,显得有些焦躁,又有几分激动,一字一句地道:“西夏议政王来宋,抓住这个,就有机会。” 蔡绦呆了一下,随即醒悟,沈傲现在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蓬莱郡王,一个是议政王,若是以蓬莱郡王的身份,那么就是赵佶的臣子,这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若是有心人去造势,弄出一个议政王来宋,会是什么样子? 蔡京淡淡地道:“先离心再离德,伦儿,交一件事给你去做。” 蔡伦不由地精神一振,支耳倾听。 蔡京道:“大街小巷,都要贴上陈情,宋夏议和,哪里有这般容易?几十年来,西夏人杀了我大宋多少人?令多少人背井离乡?令多少人失去了父母、丧失了妻子儿女?三边那边白骨皑皑,这议和之事,万万不能。你来捉笔,把陈情贴出去,到时候必然群情激奋。” 蔡伦想了想,立即肃然起敬,曾祖父这一手果然厉害,宋夏之仇,虽然及不上宋辽,可是这些热血的文章一作,必然引起轰动,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少不得要闹一下。 蔡京继续道:“咨议局那边,也要把这事鼓动起来,其实这个也简单,只要坊间热议,咨议局的读书人肯定也要闹,要闹,索性就闹大一些,叫几个人去煽风点火,多造造声势,要让他们知道,沈傲不是蓬莱郡王,而是西夏的议政王,离了心,一切都好办了。” 蔡绦苦笑着摇头道:“父亲,从前清议也曾煽动过,结果被那沈傲几下子就打翻了,现在咨议局那边未必敢说沈傲的是非。” 蔡京淡淡一笑道:“真正厉害之处就是这里,读书人越是害怕,就越会生出怨恨,这些人,虽是读得几句诗文,却都是蠢物,脑子一热,就什么都敢说了。自然,单凭他们是不成的,还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衬一下。”他放声道:“来人。” 一个主事蹑手蹑脚地进来:“老太爷请吩咐。” 蔡京慢吞吞地道:“你亲自去一趟,把西夏国使李卫请来。” 主事颌首点头,立即去了。 蔡京眼眸闪烁,道:“这个李卫,也是西夏宗室,听说沈傲在龙兴府尽诛西夏宗王,这李卫算是运气好,因为在这汴京,才幸免于难。这个人……”蔡京幽幽一笑道:“可以用一用。” 蔡绦见蔡京一副笃定的样子,忍不住道:“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请父亲大人赐教。” 蔡京摆了摆手,疲倦地道:“你不必明白,按着我的话去做就是。” 蔡绦只好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蔡京叹了口气,微颤颤地从厅中走到大门这边,扶着门跨过了门槛,一双浑浊的眼眸看着这幽深的宅邸,吁了口气,幽然地道:“沈傲,看老夫的手段如何?” ………………………………………………………………………………………………………………………………………… 第二章送到,老虎搓着手,厚着脸皮求***了,娇气如云里与三大boss之一的斗争正式拉开帷幕,弟兄们,用***淹死丫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龙颜之怒 第六百五十一章:龙颜之怒 从三边出发,再一路南下,沈傲急着回京,因此所过之处都是盛情款待,却不多稍作停留。 沿途的春意已是越来越明显,马队一路奔驰过去,最先开路的是精神奕奕的童虎。 童虎的加入,对沈傲来说既是一个生力军,另一方面,也是一场交易。童贯将童虎交到沈傲的手里,更像是一副投名状,而这个交易的内容是,童贯愿意唯沈傲马首是瞻,缔结成盟友,成为继旧党、杨戬之后的另一个强大助益。而沈傲也必须保证童贯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将童虎培养出来。 童贯对政局的影响远远及不上杨戬,更及不上旧党,虽有几分圣眷,可是在沈傲眼里不值一提。 不过有一样东西却是杨戬和旧党所不能拥有的,那便是边军的影响力。大宋几大边镇,近百万边军,不管是否隶属三边,都对童贯都有颇多敬意,或者说,在这个圈子里,童贯已是大佬级的人物,声望极高。 将来武备学堂的校尉要肄业,要***禁军和边镇去,若是没有人照看一下,单靠沈傲的大名压着,那些与校尉理念完全不同的丘八们或许不敢明目张胆地排挤,可是小动作自然不可避免,沈傲鞭长莫及,再大的本事也分身乏术,而有了童贯就不同了,打个招呼,便能令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捏着鼻子认了。 这种影响力不止是靠地位,更是靠高超的手腕凝成,童贯的长处就在这里,做太监,他能融入到太监里去,安安分分地做好一个出色的太监。做坏蛋,他能掺进汴京一伙去,做一个有前途的佞臣,杀人放火什么缺德事都比别人干得多。最后叫他去监军,他居然也能来事,摇身一变,就成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粗汉,一下子抓住了丘八们的软肋,打成一片不说,据说还收了数十上百个义子,这些义子都是阵亡将领的遗孤,买卖虽然没了,情分都还在,所以边军这边,几乎将童贯看成了最值得尊敬的太监,奉若神明的那种。 “这王八蛋要是混入文艺青年的堆里去,岂不是要把本王的风头也抢了。”沈傲对童贯佩服不已,不得不表示佩服。 还好童虎也是争气,倒也不是高衙内那样的货色,一身骑射功夫确实叫人佩服,这一路过来,他安排斥候,在前探路,选择宿营地都很有经验,甚至有些行军的知识,连其他几个教头都暗暗佩服。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看地形很准,也很想在沈傲身边卖弄,所以时不时打马在沈傲身边,路过某处山谷,便手指过去,说此谷可设伏兵,不过这山谷附近应当没有水源,伏兵最多坚持两日云云。 沈傲的心里暗暗地道:你这乌鸦嘴,真招来伏兵,本王先宰了你祭旗。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鼓励他道:“若要从这里过去,可以用什么办法破了谷内的伏兵?” 童虎大是兴奋,一张国字脸上泛着红光,声若洪钟地道:“王爷,要破它也容易,这山谷呈的是葫芦状,伏兵必然陈在两侧的山林之中,若是遇到伏兵杀出,只需为将者挺身出来稳住军心,再组成车阵,将车设在外围,里头布置矛手、弓箭手抵御不可。若是有骑军,可立即冲击隘口,夺了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坚持两日,伏兵必溃,到时掩杀过去,便能反败为胜。” 沈傲噢了一声,一副受教的样子,随后道:“若是没有车呢?” 童虎呆了一下,才道:“行军打仗,这么多军械、粮草,岂能无车?” 沈傲道:“本王说的是假如。” 童虎便正色道:“这也容易,没有车阵,虽是艰难了一些,但是将矛手置于外围,同样可以抵御,只是伤亡难免大一些,能否坚守,就看为将之人能否与士卒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了。” 沈傲淡淡地道:“若是连矛手都没有呢?” 童虎又是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想必极想破口大骂,只带了一队弓手出来,你打个屁仗?可是蓬莱郡王毕竟是郡王,更是童虎的顶头上司,骂是不敢骂的,童虎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道:“巧妇无米,便是吴起再生,又如之奈何?” 沈傲胜利了,喜滋滋地想:卖弄什么?内行还想糊弄我这外行?行军打仗的本事,本王不如你;可是指鹿为马、颠倒是非,胡说八道的本事,你及得上我这内行吗? 童虎这一次吃瘪之后,就不敢再去骚扰沈傲了,远远地不敢靠近。 沈傲见他这样,又怕冷了他的心,招手叫他打马过来,恰好马队正途径一处丘陵,便问他:“在这里驱杀对阵,如何歼灭等若的敌人?” 童虎虎躯一震,眼眸中闪闪发光,王爷亲自询问,这是何等有意义的事?立即道:“丘陵对阵,最忌的是让敌人占住高处,所以必须先以骑军抢占丘陵,再依靠丘陵布阵,如此,胜算便可增添一分。” 沈傲颌首点头,一边摸着战马的鬃毛,一边问:“若是没有骑军呢?” “……”又来…… 童虎咬牙切齿地道:“那便速速将阵列设在丘陵附近,若是贼军上了丘陵,可立即教弓手射杀,我军抢占不到,自然也不能让贼军抢了去。” 沈傲望着远处的丘陵,颌首点头道:“不错,让他们不能依仗丘陵布阵也是个好办法。可是若连弓手都没有呢?” 童虎悻悻然地败退,留了一句:“卑下去看看斥候有什么消息。”便落荒而逃了。 转眼,汴京已是越来越近,过了前方一处渡口,再行五十里便可抵达汴京,沈傲心情一阵激荡,真想大喊:“汴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终于还是冷静下来,人困马乏,只好一边叫人先去通报,一边就地安营,歇息一夜再赶路进京。 ……………………………………………………………………………………………………………………………… 文景阁里也是一阵忙碌,几个大臣都被召入阁中候命,等到赵佶龙行虎步地进来,众人一齐行礼,赵佶红光满面,兴致盎然地压了压手道:“坐下说话,不必多礼。” 等到赵佶落座,所有人才欠身坐下,左侧端坐的是蔡京,蔡京的精神显得有几分颓丧,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右侧则是卫郡公石英、祈国公周正以及礼部尚书杨真。四个人目光都落在赵佶身上,赵佶爽朗地道:“沈傲回来了,就在城外,明日正午就能到。这一趟出使,他也算是劳苦功高;拼了性命,总算为我大宋挣了那西夏公主回来。朕不能薄待了他,今日叫你们来,便是商议出迎的事。” 石英淡淡地笑道:“蓬莱郡王回京,是天大的喜事,该慎重对待才是,请陛下拿出个章程来,好叫臣下们张罗。” 赵佶笑道:“朕打算亲自出迎,如何?” 礼部尚书杨真犹豫了一下,却是舔了舔嘴,什么也没说;石英和周正也都没有反对。 御驾出迎虽说隆重了一些,可是赵佶既然高兴,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赵佶见无人反对,喜滋滋地道:“那么朕就做主了?” 蔡京突然道:“陛下……” 赵佶的笑脸还没有退散,道:“莫非蔡爱卿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就是,朕不会见怪。” 蔡京慢吞吞地道:“老臣以为不妥。” 赵佶脸色一僵,这么多年来,蔡京在赵佶面前一向没有说过不妥两个字,赵佶说什么,蔡京只按着吩咐去做就是。可是今日,他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反对。连那一向不参与新旧党争的礼部尚书杨真这时也是微微愕然,蔡京今日这是怎么了?虽说沈傲与蔡京有嫌隙,难道拿出迎的事去做文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赵佶顿时变得有些沮丧,沉声道:“为何不妥?” 蔡京低眉顺眼地道:“陛下恕罪,老臣不过是陈述己见,绝无其他意思。” 赵佶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就快说,不要拐弯抹角。” 蔡京才慢吞吞地道:“老臣在想,若是陛下迎接的是蓬莱郡王,郡王是大功之臣,更是陛下的左右臂膀,与陛下更有翁婿之情,陛下出迎,名正言顺,并无不妥。” 赵佶原以为蔡京会说御驾出宫,定会滋扰百姓,心里早有了反驳之词。不曾想蔡京说出的却是自己没想到的话,一时也是愣住,道:“既如此,那蔡爱卿为何说不妥?” 蔡京不理会石英、周正看过来的目光,淡然自若地道:“可陛下若是亲迎的是西夏议政王,老臣身为首辅太师,就不得不仗义执言了。西夏议政王从西夏接了西夏国主李乾顺的使命前来,这一趟,便是要和我大宋谈及议和之事,虽有修好之意,可是在未谈妥之前,我大宋决不能示弱于人,否则难免被西夏人轻视。若是陛下出迎西夏议政王,西夏人更加狂妄,以为我大宋软弱可欺,陛下这般做,岂不是变成了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蔡京继续道:“正因为如此,老臣觉得大大不妥,请陛下三思后行。” 蔡京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赵佶呆了一下,随即冷哼道:“沈傲不是西夏人。” 蔡京道:“可是他是西夏使节,还是西夏议政王,更是未来西夏国主的父亲。” 赵佶顿时丧气起来,近几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在大宋,沈傲已经位极人臣,而在西夏,他却是宏图大展,不说其他,沈傲对自己再如何忠心耿耿,难道就不会为自己的嫡亲血脉打算?从细作发回来的信息看,沈傲与那西夏公主的子嗣敕为西夏太孙已是板上钉钉了。 赵佶吁了口气,良久之后,才执拗地道:“沈傲不会负朕,朕知道。” 蔡京抿了抿嘴,淡淡笑道:“舔犊之情人皆有之,沈傲毕竟要为自己的子嗣打算,陛下,老臣断言,沈傲这一趟来宋,必然会以西夏国使的身份,又利用鸿胪寺寺卿的便利为西夏牟利!” 赵佶冷哼,却是理屈词穷,不由地看向周正道:“周爱卿以为呢?” 周正沉默了一下,却也不敢为沈傲作保,毕竟眼下沈傲的血脉只有一个,还是在西夏,沈傲到底如何想,周正固然和沈傲关系亲密,却也不得而知,周正只能苦笑道:“若陛下问郡王对大宋的忠心,微臣愿以全家作保,可要问微臣,沈傲是否会偏袒几分西夏,微臣不敢断言。” 赵佶叹了口气道:“蔡爱卿说的也没有错,那就另行委派人去迎接吧,蔡爱卿,你去如何?” 蔡京淡淡一笑道:“老臣遵旨。不过老臣要问,这出迎的礼节又当如何?” 赵佶有些烦躁地道:“这个也要问?” 蔡京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屡屡违背赵佶的心意,他徐徐道:“陛下,这么大的事,老臣不敢擅专。我大宋到底该是以迎郡王还是以迎使节的礼节事关重大,若是用错了,只怕要让人笑话。” 蔡京刻意将我大宋三个字说得很重,笑吟吟地看着赵佶,隐隐之间,竟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赵佶已是勃然大怒,道:“朕的臣子,岂能以使节之礼待之?”他站起来,烦躁地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朕累了,你们出宫吧!”下了逐客令,赵佶随即拂袖而去。 一旁的杨戬阴测测地看了蔡京一眼才追着赵佶的身后出去。 蔡京淡定从容地坐了一会,才微颤颤地道:“老臣领旨谢恩。” 言罢,还不忘朝石英、周若淡淡一笑,才徐徐站起离开。 …………………… 沈傲从西夏回来很累了,赵佶也念着他的好;老虎码字也很累,同学们能送点***当鼓励吗?老虎谢过! 第六百五十二章:太师 本王好想你 第六百五十二章:太师 本王好想你 晨曦的阳光洒落在春意盎然的汴京城,街道逐渐热闹起来,这时,一队队禁卫突然列队出来,空气变得紧张了几分,接着几处重要的街道被***,沿街叫卖的货郎悉数被驱了出去。 一顶小轿子直接到了宣武门,宣武门这边,马军司禁卫列队屏息,几个礼部的官员显得有些焦灼,旁若无人地议论。 等到小轿子落下,礼部几个官员才过来见礼,蔡京从轿中钻出来,笑吟吟地道:“派了斥候没有?西夏议政王什么时候到?” “应当快了,最多还过半个时辰。” 这几个礼部官员是以礼部侍郎周文涛为首,周文涛听到西夏议政王五个字,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可是太师这般说,也不好当面顶撞,便对几个礼部官员道:“蓬莱郡王就要来了,再看看有什么疏漏。” 一下子是议政王,一下子蓬莱郡王,听的让人头晕眼花,礼部的几个官员应命,各去准备。 蔡京看了周文涛一眼,呵呵笑道:“周侍郎近来可好?” 周文涛是从前任礼部尚书手里调教出来的,铁杆的旧党,他抿嘴一笑道:“尚好,倒是太师的身子骨差了些,该少些操劳才是。” 蔡京淡淡地笑道:“家国大事,岂能不尽心竭力?”说罢不再理会周文涛,阖目眺望远方。 周文涛也懒得理他,寻了几个礼部的官员闲聊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地平线外隆隆作响,蔡京神色不动,周文涛打起精神,道:“来了,诸位不要疏漏,随蔡太师出迎蓬莱郡王。” 蔡京淡淡笑道:“西夏国国使远道而来,不可怠慢!” 周文涛皱起眉,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几个禁卫骑军已经冲出去,马军司上下,都被武备学堂占据,是武备学堂步军科的实习场所,每隔三个月,便轮换一队队官进去,再加上沈傲从前在马军司的威望,马军司已是铁杆的武备学堂后备军,这几个禁卫冲过去,靠近骑军校尉马队时,心情一阵激荡,远远抱拳朗声道:“卑下马军司中队官周恒(赵擅、刘武。)恭迎蓬莱郡王。” 骑军校尉纷纷勒马,沈傲打马排众出来,眼眸一亮道:“原来周表弟也在!” 周恒比从前壮硕多了,一身的轻浮不见,多了几分果敢毅然,挺着胸脯道:“郡王,卑下是马军司一营三中队队官,这里没有表兄弟,只有郡王和卑下。” 沈傲哈哈一笑,这家伙居然敢和自己玩公私分明,那本王也公事公办,不再搭理他,又朝向赵擅、刘武两个中队官道:“你们也是武备学堂出来的?” 一说到武备学堂,两个中队官更是肃然,拱手道:“恩府先生在上,请受门下一礼。”这是读书人的一套,可是在允文允武的武备学堂,肄业出来的校尉行这个礼倒也恰当。 沈傲颌首点头道:“走吧,入城。” 带着周恒一干人飞马到了城门口,这里已经封禁,只等沈傲前来,想从这里出入城池的百姓,就只能绕路了。 蔡京脸上吟吟一笑,等沈傲下了马,已是热络的地迎上去道:“议政王黑了一些,却精神了不少。” 沈傲脸上保持笑容,心里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老贼不死,呵呵一笑道:“蔡太师,可想死本王了?”说罢狠狠地扬起手,重重地压在蔡京肩上:“这一路过来,本王除了想念陛下和家眷,其次便是太师了!” 这一下压在蔡京的肩上下手重极了,蔡京双腿一软,差点儿一屁股跌下去,拼命强忍住,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这个年纪,实在承受不住,额头上已经冒出大汗,却还要保持着笑脸和沈傲寒暄,无非是说老夫也想念议政王云云。 沈傲朝后面的童虎道:“童虎,你叔父和太师也是老相识,快来给太师见礼。” 童虎上前一步,正色道:“卑下见过太师。” 蔡京脸色一变,立即知道那边镇的老狐狸彻底倒向了沈傲,含笑道:“童世侄也随议政王来了,好,将来我大宋又多了一员猛将。” 沈傲板着脸训斥童虎道:“你这般和太师见礼,岂不是说你叔父和太师生疏吗?要热络一些。”说罢笑呵呵地对蔡京道:“童虎不懂事,让太师见笑。” 童虎挠挠头,道:“怎样才是热络?” 沈傲又是狠狠扬起手,重重拍在蔡京肩上,才道:“老蔡,本王从西夏带来了西夏的天山雪茶,稍后一定叫人送到府上,请老蔡品茗。” 蔡京反应慢,又挨了一下,脸上都抽搐起来了,却又不能和沈傲翻脸,只能咬牙忍住。 沈傲朝童虎道:“喏,这才是热络,这是西夏人最高的礼节,童虎,你来试试。” 童虎心里想,西夏人的礼节里哪里有这个?可是沈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也要上前去,蔡京吓得连连后退,这童虎虎背熊腰,若是也学沈傲来那么一下,老骨头非要散了不可。 蔡京干笑道:“好啦,陛下还在文景阁等议政王觐见,就不耽误了,议政王,请。” 沈傲哈哈一笑道:“太师先请。” 蔡京继续客套道:“议政王是客,自然该议政王先请。” 这一个客字咬得很重,沈傲双眸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即哈哈一笑,趁蔡京不提防,又是被沈傲重重地拍在肩上,这一次蔡京实在疏忽,没料到这么一下,脚步踉跄,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列队的禁卫看了,哄然大笑,几个礼部官员也是忍俊不禁。 周文涛已举步过来,不理会蔡京,朝沈傲拱手道:“郡王,请入城。” 沈傲呵呵一笑,颌首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人呼啸过去。 蔡京慢吞吞地站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掸掸身上的灰尘,怡然自若地走到小轿旁,对轿夫吩咐道:“入宫。” ………………………………………………………………………………………………………………………………………………………………… 到了御道这边,沈傲与校尉们分道扬镳,只带了几个护卫,打马到了正德门,重新回到这里,沈傲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巍峨的宫门显得亲切极了,就是门口的禁卫似乎也没有变,竟还是那几个老相识,见了沈傲来,虽是带刀不动,眉眼之间,却浮出淡淡笑意,这会心一笑,让沈傲心情很是愉悦,虽有打马入宫之权,却在这里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身边的侍卫,径直入宫。 宫中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变化,春风摇曳,桂花树香,鲜花怒放,被春风拖拽,立即芬香四溢,飘入到鼻尖处,深深一吸,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迎面而来的内侍见了沈傲,也都纷纷过来见礼,沈傲对他们颌首回应,等过了一处御桥,便看到杨戬迎面过来,杨戬笑吟吟地道:“郡王好自在,这一趟又是一件大功了。” 沈傲立即正色道:“泰山大人叫沈傲即可,郡王二字,小婿是不敢当的。” 杨戬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欢喜,喜滋滋地把住他的手道:“好,就叫沈傲。等觐见之后,你先回家一趟,看看蓁蓁他们,今天夜里杂家若是得闲,也出宫去一趟,和你有话说。” 沈傲只当是他续一些家常,颌首点头道:“到时候叫蓁蓁做一些酒菜,你我翁婿好好吃两杯。”他陡然想起那个童虎,不由想,杨戬似乎也有两个侄子,一个侄子去了老家,还有一个也在汴京,才十九岁,这人沈傲倒也见过,是个性子有些软弱的人,倒也没什么恶习,就是见了生人会脸红,杨戬供他读了书,也没读出什么名堂,现在还在国子监里厮混着。 做太监的最心疼的便是这些侄儿,杨晨儿虽是如此,杨戬却最是疼爱,只不过宫里忙碌得很,也顾及不上。 沈傲想了想,道:“杨晨儿现在书读得如何了?” 杨戬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他性子太软,既不善交际又资质愚笨,读不进书,杂家在的时候倒还能护着他,等杂家走了……”他深望了沈傲一眼,拍了拍沈傲的肩道:“少不得要你看顾了。” 杨戬的心思果然是这个,虽说他这一辈子已经挣下了偌大的家业,留给杨晨儿一辈子无忧是小事一桩,可是一旦杨戬去了,这软弱性子的人哪里守得住这金山?到时候觊觎之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被人逼得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在汴京城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沈傲淡笑道:“他有个监生的身份, 年岁也差不多了,不如到武备学堂去历练一下,今年招募的校尉里,小婿给他留个位置。” 杨戬大喜道:“连周恒那小子都能历练出来,我家晨儿说坏也坏不过他,如今都是马军司的中队官,将来妥妥的是个将军,我家晨儿肯定不会比他差。” 沈傲心里愣了一下,想:还好这话没被周正听去,否则说不准杨大主事非要和周大国公反目不可。不管怎么说,在谁的心里头,都是觉得自家的子侄比别人的好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千万人吾往矣 第六百五十三章:千万人吾往矣 和杨戬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地到了文景阁外头,杨戬沉默了一下,驻足压低声音道:“你这一趟回来,可见了蔡京吗?” 沈傲道:“蔡京钦命迎接,见倒是见了。” 杨戬对近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几个内侍会意,立即退到了一边,杨戬才是低声道:“近来蔡京古怪得很,只怕会有动作,你要小心。” 见杨戬冷若寒喧的样子,想必对蔡京也是忌惮得很,沈傲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什么?他敢来也好,正好收拾了他。” 换作是两年前的沈傲,哪里能说出这些话,可是此时此刻,一个蔡京,沈傲已经有足够的力量跟他拼一拼了。沈傲心里想,李乾顺说得不错,这个老狐狸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那么便和他周旋一下。 杨戬道:“你可知蔡京有什么打算?” 沈傲淡淡笑道:“莫非泰山知道?” 杨戬便将这几日蔡京的言行说出来,道:“杂家还听说,这汴京城里,到处都在热议西夏的事,街头巷尾,还有人张贴文榜,都是夸大西夏与我大宋的仇隙,恣议局那边,也犹如炸开了的锅。”他又放低声音道:“许多人都在说,你如今已成了西夏的……” 后面几个字猛地顿住,无非是帮凶走狗之类。 沈傲冷冷一笑道:“老子带人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倒是轻松自在,张张口,一个个就成了直臣了。” 杨戬世故地笑了起来,带着不屑之色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做事的挨骂,骂人的都是圣贤,若是有心人再挑拨一下,就更不像话了。” 沈傲道:“咨议局也是该去收拾一下了,不过先见了陛下再说吧。” 杨戬拉住他,又道:“杂家还有一句话告诉你,蔡京在陛下面前放言,说是你一定会为西夏争取好处。”杨戬深望了沈傲一眼,继续道:“若是被他说中,只怕陛下那边说不过去。杂家也不好劝你什么,毕竟在西夏,你还有个血脉在,为西夏多争一分,就是给子孙多留几分家底,可是……” 沈傲哈哈一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想争点好处,好啦,泰山放心便是,蔡京翻不起浪来的。” 说罢,沈傲踱步进了文景阁,放眼望去,这里的陈设并没有多少改变,赵佶猫着腰,正在蘸墨作画,听到沈傲的动静,淡漠地抛开笔,看着沈傲道:“你回来了?” 沈傲道:“是,微臣回来了。” 听到微臣两个字,让赵佶的心里舒服了一些,这时候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继续淡漠地道:“来,坐下说话。” 沈傲依言坐下,道:“陛下,微臣回来时,从西夏那边带回来了些特产,到时候请陛下品鉴一下。” 赵佶眉头一挑,没好气地道:“朕对西夏的东西不感兴趣。” 蔡京那番话确实说中了赵佶的软肋,赵佶这时候刻意地保持距离,颇有几分害怕热脸贴冷屁股的心思。若是这时候和沈傲太热络,到时候真要说起议和之事来,闹翻了脸,这天家的颜面该往哪里搁? 沈傲淡淡一笑,呆坐了一会,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随口道:“陛下今日做的是什么画?” 赵佶不咸不淡地道:“万岁山,你来看看。” 沈傲举步过去,这幅未完成的画只是先布好了局,整幅画有点凌乱,单凭这个,便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心不在焉,沈傲便淡笑道:“陛下无心作画,居然也能有这样的笔墨,微臣汗颜至极。” 这一记马屁当真是马屁中的至高境界,说话讨好也是要讲场合的,这幅画明明对赵佶这样的大师级画师来说实在欠缺了许多,可是沈傲不经心的这一句,竟是把不好说出了个好来。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朕这几日都在想着议和之事,所以心情烦躁了一些。” 沈傲正色道:“陛下,这一趟微臣受西夏国主之托,前来洽商议和,可是微臣又兼领着鸿胪寺正卿的职事,会不会有些不妥?” 赵佶这时候正色道:“有什么不妥?宋夏之盟是你一力促成,你既是西夏的使节,就该去和我大宋的鸿胪寺寺卿去谈,谈出了结果,再将国书递上来。” 沈傲一呆,西夏国使去和鸿胪寺寺卿去谈,这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赵佶的德性怎么和李乾顺差不多? 赵佶深望他一眼,又道:“不要令朕失望,你去吧。” 一句不要令朕失望,隐喻明显,让沈傲不由暗暗苦笑,那李乾顺挟持着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来做要挟,若让大宋占点便宜,吃亏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赵佶又是一副等你表态的样子,夹在两头还真是难做人。 沈傲讪讪笑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沈傲浑浑噩噩地出了宫,恰好见蔡京慢吞吞地到了,看了沈傲一眼,脸上微微一笑,道:“王爷这么快就见了陛下?为何不多留一刻?” 沈傲没功夫理会他,骂了一句:“关你屁事!” 沈楞子发起火来,哪里会管你是谁?蔡京绝没有想到沈傲脸最后的客套都没有了,呆了一下,随即冷哼,撕破了脸便撕破了脸,早晚都是如此,何必和他委婉,冷声道:“议政王好大的架子。”说罢直入文景阁,拂袖而去。 沈傲出了宫,立即带着护卫回家。 到了自家的府邸,却是发现外院的墙上贴了许多东西,几个家人正在撕扯,那刘胜气呼呼地骂着:“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妖言惑众到这里来了;撕了,全部撕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叫个人去京兆府,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 沈傲打马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胜回眸,看到了沈傲,又惊又喜,小跑着过来道:“王爷,你可回来了!快,快,先进府去歇歇,几个主母都问了许多遍,王爷再不回来,就要派人去宫门前等了。” 沈傲呵呵一笑,目光落在几个停止撕扯文榜的小厮身上,翻下马道:“那个,拿来看看。” 几个小厮都有些惶恐地看向刘胜,刘胜讪讪地看着沈傲笑道:“王爷,算了,都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看了让人生气。” 沈傲笑吟吟地道:“胡说八道的东西更要看,本王就是靠胡说八道起家的,在胡说八道这一行好歹也是前辈名宿,不看,怎么知道胡说八道这一行当又有了什么新的成就?拿来!” 刘胜只好咬咬牙,朝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拿了一张撕下的大纸过来,沈傲接过,略略看了一下,无非是说沈傲见利忘义,已成了党项人的鹰犬云云。此后便是什么天下人共诛之,何德何能,竟还敢窃据蓬莱郡王爵位? 沈傲将纸儿揉成一团,哈哈笑道:“水平不够,若换作是我,便不这样写,至少也要先渲染一下宋夏之间的仇隙,再谈及一下边镇上的皑皑白骨,再引出下文才能激起看客的仇忾之心。哎,这都是我大宋教育体制出了问题,竟是教了这么多书呆子出来,脸胡说八道都不会,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刘胜听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轻声道:“王爷,他们骂的好像是……” 沈傲冷冷一笑道:“我知道,骂的是本王对不对?混帐东西,连骂人都骂得这般无用,实在该死,今天夜里调一队校尉来,在墙后守着,这帮混帐再敢来张贴这些东西,立即抓了,不必去报官,给本王往死里打一顿再说,告诉他们,打他们不是因为辱骂本王,而是丢了我这胡说八道祖师的脸面。” 刘胜道:“是,王爷还是先进去歇了吧。” 沈傲嗯了一声,步入门房,不忘对刘胜道:“记着,是往死里打。” 径直进了后院,便看到几个妻子在天井那边围坐,见是沈傲回来,自然欢喜无限,可是这欢喜的背后,却似乎有几分心事。 沈傲咳嗽一声,恬不知耻地道:“这一趟去西夏,是为国为民,为了大宋的福祉去……咳咳……” 周若抿着嘴道:“为国为民却为何弄出了一个孩子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所以这才叫忠于王事,勇于献身,换作了别人说不定做不来的,只有为夫这样忠心耿耿,心怀天下的诚挚君子才肯去做。”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伟岸起来,沈傲继续道:“虽天下人吾往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去做,别人做得来吗?” 蓁蓁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夫君说的是什么能力?” 沈傲正色道:“这个暂且不说好吗?” 安宁有些害羞,喃喃地一下子道破天机:“或许哄人的本事,他就是天下第一的。” 沈傲不由地恼羞成怒,道:“这是什么话?这是家国大事,和哄人有什么干系?你们知不知道,不去勇于献身,西夏就会和金人沉瀣一气,到时候我大宋便危险了,哎,和你们说这个做什么?再苦再难,为夫也绝无怨言,好啦,且不说这个,肚子饿了,有没有吃的?”接着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到了宫里,居然连顿饭都没有混到,早知就先回家了。” ” 第六百五十四章:烫手的国书 第六百五十四章:烫手的国书 到了傍晚,杨戬急匆匆地过来,沈傲这边已经备下了酒,连同住在府里的陈济一并请来,三人边吃些酒菜边闲聊。 杨戬知道陈济在沈府的地位超然,所以有些话也不忌讳,直截了当地道:“现下汴京城闹出来的声势,沈傲知道了吧?” 沈傲冷笑道:“跳梁小丑,登不上大雅之堂,靠口水就想淹死我?蔡京的能耐也太小了些。” 陈济脸色凝重地道:“不可小视,蔡京此人最是工于心计,这只是先着,真正厉害的手段应当还在后头。” 杨戬满是认同地道:“对,杂家和那蔡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他的手段,杂家还是知道一点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可能如此咄咄逼人,除非……他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陈济淡笑道:“九成九倒是未必,从前的蔡京确实是如此,谋定而后动。不过现在的蔡京就不同了,便是有三成的把握,他也会出来拼一拼。” 听了陈济的话,杨戬沉吟一下,道:“陈先生说的不错,蔡京已经是给逼到了墙角,这时候出手,虽是无奈,但沈傲还是不得不防。” 沈傲想了想道:“我思来想去,蔡京这一次要做的文章应当和陛下有关,当然也离不去西夏的关系。”随即晒然一笑道:“理他作甚?来,我们喝酒。” 虽是如此说,但沈傲幽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辣,陈济看在眼里,已经明白,沈傲和蔡京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只是沈傲这般揣着心思,却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 陈济想了想,也随即笑起来,道:“都说杨公公海量,今日倒要见识见识。”说着,举起杯盏道:“杨公公若是不介意,便和我这闲云野鹤拼一拼如何?” 杨戬手拍桌案,道:“杂家身残志坚,岂能输给你这个读书人?来,来,来,看你酒量如何?” 沈傲的脸憋得通红,身残志坚……咳咳……老泰山开起玩笑来也够狠的,把自己也添上去了! 是夜,喷吐着酒气的沈傲和安宁同房,安宁服侍沈傲脱下衣衫,两腮嫣红地道:“为何夫君和那西夏人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家里这么多姐妹却是一个也没有怀上?” 沈傲支支吾吾地道:“这就和博彩一样,也要看运气的。”心里想,她下面一句话肯定说不出口,八成是要自己造人了。 沈傲深吸口气,连日跋涉,身心疲惫,可是这时候也只能咬着牙硬上了,男人嘛,怎么能喊累?二话不说,吹熄了油灯,已是揽住了安宁的腰肢,道:“运气固然要紧,可是勤能补拙,只要为夫和安宁日夜不缀,便是神迹也能创造出来。” 沈傲的胸膛里有着一股浩然正气,毫不犹豫地投入这温柔乡中。 第二日起来时大致到了正午,挪动了下酸软的腰,趿鞋伸了个懒腰,才寻了衣衫披了,安宁进来,脸颊嫣红地道:“夫君要不要再睡一会?” 沈傲摇了摇头道:“不必。” 安宁过来给他系了腰带,纤手轻轻点在沈傲的胸膛上,吃吃笑道:“昨夜动静这般大,被她们都听去了。” 沈傲不由地道:“啊?这不是很不好意思?” 安宁嗔怒地瞪了沈傲一眼,道:“是呢,脸都抬不起来了。” 沈傲道:“不怕,不怕,下一趟就是她们,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便是这个道理。” 将衣衫穿戴整齐,沈傲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道:“昨夜伤风了,今日就不出门了,陪你们在家里歇一歇。” 安宁转嗔为喜道:“那待会儿我和蓁蓁几个做炊饼给你吃。” 沈傲板起脸来:“什么不好学去学做炊饼,这种东西有什么吃的?下一次为夫教你做西红柿炒蛋。” 安宁睁大眼睛:“什么是西红柿?” 沈傲一时呆住,暴露了,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西红柿?那是洋鬼子传来的玩意,立即笑道:“我说的是韭菜炒蛋。” 安宁嫣然一笑道:“夫君也会下庖厨?” 沈傲立即警觉,这个本事千万不能让她们识破,支支吾吾地道:“我是看人做的,其实也不太懂。” 正说着,刘胜在外头低声呼唤:“王爷……王爷……” 沈傲出去,看到刘胜在厢房外的一棵大槐树下低唤自己,走过去道:“怎么?捉住了那些书呆子了吗?” 刘胜道:“抓了,都打了一顿,告诫了一番。不过……” 沈傲淡淡笑道:“不过什么?” 刘胜道:“这些书呆子的骨头倒是硬得很,虽是打了,却还在那里骂。” 沈傲撇了撇嘴道:“随他们骂去吧!” 刘胜继续道:“王爷,还有一件事,外头来了个西夏人,说叫李诨的,是西夏派驻汴京的使节。” 西夏人一直有个使节常驻汴京,现在沈傲钦命过来,他顶多也只是个副使,给沈傲来打下手来着。 沈傲道:“叫他进来说话。” ………………………………………………………………………………………………………………………………………………………… 李诨是西夏的远支宗室,到了他这一辈,爵位已经没有了,好在读了些书,在宗室里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才在西夏礼部谋了个职事,如今到了汴京,也算是如鱼得水,这里比西夏繁荣得多,使节的地位超然,至少大宋这边不会怠慢什么,在这里吃喝玩乐也没人管,因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 可是到了后来,沈傲做了鸿胪寺正卿,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沈傲为人现实得很,直截了当地将使节分为了三六九等,关系好的,优渥照顾,过得去的,也保证你的衣食无忧,遇到西夏这种处于敌对状态的,那真是惨不忍睹了;想住上房?门儿都没有,收拾了一间柴房打发过去,一切用度,自便! 自便两个字就是要他李诨自己掏钱了,问题是,西夏那点儿俸禄,哪里够他挥霍?况且他是使节,下头还有七八张口等着,有给他抬轿的,有给他牵马的,还有替他跑腿的,这些人可都是要钱的。 李诨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能当的都当了,想回去,西夏礼部那边又不让,结果冬天一到,那四面漏风的房子差点没把人冻死,想把署吏们解散了,可是人家又不肯,大家跟着大人过来,就算要打发,至少也要发盘缠对不对? 整个汴京,其实都在看李诨的笑话,大宋的敌国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个,一个是金人,一个就是西夏,金人还好说些,交恶就交恶,人家抬腿便走,偏偏这西夏不同,说交恶确实交恶了,可是另一方面,脸面上还有个盟约在,这盟约不撕毁,他就得待到彻底交恶为止。 后来沈傲出使,结果一个消息却让李诨一下子懵了,宗室的***被斩杀殆尽,国族十户诛掉了五户,整个龙兴府,放眼看去都是血雨腥风,上至越王,下至寻常的国族,竟都在抄家杀头之列,李诨这才知道,自己实在幸运得很,若是留在龙兴府,八成是别想活了。 可是对于沈傲这两个字,他却是咬牙切齿地记住了,那些被诛杀的人中,多少是他的亲眷,多少是他的故旧,他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沈傲剥夺了他的一切。 再后来沈傲以议政王、国使的身份回来,李诨这时却是怅然,想不到这个国族的大敌,如今却成了西夏的主人。 李诨穿着一件西夏朝服,头顶上带着暖帽,进了沈家,过了几重仪门,又绕过一处荷花绽放的池塘,才到了蓬莱郡王府的小厅,通报之后才踱步进去,看到沈傲的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崩起身子来,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王爷。”李诨最后却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沈傲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坐下说话。你来得正好,本来我还要去找你的,这国书还得你来帮衬下才行,你先拟出个章程来,让本王来看看。” 李诨笑道:“听说王爷要来修好,下官岂敢怠慢?章程都已经拟好了,就等王爷过目。”说罢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躬身过去交到沈傲的手里。 李诨一边道:“修好的事其实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重要的还是三条,第一便是划定疆界,从前的许多疆界都是模棱两可,结果边军那边屡屡冲突,所以这一条不说明白,其他的事也难办。” 沈傲颌首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随即认真去看章程,徐徐道:“你的意思是,让大宋将争议的疆界都划拨给西夏?” 李诨正色道:“大宋幅员广阔,而我西夏土地贫瘠不说,且版图不及大宋十之一二,下官以为,争议的地方对大宋不过是苍蝇肉,可有可无,可是对我西夏来说,却是极为重要。” 沈傲道:“你说的对,是要寸土必争,这一条,可以加到国书中去。不过第二条里要求的岁币是不是多了一些?” 李诨笑道:“大宋和西夏相互开市,王爷可曾想过,这般做对我西夏或许会有好处,可是真正的大利却在宋人那边,西夏对宋国的许多货物都是奇缺,这钱岂不是都被宋人赚了去?所以增添一些岁币,便是弥补这个。” 沈傲冷笑道:“钱是被大宋赚了去,可是西夏难道没有得到大宋的货物吗?” 李诨抿了抿嘴,道:“不管怎么说,西夏与他们互市,定会吃亏,大宋府库丰盈,添一些岁币也是应该的。议政王乃是我大夏柱国,自然会为大夏据理力争。”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接着道:“第三条也古怪,每年向大宋索要粮草军械?是不是太蛮横了一些?” 李诨道:“我西夏为了与大宋交好,而与金国交恶,金夏战事早晚会爆发,大宋若是不给予若干粮秣、军械,我西夏拿什么去做大宋的屏障?” 沈傲将章程放下,慢吞吞地道:“你知不知道,这份章程送过去,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李诨笑道:“宋人有句话,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议政王也是宋人,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傲冷笑道:“你就是这样和本王说话的?” 李诨立即俯首帖耳地道:“是,下官孟浪了,王爷恕罪,不过王爷既是钦命来议和的,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傲淡淡道:“你说。” 李诨道:“我西夏皇帝陛下这一趟令王爷过来,原因有二,其一是王爷对大宋熟稔得很,行事方便些。其二……”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慢慢地道:“陛下是在试探王爷,陛下死后,王爷这个议政王便成了我西夏的辅政大臣,一言九鼎,若是王爷这一次出使,却不能为我西夏争取到一分利益,陛下会怎样想?请王爷三思。” 沈傲冷哼一声,才道:“他怎么想,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在李诨听来,实在是悖逆至极,偏偏李诨拿沈傲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干笑道:“下官这么说,也是为了王爷好。” 沈傲想了想,将章程捏在手上,慢慢地道:“国书,就按这章程抄写一遍,过几日我送入宫去。” 没有想到沈傲竟这般轻易地答应,李诨呆了一下,随即道:“下官遵命。” 沈傲端起茶盏,一副不愿与他为伍的样子,道:“送客吧,李大人,好走不送。” ……………………………………………………………………………………………………………………………………… 怎么斗倒老狐狸呢,大家不妨猜一猜,顺便,如果你猜不出,就把***交出来,就当捐给老虎这个灾区小朋友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致命一击 第六百五十五章:致命一击 李浑告辞出去,到了门房这边,坐上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吩咐一声道:“回鸿胪寺。” 轿夫们抬李浑过了一处街角,沈府已经越来越远,李浑坐在轿中又突然道:“去蔡府,注意看后头有没有人跟来。” 轿子折了一个弯,迎着炙热的太阳,朝蔡府方向去。 每到春日,汴京城便热闹了几分,出城踏青的公子哥儿骑着马带着童仆出城,也有不少就近欣赏荷塘美景的。这汴京的荷塘最出名的有几处,其中一处,便是蔡府。可惜这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门禁森严,那绽放的荷花挡在院墙之后,却只能让蔡家人孤芳自赏。 荷塘是一处月儿形地人工塘,岸边停靠着小舟,塘中荷花绽放,放眼望去,让人不禁心旷神怡,岸边有些水藻,几个小厮在那儿捞着,蔡京今日出奇的又没有去门下省,而是穿着一件蓑衣,泛舟垂钓。 阳光余晖洒落,水面波光粼粼,小舟泛起清波,现出一条条箭簇形的水纹。坐在前头的舢板上,蔡京纹丝不动,手中拿着鱼竿,边上是个鱼篓子。 微风拂过,水波一动,颓然坐定的蔡京突然牵动鱼竿,钓出一条红磷的金鱼出来,随即呵呵一笑,从勾中取了金鱼,又抛回水中。小舟自在地进入一处荷花丛中,蔡京收了鱼竿,解***上的蓑衣,进入舟鹏。 船尾已经有个年迈的家丁温了鱼汤,小心翼翼地端过来,蔡京坐在这里慢吞吞地吃着,不由道:“还是海鱼更鲜美一些,来了这汴京,就再没有尝过那滋味了。” 蔡京是兴化军长大,那兴化军依山靠海,自从进入仕途,除了一次丁忧回乡,确实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老仆微微一笑,用福建口音的官话道:“几个老爷不是从兴化军送来了一些海味吗?都是快马送来的,老太爷为什么也不喜欢?” 蔡京皱眉道:“进口之食讲的是鲜美,就算是耽误了几日,鲜味也已经淡了,倒不如这河鱼新鲜了。”从口中剔出一根鱼骨,不由地叹了口气道:“他们在兴化军还好吗?” “好得很,几个老爷叫老奴来给老太爷传句话,他们都想回汴京来。” 蔡京放下调羹,双眉皱了起来,冷声道:“回来?汴京就有这么好吗?你回去的时候告诉他们,就是死,也不准入京了,安安生生地做他们的富家翁吧,这锦绣前程,是要用命去换的。” 老仆笑呵呵地道:“他们说兴化军太闷了。” 蔡京冷笑一声,继续吃着鱼汤。 老仆又道:“几个老爷这些日子成日都是往泉州那边跑,四老爷尤甚,一个月便有二十天呆在那里。” 蔡京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虽是这样骂,却也只能放任,他们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又能如何? “让舟儿靠岸吧。”蔡京吃完了鱼汤,用丝巾擦了擦嘴,疲倦地坐在船篷里吩咐道。 小舟儿靠了岸,几个小厮忙不迭地系起缆绳,老仆扶着蔡京上了岸,蔡京遥遥看到拄着拐杖的蔡伦正在和一个人在柳树下说着什么,皱眉道:“什么人来了?” 一个小厮道:“回老太爷,西夏使节李浑前来拜谒,蔡伦少爷正在和他说话。” 蔡京冷声道:“为何方才不通报?” 小厮犹豫了一下道:“怕叨扰了老太爷的兴致。” “记着,下次不许了。”蔡京道:“叫他到那边的亭子里去。” 李浑见了蔡京,乖乖地行了礼,身后的蔡伦唤了一声:“曾祖父。”随即兴冲冲地道:“那沈傲果然上钩了,李大人的章程,悉数写进了国书里。” 蔡京只顾着喝了口茶,才向李浑道:“是这样?” 李浑便将自己与沈傲商谈的经过说了,蔡京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一条也没有反驳?” 李浑道:“一条都没有,不过先前倒是提出了几句疑问,下官按着蔡大人的意思说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蔡京沉默了一下,道:“太轻巧了。” 蔡伦激动地道:“如今他了不得了,将来自己有个儿子要做西夏国主,当然是为他儿子打算。” 蔡京不由摇头,道:“这消息,谁也不许放出去。等到国书递上去再宣扬出来。李浑,接下来知道怎么做了吗?” 李浑笑道:“当然知道,递上国书之前,立即拟一份奏疏送到西夏去,让这事儿成为板上钉钉,就算沈傲要反悔,到时候向西夏那边也不好交代。” 蔡京颌首点头道:“其余的事交给老夫来办。来人,给老夫换衣衫,入宫。” ………………………………………………………………………………………………………………………………………………………………………………………… 文景阁里显得有些闷气,赵佶心不在焉地看着奏疏,一脸的不耐烦,他这人最怕麻烦,近日又没出什么大事,都是鸡毛蒜皮的,赵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终于,赵佶将案上的奏疏一推,道:“一条水渠都能引起两乡数千人械斗,那些地方官都是做什么的?官府为什么不管?闹到这么大,才送到朕这边来。” 蔡京来了也有些时候,这些奏疏,都是他抱着来的,蔡京端正坐着,淡淡笑道:“陛下,权不下县,乡里的事,朝廷一向是不管的,都是些有名望的乡绅照应着,新昌县县令也是无计可施。” 赵佶冷笑道:“都说乡绅照应,可为什么还能弄出这么大的事?” 蔡京慢吞吞地道:“乡绅是乡绅,豪强是豪强,这乡绅和豪强之间只是一线之隔,陛下,听话的是乡绅,横行乡里的就是豪强了。” 赵佶沉默了一下道:“门下省下旨意捉拿吧,是谁煽动的,械斗而死的又是谁动的手,都拿起来。” 换作是从前,赵佶或许一语也就揭过了,或者干脆说这件事太师去处置。今日难得他说出自己的心意,想按自己的意思去办。 蔡京淡淡一笑,早已察觉到了这个变化,道:“老臣遵旨。” 赵佶眉毛一挑:“太师干坐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蔡京道:“陛下,老臣想问,西夏的国书是否递上来了?” 赵佶这时候反倒清醒了,慢吞吞地道:“没有这么快,你问这个做什么?有沈傲去做,朕放心。” 赵佶已经察觉到一丝端倪,蔡京这些时日似乎处处针对沈傲。 蔡京笑道:“陛下可还曾记得老臣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蔡京眼眸幽幽,慢吞吞地道:“沈傲如今已是夏臣,再不是陛下的臣子了。” 赵佶冷哼一声道:“蔡爱卿,你太放肆了。” 蔡京不疾不徐地道:“陛下不信,待那沈傲送了国书来一看便知。老臣只是在想,沈傲深受陛下宠信,若是给夏人做了鹰犬,陛下会如何?” 赵佶冷哼,愣愣地遥望着窗外呆滞了一下。 蔡京其实不必问,也知道答案,这个皇帝他太清楚了,便淡淡一笑道:“老臣告辞。” 赵佶突然道:“且慢!”他急躁地在阁中踱步,慢吞吞地道:“若是朕敕封沈傲为亲王,可以留住他吗?” 蔡京笑道:“摄政王可以。” 赵佶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道:“胡说八道。” 蔡京正色道:“陛下已经不能再给沈傲什么优渥了。” 赵佶坐下:“你继续说。” 蔡京道:“沈傲手眼通天,最紧要的是,手里还握着武备学堂,武备学堂的手段,陛下应当是知道的,若是……” 赵佶冷笑道:“他不会反。” 蔡京淡然道:“他当然不会,可是陛下可曾想过,沈傲若是去了西夏,以他的手段,十年内,西夏必然能练出一支百炼强军来,我大宋该如何?养虎为患,终为虎伤,陛下不该有妇人之仁了。”蔡京冷冽一笑,又继续道:“所以老臣以为,陛下当断则断,宁可让我大宋与西夏交恶,也该杀沈傲,免留后患。” 赵佶呵呵一笑道:“蔡爱卿言笑了。” 蔡京冷着脸道:“老臣不是在说笑,陛下可曾听说过秦晋之好的典故,却又知不知道,秦王为晋公子重耳夺得了王位,晋国却成为了秦国最大的敌人。沈傲在我大宋掌握兵权,又颇懂武备,武备学堂的校尉,都成了他的门生故吏,到时候这些校尉放入军中,若是有朝一日与西夏为敌,会是什么结局,陛下可知道?” 赵佶正色:“蔡爱卿,你今日的话说地太多了。” 蔡京叹了口气道:“老臣为社稷,为陛下着想,情愿肝脑涂地,这些话,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沈傲此人,可用,可是一旦不能为己所用时,应杀之而后快。陛下顾念与沈傲的情谊,可曾想过,沈傲为一己之私,如今却为西夏奔走,难道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洪恩?” 赵佶怅然一叹:“朕倦了,你出去吧。什么事,都留待国书递交之后再说。” ……………………………………………………………………………………………… 第一章送到,泪流满面地求***。 第六百五十六章:我就是我 第六百五十六章:我就是我 汴京城显得有些浮躁,虽是春意盎然,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激动起来。那咨议局里自不必说,已是叫骂不停,便是坊间的议论也是急转直下。 士林的非议汹涌起来,很大程度能影响到朝局,眼下所有人也都在等,等沈傲把国书递上去,看看再说。 一些和沈傲素来交好的,这时也会登门拜谒,去劝一下。沈傲只是淡淡一笑,好生招呼。 他绝口不提国书的事,武备学堂不去,鸿胪寺也没去,一心呆在家中歇养,沈傲心里明白,蔡京这种对手,单靠人多没有用,要彻底铲除他,要靠自己。 王府里也有一处池塘,荷塘月色,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可惜一到黄昏,沈傲便不敢去了,他怕有蛇。 所以大多这个时候,他都在书房里,读一个时辰书,再回后院去,陪着妻子们吃一些茶水糕点作宵夜,才会歇下。 沈傲的书房,布置得有些凌乱,平时是不许小厮进去的,他放书的习惯不愿被人破坏,虽然凌乱,可是每本书大致的位置他都记得。 宫纱罩里的烛光闪闪,沈傲心静如水地看着书,有时会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一口茶,这茶仍是武夷茶,比其他的茶香浓清爽,更容易提神。 看到了一半,外头传出磕门声,刘胜道:“王爷,泉州那边有人拜谒。” 沈傲放下书,淡淡地道:“请他进来。” 过不多时,一个穿着儒衫的人阔步进来,朝着沈傲深深鞠躬道:“见过王爷。” 沈傲淡淡一笑道:“坐。” 穿着儒衫的人坐在下头,看了这凌乱的书房,不禁笑了笑道:“学生朱时,奉兴化军知军段海大人之命,前来回禀王爷。” 沈傲笑道:“段海这知军做得可如意吗?” 朱时也是笑道:“段大人谨记王爷恩德,常常说,没有王爷,就没有他的今日。” 沈傲抿了抿嘴,整个泉州和兴化军,如今上上下下都是沈傲的心腹,这些人在兴化军和泉州,也都是海商新政的既得利益者,甚至连福建路的面子都不卖。 沈傲笑了笑道:“东西呢?” 朱时立即拿出一份奏疏,道:“这是段大人搜集的,都是证据确凿,苦主也都寻到了,足足三十多件罪状,请王爷过目,若是觉得没有问题,便可以上书弹劾了。” 沈傲接过奏疏,略略浏览了一下,这里头一桩桩,记载的都是蔡家在兴化军的恶行,刨除十几桩小事,其余的却都不简单,如指使家人打死佃户,又如强抢民女,足足几十件,件件在地方上都是大案。 朱时淡淡地道:“蔡家百口人良莠不齐,横行作恶也是不少,这还只是兴化军,据说在泉州,也有十几桩公案。王爷,若是弹劾上去,只怕那蔡京也保全不住。” 沈傲呵呵一笑,将手上的奏疏放下,用手指着奏疏道:“你当真以为靠这个就能整倒蔡京?” 朱时哑然,道:“怎么?” 沈傲道:“太师的家人犯了这么点事算什么?便是陛下看了,只怕也不会理会。” 朱时脸色一变,焦虑地道:“王爷,这么说段大人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沈傲摇了摇头,道:“他做得很好,不过还要劳烦你回兴化军一趟,告诉他,这些奏疏要分开来弹劾,每三天弹劾一份,每份一样罪行,还有泉州知府那边,和段治军商议一下,把握好时间,慢慢地来。” 朱时一头雾水,欠身抱手道:“那学生立即回去一趟,将王爷的话和段大人说清楚。” 沈傲笑道:“也不必急着回去,先在这里歇一天吧,暂时就住在王府里,明日清早出去逛一逛,该玩的玩,让刘胜来付账。”说着大叫一声:“刘胜。” 刘胜立即进来:“王爷。” 沈傲道:“这是贵客,好生照看着,他是泉州人,想必是第一次进京,明日领着他去逛一逛。”沉默了一下,又对朱时道:“你在段大人下头做事,想必已经有了功名?” 朱时道:“学生汗颜得紧,到如今才只是个秀才。” 沈傲道:“这一趟把事情做好,本王保举你,去歇息吧。” 朱时称了谢,感激地由刘胜领了出去。 沈傲疲倦地从书房里出来,回到后院,听到几个小厮议论道:“外头又抓了一批读书的,这些人真真是没有王法,不怕打吗?” “嘘,小声一些,让刘主事听了,肯定又要大发一通脾气。” 这时候沈傲突然走过去,吓得两个小厮脸都白了,连行礼都忘了。 沈傲不理会他们,直接走过去,突然在想,人心向背,昭然若揭,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从前自己深信不疑,可是为什么,今时今日却觉得无比的可笑。 从前士林非议的是蔡京,今日非议的人却变成了他,他和蔡京,莫非当真一样?只是因为几个人挑拨,就能引起别人群起攻之? 沈傲一步步地走着,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权利!蔡京有大权,所以人人唾骂,自己如日中天,所以非议不断;读书人的心思,大多都是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偏偏大多数人却又命比纸薄,这样的***有人在,自然见不得别人的好。就比如沈傲厘清了海事,在海商的心目中,正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可是在读书人心目中,多半一个个在想,若换了是我,做的一定比他好。 所以历来从来不是奸臣没有好下场,而是权臣没有好下场,商鞅变法,受益的人并没有感恩戴德,大多数心里却是这样想,这功劳是我自家挣来的,和姓商的何干?利益受损者却是群起攻之,结果等到商鞅的靠山一倒台,立即反攻倒算,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变法。 后世响当当的张居正,岂不是如此? 自己所走的,似乎也是这一条路。 “他妈的,都是杂碎!”沈傲心里骂了一句,接着深吸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是商鞅,也不会是张居正,我是沈傲,响当当的沈傲!” 树影婆沙,月儿明媚,晚风袭来,将沈傲的话吹开。 一夜无眠。 …………………………………………………………………………………………………………………………… 文景阁里,赵佶呆呆地作着画,用笔勾勒出一条条山峦的起伏,烛光摇曳,亮如白昼的光线也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几个小内侍去给灯添了油,拨弄了几下,灯芯上又燃起熊熊的火光。 “陛下,三更天了。”杨戬睡眼朦胧,小心翼翼地在旁提醒。 赵佶心不在焉地道:“嗯,朕知道。” 赵佶继续落笔,几经起伏,才将笔搁下,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要将庐山的险峻画出来,朕还差得远,就是不知沈傲如何。”他良久叹了口气,沈傲回来已有十几日,除了进汴京的时候召见了一次,赵佶也有许多天没有见他了。赵佶感觉喉间仿佛有一根刺扎着,吞不进去,吐不出来。 明明可以传召,可是赵佶一动这个心思,立即又打消了主意,扪心在想,沈傲还会是那个沈傲吗?或许已经不是了,他现在是西夏驸马,是西夏未来的摄政王。 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难受,赵佶本就是个脆弱的人,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赵佶突然道:“沈傲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杨戬低声道:“都呆在王府里闭门不出。” 赵佶噢了一声,就不再问;继续提笔作了一会画,突然又道:“沈傲的国书,到底要什么时候送来?” 杨戬苦笑道:“奴才不知道。” 赵佶沉眉道:“若是他送的国书当真被太师言中,朕当如何?”他又仓促地搁下笔,整个人似乎僵了,养虎为患四个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呆呆地坐下,不禁按了按太阳穴,道:“杨戬,你若是朕,你会怎么办?” 杨戬苦笑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当然不知道,有些事你永远不会知道。朕和沈傲认识已有四年了吧?” 杨戬点头。 赵佶道:“这么多年,朕待他不错,他也忠心,令朕很欣慰。可是……”他顿了顿,才又道:“若是有一日,他不忠心了,甚至成为朕的敌人,朕该怎么办?” 杨戬面如土色,道:“陛下多虑了,奴……奴才愿以身家性命作保……” 赵佶笑着打断他道:“你的命就是朕的,作保什么?” 杨戬讪讪一笑,道:“老奴该死!” 听到一个死字,赵佶的脸色一变,呆坐了一会,整个人僵硬起来。 突然,赵佶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道:“若是沈傲递来的国书有误,立即叫人将他拿下,把他送回西夏去,朕不杀他。可是这西夏,朕也不要他们的议和。” ……………………………………………………………………………………………………………… 第二章送到,泪流满面,最近***越来越不给力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投递国书 第六百五十七章:投递国书 天气一凉爽,士子冒头的时候也就多了,不过这时节,士子们却不肯再去咨议局喝茶,也极少去踏青,而是到毗邻御道的一处酒坊里喝茶饮酒。 尤其是酒坊的二楼,更是高朋满座,每隔一时半刻,里头的人便要站起来一趟,一起道:“原来是乐兄到了,乐兄来这里坐。” 能让所有人起身相迎的,自然都是名士,所谓名士,学问好是一样,品德也是一样。品德的标准千变万化,却又有不同,若是你孝义,别人也不知道;你父亲染疾时,你鞍前马后,细心侍疾,也不会有人宣扬。 所以要做名士,就要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让人去议论,要惊世骇俗,最直接的办法无非是以直取名了,就比如这位乐先生,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最轰动的一个,昨天这个时候,他一人跪到宫门口去,上了一道奏疏,直言沈傲三十条大罪,可谓耿耿之言,字字泣血,惊天动地。 这份奏疏被挡了回去,门口的禁卫也以乐先生惊扰圣恭为名打了他一顿,可是将他送去京兆府处置,京兆府又将他放了出来。府尹也难,实在是被这清议折腾怕了,人到了京兆府,真真是把这乐先生当成了自家的爹来照顾,生怕有了什么闪失,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一个小小府尹,立即就成了群起围攻的对象,到时候身败名裂,少不得安一个佞臣的大帽子,祖坟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悬念。 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古怪,所谓的直臣,其实反而是最安全的,偏偏宣扬起来,他们却成了不畏***的化身,比干那样的人物。 乐先生出名了,一下子名动汴京,那份奏疏虽然没有递上,却一下子引发了洛阳纸贵的轰动,摘抄他文章的人如过江之鲫,朗诵他奏疏的人到处都是。 只这一个名望,便足以青史留名,成为天下的楷模。 乐先生这时候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衫,脸上还有几许浮肿,不过不碍事,那些禁卫也都知道规矩,不敢下手太重。他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衫,笑呵呵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寻了个桌子坐下。同坐的人见他与自己坐在一起,立即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脸都涨红起来。 “沈傲今日不知会不会入宫,哼,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却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等着便是,不信他不递交国书。”有人冷言笑道。 倒是乐先生显出无比的矜持,一直不开口,同坐的几个人嘘寒问暖几句,乐先生笑道:“些许小伤,无妨,只恨那些沈傲的爪牙没有杀了我,留在这世上看这乌七八糟的样子真真令人心寒。” 众人听了,纷纷叫好,有人咬牙切齿地道:“从前的时候,咱们大宋还知礼仪,知廉耻,现在这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这是朝中有了妖孽,有西夏人的走狗。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却都视而不见,一个个争着依附,再这样下去,我等只能呜呼哀哉,如之奈何了。” 乐先生淡笑道:“这便是人心日下,古风无存,三皇五帝时人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到了咱们大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他顿了一下,继续淡淡笑道:“要礼崩乐坏咯!” 有人道:“礼崩乐坏,这国器还能长久?罢罢罢,不说这个,不谈国事,省得惹来祸端。” 明明是津津有味地谈,临末了却还加一句不谈国事,可是这么一说,所有人反而谈得更加炙热,明明衙门根本懒得搭理他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样子,没有祸端,他们也要说出祸端来,有了祸端,才显得自己的风骨,才显得百折不饶。 正说着,突然有***叫:“人来了!” 所有人呆了一下,随即涌到扶栏那边去看,果然看到沈傲骑着一匹马,身后数十个亲卫拥簇,招摇过市。 “这狗贼不知廉耻,竟还敢抛头露面!” “诸君少待,待会儿就可以传出消息。” 人群躁动了一下,又停歇下来。这时候有个酒博士看得奇怪,提着茶壶道:“诸位相公看什么?” 一个青衫的读书人不屑地看他一眼,道:“看奸贼。” 酒博士呆了一下:“相公说笑,这乾坤朗朗的,哪里有什么奸贼看?” 有人取笑道:“这些行尸走肉,只知道计较小利得失,哪里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和他说什么?村野民夫而已。”众人哄笑,一个个高人一等地坐回原位。 那酒博士被他们取笑,仍是乐呵呵的,猫着眼也往下头看了一眼,不禁道:“是蓬莱郡王,郡王他老人家从前也往这边过的,想必是要进宫了。” 桌上喝茶的相公们有人拍案而起道:“这是奸贼!” 酒博士呆了一下,咂舌道:“郡王爷杀了这么多作恶的贪官,又免除了花石纲,厘清了海事,这也是奸贼?诸位相公爷肯定是误会了。小人便是苏杭那边过来的,自从花石纲取缔之后,苏杭那边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说郡王爷……” “呸……”有人吐了口吐沫出来:“无知小儿,一点点恩惠便当人家是父母再生了,店家,店家……” 掌柜的急促促地跑过来,打躬作揖道:“诸位相公有什么吩咐?” 有人指着这酒博士道:“你这里的伙计当真无礼,赶下去,换个人来伺候!” 掌柜立即大怒,当着众相公的面大骂了这酒博士一通,将他打发下去。这酒博士满腹的委屈,乖乖地下楼去了。 ………………………………………………………………………………………………………………………………………………………… 沈傲打马到了宫门口,禁卫立即进去禀告,过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请郡王入宫。 沈傲按着尚方宝剑进去,他的精神有些不好,脸颊上恰好都有两处瘀伤,迎面见了一个公公过来,这公公忍不住惊讶地道:“王爷的脸是怎么了?” 沈傲淡淡一笑道:“从阁楼上掉下来,脸先着地,你信不信?” 这公公呆了一下,似乎脑海还在模拟一个人从高处掉落脸先着地的情景,可是沈傲的脸上,明明是两个五指印子,这……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沈傲已经扬长而去。 到了文景阁外边,杨戬朝他招手,低声道:“沈傲,你的脸怎么了?” 沈傲苦笑道:“骑马撞到了别人的店旗,泰山大人信吗?” 杨戬只是问一问,继续道:“国书带来了吗?” 沈傲道:“带来了。” 杨戬道:“能否先给杂家看看?” 沈傲道:“怎么?泰山也对宋夏的议和有兴致?” 杨戬摇头道:“杂家才没兴致管这个,杂家只是想知道,这国书里头到底是什么?说不准……”他压低声音道:“说不准会招来大祸的。” 沈傲苦笑道:“泰山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祸的,我还是先去见陛下了。” 杨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总是让人不放心。”说罢进去通报,才让沈傲进去。 沈傲进了文景阁,却发现赵佶不在,明明方才还听到他和杨戬说话的,不由看向杨戬问道:“陛下去了哪里?” 杨戬道:“陛下去换衣衫了。” 沈傲只好坐下。足足一炷香,赵佶才过来。今日的赵佶显得无比的肃穆,戴着通天冠,身上穿着衮服,一双眼眸淡漠地看了沈傲一眼,大大方方地坐下,慢吞吞地道:“沈傲来了。” 沈傲屈身道:“微臣是来呈送国书,好让陛下过目。” 赵佶淡淡一笑道:“终于来了,让朕心焦了这么久。”抬眸看了沈傲一眼,目光定格在沈傲的脸上,道:“你的脸是怎么了?莫非还有人敢打你?” 沈傲苦笑道:“左边脸上的一巴掌是微臣打的,微臣身为宋臣,竟然去为西夏人做使节,来和大宋议和,讨取好处,实在万死。” 赵佶心里想,你确实是万死难辞其咎。板着脸道:“看来你还有几分羞耻之心,拿国书来吧。” 接过国书时,赵佶的手不禁有些颤抖,深吸了口气,翻开国书,第一条便是西夏正式向大宋称臣,这一条其实早已有之,不过西夏人并没有遵守,表面上是称臣,其实关起门来还是老子天下第一。国书里重申一遍,倒是显出了西夏人的诚意。 赵佶暗暗点头,抬眸道:“说到就要做到,我听说西夏国主李乾顺一向以天子自居,自欺欺人。”接着继续去看此后的条款,乍看之下,脸色顿时变了,他冷冷地抬起眸来,道:“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沈傲正色道:“陛下,这份国书是西夏的主意。” 赵佶将国书狠狠地抛在案上,冷笑一声,突然觉得沈傲无比可恶起来,厉声道:“朕要问的是,这国书是不是你拟定的?” 沈傲立即跪下,道:“臣万死!” “你当然万死,该死的东西,朕哪里薄待了你?天下人皆曰沈傲可杀,是朕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宁愿做这昏聩之主,也袒护着你,敕你做侯、做公、给你的王爵。你说要彻查花石纲,朕恩准,说要厘清海事,朕也放任,你要娶安宁,朕也给了你,浩荡皇恩,你都忘了吗?”他手指着虚空,冕服的长长袖摆来回摆动,整个人竭斯底里地在阁中转着圈圈,继续道:“朕看错了你!混账东西!” 赵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顺手砸烂了一处花瓶,道:“滚,滚出去,滚回西夏!” 沈傲跪在地上,依然一动不动,慢吞吞地道:“皇恩浩荡,微臣不敢忘。” 赵佶冷笑连连,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傲,嗤笑道:“不敢忘,不敢忘,你便是拿出这样的国书?拿来糊弄朕?”他负着手,显然是气极了,几个内侍探进头来看,被他一瞪,立即缩了回去。 沈傲抬头,抬起浮肿的脸道:“微臣方才说,这左边的脸上,是微臣自己打的,便是自责自己身为宋臣,身为陛下的臣子竟去给西夏人做鹰犬,实在该死。可是微臣还有一句,微臣右边的脸,也是微臣自己打的……” 赵佶冷笑道:“打得好。” 赵佶渐渐冷静下来,满是疲倦地道:“罢了,好聚好散吧,朕和你说实话,蔡京鼓动朕杀你,若是朕听了他的话,你现在已经横尸这文景阁了。朕不杀你,是因为朕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后悔,你走吧,这议和之事,朕不稀罕,异日若是你敢领兵来犯,朕定起天下之兵,御驾亲征,与你决一死战!” 沈傲脸上带着几分苦涩,道:“陛下……” 赵佶厉声道:“走!” 沈傲站起来,道:“陛下能不能再听微臣一言。” 赵佶冷着脸道:“时至如今,还有什么说的?” 沈傲苦笑道:“陛下,微臣的右脸,也是微臣自己打的,是因为微臣为人父母,实在该死,自家子嗣的家业,居然也要断卖。” 赵佶呆了一下。 沈傲继续道:“这份国书,是议和的内容,可是微臣还要和陛下立一份密约。” 赵佶眼眸中多了几分曙光,道:“你继续说。” 沈傲道:“西夏地处西北大漠,桀骜不驯,要想彻底控制,唯有两个办法,其一是尽力征讨,斩杀殆尽。另一个办法是,移藩。” ……………………………………………………………………………………………………………………………………………………………………………………………………………………………………………………………… 第三章送到,赤身裸体,死不要脸求***,给不给?不给老虎就裸奔给你看。 第六百五十八章:平西王 第六百五十八章:平西王 赵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脸颊红肿的沈傲,沉默了一下,随即打起精神道:“移藩?你继续说下去。” 沈傲道:“迁徙党项人口,可以去福建路,或者移至南洋各处,党项人之所以为祸,无非是西北贫瘠,不劫掠就无生路,将他们移到内陆,开拓土地让他们耕种,百年之后,宋人和党项人,又会有什么分别?” 赵佶暗暗点头,以往也有番人内迁,现在看来,确实与治下的汉民没有什么区别。 赵佶不由地道:“那西夏国该当如何?” 沈傲叹了口气,苦笑道:“西夏国既是向大宋称藩,那么迁藩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陛下大不了寻个位置,仍保留西夏国,依大理的先例处置即可。” 沈傲的意思,便是用西夏的国土换取内陆的国土,党项人之所以彪悍,是因为地方困苦,迁居进内地,改变了作息生产,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攻击性。而大宋占了西夏,这里本就是战略重地,有了这块土地,便取得了河套走廊的控制,使西京长安变得更加安全。况且三边那边土地肥沃,因为有了西夏国,才导致荒芜,只要占住了西夏,那么便可以让流民向北迁徙,数十年之后,村落和市集便会出现。 赵佶沉吟了一下,一个移藩,几乎是彻底地解决了西夏问题,更夸张一些说,甚至是一劳永逸、兵不血刃地解决了纠缠在大宋头上的心腹大患,解决了西夏,至少五十万边军可以解脱出来,全力布置在西夏一带,借助西夏人修筑的城墙,对付更加强大的金人。 只是…… 这样做的结果,最大的受害者只怕就是沈傲了,沈傲如今是议政王,将来他的子嗣继承西夏王爵,一个摄政王是肯定的,这个身份,只要厉兵秣马,便是和赵佶平起平坐也绝不是梦话,可是一旦移藩,就意味着整个西夏国的力量彻底地土崩瓦解,西夏国将马首是瞻,由一个独立的王国变成一个半独立的藩国。 赵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画卷,一个历代先祖不能解决的问题,竟是在自己手中迎刃而解,果实摘取得太容易,让他难以置信。 赵佶深望着沈傲,道:“你继续说。” 沈傲继续道:“西夏国主李乾顺年岁已是不小,身体越发不如从前,微臣是议政王,只要李乾顺……”说到这里,沈傲心里叹了口气,才又道:“只要李乾顺驾崩,微臣便可取得西夏军政大权,到时内有微臣策应,外有大宋施压,陛下可在福建路划出一块藩地,一面迁徙党项人口往内陆,一面派军进驻西夏,接管西夏防务,留在西夏的,大多数还是汉人,党项人迁之一空,只要陛下下旨免赋三年,西夏百姓定然感恩戴德,再无祸患。” 赵佶捋须颌首,叹了口气道:“只是委屈了你。” 沈傲淡淡一笑,眼眸中清澈无比地与赵佶对视道:“皇恩浩荡,微臣无以为报,再者微臣是宋人,死是宋鬼,微臣的子嗣亦是如此,岂可为了私利而去为祸大宋?”心里却在想,这样做,于你于我都是双赢的局面,天下争霸,自己一点兴致都没有,让自己去做汉武大帝那样的人物,还是饶了我吧。与其如此,倒不如把这个争霸的名额让出来,让给你们赵家去做。 既然让了利,你们赵家总要安置一下,少不得要寻个好地方让西夏建立藩国,在那里做个藩王,快乐逍遥,烦心的事,自然让给你们赵家。 至于千百年之后的事,沈傲就顾忌不上了,王朝兴衰更替,也不是沈傲所能左右的,世上没有不亡的王朝,说来说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大汉朝现在在哪里?大唐又在哪里?罗马在哪里?便是后世号称日不落的所谓大英帝国,还不是乖乖地滚回了自己的岛屿? 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纵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国来朝,可是终有一天,也会是白骨皑皑。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千古兴亡事,又有哪家得了善终? 沈傲心里唏嘘,还是小藩王好,转折的余地打,做墙头草,谁是草头王,便去抱金大腿,固然不可能世代显贵,总不至家破人亡。 再者沈傲毕竟是汉人,若是真让他去和大宋争什么宏图霸业,又有什么意思?赵佶待他更是恩重如山,他虽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在这大义上,却总不能什么都弃之不顾。 李乾顺终究还是想错了沈傲,自以为沈傲与他一样,其实他却错得离谱,沈傲和他的手腕固然一样,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心狠手辣,可是目的却是不同,李乾顺要的是江山永固,要的是站在那高不可攀的金銮殿上俯瞰他的子民,而沈傲所要的,无非是自在逍遥,看谁不顺眼,一脚踹死而已。 赵佶胸膛起伏了几下,忍不住道:“朕方才的话,你不要见怪,是朕孟浪了一些。你的忠心,朕今日已经体会了,异日若真是移藩,朕也绝不会让你吃亏,江南东路如何?那里土地肥沃,是大宋数一数二的丰腴之地,朕敕你们沈家为平西王,世代享国江南东路,定下祖制,后世子孙断不可撤除。” 平西王…… 沈傲呆了一下,这算什么回事?这是大凶之名啊,平西王出了个吴三龟,他是汉奸,我是夏奸,天知道往后会不会和他落到同样的下场? 沈傲立即摇头,道:“陛下,江南西路微臣不喜欢,这平西王微臣更是不敢当。” “不喜欢?噢,朕知道了。”沈傲淡淡一笑道:“你想要的是福建路?” 福建路多山,土地倒是并不肥沃,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一个泉州,沈傲对那里倒是觉得亲切,只是赵佶提出来,倒是让他感到不好意思了,讪讪笑道:“泉州每年的税赋便超过千万贯以上,微臣岂敢夺陛下所好?” 赵佶板起脸,见沈傲恭顺的样子,更觉得愧疚不已,再者因为一个西夏,朝堂每年给边镇的粮饷便超过千万贯以上,再加上各种开支,足以抵一个泉州的岁入了,沈傲本就是个安逸之人,自然不能委屈了他,再者海事还要他来处置,让平西王一系代掌福建路海事,倒是不错的主意。 大宋沃土万里,自顾不暇,这汪洋大海的事,当然顾忌不上,历来海事都是听之任之的,沈傲一向对海事有兴致,交给他,倒也放心。 赵佶沉默了一下,顾虑了得失,终于道:“若是有朝一日,这份密约能够凑效,那么朕便以福建路重建西夏国,敕沈傲一系为平西王,世袭罔替,延续王柞。此外,南洋水师交由西夏国署理,以做厘清海事之用,朕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福建路再加一个南洋水师,沈傲一时怦然心动,福建路虽然只有西夏的三分之一国土,可是泉州这世界第一大港等于完全交在了沈家手里,每年的赋税随着海洋贸易的扩张必然会连年攀升。这还不算,有了南洋水师,岂不是连整个南洋也一并送了?南洋诸王,皆不是要以新西夏马首是瞻? 将来大宋若是陆地之皇,而沈傲的子嗣将是名副其实的海洋霸主,这个好处,已经远远比西夏国丰厚得多。 沈傲不作犹豫,立即道:“陛下与我,虽是君臣,可是在微臣眼里,实则父子兄弟,今日沈傲在此盟誓,若得以掌控西夏,必拱手交由陛下,以全君臣之义,父子兄弟之情,若违此誓,生儿子没有***!” 咳咳……赵佶拼命咳嗽,老脸一红,道:“好端端的誓言,到了你的口里就变了味道。”他吁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一桩大事,笑吟吟地道:“西夏在朕看来,可有可无,朕今日最高兴的,还是你没有让朕失望。来,坐下说话。” 沈傲顿时也轻松许多,赵佶心里的芥蒂消除,这一层隔膜也就自然而然地捅破,笑呵呵地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要相告。” 赵佶心情大好,道:“在朕面前不要有什么顾忌,但说无妨。” 沈傲道:“既是密约,今日只能陛下和微臣知道,便是太师,也决不能吐露半字。” 赵佶皱起眉,道:“太师不可信?” 沈傲淡笑道:“微臣手里拿来的国书,便是出自太师的手笔。” 赵佶呆了一下,随即拿起方才抛落的国书,惊讶地道:“太师的手笔?” 沈傲道:“这份国书,其实是西夏使节李浑草拟的,微臣却知道,那李浑近来和蔡京走得很近,若是微臣没有猜错,蔡京一定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吧?” 赵佶目光闪动,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太师确实在朕身边说了些话,朕已经明白了。”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多,一点即通,结合蔡京此前的言行,再看这国书以及沈傲此后的话印证一下,立即就可以挖掘出许多东西。 沈傲看到赵佶的脸色渐渐变冷,心里还是叹了口气,蔡京独揽朝纲数十年,单凭这个罪名,只怕还远远不够。他心里冷冷一笑:“老狐狸,老子要反击了,等着瞧。” ……………………………………………………………………………………………… 第一章送到,求***。 第六百五十九章:本王给你机会 第六百五十九章:本王给你机会 果然如沈傲所料,赵佶听了沈傲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道:“可有真凭实据?” 沈傲摇头。 要真凭实据,沈傲自然有,只要把那西夏宗室拿了,拷打一番,什么都能逼供出来。只是沈傲知道,便是有真凭实据,靠一个唆使西夏使节整治自己的罪名,只怕未必能让赵佶对蔡京采取手段。 蔡京当政数十年,赵佶对他依赖甚深,这是赵佶惰性,也是赵佶最大的弱点。 赵佶怕麻烦;整倒了蔡京,赵佶会惹来许多麻烦,而这些麻烦,恰恰是赵佶最不愿意看到的。 再者蔡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除掉一个蔡京,不知有多少人要连根拔起,赵佶不得不避讳一些。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蔡京和沈傲为敌,虽说赵佶再三重申,让他们和睦相处,可是身为君王,心底深处到底怎么想却无人知道。没有了蔡京制衡,赵佶终究放心不下。放眼大宋,又有谁可以取代蔡京的位置? 沈傲要除掉蔡京,靠的不是这个,这个罪名可以除掉王黼,可以除去王文柄,对蔡京,却是无效。 赵佶淡淡一笑道:“既然没有实据,就不要妄自猜忌了,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要和睦相处嘛。” 赵佶并不是不聪明,甚至从他的天资来说,绝对是历代皇帝中的翘楚,只是这个聪明用错了地方而已。不过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却保持了一种出奇的谨慎,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密约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朕知,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沈傲道:“陛下这么说,微臣就放心了。”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份国书,道:“这份国书……” 赵佶呵呵一笑道:“朕准了,你是鸿胪寺寺卿,递一份大致的国书给西夏议政王即是,大宋与西夏化干戈为玉帛,永不征伐。” 沈傲正色道:“陛下圣明仁武,微臣叹服。” 赵佶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沈傲的肩道:“朕已有了主意,这便敕你为平西王,只是藩地之事,还要从容计较,慢慢来吧。” “陛下……”沈傲欲言又止,平西王三个字,怎么听就怎么觉得别扭。 赵佶挥了挥手道:“就这般定了,明日廷议,朕亲自草诏宣示。” 沈傲想了想,只能道:“谢陛下。” 从宫里出来,已到了正午,沈傲愕然,竟忘了在宫里混顿饭再走,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回家!” 这一日入宫,对沈傲来说更像是一个交易,这个交易得到的成果实在太过丰硕,世镇福建,手握南洋水师,假以时日,若是努力经营,整个南洋都可以做沈家的腹地,到了那时,便是后世的子孙与大宋交恶,大不了,带着舰队下南洋,寻一片新大陆,世代开拓也没有干系。 泉州是世界第一大港,维持一个强盛水师已是足够,又有大宋作为腹地,以现在南洋诸国的实力,又岂是沈家的对手? 这炙手可热的海洋霸权,在这个时代看来,聊胜于无,只是沈傲却知道,赵佶送给沈家的,是一个偌大的前程。只要经营得当,必然成为一支震惊世界的力量。 ………………………………………………………………………………………………………………………… 国书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又是一阵哗然,咨议局那边,已是闹翻了天,偏偏这个时候,却传出一个消息,蓬莱郡王要来咨议局清谈,所有人都哑然,可是暗地里,却有人窃喜。 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捅咨议局的马蜂窝,沈傲是疯了。 一个消息传到蔡府,蔡京沉默了一下,问:“宫里头怎么说?陛下有什么风声?” “不知道。” 蔡京淡淡地喝了口茶,似乎觉得一切都太容易,越是这个时候,他反而越是谨慎起来,他要慢慢消化,要等国书颁布之后,再做决定。 至于沈傲,回家吃了午饭,便配了尚方宝剑,点了一队校尉上百人,浩浩荡荡地往咨议局去。 这咨议局虽是沈傲提议创建,他却是第一遭来,在这里,几乎成了清谈骂人的顶级场所。更为可笑的是,明明是一群读书人,一群只知圣贤之道的清谈之人,却往往都是诸葛亮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梳理河道他们能议论,行军打仗他们谈及起来也是唾沫横飞,明明是一群不谙世事的人,偏偏能医治百病,能运筹帷幄决胜万里,能梳理河道,能知天象,知农桑,知刑狱,天下事无所不知。 怪就怪在这些无所不能的人,偏偏不能得到朝廷的重用,结果少不得捶胸跌足,这个大骂某某治理河道如何如何,大有一副若是换了老子去,必然马到成功,若是有人问他用何种方法治理河道,往往他们会理直气壮地大呼一声:立身守正,河道自梳。 乍听之下,自然是豪迈无比,可是一琢磨,全是废话,河道要是立身守正就能梳理,那大禹、李冰等人花了半辈子功夫测量水文,采取无数种疏堵办法,结果居然连一个读书人都不如。 沈傲去咨议局,抱着的是游戏的心态,一直从门房这边进去,便是一处仪门牌坊,牌坊上写着:立身,二字。再往里走,又是一处牌坊上写着:倡言,二字,此后一处处石碑,雕刻的都是一些时文,沈傲直接步入咨议厅,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建筑,足以容纳数百人,沈傲的身影一到,立即便有人叫嚣:“西夏狗滚出去!” 几十个人冲过来,将沈傲挤开,沈傲起手要去拔剑,众人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大怒,一齐冲上来:“西夏狗要行凶了,赶他出去!” 这时候一队队校尉才执刀涌进来,组成人墙将沈傲挡住。 沈傲在校尉的拥簇下才得以脱身,冷笑连连,大叫道:“谁再叫,立即拿去武备学堂!以下犯上,这便是你们的圣贤之道?都退开!” 这一句话起了一些效果,可是很快有人道:“汉贼不两立!”于是又是一阵鼓噪。 沈傲心里大骂了一句,高声道:“谁再胡言便是小狗,生儿子没***!” 这一叫,立即安静了。 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才最有效。 沈傲走到一处高台,逡巡了片刻,才道:“汉贼不两立,谁是汉,谁是贼?” “你是贼!”有***叫。 众人哄笑。 沈傲冷笑:“我若是贼,你们又是什么?” “……” “哪个叫乐颜?” 乐颜,正是昨日上书陈言三十大罪的那个乐先生,这乐先生被沈傲点了名,此时硬着头皮站出来:“老夫便是。” 沈傲冷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抄录的奏疏,冷笑道:“狗屁不通的文字,也敢来卖弄?”他朝乐颜走过去,场面更加混乱,校尉们将两边的人流分开,大家以为沈傲要行凶,却又往前推挤,更有***叫道:“士林清议,你沈傲也要管吗?” 沈傲走到乐颜跟前,将抄录的奏疏甩在他的脸上:“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家国不幸四个字都会用错,你不是清直吗?来,本王成全你。” 乐颜道:“你便是学富五车,才子无德,又如何?” 沈傲哈哈一笑道:“有没有德是你说的吗?莫非你成了孔圣人,说谁有德,谁便有德?” 乐颜哑然。 沈傲继续道:“本王倡议宋夏议和,你说本王是奸佞,可是三边连年征伐,边关白骨皑皑,你为何不仗义执言,花石纲残害百姓,你为何不仗义执言?你……不过是个以直取名的小人而已,还奢谈什么君子之德?口里冠冕堂皇,肚子里男盗女娼,也配和本王说什么德行?” 乐颜脸色涨得通红:“胡说八道,花石纲我也是执笔痛批过的。” 沈傲哈哈大笑道:“执笔?执笔的人多了,偷偷摸摸写一篇文章,便是君子了,这世上的君子也太好做了吧。本王用笔,只作山水仕女,只书风花雪月,却从不奢谈清议,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天下的事是做出来的,不是用嘴用笔去说出来写出来的,本王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仗义执言,那你可曾做过什么有益的事?” 乐颜哆嗦了一下嘴唇,无奈何地道:“朝堂尽用奸佞,忠直之士报效无门。” 沈傲冷笑道:“本王给你一个报效的机会!” 众人哗然,莫非是要抬举乐颜做官? 沈傲慢吞吞地道:“若是在座的人谁愿意,立即收拾了行囊,来王府拜谒,是非曲直,本王自然给你们一个公道。只要肯脚踏实地地做事,本王保举你们。” 抛下这句话,沈傲已在校尉的拱卫下离去。 众人方才被这沈棱子所摄,这时候想起来,竟把沈傲通敌***的事忘了,都是大叹错失良机,该大骂几句才是。 倒是有一些人却是若有所思,那乐颜呆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坐回茶座,似在犹豫着什么。 ………………………………………………………………………………………………………………………………………… 第二章送到,求***。 第六百六十章:钦赐 第六百六十章:钦赐 春天日头起的早,到了卯时的时候,太阳便初露了端倪,揭开了这拂晓的黑暗。 清晨的风儿有些冷,因此出门的都特意加厚了衣衫,蔡府门前,一顶小轿已经等候多时,等到蔡京披着件大髦出来钻入轿子,便迎着天际那一道曙光,朝着皇宫去了。 几十年的习惯,蔡京总是最早到的,等他轿子停稳了,接着便是卫郡公,祁国公的轿子纷纷抵达,好像是论资排辈一样,多少掐准了时间,谁也不会早来一分,也不会来迟一步。 蔡京从轿***来,脸上布满风霜,看到远处几顶轿子停稳,也不去招呼,望着这巍峨的宫墙发呆。 今日的廷议,足以让所有朝臣期待无比,有激动的,有紧张的,不一而足,那些刚刚步入官场的人或许还是懵懂,可是但凡能在班中有一席之地的人却都知道,今日干系着一个郡王和一个太师的对决,鹿死谁手,就看今朝了。 三三两两的轿子来的越来越多,所有人落了轿,出奇的没有去鼓噪,也没有去交头接耳,都是立在一边,屏息等候。 蓬莱郡王若是完了,武备学堂会如何?旧党该如何?泉州那边的海事肯定也是要荒废的。可要是太师倒了呢,当今官家的性子大致的人都能摸出一点端倪出来,最是怕麻烦的,那么接下来,首辅的人选会上谁?沈傲是不可能了,新党倒是有几个,就是不知官家怎么想。 所有人此刻都在胡思乱想,在这漩涡之中,谁也别想抽身,这个时候若是一招不慎,或许就是身败名裂了。 蔡京正想着心事,这时候却有个笑吟吟的人蹑手蹑脚的过来,这人外表俊爽,如沐春风,淡淡向蔡京道:“太师来的早。” 这是最基本的寒暄,可是蔡京对这人,却是一丝怠慢也没有,朝他笑呵呵的拱手道:“士美守制三年,回到汴京,为何不来老夫这里坐一坐。” 这叫士美之人命叫李邦彦,这李邦彦的本事便是蔡京见了都得小心翼翼,此人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却因为生长在市井,习惯猥亵卑鄙,应对便捷。善调笑谑骂,能踢蹴鞠,经常以街市俚语为词曲,人争相传唱,自号李浪子。有人弹劾其行为不检,此后罢官,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又复为校书郎。不久以吏部员外郎领议礼局,出知河阳,召为起居郎。宣和三年的时候,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举进尚书省,成了尚书右丞,只是那时候因老父病死,不得不离京守制,这个时候恰好回京,又因为尚书省出了空缺,直接拔耀做了尚书左丞。 换作是两年前,一个尚书左丞,蔡京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可是这时候,蔡京却不能怠慢了,如今的蔡京再不是揽三省事的太师,石英占住了中书省,他手里头不过一个门下,这个时候,李邦彦的态度,就变得极为重要。 甚至可以说,三省之中,李邦彦倒向哪一方,都足以影响整个朝局。偏偏这不这个李邦彦无所建明,惟有阿谀谄媚,原本也是蔡京的门下,可是这李邦彦又因为一向和旧党另一干将王脯不睦,如今王脯虽是被沈傲铲除,这一份芥蒂还在,所以蔡京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李邦彦的心思。 李邦彦为人最善奉承人,不少人争相为他说好话,如今守制回来,一举成了汴京大佬之一,不容小觑。 他笑吟吟的对蔡京道:“门下怕扰了太师的清净,所以一直不敢冒昧造访。” 蔡京呵呵一笑,诚挚的道:“你我相识十几年,说这个就见外了,如今你已贵为尚书丞,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寒暄了几句,都是官面上的平淡话,这李邦彦笑嘻嘻的道:“那改日门下登门。”说罢,脚步一转,便又凑去和不远处的石英招呼了。 石英与李邦彦,说关系也谈及不上,可是尚书丞抛出橄榄枝,却又不得不放***段。李邦彦笑吟吟的道:“郡公三年不见,越发的精神了。” 石英只好和他寒暄,李邦彦如市井无赖一般的苦笑道:“下官早想与郡公亲近,只是冒昧登门造访,就怕唐突了郡公。” 石英笑道:“士美要造访,舍下蓬荜生辉都来不及,还说这等话做什么。” 李邦彦眼眸一亮,立即道:“改日一定造访。”嘻嘻哈哈的又道:“离京三年,早已物是人非了。” 正说着,却是沈傲打马过来,别人都是有规矩的出现,可是沈傲却不同,今日是这个时候,明日说不准又是最先到,令人捉摸不透,不过这种官场的规矩,沈傲不搭理,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李邦彦看到了沈傲,顿时小跑着过去,拱手道:“王爷。” 沈傲呆住了,做了这么久的官,还真没见过这么殷勤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家点点头,示示意也就是了,做官嘛,当然要矜持一些。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 他翻身下马,按着尚方宝剑打量李邦彦一眼,这人生的倒是不讨厌,且笑起来雍容华贵,也不见什么谄媚,只是太唐突了一些。便道:“嗯,好。” 管他认识不认识,招呼一下也就是了。 谁知道李邦彦笑吟吟的道:“王爷大恩大德,士美铭记在心,改日一定登门谢过。” 沈傲一头雾水的与石英对视一眼,慢吞吞的道:“怎么?本王给了你什么恩德?” 李邦彦肃然道:“王脯此人多智善佞,下官与他早有嫌隙,王爷一举令那王黼致士回乡,下官虽在乡守制,却是鼓舞万分,因此今日特来谢过。” 沈傲撇撇嘴,心里想,什么东西,拍马屁拍到本王头上了,和他呵呵哈哈一下,也不多理会,便去寻周正说话了。 这时宫门终于开了,大家鱼贯而入,李邦彦追上来,对沈傲道:“王爷,下官听说王爷也好蹴鞠之道,曾指点过晋王蹴鞠队,不知此事当真吗?” 沈傲道:“玩玩而已。” 李邦彦笑吟吟的道:“下官倒也知道一些蹴鞠之法,下一趟还要向王爷指教。” 进了讲武殿,所有人按班站立,赵佶偏巧这时候冕服正冠上了金殿,张望一眼,目光落在沈傲身上,也不说什么,只是抿抿嘴:“诸卿有事要奏吗?” “微臣有时要奏!”站出来的却是礼部尚书杨真,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杨真慨然道:“微臣听说,蓬莱郡王递来一份西夏国书,可有其事否?” 这老家伙倒是颇有声势,当着皇帝的面问是否有其事,胆子够大的。沈傲抿抿嘴,心里想。 赵佶挑挑眉:“确有其事,朕今日也打算提及,怎么,杨爱卿有话要说?” 杨真道:“微臣还听说,这份国书,西夏人处处得寸进尺,罔顾我大宋天威,微臣还要问,可有其事吗?” 问到这个地步,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提起来,想不到廷议刚刚开始,便进入了正题,居然不是沈傲和蔡京先挑出来,而是一向不顾党争的杨真率先提及。 赵佶双眉一挑,显然对杨真的态度有些气恼,压着怒火道:“没错,这份国书,朕已经准许了。”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一时窃窃私语之声传出来,大家震惊的不是国书,而是赵佶对沈傲的态度,难道这沈傲的圣眷,当真到了古今未有的地步? 蔡京脸色一变,深望了沈傲一眼,此刻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结局会是这个。以他对赵佶的了解,沈傲拿出这份国书,在赵佶眼里不啻于背信弃义,盛怒之下,便是杀头也是常理之中,驱逐回西夏也算是顾全了情义。为何赵佶回答的这样轻巧,而沈傲,居然还能安生的站在这里? 一定有什么疏漏,可是疏漏在哪里?他一时呆立不动,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跃跃欲试了,终于有人站出来道:“蓬莱郡王是宋臣还是夏臣,何以为西夏向我大宋索取好处,陛下,微臣恳请立即拿办沈傲,治不忠不义之罪。” “微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待沈傲恩重如山,如今沈傲为一己私利,却以西夏来要挟我大宋,是可忍孰不忍,这西夏国书,万不能成全。” …… 赵佶深望了殿下一眼,无动于衷道:“朕如何做,还要你们来教?来,念旨意。” 原来有旨意…… 所有人都是屏息不动,且看这旨意是什么。 杨戬站出来,拿出一张圣旨,慢吞吞的念道:“制曰:蓬莱郡王沈傲有大功于朝,朕念其劳苦功高,可以授予官庸,以激励于忠勇之士也,朕将于此观尔,有行,钦赐平西王……” “……” 圣旨念出来,满殿皆惊,那此前反对之人,都是一下子呆住。 蔡京脸色苍白,额头已是冒出冷汗,纵然他翻云覆雨数十年,可是今日,却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破绽在哪里,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越往深想,越是想不通。 沈傲已经站出班,朗声道:“微臣何德何能,断不敢受此厚赐。” 有人不由道:“亲王之爵,一向不授予宗亲之外,陛下便是要奖掖沈傲,也断不能坏了祖制。” 说话之人,明显是个年轻的官员,朝中的大佬们好奇的看着这家伙,心里都在想,既然旨意出来,说明宫里已经有了决断,你这时候站出来,岂不是找死? 这官员见无人附和,竟也一下子呆住,原以为自己仗义执言,能引起无数人附会,谁知却是这个样子。 赵佶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这官员呆了一下,伏拜于地道:“微臣柳生,官授工部郎中。” 赵佶淡漠的道:“罚去交州,下去。” 随即又道:“朕意已决,诸卿不必多言。”继续向沈傲道:“沈卿有大功于朝,乃国之梁柱,朕倚赖甚重,谁再胡言非议,朕绝不轻饶。”他不待群臣有所反应,已是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可是大家都知道,胜负已定,蔡京落了下风。 聪明的,已经朝沈傲拥簇过去,纷纷道贺,什么祖制,连官家都不放在眼里,再多说,乌纱帽保住保不住都不能够,何不随波逐流,哪管的了这许多。 倒是杨真这般的,这时候却是冷笑着站起来,呜呼一声,快步出殿。 蔡京这时候却是醒悟过来,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却是错失,沈傲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加稳健,这场争斗,似乎已经结局可料了。深望沈傲一眼,心里已经明白,沈傲下一刻必然会出手,自己若是没有防备,只怕这最后的晚节,要落在他的手里。 正在这时候,杨戬道:“陛下有口谕,沈傲和蔡京留下,其余人散了。” 沈傲笑吟吟的应了,谢过了这些来道贺的,与蔡京对视一眼,不显山露水的笑了笑,这时那李邦彦过来道:“恭喜王爷,王爷升迁之喜,少不得要摆桌酒来教我等吃一顿才是。” 沈傲对这人有些厌恶,哼哼哈哈了一句:“下次再说。” 便与蔡京两个,互不作声的朝后殿去了。 ………………………………………………………………………………………………………………………………………………………… 第三章送到,开始收拾蔡京了,汗,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无赖打法。 第六百六十一章:代表月亮消灭你 第六百六十一章:代表月亮消灭你 文景阁里,赵佶正在精神奕奕地看着奏疏。 密约的缔结,让赵佶对国事又有了几分期待,耐着性子看了几分奏疏,都是淡淡一笑,拿起朱笔圈点了几下,或是写上几句批语。接下来便是弹劾奏疏,弹劾奏疏都是红本,近来并不多,倒是有一件兴化军的引起赵佶的注意。 赵佶淡淡一笑,兴化军!沈傲在福建路,不就是用兴化军弥平了泉州路的官商? 赵佶打开奏疏,眉宇骤然地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沈傲和蔡京已经到了门口,内侍过来通报,赵佶扬了扬手道:“请他们进来。” 蔡京和沈傲鱼贯而入,二人分别坐下,赵佶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道:“这里有一份奏疏,给你们看看。” 奏疏先是给沈傲看了,沈傲看着这奏疏,眼眸不经意地闪过一丝笑意,心里想,兴化军知军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这才七八天功夫不到就按着自己的意图把弹劾奏疏递上了,可见那知军还算是个干练之人。 沈傲也即晒然,泉州那边通讯,都是用八百里快马,一来一返,只要肯用心思,去的时候先飞鸽传出,再用快马送来,这个时候,时间也掐得刚刚好。 沈傲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又将奏疏递到蔡京手里,蔡京翻开奏疏去看,脸色顿变,只见奏疏上写着:“臣兴化军知军段海风闻禀奏,悉闻治内豪强蔡政恃强凌弱,勾结市井无赖,强抢民女,女烈,自缢而死,其女夫家抬棺申诉,官府不敢治罪,恳请陛下圣裁独断。” 短短的一行字,在蔡京看来,却是将他吓了个魂不附体,他惊愕地抬起眸,看了沈傲一眼,只见沈傲一脸恬然,并没有什么异样。握住奏疏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突然有着感觉,这段海弹劾的背后,一定有沈傲的身影。自己做事四平八稳,谅那沈傲也寻不到把柄,可是蔡家这么多口人,枝繁叶茂,沈傲若是…… 蔡京的脸色苍白如纸,一下子吓得心惊胆寒。沈傲这一计,确实打中了他的要害。 蔡京自认自己的罪行滔天,可是这一桩桩罪,他却不怕人弹劾,便是沈傲靠这些也掰不倒他,因为他所犯的罪行,独独少了一样,那便是谋逆,就是沈傲要栽赃,以他的地位也绝不怕没有申辩的机会。而其他的罪状,说出来就更可笑,不管是花石纲还是其他,这里头过多过少,都牵涉到了赵佶,牵涉到了当今天子,谁敢拿这个来和蔡京算账?不啻是拿这个去和赵佶算账;沈傲不愚蠢,甚至在蔡京心里,巴不得沈傲细数他的罪状,以图得到反击的机会。 天下的权臣莫过于沈傲和蔡京,这二人所作所为,都不可能白璧无瑕,偏偏在相互攻讦时,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狐狸,都是避免去纠缠对方的差错,一旦纠缠,极有可能会将天子引出来,最后得到的只是两败俱伤。 可是沈傲这一手,却是凌厉无比,蔡京所顾忌的,无非是蔡家,他已风烛残年,再无牵挂,唯独这个家,让他放不下。这时候拿这个做文章,便是避讳了蔡京这个刀枪不入的身子,而去攻击他的软肋。沈傲的手腕,明显比之从前更加成熟,也更加狡猾。 更令蔡京齿冷的是,沈傲能对他来这一手,偏偏他却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沈傲有一个妻子是公主。 他脸色死灰地看完奏疏里的一字一句,才是缓缓地抬起眸,只是整个人变得更老态龙钟了,浑浊的眼眸里只剩下渴求,道:“陛下……” 赵佶淡淡一笑道:“朕记得不错,这蔡政,应当是蔡爱卿的嫡孙是吗?” 蔡京无力地点了下头。 “陛下……”正在这个时候,沈傲正色道:“臣有一言。” 他的一番话,立即将赵佶的目光引了过去,蔡京的手都要颤抖起来了,心惊胆战地看向沈傲。 赵佶慢吞吞地道:“沈傲有什么话要说?” 沈傲板着脸道:“蔡太师乃是国之梁柱,又是两朝老臣,为陛下殚精竭力,如今垂垂老矣,已到了迟暮之年。那蔡政虽是千错万错,可是微臣以为,陛下念在蔡太师的面上,放他一条生路,这份奏疏……”说着,沈傲呵呵一笑道:“只当做没有看到吧。” 蔡京一愕,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色,可是随即,又闪露出更大的恐惧。人心险恶,沈傲岂会错失如此良机?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沈傲志不在一个蔡政,这只是开始!他手上的奏疏,陡然地跌落下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赵佶哪里有如此深的心机,赞许地向沈傲道:“沈傲说的对,和朕想的一样,蔡爱卿一心为国,家事倒是耽搁了,此事作罢吧。” 沈傲朗声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又是呵呵一笑道:“朕叫你们来,原本是想让你们和和睦睦,化干戈为玉帛,可是今日见沈傲这般,其他的话就不必说了。” 蔡京这时呆滞地朝沈傲道:“平西王宽宏大量,老夫……老夫感佩至极。” 沈傲淡淡笑道:“太师客气。” 文景阁内,一下子显得君臣其乐融融,赵佶心情大好,说了许多话,都是沈傲与他对答,蔡京竟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恍恍惚惚的,如坐针毡。 待沈傲和蔡京从文景阁里一同出来,沈傲按着尚方宝剑在前走,蔡京尾随在后,突然,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叫住沈傲道:“平西王……” 沈傲驻脚,回眸道:“怎么?太师有什么赐教?” 蔡京呆了一下,艰难苦涩地道:“平西王的手段,老夫算是见识了。”他了叹口气,像是聊家常一样,一边微颤颤地走,一边道:“老夫一介布衣,到如今入朝拜相,数十年宦海,历经安石公变法、君实公元祐复辟,宦海沉浮,已有五十年,平西王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老夫最看不透的一个。” 沈傲闲庭散步地笑着道:“太师过奖。” 蔡京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愚不可及,竟是不自量力,如今,才知道是骑虎难下。”他深望了沈傲一眼,又道:“老夫若是上书致士,可以吗?” 沈傲想不到蔡京在这个时候会说出这句话,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此时再看不到任何智慧和高高在上的气度,一双眼眸中,只剩下悲凉。他弓着身体,仿佛已经不堪身体的重负,整个人,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迎着这双浑浊的眼眸,沈傲淡淡一笑道:“太师致仕,为何要问本王?” 蔡京吁了口气,眺望远处红墙玉砖,慢吞吞地道:“老夫老了,这天下,是该换人来掌握了,只求平西王能留老夫一条退路。” 蔡京的眼眸这时候才焕发出一丝光彩,带着企盼看向沈傲,或许,只要沈傲点一个头,他整个人便可以轻松一些。斗了这些年,从起复的意气风发,再到如今的黯然颓丧,他所渴求的,无非是网开一面而已。 沈傲会答应的,蔡京有这个直觉。 沈傲握紧了尚方宝剑的剑柄,停下不动,随即那握紧剑柄的手,又轻轻松开,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似在犹豫,又像是早有了计较。 随即,沈傲淡淡一笑,如沐春风,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道:“太师,有一句话,沈某人不吐不快。”他突然朝蔡京拱手,深深鞠躬,正色道:“太师的智计和手腕,沈某人平生未见,沈傲能有今日,是因为太师一直都是沈傲的楷模。” 他这一记重礼,完全是以师礼的态度对待,蔡京慌忙一避,表示不敢接受。 沈傲直起腰来,目光却是落在远处的万岁山上,那飘渺的山影矗立在宫墙之外,他慢吞吞地道:“万岁山美焕绝伦,令人留恋忘返。”他突然笑起来,这一声笑,让迎面过来的几个内侍立即止步,不敢过份靠近。沈傲手指着万岁山:“可是这座万岁山下,有多少白骨?征集民夫十万,靡费钱粮数以亿贯,为了这一山一石,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没有了丈夫?太师谄媚陛下,上书督造此山时,可曾想过放他们一条生路吗?百姓苦太师久矣,汴京的万岁山,苏杭的花石纲,各州府的生辰纲,千千万万人,只因太师的谄媚,而流离失所。太师的豺狼,以新政之名,强取豪夺,无恶不作,太师身为罪魁祸首,可曾想过放那千千万万人一条生路吗?” 沈傲玩味地看着蔡京惊愕的表情,冷冷地道:“太师,已经迟了,事到如今,本王必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太师也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随即,他重重地道:“我……沈傲……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言罢,不再理会呆滞的蔡京,按住剑柄,毫不犹豫地飘然而去。 蔡京呆呆地看着沈傲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万岁山,春风习习,凉凉的,有一种刺骨的冰凉! …………………………………………………………………………………………………………………… 求啊求***。 第六百六十二章:后路 第六百六十二章:后路 大宋历朝以来,权斗都是适可而止,致使、贬斥便落下帷幕,当年王安石与司马光争权,新旧党更替,无非也就是罢官而已,牵连到家人的, 几乎少之又少。 这个潘多拉盒子,最先开启的却是蔡京自己,而如今,沈傲也不介意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蔡京浑浑噩噩地从宫***来,回望了一眼宫墙,随即钻入轿中。 “回府,叫个人去把绦儿叫来,要快,不要耽误。” 从蔡京的声音听来,已变得镇定起来,见多了惊涛骇浪,坐入轿子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既然没有了退路,那么就要预先做好准备,这个时候,镇定自若极为重要。 那些门生和党羽,大致已经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只怕是指望不上了,现在事情出来,只能靠蔡绦了。 等到蔡京回到蔡府,蔡绦也恰好心急火燎地过来,父子二人在府门口撞见,蔡绦方才也参与了廷议,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苍白地道:“父亲……” 蔡京淡然道:“进屋说。” 父子两一前一后步入正厅,仆役们要来伺候,蔡京冷声道:“都出去,没有老夫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几十年来,蔡绦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心中顿觉不妙,道:“父亲,咱们蔡家再不能和沈傲为敌了,这样的国书都扳不倒他,反而从蓬莱郡王成了平西王,我大宋历经百年,从未有外姓有过这等的尊荣,沈傲的圣眷,让人心凉。” 蔡京冷哼一声,道:“我们不与他为敌,他就会放过你我了吗?不要再心存侥幸了,事到如今,只能与他周旋到底。” 蔡绦脸色更显苍白,唯唯诺诺地道:“是,是,只是眼下……” 蔡京打断他道:“老夫今日要说的就是眼下,实话告诉你,兴化军那边的弹劾奏疏已经递上去了,蔡政这个糊涂虫,哼,不知死的东西。”骂了一句,随即道:“沈傲这一次,对付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们,若是这般下去,我蔡家一家老小,都要葬送,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任了,你立即上书,辞去兵部尚书,这尚书不做也罢。” 蔡绦呆了一下,道:“爹,沈傲所顾忌的,不就是咱们父子吗?若是儿子辞了官,岂不等于任人宰割?” 蔡京冷笑道:“你便是尚书,在他眼里也是任他宰割,你上疏辞官,就用子弟不恭为理由,说要回福建路老家去教育子弟。陛下念老夫劳苦功高,自然是不准的,前几日福建路提刑使告老还乡,朝中正在商议合适的人选,到时只要叫个人到陛下面前提及一下,这提刑使肯定会落在你的头上,在这汴京,你一个尚书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到了福建路,一个提刑使上马署理刑狱军政,可调动一路厢军,那沈傲才会有所忌惮。” 蔡京的一番话,令蔡绦豁然开朗,舍尚书去做提刑使,台面上是贬官,可是蔡京这一手确也厉害,沈傲在泉州、兴化军树大根深,可是蔡绦拿下了福建路的提刑使,至少蔡家在兴化军,无论如何也算是有了一拼之力,沈傲要动手,岂能不有所顾虑? 内有蔡京,外有蔡绦,眼下虽不说能扳倒沈傲,至少蔡京在一日,兴化军的蔡家就还能保全。 蔡绦略略一想,道:“孩儿明白了。” 蔡京叹了口气,道:“去了那边,该谨慎时要谨慎,可是该不客气的时候也不必客气,厢军那边,要知道收买人心,到时候自然有用他们的地方。” 蔡绦道:“孩儿分得清轻重。” 蔡京摇头苦笑道:“你分不清,和攸儿比起来,你差得远了。攸儿……”蔡京大声道:“来人,准备好轿子,去胡乐坊。” “胡乐坊……”蔡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郁,道:“父亲,理他做什么?” 蔡京苦笑道:“涉及到我蔡家满门,攸儿再不争气,也该是向着我们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攸儿的本事,你差得太远。” 说罢,蔡京抬腿出去,到了门房这边,坐了轿子,径直往一处街坊去了。 这胡乐坊也是高官的宅邸,只是有一处,已经显得有些败落了,蔡攸当权的时候,何其风光,谁知一个花石纲,在苏杭竟是落了个罢官思过的下场,从高入云端到跌至谷底,蔡攸的府邸,也就从显赫一时迅速地衰败下来,没了圣眷,蔡攸什么都不是。 蔡京的轿子在这里停稳,门房只是个老仆,见了蔡京,连忙过来接了。 蔡京看到这门可罗雀的府邸,吁了口气,对老仆道:“攸儿在哪里?” “回老太爷的话,大老爷病了。” 蔡京嗯了一声,踱步进去,一面道:“带我去看看。” 蔡攸确实病了,宦海沉浮,从云端跌下来,在这府上憋了两年,心中的郁郁不得志迸发出来,已让他枯瘦了许多,躺在榻上,榻前虽有人照应,却有一种说不尽的萧索,蔡京进来时,他的眼眸警觉起来,随即别到他处去。 蔡京什么也不说,直接坐到榻前,抓起蔡攸的手腕,为他诊脉。 七八年前,也是这个场景,有一次蔡攸去蔡京那里探望,看到有人与蔡京商议国事,下官们见到蔡攸来了,便回避开,蔡攸匆忙握住蔡京的手,对蔡京道:“父亲脉搏舒缓,恐体有无适之兆。”蔡京则是笑吟吟地道:“无也。”等蔡攸匆匆走了,下官们才出来问蔡京此人是谁,蔡京回答道:“这是吾儿,欲试吾也。” 这番话,可见父子之间的薄凉,那个时候的蔡攸,满心希望蔡京身体不适,好取而代之,只是如今,落到这个下场,被蔡京抓住了脉搏,却只是木然地与蔡京对视一眼,道:“父亲前来,有何见教?” 蔡京专心把脉,随即叹了口气道:“攸儿脉络不清,恐是心忧成疾之兆。” 说罢放开蔡攸的手,蔡京才是慢吞吞地道:“为父离攸儿的处境也不远了。” 蔡攸双眉一挑,道:“何故?”虽说从前交恶,可是这时候,蔡攸也明白,自己还有命在,天家也不过是看在蔡京的面上,蔡京若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他蔡攸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蔡京继续慢吞吞地道:“方才兴化军送来一份奏疏,弹劾的是蔡政不法。” 蔡攸脸色一变,道:“又是那沈傲从中挑唆?” 蔡京颌首点头。 蔡攸绝顶聪明,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咬牙切齿地道:“他这是要将蔡家满门至于绝地了。” 蔡京道:“攸儿可有什么办法吗?” 蔡攸面如死灰地叹息道:“我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父亲保重便是。” 蔡京摇头道:“为父打算上疏,让攸儿去福建路。” 蔡攸精神一振,道:“陛下会肯吗?” 蔡京道:“有七成把握,待罪了两年,陛下的怒气也该消了,你从前在边镇领过军马,这一次让你去厢军顶个空缺,应当没有问题。” 蔡攸咬牙道:“若如此,绝不让沈傲动蔡家分毫。” 蔡京欣慰地道:“为父就是这个意思,老二蔡绦去做提刑使,你任厢军指挥,再加上一些门生故吏,福建路可以固若金汤了。只是你和绦儿的仇隙,不可再滋生了,咱们蔡家大祸临头,到了这个时候,再去计较私仇,只会让人抓住把柄。” 蔡攸嗤笑道:“父亲还是那个样子,这些话不必说了,蔡攸不是蠢物。” 蔡京站起来,也不说什么,像是了却了一样心事,微颤颤地走出去。 而恰在这个时候,沈傲回到家中,立即叫来刘胜,吩咐道:“立即叫人去传信,知会南洋水师和兴化军知军,兴化蔡家,一个人都不许走脱,都给我看好了。” 刘胜在府上也有三四年,也算是沈傲的心腹,沈傲的许多事也不避讳他,听了沈傲这般吩咐,刘胜兴奋地道:“小人这就去办。” 沈傲淡淡一笑,回到后院去,与蔡京彻底摊牌,这种明争暗斗,让沈傲显得很是疲倦,以至于这几日,连武备学堂和鸿胪寺都没有去,穿过一道月洞,沈傲的心情总算飒爽起来,远眺到蓁蓁几个正在檐下说着什么,嘻嘻哈哈地过去。 檐下摆了个桌几和凳子,唐茉儿见沈傲来了,立即端来一些茶点,眨了眨眼睛,道:“夫君这几日都去做了什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傲笑嘻嘻地道:“见了茉儿,精神也就来了。” 众女都笑了,说沈傲没个正经,沈傲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半个月之后,我可能要去福建一趟,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 蓁蓁惊讶地道:“这才回来几天?又要出去?” 沈傲叹了口气,道:“为夫脚不沾地,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说得倒像是为夫去寻花问柳似的。”说着,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地道:“再过两年,把这些琐事都做完了,我这平西王就不再操心其他的,一心一意做个好夫君,终日陪着你们。” 安宁启齿笑道:“你说的话从没算数的。” 众人又笑,眼眸却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 冬至了,祝大家节日快乐!第二章送到,求点***过冬,呵呵! 第六百六十三章:欺世盗名 第六百六十三章:欺世盗名 汴京城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的背后,却又是暗波涌动,几处官宅聚集的街坊,都是高门紧闭,偶尔会有几个小厮匆匆进出。 近来的汴京,实在太过诡异,方方面面的大佬,这时候都沉寂下来,谨慎地搜集着任何有用的消息。 李邦彦无疑是个另类,这位刚刚起复的尚书左丞,无疑是最大剌剌的,当天下午,便先去拜谒了石英,次日去见了晋王,晋王最好蹴鞠,与他相谈甚欢,倒是颇为欢愉,据说那一向放浪的晋王竟是亲自将李邦彦送出府去,这个面子,便是蔡京也挣不到。 到了当天下午,在家只歇了一个时辰的李邦彦,便带了礼物去了祈国公府登门。 这般的高调,倒也符合他李浪子的风格,三教九流,各种交道他都打得通。 只是到了第三天,李邦彦却闲了下来,从他府里流出来的消息是说本来今日是要去拜谒平西王的,结果却是因为所备的礼物不合意,又改了日子,李浪子送礼,最是合乎别人的心意,据说对平西王的喜好,却是摸不透,所以选择的礼物改了几次,却都觉得不如意。 只这一份心意,就足以看出李浪子对平西王的重视,平西王喜怒无常,倒是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可若是换了别人,心里头肯定对这李浪子另眼相看,这般的费尽心机,礼未送到,单这份心意就足以令人对他生出亲近了。 李邦彦的府邸,其实并不大,再加上守制回来,只是稍稍修葺了一下,所以显得朴素得很。好在李浪子虽知三教九流,却也是个雅人,尤其是在这春意盎然的天里,宅子里头栽了许多兰花、牡丹,这时绽放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炫目。 据说便是晋王妃,都曾到这里借过花种。 靠门房的地儿则是一处占地不小的蹴鞠场,场中铺了细沙,五个鞠客正在练着蹴鞠,李浪子的蹴鞠队,在整个汴京都是数得上名号的,不少喜好蹴鞠的王公大臣,时常会来这儿转一转,与李浪子一起看他们操练。 再往里头,就显得静谧了,里头是一处牌坊,牌坊上头只写着一个善字,行书浑厚,颇有几分大家之气,这自然是出自李邦彦的手笔,李邦彦的行书虽说距离沈傲、蔡京这样的大行家差了几分,在汴京却也是数得上号的。 牌坊之后便是林立的阁楼,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露出一点端倪出来,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阁楼藏在树中,还是树藏在阁楼中,有着说不出的雅致。 这里的小厮都极有规矩,很有大家的风范,走起路来都是蹑手蹑脚,也从不交头接耳,可见李邦彦虽是行事放浪了一些,家教却是严谨的。 这时,一个老仆匆匆地穿过牌坊,到了一处厅堂门口停下,低唤一声:“老爷……” 里头一个声音道:“进来。” 李邦彦今日穿的是常服,虽是年过中旬,眉宇之间却有一股俊朗之气,他掀开一个茶盖子,正在低头喝茶,忍不住啧啧一声,眉宇之间缓缓地舒展起来,朝进来的老仆道:“武夷岩茶,果然名不虚传,往后知会茶房一声,本官就喝这茶了。” 老仆笑吟吟地道:“这茶还是泉州那边快马捎来的,老爷要喝,老奴这就吩咐一声,叫人再快马多送来一些,汴京城里也有卖,只是味道终究差了一些,除非到遂雅山房去,那里的茶水才是一等一的好。” 李邦彦呵呵一笑,道:“少说这些闲话,老夫要的画都收来了吗?” 老仆道:“一共收了二十三幅,价值可是不菲,有一幅仕女图,更是价值五千三百多贯。总计算下来,这些画至少要三万贯。” 三万贯对李邦彦这样的人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也算不少,他笑了笑,道:“钱,直接从账房里支取就是,再叫人收购,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本官收多少,不必在乎钱财。” 这老仆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道:“老爷,花这么多钱,收了那平西王的画作,又转送回去,平西王当真高兴?怕就怕银子花出去,却打动不了人家,再者说,老爷是尚书左丞,平西王再是高贵,也不至这般逢迎。” 老仆显然是李邦彦的亲信,否则也不敢说出这些话来。李邦彦不以为意地喝了口茶,笑呵呵地道:“老夫收这些画,便是要哄抬平西王画作的价值,自家的东西货值攀升,还会有人心里不高兴的吗?”随即,他冷冷一笑道:“这平西王不巴结也不成,眼下他与蔡京还没有见出分晓来,这个时候老夫去拜谒,才最能打动平西王的心思。再者说,蔡京的死期也不远了,蔡京败落,这大宋一言九鼎的人,还会是谁?” 老仆惊讶地道:“不是官家?” 李邦彦晒然一笑,道:“在外头,当然是官家最大,一言九鼎!可是我们自家关起门来,却是沈傲最大,圣眷如此,官家对那沈傲言听计从。官家又处在深宫,哪里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他沈傲说什么就是什么?便是指鹿为马,那鹿就是真的马。” 顿了一下,李邦彦继续道:“蔡京败落,官家必然要寻个人来主持政务,沈傲是不成的,他是平西王,又掌着军马,便是官家下旨,他也肯定会推辞不受。眼下有资格能顶替蔡京的,不过是寥寥几人罢了,老夫算一个,只可惜刚刚守制回来,陛下不一定能想到,至于卫郡公石英,他是开国公爵,按理,能进中书省就已经到头了,其余的几个也都不成气候,就算是拉扯上去,早晚也要被人赶下来。老夫要想进门下,没有沈傲点头也是不成。”他微微一笑道:“晋王这边是条路子,太后那边就不成问题,现在就缺平西王了。” 李邦彦悠悠然地喝了口武夷岩茶,淡淡笑道:“原本奔丧守制的时候,老夫心里头还满不痛快,现在想来,这三年的蛰伏倒也不亏,那平西王冒头这么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只怕老夫也要步王黼的后尘,现在回来,不是恰好吗?这是时运,合该我这浪子也该尝一尝首辅的瘾头了。” 老仆听他兴致勃勃地说,再糊涂也明白这里头的干系了,咬了咬牙道:“老奴再去收,有多少收多少来。” 李邦彦颌首点头,将茶盏放下,道:“还有一件事,吩咐府里的人,这些日子都小心一些,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和人多说什么,尤其是蔡家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老仆道:“老爷放心,一定吩咐下去,绝不会坏了老爷的事。” 李邦彦呵呵一笑,等那老仆走了,忍不住哼起市井的词儿出来:“谁曾道,小娘子这般薄情,吾欲奔那江头,一头栽……” ………………………………………………………………………………………………………………………………………………………………………… 李邦彦的动静,弄得整个汴京都知道,刘胜也听了消息,兴冲冲地去和安宁说,安宁蹙着眉,脸上浮出淡淡红晕,启齿道:“这个李邦彦,竟是这样有心,为什么夫君却说这人是贼?还说什么奸贼之首,最是坏透的人。” 蓁蓁在旁笑吟吟地道:“我倒是听说这人和气得很,从前在汴京,就是鼎鼎大名的人,许多人都说他是个好人呢。” 唐茉儿却是蹙着眉道:“这也没准,大奸大恶的人,哪个是坏人了?” 春儿在外头操持着遂雅山房,这时候表现得最有主见,道:“这人我也听说过,遂雅山房那边有许多读书人也都提及过他,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在街头巷尾学会了吹弹歌舞,踢球唱曲的本领,还特别喜欢结交进京赶考的书生,他的籍贯一带的举人入京,都会去拜访他。”春儿皱了皱眉,继续道:“不过此人结交的三教九流实在太多,这么多人为他吹嘘,在我看来却像是个哗众取宠之人。” 众女听罢,纷纷抿嘴笑道:“名气大怎么就哗众取宠了?” 春儿正色道:“这是我胡猜的。” “春儿没有猜错!”正是众女嬉笑之际,沈傲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笑呵呵地道:“这世上人人交口称赞的,往往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真正的君子,不向外宣扬,不出去浮夸,又有几人知道?” 众女见是沈傲来了,霎时咯咯笑起来,安宁道:“夫君为何说这样的话?莫非也有一番道理不成?” 沈傲板着脸道:“当然有道理,本王做了这么多好事,尚且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好人被当做了过街老鼠,那坏人,在那些无知之徒眼里,自然是绝顶的好人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 沈傲对这李邦彦,倒也没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此人名气虽然比不得蔡京,可是对北宋的害处却是最大,蔡京之后,是王黼为相,再之后便是李邦彦斗倒王黼,成为浪子宰相,这时金人已经杀到了汴京城下,而这位浪子宰相摇身一变,成了投降派首领,不思抵抗,一心一意贿赂金人,结果整个北宋也因此而葬送。 对这样的小人,沈傲自然懒得去理会,如今却听到李邦彦的声名都已传入了家里头,心里颇为不悦,胡扯了几句,才道:“午时过了,我还要入宫一趟。”说罢,便起身要走。 安宁问道:“怎么,父皇召你入宫吗?” 沈傲笑呵呵地摇头道:“闲着没事,去转一转。”他当然不会告诉安宁,自己已经掐好了时间,兴化军第二份弹劾奏疏已经到了,而过了午时,又正好是赵佶看奏疏的时候,这个时候进去,沈傲图谋已久。 从家***来,眼看时间已经有些迟了,急促促地到了正德门,直接打马进去,一直到文景阁不远处,才停下马,交给一个内侍打理,直接去觐见。 赵佶在文景阁里,正随手捡着奏疏看,他看奏疏,都是略略浏览过去,前几日好不容易打了几分精神,如今一下子又泄了气。只是弹劾奏疏他却不得不认真去看,赵佶虽懒,却也知道自己放出去的权柄太多,若是连弹劾奏疏都不看,他这皇帝就当真是一切都蒙在鼓里了。 又是一份兴化军的弹劾奏疏,赵佶不禁皱起眉,目光吸引在这奏疏上,随手拿起,翻开看了看,上面写道:“微臣兴化军知军段海风闻禀奏,悉闻治内豪强蔡涛指使市井无赖当街殴死无辜百姓三人,令人发指,事涉太师,微臣不敢擅专,恳请陛下专断。” 赵佶双眉锁紧,忍不住道:“又是蔡家。” 随手将奏疏抛到一边,显得有些烦躁,后头的弹劾奏疏,已经没有兴致看了。 这时候内侍进来,恭敬地道:“陛下,平西王觐见。” 赵佶的眉宇这才缓缓地舒展开,道:“让他进来。” 沈傲阔步进来,看了奏疏一眼,随即道:“微臣该死,陛下正勤于政务时却来叨扰,请陛下恕罪。” 赵佶呵呵一笑,招了招手道:“来,坐下说话。” ……………………………………………………………………………………………………………………………………………………………… 第三章送到,最近好像碰到了一点点瓶颈,写书的真悲催啊,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正常,生理期,好难受,咬着牙,终于是写出来了,那个,***有木有。 第六百六十四章:太师是朵花 第六百六十四章:太师是朵花 沈傲在文景阁里坐下,眸光一转,落在御案上已经翻阅过的一本弹劾奏疏上,心里想,多半就是这本了。 赵佶指着那本奏疏,不悦地道:“这份奏疏,你也来看看。” 沈傲求之不得,走过去拿起奏疏,看到前面微臣兴化军知军几个字,心下已经了然,缓缓地将奏疏放下,淡淡一笑道:“陛下,近来听说在坊间,微臣的画竟是连涨了数倍,微臣心里便在想,若是这个时候,每日多画几幅卖出去,只怕不用亲王的俸禄,便足够养家糊口了。” 赵佶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地道:“这份奏疏你怎么看?” 沈傲见赵佶问起奏疏,欠身正色道:“陛下,太师一心为国操劳,事无巨细皆要过问,自然对子侄的言教松懈了一些,还请陛下念在太师老迈,这份奏疏,只当没有看过吧。” 赵佶颌首点头,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你能有这个肚量,朕心甚慰。”脸上带着笑容,继续道:“朕方才见了,确实心有不悦,蔡家之人在兴化军接二连三的目无法纪,实在是该死。现在想起来,朕就算是看在蔡爱卿的薄面,此事就罢了。”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要不要下旨意申斥一下?” 沈傲摇头,无比神圣地道:“事涉太师,若是陛下申斥其家人,天下人会怎么想?多半是以为太师失了圣眷,没准会有人错察圣意,弄出什么风波来,再者说,这件事还干系着太师的声誉,若是大张旗鼓地下旨意出去,只怕太师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他年纪这么大了,陛下于心何忍?” 赵佶听了,连连点头,心里想,沈傲这家伙平时疯疯癫癫的,怎么今日却能说出这么得体的话来?随即一想,只当是沈傲渐渐成熟,也就不再多虑。 转念又是一想,突然觉得沈傲的话有些不对,眼眸一闪,赵佶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方才你说蔡爱卿事无巨细皆要过问又是怎么回事?” 沈傲心里想,就等你问这个。故作一头雾水地道:“陛下难道不知道……” 赵佶沉眉道:“你说。” 沈傲晒然一笑,道:“方才只是微臣胡言乱语,用错了用词,请陛下恕罪,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话里有话。 赵佶语气更是不善,道:“沈傲,你有事瞒着朕,有话就说,闪烁其词做什么?” 沈傲被逼无奈,只好道:“微臣万死,其实微臣心里还藏着私心,这些话若是说出去,就怕陛下更加器重太师,微臣和太师之间,嫌隙还是有些的……这个……这个……坊间里都在说,自从陛下即位以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还有……” 赵佶听到圣明两个字,语气缓和了许多,温言细语地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陛下慧眼识炬,任用太师为相,当朝太师,乃是孔明转世一般的人物,自从他做了太师,殚精竭力不说,事事都处置得密不透风,天下人都说,太师乃是旷古未有的贤相。” 沈傲继续道:“坊间还编了一首童谣呢,叫什么来着……哦,是了,叫蜀丞相、宋太师,有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沈傲心里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才学,短短几秒钟,便编出了一个段子。前头一段是拿蔡京和孔明对照,后头有了菜,恰好对应了蔡京的蔡字,意思就是说,有了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 沈傲苦笑道:“微臣和太师一比,真真是萤火与日月争辉,黯然失色不说,太师清誉如此,而微臣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咒骂。” 最后一句话,赵佶已经听得模糊了,他计较的是前面一句话,蔡京是孔明,那么他是谁?莫非是那刘禅?还有,方才以为天下人人人称颂盛世,原以为是夸他这个皇帝圣明,原来自己在百姓心中只是附带的,至多,也不过是慧眼识炬罢了,这盛世是蔡京营造出来的。 听了沈傲的话,赵佶心里已经升腾出一股怒火。 也难怪赵佶心里不自在,他虽然是个懒皇帝,可是自家却是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还算勤政,还算贤明,比不过尧舜,至少可以和先祖太宗皇帝并肩,谁知这‘盛世’,却是给蔡京做了嫁衣,这是意味着功高盖主啊! 赵佶听沈傲滔滔不绝地说着蔡京的勤恳、贤明,心里拼命压抑住怒火,这时候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沈傲见赵佶勉强带笑的样子,心里暗暗偷笑,忍不住想,我这算不算是进谗言?阿弥陀佛,但愿阎王爷他老人家智商低一些,不要送我去拔舌地狱。 “够了!”赵佶终于耐不住性子,打断沈傲继续说下去,又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才道:“太师的贤能,朕已经知道,不必再说了。” 沈傲立即住口。 赵佶轻笑道:“朕有些倦了,这些奏疏朕还要继续看一下,你暂先告退吧。” 仿佛要掩饰什么似的,赵佶随手拿起一份奏疏去看,谁知偏巧拿的正是方才那份兴化军的弹劾奏疏,赵佶再看到事涉太师,微臣不敢擅专时,眼眸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显露出怡然自若的样子。 沈傲悄然退了出去,从文景阁出来,心情也是大好,赵佶虽然尽力克制,沈傲仍然感受到他的怒火,门口撞见了杨戬,沈傲走过去,低声在杨戬耳畔密语了几句话,杨戬笑起来道:“好说,好说。” 说罢,沈傲便打马出宫。杨戬目送他走了,才进文景阁去,赵佶已经不看奏疏了,愣愣地在榻上呆坐。 杨戬淡淡笑道:“陛下,要不要换副茶水?” “嗯,不必。”赵佶脸色舒缓了一下,突然问:“蜀丞相、宋太师,有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这句童谣你听说过吗?” 杨戬微微笑道:“依稀听说过,天下人都赞陛下贤明呢。” 赵佶颌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淡淡笑道:“这是朕慧眼识炬的缘故。” …………………………………………………………………………………………………………………………………………………………………… 沈傲回到府里,门房这边刘胜匆匆地过来,为沈傲掸掸身上的灰尘,道:“王爷也真够忙的,方才有几个读书人求见,现在还在里头候着呢,他们说,是王爷请他们来的。” 沈傲噢了一声:“本王想起来了,确实是本王请他们来的。” 抬腿步入门房,沈傲道:“我去见见他们,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到街上去,拿些钱买些冰糖棍子,哄几个孩童去说念一句童谣,告诉他们,谁念得多,下次还有冰糖棍子吃。” 刘胜道:“什么童谣?” 沈傲笑道:“蜀丞相、送太师、有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去吧。” 刘胜点着头,忙不迭地去了。 沈傲步到正厅那边,来的人并不少,足足三十多个,打头的,居然是那个被沈傲骂得狗血淋头的乐颜,见沈傲进来,乐颜显得局促不安,面带愧色。 这大宋的读书人虽然清贵,可是读书人越来越多,科举却越发难如登天,三年取士也不过数百人,僧多粥少,又寻不到什么生计,既是清贵人,说的难听些,就算想去做点事,人家也不敢请,于是整日无所事事,无非就是清谈而已。 这些人也是有苦自知,可是表面上,却又不能显山露水,唯恐被人说三道四。 武备学堂倒是给了不少读书人一条好路子,不过这条路也不是人人能走,就比如乐颜这样的,年岁已经不小,他肯去,武备学堂也不肯收。 沈傲那一日在咨议局说给他们一个前程,虽然也有许多人嗤之以鼻,却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来了。 沈傲看了乐颜一眼,也不去揭破从前的恩怨,只是淡淡笑道:“来了?不必站起来,都坐下。” 说罢叫人奉了茶,沈傲道:“你们肯来,本王很是欣慰,这读书人也不全是空谈的。” 乐颜尴尬地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傲笑道:“吩咐谈不上,不过是想重金聘请诸位去做些事罢了。”随即道:“泉州那边,本王打算成立一个学堂,急需招募一些读书人去教授学问,诸位若是有心,每月的薪资十贯,有谁肯去?” 居然是教学,所有的人都沉了下来,教学不就是授馆吗?做这个对读书人是一条出路,可是在座之人却没有几个愿意的,要真实去授馆,他们早就去了,何必要寻这平西王? 乐颜道:“王爷,这学堂仿的莫非是武备学堂的定制?” 沈傲欣赏地看了乐颜一眼,这家伙确实是个聪明人,一语就说中了要害。若仿的是武备学堂的定制,这就不必说了,他们这些教授,其待遇不会比博士要低,倒也去得,可若是寻常的学堂,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以他们的学问,在汴京有的是授馆的出路,没必要去泉州。 …………………………………………………………………………………………………………………… 第一章送到,弱弱地问一句,还有票票吗? 第六百六十五章:要比奸贼更奸 第六百六十五章:要比奸贼更奸 看到众人期盼的样子,沈傲淡淡一笑,道:“先试用一下,什么时候有了规模,再以武备学堂的定制办起来。这间学堂的规模不小, 容纳的学子不下万人,到时候招募的博士还多得很,你们若是肯先进来,也算是元老了。” 沈傲纯属是糊弄,之所以办学堂,是因为有朝一日接管福建路方便一些,泉州是世界第一大港,还要继续扩张,更需要许多专业人士充斥进去,沈傲要办的这个学堂,大致和后世的小学加初中差不多,这些人的水平考秀才有点困难,可是肚子里又能有些墨水,将来培训一下,反而更好用。 这学堂,与大宋的精英路线不同,虽说文官体制在这个时代已是划时代的优秀制度,到了后世,更是被广泛的应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人也不得不向当时的东方学习,引进这种先进体制,于是各国争相效仿,最后演化成为公务员文官体制。 虽说这种体制并非万能,文官三权分立体制的大宋在历史上被还处在奴隶制时期的***人打的满地找牙,文官内阁体制的大明最后还是沦落到起义不断,被奴隶制的建奴人取而代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可是沈傲看着这么多读书人闲着也是浪费,就算是垃圾也有回收的价值,本着这个心思,沈傲为了自家的基业,少不得也要实践一下。 将来若真的就蕃,三省分权制自然不必说,自然要从大宋照抄过来,不过这个文官体制,仍有改善的空间,这个时代的文官体制只限于精英,数十万读书人挤破头去争抢几百个官位,其难度可想而知,倒不如把‘官位’扩大化,将吏也容纳入科举的范围,将来安排职务,全凭考试的结果就是。 专业化也是一个方向,这就涉及到了理科,秀才们自然是不肯去做匠活的,比如设计桥梁,设计船只,收税之类的伙计,让他们去做,也实在太屈尊,而沈傲所构思出来的学堂恰好承担了这个责任,这些人文化水平至多也就是半桶水的水平,而且只是适当地参杂一些经义,其他的可以用更多的知识去补充,这就导致他们几乎不可能考取秀才,不是秀才,你算个狗屁读书人,老老实实养家糊口去。 当然,现在只是把班子搭起来,先糊弄一些名士过去,再让乐颜这样的名士去糊弄其他人,人生就是忽悠,忽悠你是看得起你。不过,什么时候把乐颜这些人转正,那得看沈傲什么时候就蕃了。 乐颜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难以决断,沈傲淡淡一笑道:“不如这样,你们且先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和本王说。” 打发乐颜等人走了,沈傲仍旧在家歇养,反正一时也没有事做。 朝中倒是有些消息传出来,说是蔡绦请辞,宫里自然不许,推辞再三,授了个福建路提刑使的职务,这蔡绦立即交割了兵部尚书的事,当即就跑了,送都没叫人去送。此外还有蔡攸,也放了个福州府厢军指挥的职务,前面的消息引起许多人议论纷纷,后来那个倒是没掀起多大的波澜,这也难怪,一个厢军指挥,官阶低不说,又是武职,实在不起眼,倒是几个有心人看出了点里头的玄虚,却也只是作壁上观,继续看龙争虎斗。 沈傲收到了消息,倒是没有站出来阻止,姓蔡的全部去了兴化军,他倒一点都不介意把他们一窝端了。 三日之后,仍旧入宫,恰好了时间,又是赵佶翻阅奏疏的时候,沈傲步入文景阁里,估摸着赵家还没有看到那份兴化军来的奏疏,沈傲立即道:“坊间有人说陛下耽于游乐,微臣若是见谁再敢胡说八道,一定当面给他几个耳刮子,微臣数次入宫,放眼所见的都是陛下勤勤恳恳地翻阅奏疏,古今帝王,只论一个勤字,谁能比得过陛下?” 赵佶见沈傲来了,本有放下奏疏的打算,听沈傲这般一说,虎躯一震,精力大涨不说,这时候也不好把桌上的奏疏一推,说今日不看了,人家都夸到这个份上了,样子总要摆一下,于是很矜持地压了压手道:“你先坐一会,待朕看完这几份奏疏再和你说话。” 沈傲双目红彤彤地道:“陛下要注意身体,政事固然要紧,可是身子却是陛下自家的。” 赵佶淡淡一笑,继续拿起奏疏翻看,这一次看,比沈傲之前要认真细致得多,不再是一目十行,甚至落笔批语的时候都比先前多写了几个字,从前打个圈圈算是同意,叉叉算不准,现在难得地用他的瘦金体写上准奏或不可几个字。 沈傲心里窃喜,心想原来夸奖的力量如此的伟大,难怪后世有一份神奇的报纸说米饭夸奖一下,一个月后都能容颜永驻,果然是有科学根据的。 赵佶看了几份奏疏,突然眉宇一沉,冷声道:“又是兴化军。”他的脸上已经有些阴晴不定,随即狠狠地将奏疏甩在御案上,厉声道:“无法无天!” 沈傲低头喝茶,继续充当鸵鸟。 赵佶抬眸,向沈傲道:“你来看看这份奏疏。” 沈傲故作惊讶地道:“陛下,让微臣看似乎不好吧,这是机密大事……” “看!”赵佶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想必怒气未消。 沈傲只好捡起奏疏,看了一眼,只见奏疏上写着:“微臣泉州知府马应龙据实禀奏:悉有豪强蔡健,兴化军人士,在泉州街面游逛,与人厮打,殴死无辜百姓一人,官府出没,蔡健杀官差而去……” 不必看,这奏疏的内容沈傲也早已知道,只是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大骂一句:“混帐,殴死无辜百姓,竟还杀死官差,他这是要造反吗?目无纲纪到这个地步,是什么人这般纵容?便是皇子也都安安分分而不敢恣意胡为,这人难道比皇子还厉害?” 这一句‘无心’之言,不啻是火上浇油,赵佶的脸色更加冷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蔡家是谁借的胆子?”不由又想,天下人都称颂蔡京贤能,这样的人教出这等子嗣来,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转念之间就把余怒牵扯到蔡京的身上。 沈傲呆了一下,随即再看奏疏,一副看到了后头那一句事涉太师四个字立即醒悟了的样子,忙道:“陛下,这……咳咳……”他咳嗽一声,定住了神,才从容道:“蔡家人口诸多,数百口人,出几个宵小也是不可避免,陛下息怒。” 赵佶拍案而起,道:“我大宋若家家像他们蔡家,这天下还能安宁吗?朕要严办,这个蔡健……”他阖目冷笑,眼眸中迸发出一丝杀机:“立即命有司拿办,押解赴京。” 沈傲呆了一下,立即道:“陛下,万万不可。” 赵佶冷着脸道:“你还要劝朕?太师这些时日,在朕跟前没少说你的闲言,你还这般回护着他?” 沈傲慨然道:“微臣公私分明,公是公,私是私,太师与微臣政见不同,可是微臣身为亲王,又为陛下独当一面,岂能因私废公,做落井下石的苟且之事?” 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言外之意,却是说,蔡京那个老混蛋说老子坏话,因私废公。 赵佶叹了口气,深望沈傲一眼,道:“你呀……”随即道:“你这个性子早晚要吃亏的,若不是朕一直护着你,你这样的待人处事,早就吃大亏了。” 沈傲心里想,是啊,是啊,哥们就是亏吃得太多,陛下真是圣明,居然一下子指出哥们最大的缺点出来,以后一定要改正, 不能再做好人了。 沈傲的脸上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道:“陛下洪恩,微臣谨记在心。微臣这也正是为陛下着想,才请陛下切莫裁处蔡建,此事……就当没有发生吧。” 赵佶眸光一闪,露出疑虑之色,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为了朕着想?” 沈傲点头道:“太师掌国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些人,既是陛下的臣子,也是太师的门生,这么多人依附在太师身上,太师在朝中已是不能或缺的人。陛下若是处置了蔡建,太师的面子如何搁得下?若是太师为此心有成疾,不能再署理朝政,天下怎么办?社稷又该怎么办?” 赵佶随即显得更加不悦,道:“怎么?没了一个太师,朕就连社稷都没有了?没了他,朕的天下就没有了?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天下人的想法?” 沈傲大是汗颜,这个想法确实是自己的,可是嘛,少不得要代表一下天下了,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说,是说……” 赵佶冷笑道:“你若是不失言,朕还不知一个太师这般重要,原来他的子嗣目无法纪,朕还不能处置了?” 在赵佶心里,蔡京确实是个不可或缺的人,可是别人若是都这样想,好像整个地球离开了蔡京就转不动似的,赵佶听了,难免会勃然大怒,在他心里,自己是天子,离了他这个天子,地球转不动才是真的,一个太师,不过是自家的臣子,算是什么东西? 沈傲苦笑道:“不管如何,此事还请陛下三思。” 赵佶又是冷笑道:“不必三思,下旨意拿人就是。” 沈傲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如此,微臣只能……”他憋了许久,差点想偷笑出来,终于还是脱口道:“表示遗憾了。” 赵佶看了他一眼,道:“这又是为何?” 沈傲道:“蔡健固然是罪无可赦,可是陛下可曾想过,陛下的旨意发出去,能否拿住他?” 赵佶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朕的旨意,难道也有人敢不遵?” 沈傲抿了抿嘴道:“陛下不妨一试!” 赵佶被沈傲这么一激,心里升腾出一股滔天之火,他倒要看看,自家的圣旨难道比不过蔡京的一张***?下头的官员,就算是蔡京的门生故吏,难道就不是他赵佶的臣子? 赵佶拍案道:“杨戬……” 杨戬胆战心惊地进来,恭谨地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赵佶冷冷地道:“拟中旨:兴化军草民蔡健,恣意胡为,罪无可赦,命有司立即锁办,押赴京畿令刑部审理。”最后咬了咬牙,继续道:“若是罪证确凿,杀无赦!” 杨戬记下,继续问道:“旨意要不要先送去门下?” 赵佶冷哼一声,道:“不必,直接送去福建路,不要耽搁。” “遵旨。” ……………………………………………………………………………………………… 厚颜无耻地求***! 第六百六十六章:玩阴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玩阴的 沈傲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每一份奏疏,每一个步骤,都是沈傲精心策划,针对赵佶的弱点,一步步将蔡京推到悬崖。 赵佶的弱点是害怕麻烦和好大喜功,原本一本弹劾蔡家的奏疏,被沈傲分为七八份,每隔三日送来,以赵佶的性子,蔡家的一点罪状,算不得什么,连理会的兴致都欠奉,最多,也不过是将蔡京召来知会一声,叫他注意便是。可是将这些奏疏分成许多份就不同了,每隔几日,就在赵佶忘掉兴化军的事之后,恰好一份奏疏送过来,第一次可以,第二次也能原谅,可是第三次、第四次,赵佶就开始烦躁了,他这人喜欢清净,不喜欢看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可是弹劾奏疏,门下省不敢截留,他又不得不看,兴化军知军和泉州知府不过是按着自己本份上书请皇帝处置,赵佶总不能迁怒到他们头上。 这个时候,就是赵佶最不耐烦,也是最容易动火气的时机,一个人一旦动了火气,许多事就开始不理智了。赵佶所求的,无非是满耳的恭维而已,并不愿意看到这些,可是在他心里,这蔡家人好像和他结了仇,接二连三地捅出乱子,从一开始怀着回护的心思到后来忍无可忍,正如明朝某个爱好修道的皇帝一样,你贪污,他能忍;你纵容家人作恶,他无动于衷;你杀人放火,他也可以不理;可是你要阻碍他修道,敢上一道奏疏上去说什么鬼神之说不可信云云,那你就完蛋了。 朕修个道容易吗?朕不管你,你倒是管起朕来了,你不完蛋谁完蛋? 赵佶的心思也是如此,朕要寄情山水,要吟诗要作画还要练习书法,更要署理国事,要应对后宫佳丽。你不给朕清净,朕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敢上房揭瓦了。 问题的关键不是蔡家的罪行,这些罪行,赵佶不以为然,甚至可以当做充耳不闻。可是偏偏要每隔三两日来这么一下,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尤其是赵佶这种行书作画的大家,最紧要的是凝神静气,被这些奏疏一折腾,什么气都来了,还怎么陶冶情操,丰亨豫大? 当然,这不厌其烦的奏疏只是开端,真正促使赵佶下决心的,是沈傲的奏对,因为赵佶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好大喜功,沈傲在赵佶面前说蔡京的好话,直把他比作了离开了蔡京天下不得安宁的孔明在世,赵佶虽然含笑,可是心里已生出了憎恶,他好大喜功,丰亨豫大,可是这丰亨豫大却是他自家的,功劳都算到了蔡京头上,自家成了十足的刘禅在世,这还了得?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佶生气了,后果却并不严重,蔡京掌国数十年,深得宠信,虽说赵佶对他生了嫌隙,却不是收拾他的理由,赵佶此时的心思,只不过是想借着一个蔡健,好好地敲打蔡京一下,敲打完了,也就没事了。 沈傲心里明白,自己要做的第二个步骤即将开始,这个步骤落下帷幕,才是蔡京死无葬身的理由。 沈傲笑呵呵地与赵佶闲谈了几句,从文景阁里走出来,却不肯离开,而是慢吞吞地故作要离开的样子,等杨戬出来。 杨戬出来的时候,时间已是不早,沈傲朝他挥了挥手,杨戬快步过来道:“怎么?还有事?杂家还要去敏思殿给陛下拟旨意呢。” 沈傲笑呵呵地道:“有一件事得要泰山帮忙。这份旨意方才陛下说不需要经过门下省,是不是?” 杨戬颌首点头道:“中旨都是这样的。” 沈傲道:“旨意拟好了,传旨意的太监一定要选个信得过的人,不要走漏了风声,尤其是不要让汴京城里有人知道,立即送去福建路。” 杨戬呆了一下,随即笑吟吟地道:“看来,蔡京要倒了?” 沈傲正色道:“老贼一日不死,天下一日不安,他自己做的孽,也该偿了。” 杨戬嘻嘻笑道:“除掉他,便再无人能动摇你了,放心便是,杂家知道轻重,一定选一个信得过的人,绝不让消息走漏出去。” 沈傲谢过,才出了宫。 这一次,沈傲没有直接打马回家,若是说蛰伏了半个多月的沈傲静若处子的话,那么他现在确实比脱兔跑得还要快,飞马到了武备学堂,立即将童虎寻来,童虎在武备学堂操练了半个月,渐渐地融入进去,对武备学堂倒也满意,这里和边关差不多,操练还更勤快一些,而且军纪森严,比起边军的散漫,童虎更喜欢这里。 童虎和他的叔父一样,生来就是做武将的料,只是他的叔父先去做了一个更有前途的行业,才跳槽去做了武将,因此童贯的性子深沉得多,而这童虎,却单纯多了。 “王爷有什么事要吩咐卑下?” 沈傲见童虎来了,微微一顿,和气地道:“是童虎啊,来,坐。”说着,露出狼外婆一样的笑容,直叫童虎后脊冒出凉气。 “童教头在这里还做得惯吗?” 童虎见沈傲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立即神采飞扬地道:“做得惯,卑下喜欢这里,不过马军科有一些操练,卑下以为要改动一下,比如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拉去城外跑一跑,马军其实都是跑出来的,跑得多了,许多经验以后都能用得上。” 想不到这傻大个子居然还能想事,沈傲便道:“可以让教头和博士一起商议一下,若是可行,就报上来,本王来批。”随即露出自己的意图:“不过本王现在有一趟差事要叫你去做,你得把手头的事先放下。” 童虎道:“王爷但且吩咐就是,卑下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 沈傲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我的人,我也不敢要啊,本王三观很正的,乌七八糟点蜡烛爆菊花之类的事想想都觉得邪恶。 沈傲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本王是叫你去泉州一趟,有一封信要交给泉州知府和兴化军知军,这封信十分重要,且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途中不许耽搁,知道吗?” 童虎重重地点头道:“卑下遵命。” 沈傲抽出一份早已写好的信来,交给童虎,不忘嘱咐道:“现在就动身,身上多带些钱引,还有,到了兴化军那边,兴化军知军若是有什么事要你做,你也不必推辞,按着他的吩咐做就是。” 童虎接过信,真以为是天大的事,忙不迭地去了。 沈傲坐在明武堂里,笑吟吟地喝了口茶,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那封信,说实话一点都不重要,里头只是问候了兴化军知军几句,再嘱咐那知军有什么粗活累活但管吩咐童虎就是;之所以让童虎去送这封信,无非是要拉童贯下水。 眼下是对蔡京动手的最紧要阶段,边军那边虽说使不上力,关键时刻还可以拉出来落井下石、过河拆桥、墙倒众人推什么的,童虎去了泉州,到时候让他来动手,童贯这老狐狸若是听到了消息,自然明白自家和蔡京已经势不两立,到时候裹胁着边军一起闹一闹,蔡京必死无疑。 其实不需要童贯,沈傲也有九成的把握将蔡京置于死地,可是有了童贯,蔡京全家死光光的把握就是十拿九稳了。 沈傲打了个哈欠,万事俱备,眼下只需等消息,喝了两口茶,想起许久没来武备学堂,便把教头、教官、博士们都叫来,问了些话,才兴致盎然地离开。接着继续打马去鸿胪寺,这鸿胪寺表面上是沈傲把持着,可是细务都是杨林管着的,门口的胥吏见了他,真是比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还要激动,欢天喜地地将沈傲迎进去,沈傲只是吩咐一声:“把杨林寻来。” 杨林托了沈傲的福,如今已是鸿胪寺少卿,满面红光地过来,亲自给沈傲上了茶,道:“王爷怎么得闲了,寺里头有不少事,下官都不敢做主,正要送到王府去,王爷来了便好,正好做个主。” 沈傲摇了摇头道:“那些琐事不必来问本王,什么时候金人占了契丹国的国都,或者哪个瞎了眼的藩国要脱藩再来和本王说。你不必站着,坐下,本王有事要交代。” 杨林寻了个位置欠身坐下:“请王爷示下。” 沈傲笑吟吟地道:“那个西夏国使叫李什么?” 杨林呆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叫李诨。” 沈傲呵呵一笑道:“就是他了,他现在住在鸿胪寺吗?” 杨林呵呵笑道:“王爷不是吩咐,这国使也是有区别的,分为上中下三等,从前的时候,西夏是下等国使,下官按着王爷的吩咐,断了他的米粮,又把他赶去了柴房住。不过这李诨近来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有了一笔钱,便搬了出去租住了。” 沈傲道:“这什么混账规矩?他要搬走就搬走,当咱们鸿胪寺是旅馆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就是胡闹,岂有此理。你带着人立即去京兆府,点些人把这李诨揪出来,就和他说,来者是客,使节一律由鸿胪寺招待,把他给本王逮回来,再调几个差役给本王好好地看着他,哪里都不许他去。” 杨林呆了一下,这鸿胪寺听着怎么像是黑店?尴尬地问:“如今西夏和我大宋……咳咳……是不是该把他这下等使节的地位上调一下,安排到上房去?” 沈傲摆了摆手道:“算了,本王才是正儿八经的上使,他都住上房了,本王的面子怎么搁?仍旧住他的柴房吧。”顿了一下,继续吩咐道:“这个人以后本王还有用,所以人给本王看好了,少不少毫毛和本王没干系,只要别死了就成,所以你要费费心,下个***到京兆府去吧,干脆让他们派一队步弓手来,省得出什么乱子。” 杨林见沈傲说得这么郑重,立即正色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把人请回来。” ……………………………………………………………………………………………………………………………… 第三章送到。 第六百六十七章:就等你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就等你来 从汴京到福建路,陆路走的是最慢的,福建多山,虽有官道,可是这般跋涉过去,便是快马加急,也不知要耽误多少时候。所以往往钦命办差,走的都是水路,先从汴京一路下运河到苏杭,再转海路直抵泉州。 大海上,一艘大船慢慢游戈,这碧波万里,只留下这几叶小帆,远远看去,显得说不出的渺小。 这是一艘货船,船体却是不小,比之福船虽多有不如,却也有近千料上下。再加上没有堆积货物,吃水又不深,三张帆布打开,当真深快如箭矢。 坐在这船上的客人,船夫水手们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用这些粗人的话来说,这些人——是宫里来的。 最大的一处船舱里住着的不是别人,乃是宫中内侍碧儿,碧儿这个名字,是杨戬起的,碧儿认了杨戬做干爹,自然就叫杨碧儿,杨碧儿在宫里也算是谨慎的人了,能拜杨戬做干爹,可见他也不是寻常的内侍。这宫里头都有拜干爹的习惯,几个主事和外放监军的太监,哪家没有十几个干儿子? 十几个大佬,外加百来个干儿子,组成了宫中内侍的核心,偏偏这杨碧儿,却不在核心之中,甚至连个贵人的小伴都没有捞到,杨戬之所以如此布置,自然另有他用,正因为杨碧儿的谨慎,许多跑腿的事都交给他去做。若是成了小伴,宫里的那些贵人们时不时要差遣,许多事就走不开了。 杨碧儿也清楚杨戬的意图,心知自家现在虽是如此,将来定是前程不可限量。所以为杨戬办起事来都是滴水不漏,一丝一毫都没有出差错。就比如这一次,杨戬令他去泉州拿人,涉及到的是蔡家,是个叫蔡健的家伙。这么个家伙,换作是别人,接了这旨意只怕后脑壳都冒凉气了,偏偏杨碧儿不怕。他心里清楚,自家干爹和沈傲是一路的,平西王又和蔡京不和,拿了蔡健,就是大功一件。 所以这一趟差事,他很是小心谨慎,点选了几十个殿前禁卫,一开始都没有透露出意思,只是说宫里派去泉州办事,到了苏杭这边,才透露出差事的内容。 杨碧儿虽是小心,却万万没有料到坐海船的辛苦,下了水,立即吐了个死去活来,那些殿前禁卫又不是贴心人儿,靠这些粗人照料,更是想都别想。好不容易熬了过去,船夫那边说已经到了福建路海域,再有几个时辰,便可到泉州了。 泉州,大宋第一大港,更是世界第一座大港,如今厘清了海事,更加非同凡响,数个海湾不断有海船进出,这些海船,都是去近海的,据说去远海下南洋的船都是每月初一那天一起启程,当真是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初一那天,港口这边比之过年还要热闹,要先放鞭炮,还要祭拜妈祖,要在船头上挂红绸缎,再加上来港口处送别的,以及泉州官员来走个过场的,人山人海,等到一声炮响,数千上万支船帆升起,整个海湾水道都是一片片。 好在今日是十七,说不上什么好日子,海湾还不至堵塞,只有几十艘藩船要进港去,还有一些去流求(琉球是琉球,流求是流求,这个时代指台湾。)的船只出来,一般不去太远的货船,都不和水师出海的,毕竟近海的海盗已经厘清一空,路程又近,所以相对自在一些。 杨碧儿的坐船终于抵达泉州,从一处海湾进去,沿着水道,便有引航的水手在船首上等待码头上的动静。 每一艘船进港,并不是说随意出入的,水道都有严格的区分,哪一处水道进哪一处码头也都有规矩,过了片刻,码头那边有了动静,乙辛号码头那边有引水吏打起了旗子,这艘货船才按着引水吏的吩咐,往乙辛号码头过去,接着便是上舢板,抛锚,下帆,杨碧儿被几个禁卫搀扶下来,脚着了地,那如棉花一样的腿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杨碧儿喘了几口气,真真如去阎王爷那边走了一遭,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吩咐道:“去,寻几辆车,去兴化军。” 这些殿前禁卫也好不到哪里去,汴京那边也算是北方了,北人不善水,更何况乘的是海船?若不是因为体格健硕,勉力支撑,至少不会和杨碧儿这样狼狈,只怕也吃不消。 这些禁卫见杨碧儿连个歇脚的时候都不留,顿时面面相觑,一个虞候道:“杨公公,要不要歇歇再走?” 杨碧儿却是不敢怠慢,杨戬的吩咐犹言在耳,一丝一毫都不能怠慢,哪里愿意耽搁?道:“办完了差,杂家再和大家在这泉州好好玩玩,现在还是差事要紧。” 殿前禁卫们心中叫苦,却也不敢违逆,只好随着杨碧儿上了码头,谁知这码头处,却有小吏查验身份的,小吏们拦住这些人,询问身份,杨碧儿后头的一个禁卫已经怒道:“大胆,咱们是宫里的人,这身份也是你查的?” 听到宫里几个字,小吏二话不说,其他几个继续拦着,一个人已经飞快去报信了。 杨碧儿要走,小吏们却不肯,说是公公稍待,我家知府马应龙和水师指挥大人早已吩咐过,说是宫里来了人,一定要好好招待。 杨碧儿一头雾水,心里想,杂家来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他们怎么知道宫里会来人?随即一想,便大致知道了原委,都说泉州这边和平西王关系匪浅,肯定是平西王怕怠慢了杂家,特意叫他们来做东的。 平西王,杨碧儿是万万不敢怠慢的,若说杨戬是他的干爹,这平西王也算是他的……咳咳……干姐夫了,当然,他和这个干姐夫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关系远着呢,杨碧儿不能得罪的三个人里头,陛下是一个,干爹是一个,平西王也是首屈一指的一个。 因此虽是心急火燎,却也不好说什么,过不多时,便有一队队官差过来,拥簇着一顶小轿,轿子里钻出一个人,正是知府马应龙,那马应龙快步上了码头,一见到杨碧儿,便立即挽住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公公舟马劳顿,辛苦,辛苦。” 杨碧儿无法,只好和他寒暄。 再过一会儿,又是一队水兵拥簇着一个指挥打马往这边来,却是南洋水师指挥杨过,这杨过从前是水师教头,如今调拨到这边来,算是平西王的贴心人,铁杆的平西党,翻身下马,青铜色的脸上如沐春风,飞快过来狠狠地一拍杨碧儿,道:“杨公公,早知道你要来,叫人苦等,走,到高远楼去,鄙人和马知府做东,少不得要给杨公公接风洗尘。” 杨碧儿要婉拒,马应龙还好,杨过这边却违拗不过,拉扯着他就走,不忘大剌剌地道:“杨公公这般客气,是瞧不起我这粗汉吗?” 连拖带拽,总算把杨碧儿拉去了望远楼,接着便是酒过三巡,寒暄唏嘘,待差不多了,杨碧儿已是醉醺醺的,这时候有天大的心思也都放下,被人扶着去歇息去了。 杨碧儿一去歇息,马应龙和杨过便默契地到了一处厢房中去喝茶,二人对视一眼,眼眸里都带着玩味,杨过先道:“马知府,是不是该给段知军传信了?” 马应龙颌首点头:“那段海聪明着呢,只怕早已动手了,不过传个信是应当的。”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据说那蔡家兄弟已经到了福州赴任,也该给他们放个消息了。王爷这一趟不容有丝毫差错,搬倒了蔡京,咱们就是大功一件,杨指挥,这杨碧儿无论如何,也得在泉州耽搁三天,这种事……哈哈……”马应龙笑了起来,道:“这种事老夫做不来,一切都落在杨指挥身上了。” 杨过也是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明日再请他喝酒便是。本来嘛,武备学堂的规矩,是不准喝酒的,到了这南洋水师,王爷也不准我喝,可是眼下只能破戒了。” 马应龙莞尔一笑,道:“其余的事,就全看那段海了,说起来这件事办好,段知军才是头功。” 杨过挑了挑眉道:“计较这个做什么?大家都是给王爷效力的,王爷好,咱们也好,其他的事,不必计较。” 马应龙微微一笑道:“杨指挥说的是,怪只怪马某不是兴化知军。” 杨过就笑道:“真要叫你去兴化,只怕你早就哭爹叫娘了,泉州才是一等一的地方,比那苏杭的知府都不惶多让,好啦,水师还要操练,杨某先回水寨去,有什么消息,立即通报就是。”说罢,大剌剌地站起来,转身便走。 马应龙留在这厢房里喝了口茶,随即叫了个人来:“去福州,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 今早第一章送到,求点*** 要被人爆菊花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大祸临头 第六百六十八章:大祸临头 福州虽是一路路治之所,可是相较泉州,却少了几分商业气氛,多了几许大气。 这里的建筑与汴京不同,不似那种规划整齐,因为多山的缘故,显得有些高低起伏。 福建路数十个衙门都坐落在这里,使得这里显得多了几分官气,尤其是靠近提刑使衙门的长街上,更是不知有多少大老爷的轿子路过,据说都是去拜谒新上任的蔡老爷的。 说来也怪,汴京那种地方,便是官至尚书,大多也都是一顶小轿子,便是入了三省,从安石公到司马相公,再到汴京,也都是如此,既暖和,又不显山露水。可是在这福州,乃至天下的州府,官轿却是像比赛一样,一顶比一顶奢华夸大,从四人轿到八抬大轿,据说到了转运使、提刑使这一级,还有十六人抬的轿子,这轿子占了半条街,所以走动时,前方要打回避牌,这还不够,更会有水火差役在前驱出一条路来,敲锣的、打鼓的也都有,像是看戏一样。 提刑使衙门并不恢弘,进出的人却是不少,厢军要听调,路内的大案也要请示,在这里,大致相当于枢密院加一个刑部和兵部了,庙小菩萨大,却不是能轻易怠慢的。 蔡老爷刚刚上任不久,再加上他的背景以及籍贯,本地的人拜谒的实在太多,有门生,有故吏,还有不少是乡里,但凡沾了点关系的,少不得要去见一见。 蔡绦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后来也就烦了,都挡驾回去,只说身体不适,一个不见。 蔡老爷发话,外头的皂隶自然遵从,管他是什么人,一律挡住,门口还逗留着几个不肯离去的乡绅和几个外地赶来的芝麻官员,可是这时候,匪夷所思的事却是发生了。 一骑快马赶过来,马上的人非富非贵,穿着的,只是福建路这边寻常的开襟衫,他下了马,什么都不说,只是和门口的差役耳语几句,这几个差役一点也不敢怠慢,立即将他迎了进去。 蔡绦喝着茶,看着来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听来人道:“消息千真万确,传旨意的公公已经到了泉州,三五日之内便可到兴化军,就是要去拿办四少爷的。” 蔡绦半信半疑,道:“若是这样,为什么我爹没有先露风声出来?怎么到了泉州才知道消息?这消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有人故布疑兵吧?” 来人摇头道:“二老爷叫小人在泉州候着,小人也打听了,确实有人被安排在泉州望远楼,水师指挥和泉州知府都是轮番接待,据里头的一个伙计说,为首的一个应当是个公公没错。” 蔡绦冷声道:“不知那沈傲又进了什么谗,竟是连我爹都不知道。”他放下茶盏,一下子喝不下去了,如热锅蚂蚁一样在厅内团团转。 这蔡健正是他的嫡亲血脉,是蔡伦的亲爹,若是真的拿了,不说蔡家的面子上过不去,他也于心不忍。 蔡绦咬了咬牙,忍不住地骂了一句:“该死的沈傲。”随即抬起眸来,对来人道:“立即去老家,不许耽搁,把蔡健寻出来,藏匿起来。” 来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藏,哪有这般容易?不如……”说罢,抬头看了一眼蔡绦的眼色,欲言又止。 蔡绦冷笑道:“你说。” 来人道:“不如让四少爷出海去,出了海,先寻个地方躲一躲,过几年再改名换姓地回来,谁还能说什么?” 蔡绦沉默了一下,咬牙道:“这件事你去安排,多准备些细软,告诉他,到了外头不要再惹是生非,只要蔡家还在,就亏不了他,去。” 来人躬身行了礼,刚刚出了门槛,迎面与一个人撞了满怀,这人火气不小,扬手甩了一个巴掌过去,啪的一声,接着便听到有人心急火燎地道:“瞎了眼吗?” 来人抬头一眼,却是一下子软了下去,恭敬地道:“大老爷。” 来的正是蔡攸,蔡攸连门房都不要通报,便心急火燎地赶来,脸上满是急躁,看了蔡绦一眼,这一对反目成仇的兄弟此刻却是沉默了一下。 蔡攸能有今日,除了沈傲,这蔡绦也是居功至伟。而蔡绦从前被圈禁在家,却又是蔡攸从中挑拨的结果。这二人的仇隙却是不小,只是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决不能出事,蔡攸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没好气地道:“提刑大人,消息收到了吗?” 蔡绦听到一句提刑大人,冷漠地笑了笑,道:“怎么,蔡指挥有何见教?来,给蔡指挥挪个位置,上茶。” 蔡攸却没有他的闲心,冷笑道:“大祸临头了,还喝什么茶?我问你,是不是有消息说有旨意要拿蔡健?” 蔡绦呆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是又如何?” 蔡攸直视着蔡绦道:“那我立即去老家一趟,亲自绑了蔡健去请罪!” 蔡绦大怒道:“你敢!” 蔡攸见他这样,更是不屑地看着他道:“莫非提刑大人还打算将他藏匿起来?” 蔡绦一时哑然。 蔡攸冷冽地道:“丢卒保车,舍了一个蔡健,才能保住蔡家,藏起了蔡健,我问你,宫里拿人,人却没了,你我一个是福建路提刑使,一个是厢军指挥,都在这福建,宫里会怎么想?在陛下看来,你我甚至是家父都是欺君罔上。若是在从前,咱们蔡家一手遮天的时候也没什么,可是莫要忘了,现在陛下跟前有一个沈傲,有他在,蔡健只要走脱了,你我真真要万死莫赎了!” 蔡攸比之蔡绦,确实聪明了许多,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关键,捉拿蔡健,只是借以敲打蔡家,可是旨意下来,人却没了,这是什么?傻瓜都知道是蔡家胆大包天,把人藏匿了起来,足以和欺君二字沾边了。接下来如何,但凡是傻子都明白。 这蔡绦顿时呆住,一下子被蔡攸点醒,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咬牙切齿地道:“沈傲……好毒。” 蔡健是他蔡绦这一房的,与其说他是沈傲这一次的目标,倒不如说是一个诱饵,一旦咬钩,蔡家便是完了,一个欺君大罪,便是蔡京都捂不住。 蔡绦犹豫再三,脸色又青又白,摇摇欲坠地坐下,叹息道:“健儿他……”随即咬了咬牙道:“蔡指挥,本官这便签署调令,令你调一队军马,日夜兼程先赶赴兴化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蔡健逃了。” 蔡绦虽不是什么果决之人,此时也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气概,方才还生怕蔡健走不脱,现在倒是担心蔡健那边听到什么风声先行逃匿,到时候交不了差,便是欺君大罪。 蔡攸重重点头道:“他逃不了,我立即带三百马军日夜兼程过去。” 二人也没什么交情,今时今日只不过是因为自家的身家性命而走在一起,把事情商量定了,也没有寒暄的必要,蔡攸立即提笔,写了一份***出来,按大宋律,三百人以下的厢军,可以不经兵部、枢密院核定,就可以由当地提刑衙门直接调兵。 三百人,也是足够蔡攸去把人控制住了,蔡攸拿了调令,什么也没说,立即点齐人马去了。 …………………………………………………………………………………………………………………………………………………………………… 汴京城的这个时候天气渐渐干燥起来,连续半个月的放晴,让街面上积攒了许多的灰尘。这时候,达官贵人和士子们一下子消失不见,仿佛要和这浑浊的世界隔离开。 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这消息越传越烈,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可是许多人此刻变得无比警觉起来,连那最是耿直的礼部尚书杨真,这时候也销声匿迹。 宫中已有中旨,立即拿办蔡健,不得有误。 据说这份旨意,非但没有知会门下省,居然连太师也瞒住了。这背后藏匿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许多人弹冠相庆,许多人心惊肉跳,这汴京,只怕要变天了,只是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没有人能预料。 蔡京当政数十年,做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触目惊心,可是不得不说,身为首辅太师,六部九卿里,又有哪个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便是和他没有干系的人,至少年节时备一份礼物送过去也是有的。就不知道蔡健之后是谁,宫中是借故敲打,还是太师的圣眷尽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旧党要真正上台了,继司马相公之后,又是一阵碾轧开始,到时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新党心里惴惴不安,那些随波逐流左右不靠的人又何尝不是心惊胆跳?一旦拉开帷幕,到时候谁管你什么新党旧党,无非是借着这个名义铲除异己而已。相互攀咬起来,新党摇身一变可以是旧党,旧党照样被诬为新党。 眼下的党争,已经不再是围绕所谓新政、祖制展开,虽说一个个冠冕堂皇,从三皇五帝说到商鞅变法,再从商鞅变法到太祖太宗,说白了,无非就是争权而已。 你死我活,挡着杀无赦! 气氛已经压抑到了冰点,而这消息,也传到了蔡府,传到蔡京的耳里,蔡京听了这消息,整个人一下子瘫了下去,嘴唇哆嗦了一下,手指着一个主事道:“写……写家书……不能让蔡健跑了……” “老太爷……”这主事一头雾水,心里说,老太爷莫不是糊涂了?钦差要去捉四少爷,怎么还不能让他逃了?该立即让四少爷逃的越远越好才是。 蔡京呼吸加重,浑浊的眼眸里竟是闪出泪来,虽说早有预料,可是不曾想事情一下子坏到这个地步,那沈傲的心机竟是可怕到了这个地步,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有后着,看上去简单的事,背后却是风雨欲来的大祸临头,别人看不出,可是他知道。 蔡京重重喘气,整个人颤抖地道:“迟……迟了,已经迟了,既然有了旨意,再如何补救也无济于事了……”他整个人瘫在座椅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这个当朝首辅,历经数朝的老臣,与元祐旧党斗了半辈子的狐狸,那一个个名臣,都被他踩在脚下,现如今却发现,自己竟是无能为力,沈傲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等的只怕就是家破人亡。 “老太爷……老太爷……” 蔡京阖着目,整个人如僵化了一样,着实吓着了一旁的主事,呼唤了几声。蔡京突然大笑,笑出泪来,才幽幽道:“罪之大者,无非谋逆和欺君而已,攸儿只怕已经看穿了沈傲的把戏,可是……”他重重咳嗽,然后道:“他只怕也要迟一步。” 蔡京强撑着自己站起来,道:“闭门谢客,就说老夫倦了。” “倦了……”若说病了倒罢,一个倦了怎么打发人家?可是这主事却是一句话不敢说,应了一声,去门房吩咐。 蔡京微颤颤地走了几步,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萧索和恋栈,如刀刻一样的脸上,晦暗而恐怖,唏嘘了一声,喃喃道:“一切都太迟了,若是梁公公在,或还有一线生机。” 梁公公便是梁师成,蔡京这句惋叹,像是悔不当初一样,从前自以为大权在握,沈傲不过是跳梁小丑,谁知让他一步步得逞,从梁师成到王黼,若是这些人还在,又岂止会宫中下了中旨,他也不知道? ……………………………………………………………………………………………… 第二章送到,老虎跪求***,最后几天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攀咬到了童公公 第六百六十九章:攀咬到了童公公 泉州的天气说变就变,可是在靠近永乐坊的春楼里,这朦胧细雨,却仿佛是调情的美酒,使这满楼春色更显香浓。 童虎笑吟吟地拉着一个人上了楼,二人笑嘻嘻地说着话,被童虎拉扯着的,不正是那让整个汴京和福建路鸡飞狗跳的蔡健? 其实这蔡健年岁也是不小,三十多岁的样子,酒色掏空的身子显得有点儿弱不禁风,穿着一件开襟的圆领衫子,笑嘻嘻地和童虎寒暄。 说起来童虎和蔡健也算是老相识,当年童贯还在汴京的时候为了巴结蔡京,便叫童虎专门去与蔡家人结交,因此童虎写了张***,说一句为兄在泉州尽情招待,便把蔡健给叫了来。 这楼里的姑娘,真真是妖娆狐媚至极,贝齿轻轻咬合,眼眸儿一勾,便叫人酥了,一边祝酒,少不得还要唱首曲儿,无非是柳永柳相公或是平西王沈相公的词儿,这些词儿朗朗上口,既有幽怨,又含嗔带着轻浮,最受烟花女子们喜欢。一曲唱毕,两个贵客已是大笑了,不过这蔡健也是不明就里,若他知道这是沈傲那厮去勾引安宁帝姬的《长相思》,多半就笑不出来了。 狐朋狗友相聚,自然少不得寒暄,两杯酒下肚,蔡健已是满肚子怨气,说是自家好歹也是太师的嫡孙,却被打发到那兴化军去,那里的姐儿如何如何,自是不能和汴京、泉州相比,真真是闷出个鸟来了。 说罢搂着一个姐儿调笑,娴熟地将口中的酒送到姐儿的香口去,两根舌头搅在一起,已是欲火难耐,正要扶着两个姐儿到楼上去,童虎却是板起了脸,拍了下桌子道:“都出去。” 做这营生的人哪里不知道客人要谈正事,立即如风一样莲步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给蔡健抛个媚眼。蔡健心里有些不悦,直勾勾地用眼神送别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姐儿,才道:“童老弟这是做什么?” 童虎朝他狰狞一笑,道:“蔡兄,你大祸将至了,居然还有闲心喝花酒?” 蔡健呆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意思?” 童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狠狠拍在桌上,蔡健拿起一看,却是一张文告,大意是衙门里缉拿蔡健的文引,拿了这东西,才能调差役去捉人。蔡健看了,却是笑了起来,道:“哪个家伙胆子这么大?这泉州府难道不知道本老爷是谁?” 童虎嘿嘿一笑,道:“就是知道你是谁,他们当然不敢拿你,可是有圣旨过来就不同了。” “圣旨……”蔡健在蔡家算不得什么人物,再加上自从来了兴化军,蔡京早已严令这里的家小不得参与到里头来,所以这蔡健才对当前的朝局懵然不知,甚至连童虎去了武备学堂也不知道。 童虎道:“平西王你可知道?” 蔡健呆了一下,问道:“平西王是谁?” “那蓬莱郡王呢?” “沈傲!”蔡健不由咬牙切齿地道:“自然知道他。” 童虎呵呵一笑道:“如今他已是平西王了,正是他,唆使兴化军知军弹劾你,陛下听了勃然大怒,说你当街杀戮官差,罪无可恕,钦命了人来押解去你汴京。实话和你说了吧,便是太师也保你不住了。” 蔡健先是不信,可是渐渐地也信了,又看了一眼那文引,上头盖了知府衙门的大印没有错,还有当地判官的大印也没有错,自家是什么身份,泉州府会不知道?他们这么多,自然是有恃无恐,再者说,自家是在泉州犯的事,泉州这边下引也是正常,只是想不到,这件事竟是捅破了天,连宫里都知道了。 蔡健咬了咬牙道:“好个狗贼。”随即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道:“这该怎么办?不行,我该立即去汴京,有我……” 童虎打断他道:“有太师在也不成,你糊涂了吗?太师位高权重,岂可为了一个不肖子孙而毁了自家在陛下面前的前程?到时候少不得要上一道奏疏,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类的了。” 童虎的话确实没有说错,蔡健便是再蠢,也知道一点端倪,他整个人一下子瘫了下去,慌张地道:“这该怎么办?” 童虎一副沉重的样子道:“远走他乡,立即就走,去南洋,去流求,只要不是大宋就可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已经为你安排好船只了,就看你想不想走,想不想要这条命。” 蔡健脸上阴晴不定,半响才是咬了咬牙,道:“好,走!” 童虎心里想笑,段海已经吩咐下来,令他送这位蔡公子滚蛋,若是不肯走,自然是杀无赦了,他肯点头,倒是少了许多麻烦。立即带了他出去,一面道:“若不是你我多年的交情上,我才不肯冒这么大的风险知会你,不说也罢,时候来不及了。” 蔡健这时候当真是六神无主,只能乖乖听话,随着童虎到了城外的码头,当真有一艘小船等着。 童虎目送着蔡健上了船,什么也没说,立即往那望远楼去,直接上了第五层,已经有人等着了。 南洋水师指挥杨过慢吞吞地喝着茶,请童虎坐下,望着窗外的海天一线,道:“事情办妥了?” 童虎呵呵一笑道:“都妥当了,将他送走,保准以后再也回不来。” 杨过颌首点头道:“当然回不来,那船上的人都不是善茬,蔡公子死在海里,便是神仙也捞不回来。” 童虎愣了一下,道:“怎么……不是说……” 杨过深望童虎一眼,道:“平西王的意思是斩草除根,莫要走了一个。” 童虎倒吸了口凉气,突然感觉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的平西王,原来做起事来这般的狠辣。他哪里知道,但凡能混到他叔父这个位置以上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妇人之仁的角色,若真是这般手软,只怕早已蹲到交州去玩泥巴了。 ………………………………………………………………………………………………………………………………………………………………… 从福州到兴化军距离不过百余里路,虽是不远,可是蔡攸点了三百人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过了兴化军地境。 蔡家老宅位于兴化军仙游县,取名仙游,八成是哪个糊弄人的家伙胡扯见了神仙之类,神仙肯定没有,可是仙府却有一处,便是仙游县县治不远的一处大宅。 这处大宅,几经扩建,几乎见证了蔡家的兴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占地已经多达百亩之多,比之宫城也不遑多让,一路的厅楼香榭,还有福建路特色的院落放眼过去看不到尽头,一到夜间,更是无数的灯笼高高挂起,宛若平地仙境一般。 此时天色将晚,府邸里头的贵人们也都安生呆在家里,星光点点,与宅中的烛火辉映,有着说不出的炫目。 此时正是晚宴的时候,欢笑和丝竹声响起,端的让人羡慕无比,不远处的田埂偶有佃户扛着农具回家,望着这里,都不禁要多看几眼,自然没人滋生出为吾可取彼而代之的心思,只是啧啧称羡。 可是这时候,官道上却是尘土飞扬,黑暗中无数差役打马过来,非但如此,还有一队队步卒手执兵刃,凶神恶煞般打破了这宁静,田埂里的人呆了一呆,立即一哄而散,走了个干净。 队伍有些驳杂,既是差役,又有水军,还有不少厢军,差役在前打头,后头的水军紧紧跟上,附近还有骑着马的厢军在旁警戒,队伍拥簇着几顶轿子,轿夫们健步如飞,走得极快。 这支人马足有千人之多,尤其是那水军,都是全身披甲,长刀出鞘,随时上阵拼杀一样。 到了蔡府外头,轿子稳稳停住,差役和水军已经压到了门房这边,隐隐的灯笼,黑压压的人,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是谁?可知道这是谁的府上?好大的胆子!”门房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想到自家老太爷,胆气不禁壮了几分。 从轿子里走出两个人来,起先的一个是个公公,正是杨碧儿,此后便是兴化军知军段海,这两个人一齐出轿,在灯火中相视一笑,早已有了默契。打话的事自然不必他们去做,已经有个殿前禁军冲上去,道:“奉旨拿办蔡健!” 奉旨两个字很是洪亮,底气十足,门房吓了一跳,什么也不再说,立即去通报了,接着有人脚步匆匆地出来,正是蔡家的老七蔡淡,抱手行了个礼,道:“蔡健去了泉州,是哪个公公传的旨意?先进来坐坐。” 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蔡淡甚至连消化的时间都没有,况且蔡健确实去了泉州,先问问清楚再说。 换了其他的公公,在这兴化蔡府门前,肯定要乖乖进去寒暄的,可是杨碧儿却是咯咯冷笑一声,道:“不必了,杂家钦命办差,岂能和钦犯家人有纠葛?快把人交出来,好让杂家早些回去缴了差事才是正理。” 蔡健微微皱眉,此时已经感觉异常了,只好据实道:“确实是被友人叫去了泉州,请公公担待。” “哪个友人?” “童虎!” “童虎是谁?” “童贯的侄儿。” 这不由引来一阵哄笑,连那段海也忍不住笑了,捋着须,看向杨碧儿。 杨碧儿的笑声格外的阴森,恻恻道:“这么说,是童贯童公公欺君罔上,刻意藏匿了钦犯了?” 段海笑得更是灿烂,待会儿回去,少不得要和杨碧儿商议一下如何给童贯写一封信了,攀咬到了童贯身上,还是欺君罔上,以童贯的性子,还不和蔡家之人拼命? ………………………………………… 哪个友人?(老虎),老虎是谁?(求***的那个)……嘿嘿! 第六百七十章:反了 第六百七十章:反了 蔡淡见他们笑,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传旨的公公又是这般无礼,以他的性子哪里吃得消?冷哼一声,道:“蔡健不在,不信,请上差搜查便是。”说着退到门房这边,一副任君搜查的样子。 杨碧儿和段海相视一笑,杨碧儿道:“搜是自然要搜的,搜出来了自然好说话。要是没搜出来,藏匿钦犯的罪名只怕你们蔡家也担待不起,来人。” “在。”差役们纷纷吆喝一声。 “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杨碧儿恻恻笑起来。 “遵命!”差役们就要蜂拥进去。 蔡淡却是气极了,原本以为这些人不敢进去,毕竟是蔡府,谁知他们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一时吹起胡子,瞪大眼睛要发作,可是念及那杨碧儿是钦差的身份,终究是忍住。 “且慢!”段海淡淡笑着阻挠了差役。 蔡淡以为这段海服软,脸上露出些许冷笑,还是这段知军有眼色,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至于那个公公,到时候再收拾不迟。 谁知段海慢吞吞地道:“没听见杨公公吩咐吗?挖地三尺,拿着水火棍进去如何挖?去,到附近农家寻些锹铲、锄头来。”他深望了蔡淡一眼,呵呵笑道:“不把地挖开三尺,我等如何回去复命?” “你……”蔡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怒目瞪视着段海。 这时候蔡淡再蠢,也发觉出了异常,这些钦差就是来找茬的,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否则凭一个公公和知军,哪里敢欺到蔡府头上? 那些在外围骑马的厢军听了段海的命令,立即去了,过了片刻,竟真的寻了许多挖地的工具来,差役们各自寻了个趁手的,都望向段海,听他吩咐。 段海朝杨碧儿笑了笑道:“公公,可以开始了吗?” 段海是平西王的人,杨碧儿又是杨戬的人,在杨碧儿看来,大家是一家人,段海说的话和他说的没什么两样,方才段海既然敢叫人去挖地,背后肯定有平西王授意,自家还能说什么?今日索性给平西王纳一份投名状,想着,杨碧儿便冷然声:“蔡府藏匿钦犯,罪无可赦,今日杂家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是谁给这蔡家撑腰,竟敢欺君罔上,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色道:“挖,出了事杂家担着,杂家是皇差,就不信,什么人敢阻拦!” 这句话有礼有节,直接给蔡府扣了个藏匿钦犯的帽子,有了理由,上头又有通天的人物,还有什么好怕的?杨碧儿放肆地咯咯一笑,声音都尖锐起来:“殿前禁卫也一道去,谁敢阻拦,杀无赦!” “遵命!” 有杨碧儿这句话,大家的畏惧之心也就散了,正要蜂拥进去。 正是此时,却听到远处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来。 段海淡淡一笑,心里想,福州那边这个时候也该来了,平西王神机妙算,果然料定了蔡家那一对兄弟能看出端倪,他们不来,或许蔡家还有一条生路,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段海高吼一声:“黑灯瞎火,是什么人,来,列阵!” 千名水师磨刀霍霍,早已按耐不住,依着蔡府的高墙,列出方阵,长刀前指,锋芒一片。 惨淡的月光下,三百骑兵飞马过来,蔡攸跑得最近,看到蔡府门前这个样子,已是惊怒交加,当先勒马过来,大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蔡淡见了蔡攸过来,犹如有了主心骨,高声大叫:“大哥,他们这是要拆咱们蔡家的屋了!” 蔡攸冷哼一声,向蔡淡道:“蔡健呢?” 蔡淡正要回答,杨碧儿尖声大叫:“大胆,什么人敢调动军马惊动皇差行辕,可是要造反吗?全部落马,放下武器,来人,先把他们拿下再说!” 话音刚落,水师这边已爆发出一阵怒吼,乘着这些骑马的厢军纷纷驻足的功夫,随着一声号令,潮水一般冲过去,将厢军撞了个人仰马翻。 蔡攸大急,立即道:“胡说八道,我奉命前来协助皇差拿人……”话说到一半,便被震天的大吼声掩盖下去,整个蔡府门前,已是乱哄哄的一片。 而这个时候,杨碧儿和段海已是相视一笑,犹如早有预谋一般,各自回了轿子,吩咐道:“走,一炷香之后收兵,就说贼势***,我等始料不及,只好先行撤退。” 水师没命地一冲,厢军已经七零八落,对方先动了手,厢军这边又没弄清楚状况,见对方杀气腾腾,当然有回击自保的必要,一场冲突,便这样产生,那蔡攸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地呵斥,却无可奈何,好在他骑在马上,也没人去顾忌他,倒是捡了一条性命在。 血腥化开,人一旦见了血,便开始变得疯狂了,搏杀渐渐激烈,蔡府大门立即紧闭,唯恐有乱兵冲进去,差役纷纷散开,足足厮杀了一炷香,突然脆脆的鸣金声骤响,有***吼:“贼势太大,走!” 如潮水一般冲过去,一声令下,水师又如潮水一般褪去。 福州厢军打得狠,竟是追杀了一阵,蔡攸还在大喊:“都不要动,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勒住军马,蔡攸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看到地上有几十具尸首,大多是是福州厢军的,其中还有一个,竟是殿前禁卫,脸色更是惨白,叫人去叫了门,蔡府这边把门打开,蔡攸冲进去,当先抓住躲在门后的蔡淡衣襟,大吼道:“蔡健呢。” “去泉州了。”蔡淡期期艾艾地道。 “泉州?是谁请去的?”蔡攸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童虎……” “童虎是武备学堂的人!”蔡攸急得跺脚,便立即明白,人家是早有预谋,这蔡健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他惨然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蔡家要完了!” 蔡淡期期艾艾地道:“完……完……什么,是他们先动的手……” 这蔡淡只是个纨绔子弟,被蔡攸一叫,真真是三魂六魄都给吓散了。 蔡攸冷笑道:“他们的皇差,出了事,就是我们的错。到时候陛下会问,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福州厢军会出现在这里,会和皇差滋生冲突?以陛下的心思,我们说得清吗?” 蔡淡呆了一下,牙关打颤:“要不要给爹传信?” “迟了。”蔡攸话语中有一种彻骨的寒意,无奈地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原本是想赶在钦差之前先把蔡健控制住,谁知对方好像恰准了时间一样,眼下又见了血,童贯那边自然不必说,童虎一参与,必然铁了心地攀咬到蔡家头上。如今又死了殿前禁卫,殿前司那边,自然也要反目,如今是三人成虎,已有了墙倒众人推的趋势。 蔡攸森然道:“府里藏了多少钱财?” 蔡淡不禁呆了一下。 蔡攸却是抬腿出去,叫来几个呆着的厢军虞侯低语几句,虞侯们立即叫了百来个人冲进去,随蔡攸往蔡家库房走,蔡淡追过来道:“大哥,你这要做什么?” 蔡攸冷笑道:“收拾细软,逃命!” “逃……”蔡淡期期艾艾地道:“逃个什么,爹还在,再坏也坏不到那个地步。” 蔡攸却不理他,到了府库这边,叫人撬开锁,红着眼道:“只要黄金,能带多少是多少。”接着,森然笑道:“咱们现在都是谋逆之罪,方才是你们厢军自个儿杀了禁卫,如今出了事,你们也跑不了,倒不如随我出海。”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幸好我在泉州还有点儿产业,经营了一只商队,否则要逃也没这么容易,都换了衣衫,先把兵器丢了,带了东西随我走!” 蔡攸确实是个聪明人,若不是放出来太晚,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如今步步落入沈傲的算计,蔡攸已经明白大势已去,这时候要逃命起来,也绝不拖泥带水,连汴京的家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百来个厢军呆了一下,也被蔡攸的话吓住了,一时六神无主,咬了咬牙,只当蔡攸是主心骨,竟真的冲了进去。 蔡淡见状,大怒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蔡攸反手甩了蔡淡一巴掌,恶狠狠地大骂:“死到临头,还穷吼什么?滚一边去。” 带着三百多个厢军,都换了衣衫,抛了兵器,又套了几十辆大车,带着细软,蔡攸骑在马上,在蔡府外头大声吼道:“要活命的,随我去泉州,现在他们只怕还没有反应,咱们乘了船,扬帆出去。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可有人敢随我去吗?”他冷冽一笑,继续道:“出了海,一样和本大人吃香喝辣,妻儿没了,到了那边多的是女人,照样给你们生孩子,留在这里,总比任人宰割的好。” 厢军冷静下来,看到一地的尸首,也是没了主张,这时候蔡攸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又是许诺了前程,竟有一大半的厢军跟了蔡攸去,其余的几个,多半是舍弃不掉家人的,呆呆地望着这些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蔡家这边,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否则真要纠集起庄客和佃户,也决不让蔡攸这般恣意胡为,蔡攸聪明之处就在这里,一眼便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蔡淡倚在门上,已经有许多蔡家的人过来了,都问出了什么事,蔡淡跺了跺脚道:“问什么,去书房,写信!” …………………………………………………………………………………………………………………………………… 杀你全家三部曲第二部即将收官,第三部要开始了,汗,***。 第六百七十一章:奸党 第六百七十一章:奸党 整个福建路,像是天塌下来一样,流言四起,而这个时候,杨碧儿也毫不犹豫地收拾了行装,开始回程。 海捕蔡健的文书,已经传遍了各府,可是蔡健一下子了无音信,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知军段海几次去蔡府,也没有要到人。而这个时候,从福建路到汴京、熙河的快马越来越频繁。 更令人心惊的是,蔡攸居然也没了音信,随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两百七十多名厢军,原本说不清楚的事变得更加说不清了。 山雨欲来,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酝酿。 杨碧儿一丝一毫也不敢耽误,从兴化军到汴京,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这个时间,对于钦差行辕来说已是最快的了,刚到汴京,杨碧儿没有先入宫,而是先去了杨府。 杨戬咯咯笑着喝茶,看着跪在脚下的杨碧儿,慢吞吞地道:“你做得很好,就是要不清不楚,待会儿随杂家入宫去交差吧。” 杨碧儿笑嘻嘻地道:“干爹,儿子还写了一封信到童贯那边去,向他问人。” 杨戬哈哈一笑道:“三边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那童贯也不是好惹的。” 说罢换了衣衫,杨戬便领着杨碧儿直接入宫,赵佶听到杨碧儿的奏报,正在行书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惊愕地抬眸道:“人没有拿到?” 杨碧儿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趴在地上,道:“蔡府那边说那蔡健去了泉州,可是在泉州,奴才叫人搜捕,也是一点音信都没有,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一下子就没了。” 赵佶抛下笔,冷哼道:“是不是走漏了什么消息?” 杨碧儿带着哭腔道:“陛下明鉴,奴才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绝不可能走漏了消息,就是跟奴才一道去的禁卫,也是到了苏杭那边才把口风透露了出去。”他咬了咬牙,又道:“就算是走漏,那也是敏思殿那边走漏的。” 敏思殿是承制旨意的地方,有二十多个太监职守,真要查起来,哪个都脱不了干系,可是要查,又哪有这么容易?最后还不是杨戬说了算?反正那敏思殿里,早有几个内侍杨戬看不顺眼了,趁着这个功夫换一茬人进去也好。 赵佶森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给太师通风报信?” 杨碧儿垂着头:“奴才不敢这样说。只是还有一件事,奴才去蔡府拿人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一队福州来的厢军,对方骤然而至,奴才带去的人与他们产生了冲突,厮杀起来,殿前禁卫那边死了一个,伤了三个,连随去的兴化军差役和厢军也伤了七八个。奴才怕惹出什么事,立即走了。” “啪!”赵佶狠狠地将手拍在御案上,冷冽地道:“福州的厢军是要造反吗?是谁调的人马?” 杨戬乘机道:“陛下,奴才记得前些时日,蔡绦领了福建路提刑使,蔡攸做了福州厢军指挥,莫不是……” 有些话不必说透,赵佶已经明白,脸色顿变,忍不住道:“蔡家好大的威风,他们调兵去是做什么?” 杨碧儿道:“福建路提刑使衙门辩称是协同奴才拿捕蔡健。” 赵佶哈哈一笑,道:“他们当朕是三岁孩童吗?既然是协同,为何要袭击钦差?那蔡健人呢?” 赵佶原本的打算,不过是借着一个蔡健,敲打一下那有蜀丞相、宋太师之称的蔡京,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料。 赵佶阴沉着脸道:“把殿前卫叫来。” 殿前卫那边立即来了个都虞侯,这人悲愤地跪下行礼道:“陛下要给殿前卫做主,殿前卫的兄弟,对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鉴,到了那福建路,竟有人敢袭击殿前卫,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们敢动殿前卫,明日岂不是……岂不是敢……” 赵佶胸口不断起伏,突然发觉自己对这天下的掌控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清爽,沈傲的那一句不由在耳畔徘徊:蔡健固然罪无可赦,可是陛下的旨意发出去,能否拿住他?陛下不妨一试。” 原本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旨意放出去,一切都在掌握。这时候赵佶却觉得,这个天下里有一样东西比圣旨更大,这个力量在宫中有人为他传信,更可以将圣旨不放在眼里,藏匿钦犯,甚至是调动厢军阻挠钦差办差,敢杀官差不说,如今连殿前卫都敢杀。 赵佶冷冷道:“你来说一遍。” 这个你,自然是那都虞侯,在汴京城里,殿前卫一向清贵,能充入军中的,至不济也是五品官员的子弟,这些人一向吃不得亏,今次居然在福建路被人宰了一个,一条人命暂且不说,对殿前卫来说,简直就是当面煽人耳刮子。都虞侯立即添油加醋,说的大致和杨碧儿差不多,不过道理都刻意的站到了自家这边。 赵佶越听越是阴沉,眼底电光一闪,冷然道:“不必再说了。” 赵佶冷笑一声,又是道:“有人真的将朕当做刘禅了,好,好得很!” 赵佶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眼眸闪烁不定,这时候的表情,竟是像极了那李乾顺,他森然道:“这些事,朕知道了,你们都退出去。” 杨碧儿和那都虞侯行礼告退,只留下了杨戬。 赵佶慢吞吞地道:“杨戬,这天下是朕的还是蔡京的?” 杨戬吓了一跳,立即道:“自然是陛下的。” 赵佶依然森然道:“不一定,这朝廷里出了奸臣……不……”他手指着讲武殿方向道:“是奸党,蛇鼠一窝,沽名钓誉,自不量力!” 只一个奸党,几乎彻底地给某个人定了性,杨戬心里想,这奸党只怕要彻底完了。心里不胜唏嘘,从信任有加到如今,这才多少时候?信重了几十年,说完蛋就要完蛋,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杨戬这时候,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怅然,不过这个念头没过多久,立即就打消。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有人哭就有人笑,这场游戏永远不会结束,永远都没有人永远胜出。 “陛下,是不是要再钦命个人去,把这事儿彻查一下?”杨戬低声问道。 赵佶摇头道:“不必,再过四日就是廷议,这件事先缓缓再说,廷议时再做打算。”他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不能轻易动,他有这么多门生故吏,要慢慢地来。” 赵佶表现出了极好的皇帝素质,涉及到了皇权,仿佛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精明沉着,这种变化,连杨戬都看得心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奴才明白了。” 赵佶道:“沈傲那家伙在做什么?” 杨戬愣了一下,道:“他……” 赵佶叹了口气,打断道:“不会又像他说的,东搞一下,西搞一下吧?这家伙,告诉他,明日这个时候,立即进宫,朕有话要和他说。还有一样,武备学堂和马军司,都要警戒起来,以防不测。”他突然又道:“听说童贯与蔡京是莫逆之交?” 杨戬只要回答一句是,童贯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完了,杨戬想了想,道:“童公公是宫里的人。” 赵佶颌首点头,这一句话就足以让赵佶放心,在皇帝眼里,宫里的人还是放心的。 从文景阁出来,杨戬吁了口气,想不到蔡家就这样完了,从前觉得蔡京的地位无可动摇,现在想起来,却有了几分不以为然。 杨戬立即将那杨碧儿找来,对杨碧儿吩咐道:“去和平西王说,大局已定,陛下请他明日进宫。” 杨碧儿微微笑道:“儿子明白。” 杨戬继续道:“这一趟你立下大功,敏思殿里到时候肯定要裁些人,你替进去吧。” 敏思殿负责承制中旨,从前梁师成在的时候,便是依靠敏思殿起的家,在那里可一点也不比在陛下跟前差,几乎宫里的贵人都恨不得安插几个人进去,便是杨戬至今也不能将敏思殿完全掌握在手里,杨碧儿笑吟吟地道:“儿子多谢干爹。” “你应得的。”杨戬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道:“四日之后廷议,咱们准备看热闹吧,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样子。” 杨碧儿不由道:“怎么?很厉害吗?”他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从前新党与旧党之间的碾轧,心中倒是生出几分期待。 杨戬淡淡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所以这世上有一个道理,天下是陛下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你要记清楚,将来不要学那蔡京一样昏了头。” 蔡京昏没昏头杨碧儿不知道,却知道自家的干爹和平西王实在是精明过了,一开始他还蒙在鼓里,可是事后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自己去泉州,一切都在平西王的掌握,每一个人反应和动作都已经猜透,才有了蔡京的今日。心里不由地想:“谁和平西王对着干,那才是昏了头。” 不过这些话,当然不敢说出来,杨碧儿努力地做出俯首帖耳的样子道:“干爹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记得牢牢的,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 第二章送到,最后几天,冲刺了,那啥,票票什么的有木有?嗯,圣诞快乐! 第六百七十二章:最后一根稻草 第六百七十二章:最后一根稻草 熙河的开春,总是较晚一些,宋夏和议,三边这边已经开始裁撤边军了,不过这裁撤也只是走个样子,按赵佶的意思,只是后退百里,做出一个友好的姿态,防务还是不能松懈的。 除了这个,负责互市的官员也委派了来,正与西夏那边商议,既是互市,又少不得和童贯打交道;有一些事,边军这边不配合,事情也是不好处置的。 所以童贯的案牍上,已是堆满了公文,从武官摇身一变,一下子成了文官一样,好在他精力出奇的好,也从不耽搁,能给方便的就给方便,不给方便的也提笔注明原委。 到了正午的时候,童贯已经有些累了,从前四处跑的时候,胃部就隐隐作痛,今日不知是不是坐得太久,也开始有些不适,家人问他是否去用午饭,他只喝了一碗稀粥,便坐在太师椅上捂着胃部养神。 十几年的行伍,让他的饮食并不规律,看上去魁梧,也留下不少隐疾。好在这时候他的心情还不错,时至今日,他不得不佩服自家的眼光。 正是这个时候,却是有个人匆匆进来,道:“童相公,新来的急报,从兴化军过来的,跑死了三匹马才及时送来。” 童贯立即打起精神,兴化军,这地方涉及到了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惹的,太师的籍贯在兴化军,沈傲曾经在那里调集水军平乱,明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是藏龙卧虎。 “拿来。”虽是急切想知道急报的内容,童贯接过急报时,还是慢条斯理地揭开封泥,小心地取出信套,才点了点口水,翻出信笺。 兴化军知军段海……童贯一头雾水,搜索了一下,确实不认识这人,他写信来做什么?继续看下去,却是吓得魂不附体。 冤枉,真真是天大的冤枉,原来自家竟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童虎藏匿钦犯,欺君罔上,抗旨不尊。自家的侄儿是什么性子童贯知道,绝不可能做这等事,再者,童虎不是在汴京吗? 再看后头,童贯的脸色顿变,一双眼眸之下射出一抹电光,整个人都变得杀机腾腾了,这话原来是那蔡淡说的,还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童贯仔细将信看了三遍,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以他的精明,立即就理清了里头的关系,圣旨为什么会突然到兴化军,为什么要拿蔡健,多半是那沈傲已经有了动作。或许童虎就是沈傲唆使了去的,沈傲是要做什么?或者说蔡家还会不会攀咬? 童贯森然一笑,心下已经了然,平西王这是在逼迫自家站队了,童虎捏在平西王手里,自家若是作壁上观,到时候蔡家肯定要将童虎咬死,无论如何也得把罪名让童虎担上去。平西王那边,等缓过了劲来,回头也肯定要收拾自家。 两面讨好、投机取巧,哪有这般容易? 童贯沉默一下,道:“叫李涛来。” 落了话,童贯一脸木然地坐在椅上,休憩了一会,便有一个全身披甲的人急匆匆赶过来,敬若神明地看了童贯一眼,跪下道:“干爹。” 童贯淡淡笑道:“来,坐下说话,营里近来还好吗?” 李涛兴冲冲地道:“干爹,眼下战事停了,除了操练,例行的放出斥候还能有什么事?只是听说要换防,后撤到吴兴去,弟兄们都在打点行装,都没有了操练的心思。” 童贯喝了口茶,笑道:“这是常理,让他们歇一歇也好,不过……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李涛正色道:“请干爹吩咐。” 童贯抱着茶盏,一字一句地道:“上个月的钱粮拨付下去了吗?” 李涛呆了一下:“都拨付了,怎么?” 童贯笑道:“是几成的饷?” 李涛道:“还是老规矩,仍是七成。” 童贯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是百年来的规矩,兵部那边拨付钱粮,都要先扣下三成,其余的再送到边镇这边来,其实边镇还算是好的,若是其他地方,能有个五成就不错了。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早已有了默契,反正都是糊弄,只要宫里不知道,也不是什么事。 童贯淡淡地道:“七成的饷,叫将士们吃什么?兵部的狗东西吃了咱们边镇这么多好处,也该叫他们吐出来了。叫将士们闹一闹吧,不闹,别人只当咱们是病老虎了。你回去跟大家吩咐一下,哗变,闹出点动静来,就说兵部屡屡克扣军饷,将士们苦不堪言,自家都吃不饱,妻儿都跟着挨饿,还凭什么上阵杀敌?” 李涛呆了一下,道:“这……不是定制吗?” 童贯吹开了茶沫,昂起头来:“这规矩要改,去吧,记着要有点分寸,不要伤了人,闹了之后我叫人去弹压,你们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 李清只有一头雾水地去了。 童贯放下茶盏,认真地拿出一根签儿去挑拨几案上油灯的灯芯,轻轻一拨弄,那灯火立即亮堂起来,接着向外头的人吩咐道:“拿笔墨来,杂家要上疏奏文。” ………………………………………………………………………………………………………………………………………………………………………… 边关的急报,是万万不能疏忽的,沿途的驿站,换人换马,日夜不懈,只用了两三天功夫,就到了汴京。 边镇哗变,也是常有的事,对小百姓来说听着吓人,可是朝里但凡知道底细的,都知道这哗变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假的。假的无非是有些事边关的大佬们有些话不好说,借着哗变的军士之口说出来,颇有些挟兵自重的意思。不过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要求不过份,倒也没人理会。 武夫嘛,不都是这样?给点甜头过去就服服帖帖了。 不过今次却是不一样,哗变的理由是兵部克扣军饷,军饷这东西,只要有门路的都忍不住要伸下手,不拿白不拿,不但枢密院拿,兵部也要,说不准门下、中书、尚书也都有,人人有份,而且都是有常例的,谁谁谁每个月多少多少,哪家送多一些,哪家送少一些,哪家高升了,该添一些,哪家完蛋了,要钱?滚一边玩泥巴去。 不但有定例,还有专门的人管着,就是兵部钱粮司主簿,虽说这东西不必记账,可是人人心中都有个账本,大家心照不宣,新党旧党都有,大锅饭嘛,争权是争权,总不能因为这个把锅砸了。真碰到不开眼的敢玩什么两袖清风,砸了锅,哪家也都不是吃素的,几巴掌抡下去也就老实了。 兵部先留三成,这三成,不止兵部尚书分一份,其他的是给惊里大佬和各衙门有头有脸,送出去之后,还有个运耗,大致也有截留一份,到了边镇那边,边镇还要留一份,最后才到大头兵手里,具体还能剩多少,也只有天知道,反正自家的不能少了。 这份奏疏,这次哗变,大致是要砸人锅了,可是这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整个京城,竟是出奇的沉默。不说砸锅的人多半是童贯童公公,人家敢砸,也就不怕你站出来鼓噪。再者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心知肚明,平西王要收官,最后一颗压弯蔡家的稻草来了。 文景阁里,赵佶大发雷霆,狠狠地将奏疏摔在地上,咆哮道:“下旨意,去问,问那蔡绦,这钱粮,他克扣了多少,三成的钱粮,他的胃口当真大得很,去问,答不上来,大理寺就去拿人,混账,混账!” 这份奏疏所描述的东西虽然在宫外许多人心知肚明,可是赵佶第一次看,真真是后脊孜孜的冒着凉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这般大胆,贪墨到了边军头上,还好童贯及时制止,否则这后果何止是不堪设想。 杨戬站在一旁,心里暗赞童贯果然老辣,这一下又送给了蔡家一步死棋;蔡绦已经无路可走了。 若是蔡绦认罪,以这个时候赵佶对蔡家的厌恶,大理寺的差役只怕立即就会去泉州拿人。可要是蔡绦抵赖,说这是兵部的定制,是百年来的规矩,这些钱不止他一个人拿了,结果会如何?这等于是把大家都落下了水,吃这兵血的人有多少,谁算得清?反正三省六部,六院九卿哪个都撇不开干系,他敢把大家拉下水,从前蔡京得势的时候倒也罢了,可是眼下这个风口浪尖,管他是新党旧党,只怕这个时候都要和他拼命不可。 更何况是墙倒众人推,蔡绦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赵佶怒气未消,冷声道:“去,叫沈傲进宫,朕有话和他说!” 杨戬不敢怠慢,颌首点头,飞快地叫人去叫沈傲了。 近来,沈傲修身养性,门口贴了一张字条,叫大隐隐于市,意思是说谁都不见,平西王要做隐士,要闭门谢客。 不过消停不了多久,前两日刚刚进了宫,赵佶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冷冷地问了些蔡京有多少门生之类的话,沈傲的回答只有一个:“陛下,太师的门生虽是遍布天下,可是这些人为了身家性命依附,却也可以为了身家性命反戈一击。” 有了这句话,赵佶放心了一些。沈傲也完成了任务,匆匆出宫。今日宫里来了人,又是叫沈傲入宫。沈傲什么也没说,朝服也不换,就系了个玉鱼袋,兴冲冲地出了门。 到了宫里这边,耀武扬威地压了压腰间的尚方宝剑,威风十足,这天下能带剑入宫的,沈傲是独一份,当然要醒目一些。 门口的禁卫见了他,竟是拱手行了个礼,换做是以往,便是蔡京,他们也是充作木桩的,这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殿前卫已是人人愤慨,要和沈傲同心协力了。 边军、禁卫、旧党、宫内的宦官,这些人纠结起来,竟是形成了一股空前的政治力量,而沈傲虽是和他们心照不宣,可是这时候,却隐隐成为这股力量的带头人。 沈傲过了门洞,一路过去,立即便看到杨碧儿朝他招手,这个杨碧儿和他已经相熟了,沈傲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笑呵呵地道:“小杨公公,怎么,你干爹又有事和我说?” 杨碧儿笑吟吟地道:“干爹在文景阁陪着陛下,走不开,只是让我带句话。” 沈傲笑吟吟地道:“你说。” 杨碧儿正色道:“大事已定!” 沈傲眼眸一闪,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过几日到府上来坐坐,咱们自己人,有空要多亲***近。”这一次没有拿钱引出来打赏,对杨碧儿这种人,打赏就显得生分了,沈傲心里想,这家伙其实蛮有前途的。 随即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宫里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沈傲却是怡然自若,等到了文景阁这边,朗声道:“微臣沈傲觐见。” ………………………………………………………………………………………………………………………………………………………… 第三章送到,今天据说是圣诞节,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听人说的,就算是吧,那个……大家圣诞快乐。 第六百七十三章:反攻倒算的时候到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反攻倒算的时候到了 赵佶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在阁中道:“进来。” 沈傲抬步进去,行了个礼,大剌剌地坐下,笑吟吟地道:“陛下,出了什么事?”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地上的一份奏疏上。 赵佶指了指地上的奏疏道:“你自己看。” 沈傲弯腰去捡了奏疏,略略一看,呵呵笑道:“陛下,好在童公公弹压得及时,没有出事。那些哗变的边军,是不是收拾一下?” 赵佶冷笑道:“这是官逼兵反,该收拾的不是他们。”他负着手,显得很是急躁:“蔡家真是太放肆了,一个蔡攸,敢杀殿前卫潜逃,一个蔡绦,敢克扣军饷,你说的对,若不是童贯处置及时,只怕要出大事了。”他冷冷一笑,继续道:“再加上蔡家藏匿钦犯,朕本念在太师劳苦功高,还不想追究,可是现在……”他的眸子如刀一样扫在沈傲脸上:“不处置是不成了。” 沈傲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再劝就是虚伪,只是淡淡笑道:“陛下圣明。” 赵佶叹了口气,道:“如何处置,朕还要再想一想,明日就是廷议,廷议时再说吧。” 赵佶坐下去,心情转好了一些,道:“近来为何大门不出?你这平西王难道也要躲懒吗?” 沈傲苦笑道:“微臣不敢躲懒,只是近来闲言碎语太多,不胜其扰,是以才尽量少出门一些。” “闲言碎语?”赵佶淡淡一笑道:“你是说咨议局?不必理会他们。朕信你,至少比那沽名钓誉之徒好,既要效忠王事,又何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让他们非议去吧。” 沈傲嗯了一声,心里想,你好大喜功倒也罢了,却教我不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这不是把人往火坑推吗? 赵佶喝了口茶,气也顺了,露出一点笑容,道:“明日廷议,朕有事要吩咐你,今日叫你入宫,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 沈傲道:“请陛下明示。” 赵佶目光一闪,似乎做了某个决定,道:“朕打算令你去门下省,如何?” 门下省,几乎是天下中枢了,这一句话透露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蔡京已经彻底失宠,随时准备挪位置,另一层意思,就是完全信任沈傲,等于是将军政都交在沈傲的手里。 赵佶看着沈傲,期待沈傲的回答。 沈傲只是木然了一下,随即正色道:“陛下言笑了,微臣身为武备学堂司业,又主掌鸿胪寺,更以亲王之爵位列宗令,这门下省,是万万不能去的。” 门下省虽是天下中枢,可是在沈傲看来,几乎是鸡肋,看上去权重,责任也是大得很,自己的地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进门下,不说有人非议,就算进去,天天去面对那如海的奏疏,倒不如杀了他。他身上的两个差事,一个武备学堂司业,一个是鸿胪寺寺卿,其实说到底,都是闲职,自己只负责掌舵就好,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任别人去做。可是门下省不同,干系实在太大,想偷懒都不成,这就完全悖逆了沈傲的性子了。 再者说,自己的权势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再进门下,就真的成了曹操,这年头做曹操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挟天子令诸侯?想都别想。 这炙手可热的权柄,沈傲一点留恋都没有,要他像蔡京那样,每日大清早起来,坐着轿子先进宫去说几句公务,再到门下省去一坐便是一天,那是想都别想。 沈傲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再者微臣闲散惯了,还是请陛下另委他人吧。” 赵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正是你有这个心思,朕才最放心你。”他倒也不勉强沈傲,继续道:“好了,早些出宫去吧,明日廷议,朕还有事交给你做。” 沈傲颌首点头,倒是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拜辞出来,心里想,只是不知下一个门下令是谁,想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对,随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淡淡笑着去了。 沈傲的心里其实还想着蔡京的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蔡京这种人,若是不彻底将他打垮,是绝不可能松懈的,一个边镇哗变,一个藏匿钦犯,还有一个擅自调动兵马,这三条罪虽说足以扳倒任何人,可是眼看就要见到胜利曙光,沈傲却一点也不敢怠慢。 来了这里五六年,沈傲已经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质,脸上也带了几分成熟,刚到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所以他本身总带着几分放浪形骸,直到成了家,有了孩子,才渐渐地收了心,身上也多了几分责任,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沈傲打马远离了皇宫,正想着心事,却没有想到,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有许多人注视着他,随即一个个消失在街巷中,各自向自家的主子禀告去了。 在这风口浪尖上,每一个举动都牵动人心,谁也不敢怠慢,更不敢踏错分毫,沈傲这样的炙热人物,当然是加紧盯梢的对象,不过这些人只是盯梢,把消息带回去让各家的大人们去琢磨,因此就算沈傲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中和元年四月初九,宣和年间已经过去,上年年关的时候,赵佶便已经改元中和,赵佶一向爱改年号,这件事倒也没什么人反对,起因无非是蜀郡发生了一次地震,钦天监那边胡扯了一堆,赵佶当机立断,改元中和。 初九这一天,春光还没有散去,虽是转眼就要入夏,天上仍飘荡着春雨,这绵绵的雨水从昨夜到清早一直下个不停,颇有些老子想下就下,你能怎么着的蛮横。 一大清早,各家的轿子就已经启程了,廷议在即,经过阴雨的洗涤,虽说空气清新,可是坐在轿子中的大人们却都是想着心事,边关的哗变,捉拿蔡健到无疾而终,蔡攸的潜逃,这一桩桩事已经传递出一个信号,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胆魄。 沈傲里头穿着朝服,外头披着蓑衣,头上顶着一顶斗笠,冒雨从王府里出来,原本刘胜是叫他坐车的,可是沈傲撇了撇嘴地说什么骑马锻炼身体,最后也只能由着他。 其实沈傲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另有用意的,翻身上了马,立即带着人往宫里过去。 这宫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在轿子里坐着避雨,等到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石砖的声音传出来,大家便知道,那家伙来了,愣子果然是愣子,人家都坐轿,这下雨天,他骑马,这沈愣子,还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谁也不敢说什么,尽管是心里腹诽,却都免不得掀开轿帘子,朝打马过去的沈傲露出笑脸:“王爷来得早。” 沈傲坐在马上从容过去,一个个说:“不早,不早,收衣服的时候耽误了。” 那一张张笑脸都是僵了一下,早晚和收衣服有什么干系?不过平西王一向喜欢说胡话,偏偏这家伙惹不起,于是都笑,笑得有点勉强,却都是尽量声情并茂。 最殷勤的就是那李邦彦了,冒雨从轿子里钻出来,湿漉漉地朝沈傲行礼:“平西王好风采,哈哈,老夫就不成了,年纪大了,骑不得马。” 沈傲拐了马过去,理都不理他,从前还应付一下,后来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乏味,拍马屁拍到自家身上,也不看看他沈傲怎么起家的,班门弄斧的人最讨厌了。 李邦彦吃了鳖,脸上却还是带着真挚的笑容,一点也不为意的样子,跟在沈傲的马后头,这阴雨虽是不大,可是他这个岁数被这风雨一打,却也有些吃不消,浑身瑟瑟作抖。 沈傲翻身下马,虽然觉得此人讨厌得很,终不免见他这样,道:“李大人还是回轿中去避雨吧。” 李邦彦却是不肯,笑吟吟地道:“王爷能淋得雨,下官也淋得。” 沈傲就不再理会了。 正是这时候,宫门终于开了,一个太监湿漉漉地出来,朗声道:“诸位大人进宫觐见吧。” 大家哗啦啦地从轿子里钻出来,却都不能撑伞,这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谁都不许撑伞的,这伞和云盖差不多,进了宫,除了皇上和皇后或者一些贵人,其余的人都不能撑云盖,否则就算是篡越,大臣们虽然清贵,却也都遵守这个规矩,管你是七老八十,都得乖乖地冒着雨过去。 本来往日的时候,若是天气不好,又没什么大事,一般都会将廷议挪后一下,也算是照顾大家,可是今次宫里没有挪后的打算,那么只能委屈诸位了。 沈傲放眼一看,这些个弱不禁风的身体都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心里大笑:淋雨了吧,煞笔了吧,本王是有备而来,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进去,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乘轿子。 眼珠子一转,沈傲又乖乖的跑去周正那边,把斗笠摘下,戴到周正头上,笑嘻嘻地道:“泰山大人,这斗笠你带着。” 周正被这雨打得浑身冰凉,沈傲又是他的后生晚辈,倒也是却之不恭,只是朝他淡淡笑了笑道:“你也莫要淋病了。” 沈傲呵呵一笑,打了个响指:“人来。” 后头的几个护卫打马过来,翻身下马,打开一个油布包,七八顶斗笠露出来,沈傲一个人拿了两顶,戴在头上,看到那些落魄的身影,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戴两顶斗笠,气死他们。 其余的斗笠则是分发给石英、曾文、姜敏几个,可惜另一个老丈人唐严还没有参与廷议的资格,白白少了个孝敬的机会。 沈傲目光一闪,手里拿着一顶剩余的斗笠,目光落在那冷得颤抖的杨真身上,杨真身上的衣衫已经淋透了,年岁又不小,平时别看他咋咋呼呼,见谁都要骂上几句,这时候却是个十足的小老头样子,凄惨极了。 沈傲走过去,笑呵呵地道:“杨大人要是淋坏了身子,将来谁来骂本王?这斗笠给杨大人戴了,待会儿出宫的时候记得还我。”不容杨真拒绝,已经将斗笠戴在了他的头上。 那些淋着雨的官员们一看,顿时傻了眼,方才还在骂人家愣子,现在看来,谁愣还不一定,不过这个时候的沈傲,说他愣倒也没有错,头上叠着两个斗笠,这副尊容去面圣,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四章:墙倒众人推 第六百七十四章:墙倒众人推 以蔡京为首,官员们排起长龙,在这淫雨霏霏中,正要鱼贯入宫。在这些人看来,那戴斗笠的沈傲实在是妖孽一样的存在,好好的戴着斗笠也就罢了,可是你戴两顶,大家这么多人冒着雨,实在是有那么点儿让人心里不好受。 蔡京率先过了门洞,却被方才的太监拦住,这太监脸上笑得诡异,在官员们看来,宫里的太监大致相当于一个官员的晴雨表,他们往往最先收到风头,知道谁要高升,谁要倒霉,所以对人的态度往往会率先表现出来。 这太监咯咯一笑,阴沉沉地向着蔡京道:“太师,且慢着进去。” 蔡京整个人湿漉漉的,说不出的苍凉,呆滞地道:“公公有何见教?” 这太监趾高气昂地道:“陛下说,太师年纪老迈,廷议辛苦,还是暂先回家歇养吧。” 蔡京整个人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虽是早有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仍不免震惊,被雨水淋湿的眉眼来不及擦拭,他慢吞吞地跪在雨中,道:“老臣谢恩。” 身后的官员顿时愕然,纷纷窃窃私语,谁也不曾想到,老迈了几十年的太师,陛下终于说出了歇养的话,这话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那太监继续道:“陛下还说,太师若是还有什么说的,可以叫杂家递过去,往后就不必进宫了,太师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 蔡京直挺挺地跪着,犹豫了一下,才道:“请公公转告陛下……”他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道:“臣以八十衰病之人,蒙起田间,置之密勿,恩荣出于望外,死亡且在眼前,复更何希何觊?而诬以乱臣贼子之心,坐以覆宗赤族之祸。”他重重地在地砖上的一滩水中纳首:“请陛下明鉴!” 这一句自辩之词,道尽了蔡京此时的心境,若说他贪赃,说他祸国,他也认了,可是眼下却是欺君罔上,这一条罪,却是蔡京万万不敢生受的,几十年来,他对赵佶言听计从,投其所好,如今却落了个欺君的下场,真真教人感慨。 太监冷冷道:“太师的话,杂家记着了,待会儿自会回禀,太师,请回吧。” 蔡京道了一声谢,踉跄着站起来,却无人去搀扶他,与他相熟的都刻意将脸别到一边去,人情冷暖,在这诗意的雨中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从前恨不得鞍前马后的门生故吏,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一丝的羞愧,除了一丝胆战心惊,便是彻骨的冷漠。 蔡京的时代结束了,这时候,改换门庭,是该要为自家打算。 蔡京呆滞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晃,一步步往回走过去,细雨像是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有些辨不清方向。此时此刻,一顶斗笠伸过来,那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带着会心的笑容,朝他递过斗笠,好在他头上两顶斗笠,摘下一顶,还有一顶戴在头上。他真挚地笑道:“太师,这斗笠借了你吧。” 说罢,走过去搀扶住蔡京,一步步将他送到轿子那边,蔡京什么也没有说,钻进轿子的时候,忍不住深望了沈傲一眼,道:“平西王客气。” 沈傲弓着腰,朝他欠了欠身,什么也没有说,返回官员的队伍中去。 这个表现,让所有人惊愕了一下,只当这平西王是伺机折辱,随即也都别过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只有蔡京和沈傲知道,沈傲方才的举动完全出于真心实意,二人虽是死敌,可是在沈傲的内心深处,若是没有蔡京这个敌人,他的政治手腕永远不会到如今这般如火纯青的地步,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可怕的敌人,让沈傲步步惊心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揣摩学习,才成就了如今的平西王。 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沈傲不知道,至少方才的一刹那,沈傲是完全将蔡京以师礼以待之的。他冒着雨回到队伍,官员们已是鱼贯而入,沈傲排在最尾,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这时候,已经杀机毕露了。 彻底打垮蔡京,只在今日。 …………………………………………………………………………………………………………………………………………………… 讲武殿里,赵佶阴穿着冕服,阴沉着脸上殿,先是向沈傲投去一瞥,随即坐在銮椅上,抿嘴沉默。 群臣被这气氛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有人偷偷打量了赵佶一眼,最后又低下头去,这朝局扑朔迷离,现在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殃及了鱼池,真真是冤死了。 殿上殿下的君臣似乎是在较劲,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响,赵佶才是突然道:“边镇哗变,兵部难辞其咎……”他目光一扫,目光落在新任兵部尚书方达身上。 那方达如在热火中炙烧,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叫苦,这几年的兵部尚书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一个比一个凄惨,自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撞到了这种事。 方达畏畏缩缩地站出班,道出想好的措辞:“陛下,微臣初月上任,上月的钱粮……”他的喉结滚动一下,随即咬咬牙,蔡京都倒了,还怕那蔡绦做什么? 方达定下心,继续道:“都是前任兵部尚书……” 赵佶颌首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蔡绦是蔡京的次子,虽说现在对蔡京厌恶至极,可是对蔡京宠信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这个脸,得让下头人来翻,自家再顺水推舟。 这样一来,又有谁说赵佶不念旧情? 赵佶冷冷打断道:“你说的是蔡绦?” 方达哆嗦了一下,双膝一软,匍匐跪下,虽说蔡京已经隐隐要倒台,可是当国几十年,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起复?可是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总不能教自己把这罪责担上来。他其实也算半个蔡京的门生,可是被这一吓,就什么也顾不得了,魂不附体地道:“是。” 有了这句话,赵佶的脸上才是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一闪,这一次落着的是御史台一众御史那边:“蔡绦贪墨军饷,御史为何不风闻禀奏,你们就是这样报效天恩的?” 语气淡然,像是在叙说家常一样,可是这淡然的背后,却隐藏着杀机。 一众御史们站出来,都是垂着头不敢申辩,怎么说?难道说这是定制,是祖宗的老规矩,人者有份?谁说了这句话出来,只怕这殿里的群臣都要卷袖子和你拼命了,再加上,这些人里头,吃拿的也不少,京官三大油水,泉州的官商孝敬是一个,如今没了,外放官员的冰炭敬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兵血了,这都是稳打稳的金饭碗,锅虽然砸了,可你要把平时大家一起吃拿的兄弟出卖,那就等着鱼死网破吧。 赵佶冷哼一声,道:“朕在问你们的话。” 赵佶的语气冰冷了一些,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终于,一个御史咬了咬牙,道:“陛下,微臣人等不是不知,而是太师当朝,我等不敢弹劾奏事,蔡绦贪渎之名,早已有之,群臣敢怒而不敢言,微臣万死,请陛下恕罪。” 说蔡绦,势必要拉扯到蔡京,有了这御史的发言,赵佶脸上浮出淡淡笑容,只是这笑容藏在珠帘之后,谁也看不清楚。 赵佶淡淡道:“起来吧。”轻易地就将御史们放过,继续道:“兵部这边怎么说?你们与蔡绦同在衙署办公,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 兵部几个侍郎、主簿听了,也是吓了一跳,纷纷道:“陛下,我等岂能不知?只是蔡绦专断,我等身为属官,不敢违逆。” 从前都是大家给蔡京去擦屁股,如今却是一个个站出来,拿蔡家父子当夜壶了,什么都往他们身上推就是。 而这个时候,赵佶的表现也让他们大胆了几分,但凡推诿到蔡家头上的,都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有了这个甜头,不管是新党旧党,这时候突然明白,陛下要查问的,不是什么贪渎,目标是蔡家父子,这些老狐狸有了主张,已经有些放肆了,谁曾想到蔡京也有今日。 正是这个时候,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讲武殿环绕不散,众人瞩目看去,却是尚书左丞李邦彦挺身站出来,朗声道:“陛下,微臣守制回朝,目睹京畿之状,惊不自胜,微臣效忠王事,不敢藏私,今日……”他榻前一步,身形更显伟岸,道:“微臣愿以死相谏,弹劾蔡京,以正国体。” 这一句话,真真是引起一阵哗然,沈傲眼眸一闪,冷冷地看了李邦彦一眼,至于其他人,却都是佩服他的勇气,现在虽说已是一面倒,可是毕竟还不明朗,这时候站出来火中取栗,也得要有几分勇气。 赵佶淡淡一笑道:“太师乃是朕的肱骨之臣,你弹劾蔡京,岂不是说朕?” 李邦彦也是淡淡一笑道:“陛下若是见罪,微臣粉身碎骨已图报答,恳请陛下先看奏疏,再言臣罪。”说罢,掏出一份奏疏,竟是厚厚的一沓,高高拱起,等待内侍前来传递。 …………………………………………………………………………………………………………………… 第二章送到,***他娘的不求了,大家都安生几天吧。那个,实话实说,历史每天一万字,确实压力很大,我查了下,写历史的,除了不停军事争霸的之外,好像只有老虎一个人能坚持每天三章,让老虎自我陶醉一下。不过每天这么多的字,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大家记得指出来一下,毕竟历史和玄幻不同,很多东西都有个框架,可能老虎这边资料有误,或者一时大意什么的。好了,这个月就不再说废话了,大家努力看书,记得订阅噢。 第六百七十五章:七大罪 第六百七十五章:七大罪 赵佶没说什么,只是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会意,抬着拂尘一步步下了殿,拿了李邦彦的奏疏,再回金殿去,放置在御案上。 赵佶低头看着奏疏,脸上阴晴不定,随即晒然一笑,将奏疏搁置一旁,道:“李邦彦,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心里都在笑,心里想这李邦彦今次算是倒霉了,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说不准这尚书左丞就此泡汤也不一定。只有沈傲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李邦彦正色道:“微臣忠于王事,不惜身家,陛下若是以为微臣所言荒谬,请陛下责罚,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微臣不敢怨言。” 殿内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赵佶站起来,似在犹豫,来回踱步,突然昂首道:“你说的都是实情?” 李邦彦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却是无比诚恳地道:“微臣敢以身家谏言,若所查不实,微臣请陛下戮全家以敬效尤。” 尸谏,殿内这时传出嗡嗡的窃窃私语,堂堂尚书左丞,朝堂中也算是一号人物,竟是用上了这个,这李邦彦是疯了吗?像李邦彦这样的人物,论资排辈,至少也是前五的大佬,不说一言九鼎,可是占有一份席地却是肯定的,这样的人,竟是拿了身家性命,一家老小去豪赌,却是不多见。 赵佶也不禁动容,忍不住道:“好一个耿直之臣,朕听说坊间都叫你李浪子,想不到竟有这份耿直!” 李邦彦肃然,重重磕头。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赵佶虚抬了手,道:“杨戬,念出来。” 杨戬应诺一声,取了李邦彦的弹劾奏疏,站在殿角轻咳一声,朗声念道:“方今外贼惟女真,内贼惟蔡京,唯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去年春雷久不声,民间恨曰“大臣***”,又有四方地震,日月交食,又有民间曰“奸臣所致”。如是可见民对蔡之恨。罪臣幸蒙圣恩得禄于朝廷,自当效忠皇上,故而陈蔡京七大罪状,以为除奸,恳请圣上明查。 一大罪:坏祖宗之成法。蔡京虽无丞相之名,而又丞相之权,有丞相之权,又无丞相之责。挟皇上之权,侵百司之事,各衙门每事逢题复皆先面禀而后起稿,事无大小惟蔡京主张,一或少违,显祸立见;及至失事,又谢罪于人。 二大罪:掩皇上之治功。皇上每有善政,必令其之蔡京向人传言:皇上初无此意,此事是我议而为之…… ………… 皇上何不忍割一贼臣,而宁愿百万苍生之涂炭,因此天下臣民已有异离之心态。微臣乞求皇上,听臣之言,察蔡之奸,或问宗室,令其面陈蔡恶;或询诸臣,谕以勿畏蔡威,重则置以专权重罪,以正国法;轻则谕以致仕归家,以全国体。则内贼即去,朝政可清矣。” 洋洋洒洒数前言,杨戬刻意停顿,因此足足花了一柱香时间,才勉强念完。群臣纷纷愕然,心里都不由道,李邦彦果然厉害,尤其是前两条罪状,是要将蔡京置之死地了,第一条自不必说,坦言蔡京专权,又加了个坏祖宗之法,揽三省事虽然是赵佶给的,可是皇帝可以给你,你却不能擅专,这叫臣节。 至于第二条,更是诛心之极,说蔡京邀揽皇帝的功劳,沽名钓誉,只这一条就够致仕了,当今皇上好大喜功,岂能容得臣下邀他的功劳。 只是这时候沈傲却是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邀功这一条是沈傲当着赵佶的面说出来的,这李邦彦怎么写进去了?除非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莫非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赵佶陈说的时候,边上只有自己和赵佶还有杨戬,赵佶自然不必说,肯定不会胡乱说出去,难道是杨戬说漏了嘴?沈傲朝杨戬看过去,杨戬与沈傲早有默契,朝他微微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时候也不好商量,沈傲只好作罢。 赵佶恰在这个时候也说话了,他慢悠悠的道:“朕再思量思量,李邦彦……” 李邦彦在殿下伏地道:“微臣在。” 赵佶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份奏疏暂且不说,可是朕知道你是个直臣,朕不怪罪你,下去吧。” 李邦彦神色不动,退回班中去。这时候别人看李邦彦的表情已经不同了,赵佶的态度,已经传出了信息,这份奏疏,或许简在帝心,否则以陛下对蔡京从前的圣眷,谁敢上这么一份奏疏?只怕早已充军发配去了,现在陛下却说再思量一下,这里头的意味就深长了。 许多人已经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这奏疏应当自家送上去才是,竟是白白浪费了一次邀功的机会。这李邦彦倒是厉害,莫非是陛下心中的蛔虫吗? 赵佶淡淡一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太师之事暂且搁下,可是朕日前发旨缉拿钦犯,竟是有人妄图藏匿,胆大至极,再有福州厢军指挥潜逃,兵部前尚书弊案,这些,都出在福建路那边,这些事,朕要彻查到底,平西王何在?” 沈傲早已料到这个差事要落在自己身上,此前派了钦差去无功而返,对方又都不是善茬,除了他沈傲能大刀阔斧,天知道还有谁有这个胆量。 沈傲站出班来,道:“微臣在。” 赵佶淡淡笑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不必有什么顾忌,该治罪的治罪,该……”他在这里顿了一下:“若是罪名熟实的,先斩后奏吧。” 沈傲跃跃欲试,还是赵佶知道自己的心意,杀人放火什么的,简直是他人生的乐趣之一,立即道:“微臣遵命。” 赵佶显是累了,道:“退朝吧,今日说了这么多,若是还有事要奏报,就递奏疏上来。”他站起来,突然犹豫了一下,才道:“太师年纪老迈,门下省的事让李邦彦暂代一下。”说罢,才慢吞吞地走了。 李邦彦什么都没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殿堂之内已有许多人过来道贺,李邦彦一抬眼,看到沈傲与石英等人举步要走,连忙过去,对沈傲道:“下官刚刚守制回来,许多不知道的地方,还请平西王指点。” 沈傲打了个哈哈,道:“李大人该向太师指点一下才是,你叫本王去杀人放火,本王倒是有几分心得授予你,让本王教你怎么署理奏疏,哈哈……”他晒然笑了笑,继续道:“李大人似乎找错人了。”随即,与石英几个走了。 李邦彦笑了笑,舔舔干瘪的嘴唇,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去与其他人寒暄了。 从宫里出来,杨碧儿急匆匆地拦住沈傲,道:“干爹请平西王过去。” 沈傲朝石英、周正、姜敏几个抱了抱手,随杨碧儿到了一处殿角,杨戬闪出来,道:“那李邦彦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杂家越来越觉得可疑,会不会是哪里出了纰漏?” 沈傲哂笑道:“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本王今日能踩死蔡京,明日就能踩死他,泰山不必想太多。” 杨戬颌首点头道:“这个人身上透着古怪,杂家也只是猜疑一下而已,说不准那罪状当真是他平白想出来的,趁着这个时机想豪赌一下。” 二人说了一会话,沈傲也就告别去了。杨戬将杨碧儿叫来,道:“宫里的事都盯紧一些,近来有些古怪。” 杨碧儿笑嘻嘻地道:“干爹,蔡京都完了,还怕个什么,有干爹和平西王,什么事不是咱们说了算?” 杨戬呵斥他道:“胡说八道,天下的事都是陛下说了算,慎言,别给自己揽上祸端。”他想了想,又道:“盯紧着总没有错,有什么古怪,立即报给杂家,在敏思殿里做得如何?” 杨碧儿道:“干爹放心,儿子不会给干爹丢脸。” 杨戬突然想起什么,道:“李邦彦是哪里人?” 杨碧儿道:“好像是怀州,在河北西路那边,汴京城的人都知道,从河北西路来的士子到了京城都要拜访他的。” 杨戬冷冷一笑,道:“新进宫的朱贵妃也是怀州人吧,近来倒是颇受陛下宠爱,你不说,杂家还想不起来了。”他晒然一笑,继续道:“你去做事吧。”说罢,朝文景阁走去。 这一次廷议,算是盖棺定论了,至少大致的风向已经摸清,所有人都知道,蔡京完了。不过这时候,除了那李邦彦,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谨慎,枪打出头鸟,就算是知道了风向,也没有几个有李邦彦孤注一掷的决心。 过了几日,福建西路蔡绦的自辩奏疏送到了门下省,据说李邦彦只是略略看了下,随即便把奏疏压了下来,朝堂里倒是不少人关心这个,都去打听,才知道那蔡绦竟是破釜沉舟,说什么克扣饷银是定制,大臣们都分了一杯羹。这份奏疏递上去,天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于是一时间,汴京城里都是鼓噪,竟是雪片搬的弹劾奏疏递到门下,纷纷弹劾蔡绦的罪状。 你不仁我不义,这本来就是官场的规则,再者那蔡绦想拉人给他垫背,大家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了。倒是许多人开始对这李邦彦心里生出几许好感,这位新来的代门下令倒是个不错的人,那奏疏压下来,恰好解了一桩大家悬在心里的心事。 ………………………………………… 这两天比较冷,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大家多穿件衣服! 第六百七十六章:万岁 第六百七十六章:万岁 汴京的形势已是急转直下,却又是异常的沉默,议论纷纷的言论越来越多,不过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专注到了沈傲身上。 蔡家是百足之虫,底子还在福建路那边,那沈傲去福建路,到底会发生什么,才是眼下拨开云雾的最好方法。 平西王府处在漩涡之中,却也出奇的沉静,沈傲去宫里拿了旨意,向赵佶拜辞,便去了武备学堂,仍旧是点齐校尉,马步水军都有,足足是一千人,看这个样子,又像是去出征了。 这一次去福建路,对沈傲来说轻松了许多,无非是以钦差的身份查案而已,在别人看来,蔡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不敢轻易招惹,可是在沈傲看来,已是案板上的肉了。这一次去福建路,他更多的意图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下未来自家的藩地,把一些该建起来的东西建起来,省得将来没有防备。 有了这个心思,他的心情倒是有了几分走马观花的心思,轻松地与家人话别,便骑了马带着校尉们飞马出城,一路南下。 在苏杭的时候,略作了停留,曾岁安亲自接待,沈傲在这里驻留了三四天,已经察觉到苏杭比之从前更加热闹,只是这里毕竟不是第一大港,海贸再兴盛也大多是一些***、倭国的海船贸易,偶尔也有契丹的商船从海路过来,终究比起泉州的地势差了许多,泉州那边,不但对着南洋,更有无数大食商人蜂拥而入,一年的吞吐足足是这苏杭的五倍不止。说到底,泉州在这个时代占的是地理优势,自然不是苏杭能比的。 不过苏杭这边土地肥沃,鱼米之乡,从农业开垦来说,又比福建路那荒山野岭要强了不少,这两处都是聚宝盆,各有擅场。 曾岁安显得成熟了许多,对海路的事如数家珍,苏杭这边的海事新政虽然走的是萧规曹随的路子,可是毕竟地域不同,操心的事也多,磨砺了一年,整个人少了几分书卷气,却多了几分精厉。 沈傲和他促膝长谈了一夜,二人接触不多,却是难得的好友,关系自不必说,所以说话也随便,只是对朝中的事,沈傲对曾岁安却是刻意地回避,曾岁安也不多问什么。 苏杭这边的官员,见沈傲与这位海事衙门的曾大人如此,心里也都有了计较,从前不敢得罪,现在更不敢得罪,这家伙简直是个妖孽,大杀四方的角色,这一趟去泉州,又不知有谁要倒霉。不过私底下,大家都在传,说是这一趟是去杀蔡家老小的,这就更唬人了,太师如日中天了多久,连他都成了案板上的肉,自家掂量一下,看来往后海事衙门分派下来的事千万不要怠慢,得罪了曾大人就是得罪了平西王,得罪了平西王,下次就不是奔兴化军了。 沈傲在这里住了三天,心情不错,还邀请了不少士子名士去赴宴,这些接了拜帖的人,真真是欲哭无泪,不想去却还得乖乖地去,得罪了他不是找死吗?名士这东西也是怕死的,之所以能表现出风骨出来那是因为有个读书人的光环,而在大宋,读书人本就是不必担心生死的,重士的年代,只要你不谋反,那么你几乎只需要在乎生老病死罢了,所以往往是这种时代,有风骨的读书人就越多,越是没人收拾你,才是以直取名的最好时机不是,若是把他们丢到元朝、清朝去,这些人多半就现了原形,风骨无存了。因为人家的刀可是不分你读不读书的。 偏偏沈愣子也是这种人,得罪了他,没好果子吃都是轻的,杀人全家也不是一次两次,苏杭人喜欢作诗,一见到这种混世魔王,立马没了脾气。 大家一起赴宴,沈傲邀着名士们畅谈诗词、书画,于是……在苏杭留下一段佳话,在无数人暗暗擦拭冷汗的同时,终于乘着海船,在草创的东洋水师两艘战船的拱卫下往泉州去了。 不明就里的说书人还编了词儿,都在茶肆那里大肆鼓噪,故事的名字叫平西王三下苏杭。故事之中少不得一些闲谈雅趣,更少不得一代名王的风采,而士子们早闻他的博学和刚正,趋之若鹜云云。再少不得和某家名妓发生了不正常关系,多半山盟海誓了,说不定里头还加了一句海枯石烂,那美人儿听说沈相公要下泉州,要赴钦命,于是哭哭啼啼,送君千里是少不了的。 还有的说书人,编来编去没了词,下头的人就鼓噪,后来怎么了?也有激灵的,大嚷一声:“诸位莫急,还有一段佳话,却说那夏荷的女子自别了平西王,不料却有了身孕,青楼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自是不敢前去相认,岂料那平西王忠心王事,一时也是忘了这段风流,二十年后,夏荷拿出一个金锁儿,却将自家的女儿叫到榻前来,千叮万嘱,叫她去寻自家亲爹。你道那亲爹是谁?正是平西王爷是也,这女子随了母性,也姓夏,叫夏燕儿,拿了金锁,立即去了汴京,辗转千里,途中遇了无数险恶,终于寻到了自家亲爹,啊呀呀,亲爹遇到了女儿,女儿见了亲爹,感慨万千不提,只听那夏燕儿泪眼朦胧的说,爹爹,你还记得那烟雨湖畔的夏荷吗?霎时,天空一阵巨响,万道雷光炸开,大雨倾盆直下……” 这种故事,凡夫俗子们喜欢听,都是叫好,也不管这说书人是不是穿越来的,二十年后的事也知道?再者平西王虽然在士林里名声臭了,可是在坊间的名声还不坏,说书人投其所好,大家津津乐道,唯有那些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名士们关起门来尚还心惊肉跳得紧,又不敢四处宣扬,只跟一些亲近的好友道一句那一日的情景。 “那魔王连笑都是狰狞的,只看他一眼,脖子都发凉,就像一把刀扎进去一样,他兴致勃勃地谈诗书经义,下头人一个字都不敢出口,喝茶的时候他皱了皱眉,老夫就在想,这下完了,说不准身家性命就交代了,谁知他下一句说:这苏杭的茶没有泉州的香。吓,那泉州的茶是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他在那里杀了多少人?在这魔王眼里,苏杭自然比不过。” 这种话,比闺房私语都金贵,绝不敢大肆宣传的。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船队姗姗来迟,才到了泉州,正好月初是每月商船下海的日子,五处海湾,黑压压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商船,将水道挤了个水泄不通,三千艘不止,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连天空都黯然失色。 海浪拍击之声被那炮竹淹没,海商们带着水手到了船头甲板,上了香,向马祖娘娘祝祷,接着是宰了牲畜,抛下海去。海面竟是染红了一片,莫说是宋商如此,便是夹杂的一些大食商人也都是这样,说不出的虔诚。 在海里跑的,哪路神佛都不敢怠慢,对这个最是深信不疑。 沈傲在海湾外停泊,站在船舷上迎着海风看到这个情景,也是被震撼了一下,不过看到有人宰牲畜,便忍不住想叫:放开那只猪。 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沈傲摇了摇头,迎着海风也不再说什么了,浪费归浪费,又能如何? 接着就是海湾处传出炮响,船队在引水吏的吩咐下扬帆出海。沈傲记得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偌大的船队还不娴熟,水道经常被挤占,以至于海湾出现拥堵,足足浪费了许多时间,才全部疏通出去。不过现在显然规矩建立起来,管理的经验也娴熟了,虽然规模比之从前更大,反而没出什么乱子。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那偌大的船队才悉数从海湾中驶出来,沈傲的坐船才与其他的商船一齐进港,从舢板上跳下来,沈傲站在这栈桥上,重重地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气息,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这地方,往后就是自家的了,自己的子孙,也将在这里繁衍,穷山恶岭啊,不过刁民这东西沈傲喜欢。 福建这个地方,一向是穷乡僻壤的地方,人靠开垦活不下去,就得另谋出路,正如后事被奥斯曼帝国挡住了商路的西洋人一样,只好出海去打秋风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这里刁民最多,恶棍最多,做什么事都有一种狠劲,可是在沈傲看来,人嘛,总要有那么一点狠劲,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去开拓? 沈傲已经对自己的职业有了规划,等朝廷乱七八糟的事都收拾了,便搬到这福建路来,带着这群刁民,去做一些很有意义的事,比如让昆仑奴从穷乡僻壤的黑非洲解救出来,再或者给某岛的女人们寻一些更有意义的生计,给她们用劳动创造财富的机会。 想到这伟大的征途,沈傲忍不住想大吼一声,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 总算又挨到月末了,眼看又要月结了,哎,这每天三章不得不说句‘累啊’!(无事***罢了,觉得废话的,就当没看到) 第六百七十七章:沈傲到此一游 第六百七十七章:沈傲到此一游 沈傲抵达泉州的消息,也引起了一阵轰动,当地官员与南洋水师这边都仓促赶过来,泉州知府与南洋水师指挥杨过两个接了,先安顿下来,来不及接风洗尘,沈傲便提议到泉州随意走一遭。 就藩泉州的消息还没有透露出来,所以只有沈傲一个人把泉州当做了自己的私产,其余的人只当沈傲兴致勃勃,看看泉州的变化。 泉州的变化确实翻天覆地,马应龙颇有得色,领着沈傲带着一队校尉出去。 整个泉州,比之一年多前何止扩大了一倍,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百业兴旺,大量的流民涌入,结果城市不得不继续扩展,再加上窑坊、铁坊、船坞、丝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更是吸引了番商远涉过来。 水路的畅通,对海贸有着极大的促进,就说那泉州的船坞,两年前不过二十余座,如今却是连番了数倍,还不是现在出海的人多了?到处都要船!有的客商,为了购船,不得不先交了钱,第二年船坞才能把货交齐。 船坞这边疯狂地扩张,四处地招揽船匠,可是船匠这东西本就稀少,要培养出来,花费的功夫也是不小。 为了这个,马应龙只能去苏杭那边抢人,可是苏杭那边也是紧缺,哪里能够给他?官坊里倒也有不少船匠,不过那里也有些人力吃紧,水师要造舰,哪里抽调得了人? 现在的匠人,大多依靠的是祖传的手艺,所以匠人的培养很是稀罕,从前不觉得,毕竟做工匠也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活计,可是现在不同了,如今船坞的东家,每天挖空了心思,就是去招揽船匠,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竞争对手那里拉了,一方面要让船匠们死心塌地在船坞里做活,一方面又要去招揽人家的船匠,唯一的法子还是一个字——钱。 一个熟练的船匠,身价已是不菲,据说一年赚五百贯的也有,这个价钱,便是放在江南的鱼米之乡,一个拥有百亩良田的富户只怕也未必能赚来,可见这船匠的紧缺和船坞的利润有多大。 马应龙带着沈傲去泉州二十里外的一处船坞聚积的地方,这里恰好是一处深水湾,沿岸密布着一栋栋类似水寨的建筑,不远处还有一块块空地,都是晒木料的,这里的规模不小,只能算是泉州郊区,其规模就差不多相当一个小城了,船坞一里的地方,还有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木屋子,形成了一个棚户区,想必是给工匠暂住的地方,棚户区也有街市酒旗、茶蟠迎风猎猎,少不得还有七八家青楼挨在一起,沿途揽客。这些工匠都是有闲钱的人,据说在这里做生意出奇的好,于是先是船坞建起来,成千上万的工人在这里住下,接着便是商人涌入,商人开起店铺,同样需要伙计,于是又从附近招募人手。 接着是一些家里有底子的人在这里住下,少不得要修建宽敞一些的住宅,此后便是大量的木匠和建造的工匠涌过来,结果是人越来越多,一年功夫,居然凭空出现一处一两万户的卫星城,里面的人口大致在五万到十万之间浮动。 这还只是开始,泉州那边寸土寸金,所以不少外来的人没有身家,都喜欢在这里聚集,未来人口再翻几番也是常事。 马应龙兴致勃勃,接着又带沈傲到工坊的聚集处,这里距离泉州也大致有十几里的距离,人口更加密集,便是放到寻常的一个府治里不遑多让,而且从工房区到泉州还修筑了一条道路,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泥浆铺就,竟和后世的水泥路差不多。 沈傲踩在这路面上,觉得有些新奇,说它是水泥,显然有点不同,材质好像更细密一些,来到这个时代,最好的道路就是用石砖铺就的道路了,这种道路靡费太多,同样还会有一点颠簸,可是见了这种路,才让沈傲有了几分亲切。 马应龙却不肯到这路上走,只在路基边含笑站着,沈傲朝他招手,他扭捏了一下,好像很爱惜官靴一样不肯过去,见平西王按住了尚方宝剑,有点儿生气了,马应龙才背脊一凉,上了路面,低声道:“王爷,这路不吉利。” 沈傲微微一笑道:“你来说说,怎么不吉利?” 马应龙低声道:“这路用的东西,是给死人用的。” 马应龙闪烁其词地解释一通,沈傲才知道筑路的材料,是古代富户密封棺木的一种泥浆,这种泥浆比水泥更加细腻,调制也容易,不过毕竟是封棺的东西,避讳的人多。沈傲依稀记得,自己在一本古籍里确实有这种泥浆的记载。(真的有,不过老虎忘了,有兴趣的可以去查下。) 用泥浆筑路,换做是其他地方,尤其是汴京,恐怕早已闹翻天了,不说价值不菲,而且这玩意实在让人有点犯忌讳。偏偏泉州的商人们不怕,在他们看来,有钱赚就成,利润高于一切。再者从工房区到港口那边去装货卸货,路费可是不菲的,不知要跑坏多少马车,人力的浪费也是极大。可要是有了一条光洁些的路,能省下来的钱就不少了,路面好,一马车装载的货往往可以更多一些,往返的时间也可以缩短不少,所以这些商人一合计,竟是一起筹了一笔银子把路给修了出来。 马应龙本来要管,可是也已经迟了,再者商人们请了些乡绅去游说了一下,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这种路,其实也只有泉州这地方暂时有这种需求和财力能小规模的修起来。不过沈傲可以预料,这种泥浆的需求量逐渐增多,许多原料也会有人去进行开采,到了那个时候,有这种专门的泥浆作坊出现的时候,这种道路的价钱才会骤降。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路往后就叫水泥路了,这路本王喜欢。” 他锵的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高呼一声道:“大胆妖孽,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说罢,狠狠地用剑往路基这边重重砍下,随即将剑收回,淡淡地道:“明日叫人在这里设一座剑碑,叫镇路石,往后什么妖邪也没有了。本王在此,谁敢放肆!”随即用剑在路基旁刻下一行字:“大宋平西王、西夏议政王、大宋驸马都尉、西夏驸马都尉、大宋太傅、鸿胪寺寺卿、武备学堂司业沈傲到此一游。” 逛了一天,骑着马回城,沈傲的行程也很快走漏出去,尤其是在水泥路那一段趣闻也传荡开去,第二日当真有差役带着工匠去修筑剑碑,倒是一时轰动起来。 在泉州人看来,沈傲实在是个凶煞的存在,推崇的叫他文曲星,嫌恶的偷偷说他是煞星,不过不管是文曲星还是煞星,终归还是位列神班了,再加上腰间一柄尚方宝剑,那更是天子钦赐,沾了仙气的,他这么一吼,那些深信水泥路有污秽的人这时也大胆了,真以为有了剑碑筑在那里,也不必有什么避讳了。 兴致盎然地回到行辕,沈傲的心情好了许多,马应龙陪着他用过了晚饭,笑吟吟地道:“王爷今日暂且歇一歇,若是不急着去兴化军,明日下官带王爷去看个好东西。” 沈傲淡淡笑道:“什么好东西?你来说说看。” 蔡家的事,沈傲倒是不急,如今他抱着的是猫戏老鼠的心情,先吊着他们,到时候再一并收拾了。倒是这马应龙卖着关子,让沈傲心里痒痒的有些难受。 马应龙呵呵笑道:“王爷明日便知道,王爷先歇息,下官告辞。” 这家伙居然卖起了关子,把沈傲的胃口吊起来,沈傲只好摆了摆手道:“明日清早来见本王。” 就算是到了夜间,泉州城仍是延续着白日的忙碌,这座港口没有汴京的大气,没有苏杭的雅致,没有西京长安的闲适,却有着一股无尽的活力。 当天夜里,便有无数的名刺递过来,随来的韩世忠抱着一大沓名刺,苦笑着对沈傲道:“王爷,都是些商人送来的,还带着不少礼物,足足堆了七八个屋子,除了金银,还有不少珍珠玉石,算下来也有数十万贯了。” 数十万贯?沈傲看了这些名刺一眼,足足有数百之多,约莫着每人送来的礼物大致是几千贯左右,这泉州的商人果然够实在,富户也当真是不少。沈傲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若是再过几天,单收这些礼物只怕也能赚上百万的身家,果然还是做官实在。 不过沈傲也明白,他这个平西王相当于泉州商人的保护神,自家一个念头便可以左右他们的身家性命,这些礼物送来,一来是巴结,二来也是希望将沈傲的利益与他们绑在一起。泉州不比苏杭,苏杭那边每年出多少进士?当真是多得数都数不清,这些人往后做了官,少不得要顾念些乡里的情谊,为苏杭争一些利益。可是这泉州就不同了,从前有官商还好一些,现在官商们都倒了,在朝廷里的泉州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朝中无人,铁定是要吃亏的。 所以沈傲自然而然,成了这些商人们借以托庇的大树,这一趟平西王路过泉州,自然少不得要孝敬一下,只要平西王还肯顾念一下泉州,这源源不断的钱还怕能赚完? 第六百七十八章:惊喜 第六百七十八章:惊喜 拿着一沓清单,沈傲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些商人好像是早有预谋一样,礼物都是以商会的名义送出,如福州商会、兴化商会,此后才是零星的商人,且都是出手阔绰,竟有几分攀比的心思似地,生怕落在人后。 沈傲预计,明、后日还有几批商人会送礼物来,价值也绝不会比这一笔清单里送的人少。 更令沈傲惊讶的是,清单中还有不少藩商的身影,居然还有一个姓默罕默德的,尼玛,这大食商人居然送了一副镶金的夜光杯,其价值只怕在三千贯以上。 与韩世忠对视一眼,沈傲分明看到韩世忠眼中的灼热,沈傲冷哼一声,随即将清单丢到一边,韩世忠的脸上又闪出一丝诧异。 沈傲站起来,整个人如海瑞附体,人格提升了至少十八个档次,他轻蔑一笑道:“本王是那种逐利之人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身为陛下肱骨梁柱,些许小利,岂能打动本王?韩世忠!” 韩世忠在心里诧异,平西王向来收别人礼物都是来者不拒的,而且在汴京城是出了名的收了礼不办事,无耻到了极点,这件事武备学堂也知道,不过这是私德,大家也不好说什么;今日这平西王是怎么了? 正在韩世忠愕然的功夫,沈傲继续道:“去,把礼物都退回去,告诉他们,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再送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来,别怪本王割袍断义。” 说罢,沈傲便拂袖去了卧室。 当天夜里,韩世忠立即叫了校尉,按着清单把礼物都退了回去。那些被拒了礼的商人都是一头雾水,还以为哪里得罪了平西王,惶恐不安之际,立即遣人出去打听,才知道所有人的礼物都给退了回来。 能富甲一方的,哪一个都是精明的角色,这平西王不收礼,无非是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当真高风亮节,这一条他们不信,平西王是什么货色谁不知道?最大的特点便是杀人如麻和斤斤计较,据说在做鸿胪寺寺卿的时候,索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脸皮比城墙厚,端起架子就对藩使们暗示要意思意思,给得少了他还打击报复,这件事也是被人诟病过的,那礼部尚书杨真,为此还弹劾过平西王几次,不过宫里头大多都是一笑置之,连个申饬的旨意都没出来,结果大家心灰意懒,也就不当回事了。 既然不是高风亮节,那么就一定是嫌礼物少了,要说商人们也都实诚,虽然对别人斤斤计较,抠门得很,可是对平西王这样的人却是够意思。 嫌少?那还不容易?连夜备了双份的礼,再送过去,不怕你嫌少,就怕你不收。 结果到了第二日清早,礼物又送了回来,商贾们傻了眼,却是琢磨不透平西王的心思。 马应龙大清早赶过来,陪着沈傲吃过了早饭,便带了沈傲出门,直接往水师的水寨那边去。沈傲只当马应龙这些人要给自己惊喜,所以沿路也不多问,等到了水寨这边,南洋水师已经列好了队伍,黑压压的两三万人整整齐齐,杨过领头,一齐呼喝一声:“见过平西王。” 南洋水师满额是五万人,大小战船暂时只有六百余艘,不过各地的船坞都还在赶工,预计将来能达到一千艘上下,其中三千料的大福船就超过了两百,只这个编额和实力,足以称雄南洋了,不过沈傲知道,这世上唯一还能和大宋有一拼的,只怕也唯有大食人,大食人商业繁荣,又处在整个世界的中心,据说有一支实力不差的舰队,而这个时候,正是黑衣大食王朝最巅峰的时期。 不过大食和大宋相隔甚远,虽然通了海路,在泉州聚集的大食商人更有数万之多,可是暂时还不是威胁。 除了这大食还有几分忌惮之外,沈傲在海路上还真不必有什么顾忌,至少这南洋,有了南洋水师就足以控制。 杨过已经小跑过来,对沈傲行了礼,道:“请王爷校阅。” 沈傲含笑着打马过去校阅了一圈,回来道:“这水兵操练得很好,未必比校尉差了。杨指挥,将来本王一定为你请功。” 杨过立即客气道:“没有王爷,就没有杨某今日,卑下只求不负王爷知遇之恩,至于请功二字,万万不敢。” 杨过从前就是个海贼头目,被沈傲抓了去做了教头,也是个狠辣的角色,可是在沈傲面前却是服服帖帖的,不得不说是一物降一物。不过水师这些教头,对沈傲敬若神明是肯定的,这些人都是出身卑微,没有沈傲,哪里会有他们今日的风光? 沈傲淡淡一笑,朝马应龙道:“马大人说的好东西呢?” 马应龙朝着水寨外的一片海湾指了指,道:“王爷请看。” 沈傲循目看过去,便看到微波粼粼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狭长的战舰,远远目测不到战舰的长度,不过这战舰的样式,竟有几分后世炮舰的模样,共有七叶风帆,船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黑黝黝的东西,像是炮口。沈傲不由道:“是本王下令各处船坞督造的炮舰?” 杨过兴奋地道:“正是,泉州这边第一个造出来的,有个叫李福的人邀了工匠造出来的。这船快得很,比寻常的艨艟舰还要快一些,船身上左右共有三十门两斤重的小炮。” 沈傲还真是颇有些惊喜,道:“走,去看看。” 进了水寨,上了一艘小船,小船划过去,到了这艘战舰边上,沈傲才仰首去看,才发现这艘战舰船身不小,那七八丈长的桅杆像是看不到尽头一样,上头的水兵放下吊篮,把沈傲等人吊上了甲板,站在这里,看着沿岸的群山和脚下的波涛,沈傲忍不住道:“不错。” 这艘战舰长约十五丈左右,和后世的大舰虽然差得远了,可是在这时代却也算是庞然大物,沈傲到炮舱去看,那炮室其实并不大,里头都是小炮,以现在的水平,若真是装上大火炮上去,那后坐力船身也承受不了,这小炮暂时也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东西,沈傲也不懂,只是粗略看了一下,便又回到甲板上,沿着船舷看风景。 其实炮舰的出现,对沈傲并不算太大的意外,大宋的制船水平本就达到了巅峰,之所以没有出现后世的那种炮舰,只不过是发展方向出了偏差而已。大宋的海船主要的用途还是行商,水师除了兴化军水军之外几乎就是空白,而兴化军这种水师本就是近海舰队,也没有远航的动力。 既然是行商,那么船只的发展方向自然追求的就是大了,越大,装载的货物就越大,就越有利可图,所以大宋的船若论大小,绝对是冲破亚洲、称雄世界的。不过这个大,对水师来说还远远不够,真正的战船,讲究的是快和攻击护甲,这些东西大宋这边倒是没有研发的兴致,原因无他,没有对手。 几百年后,郑和下西洋,用的就是宋朝的制船工艺,可是一路过去,却是一个真正的对手都没有,偶尔出现一些海贼,也是顷刻间清剿了个干净,沿岸的小国,更是不在话下,说灭谁就灭谁,想打你就打你,说得难听点,就是去抢掠,郑公公他老人家还看不上那些穷邻居。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这种天下无敌的状态一直维持了几百年,水师其实从根本上,在当时人的眼里,就没有建立的必要。朝廷再蠢,也不至于为了海上几个蟊贼,巨资打造出一支强大的舰队出来,沈傲估摸着谁要是敢提,多半会被人用吐沫淹死。沈傲之所以能说动赵佶,一方面是抄家得来的钱实在太多,府库丰盈。另一方面是构思了用水师对金国进行压制。其实说白了,在朝廷里的衮衮诸公心里,这水师仍旧还是依托着内陆存在,等到什么时候金国完蛋了,水师多半也跟着裁撤。 若说建了水师去四处去抢掠,不论仁义道德这东西,对大宋来说还有一个成本收益的问题。比如后世的英国人,便是在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时候,这个岛国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虽然依靠羊吃人造了些纺织品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老爷们手里换来了点钱,可是说到底,还是个穷鬼,这种岛国全心全意去建造舰队,然后出去干个几票,立马翻身可以做个老爷,因此对英国人来说,水师越强大,抢的东西就越多,抢的东西越多,水师就越强大,然后再抢更多的东西。从一开始国王颁布抢劫的法令,让英国海盗们去抢邻居,再到抢荷兰人、西班牙人,冲破欧洲,打劫全世界。 这种模式英国人可以做,大宋却做不得,原因很简单,没收益。英国人若是个乞丐,那大宋就是个一个富裕的村落,乞丐可以抢一个贫民家当,借此发家致富,可是对大宋来说,让你全村动员去抢一个乞丐,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这与陆上的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差不多,从来都是匈奴人去抢大汉,大汉脑子被驴踢了才去抢匈奴,匈奴人穷,就是洗掠了一个城池,那也是极大的收益。可是大汉这种富裕程度,叫他组织几十万人去抢匈奴,抢什么?抢那臭烘烘的帐篷? 所以对农耕文明来说,有这发动几十万人的精力,倒不如让他们规规矩矩的种地开垦,收益都远远比抢劫要高得多。 而现在,沈傲用了另外一种方式,拿出高额的悬赏,令各地的船坞研制炮舰,以大宋现在的造船工艺,只要激发一下,这炮舰造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这些炮舰,沈傲当然没兴趣去抢掠,那种穷鬼的勾当,沈傲没兴趣,他要的,是更大的获益方式。 从炮舰上下来,沈傲一边拍了手上的灰尘,一边问:“这船是哪个船坞出来的,送一笔赏钱过去,再订购三艘,和他们说,若是能再改进,水师这边还要订购,价钱的事好说。” 杨过跟在后头应了。 沈傲又对马应龙道:“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兴化军,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事要办,劳烦马知府叫差役去各大商会知会一下,叫他们不必再送礼了,明日清早,叫他们推出几个人来,本王有话要和他们商量。” 杨过呵呵一笑,道:“下官回了衙门,立即去叫人去办。” 沈傲嗯了一声,显得很满意,这一次来泉州,许多事确实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淡淡一笑,便随着杨过去了南洋水师衙门,和那些水师的将校混个脸熟。 坐在这衙门的高堂上,下头是几十个南洋水师的指挥、营官,沈傲淡淡一笑,慢吞吞喝了口茶。招呼众人道:“都坐下说话。”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认出了几个从前兴化军的人,不由笑道:“刘冰、王彪,你们两个如今也做了营官?” 被叫到的两个营官刚刚坐下,立即站起来,对沈傲又敬又畏地行礼道:“全赖王爷栽培。” 沈傲撇了撇嘴道:“本王栽培你们做什么?这是你们自家的本事,来了这南洋水师,就不能再向兴化水军的时候一样了,好好的做事,把水师练出来,本王才会栽培你。” 二人尴尬地应诺:“王爷吩咐,卑下铭记在心。”接着,才是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神色坐下。 第六百七十九章:新城 第六百七十九章:新城 几十个水师将校这时候表现出极大的恭谨,一个个直着身子欠身坐着,杨过操练水师,连这些将校也一并操练了一下,武备学堂的规矩和礼仪他们也懂。 沈傲对这些粗汉,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他曾琢磨过童老狐狸的处事之道,也琢磨出了一点道理。直接开门见山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将炮舰琢磨一下,发挥到极致,杨过,说说你的想法。” 杨过早有腹稿,躬身道:“卑下和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心还是将第一艘炮舰送给泉州船政学堂操练。” 沈傲骤然想起,这泉州因为武备学堂的引发的风潮,确实兴办了一个泉州船政学堂,主要操练的是水师课程,据说按的是武备学堂水师科的办法。主持这学堂的,据说还是一个前任的水军指挥,估摸着也是致仕回乡,闲得发慌,又见武备学堂的样板,心血来潮,又受了一些乡绅和从前的同僚怂恿,才站出来主持一下。 泉州一向是唯平西王马首是瞻的,平西王办武备学堂,又有个老家伙出来说项,泉州上下的官员倒是难得的支持了一下,再加上一些商人的募捐,居然还真的办成了。 原本这学堂名字虽然响亮,船政二字听得骇人,可是原本大家的心思也都是小打小闹,培养些人出来,将来给商船们做一下护卫,类似于培养镖师、护院之类的人出来。可是谁知,朝廷下旨创南洋水师,整个福建路,到处都在招募水兵,水兵倒也罢了,那些基层的骨干队官却不容易物色,武备学堂培养的天子门生又还在磨砺,就算是放出来,也是远远不够。于是乎,借着这个东风,船政学堂居然是水涨船高,第一期的学员只学了一年,直接就做了武官。 有了好前程,报名的就多了,第二期的学员自然是优中选优,居然档次不比武备学堂的生源要差,再加上扩招,学费也是一大笔收益,泉州知府衙门、水师衙门也或多或少的扶持,就是商人支持的也是不少,这船政学堂算是出人头地了,再次也挡不住行情,于是从前一个破学堂,门脸修缮了,学堂扩建了,从前是拿几艘破烂的船操练,后来就直接到水师这边拉几艘大福船、艨艟舰来,这船政学堂居然还真打出了点名堂,竟还能招揽到几个名士去做博士授课。这里又是靠海,教官、教头招募起来也容易,再加上那致仕的老军伍在水军中多少也认识些老相好,眼睛毒得很,居然连水师里头都敢挖人去。一来二去,声名鹊起,颇有些天下第二武备学堂的风头。 现在船政学堂和南洋水师基情四射,一个输送人才,一个大力扶持,杨过的心思也简单,先把炮舰给船政学堂去操练,让他们自己琢磨炮舰的战法和阵型,反正将来这些操练的学员,也是要到水师来的,再由这些骨干,将炮舰的操作、战斗方法传授出去。 如此一来,南洋水师这边省了心,而船政学堂有了这个炮舰也大大提高了学员的水平,至少在操作上能胜过武备学堂的水师校尉一头,大家各取所需。 沈傲听了,笑道:“这也是个办法,就这么办。” 沈傲一锤定音,呵呵笑道:“听说那船政学堂祭酒是个老军伍,什么时候本王倒想见一见他。” 杨过笑呵呵地道:“吴祭酒早盼和王爷一见,我待会叫人去给他传个话,不如这样,明日正午的时候,王爷若是有空,去船政学堂转一转如何?” 沈傲兴致勃勃地应下,他对泉州船政学堂还真有几分兴趣,道:“本王这司业,就当是去兄弟学堂瞻观了。” 在座之人轰然笑了起来。 沈傲起身,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水师缺什么,直接给本王递***,本王一定给你们解决。”说完饱有深意地道:“水师是本王提议创立的,这南洋水师也是本王一手拉扯出来的,诸位不要辜负本王的期望。” 将佐们正色起来,肃然起敬道:“王爷放心,卑下愿效犬马之劳。” 杨过一直将沈傲送出来,突然道:“王爷好不容易来泉州一趟,何不如去新城那边转一转。” “新城?”沈傲道:“什么新城?” 杨过干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新城,不过是港口和马头吃紧,泉州这边打算在五十里外的一处海湾建立几座港口,已经准备动工了,谁知商人们听了风声,就在海湾那边靠近港口的地方购置了土地,纷纷建起货栈和商铺,有些事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新城数月之前还是不毛之地,只是三个月功夫,现如今就了不得了,方圆数十里的土地都被抢购一空,建铺面、宅子的到处都是。后来还是知府出来主持了大局,说要空出一些土地来修筑道路和衙门和景观,这才有了几分规划,现如今那里已经有数万工匠日夜不懈的开工营造,若不是工匠紧缺耽误了许多工期,只怕年底的时候就能变成另一番模样,不过现在算来要挪后半年了。” 泉州的扩张势在必行,建筑新城也是情理之中,沈傲并不觉得奇怪,呵呵一笑道:“这个倒有些意思,不过既是个大工地,本王还是不去了,倒是要建新城,可以先有个规划,省得到时候滋生麻烦。”他翻身上了马,才又道:“我去知府衙门走一遭,看看他们是如何个规划。” 泉州给沈傲的惊喜,似乎接踵而至,从工房区到船坞区,还有炮舰,每一样新鲜事物都让沈傲滋生出新的兴致。带着校尉直接到了知府衙门,马应龙也是刚刚回来,刚刚打发了差役去通知各家商户,见沈傲来了,立即带着属官一起来迎接,沈傲说了新城的事,马应龙呵呵笑道:“这新城到处都是灰尘,嘈杂得很,是以下官才不敢带王爷过去看,不过这规划的事也容易,已经命差役去划了线,预留了道路和衙门、水井的地方。” 沈傲愕然道:“怎么,不需要画张图?” “画图?”马应龙呆了一下,一头雾水。 沈傲才知道,这时候规划是不必画图的,于是招来几个校尉,问:“你们这些人里头,哪个人测绘课学得最好?” 一个校尉不好意思地毛遂自荐:“王爷,卑下的成绩还不错。” 就他了,沈傲拍了拍他的肩,赋予他光荣使命:“叫一些弟兄去,组织人画一幅新城的地形图来,给你三天时间够不够?” 校尉咬了咬牙道:“卑下不睡觉也画出来。” 三天时间实在紧缺了些,好在那里本就是空地,校尉这边人手也多,平时的测绘课也都学得不错,至少拿出一个草图是不成问题的。 沈傲便吩咐他们去了,自己留在知府衙门闲坐了一会,在这里用了午饭,心里对这新城有了些想法,便琢磨着是不是在这里再多耽搁几天,再去兴化军。反正也不怕蔡家那些人跑了,现在下一张***让知军段海把宅子围住就是。 打定了主意,沈傲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泉州比蔡家的事对沈傲来说干系更大,毕竟这里将来是沈傲的根基,趁着这个机会,能提点一点就多提点一点,将来就藩的时候也好给自家的孩子一点交代,否则到时候儿子长大了,一看地图,双手一摊,说一声:“爹,你把你儿子都卖了。”到时候沈傲肯定会不好意思的。 泉州的差役纷纷去商会那边知会,泉州的商人都是以商会作为聚集点,这一点上和苏杭那边不同,苏杭虽然也有商会,可是不如泉州这边团结。毕竟泉州这里没有家族倚靠,朝廷里也没什么做官的亲戚和同乡,行商只能扭成一团,以商会的形式来相互依靠,方能容身。 所以只需要把消息传递到商会这边,几乎整个泉州的大小商人就算是全部知会到了,除了这个,还有就是城外的一处清真寺,那里虽是一座庙宇,至少在差役们看来就是如此,只不过供的菩萨不同罢了。这清真寺一个作用是给大食人拜菩萨,另一个也有大食商会的作用,因此消息也递了过去。 商贾们听到平西王有请,而且是有事商量,因此也不敢怠慢,当即推举出商会中的一些有名望的商人出来,明日去拜谒。 不过平西王到底要和他们说什么,大家却是一头雾水,莫非……是要索贿?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一些,平西王的为人……哈哈……谁都知道一点,既然礼物不收,说不准是瞧不上那点东西了。 各家商会也紧急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下,最后也都拍了板,终究还是那一句话,要钱好说,对他们来说,平西王不伸手要这个钱,反而心里不踏实,给个数目也好,省得大家忐忑不安。 ……………………………………………………………………………………………………………………………………………… 第一章送到,通宵码字,有点累,这都是预先设定好的时间发了,好了,睡觉去也。 第六百八十章:平西王说 要有公德心 第六百八十章:平西王说 要有公德心 一大早,钦差行辕便挤满了人,一张张名刺递过去,都是某商会会长之类或者一些大商贾的身份。 门房这边是校尉守着,笑吟吟地对诸人道:“王爷还没起来,诸位少待一下,等王爷起来了再与诸位商议大事。诸位先随我到厅中喝茶。” 来的人足足三十多个,可以说是泉州商人们的代表,哪一个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且名望又高,这些都是在泉州城里跺跺脚地皮都要颤一颤的人物,可是在平西王行辕这边,却是恭谨无比,换了别人叫他们来拜谒还要候着,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偏偏他们听了这些话,居然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一点都不觉得平西王怠慢。 这时候,身份的差距就表现出来了,他们再如何高贵,说穿了也只限于泉州而已,出了泉州,他们什么都不是,可是平西王是什么人?总揽天下外事、海事、水师,泉州上下官员都是他的党羽,可以说沈傲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 面对这样的人,再端什么架子那就是愚蠢。大家满面红光地到了一处茶厅,很随意地喝起茶来,这么多大商贾聚在一起却也是平时可遇不可求的事,毕竟大家各忙各的,有些还是竞争对手,不会轻易见面。所以少不得闲聊几句,说一些生意上的事。 差不多快到午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商贾们这才有了几分急躁,这平西王平日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对于他们这些大商贾来说,赖床到这个时间简直就是作孽,一刻钟几百贯的生意呢,时间就是金钱,都巴不得不吃不喝不睡了,哪里还肯这么消磨时间? 不过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人家是平西王,自然和他们不同。 再过了一刻钟,沈傲终于来了,带着一对熊猫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显然是刚刚起来,进了这茶厅,便和他们笑了笑,示意要站起来行礼的商人们坐下,昨夜他确实睡得太晚,琢磨了半夜的事。现在起来脑子还有点发胀,不过沈傲也没有摆出什么歉意的必要,让他们候着自己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说来说去,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施施然地坐下,一个校尉上了一盏茶来,沈傲吹开茶沫轻轻饮了一口,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道:“这海路的生意有没有什么麻烦?” 商人们立即道:“托王爷洪福,如今的商船畅通无阻,泉州这边又是水涨船高,生意越好做了。” 这些人真不是客套,眼下的生意确实比从前好做多了,从前买条海船下海,风险极大,说不定遇到了海贼,那就是连船带货全部葬送,再加上官商独大,他们只是夹缝中生存的小商人,要多难就有多难。现如今却是不同,官商没了,风险也降到了最低,再加上泉州日益繁荣,需求更多,这生意能不好做? 在座之人为首的是泉州商会会长王保,他下首的是福州商行会长温衡,王保是个古来稀的老者,穿着朴素,远远看去,倒像是个老秀才,因为常年在海上跑的缘故,脸上的皱纹都像刀刻一样,唯有一双眼睛,如椎入囊,使得他整个人显得年轻了一些。 至于那温衡,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穿着得体的绸缎圆领员外衫,手上是硕大的玛瑙指环,富贵逼人,圆圆的脸上满是和气生财的样子,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这两个都是泉州最顶尖的巨贾,不过在两年前,却都是个不名一文的人物,随着官商的铲除,官商的生意立即出现真空,这二人才迅速地积累,竟只是用了一年时间,从拥有几艘海船的小商人急剧膨胀到上百商船的豪商。若说现在生意不好做,王保和温衡是断然反对的,他们就是海事新政的最大得利者。 沈傲淡淡一笑道:“诸位忙着做生意,可是在本王看来,这生意做得太大又有什么意义?人总得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本王……”沈傲听听胸脯,豪气干云地道:“就常常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尤其是乐善好施……”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大家已经不用再听了,乐善好施,平西王这是要索贿了,于是大家都挤出我懂得笑容,王保最是财大气粗,笑呵呵地道:“王爷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 “痛快!”沈傲拍案而起,道:“本王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其实本王请你们来,也是为了你们好,做生意,难免会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人啊……要积阴德,否则将来生了儿子没***,那就得不偿失了。”这一句生儿子没***,让在座的人都是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要钱就直说,何必打击一大片? 沈傲继续道:“本王呢,也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如大家同心协力,办一个善堂,但凡诸位若有些闲钱,不如投入这善堂里去……” 王保捋着花白的胡须,心里想,一年功夫,平西王果然和从前不同了,据说这位王爷在鸿胪寺,那是大剌剌地伸手要钱的,想不到现在居然还知道婉转,果然是人在官场,猪都能变得圆滑一些。 另一个叫温衡的端着茶盏,心里呵呵笑着,善堂不就是给接济平西王吗?看来这王爷还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一次收礼犹嫌不足,还想来个长远之策。 沈傲见众人一脸恍然大悟又是奇怪的样子,脸色一变,按住了腰间的尚方宝剑,怒道:“怎么?你们当本王是什么人?当本王要讹你们的银子?” 商人们吓了一跳,纷纷挤出笑容道:“不敢,不敢,王爷是何等身份……” 沈傲狠狠一拍桌案,双眉倒竖道:“口里说不敢,心里却是说了!” 大家一起喊冤:“口里不敢,心里也不敢!” 沈傲的脸上这才轻松了一些,继续道:“这善堂全靠诸位募捐,你们都是商会的代表,各自报一个数目数来,每年募捐一次,今年诸位打算募捐多少?” 手还搭在剑柄上,颇有些打劫的意思,温衡最先开口:“福州商行愿笑纳五十万贯!” 福州商行在泉州也是有数的大商会之一,单商人便有一千多个,凑出个五十万贯出来倒也不算难事,这温衡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率先爆出了数目。 有了人起头,后头的人也就争先恐后了,来这里的人哪个心里都有计较,早就有了打算,所以倒不至于犹豫太久,他们报了数目,回去再和会中的商人商议一下,每人凑个几千贯,这钱自然也就来了。 几十个人纷纷报了数字,沈傲的脸上霎时露出笑容,叫人记录了一下,只半个时辰不到,便有近五百万贯入账,天下的买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划算? 沈傲坐下去,端起茶盏,悠悠然地道:“这就是了,一切都为了积德不是?诸位这般善举,本王将来一定上表朝廷,到时候叫知府衙门给你们起牌楼,彰显功绩。”说罢才正色道:“这善堂虽是你们募捐来的,可是里头的钱,本王一分也不会动,五百万贯,全部用来建学堂和修筑道路。诸位都知道,眼下工匠吃紧,便是在座诸位,只怕也招募不到人手吧?” 王保放下了心,听到招募二字,满是头痛地道:“王爷这话说到小人心坎去了,小人的生意涉及得多了些,船队暂且不说,熟练的水手和船工寻不到,只能寻些学徒去顶替一下。还有几个铁坊,就是因为没有熟练的工匠,几次差点儿断工,如今泉州四处都缺铁,水师衙门要,船坞那边也要,就因为这个,急得小人头发都白了。” 许多人也是这个境遇,王保率先诉苦,大家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其中一个更是跌足长叹,说是自家的窑厂因为被人挖了窑工去,一时生产停顿,货物交不齐,买家那边又是付了定金,结果好说歹说,赔了一大笔钱出去,才让人家熄了火气。但凡是说生意的,只要生意大到一定程度,不管私德如何,但是明面上的信用还是要有,像这种拿了人家定金交不出货的事,若是让人告到了衙门,立即名声扫地,这生意还怎么做? 说来说去,还是泉州发展得太快,以至于人力和工匠补充不过来,再者工匠这东西大多都是将自家的技术私藏起来,打算拿来给子孙们糊口的,所以普通人学不成,学成的人又不说,最后的结果就是工匠稀缺,大家都不安生。 沈傲淡淡笑道:“所以本王才要建善堂,打算用里头的钱建一个学堂,学堂里头不但可以教人算学,教人读书写字,还教人制铁、制陶、制丝、造船……” 建学堂学这个…… 大家都是哑然,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拘泥的人,立即明白了沈傲的用意,学堂学东西肯定快,比如学制铁,只要请一些铁匠来,便可以立即培养一大批人,只是怎样才能让这些铁匠不藏私?却又是个难题了。 沈傲见他们一副狐疑的样子:“里头的教员,全部支付官俸,教得好的,还可以给予奖金、授予官职,年末还要让学员们考试,谁带的学员合格的越多,奖励越丰厚,反之若是最少,就把人退聘出去,还要公示一下,退聘的人各大商行的商人都不许接收,否则每年缴纳罚金。” 这一招,够毒的! 温衡已经坐不住了,心里想,若是这样,那些教员还不把心窝子都掏出来?教得好就是前程光明,教得不好连饭碗都要丢掉。 沈傲继续道:“学堂的事,本王打算在新城那边拿块地建起来,只怕还要半年才能办起来,这个时间,就是多招募一些教员还有筹措了,如今善堂的钱应该也足够了。剩余的就用来修筑道路,诸位以为如何?” 建学堂,等于是把在座之人最头痛的事解决,而修筑道路对商家们也有好处,虽说泉州主要是海贸,可是装货、卸货却还要在泉州,这些货物用货车去运,若是道路不畅,靡费时间不说,还消耗人力畜力,把路修平整了,大家也有收益。于是纷纷点头道:“王爷怎么说,我等自然鼎力支持。” 沈傲放下了心事,其实这善堂和其他地方的摊派差不多,现如今泉州这边的商税还不是交给他这个平西王,而是直接进了朝堂的府库,眼下的许多事若是没有钱是万万不成的,沈傲倒是也有千万贯的身家,可是让他一个人掏钱,依着沈愣子的风格自然不愿意。这样倒好,以善堂的名义摊派下去,可以先把许多架子先打起来,等将来当真就了藩,再用税款补上去。 …………………………………………………………………………………………………………………… 嗯嗯,有点小小的啰嗦,不过都是为了以后打伏笔。 第六百八十一章:沈傲在此一踢 第六百八十一章:沈傲在此一踢 商人们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更何况涉及到了平西王,众人回去之后,沈傲直接寻了个铺面,把善堂的旗号挂了出来,各家商行立即就把钱引送了来。 几十万贯说大不大,对一个商贾来说当然吓人,可是对商行来说却不算什么太大的数目,再者此前筹措礼物,也都备了一些现钱,去见平西王的时候,也都商议了一些,把贿赂的钱垫了出来,所以现在反应也是极快,根本不必再商议筹措。只是把贿赂的钱换成了募捐的钱而已;若是不够,一般都是商会的会长预先垫付一下,省得别的商行把东西都送去了,自家这边落在别人后头。 有了这个钱,知府衙门立即派了人来,会同沈傲随来的博士,立即进行清点,此外再叫人放出风声,把建学堂和修筑道路的消息放出去。 建学堂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现在需求这么大,生员肯定能保证,毕竟做苦力虽然也能糊口,可是谁家肯一辈子做苦力?这时候有了学一门手艺的机会,岂能错过?至于教员那边,沈傲的办法也很有沈愣子的风格,直接拟出一份熟练工匠的名单,接着让差役去请,来了自然好,不但待遇从优,说不定还能混个官身。可要是不去,那可就完了,官府也不拘禁,不过直接列入一个单子,任何商人敢收留雇佣,抓一次罚没一次,一次三千贯,谁要是嫌钱多,放着胆子去雇佣就是。 这么一个法子,点到名的工匠当然是叫苦不迭,却也都是乖乖地到官府去点了卯,什么时候学堂落成了,就得辞了工去赴任。 当天下午,沈傲打马到船政学堂去,船政学堂也是个水寨子,陆地上的建筑用来操练身体教学,水寨那边停泊了十几艘船,是让学员下海操练用的。刚刚到了学堂门口,立即便有个糟老头子领着一群人出来迎接。 这老头说不上壮硕,也谈不上什么龙行虎步,乍眼看去普通得很,不过身体倒还结实,肤色古铜,一看就是常年在海里飘得老家伙。这老头躬身道:“老夫周昌,恭迎王爷。” 后头的人估摸着也是一些教员,纷纷附和道:“恭迎王爷。” 沈傲翻身下马,板着脸孔道:“这里王爷没有,司业倒是有一个,今日特地来看看船政学堂的,取长补短。” 这一句半玩笑的话,将大家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周昌兴冲冲地领着沈傲进了学堂,这学堂比之武备学堂自然简陋不少,四面是房子,中间是块阔地,阔地上,已经有数百个学员站成方队等候沈傲驾临了。沈傲看了这些站得笔直的学员,目露出欣赏,很多时候从队列就可以看出军纪,这船政学堂的军纪不坏。 周昌在旁道:“这都是按着武备学堂的方法,结合水师的步操操练出来的,白日里学员们也是例行操练,夜里也会让他们读些书,比不过校尉,至少大字都还认得几个。” 沈傲颌首点头,兴致高昂地道:“周老先生致仕之余还能为朝廷分忧,本王佩服。” 沈傲好歹也是办过武备学堂的人,行情还是懂一些的,单看这些学员的模样,就知道不会差到哪里去,亏得这周昌没有后世的经验,照猫画虎,居然能有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他不禁亲自走到队列跟前,一步步过去,那些学员想必也是第一次见到平西王这样的高贵人物,一个个有些拘谨,卯足了劲把身子绷直。 沈傲突然驻脚,在一个不起眼的学员面前停下,慢悠悠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王爷,我叫岳飞。”这个不起眼的人挺着胸脯略带些稚嫩地道。 沈傲先是含笑,随即一张脸跨了下来,用指节给了他头上一个爆栗子,恶狠狠地道:“你是岳飞,那本王岂不是西门庆?老实回答!” 这自称岳飞的人脸上苦笑,身板仍是挺得笔直:“王爷,我真的叫岳飞。” 沈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身后的周昌笑道:“回王爷,他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岳飞。” 沈傲一时呆住,对这叫岳飞的人道:“你的背后是不是刺了字?” “王爷居然也知道?”岳飞呆了一下,惊愕地道。 沈傲心里想,我还知道刺的是精忠报国呢,难道这些也告诉你?再次打量岳飞一眼,心里也明白,历史已经发生了偏差,这时候的岳飞应当还是个稚嫩的小青年,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学堂,其实也好解释,毕竟这里是除了武备学堂之外最吸引武人的地方,靖康耻没了,岳飞自然不会对什么金人有什么滔天的仇恨,多半这家伙也是当了几年兵,觉得没什么出路,跑到这里来混个前程。 “原来真是岳飞……”沈傲眯着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略带羞涩的青年,这时候的岳飞,其实不过二十多岁,身体也不如沈傲想象中的那样壮硕,更没有什么虎躯一震的王八之气,除了眼眸清澈了一些,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岳爷爷的样子。 若说这个时代在后世谁最耳熟能详,岳飞绝对雄踞榜首,要说古代几个名将偶像,岳飞多半也是当仁不让地成为最具实力的候选人物之一。 沈傲眼眸中闪出一丝邪恶,随即很人畜无害地道:“岳飞,你站出来。” “遵命。”岳飞跨前一步。 “转过身。”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沈傲很平淡地说。 岳飞狐疑的背转过身,将背部留给了沈傲。 沈傲很正人君子地道:“能不能把屁股撅起一点,双腿弯曲一点,不要紧张,本王只是看看学员的体力如何。” 岳飞无奈,只好撅起屁股,双腿稍稍地弯曲了一点。 “低一点好吗?”沈傲的话音中气十足,浑身上下散发出正气。 岳飞有点儿害羞,只好再蹲低一点。 这时候,后脑风声传来,一条腿不轻不重的踢在他的屁股上,他猝然没有防备,不由打了个趔趄,口里还在道:“王爷……你……” 沈傲踢了岳飞的屁股一下,收了腿,很得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道:“没什么,看看你的应变能力而已,不错,很有弹性。” 沈傲说完,带着周昌一行人便往前走了。他的心里却是乐翻了天,很是惬意地想,今天的夜里在日记里一定要记上未时三刻踢岳飞屁股一记。更是豪气干云地想,天下之大,谁能踢岳飞的屁股?上下五千年,只有我沈傲了。 不过历史已经改变,不说沈傲将来必定名留青史或遗臭万年,这岳飞将来会不会成为后世家喻户晓的名将还是个未知数。沈傲心里默默祈祷,苍天啊,让岳飞那小子多一点成就吧,否则本王的日记教谁看去? 至于就地提拔这个青黄不接的小子,沈傲却没这心思,岳飞之所以能成为岳飞,自然有他的造化,自己把他送去武备学堂,或者直接任个武职,说不定是拔苗助长也不一定。 沈傲乱七八糟地想着,总算把队列校阅完了,整个船政学堂,总共也不过五百三十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规模自然比不上武备学堂,可是因为专攻水师的缘故,再加上这里又临海,有足够的舰船供他们反复操练,这个优势足以让他们在水师中占取一定的份额。 与周昌闲谈了一个时辰,晚饭索性就在船政学堂里吃了,沈傲对周昌道:“那个叫岳飞的在学堂里成绩如何?” 周昌不由看了沈傲一眼,心里想,莫非这平西王也好男风?否则……不过心里虽是这样胡猜,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正色道:“此人本来年纪大了一些,学堂是不打算收纳的,谁知他求告了几天,又跪在学堂门口,说是不远千里过来,一定要入学堂不可。老夫见他赤诚,便让他入了学。虽说入学比别人晚了些,却也是刻苦得很,再加上有几分天资,成绩很是优异。” 沈傲淡淡一笑,也就不再问了,对周昌道:“你这学堂将来还可以扩建一下,不过也不能急于一时,过两年再说,本王尽量拨下一笔银钱来。” 周昌喜出望外,道:“王爷,这学堂虽是老夫筹办,却是咱们泉州的学堂,老夫不敢居功,这学堂的祭酒,自该让王爷来做,老夫做一个司业已经足够。” 周昌是***湖,沈傲肯给好处,他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再者船政学堂在他手里,终究还有个极限。可是让沈傲做了这个名誉上的祭酒就不同,正如武备学堂的祭酒由天子兼领一样,有了沈傲,学堂将来的许多事就好办多了。说得再难听一些,沈傲做了祭酒,生员至少还可以再提高一个档次,毕竟武学学堂这东西是新事物,没有大人物镇着,谁知道能办到什么时候?肄业之后就一定能进水师做武官? 可是有平西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在就不同了,南洋水师本就是平西王统辖的范围,至少将来学员的出入有了个强力的保证。 若是周昌做祭酒,他至多也不过是个学堂的祭酒罢了,可是把平西王拉下水,那么周昌就是一个名动天下的学堂司业,虽说是宁做蛇头不做龙尾,可是这船政学堂毕竟是他周昌苦心经营的心血,自然希望学堂能够出类拔萃、数一数二。 沈傲淡淡一笑,倒也不拒绝,一个武人学堂,不可能永远让私人去筹办,将来若是就藩,也早晚要被沈傲收入囊中的,既然周昌肯提出来,沈傲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笑吟吟地道:“这样也好,不过你这司业还是学堂的总管事,本王只领个虚衔就是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血光之灾 第六百八十二章:血光之灾 福州城里陷入了一阵恐慌,先前去拜谒提刑使的官员似乎收到了什么风声,一下子再没有了巴结蔡绦的兴致。 蔡京大致算是致士,虽说宫里没有出旨意,可是所有人已经深信,蔡京完了。门下省已经落入了李邦彦的手里,据说现在兴化军那边差役已经将蔡家围住,随时等着钦差过去查办。 蔡绦已成了热锅的蚂蚁,上一次一封奏疏过来,责问他军饷克扣的事,蔡绦再迟钝,也感觉到出了什么事,平白无故的,边军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又恰恰在他这个兵部尚书刚刚卸任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不说,又突然有旨意来责问,如何回答,就事关到性命了。 蔡绦确实头痛了许久,最后咬咬牙,还是上书自辩,把兵部的龌龊抖了出来。随后,朝廷如捅了马蜂窝似的,认识不认识自己的,都是疯狂弹劾,非但弹劾他蔡绦,连蔡京也不放过,一些门生故吏此前还有些顾忌,这时候居然也反戈一击,加入了战团。 边镇的军饷,干系实在太大,蔡绦不是不知道,只是实在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父亲那边没有消息,听人说已经大病,再听到沈傲已经启程赶往福建路,蔡绦已经预感到,自己完了。 这时候,蔡绦已经没有闲工夫去记恨什么,唯一令他切齿的是那蔡攸,蔡攸这家伙居然潜逃了。蔡攸的潜逃,不但使得蔡家的形势雪上加霜,也引起了蔡家的恐慌。蔡绦对这个兄长虽然仇视,却也知道蔡攸是个极懂审时度势的人,这时候突然逃窜,必然已经看出了什么。 连续几日闭门不出,连公务也懒得署理了,他焦灼得辗转难眠,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汴京那边还没有将父亲治罪,有着太师这个虚职,至少说明宫里还有几分旧情在。 这时已经到了四月的月中,福州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蔡绦换了官服,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该去署理下公务,耽搁了这么多天,若是再人弹劾一下实在不值,正要去衙门那边,门房有人急匆匆地过来,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蔡绦听到不好这两个字,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道:“什么事?” “门房来了兴化军的差役,说要请老爷到兴化军去把事情说清楚。” 蔡绦冷笑道:“兴化军的差役也敢拿我?” 正说着,几十个差役已经旁若无人地冲进来,为首的只是一个押司,这押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色道:“提刑大人,请随小人走一趟,有些话,还要请大人去说清楚。”后头的差役已经按住了刀柄,随时打算拿人的样子。 蔡绦哈哈一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他已是气愤到了极点,沈傲来拿人倒也罢了,便是禁卫来拿人,他也认了,可是来的却是几个差役,这算什么?他拂袖要走,已经打算叫人把这些家伙赶出去。 谁知这押司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既然不去,那小人就告辞了,不过……”冷笑一声,又道:“大人的家小都在兴化军,大人不去说清楚,我家知军只好动手了。” 蔡绦嗤之以鼻,冷笑道:“小小知军,也敢放肆!” 押司正色道:“大人是官身,我家知军自然没有办法治罪。可是蔡家上下,都是我家知军治下的小民,如何惩治,是我家知军的事。”说罢,转身要走,只丢下一张传引:“这是我家知军大人的官文,大人不去便罢,小人告辞。” 蔡绦脸色更无血色,陡然一想,留在这福州惶恐不安,倒不如和这个知军周旋一下,他这个提刑使或许还能有点用处,便冷笑道:“好,本官去,来人,点齐差役,随本官去兴化军查办蔡家一案。” 按道理,他管的是一省的刑狱,出了大案,他这个提刑使怎么能无动于衷?那段海要查,自家为什么不能查?想通了这个关节,蔡绦也只能鱼死网破了,唯一的希望还在汴京那边,只要自家父亲还在,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 泉州这边,沈傲的八卦消息时不时地成为坊间谈资,据说这平西王,如今成了船政学堂的祭酒,于是这时候,船政学堂在泉州人心中的地位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善堂如今也是开张了,不但偶尔施些粥米,同时也在招揽大量的人手,据说要的都是帐房,一时间也是许多人趋之若鹜,读书人去做帐房,那是万般无奈的法子,但凡有其他的营生,宁愿去教馆,也是不肯屈尊的,可是善堂的帐房就不同了,不说其他的,至少这身份上不会低,再加上这善堂又是做善事的,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沈傲在泉州等了两天,新城的测绘图总算交了上来,虽然简陋,可是对一座还处在空白的土地来说却也足够,沈傲直接在地图上划了几块地,其中一块将来用来修建王府,其余的还有学堂的预留地,位置都是刚刚好,恰好处在正中,又将测绘图交给知府衙门那边,让他们拿着这份图商量着修改一下,尽量做到万无一失,把街道也可以拓宽一些。 等沈傲把泉州这边的事都处置得差不多,终于启程前往兴化军,一千多个校尉浩浩荡荡地开路,足足花了一天,才到了兴化仙游县。仙游如今已成了最紧张的地方,莫说是福建路的大小官员关注,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衮衮诸公,也是目不转睛地等着消息,此时,这座不大的县城,已经被厢军、差役控制,兴化军知军段海毫不客气地占了县衙,那仙游县县令只能做个帮闲,在旁听用。 沈傲的到来,让段海精神一震,此前他专门署理了不少蔡家的案子,无非是搜集一些证据,到时候让沈傲少些麻烦,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将沈傲迎入县衙,把人全部支开,沈傲和段海在后堂里一边喝茶,一边谈话。 兴化军知军段海的年龄并不算大,才四十冒头,早年蹉跎,再加上只是个赐同进士出身,所以在官场上并不如意,后来被沈傲点了个知军,他立即明白自家的前程已经完全寄托在这平西王身上,因此事无巨细,兴化军的大小动静,都立即呈报给沈傲那边,这一次沈傲要对蔡家动手,他几乎是拼了老命,冒着得罪太师的危险,彻底地站到了沈傲这边。 沈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既然人家要做他的党羽,沈傲也不客套,完全一副对待自己人的口吻,开门见山地道:“蔡家上下都控制住了吗?” 段海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一个都没有放出去,现在差役已经围住了宅子,不过王爷没过来,还不敢冲进去。” 沈傲呵呵一笑道:“办得好,传本王的令,叫人顺便去福州,把那蔡绦一起拿来,本王正好送他们一家子上路。” 这一句上路,段海已经明白,王爷这是要下狠手了,道:“蔡绦那边,已经叫人去请了,只怕今天也能到。”接着,他抽出一沓案宗,放在沈傲身边的桌几上:“这是蔡家一些人的罪证,都是证据确凿的,蔡家男丁共有七十九口,这些人,枉法的也是不少。” 沈傲拿起案宗,随手翻阅了一下,微微笑道:“难为了你,既然确有其事,那就好办了。”他也不禁有点儿震惊,这蔡家上下居然当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十三岁的小少爷,居然强抢过民女,真叫人看得目瞪口呆。此前他还记得汴京那边都说蔡京的家教好,宫里还特意下旨意褒奖过,说要天下的官员向太师学习,若是这样学习下去,非要天下大乱不可。 段海呵呵笑道:“下官哪里敢居功。” 沈傲仔细看了案宗,才继续道:“女眷全部放出去吧,准许她们每人带五百贯钱出去。” 段海愕然了一下,道:“王爷,这些罪证,再加上一条欺君罔上,那是合家都要治罪的,把女眷放出去,是不是不合规矩?” 沈傲虽是奉行斩草除根,可是这时代的女人只是附庸,杀不杀干系都不大,因而笑道:“这些女眷里,有多少是被他们抢去的苦主?就比如那蔡禁抢去的一个民女,给他做了通房丫头,总不能连苦主也一并治罪,把人放了吧。” 段海只好道:“下官这就吩咐下去。王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傲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道:“提刑大人还没来,咱们先等等他,省得到时候他说咱们没规矩,做人嘛,要厚道一些,要顾忌一下同僚的感受嘛,本王乏了,先去歇息一下,人到了后立即通报。” 段海讪讪一笑,道:“那下官这就去办事了。” 老虎说句话 老虎说句话(本章免费) 今天悲催了,身为一个新人,居然后知后觉,不知道有双倍***。 好吧,老虎是个俗人,***对老虎非常重要,这本书写了七个月,老虎自信自己信守了自己的承诺,从不段更,不注水。每一个情节,每一个故事,都是老虎想破了脑袋想出来的。虽然并不完美,可是老虎尽力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求***,越多越好,这本书已经被人爆了n次菊花,挽救下老虎吧,如果***够多,老虎会考虑一下,加更。 第六百八十三章:提审 第六百八十三章:提审 中和元年四月十九,天边一团乌云压过来,眼看就有狂风骤雨。蔡绦黑着眼圈,在一队提刑衙门的差役的跟随下进了仙游县衙门。 仙游县算不得大县,境内又是多山,一向左右不靠,说穷,却是真的穷,再者说县里的良田都是蔡家的,每年的赋税,蔡家那边只是意思意思,谁也不敢说什么,于是这十几年来,蔡家虽富,整个县却是穷得不能再穷。 来这里做县令,真真是惨到了极点,别家的县令是一县之主,就算是府治、路治,至少人家那也是上等县,还有升迁的途径。偏偏在这里,穷乡僻壤不说,一辈子也别想弄出什么政绩来。上头还骑着几十口蔡家的老爷、少爷,这些人都是登天的人物,当然不敢得罪,莫说是他们,就是蔡家随便出来的一个门房的主事,在这县尊眼里也是不敢得罪的。 这县令,憋得很。 不过今日,仙游县县令坐在衙堂下的小凳子上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姓蔡的骑在头上这么久,早就看不过眼了,这时候会审这些人,他虽只是旁听,毕竟也是坐着的,舒坦! 蔡绦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仙游县县令还在考虑要不要站起来行个礼,毕竟蔡绦还是提刑使,只要朝廷还没有捋夺这个官,终究还是他的上官。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兴化军知军段海也带着兴华府的差役进来,这县令再不考虑了,立即给段海行礼道:“下官见过知军大人。” 县令也不蠢,蔡家那提刑使还有没有是两说的是,县官不如现管,巴结这位顶头上司才是正理。 段海只是含笑和他点了点头,和蔡绦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接着各自坐到县衙两边的位置上。今日莫说他这个知军,便是提刑使也不是主角。 这不大的衙堂里,已经挤满了福州、兴化、仙游的差役,一时有些乱哄哄的,段海皱了皱眉,道:“这是钦案,无关人等,全部出去。” 蔡绦倚着椅上,却是道:“正是钦案,才要有人见证,以正视听。”他尽量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随即端起茶去喝。 坐在下头的县尊干笑道:“不如叫一部人出去?”他本是和稀泥,一听两个人火气大,想来个折中的法子。谁知都是低头的两个大人都是看向他,眼中带着杀气腾腾的气焰,他立即不敢再说了。 也亏得他做了十几年的平调县令,这般不懂眼色,自然不能得到上官的提拔。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一声咳嗽,有人朗声道:“平西王到。” 段海和那仙游县令立即站起来,蔡绦犹豫了一下,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低头喝茶。 正是这时候,沈傲按着尚方宝剑进来,段海和县令都是行礼,沈傲只朝他们颌首一下,随即目光落在蔡绦身上,不由地皱了皱眉,突然又看到里头乱糟糟的,不由怒道:“无关人等,滚出去!” 方才段海和蔡绦在较劲,差役们也不知该听谁的,想走又不敢,留在这儿,心里也不安,看到这个穿着蟒袍的青年进来,再一听平西王三个字,早就吓得脸都白了,天下人不识蔡京的有,不识平西王的现在却是一个都没有,连交州那边玩泥巴的悲催人都听说过,更何况是在这风暴眼里的差役。 这些人也够爽快,不管是谁,二话不说,立即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净,还有几个,正在琢磨着平西王的话,平西王说的是滚,自家是不是当真滚出去? 整个衙堂,顷刻之间就清净了,恰也是这个时候,却见韩世忠领着两队校尉进来,各自按刀,取代了差役的职责。 沈傲大喇喇地坐在正堂的首位上,瞥了蔡绦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只是朝段海使了个眼色:“带人犯。” 有个躲在耳房的押司听了沈傲的话,立即拿着一份案宗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公案上,低声对沈傲道:“王爷,小人……” “滚!”沈傲心情很不好,昨夜跟段海以及那县尊的母亲几个打叶子牌,一下子输了四千多贯,虽说人家要奉还,可沈傲也不好意思要,半夜三更才睡,清早又爬起来。 那押司本想说小人协助王爷办案的,毕竟官人审案,大多都是两眼一摸黑,没个专职的押司在边上,只怕连人犯的姓名会叫错。这时候沈傲一个滚字,他二话不说,飞快地逃回耳房去。 沈傲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案宗,随即对耳房那边负责记档的书办道:“开始记录。把人犯带上来。” “带人犯!”韩世忠嘶哑地大吼一声。 过不多时,便有个一身绸衣的公子跨槛进来,目光率先落在蔡绦身上,忍不住惊喜地道:“二叔。” 这人生得倒还算倜傥,就是身子有些瘦弱,显然也是个酒色掏空了的人。这家伙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安,见了蔡绦,立即心神大定,目光最后才落在沈傲身上,冷冷一笑,正色道:“我是有功名的人,为何不赐坐?” 沈傲低着头去喝茶,压根不理会他。 蔡绦这时候道:“敢问堂下有什么功名?” “监生。” 蔡绦冷冷地看向沈傲:“王爷,既是有功名,给他赐坐如何?” 沈傲将茶盏放下,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混账东西!” 沈傲的这一声大喝,真真把下头那公子哥吓了一跳,接着便听沈傲对蔡绦道:“你这提刑使是怎么办事的,朝廷的法度难道不知道?有功名就该赐坐,就这个你还要来问本王?” 被大骂了一通,蔡绦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原来还想借着这个功名给沈傲示威一下,谁知道沈傲不去寻人犯的麻烦,而是先来骂他,而且还骂得如此有礼有节。 心里一团火气,只好拼命压住,蔡绦沉声道:“来人,给人犯搬条凳子来。” 谁知沈傲惊堂木一拍,又是大骂:“姓蔡的混账东西!” 这衙堂里有两个姓蔡的,两个都骂了,只是不知具体骂的是谁,沈傲继续骂道:“这里是本王主审还是你这个提刑使主审?赐不赐坐,也是你说的算?”他冷笑连连,继续道:“你这么想审,那么不如就请你来审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反正嘴长在沈傲身上,怎么骂都行,蔡绦火冒三丈,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冷哼一声,便不做声了。 沈傲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心里想,让这蔡大人来协办此案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抚平一下自己的心中伤痛,缓解下深宵寂寞什么的还是挺有效果的。 沈傲精神一震,和和气气地对下头的公子哥道:“你既然有功名,又是监生,算起来和本王还有几分渊源,来,给他搬条凳子来。” 同样是搬凳子,沈傲说得,蔡绦就说不得,下头的校尉都绷着脸,想笑,却又不敢,还好他们的忍耐力足够,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 有个校尉给那公子哥搬了凳子,公子哥求救似地看了他蔡绦一眼,方才蔡绦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是亲见,这时候也不敢有什么造次了,小心翼翼地坐下。 沈傲慢悠悠地道:“堂下何人?” 公子哥好歹也见过些世面,不至于慌张无措,正色道:“兴化监生蔡明。” 沈傲立即去翻卷宗,这时候他倒是念叨起那押司的好来,早知不该叫他滚下去了,这一沓沓卷宗,要找出蔡明两个字也不容易,足足用了一刻钟,终于翻到了这蔡明的宗卷,冷笑一声道:“宣和五年,你聚了一群宵小,在福州城横行无法,当街与人殴斗,打伤四人,这没错吧?” 蔡明又看向蔡绦,蔡绦咳嗽一声,道:“王爷,此案福州府已经有了公论……” “混账!”沈傲大喝道:“蔡绦,你太无法无天了,本王一忍再忍,你可知道,本王审的是钦犯,是奉旨行事,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蔡绦这时也是一肚子火气,新仇旧恨涌上来,道:“这是旧案,也已经有了判决,下官只是提醒一下,又有什么错?” 沈傲冷笑一声道:“本王让你提醒,你才能提醒;本王不让你提醒,你就给本王闭嘴。” 蔡绦无词,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沈傲继续问:“蔡明,本王在问你的话。” 蔡明喉头涌动了一下,道:“学生只是被一群泼皮胁迫,是以错手打伤了四个人。” 沈傲笑意更冷,道:“被人胁迫,还错手用刀割了一个人的耳朵,错手踢了一人一炷香的时间,害得人家回家之后重伤不治,半月之后身亡,来,来,来,这句话可是他说的,本王不得已,只能还原一下行凶的现场了。韩世忠。” 韩世忠站出来:“卑下在。” 沈傲慢悠悠地道:“你错手先打他一炷香,让本王看看这错手能不能把人打死。” 韩世忠什么也不说,卷起袖子,却免不得有点担心:“王爷,失手了怎么办?” 沈傲呵呵笑道:“失手即是错手,所以叫你多读书才是,不管是失手错手,先打了再说。不打够一炷香,本王就只好请蔡提刑与本王还原一下行凶现场了。”说着,眼睛朝蔡绦眨了一眨,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 这个月,老虎本来不想求***的,但是,真悲催,好不容易前面大家投了***,排在第六名,谁知道,突然来了个***双倍,于是,老虎爆了一地。那个,有***的就投吧,现在老虎是第九名,如果冲到了前八名,老虎下个月加更三章,老虎的信用应该还算不错,一定不让大家失望。 第六百八十四章:我敢斩你 第六百八十四章:我敢斩你 韩世忠接了沈傲的授意,什么也不说,抡起一个巴掌,朝坐在凳上的蔡明煽过去。 蔡明躲避不及,也料不到居然还要动刑,一时呆住,火辣辣的一巴掌甩得他腮帮子都没了知觉,啊呀一声,便大叫:“二叔,二叔……” 沈傲无动于衷,朝右边坐着的段海道:“本王和你赌五千贯,一炷香时间,这蔡明打不死。” 段海苦笑,昨夜被沈傲磨着要去玩什么叶子牌,这叶子牌也不懂,谁知虽是半桶水,偏偏手气出奇的好,竟是赢了不少钱,这平西王一向斤斤计较,八成是惦记上他了。 段海只好低声道:“王爷,这是公堂。”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现在是还原现场时间,所以本王只当这里是街市,段大人,你想想看,现在这里已经是人流交织,恰好前面有人殴斗,本王乍眼一看,不得了,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泼皮欺负蔡家的少爷,真是岂有此理,这群没王法的东西,你看,现在泼皮正在打蔡……啊不,是蔡少爷打泼皮了,段大人,你我身为路人,又是忘年之交,难道就不该赌一赌?小赌怡情嘛。” 段海被沈傲这一番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想这笔钱不吐出来是不成了,昨夜他只赢了三千多贯,今日却还要把自己的身家也一并搭进去,咬了咬牙道:“下官……啊不,小人赌了。”这时候绝对不能再称官,既是还原现场,他们就是看热闹的草民。 这时候,韩世忠已经来回扇了蔡明七八个耳光,蔡明大叫,便四处逃窜,韩世忠攥着拳头在后面追,沈傲见了,大叫:“卡!” 韩世忠回头,道:“王爷,哪里不对?” 沈傲阴测测地道:“宗卷上说,那个被打的泼皮该是被人按在地上打,哪有这样一个打一个逃的,还有,蔡公子还狠狠地踢了泼皮的裤裆一下,为了尽量还原,真实可靠,令本王能够得知事情的原貌,来,大家一起动手,把这姓蔡的按在地上打,方才的不算,来,换一炷香,重新开始。” 蔡明妈呀一声,已是瘫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乞求蔡绦,嘶声裂肺地道:“二叔……” 蔡绦方才还忍着,这时候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道:“王爷,哪有这样断案的?这衙堂是有王法的地方,岂容人恣意胡为?再者蔡明身上有功名,岂能动刑?” 沈傲看向蔡绦,仿佛才记得蔡绦的存在一样,一头雾水的样子道:“蔡大人这话本王就不懂了,这是动刑吗?谁敢说这是动刑?仙游县县令,你来说,这是不是动刑?” 这仙游县县令被点了名,吓了一跳,立即道:“这是还原现场,王爷英明,下官断了这么多案子,也算是刑狱方面的老手,可是这还原现场却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法子……似乎…”他偷偷看了蔡绦一眼,这时候再不明白自己该站到哪一边,他就算是猪了,接着连忙继续道:“似乎很有效,将来下官一定要大力推介。” 沈傲心里想,做人要厚道,推介就免了。可是这句话现在不能说,含笑着又问段海道:“段大人以为呢?” 段海正色道:“陛下钦命审问,要给大家一个公论,还原一下也是为了不使良民蒙冤,不令刁民枉法。” 段海还算是老油条,公堂里说的话,都要记录的,到时候还要送入宫里去,赵佶肯定要看。沈傲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赵佶肯定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不成,所以这番话虽是大义凛然,却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沈傲呵呵一笑道:“那就继续打……不,不对,是继续还原。” 蔡绦大怒,道:“且慢,下官还有话要说。” 沈傲脸色一冷,赤裸裸地看向蔡绦,道:“蔡大人的话未免也太多了些,怎么?蔡大人要做这主审?”他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家都是朝廷命官,蔡大人要审也没什么不可以,就请蔡大人审吧。” 蔡绦当然不敢审,立即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沈傲狠狠拍案道:“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说什么?本王再说一遍,闭嘴,否则叫你做那泼皮!” 这时候七八个校尉已经将蔡明死死按住,韩世忠一步步走过去,抬起腿,瞄向了蔡明的裤裆,蔡明啊的大叫一声,心知蔡绦保不住他,这时候什么勇气也没了,大叫道:“我……我招,学生招供!” 韩世忠收了腿,朝沈傲递了个眼色,沈傲淡淡一笑道:“先看他说什么,来人,把这位监生少爷扶起来。” 蔡明惊魂未定,吁了口气,这时候也光棍得很,虽是脸上被人打成了猪头,倒还不至于神志不清,生怕沈傲还要叫人打他,连珠语炮似地道:“学生那一日去福州,恰好当地的陈公子做东,于是便带着家人去和那陈公子喝酒。” 沈傲见机道:“陈公子是谁?” 蔡明苦着脸道:“福建路转运使陈让的次子。” 沈傲淡淡一笑道:“记下来,老子儿子都记下。”接着朝蔡明努了努嘴道:“你继续说。” 这个时候蔡绦却是拼命咳嗽,他比谁都清楚,蔡明不说还好,若是说了,不但要牵连了别人,这罪名也就坐实了,是以故意用咳嗽去提醒蔡明。 沈傲眼睛朝蔡绦这边看过来,关心地道:“蔡大人是不是有毛病?有病直说,本王叫人给你煎一副药来吃。” 蔡绦咳嗽被打断,也不好再咳了,只好冷哼一声,不去理会沈傲。 蔡明畏畏缩缩地看了蔡绦一眼,滚动了下喉结,终于还是恐惧战胜了理智,继续道:“后来学生和陈公子都有了些醉意,而后,而后恰好与人发生了争持,再后来便叫了家人打了他们一顿,学生当时酒喝多了,确实提刀割了一个人,另一个也踢了不少时候。” 沈傲冷着脸道:“可是为什么福州府的判决却是说是那些人先向你们滋事,是你们的家奴错手把人打成了重伤的?” 蔡明垂着头,不敢说话。 沈傲继续冷笑道:“还有,回到家中重伤不治,死了,人命关天,你身为主凶却逍遥法外,看来你们姓蔡的徒子徒孙还真是不少,对不对?” 蔡明期期艾艾地道:“王爷饶命。” 沈傲眯着眼,冷笑一声,道:“来几个人,下本王的***,立即将那个什么陈公子捉拿归案,此外,叫个人去把那福州知府给本王叫来,不说清楚,叫他洗干净屁股准备滚蛋。”他深望了蔡明一眼,道:“本王能饶你,国法却不容你,你怂恿人当街械斗,又有了人命在身,还想活吗?” 听罢,蔡明一下子瘫了下去。 沈傲冷淡地道:“蔡明斩立决,把下一个拉过来。” 这一句斩立决,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余地,若说是秋后问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每年秋后问斩的人多了,可是没有皇帝的朱笔亲批,往往会挪到下一年再行刑,若是皇帝一直不批,说不定还能寿终正寝也不一定。可是斩立决就相当于完全没了活路,这时候连蔡绦也忍不住站起来,一个蔡明不算什么,可是按沈傲这种一路斩立决下去,蔡家上下非被斩尽杀绝不可,他这一趟来,便是不能让沈傲开这个口子。 “平西王,那人只是抬回家之后才重伤不治,并没有死,谁知他是不是患了什么病死的,凭什么说是蔡明杀了那泼皮?” 段海这时候道:“蔡大人,下官已叫人问明了当时查验身体的仵作,那仵作确实看出是死者是重伤不治,只不过害怕报复,才改了口,口供在下官这里,蔡大人要不要看看?” 蔡绦冷笑,这时候深知沈傲和段海已经做足了准备,便朝蔡明道:“蔡明,你是读书人,按律,读书人死罪,该由宫中决断,所以你不必怕,没人敢动你分毫!” 蔡明本是万念俱灰,这时候听到蔡绦挺身出来给他打气,这时候也醒了,高声大呼道:“冤枉,冤枉,人不是学生杀的,学生是读书人,谁能判学生斩立决?” 蔡绦慢悠悠地坐回椅上,冷冷一笑,继续去喝茶。 段海这时也有些尴尬,这个律令他倒是想起来了,不过读书人犯死罪的还真是不多,判斩立决的更是一百年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能碰到读书人的那更是一个都没有,所以这条律令只是一纸空文,想不到这时候却成了蔡家的挡箭牌。 处斩的事绝不能拖,一拖,就可能会有变数,蔡京当政了这么多年,皇上虽是龙颜大怒,可是谁知时间久了会不会念及旧情?若是这个时候不动手,说不准自家在这里忙活了一个多月,岂不是空忙一场? 沈傲走下公案,道:“蔡大人不说,本王还忘了,我大宋的祖制里确实有一条,读书人处斩需请示宫中。不过……”他冷冷一笑,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那蔡明吓了一跳,立即向后退。 蔡绦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喝:“沈傲,你疯了。” 沈傲长剑一指,指住蔡明的胸口,冷冷道:“蔡大人疯了本王也不会疯,这柄尚方宝剑是宫中御赐,上斩五品似蔡大人这样的狗官,下诛的就是这种狗贼,你是读书人是不是?连五品的大员本王都可以斩,你这没有官阶的草民,本王杀多少都不碍事……” 沈傲猛地前冲过去,狠狠地将长剑扎入蔡明的胸口,长剑透胸而过,嘀嗒的染红了蔡明的前襟。 这个变故,谁也没有想到,蔡绦啊的一声,颓然坐在椅上。至于那蔡明,难以置信地看了沈傲一眼,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杀了一个刁民而已……”便已经死透了。 沈傲抽回剑来,蔡明的胸口喷出血洒在他的蟒袍上,他拿着剑,整个人犹如杀神,狠狠地瞪了蔡明一眼,随即用手指了指高堂上的‘明镜高悬’四字,道:“这一剑,是给那枉死的人报仇,也是替天行道,你敢杀人,本王就敢杀你。” 沈傲浑身血淋淋地提剑往座位上走过去,将长剑狠狠拍在公案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点,正色道:“今日,本王就是要还一个公道,带下一个钦犯过来。”他冷冷地瞥了蔡绦一眼,道:“蔡大人,你贪赃枉法的事还没有说清楚,本王怀疑你涉嫌藏匿钦犯,你还有脸坐在这里?来人,剥了他的官服,取了他的帽翅,带下去。” 蔡绦已经惊呆了,脑子嗡嗡作响,校尉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已是将他从座位上拉下来,衙堂之上,一时肃然。 ………………………………………………………………… 老虎不容易啊,一个新人,写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签约,签约了也没有大神那样有人支持,于是就想,老虎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比不过人家粉丝多,比不过人多文笔好,比不过人家故事精彩,这些,都是个人的能力问题。老虎比不过,但是老虎可以比态度,看谁的毅力大,于是,老虎每天早上起来就是码字,中午吃完饭又是码字,别人陪老婆孩子晚上去逛街,老虎仍旧在码字。 感冒了,打完点滴继续码,骑电动车摔沟里了,涂了红药水继续码,手背割了一个瘤子,趁着小手术回家麻醉药没过,仍然坚持不懈地码,老虎以前也看过网络小说,知道网络小说等更新是最辛苦的,于是,老虎一直在码字,整整七个月,跟家人,跟朋友说的最多的就是码字去了,一万字,对玄幻和仙侠小说来说难度不大,可是对历史小说来说,却是难上加难,有时候脑子嗡嗡响,对着电脑不知道该下笔,于是一坐一个钟头,腰酸脖子痛啊。 尼玛,要夭寿的啊,大家,能给一点***吗? 第六百八十五章:猪一样的队友(求月票) 第六百八十五章:猪一样的队友(求月票) 从副审到阶下囚,只是沈傲的一句话,蔡绦喉结滚动,整个人都懵了,若换做是从前,他一定会争辩,毕竟他是提刑使,是一路的三巨头之一,沈傲便是亲王,虽是奉旨行事,可旨意只是说对他查办,没有确凿证据,他蔡绦不怕。 可是看到蔡明的尸首,一滩的血迹泊泊化开,鼻尖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再看沈傲那漠然冷冽的脸色,蔡绦竟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让人拉了下去。 至于外头探头探脑的福州府差役,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主官被人带走。 沈傲大大方方地坐在公案之后,血迹还没有干涸,说起来,这是沈傲第一次面对面地杀人,方才那长剑送过去入肉的声音现在还在耳畔回响,不过这时候的沈傲却浑然不觉。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赌徒,是个名义熏心的奸邪,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摊开手可以脸色如常地向人索贿,口花花地说出无数勾引良家妇女的言辞,说谎骗人更是家常便饭。论起来,沈傲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时候,他自己深信,自己是真挚而正义的,这时候的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 何谓正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而已。 虽然这个举动中夹杂着私利,夹杂着权斗,夹杂着阴暗,可是沈傲现在所散发出来的,确实是令随波逐流的衮衮诸公不敢逼视的正气。 天气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沈傲心里冒出来:“尼玛,这下真的要升华了。” 下一个人犯已经押了上来,这一次上来的竟是蔡绦的同辈——蔡州,这蔡州开始还是定心进来,毕竟年岁不小,从前也做过官,不至于被一次传审就吓住,可是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倒在血泊中的蔡明,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人,见到自家的侄儿这样的惨状,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 沈傲寻了他的宗卷,面无表情地问:“蔡州是不是?你曾任户部主簿的时候,有一笔账不翼而飞,随后府库里起了一场大火,恰好把一叠账簿烧了。这些,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本王来给你拿证物出来。” 蔡州蠕蠕嘴,可是话却说不出口,真真是吓得不轻。 沈傲冷笑道:“不从实招供,那蔡明就是你的下场,你自己思量清楚,本王既然能反翻出这旧案来,就不怕你不招。” 蔡州的勇气化为乌有,和他的父亲蔡京和兄长蔡攸相比,他至多也算是比较聪明的猪罢了,被沈傲一吓,立即供认不讳:“火是我叫人放的。” 沈傲继续翻开了一夜卷宗,道:“还有一桩,在泉州那边,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少妇,唆使人把她抢了?现在那妇人的夫家还在状告,强抢民女,这桩罪你认不认?” 蔡州喉结滚动,被身后的校尉轻轻踢了一脚,立即大叫:“认,认……” 这时,沈傲突然问:“藏匿钦犯蔡健,这一条你认不认?” 蔡州条件反射地道:“认,认……啊,不……”他猛地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道:“这事和小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傲端坐着喝了口茶,突然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慢吞吞地道:“你的意思是,和别人有关系?” 蔡州一时失口,颓然道:“小人不知道,只知道蔡健被人请去了泉州,便再没了消息。” “是谁请他去泉州的?” 蔡州咬了咬牙道:“童虎!” “童虎是谁?” “童贯童公公的侄儿。” 又是不由会心笑,这似乎是一个死结,七弯八绕,总是要绕到童贯身上去,沈傲呵呵一笑,脸上的煞气转瞬不见,一字一句地问:“这么说,是童公公藏匿了钦犯?你的意思是,叫本王立即将童公公拿来对峙?” 蔡州突然也发现了这个关键,沈傲不好惹,童贯也不好惹,现在蔡家眼看就要完了,这时候自己攀咬到童贯身上,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上次也是因为这个,边军突然哗变,接着便揭出了二哥蔡绦的‘弊案’,蔡绦好歹也是个提刑使,现在自己无官无职,不是任人宰割吗? 蔡州又咬了咬牙,道:“小人说错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摇头,蔡京那样翻云覆雨的人物,想不到生出来的都是这种货色,实在令人想不到。 沈傲拍起惊堂木,怒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说,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蔡健到底是谁藏匿了?” 蔡州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道:“不……不知道。” 沈傲眯起眼,道:“你会不知道?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落泪了!” 蔡州吓得哆嗦道:“小人知道。” 沈傲道:“快说!” 他们这一问一答的功夫,耳房里负责记录的押司运笔如飞,到了快说两个字之后,蔡州沉默,那押司也顿住了笔。 蔡州犹豫再三,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蔡攸。” 蔡州终究还是不蠢,眼下蔡家唯一一个潜逃的就是蔡攸,倒不如全部推诿到他头上。 蔡州念出了这个名字,沈傲和段海都是如释重负,既然有人招供,只要是涉及到了姓蔡的,就必定会牵扯到蔡京,而欺君之罪,已足够株连了。沈傲虽然布下了请君入瓮的棋局,可是姓蔡的都抵死不认,那么案子随时有可能会反复,现在蔡州把罪名推到了蔡攸身上,蔡攸已经潜逃,欺君便是坐实了。 沈傲呵呵一笑,栽赃陷害是蔡京的拿手绝活,沈傲这个后生晚辈也一点不比那老狐狸差,心情大好之下,直接判了蔡州一个秋后问斩,沈傲相信,这欺君之罪报上去,蔡家之人几罪并罚,死罪已经难免。 有了蔡明的榜样,案子断起来轻松了许多,一个个蔡家人带上来,宗卷上的罪名也一条条落实,欺君之罪是栽赃,可是案宗上的罪名却都是证据确凿,蔡家有了蔡京,一向横行不法惯了,所犯的罪行不说滔天,却也都是骇人听闻,同时也株连到了不少官员,如那福州知府,福建转运使之类。 沈傲一并审下来,速度极快,一直到了子夜时分,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一凛,才道:“带蔡绦。” 被剥了官服、帽翅的蔡绦面如死灰地被带上来,他恨恨地看了沈傲一眼,什么也没说。 沈傲咳嗽一声,显得已经有些疲倦,慢吞吞地道:“来人,给犯官蔡绦赐坐。” 有人搬来个椅子,蔡绦呆滞地坐下。 沈傲淡淡一笑道:“蔡大人,本王问你,藏匿钦犯,你有没有参与?再问你,克扣军饷,你是否承认?” 藏匿钦犯这一条还有否认的余地,克扣军饷这一条是断不能否认的。蔡绦冷笑,朗声道:“藏匿钦犯,下官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克扣军饷……”蔡绦冷冷一笑,这些时候发生的事实在让他太过寒心,那些门人走狗,顷刻之间竟是鸟兽作散,对他蔡家不闻不问,眼下这模样,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就索性鱼死网破,他激动地站起来道:“兵部克扣军饷,由来已久,这事不但涉及到兵部,三省六部,三院九卿,边镇、便是宗室……” 耳房里,那负责记录的押司一边飞快地记录,一边忍不住抹了把冷汗,他一个小小仙游县押司,听到一个个大人物,真正是又惊又怕,这是钦犯,钦犯的供词,都要入呈宫中,自己所写的供词到底会掀起怎样的狂风骤雨,却是难以猜测。 沈傲眯着眼,并不去打断蔡绦的话,只是与段海相视一笑,默契地等着蔡绦把所有要说的话抖落出来。 蔡家再如何强势,可是有两样不能碰,一样是宫里,宫里已经惹怒了不说。另一样就是众怒,蔡京能有今日,靠的是党羽和门生故吏,这些人为他们抬轿造势,为他们打击政敌,蔡京一个心意,便可以操控数百份奏疏三人成虎。可是现在…… 沈傲倚在椅上,那一点倦意也消失不见,只是含笑地看着蔡绦。 蔡京的弱点果然就在这里,有一句话说得好,沈傲心里想:“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蔡绦说到激动处,整个人浑身都颤抖起来,厉声道:“回去告诉陛下,陛下要治微臣贪渎之罪,微臣无言以对,不敢推诿。可是陛下若只治微臣一人,微臣不服。” “说完了?”沈傲看着蔡绦。 蔡绦正色道:“说完了。” “签字画押。”沈傲低头去喝茶。 耳房的押司颤抖的拿着记录的宗卷,蹑手蹑脚的走到蔡绦身边,递给他一支笔。 蔡绦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供卷被送到沈傲的公案上,沈傲只略略一看,随即笑道:“来人,先将犯官蔡绦先行关押起来,这是钦犯,出了纰漏是什么后果,本王就不说了。”打了个哈欠,才又道:“好了,今日就审到这里,藏匿钦犯的事,还要再过一次堂,段大人,明***来主审,本王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回京了,不要耽误。” 段海心里已经明白,大局已定,其他要审的都是细枝末节,无非是再添几件口供作为补充而已,正色道:“下官明白。” …………………………………………………… 老虎很感谢大家,辛苦没有白费,***还是比较给力的,不过现在还剩两天,两天时间,变数很大,现在是双倍***,大家一起把娇气如云顶上去吧,老虎说加更就一定加更,大家都拼一拼。 第六百八十六章:喜报 第六百八十六章:喜报 三天时间,七十多口钦犯的口供已经完全落到沈傲手里。 抚摸着这一沓口供,沈傲明白,这些供词送入宫去,肯定又是一场波澜。事不宜迟,沈傲知道自己再不能耽搁了。当即从兴化军的军港出海,回程而去。 这一趟来福建路,几乎是沈傲最轻松的一次旅行,虽说尚方宝剑沾了血,却没有打搅他的兴致。 只用了七八天的功夫就到了苏杭这边,接着是沿着运河继续坐船北上,沈傲不知道,整个汴京,此刻已是陷入一阵恐慌。 谁都知道,平西王钦命去了福建路,可是从福建路查出什么来,却是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事。不管是涉及到了兵饷,还是蔡家的门生故吏,更有一些与蔡家关系匪浅的官员,这时候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若是换了别人,倒也没什么,这个马蜂窝,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不敢去桶,可是平西王不同,这家伙有个外号叫愣子,就是什么事都敢做。 倒是门下省这边,李邦彦放出话来,隐隐约约的意思是叫大家不必担心,天大的干系,他尽量担着。这个平时与人为善的李浪子立即得到不少人的好感,这时候许多人也是走投无路,再加上李邦彦如日中天,那李家门前竟是车马如龙,一份份拜帖送上去,不要脸的,直接在名刺下署了个门下走狗。 若说蔡京的门下倒也没什么,毕竟蔡京掌国几十年,他提拔出来的官员不计其数,可是这李邦彦,甚至比有的人资格还低一些,这般阿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邦彦对每个人都如沐春风,好言抚慰,这汴京的官场,总算安定下来。 只是听说蔡京已经病重,这时候蔡府却是门可罗雀,反而李邦彦去探视了一下,李邦彦打了头,一些蔡京的门生才肯去,不过都不多留,放了礼物就走。 宫里倒是没什么消息,只是这时候已经临近五月,西夏那边,公主已经怀胎六月,再过四月就要临盆,这件事干系很大,龙兴府那边在等,赵佶似乎也在等,若真是男儿,按照密约,对赵佶也是天大的喜事。 赵佶心情爽朗了几分,显然是李邦彦在门下省做事得力,让他从蔡京的阴影中走出来,原来没了蔡京,一样有人可以取代。他特意叫了杨戬来,对杨戬道:“安宁这几日为何没有入宫?” 赵佶对安宁颇为宠爱,虽是出嫁,可是安宁那边,每隔三五日总要入宫的,有时候去太后那边,若是赵佶有闲,也会去坐一坐。这时想起安宁,不由问了起来。 杨戬也是听到一些风声,道:“安宁公主像是身体不适,今早还有个沈府的人请了个御医去。” 赵佶不由皱眉:“为何不早些和朕说?” 杨戬道:“陛下,奴才本来要说的,可是那来人只是说是小病,随便看看就是了,不敢惊扰了圣听。” 赵佶不由苦笑:“你代去看看,那沈傲三天两日不在家,留下一个妻子在家病了也没人关照,朕下次申饬他几句。” 杨戬心里说,沈傲出远门,奉的可都是钦命。不过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不管皇上说什么,反正都是对的。于是连忙奉命去了。 赵佶在文景阁里有些不安,也就没有兴致去看奏疏,一个人躺在软榻上闲坐了一会,半个时辰转眼过去,便听到杨戬的脚步急促促的过来,高声道:“陛下……” 赵佶打起精神,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立即坐起来,这时候杨戬已是小跑着进来了,粗重地喘气道:“陛下……有……有……” “有什么?”赵佶眉宇皱的更深。 杨戬缓了口气,才道:“平西王王妃有喜了。” 赵佶咯噔一下,原先只以为是沈傲的问题,否则何以这么多妻子都没见生出一子半女,后来西夏公主大了肚子,他便心里气恼沈傲多半是‘办事不利’,不过翁婿之间也不好训斥这种事,只好憋在心里,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便觉得这孩子来之不易,自家这么多子嗣,也有皇子生了皇孙的,先前赵佶还挺喜欢,可是皇孙一多,后来也就淡了,天家无情,很大的原因便是子女太多,比如赵佶,皇子皇孙便超过了三位数,再加上满后宫的嫔妃,便是血肉之亲也淡薄了许多。这时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喜滋滋地道:“是男儿还是女儿?” 杨戬苦笑道:“陛下……离临盆还早着呢。” 赵佶这才醒悟,呵呵一笑,道:“传旨,明日朕要出宫,去平西王府,立即叫个人去给太后消息,淑妃那边也要传个信,叫她欢喜欢喜。” 平白多了个外孙,又是安宁和沈傲的孩儿,对赵佶的意义自然不同,他来回踱步了一下,道:“知会礼部那边,上一道贺表吧。” 上贺表,唯有宫中才有这个资格,一个帝姬有了孩子也要上贺表,这就有点过份了些,连杨戬都觉得有些不符规矩,不由道:“陛下……这只怕不妥吧。” 赵佶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道:“朕说妥当就妥当。”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光泽,似乎早有用意,见杨戬一头雾水的样子,道:“你寻个地方坐下来,朕来和你说。” 杨戬见赵佶兴致勃勃,也就不再说什么,笑嘻嘻地坐下,不忘道:“恭喜陛下。” 赵佶摆摆手,整个人冷静下来:“先别忙着道贺,朕还有一桩事没有放下。”他整个人又显得精明起来,不肯吃亏地道:“朕问你,若是这两个孩子都是男儿,沈傲是不是有了两个王子?” 杨戬颌首道:“陛下说的没错,一个是西夏国的王孙,一个是我大宋的皇孙。” 赵佶显得颇有些不悦地道:“不好。” 杨戬心里咯噔一下,方才陛下还是喜气洋洋,怎么又说不好了,立即道:“陛下,这是喜事,是再好不过的事。” 赵佶板着脸道:“朕说的不是这个,朕说的是,两个王子,必定要有个世子。” 杨戬一下子醒了过来,道:“陛下的意思是,那西夏国的……咳咳……王子是长子,将来又是西夏国的储君,这世子……” “没错。”赵佶眸光变得冷厉:“西夏王的外孙做了世子,朕这天子,嫡亲的外孙将来却只是个庶子,不但天家的颜面无存,安宁那边,朕也没法交代。” 杨戬恍然大悟,这事儿可不小,宫里最要的,就是颜面,西夏既然已经称藩,那么赵佶便是宗主,哪有藩国骑在宗主国头上的道理?再者说,安宁自幼受宠,朝廷岂能冷落了她? 换了别人,赵佶一道旨意下去也就解决了,偏偏这件事却是棘手得很,若是强行易了世子,那边肯定也会闹,人家好歹是西夏储君,又是长子,岂能落在一个次子的后头?说出去,也没有道理。 这就真正为难了,西夏国那边不能令他们滋生不满,到时候若是把沈傲长子的储君夺了那就更得不偿失,可是这名份又不能不追究。 赵佶饱有深意地道:“朕令礼部上贺表,便是这个意思,子以母贵,安宁的孩儿,先给他一个名份,到时候,再来计较。朕听说那李乾顺也是个精明干练之人,此人只怕不易对付,不过……”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朕不能吃这个亏。” 杨戬道:“陛下的意思是,礼部上了贺表,六部那边自然也少不得,还有各藩国?” 赵佶晒然一笑道:“西夏国只要也上一道贺表来,这便是说西夏国承认了这孩子的金贵,先把身份定下来,这长子和次子才能并驾齐驱。立即下旨意,礼部先上贺表,知会门下省那边把消息走漏出去,这孩子便以皇子例,非但是各部、各路,便是藩国也要上表。至于那西夏国的贺表……”赵佶眼眸中闪出一丝狡黠,慢悠悠地道:“沈傲快回京了吧,他是西夏议政王,又是西夏国使,有些话,朕不好说,你去和他透个风声,这西夏的贺表让他来写。”他攥攥拳头,仿佛沈傲就在眼前,要对他威胁利诱一样,恶狠狠地道:“再告诉他,西夏国的贺表,朕要亲自看的,若是写得不好,或是敷衍了事,朕饶不了他。” 杨戬一脸苦涩,心里想,自家生了儿子,还要给别人写贺表庆贺自己有了儿子,这…… 不过他也知道赵佶的心思,赵佶最要紧的便是面子,这贺表将来事关着世子的角逐,到时候肯定是难干休的,于是便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正说着,却听到外头内侍高声道:“太后娘娘到。” 话音刚落,太后已经快步进来,张口就道:“哀家听人说,安宁有喜了?” 赵佶立即收了心思,乖乖地站起来,道:“是,刚来的消息。” 太后喜逐颜开地道:“从前总说怎么不见有身孕?怎么说有就有了?摆驾吧,去平西王府看看。” 赵佶期期艾艾地道:“母后,是不是明日再去,这天色想必不早了。” 太后沉着脸道:“现在去是将安宁接进宫来,外头的人笨手笨脚,不懂得伺候,自然是进了宫,才能细心照料。” 赵佶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摆驾,去把人接回宫。”接着,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你先去忙你的。” ………………………………………………………………………………………………………………………………………………………… 第二章送到,老虎很努力,努力地在码字,努力地在编故事,每一个故事,浪费了无数的脑细胞,故事将会更精彩,大家,请投***吧,还有最后一天半,老虎已经争了二十九天半,已经不能输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皇外孙 第六百八十七章:皇外孙 汴京城外,踏着烈日,一队校尉打马过去,拱卫着的正是沈傲,离了汴京不过一个月功夫,天气已经热得有些不像话了,郊外的田地龟裂开来,热气焦灼。 城门洞这边,城门司的差役都是躲在门洞里歇凉,街上也不见什么人影,等到这一队人马飞马过来,校尉的铁壳范阳帽和身上的殿前衣甲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门洞的差役一下子乱成一团,不用看,衙门里早就说平西王这几日要进京,让大家打起精神,千万不要冲撞,看对方的来头,不是平西王是谁?所有人立即抖擞精神,一个个让出一条道路。 好在这一队人马根本没有兴致理会他们,打马划过去,带着呼啸声,一下子就在街角消失。 “听说了吗?平西王这一趟又杀了几个人回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这些差役都是城中的百事通,松了一口气之余,便忍不住低声议论。 “等着瞧吧,多半又要出大事了,你们看。”一个差役朝不远处的茶楼瞄了一眼,那茶楼上,恰好几个脑袋探头探脑的出来,却是朝马队那边看过去的。说话的差役得意洋洋地道:“都在等平西王回来呢,只怕诸位大人一时半刻之后都能收到消息。” 沈傲却不知道这汴京许多人都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回来之前,他还琢磨着会不会又有人来迎接,毕竟自家在汴京城好歹也颇受欢迎,不过这自作多情的想法若是让有些人听了,非要吐血不可。 沈傲先是到了大理寺那边,把供词交割过去,随即擦了擦汗,在大理寺闲坐了一会,纳纳凉,那姜敏坐在沈傲对面,随手翻看了供状,忍不住道:“那蔡绦当真招了?” 沈傲喝了口冷茶,道:“本王过去,他敢不招供?” 姜敏摇了摇头,却是苦笑,这供词放上去,多少人要吓死? 姜敏将供词收起来,道:“王爷当真交上去?” 沈傲眼眸闪过一丝狡黠,道:“为什么不交?反正大家都叫本王沈愣子。” 姜敏叹息道:“这是古已有之的事,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交上去,涉及太大了,连宗王都牵扯上了,到时候肯定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的,倒是到时候大家群起而攻之,三人成虎,与公与私,对王爷都没有好处。” 沈傲心里也知道,兵饷的事最大的问题不是涉及到官员,而是宗王,而宗王又涉及到了内宫,把这东西交上去,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反弹,可是他却笑嘻嘻地道:“怕什么,到时候谁敢说本王坏话,本王尚方宝剑斩了他。不过……” 沈傲顿了一下,才是慢吞吞地道:“不过姜大人也知道,本王其实也不想和大家为难,只是一向被人侮辱是愣子,不但名誉受损,精神上也是伤害极大,再者说了,本王的儿子就要出世了,将来自家的儿子被人叫做是小愣子,这还了得?简直是岂有此理…”他霍然而起,用手指狠狠地磕在桌案上:“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当本王心地善良,不与他们计较,是怕了他们;他们这是欺负老实人,是柿子找软的捏。本王一退再退,不和他们鱼死网破,就不姓沈了。” 姜敏心里想,这还真是个愣子,要捏软柿子,就是把汴京的人从宫门一直排到江南去,怎么也轮不到你平西王啊,这个样子,倒像是平时大家欺负了他一样。 姜敏想了想,道:“王爷息怒,凡事,还是留有一些余地的好。” 沈傲这才气呼呼地坐下,道:“其实……本王很好说话的,可是是他们欺人太甚,不管怎么说,他们若是不赔礼道歉,再赔偿本王的精神损失,本王非和他们拼命不可。” 图穷匕见,姜敏心里跟明镜一样,平西王这是叫自己去放出话,让大家给他‘赔礼道歉’了,这汴京城里叫他愣子的人还真是不少,哪个私底下不是这样叫的?真要算上去,便是踏破了平西王王府,这‘礼’也赔不完啊。 沈傲心里却呵呵笑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群混账捞了这么多,沈傲暂时又没有去捅这马蜂窝的心情,干脆把他们的油水刮回来。 泉州那边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需要大笔的钱财不是?尤其是南洋水师,到时候炮舰改进之后,肯定少不了靡费巨资订购的,这也算是取之于兵,用之于兵了。 姜敏道:“王爷的意思,下官明白,蔡绦的供状,下官暂时截去一些,先呈入宫中去。其他的事,王爷再斟酌着办。” 两只狐狸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沈傲长身而起,便急匆匆地出了大理寺,这些供状先要让大理寺梳理一下,自己则去宫中回复旨意。到了宫里这边,杨戬早早守候在这里,一见到沈傲,立即叫住他:“陛下在后宫,还说了,暂时不必觐见。” 沈傲一头雾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呵呵笑道:“陛下说了,有件事要你办,办好了再去觐见。” 沈傲一时糊涂,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这般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为什么?” 杨戬道:“陛下要你写一份贺表上去,恭祝陛下喜得外孙。” 沈傲眼睛一亮,道:“又生了?” 这一个又字绝不是沈傲胡说八道,为官几年不到,沈傲至少经历过四个皇子和九个皇孙出生,如此高产,让沈傲羡慕不已,就是半年前的时候,一个皇子出生,他这个鸿胪寺寺卿,还曾逼着藩国使节们写贺表呢,每次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许多繁文缛节。 杨戬笑嘻嘻地道:“这次是皇外孙,不是皇孙。” “外孙?”沈傲愕然了一下,立即大义凛然道:“这不合规矩吧,祖制里可没有这一条,不成,身为臣子,本王沐君恩,食君禄,岂能让陛下坏了祖宗之法?本王一定要仗义执言,要和陛下言明厉害。”心里却是想,一个皇外孙又不知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出来,鸿胪寺那边还要压着藩使上表,这种事,一定要反对到底。 杨戬笑吟吟地道:“安宁帝姬有喜了,这皇外孙便是平西王的王子。” 沈傲一下子呆住了,忍不住道:“我明白了,我这便回家去见安宁。”心急火燎地准备从宫里出去,却被杨戬拉扯住:“先别急着回去,安宁帝姬已经入宫了。” 沈傲连忙转身:“那我去后宫。” 杨戬却是拉扯住沈傲不放,道:“陛下说了,不把贺表写出来,不许入宫。” 日!沈傲心里骂了一句,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家儿子出生,自己上个屁表?难道还要说今个儿平西王真啊真高兴,再来个谢主隆恩? 杨戬正色道:“平西王,杂家也是奉旨传话,你快快回家,把贺表写来。” 沈傲懊恼地摇了摇头,才郁闷地道:“好吧,我立即写过来。” 他从宫里出来,一时间还没有完全醒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眼下尽快见了安宁再说,贺表这东西动辄就是几千言,真要写,只怕今天是别想写完的,不成,今天非去见安宁不可,见了安宁,还要尽快去见皇上,把蔡京的事办妥了。 沈傲心里有了主意,拨转马头,改向礼部方向去,礼部每年接到的贺表不知凡几,从那边挑份往年的贺表出来照抄一下就是,反正天下贺表一大抄,一炷香时间就可以搞定。 …………………………………………………………………………………………………………………………………… 礼部这边,杨真和几个礼部侍郎、主簿各自坐着喝茶,杨真的案头上,还有一份未写完的贺表,许是写不下去,或是觉得荒谬,竟是一下子把贺表涂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阴沉着脸,边上一个侍郎喝了口茶,慢吞吞地劝慰道:“不管是不是合乎礼仪,既然宫里有了圣旨,我等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再者说,皇外孙和皇太孙也没什么两样,按着皇太孙的份例写就是了。” 杨真气呼呼地道:“祖宗的成法说变就变,老夫气的不是这个,平西王和安宁帝姬的王子,自然是清贵无比,陛下当真喜欢,写了就是,可是开了这个口子,往后不知要出多少事。国以礼法而治,礼之不存,社稷倾覆,这句话诸公难道就没有听说过?” 说罢,杨真又是叹气,继续道:“这贺表,该写还是写吧,老夫就不动笔了,周大人,你来代笔。” 先前那侍郎颌首点头道:“下官就怕写得不好。” 众人哄笑,总算扫了些阴霾,一个主簿道:“周侍郎若是写得不好,那我等岂不都是烂笔秀才?” 正说着,前头的胥吏连滚带爬地进来:“平西王来了,就在外头。” 众人一听,都是吓了一跳,这灾星到了哪里,哪里都要惹出祸来,莫不是来寻仇的? 杨真面色一冷,道:“老夫不想见他,这就去耳房坐一坐,周侍郎,你在这儿看看他怎么说。” 其他几个主簿也都禁若寒暄的站起来,纷纷道:“下官还有公务,有劳周大人了。” 说着一哄而散,都到边上的耳房去躲避。 过不多时,沈傲按着尚方宝剑满面红光的进来,远远的就爽朗笑道:“杨大人在不在?学生来拜会了。” 那姓周的侍郎面色一紧,偷偷看了耳房那边一眼,随即道:“下官见过平西王,平西王要寻的,莫不是杨尚书吗?” “对,就是他,说起来本王还是他的学生,今日特地买来两根腊肉,要来拜会一下。”沈傲果然提着两根腊肉,这大热天的,提着这个招摇过市,还进了礼部来,顿时臭气弥漫。 周侍郎一时无语,正色道:“杨大人今日不值堂,并不在这里。”他说了这句话,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若是被平西王发现自家骗了他,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沈傲眼睛一亮,心里说,就是巴望那杨黑脸不在才好。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失望,反而笑的得更加灿烂,道:“正好,本王现在寻你有点事,敢问大人名讳?” ……………………………………………………………………………………………………………… 今天第三更送到,剧情没到高潮,***给的不多,还剩下最后一天了,鹿死谁手,就看明天,老虎在这里含泪***,还是那句话,如果能进前八,下个月加更三章。老虎后天生日,大家就当是生日礼物吧,那个,拜求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正式倒台 第六百八十八章:正式倒台 周侍郎愣了一下,心里想,这平西王到底是不是来寻杨大人的?怎么听到杨大人不在却好像是捡到金元宝似的? 不过在沈傲的跟前,他却是一丁点都不敢怠慢的,小心翼翼地道:“下官周彻。” 沈傲如见了多年未遇的好友,握住他地手道:“周老哥年岁大,本王就以老哥相称吧,虽说你我并不相识,可是本王一见你,心里就透着亲近,哎呀呀,话说远了。”一手提着腊肉,一手牵着周彻,周彻尴尬得直咳嗽,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听沈傲继续道:“本王这次来,有一事相求。” 沈傲嘿嘿一笑,无事献殷勤,这狐狸尾巴露出来倒是快得很,随即道:“周老哥,本王近来读书,突然对贺表有了一点兴致,你们礼部存的贺表不少吧?不如随便挑几个来,给本王回去揣摩一下。哈哈,相互学习才有进步的余地嘛,读书人借阅一下文章,也是一件美事对不对?”他突然板着脸,又道:“周老哥千万别以为本王有什么不良企图,本王行得正,坐得直,本王的品行,周老哥想必也知道,这贺表借了去,明日就叫人还回来的,本王家里金山银山,稀罕你们礼部几道贺表吗?” 周彻要说话,沈傲怕他不答应,立即又绷直连:“本王一向与人为善,周老哥想必也有耳闻,可是读书人借阅文章,周老哥若是不给,本王会生气的。”他的脸色说变就变:“本王生起气来,连自己都害怕,有时候神志不清,做出了什么事连本王都不能控制。哈哈,看周老哥的样子,想必已经同意了,哎,本王就说嘛,都是读书人,同是圣人门下,再者说本王的岳丈祈国公,说不准五百年前还是和周老哥是一家……” 周彻傻了眼,瞧他这意思,不给当场就要翻脸的了,瞥了那耳房一眼,硬着头皮道:“平西王少待,我让个胥吏去库房看看。” 贺表是有,平西王伸手来问,他没胆子不给,只恨不得立即拿了几样陈年的贺表打发了他了事,管他要贺表做什么。 沈傲大喜道:“周老哥果然及人所难,本王也不教老哥吃亏,这两块腊肉,乃是内子腌制,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权当是送给老哥补补身子。” 接着什么都不说,沈傲就将那两条恶臭的腊肉往周彻手上塞过去,周彻好歹是个官身,怎么能沾荤腥?平时远离庖厨,最挨不得这玩意的。立即用手挡住,道:“王爷,礼就免了,举手之劳而已,下官若是收了这个,岂不是说下官贪墨了王爷的腊肉?为王爷办的这事只是小事一桩,这东西万万要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沈傲脸上闪露出一丝遗憾,好像东西没送出去很遗憾一样,迟疑道:“可是本王提着它过来,若是再提出去,面子上也不好看,不如这样,周老哥两袖清风本王算是见识了,不如索性帮本王一个小忙,将这腊肉买下来,省得让本王又带回去,这天气炎炎的,只怕带回去就发臭了。” 周彻恨不得立即去煽掉鼻下那股恶臭,心里说,已经臭了不知多久了,天知道从哪里捞来的。只好道:“王爷这般说,下官只好将这腊肉买下来,只是不知这腊肉价值几何?” 沈傲大方地道:“随便给个一两文就是了,难道本王还宰你不成?再者说,本王也没买过腊肉,到底价值几何,也是不知道。” 周彻听沈傲的口气,好像是一两文卖给自己是天大的恩情一样,平西王的恩情他可不敢接,立即正色道:“王爷,一两文下官可不敢要,王爷一定要报个大致的数目,省得外头人说下官占了王爷的便宜。” 沈傲心里大大惊奇,这都是什么人?礼部的人果然都是书呆子。于是挠挠头,一脸老实巴交地道:“既然周老哥这么说,本王也就说实话了。这肉是上好的仔猪肉,又是内子亲自腌制,便是用的盐酒,都是宫中贡品,一斤大致也就是百来贯的样子,两斤也就是两百贯而已。” 两百贯,还是两斤臭肉,周彻一下子没从椅子上跌下来,见沈傲老实巴交的模样,沉吟了一下,咬了咬牙道:“下官没带钱来,所以王爷还是……” “没关系!”沈傲老实巴交地笑起来,道:“本王还信不过周老哥?这肉先拿去,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把钱还到本王府上也成。若是周老哥实在过意不去,大不了写一张拮据就是,你我的关系,当然不能按赌坊的利钱来算,就按街市的结算也成,每日三分利,不打滚的。” 周彻呆住不动了。 谁知沈傲立即从方才杨真的案头上取来了纸笔,放到周彻边上的小几上,严肃地道:“周老哥来,让本王看看周老哥的行书。” 周彻浑浑噩噩地按着沈傲的话写了一张字据,脑子至今还没有转过弯来,便听到沈傲大呼一声道:“笔走龙蛇,周老哥的笔力不浅。” 收了借据,这时胥吏也取了几份贺表来,沈傲拿了贺表,便告辞道:“周老哥回家时一定要吩咐厨子,这腊肉一定要多放些姜去去腥,本王告辞了,哈哈,下次再和周老哥叙话。今日能遇见周老哥这样的知己,真是痛快。”口里说痛快,走得更痛快,抱了贺表便不见了踪影。 周彻呆着不动,还没有回过味来,看到桌几上的腊肉,真真是哭笑不得,这东西要是提回去,非要被家里那母夜叉骂死不可。 正是这时候,耳房里杨真带着几个主簿出来,大家也是面面相觑,眼睛都落在这腊肉上,纷纷去煽鼻尖下的臭气。 杨真苦笑道:“周侍郎节哀顺变!” 几个主簿也都愣愣地道:“就当是家里失了火,或是失了窃,想开一些。” 周彻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提着这恶臭的腊肉,丢了又觉得可惜,走到堂口这边正好撞到一个胥吏,朝他笑吟吟地道:“平西王家的腊肉,一百贯你要不要?本官亏了本卖给你。” 胥吏吓得脸色苍白,呆滞了一下,随即噗通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周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要吃西北风。” 咦!周彻心里惊疑了一下;想:为什么方才本官就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 沈傲收了贺表和借据也不回家,直接寻了个就近的遂雅茶坊的分店,叫了个厢房,拿着几个贺表直接摘抄,果然是速度非比寻常,一炷香便写好了,出了茶坊直接打马进宫。 这一次倒没人拦他,先是交了贺表上去,过了半晌功夫,便准予觐见。 沈傲跨入文景阁,赵佶淡淡一笑,这笑容沈傲太熟悉,一旦赵佶得逞了某种奸计时才是这个样子。 “来,坐下说话。”赵佶显然不急于说安宁的事,只是道:“福建路如何了?” 沈傲据实将自己的审问的内容说了,最后道:“陛下,蔡家欺凌百姓,怨声载道,请陛下惩处。” 赵佶咬着牙,冷声道:“既是欺君,朕也不姑息。”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抄家吧,令大理寺去福建路,该问斩的问斩,该流放的流放,汴京这边,先不必动。” 沈傲颌首点头,心知蔡京已经完了,这一道旨意下去,福建路那边的蔡家上下至少要死个一批,而赵佶一旦下了这道旨意,任那蔡京有通天的本事,也再无起复的可能。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天子,在抄家之后还能放心起复一个大臣的。 沈傲在心里松了口气,蔡家的事总算尘埃落定,自己谋划了这么久,足足用了三四个月时间,才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这时候最想的,就是好好歇一下。 赵佶突然正色道:“西夏议政王上书道贺。”他故意点了点御案上的贺表,才继续道:“朕心甚慰,传旨意,西夏国率先上贺,赐五百金,赐丝帛千匹。” 沈傲懒得和他计较这个,虽然也知道赵佶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在他看来,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赵佶和李乾顺勾心斗角,让他们自家争去,到时候这些赏赐送去了西夏,以李乾顺的精明,不知会采取什么手段出来。 沈傲道:“陛下,微臣想去后宫看看安宁。” 赵佶嗯了一声:“去吧,顺道给太后问安,等一下,朕先下了旨意,再带你去。” 赵佶朝杨戬努努嘴,八成是叫杨戬去给门下传消息,落实旨意的事。 杨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随即呵呵一笑道:“奴才这就是。”和赵佶对视一眼,两个人估计琢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沈傲看到了,也不理会什么,兴冲冲地和赵佶去了后宫那边,才发现晋王也在,晋王酸溜溜地拉着沈傲到一边:“紫衡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傲道:“晋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宗继续酸溜溜地道:“安宁生孩子要上贺表,将来我家紫衡生了孩子……”说罢摇头,朝太后巴巴地看过去。太后不经意地看向赵宗这边,也是饱含深意。 到底谁要做爹?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沈傲大致已经感觉到,后院似乎要着火了。 岁末提前给大家拜个年 岁末提前给大家拜个年(本章免费) 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明天就是2012啊,话说,2012很恐怖的,老虎和读者们,说不定没有坐船的机会,并且,还悲催的老了一岁。 但是,这本小说,也正式写了近八个月,八个月里,老虎有点累,但是很充实,正如书里说的某句话一样,我们他ma的实在太有缘份了。 老虎真挚的在这里给大家拜一个年,并祝大家元旦快乐,祝大家在2012年,阖家幸福。 至于男的更帅,女的更靓之类的话,老虎就不说了,老虎有预感,看这本书的脸先着地的比较少,所以再帅再靓,书友们估摸着要帅到惊动***编辑部。 不过,老虎在年末的最后一天,很想擦拭一下神灯,向万能的读者许下一个心愿,各位帅哥靓女,老虎在今年的最后一个月,能杀入***榜千八吗?能吗?汗,还是很老套的一句话,兄弟,看在你我缘分的份上,看在老虎写了八个月的书,帅哥你也piao了八个月,该看的都给你看了的份上,那个,把存家底的***统统砸过来吧。 第六百八十九章:夺嫡 第六百八十九章:夺嫡 龙兴府,西夏皇宫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无数的内侍乱哄哄地在宫中鸡飞狗跳,偶尔几个背着药箱的御医前往暖阁,可是很快,又摇着头出来。 怀德脸上仍是木然,可是眼眸深处却有几分担忧,他垂着头,跪在软榻边沿。 前几日李乾顺只是染了一些风寒,原以为只是小事,李乾顺也没在意,昨日夜里还在批阅奏疏,一直到三更才睡下。 谁知今早起来,整个人的气色就差到了极点,朝议不得不取消,御医们过来,都是摇头叹息,又不敢说油尽灯枯,只好拼命地开药方。 这种事,宫里人不是没有见过,几个太妃临死时也都是这个样子,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出事的是李乾顺。 李乾顺躺在软榻上,整个人反而多了几分恬然,他看着龙塌顶上的雕花发了一会呆,突然对怀德道:“朕的时候差不多了吧,问问太医,朕还有多少时日。” “陛下……”怀德趴在塌下失声痛哭:“陛下长命百岁,这些话再不要说了。” 李乾顺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好了一些,艰难地笑了一下,这笑容有些轻视,有些傲然,接着慢吞吞地道:“谁都逃不过这一死,朕未必能看得开,可是凡事都要知道自己的斤两,朕还有许多事要谋划啊。” 说出来的话虽然有些不甘,可是整个人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镇定自若,李乾顺继续道:“去问吧。” 怀德想要答应,这时候外头有个内侍小心翼翼地进来,道:“公主殿下来了。” 李乾顺手伸出塌沿,仿佛要穿破虚空,要去抚摸爱女的脸颊,随即,他的声音却瞬间冰冷起来:“不要惊动了她的胎气,告诉她,朕已经歇下了,朕已经吃过了药,过几日就能调理好身体,叫她不必牵挂。”他艰难地咳嗽一声,继续道:“谁要是敢胡说八道,怀德,你记着,杀无赦,还有,去把杨真等人找来,朕有话要吩咐。” 怀德泪流满面地道:“陛下,要不要紧闭宫城,以防宵小……” 李乾顺疲倦地打断他:“不必,跳梁小丑,不足为患。去,把杨真叫来。” 怀德擦了泪,飞快地去了,过不多时,杨真匆匆过来,清早他就得到了消息,早就在宫外等着,这时候看到李乾顺这个样子,已是悲不自胜,扑到在地道:“陛下……” 李乾顺淡淡一笑,眼睛转到杨真身上:“朕享国四十余年,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等到淼淼的孩子出世了。”接着断断续续地道:“天下的事,朕托付给议政王,你要好好地辅佐议政王,将来等到那个孩儿长……长大了些,再敦促议政王归政,杨爱卿,这些事,朕都交给你去做。” 杨真噙泪应下。 李乾顺继续道:“现在立即传召,速召议政王归国,朕赐他摄政王,西夏天下军马大元帅。在此之前,先不要将消息走漏出去,若是朕等不来摄政王,你和怀德商议一下,暂时封住消息,秘不发丧,待摄政王到了龙兴府,再令他为朕扶棺下葬吧。” 杨真道:“下臣立即派人去,八百里加急,定要教摄政王尽快归国。” 李乾顺微微一笑:“传召李清。” “李清……”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怀德最先反应过来:“奴才这便去。” 按道理,这时候陛下是不可能去见李清的,可是这时候召见,却不知是什么用意。 李清带着数百武备骑兵校尉,已经把明武学堂办了起来,足足三千个西夏校尉正在加紧操练,除此之外,武备校尉的手上还有六千多骑随军,这些骑随军也是日夜操练,如今又是另一番模样。可以说,李清在龙兴府,虽是以宋国教官的身份,却已掌握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诏使飞马出宫,在半个时辰之后,一身戎甲来不及更换的李清踏入暖阁,身为宗室,上一次入宫,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一场清除太后的风暴正在龙兴府酝酿,李清一系因为与后党走得近,也成了李乾顺剪除的目标,李清这才不得不含恨出走,可以说李清对李乾顺并无多少好感,他站在龙塌上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屈膝跪下,朗声道:“陛下。”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李清,朕命你做龙兴府揽五军使,公主和沈傲的孩子,就尽皆托付给你了。” 李清呆了一下,听到沈傲的孩子五个字时,已经再没有迟疑,郑重地道:“李清在一日,王子殿下必能平安无恙。”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李清便从暖阁里出去,接着里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快,传御医,陛下又晕过去了……” 从宫里出来,李清与几个在外头候着的校尉道:“立即给王爷传信,不要耽误,明武学堂和骑随军全部警戒起来,谁有异动,杀无赦!” 几匹战马飞奔而去。只过了一炷香,杨真微微颤颤地出来,钻入在外头候着他的轿子,擦拭了眼角中的泪水,对轿夫们吩咐道:“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就不必来了,叫个人去给兵部递***,叫他们立即加强禁宫防护,户部那边,下个月供给各处边镇驻军的粮秣暂时先只给一半出去。再叫心腹,不必通过衙门,直接去宋国,传召摄政王。” 龙兴府霎时又紧张起来,若是有心人一定会发现,龙兴府的防禁一下子加强了不少,到处都是明武学堂校尉和骑随军的身影,一队队的带刀在街上走过去。各处城防,也都暂时由骑随军接管。 有了半年多前那一场浩大的清洗,至今大家还是心有余悸,整个街市,又是萧条了许多。 而这个时候,杨真的府上,却是一个个人坐着轿子停滞在了门口,许多人凝重的整了整衣冠,随即快步进去,这不大的厅堂里,已经坐了几十个人,迟来的都不分官阶,各自靠着门坐下。 杨真一脸疲倦地出来,先是叹了口气,看着这么多人,才道:“诸公,要保全身家性命只在今日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更是肃然,这一天许多人已经等待了太久,隐隐有几分企盼,又有几分害怕。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一身富贵,是李乾顺给的,可是若是李乾顺……接下来如何,他们心里清楚,这一次是决一生死的时候,摄政王能不能真正掌握西夏,还是个未知数。 也有不少人,听到杨真这句话,忍不住垂起泪来,没有李乾顺,自然没有他们如今的地位,如今李乾顺病重,听杨真的口气,想必已经不行,免不得唏嘘感慨。 杨真这时候却是无比地冷静,轻轻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龙兴府应当没有问题,怕就怕各地的边镇和驻军,一旦掌握不住,就会彻底地糜烂,若是这时候金人抓住机会,只怕西夏随时可能覆灭。内忧外患,到了这个时候,诸公与我,只能全力以赴。” 他淡淡地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王子殿下还未出世,陛下若是这时候驾崩,便是群龙无首。老夫已经令人速去汴京传信,可是摄政王要到这龙兴府,至少也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否则在座之人,都要家破人亡。” “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人群有人道。 众人纷纷附议道:“王子殿下是西夏国储君,是我大夏正统,我等以杨大人马首是瞻,共保公主殿下血脉,绝不惜身。” 杨真精神一震道:“诸位暂时先回衙门,户部那边,钱粮不要急于拨付出去。兵部下***到各地随军,令他们原地待命,谁若是有异动,都以谋反处置,当地随军可临机处置。城门司的差役暂时调拨到城中去,监视国族一举一动,其余的也不要闲着,传信出去,给各地在职的亲友传递消息。” 暂时也只能做这么多,杨真最后道:“宫中有老夫去,陛下那边老夫会照看着。” 转眼功夫,七八个信使飞马出城,向南的人信使竟有三四个之多,除了杨真和李清的信使,另两路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城中一处角落,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着一碗烈酒喝下,朝坐下七八个西夏武士道:“截住沈傲,告诉他们,不杀他,到时便是南蛮子要杀我们。” “是。” 站起来的老者,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冷峻,他头上戴着银色的发箍,脖子上的项圈金灿灿的发着光芒,穿着一袭传统的党项白衣,赤着足,在木制的地板上走了两步,身后的武士仍然恭谨地跪着,一动不动。 “便是我乌刺的曾外孙,也决不能让他登上大宝。”他突然叹了口气,苍老了一些,说出了这一番之后,却又变得无比镇定起来,额前点了一点殷红的圆点,那圆点在枯瘦的脸上,显得很是妖异。 …………………………………………………………………………………………………… 还差几十票,悲催,最后七个小时了,老虎求了一个月,现在是最后的攻坚阶段,老虎再求***,否则之前投了***的朋友和老婆一个月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第六百九十章:一门三王 第六百九十章:一门三王 汴京城已是一阵哗然,平西王生子,却是要各部各藩国送上贺表,这又是一桩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 不过眼下不比从前,若不是这个风口浪尖,说不定还真有人要据理力争一下,毕竟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却恰好是蔡京倒台的时机,诸位大人们哪里有这个闲心去计较这个? 结果就是明明一件预料中要闹出一点惊天波澜的事,却是无疾而终,所有人都成了瞎子聋子似的,任由事态发展。 礼部那先率先上了贺表,接着各部各寺纷纷跟上,再之后就是各藩国。 而这时候,汴京城里也传出一个消息,据说是大理寺的姜敏姜大人放出来的。说是平西王要鱼死网破,理由是这位王爷受了气,被人欺负了。 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傻了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不过人家现在手上,确实拿着一件要命的东西,别人不敢把这个拿出来,偏偏这位平西王却不好说。 宗王?人家可是连皇子都当街殴打的,后来还不知什么原因,把人赐死了。便是太子,也被他带兵围过。三省的诸公?那更是不必说了,从蔡京的门下省到尚书省,哪个省没被沈傲一巴掌一巴掌地来回煽?现在连太师都倒了,那愣子还会怕这个? 如此一想,大家明白了,不能来硬的,来硬的铁定要吃亏,再硬,能有平西王硬?人家杀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所以,那些心怀鬼胎的,备了礼物,便去赔礼了。 送礼要先打听清楚,对方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过平西王的爱好根本不必打听,人家就喜欢一样东西,钱引。 接下来,那尽顾着去和太后说话,对安宁连话都没说几句的沈傲从宫里出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送礼赔罪的人踏破了门槛。 沈傲也是来者不拒,被他们叫了这么多句沈愣子,名誉受了多大的损害?当然要收点礼物才能舒心一些。 几天下来,从刘胜那边的统计,访客已经超过了三百,至于礼物嘛,至少也有两百万贯之多,这点钱对沈傲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听了这个数字,沈傲抱着茶盏傻笑了一炷香。 只是这时候,宫里的动作也是极快,一方面,大理寺的差役已经前去福建路,不必说,蔡家七十余口,能活过今年的绝不会超过两位数。 整个汴京都在重新洗牌,所以到处都是乱纷纷的,只是这个时候,一道奏疏却是递上去,引起了一场轩然***。 递奏疏的正是最近如日中天的李邦彦,李邦彦的奏疏之所以骇人听闻,是涉及到了平西王,涉及平西王倒还好说,居然还涉及到了安宁帝姬,说是平西王有大功于国,安宁帝姬又是天潢贵胄,若安宁帝姬生的是男儿,请陛下封王。 封王…… 所有人都哑巴了,大宋的王爵虽说不太值钱,却也不是随便给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打生打死说不定连个侯都混不到,便是皇子,不到一定年龄也至多是个公爵,再往上,就要等资历了。眼下只是一个帝姬的孩子,却要敕封为王,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李浪子莫非是疯了? 事实证明,李邦彦没有疯,多半是宫里的那位……咳咳…… 据说奏疏递上去,赵佶竟是击节叫好,甚至说了一句深得朕心。而且陛下的举动能传出宫,只怕是有意而为之,是要讲明宫里的态度。 不过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还有人以为只是流言,当做是笑话听。 谁也不曾想到,李邦彦早在三天前,就接到了后宫来的内侍,若是认得这内侍的,多半就知道此人是郑贵妃身边的红人,这内侍与李邦彦只说了一句话便走了,这句话是:“大宋与西夏孰轻孰重?何以西夏国公主子嗣为世子,而皇外孙为庶?陛下忧心如焚,李门下可有办法吗?” 李邦彦何等聪明,立即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了天家体面和国体之争了,宗主国和藩国的尊卑问题。他琢磨了一夜,想起赵佶突然叫人上贺表的种种怪象,便不再犹豫,立即写了一份奏疏递了上去。 沈傲听了这个消息,也只是苦笑,倒是晋王正午到这边来,冷着脸又催问沈傲:“紫衡要嫁不出去了。” 沈傲见了这晋王,真的没奈何,只是道:“太后怎么说?” 赵宗朝他眨眼睛:“越快越好,不过要你先上疏才行。否则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倒像是宫里急着要把人嫁给你一样。” 沈傲心里想,晋王难道不是急着把人嫁给我吗? 沈傲笑嘻嘻地道:“好,好,我立即上书,省得晋王牵挂。” 赵宗把脸一板,端起了架子:“事先说好,本王这女儿金贵无比,你要娶她,就要痛定思痛,咬了牙,这还要待本王再思虑一下,看看成全不成全你的美事。” 咦,你还要思虑?沈傲奇怪地看着晋王,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 沈傲犹豫了一下,对赵宗道:“你老人家好好思虑。” 赵宗见沈傲谦卑的样子,立即喜滋滋地道:“实话和你说了吧,太后那边……”他故意想卖个关子,等沈傲来问太后怎么了,谁知沈傲一副没兴致问的样子,只好悻悻然地继续道:“太后那边,对封王的事也是默许的。” 沈傲总算忍不住问道:“封什么王?” 赵宗笑了笑道:“自然是安宁肚子里的孩子。” 沈傲呆了一下,只听赵宗继续道:“这是太后看在本王的面上,这个规矩出来,将来紫衡那边若是有了孩子……”他嘻嘻地笑着,仿佛占了什么便宜,随即打了个哈哈道:“你这里闷得很,本王走了,记着,快上疏。” 稀里糊涂地儿子要封王,沈傲还在琢磨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干脆全部抛在脑后,心里隐隐觉得,这个王,只怕不简单。 …………………………………………………………………………………………………………………………………… 到了五月初三这一天,天空下起了暴雨,肆虐的狂风清扫了积攒了半月的灰尘,点点雨花洗涤掉尘埃。可是对沈傲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一大清早,就得冒着这肆虐的天气入宫,据说赵佶要说的是封王的事,不过具体的程序,还要等孩子落地才进行,现在多半是试探沈傲的意思。 外头是豪雨如沐,只怕连蓑衣都遮不住,只好坐了马车,一路到了宫门这边,后头却是有人打马追过来,道:“王爷,李清李大人来信了。” 李清和沈傲的书信不断,都是连带着西夏的朝政奏疏备份一起送来的,按理应当是三天之后才有一封,现在突然送来,肯定是有什么消息,沈傲问:“信在哪里?” 来人道:“没带来,送信的说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连几个王妃都不肯给,他到了王府的时候,已经累得动弹不得,只好先让他歇一歇。” 出了大事!这是沈傲的直觉,李清虽然谨慎,可是谨慎到这个地步,只允许自己一人亲启,还要亲自送到手上,这就非同一般了。 沈傲按捺住性子,道:“你暂先回去,本王进了宫就回来。” 从车***来,好在戴了斗笠,到了宫里这边,却是不少人向他道贺,沈傲笑嘻嘻地应了,却又是满腹心事,这时候李清送急信来,莫非是西夏那边出了事?淼淼公主一个人住在西夏,沈傲是最放心不下的,心事重重地到了文景阁这边,叫人通报。 赵佶正在行书,泼墨在宣纸上写了镇南二字,听到内侍来报,眯起了眼睛,道:“叫平西王进来。” 沈傲进来行了礼,很没规矩地探起头道:“陛下在写行书?” 赵佶朝他招招手:“你来看看。” 沈傲踱步过去,大纸上只有两个字,这字体极大,用的是瘦金体,就显得有些格局小了些,鹤体最优美之处在细密,在于字里行间的优雅,可是只是两个字,美感就缺失了很多。 镇南……平西…… 沈傲依稀记得,后世有个平西王叫吴三龟的,还有一个镇南王不知是尚可喜还是耿精忠,反正这三个,大致都不是什么好鸟,想到这个镇南,沈傲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赵佶掷笔笑道:“朕写得如何?” 沈傲苦笑道:“君王之中,陛下的行书当之无愧是第一。” 赵佶撇了撇嘴,才是含笑道:“朕再问你,这镇南二字如何?”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陛下的用意是?” 赵佶淡淡笑道:“若安宁公主是男儿,朕敕他为藩王,与你平起平坐。” 沈傲呆了一下,道:“陛下……” 赵佶淡淡道:“福建路已是不小了,可以划出一两个府来,分封下去嘛,怎么,你舍不得?” 老狐狸!沈傲心里腹诽了一句,说是敕了一个儿子做藩王,可是这个藩,却是从大儿子的藩里割去的,等于是大宋什么损失都没有,倒是赵佶先急着给自己的外孙争家产了,家产只有一个福建路,原本是大儿子的,现在却琢磨着割出一点来给二儿子。 两个儿子,沈傲本是一视同仁,也分不清孰轻孰重,可是这种尽亏本的生意,沈傲却是不做,沈傲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安宁肚子里是男儿还是女儿还不一定,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赵佶笑道:“是男儿,朕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朕的皇孙站在海边上,祭祀天地宗庙。” 沈傲立即道:“微臣也做了一个梦。” 赵佶道:“你梦到了什么?” 沈傲苦笑道:“梦到两只老虎在争一只麋鹿,天上突然降下一只真龙,把一只大老虎赶跑了。” 赵佶哈哈一笑,随即道:“不从福建路割出藩地也可以,你不是从南洋那边建了许多总督府嘛,把南洋的总督府由镇南王辖制也可以,朕的南洋水师就是赏给镇南王的。” 沈傲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想,南洋这么大,暂时先应承下来,到时候看哪个藩国不听话,再把他剪除就是,还怕安置不下一个藩王?反正有了赵佶皇外孙的名份在,占山为王也没人敢说什么。 沈傲眯起眼睛,突然想到了倭岛,倭岛那边的总督府区域可是不小,足足占了倭国本岛的四分之一,这么大一块肥沃的土地和优良的海岸,若是在那里建一个藩镇…… 赵佶见他默不作声,道:“朕左思右想,朕这皇外孙是该有个名份,你的长子是藩王,朕的嫡亲血脉难道还要做个庶子草民吗?这镇南王就赐给他了,至于藩地的事,以后再说。” …………………………………………………………………………………………………………………………………… 终于……还是没冲进前八,希望在田野上了。 老虎哥甩甩头发,一笑而过,不就是输了吗?失败是成功他妈,要输,也输得潇洒,好啦,从现在开始,把名利心全部抛掉,认真码字,认真开副本,认真设计剧情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且看本王手段如何 第六百九十一章:且看本王手段如何 沈傲乐呵呵地出了宫,赵佶的话犹言在耳,现在想起来好像自己也没吃亏。 回到府里这边,倾盆大雨还在下,刘胜在门房早已拿着伞等候了,见沈傲的马车一到,立即飞快地撑伞过来给沈傲遮雨,一面道:“龙兴府来了消息,请王爷立即去侧厅。” 沈傲的脸上一下子阴沉下来,犹如那乌云压顶、大雨倾盆的天气一样。 急促地到了偏厅这边,一个校尉已经坐立不安地等候多时,见了沈傲,立即拱手道:“王爷。” 沈傲压压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开门见山地问道:“信呢?” 这校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抽出一卷油纸出来,揭开之后,便是一封信套完好无损地显露,沈傲接过信,只扫了一眼,立即脸色骤变,许久才平静下来,叫这校尉坐下说话。 “你从龙兴府过来的时候,李清和你说什么?龙兴府又有什么变化?” 校尉疲倦地道:“李教官说,龙兴府暂时不必牵挂,李教官一定周全王子殿下,不过请王爷接到信之后,立即启程赶赴龙兴府,多耽误一刻,随时会有变故发生。” 沈傲深吸了口气,已经明白信中的内容确定无疑了,忍不住吁了口气,李乾顺虽说是个老狐狸,可是对他沈傲并不坏,这时候突然病重,以至于到了托孤的份上,只怕是迈不过这道坎了。只是眼下孩子还未出世,也就是储君未明的情况下一旦驾崩,那么蛰伏已久的国族会不会这时候作乱,却也是未知数。 再加上……沈傲真正担心的是西夏的北部边镇,金人恼怒皇子在西夏被杀,这时候若是趁虚而入也是不一定,若是如此,事情就会更加棘手,甚至这西夏有可能立即会成为大宋、金国、契丹人交锋的主战场。 说来说去,还是太仓促了,甚至还没来得及让李乾顺把所有的事厘清,就陡然生变,沈傲心里明白,这一趟西夏,他不得不去,而且一时半刻都不能耽搁。 沈傲霍然而起,道:“辛苦了,先在府上歇一歇,我现在立即进宫,刘胜……刘胜……” 刘胜碎步进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傲道:“叫个人去武备学堂、马军司传信,叫他们随时待命,等候圣旨。” 沈傲什么也不再说,将信贴身藏了,这一次连斗笠和雨伞也来不及带,飞快地冲入倾盆大雨中,吓得刘胜在后头大叫:“王爷……王爷……伞……” 好在门房这边马车还没有赶回马厩去,沈傲招招手,对车夫道:“去皇宫,要快!” 疾驰的马车飞快朝皇宫过去,车轱辘在街道上划出两道水纹,雨线嘀嗒吹打在车厢上,顶棚便呼啦啦的落下一层水帘,这时候车速太快,车帘被风一吹,便有风雨灌进车里,沈傲看着外头的雨幕,不知是悲是喜,一方面,这个消息,他的心里似乎早就隐隐期盼,此去西夏,若是顺利,那么他沈傲便会摇身一变,成为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可是另一方面,对李乾顺的死,他又忍不住有几分黯然,而淼儿母子的平安更令他心焦,虽说龙兴府有李清和杨真,可是沈傲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这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和这乱七八糟的天气一样让沈傲脸上阴晴不定,到了宫门这边,他冷声下了命令:“直接入宫。” 车夫犹豫了一下,继续催马进去,禁卫们见是平西王的车驾,既不敢拦,又怕担了干系,于是便有一队禁卫冒雨飞快跟上。 到了文景阁这边,沈傲下了马车,看到后头湿哒哒的禁卫,抱歉地朝他们笑了笑道:“事急从权,劳烦诸位把马车拉回宫外去。”说罢,迎着狂风骤雨一步步识级上了白玉堆彻的阶梯,迎面一个内侍打着伞过来,沈傲接过了伞,对这内侍道:“立即去禀告,平西王沈傲觐见,告诉陛下,出大事了!” 那内侍听了,什么也没说,佝偻着身子匆匆往文景阁里赶过去。 赵佶刚刚和沈傲说完了话,正在猜疑沈傲是不是明白自己的用心,索性拿了几本奏疏去看,几本弹劾奏疏,都是些不入流的官员,弹劾的都是李邦彦坏祖宗之法的。他看了这些奏疏,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悦,便将这些弹劾奏疏推到一边,心里想,朕的用心,岂是这些人能体会得?倒是这李门下颇有用心,能揣摩朕的心意。 正是这个时候,内侍来报,一句出大事了,令赵佶一时呆住,在他看来,沈傲刚刚出宫,如今又转头来觐见,肯定是有要事,平时沈傲虽然胡说八道了一些,可是处事方面还不至于一惊一乍,这时候特意加重了出大事这三个字,那必然是出了天大的事。 赵佶立即冷静下来,道:“传召,叫他快进来。” 一会儿功夫,一身湿淋淋的沈傲跨入文景阁,赵佶见他落汤鸡的样子,立即对人道:“去,取炭盆来,不要让平西王着凉。”随即又朝其他内侍使了眼色,意思是叫他们回避。 内侍们退得一干二净,除了一个抬了个小炭盆来,又搬了个小凳,叫沈傲坐在小炭盆边烘烤又上了一杯热茶,才小心翼翼退去。 这文景阁里,只剩下一君一臣,沈傲才开口道:“陛下,西夏国主病危。” “这么快!”赵佶整个人定了一下,以他的性子,八成诅咒了无数遍李乾顺不得好死,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兀,让他始料不及,赵佶与李乾顺,可谓是一对冤家,二十多年前,李乾顺亲政,而赵佶也登基为帝,西夏与大宋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一些,可是冲突仍是不断,这时候听到李乾顺病危五个字,赵佶突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怅然,仿佛看到了自家未来的命运一样。 国主、国主,固然是坐拥天下,臣民万千,终究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赵佶定了定神,随即冷着脸道:“消息可靠吗?” 沈傲点头道:“绝对可靠,李乾顺已经传召微臣入夏,微臣是来向陛下请旨意的。” 赵佶阴沉着脸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西夏的处境,若是没有人去收拾,必然会分崩离析,滋生内乱。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只怕赵佶早已巴不得如此。可是眼下金人虎视西夏,一旦西夏内乱,必然会给金人有机可趁的机会。 赵佶深吸了口气,道:“你要多少人马?带多少人去?”他同样明白,这一趟沈傲入夏的风险。 沈傲道:“带得多了,难免会引起猜忌,少了,又会于事无补,不如就带武备学堂的校尉一道去,如今武备学堂共有九千校尉,暂时也足够了。另外马军司那边,也可以立即调到三边那边,一旦有变,可以立即驰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是不知道西夏国主能坚持多久,微臣希望明日就动身。” 赵佶叹了口气道:“你要小心,朕会传旨给兵部和枢密院,令他们立即着手准备粮饷,实在不行,就从边镇和各路的厢军那边抽调。”一夜功夫要筹办这么多事,倒也有些为难,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就地补给,到了边镇那边,再从边镇抽调。 赵佶想了想,继续道:“去了西夏那边,不要老是逞一时之快,若是太过凶险,可以立即给童贯去信,叫边军接应你回来,还有那西夏公主和王子,也一并带回来吧,朕不会留难他们。” 沈傲方才还在腹诽这个老狐狸,可是这时候,又突然有些感动了,这家伙怎么老是这样?一下子想方设法占着自己的便宜,一下子又是一副顾念自己安危的口吻,真是两面三刀,让人喜一下悲一下,还是没完没了的那种。 沈傲定了定神,道:“陛下放心,微臣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 赵佶忍不住晒然,指着他道:“你越是这般说,朕就越是不放心,朕到时候下旨意给童贯,三边那边随时待命,暂时听你号令。”他眼眸一闪,显露出一丝杀机:“若是西夏出了叛乱,金人趁虚而入,朕必起倾国之军,与金人周旋。” 沈傲总算放心了一些,现在金国人的目的还是放在契丹那边,不亡契丹,再分兵去夺西夏,若是有机可趁还好,一旦赵佶下了足够的决心,五十万以上的宋军就可以随时北上,到时候金人愿不愿意抽调大量军马两面作战还是未知数,沈傲扪心自问,自己若是完颜阿骨打,只怕未必能有这个决心。 很多时候,战争打的就是决心,决心更是一种战略。沈傲郑重地朝赵佶行了个礼,道:“陛下,微臣告辞,这便回去准备了。” 赵佶颌首点头,问道:“要不要去后宫见见安宁?” 沈傲苦涩一笑,摇头道:“微臣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陛下就让微臣抛下一切杂念,去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吧。” 赵佶叹了口气,道:“西夏之事,朕托付给你了。” 沈傲淡淡一笑,整个人湿淋淋地站起来,无所畏惧地道:“臣有尚方宝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陛下且看微臣手段如何!”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赵佶这一次亲自将沈傲送出去,这一次非比寻常,若是给李乾顺哪怕是多一年的寿命也好,让他有所准备,至少可以平稳地交接。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西夏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贸然入夏,虽不至于九死一生,却也足够惊心动魄了。 赵佶勉强地挤出几分笑容,满是豪气地站在屋檐下,雨水淅沥沥从屋檐落下来,他朗声道:“沈傲,一定要回来。” 沈傲朝赵佶拱拱手道:“王相公,告辞。”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赵佶忍不住莞尔一笑,目送着那个人影冒雨离开。 “送伞!”他大呼一声,忍不住又觉得这家伙实在冒失,让人放心不下。 第六百九十二章:是我的,就拿回来 第六百九十二章:是我的,就拿回来 武备校尉倾巢而出,马军司随时在边界枕戈以待,再加上数十万边军,龙兴府又有数万呼应。一旦西夏有变,可以立即作出反应。 冒雨从宫里跑出来的沈傲大致已经有了几分把握。这些时日西夏的奏疏和邸报都会按时送过来,有了这个,沈傲对西夏颇有几分了解,西夏最动荡的因素已经不是龙兴府,而是分布在西夏附近的党项部族,这些人虽然未必能从国族手里分到太多好处,可是一旦有心人挑唆,便极有可能滋生变乱。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掌握了相当多的边镇驻军,尤其是靠近三边的横山五族,其首领虽然不是宗室,可是在西夏国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卫慕氏,这个家族曾是西夏开国国主元昊的母系,此后与宗室联系也更为紧密,几乎西夏宫廷的皇后,都是出自卫慕氏。 整个部族虽然只有万余人,可是附近推它为首的党项族多达十万之众,又靠近契丹,大宋接壤的三角边境,西夏边军,或多或少会受这个部族酋长的影响。 可以相信,一旦李乾顺驾崩的消息传出去,不甘心的西夏国姓随时可能联合起来,又趁着淼淼公主的孩子还未出世,一场叛乱只怕从现在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不过西夏此行,沈傲不得不去,便是九死一生,他也要手持尚方宝剑去闯一闯,在他的心里,隐隐已经将西夏当作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这厮一辈子从来没吃过亏,岂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更何况淼淼和肚子里孩子还留在那里,身为男人,沈傲没有逃避的理由。 冒雨钻进车厢,车夫大声道:“王爷,方才蔡家那边有个人来传信,请王爷去蔡府一趟。” 沈傲坐在车厢里拧着衣袖上的水渍,不由愣了一下,道:“不去,回府。” 车夫颌首点头,又说了一句:“那边来人说,太师已经没有多少时候了,只是希望临死之前,见王爷一面。” 沈傲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去蔡府。” 马车冒雨到了蔡府这边,几月不见,整个蔡府萧条了许多,甚至是门前的杂草也无人去打理,那一对狰狞怒目的石狮,此刻在雨水的瓢泼下显得黯然无神。据说早在不久前,已有不少家仆跑了,蔡府的主事去京兆府叫差役捉拿逃奴,若是换作从前,京兆府早就鸡飞狗跳四处锁拿了,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京兆府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虽是应了,却是一个差役都没放出去。 因此,沈傲穿过门房和一处牌楼时,发现整个蔡府更是萧索,除了几个佝偻着腰的老仆,再看不到人踪。沈傲心里想,若是蔡京想到会有今日,当年起高楼宴宾客时还会那般肆无忌惮? 一处沉香的厢房里,帷幔轻轻地被吊钩钩开,奄奄一息的蔡京显得更是苍老,脸上的皱纹比一只百年老龟更加深刻,他的眼眸暗淡无光,弥留的最后一刻,燃不起他求生的希望。 浑浊着药和檀香的味道让沈傲觉得有些刺鼻,可是看到蔡京,他却沉默得没说什么话,只是坐到塌前,端起一边桌几上的一碗汤药用勺子舀了舀,接着缓缓地送入蔡京的嘴里。 蔡京的嘴唇很干涸,却是出奇地配合,小口而轻轻地抿着汤药,似乎这药味太过苦涩,让他不由拧起眉毛。他终于艰难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回天乏术,再吃这个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走得舒畅一些。” 沈傲识趣地放下药汤,微微一笑道:“太师好些了吗?” 蔡京淡淡一笑,一双眼睛,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他轻轻咳嗽一声,才道:“平西王好算计,老夫甘拜下风。”他先是示弱,突然又道:“若是二十年前,老夫绝不至如此,人老了,许多事都有了顾忌。”说着吁了口气,又继续道:“老夫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并没有什么遗憾,只可怜老夫的子孙,要为老夫遭这个罪。” 沈傲抿了抿嘴,并没有说什么。 蔡京道:“平西王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犹豫了一下,道:“有些话,本不该说,既然太师如此说了,今***王也索性说了吧,蔡家会有今日,是咎由自取,与太师有关,却又无关。” 蔡京叹了口气,并不反驳什么,突然,他的脸上泛出一些红晕,艰难地换了个睡姿,道:“李邦彦这个人,平西王不要轻视,平西王要做出一番事业,不除此人,早晚还要前功尽弃,此人祸国不在老夫之下。”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怀州这个地方,平西王可知道吗?” 沈傲摇头。 蔡京继续道:“郑贵妃和李邦彦都是怀州人,此处的商贾是出了名的。” 沈傲这时才有了印象,泉州那边,似乎也听说过北怀南泉的说法,这个怀,沈傲听了只误以为是淮商,谁知却是这个。不由沉吟了一下,道:“请太师赐教。” 蔡京淡淡一笑,道:“想必平西王也听说过南泉北怀这句话,这怀州的商贾也是天下皆知的,平西王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吗?” 沈傲皱了皱眉道:“莫非是陆路行商?” 蔡京喘了口气,道:“契丹,西夏,吐蕃,金人,这些生意都是巨利,一个铁器,在大宋这边不过数十文钱而已,到了女真,便是数两银子,有其事马掌……”他断断续续地道:“不说这些了,平西王想必已经心知肚明。” 有些话,点到即指确实没错,沈傲要抗金,迟早会与怀州的利益相冲突,而怀州的领袖自然而然就是那李邦彦,沈傲想不到,在这朝局之中,还有地方的利益之争。 沈傲现在无疑已经是泉州利益的代表,泉州代表着海贸,而怀州依靠的是丝绸之路,是陆路的商贸,现在看上去似乎不会有矛盾,可是迟早会爆发出来。 沈傲心下一凛,更何况,金人最缺乏就是铁器,怀州商贾这般做,便是通敌***也是轻了。 蔡京晒然一笑,道:“老夫曾几何时,也和平西王一样,只是受了挫折,意气风发过了,心思也就淡了。平西王,蔡家死的人太多,老夫若是恳求你,你愿意为老夫完成最后一桩心愿吗?” 沈傲道:“太师的心意,本王明白,蔡家还有个叫蔡淑的并没有什么罪状,他不会死。” 不会死三个字,已经是沈傲的承诺,蔡家已经完了,彻底地土崩瓦解,虽说还有人只是刺配并不是死罪,可是蔡京得罪的人太多,天下人得而诛之,只要蔡京一死,蔡家上下绝不会再有活路。 那个叫蔡淑的,虽然没有牵连,可是沈傲若是不点这个头,到时候也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蔡京微笑起来,紧紧抓住沈傲的手,道:“平西王大恩大德,老夫生受。” 这是一个几近油尽灯枯的老人,这时候反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计较,其实沈傲和他都明白,这个游戏沈傲若是败了,下场也是一样。愿赌服输,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沈傲这厮豁然而起,仿佛是松了口气,道:“太师好生养病吧,本王告辞。” 说罢从厢房里出来,接着便听到一个人惊叫道:“老太爷……老太爷……” 满府放声大哭,那呜呜的哭声,是蔡京最后的挽歌。沈傲倒是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死了的蔡京,才是好的蔡京,不过他临死之前的话,却足够他受用。李邦彦这个人不简单,看来是不能轻视了。 还有一个郑贵妃,再加上怀州的商贾,这几股力量合在一起,却是不容小觑。 不过沈傲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的应得的东西取回来。所以这时候也顾忌不上这个,想到病危中的李乾顺,沈傲的眉头皱得更深。 这时天已经放晴,沈傲坐着马车回到府邸,迎面恰好看到了陈济与唐严一起出来,不知是要去哪里。 见了沈傲,陈济哈哈一笑道:“沈傲来得好,走,你家泰山请客吃酒。” 沈傲淡淡一笑,道:“李乾顺病危,蔡京死了。” 唐严和陈济都呆了一下,陈济突然苦笑道:“死了倒也清净。”随即又凝重起来:“莫不是现在就要准备去西夏?” 沈傲颌首点头道:“明日启程,时间耽搁不起了。” 唐严道:“沈傲,会不会有危险?这西夏不比大宋……” 陈济却是打断道:“去,要去,西夏是沈家的,君王死社稷,沈傲这个议政王,岂能坐看西夏糜烂?只是这一次去,多加小心,老夫送你一句话,刚极易折 柔则不寿,唯有刚柔并济,以雷霆之威,辅之以礼仪,方能长存。” 沈傲行礼道:“学生铭记。” 陈济哈哈一笑道:“记住了就好,走,仍旧去喝酒,只当为你送行吧,你家泰山刚刚领来的薪俸,再不给他花掉,只怕过几日又没了。” 唐严却没陈济的洒脱,一直皱着眉,对沈傲入夏的事忧心重重。 第六百九十三章:彻查 第六百九十三章:彻查 龙兴府的诡异气氛,让宋夏边境霎时如受惊的山猫一样敏感起来。一个个斥候放出去打探,大多都是空手而回,原先轻松的气氛,又骤然变得紧张。 童贯此时也是头痛,旨意已经发过来,边军一切听平西王调度,可是他的担子却是不轻,平西王多半是要冒险入西夏了,没出事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监军难辞其咎。 如何护佑平西王周全又是个难题,一方面,大军是万万不能过境的,一旦过境,没事都会闹出事来,可是随平西王出关的扈从若是少了,又怕不能以防不测,多了,又说不过去。左右都是为难,所以童贯真是辗转难眠。 这种事,做得好了,没有功劳,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平西王抢功劳。可是办砸了就是死罪,这一点,童贯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且西夏那边,似乎也开始不安分了,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证明,隐隐之间,竟有几分备战的气氛。 莫不是有人要阻挠沈傲去龙兴府? 这个猜测不是不可能,大宋这边知道了李乾顺的病情,西夏那边也瞒不住,一旦有人居心不轨,在半途劫杀沈傲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童贯更加不安,放出更多的斥候,可是得来的消息都是语焉不详,有的说横山五族那边近来派出了许多信使,甚至还有人悄悄与龙兴府联络,似乎有大举动。有的说龙兴府已有诏令出来,勒令各部不得随意变更驻地,否则以谋反论处。 童贯意识到,这是西夏内部的交锋,王党和国族围绕着这平西王已经勾心斗角,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引子。 过了几天,沈傲的书信送过来,童贯看了信,信中只是交代边军这边准备好粮草就地供应,另方面交代童贯不可轻举妄动。掐了掐日子,沈傲是五日前出京的,若是马程快一些,只怕再过几日就能到了。 童贯拿着信,不由淡淡苦笑: “平西王火中取栗,他倒是说得轻松,可真是教杂家为难了。” 正在这时候,那送信的校尉又拿出一封密信出来,道:“王爷说,这封信童相公看了之后立即焚毁掉。”、 童贯心中一时凛然,单看这口气,想必这信也是不简单,他接过信,撕了封泥,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彻查怀州商贾,违禁之物,不得出关。” 童贯吸了口气,立即叫人拿了油灯过来,把信烧了,随即对来人道:“回去告诉王爷,杂家知道了。” 待送信的人走了,童贯的脸上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愣愣地坐了一会,这怀州商贾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大宋北部的几处边镇关口,都是怀州商人的重要商道,历来与边将都有瓜葛,边将这边,对这些人的货物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一些看查禁的,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人来说情。一开始只是一些路府的官员,若是吃了闭门羹,他们也绝不说什么重话,可是接下来就是一些兵部、户部的主簿之类了,这些人和边关这边多少有点往来,所以多少要卖些面子,最后查禁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些怀州商人倒也识趣,只要肯放行,也舍得出钱来打通关节,背后若隐若现着一个庞大的力量,却从来不拿大,因此,但凡是怀州来的货物,边镇关隘这边一向是给予方便的。 一般人只当是寻常的官商勾结,可是童贯是什么人?他虽然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有些怀州来的商人送上的礼物,他也接受。可是隐隐感觉,怀州商贾的背后,绝不简单。甚至可能三省之中也有他们的人,甚至是宫里说不定也有一份。 童贯虽是个太监,可是常年在外,先是在苏杭,后又是来了这里,因此对宫中其实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给这些商贾张目。不过他一向圆滑,不该管的东西,绝对不管。 而且近来怀州商人出入关口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甚至已经有些明目张胆了,也曾引起过童贯的注意,派出去的斥候,甚至还听说西夏这边还好,契丹那边更不像话,许多契丹人的武器都是大宋工部这边监制的,甚至还有流言,说是连金人都和一伙人做生意。 这些人厉害之处,打通大宋的边关倒也罢了,居然连契丹的边关都能出入无人之境一样,这就让人不可小觑了。 眼下沈傲突然送了这封信来,又是怀州商人的事,童贯迟疑了一下,一时倒也是不知道该查还是不查。不查便是得罪平西王,查了,谁知道会牵连出什么来? 童贯苦笑一声,足足喝了四盏茶,才叫来了个人道:“去,把杨怡叫来。” 杨怡是童贯的干儿子,倒也没什么避讳,大剌剌地走进来,道:“干爹。” 童贯阴沉着脸问道:“杂家问你,你和怀州那边有什么牵连?” 杨怡见童贯面色不善,立即道:“干爹怎么知道?” 童贯冷笑道:“你掌着互市,怀州那边就不会给你好处?说,说清楚,说清楚了杂家才能保全你。” 杨怡对童贯敬若神明,他是童贯一手养大和提拔起来的,见童贯说得这般严重,也就全部抖落出来:“牵连其实也不多,那些怀州人做的生意其实整个边镇都知道,他们每日出一批货去,都会推举个人来封些钱来,干爹,儿子绝不敢藏私的,这些钱每笔帐都是数目清楚,边镇的这些人都是按时送去的。” 童贯冷着脸道:“你啊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其实这事,他早就默许,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一身骚,却也无可指责,只好道:“从此以后,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去,从即日起,所有进出关隘的货物,都要严查,若是查出来什么……”童贯冷冷一笑:“把人都拿了,杀一批,以儆效尤。” 杨怡小心翼翼地道:“杀了会不会不妥当……儿子听说,这些人也不简单,再者说了,这些人平时给了这么多好处,现在突然翻脸,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些?” 童贯大骂道:“不知死的东西,他们不简单,再不简单,难道会有平西王不简单?平西王要彻查他们,咱们不杀一批,如何表明与平西王同仇敌忾的立场?到时候那沈愣……”童贯呆了一下,立即改口:“那平西王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怀州的狗东西死绝了,咱们也要搭进去。” 杨怡听到平西王三个字,再也不说什么了,脸色骇然地道:“儿子这就去做,这些人越来越没王法了,不杀他们,真当咱们边镇的弟兄收了他们一些小钱就可以肆无忌惮。” 童贯却是喝住他,道:“回来。” 杨怡道:“干爹还有什么吩咐?” 童贯慢吞吞地道:“平西王要彻查的事,谁也不许说,先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杨怡颌首点头,飞快地去了。 童贯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才平复了心情,杀了这批怀州商人,也算是他纳了投名状,不过其实投名状早已纳了,童虎都在沈傲手上了,自家若是再蛇鼠两端,难道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 边镇这边的关隘不少,如这熙河便是出入西夏最快捷的通道之一,从这里到西夏龙州府一直走脚程若是快些,也不过一两日功夫。而且这条商道因为是两国的重要场所,到处都有游骑,所以这条商路最是安全,绝不用害怕会有乱匪出没。 这半年,宋夏关系骤然暖起来,于是出关的商队倒也不少,不过和从不远处一处大仓库里出来的一只商队比起来,实在黯然了许多。 这支商队足有上百头牲畜,骡子、骆驼、老马都有,还有几十个穿着劲衣的彪形汉子打头,后头的车夫、脚夫有一百多个,车上托载的货物都用黑油毡子紧紧盖住。带队的是个主事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却也是神气无比,几声呼喝,嗓门很是颐然气指。 到了出关的关口这边,门洞这边的边军已经开始盘查了,那主事落了马等着前头的人先出去,立即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好奇地道:“五主事,这出关的是一天比一天多了,据说是京畿北路那边也来了不少商人。” 五主事冷笑一声,道:“你懂个什么,自从这里开了关,咱们老爷的生意才越发不如意,若是往年,一斤细盐送到龙兴府能卖七八贯银子,在那里细盐比引子还值钱,可是今年你看看,要不是那平西王弄出个什么议和,这好处怎么会全部给这些狗东西都吃了。” 小厮笑嘻嘻地道:“反正老爷也不靠这东西生发,别人只能运些绸缎、盐巴,可是我们……” 五主事大喝道:“不要胡说,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立即噤声,再不敢说什么了。 前头的商队都出了关,五主事才姗姗来迟地带着人到了关口这边,一见到守门的一个虞侯,便笑容满脸地道:“邓虞侯,多多关照。”接着朝后头的伙计招招手,示意他们先过去,自己先和这虞侯说说话。 谁知这邓虞侯的脸色板得比谁都难看,冷冷地道:“且慢!” 五主事脸上仍是带着笑容,守关隘的都是粗汉,脾气都难伺候倒是真的,不过他不想惹什么麻烦,还是按着老规矩,从袖子里取了一张钱引,对这邓虞侯道:“兄弟们辛苦,喝茶,喝茶……” 这虞侯却是用粗壮的手将五主事的钱打开,恶声恶气地道:“谁稀罕你的屁钱,边镇的规矩,但凡出入关隘的,都要搜检,以防有宵小携带禁物出关,这个规矩,你懂不懂?”他大喝一声,道:“来,搜!” 五主事脸色骤变,从前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心里不由冷笑,大骂了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 几十个边军二话不说,立即将门洞拦住,不许车队出去,接着有人不客气地掀开黑油毡布,哗啦啦的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有个边兵大叫道:“大人,快看。” 那邓虞侯跨刀过去,被掀开来的一角,却是一只只黝黑的铁器。 “马掌!” 不管是西夏、契丹、女真,都盛产良马,可是马掌这东西,却是大宋制出来的最轻快。契丹和西夏国也不是没有作坊制造这个,只是不管是精度还是工艺都差了大宋不少,因此一副好的马掌在大宋或许并不值什么钱,可是运到了西夏就是数倍的利润,若是要能运到女真那边,价值便可哄抬到十倍以上。 众所周知,马蹄铁这东西对战马的马蹄有很大的保护作用,一副好的马蹄铁更能平添战马不少战力,这东西大宋一直不许流出,严禁商贩运出去牟利,可是这上百辆车子一个个掀开,却发现都是这用草纸包裹了的东西,足足数千。 邓虞侯瞳孔一收缩,冷笑一声道:“来,全部拿下!” 第六百九十四章:祸国 第六百九十四章:祸国 数千只马掌,放在任何时候都是轰动的事,当日数千边军立即行动起来,一下子功夫,竟是捣毁了七八个货栈,这些货栈都有怀州背景,竟是一下子查抄出不少违禁之物。 甚至是大宋最新的火炮,都缴出了三尊。 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耸人听闻,连边军这边都觉得事情太大,于是连夜拿人,捉了七八个商贾和主事。 熙河的一处大宅院,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北砖楼,前头是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簇拥着悬山式的门楼,房脊的两端高耸着造型简洁的鸱吻。椽头之上,整齐地镶着一排三角形的“滴水”。檐下,便是漆成暗红色的大门。厚重的门扇上,镶着一对碗口大小的黄铜门钹,垂着门环。门扇的中心部位,是一副双钩镌刻的金漆对联:“随珠和壁,明月清风”。门楣上伸出两个六角形的门簪,各嵌着一个字:“博”、“雅”。大门两侧,是一对石鼓,高高的门槛,连着五级青石台阶。 这座大门,通常是紧闭着的,主人回家,或是有客来访,叩动门环,便有门房从南房中闻声出来开门相迎。 穿过大门的门洞,迎门便是一道影壁,瓦顶、砖基,四周装饰着砖雕,中心一面粉墙,无字无画,像一片清澈的月光。影壁的底部,一丛盘根错节的古藤,虬龙般屈结而上,攀着几茎竹竿,缠绕着繁茂的枝干,绿叶如盖,葴蕤可连接地面,每逢春夏,紫花怒放,垂下万串珠宝。 平时这座大宅子少有人住着,只有十几个小厮进出,可是今日,中门打开,一身贵气的主人却是恰好来了,随来的还有个账房模样的主事,进了门,穿过一道牌坊和影壁,二人一前一后便到了外厅,小厮端来茶盏,他们抿抿茶,随即挥挥手,将小厮打发出去。 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英俊中年,尤其是一瞥山羊胡子打理的叫人看的很是舒服。他抿着茶,脸色却是差极了,将茶盏放下的时候,气冲冲地道:“到底拿了几个人?之前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童贯当真以为这边镇是他家的?” 那主事道:“侯爷息怒,眼下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怎么的,边军说翻脸就翻脸,咱们的人去找了那个杨怡,那杨怡闭门不见。这家伙吃了咱们这么多好处,现在说翻脸便翻了脸。现在各处关隘都在严查咱们的货物,又拿了这么多人,耽误一天,横山五族和金国那边的人收不到货,到时候再打通关节,只怕就不容易了。” 被主事称作侯爷的人冷笑一声,道:“所以不能耽误。” 主事道:“侯爷要不要给那童贯递个***?” 侯爷摇头道:“不必,童贯既然查禁,肯定是嫌咱们给的好处少了,咱们的钱也不能白给出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过几日平西王不是要来吗?平西王这人最爱钱引,你现在去筹措八十万贯的钱引出来,本侯到时候亲自去拜会他,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收拾那个童贯。” 主事担忧地道:“平西王此人喜怒无常…………” 侯爷道:“这个本侯也知道,不过这种小事就要李大人和成国公出面,岂不是教人小瞧了?你去办吧,平西王算什么东西?莫看他现在风光得意,出了边关,就是咱们怀州人的天下。”他说出这副话来,倒是气度不减,顾盼之间,已是踌躇满志。 平西王确实要来了,原本童贯这边是要杀几个人震慑一下,可是当听到查抄出三尊火炮的时候却反而不敢动手了。那火炮,明显是工部那边流出来的,这么大的事,天知道有什么人参与?不如先把人扣留着,反正沈傲转眼就到,听吩咐就是。 不过沈傲的吩咐却不能落下,许多的事都要张罗,比如供应校尉和马军司的粮草都要从各部边军那边先挤出来挪用一下,还有接待的事宜也要谨慎一些,不要出了差错。整个边镇都忙活起来,从汴京往熙河的必由之路上,各处的军堡都要知会。 虽说平西王来信说不要铺张,可是不铺张又不行,凡事自然谨慎些才好。 又过了四日,节气变得很大,前几日还是冷风嗖嗖,现在又是烈日炎炎了,好在近来没吹起什么大风,否则这里的大风扬起的尘埃,肯定要让行路的人吃尽苦头不可。 沈傲转眼已经到了,随他同来的,不过是五百个校尉,至于还有一万多校尉和马军司的禁卫,还是落在后头。 毕竟时间不等人,若是带着军马,只怕没有一个月也到不了这里,等沈傲的骑队出现在边镇的时候,一处处的军堡立即派人报过来,童贯掐好了时间,在当日正午的时候带着将佐们出城,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远处尘烟滚滚,轰隆隆的五百铁骑拥簇着沈傲飞驰而来。 童贯打马过去,将沈傲迎入城去,来不及寒暄,童贯挥退左右,低声对沈傲道:“王爷,查处了一些东西。”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东西?” 童贯眼眸闪过一丝厉色:“火炮!” 绕是沈傲再如何镇定,听到这两个字也着实吓了一跳,火炮这东西不比弓弩、马掌,原以为这些怀州人贩运些弓弩马掌就是了,谁知连火炮都敢卖。更何况火炮的制造只有京师的南北作坊才能制造,这南北作坊里头不但有宫里的太监监造,还有工部、枢密院的人,也就是说,要想将火炮挪出来,要掩人耳目却是不能的,除非这些怀州人有打通枢密院、内宫、工部的能量。内宫那边,沈傲深信杨戬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宫里虽说是杨戬坐大,可是下头的派系也是多如牛毛,杨戬也兼顾不上也说得通。 工部倒也罢了,这枢密院居然也有人参与就叫沈傲吃惊了一下,在大宋,门下省被人称作政府,而枢密院则是称作军府,掌握军机疏密,与门下省平起平坐,别看平时枢密院从来不参与政务,大多数时候可有可无,可是能力却是不小。 沈傲原本只是想叫童贯踢一脚,把李邦彦引出来,谁知引出来了这个。 沈傲冷笑一声道:“胆大包天!” 童贯道:“那些人也拷问过了,火炮不是卖给西夏的。” 沈傲脸色更冷,道:“你是说,他们只是取道西夏,卖去给金国?” 童贯颌首点头,道:“西夏那边也有他们的人,商队只要出了关就可以畅通无阻,眼下金国频繁攻辽,辽国人仗着关隘据守,似火炮这样的攻城利器,金人最是舍得出银子,据说一门火炮,造作出来也不过数百贯银钱,可是送到进金国那边,价值至少也是百倍之上,金人有的是银子,缺的就是这个。” 沈傲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想,这东西可比贩毒的利润大。三门火炮,就能赚来几十万贯,也难怪这些人铤而走险。 童贯继续道:“其实这些火炮对怀州人还算不得什么,毕竟利润再高,可是也运不出去几尊。杂家估摸着,他们运这些火炮过去,是向金国人输诚,借以交好女真人。毕竟女真那边,各国都是防范的,各项东西都是紧缺,就是不缺银子,若是把那边的关节也都打通了,这里头有多少好处就不必说了。” 沈傲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低声对童贯道:“怀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童贯笑道:“边镇这边,倒有一个知府给他们来求情,杂家叫人挡了,估摸着再过些时日,京师那边就该下***了。” 沈傲淡淡一笑道:“让他们下吧,抓到的这些人,全部宰了,看他们怎么下,童公公,这些人是你来杀还是本王来杀?”他跃跃欲试地按住腰间的尚方宝剑,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童贯。 沈傲要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现在就看童贯怎么做,童贯若是肯亲自动手,那么说明此人以后可以完全信任。 童贯呵呵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王爷金贵之躯,杀这些猪狗岂不污了手,杂家这就把他们拖去菜市口,全部斩了。这熙河好歹也是杂家的地方,是该做些事情给那些吃了猪油蒙了心的人看看了。” 童贯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迟疑,沈傲不由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老狐狸倒是很会来事,人一杀,两个人就坐在一条船上荣辱与共了。此前对童贯,沈傲还颇有厌恶,后来到了边镇走了一遭,渐渐地瞧上了他几眼,如今对他只剩下欣赏了。 沈傲道:“这件事就交给童公公了,至于其他的事,本王现在也抽不开身来,明日就要出关,等本王什么时候回来,再一个个收拾他们。”他咬了咬牙,又道:“这件事涉及到谁身上,本王就杀他全家。” 沈傲这句话可不是虚妄之词,若是马掌什么的最多杀鸡儆猴一下,可是挨到了火炮,那就完全没有任何余地了。火炮到了金人手里,所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对大宋的危害可想而知。说得难听一些,有朝一日若是金人灭了契丹南下,整个大宋血流成河、伏尸万里,这些商贾和他们背后的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这时候沈傲庆幸地想,还好蔡京提点了一下,否则自己一个疏忽,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只怕这历史的车轮,也不一定能够改变。 第六百九十五章:钱留下 第六百九十五章:钱留下 童贯告辞出去,前头有人过来,道:“王爷,宜阳侯求见。” 沈傲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只是那宜阳侯不老老实实地呆在京师,跑这里来做什么? 沈傲他沉默了一下,道:“请他进来。” 来人是个比沈傲年长些的青年,一身得体的衣衫,抱着一个木箱子,脸上带着笑容,远远地过来便抱拳行礼,道:“小侯见过王爷。” 沈傲请他坐下,一边抱着茶盏,一边慢吞吞地道:“宜阳侯看着有些面生,高姓大名可以见告吗?” 汴京城里的公侯,和沈傲这厮打交道的不少,这宜阳侯还真是没见过,也不知是开国侯还是外戚,沈傲心里琢磨,这宜阳侯莫非也和怀州有什么关系? 宜阳侯淡淡笑道:“鄙人彭辉,久仰王爷大名,一直寻不到亲近的机会,这一趟来了熙河,想不到竟是撞见。” 彭辉……沈傲大致知道了,这姓彭的也算是开国侯,据说先祖在太宗时期还追谥过郡王,不过家中早已没落,算不得什么大贵的人家。 沈傲淡淡一笑,道:“宜阳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吧,什么事?” 彭辉笑道:“只是送些薄礼,请王爷笑纳。”顿了一下,又道:“八十万贯钱引,王爷若是嫌少……” 沈傲听到八十万三个字,整个人就打起了精神,这年头赚钱不容易,这笔钱当真不算少了。随即呵呵笑道:“宜阳侯太客气,这么多钱,本王岂能收受?”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宜阳侯抱着的箱子上。 彭辉呵呵一笑道:“王爷不必客气。”说着,将箱子放在几案上,自顾自地坐下,端起茶盏道:“其实这一趟,小侯确实有一件事请王爷搭把手,王爷是清贵人,和小侯不一样,小侯的朋友在边镇这边做了点小生意,哈哈,糊口而已,谁知却被边军这边拿了,那童贯一向不开窍,王爷是知道的,不过那童贯也算不得什么,阉人而已,边镇这边说话算数的还不是王爷?王爷若是能站出来说一句话,小侯感激不尽,将来还有孝敬。” 一次就是八十万贯,够阔绰!沈傲这么多生意,一年只怕也赚不到这个盈余,由此可见这宜阳侯的暴利有多少。不过话说回来,这八十万贯只是送给沈傲的,若是沈傲肯站出来说话,往后边关上的孝敬都可以裁撤掉,几年下来,却是不亏。 沈傲淡淡一笑,道:“侯爷的朋友都是什么人?能不能给本王说说看。” 彭辉道:“王爷向那童贯一问便知。”他心里想,这沈傲一向视财如命,在鸿胪寺是如此,在泉州也是如此。据说在泉州那边,沈傲还弄出了个善堂来,明里是说做善事,可是这些钱到底怎么操作,还不是他平西王一句话的事?今日狠心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他也是没有办法,这一趟出关的东西实在干系太大,那三尊炮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弄出来的,涉及到将来和金人的交道,若是顺顺利利,自然是一本万利,若是不顺利,还不知要靡费多少去打通关节。 沈傲淡淡地道:“你说的,可是前几日抓的一批怀商?” 彭辉故作惊讶地道:“原来王爷也知道?” 沈傲笑道:“他们胆子这么大,本王岂有不知?” 彭辉倒是镇定自若,从容一笑道:“正因为事太大,所以才求告到王爷这里来,以王爷的本事自然是举手之劳。” 沈傲站起来,在厅中踱步了几下,才道:“火炮,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彭辉呆了一下,随即干笑道:“王爷恕罪,这等事小侯不能说的,王爷只要知道,这里头的干系很大就是。” 沈傲抿了抿嘴,笑了笑,走到彭辉边上几案边,一把揭开锦盒,盒中密密麻麻一沓沓钱引露出来,虽没有金银那样夺目,却仍是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诱人气息。 沈傲将锦盒的盒盖盖上,用指节敲了敲盒子,慢吞吞地道:“这东西,本王要了。” 彭辉大喜过望。 沈傲继续道:“不过至于你和你的朋友……”他冷冷一笑,随即扬手一巴掌打在彭辉脸上。 “啪”!清脆利落。 彭辉先是一呆,随即腮帮子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捂着腮帮道:“王爷……你……你……” 沈傲将手缩回去,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回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些人,这批人,一个都别想活。至于这边镇的关口,你们也别再来了,要玩,小心把自家的命搭上,你们玩不起!” 沈傲冷冷地看着彭辉,最后才是冷然地吐出一个字:“滚!” 彭辉捂着腮帮,想去抱那锦盒,谁知锦盒却被沈傲一手按在桌上,要走,又不甘心,这时候他也撕破了脸,道:“沈傲,你可知道小侯身后的是谁?” 沈傲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本王身后的是谁?” 彭辉呆了一下,问道:“是谁?” 沈傲按住尚方宝剑,道:“天子!” 彭辉吞了口吐沫,那从容的气势变得失措,只好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封关到什么时候!”说罢,捂着脸逃之夭夭。 沈傲将锦盒拿起来,让人将韩世忠叫来为他藏好,笑嘻嘻地对韩世忠道:“收好了,这是本王的私房钱。” 韩世忠苦笑道:“王爷,既然不与他们为伍,又为什么要他们的臭钱?” 沈傲板着脸道:“和不和他们为伍是一回事,可是钱没有臭的,本王为何不要?早点歇了吧,明日还要出关。”接着打了个哈哈,扬长而去。 韩世忠摇了摇头,苦涩地抱着这锦盒,却也是乖乖回去歇了。 第二日清早,已有边军押着一干怀州来的商人到了菜市口,在许多人的注目之下手起刀落。边军这边杀人和衙门不一样,没有这么多规矩,天高皇帝远,宰了也就是,说不定这些头颅割下来,还可以拿去报功。 消息传到沈傲这边,沈傲只是淡淡一笑,对童贯那边过来报信的人道:“告诉童公公,这只是开始,从此以后,但凡还有人敢带这些东西出关的,都按这个处置。让他不必怕,天塌下来也有本王顶着。” 接着便是收拾行装,带着五百校尉飞骑出关,向着草原的深处赶去。 三十多个怀商和主事全部砍了脑袋,那大宅子里,一个人匆匆地把信息报到彭辉这边,彭辉冷笑道:“沈傲真以为这大宋是他一人说的算?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一个主事小心地给他端了茶来,笑呵呵地道:“侯爷息怒,说不准彻查的事就是那平西王授意童贯去做的也不一定,那平西王既然要和咱们为难,咱们大不了走契丹那条路就是。” 彭辉摇头道:“现在货物都压在边军这边,这至关紧要的东西不送过去,女真人会给咱们好脸色吗?其他的都好说,最怕的就是这个。” 主事道:“实在不行,不如给京师去信吧。” 彭辉摇头,冷笑道:“不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岂不是教人笑话?你叫个人运几车东西出去。” 主事吓得脸都白了,苦着脸道:“侯爷,眼下风声这么紧,带货出去岂不是送死吗?” 彭辉恶声道:“本侯又没叫你带禁物出去,就运些寻常的丝绸和盐巴就是,你出了关,去横山那边,眼下不是西夏国主驾崩在即吗?这平西王早被西夏国族嫉恨了,横山五族那边肯定会有动静,在关外咱们还有一批货,就送给他们,除掉沈傲,一个小小的童贯也就不在话下了,童贯也就是在边镇这边能作威作福一下,到了京师,他屁都不是。” 主事听了,略带迟疑道:“这事儿要不要和公爷他们商议一下?” 彭辉摇摇头道:“不必,我自有主张。” 主事只好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做,只是眼下的生意怎么办?” 彭辉气呼呼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往契丹那边走,火炮的事,再等等吧,叫个人去女真那边,告诉那边的朋友,就说我们这里遇到了一些麻烦,请他们担待一下。” …………………………………………………………………………………………………………………………………………………… 故地重游,边关之外已经是另一番气象,从前还是一片荒芜,现在沿途放眼过去却是一路的商人,更远处,还可以看到西夏的牧民赶着牛羊出来,一些宋人也在一些商队的必由之路上设立了茶棚,专供商旅喝茶解乏。 虽然只是小小的变化,可是在沈傲看来,却只是改变的开始,宋夏边境的肥沃土地足有千里之多,因为战争而荒废,若是能彻底解决西夏,那么这里的变化会一直持续一下。 五百骑队日夜不歇,只是中途扎营休整了两个时辰便继续前进,打头的仍是童虎,童虎已不是第一次出关,这一次却最是轻松,彪悍地骑着马,带着七八个人在前策马开路,若是遇到了茶棚,他们便先下马在茶棚中歇一歇,等后队过来。 沿途上,偶尔也会撞见一些西夏商人,西夏商人听说是平西王的队伍,竟是拦住路要来见礼。这些西夏商人汉人居多,没有沈傲就没有这来之不易的边贸,自然对沈傲感激不尽。再者明眼人都知道,沈傲早晚要掌握西夏***政,大家都是汉人,心里便透着几分亲近。 眼看就要到龙州,前头一队商队出来时却是拦住童虎的队伍,说是要面见平西王。这几个商人都是一脸的焦灼,想来有什么事要禀告,童虎策马回程去通报一声,过了一炷香,沈傲已打马过来了,打量了几个商人一眼,都是一副汉人装扮,衣衫也都得体,后头带着几个小厮拉着骆驼,骆驼上也不知装载了什么货物。不过商人的身份确实是无疑的了。沈傲翻身下马,向几个商人抱个拳:“诸位要见本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为首的一个矮胖商人道:“王爷可是要去龙州?” 从熙河到龙州算是最近的路,沈傲颌首点头。 矮胖商人道:“王爷,我们也是刚从龙州那边出来的,要过熙河到西京去贩卖些皮草,出来的时候发现龙州有些异样,因此特来报个口信,好教王爷小心。” 沈傲请他们到路边,几个校尉搬来了石头,大家分别坐下,那矮胖商人继续道:“昨天夜里,龙州不知是怎么的,城中的边军突然紧张起来,连城门那边也加强了警戒,不止是如此,按理说王爷既然要来,肯定要预备招待一下,可是龙州府衙门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听说龙州府知府和边镇的军使似乎是吵闹起来,到了后来,衙门四周,便出现了不少边军。” 沈傲沉起眉来,问道:“还有别的什么消息?龙兴府那边的消息有没有?” 矮胖商人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知道龙州那边看上去和平时不一样,边军和随军都是枕戈以待的样子。” 沈傲心下有了计较,边军大多是国族组成,而随军是汉军,城中的军使是国族,说不准还是那个也力先,可是知府肯定是汉人,这个风口浪尖吵起来,说不准就是为了自己的事。这龙州,还真有几分龙潭虎穴的意思。 第六百九十六章:龙潭虎穴 第六百九十六章:龙潭虎穴 龙州城一下子成了整个西夏的焦点,但凡知道点内情的人都知道,从横山和龙兴府送信的使者一日至少有三四趟之多。 而这些信笺,有的交到了知府衙门,有的则是送到了军使衙门。 消息斑驳混杂,谁也不知龙兴府发生了什么,可是摄政王转眼就要到,却是各家站队的时候。 龙州知府傅温是铁了心迎平西王的,这几日一直和那随军指挥商议,也多次下***到军使衙门这边要筹措迎接事宜。 可是军使也力先却还在摇摆,与傅温的热情相比,他的态度冷淡得多。 也力先和沈傲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对沈傲说不上好坏,虽说曾经有过冲突,可是也力先也不在意。不过他毕竟是国族,也力先自然明白,一旦这摄政王去了龙兴府,将来必然要掌握西夏军政的。到了那时,这西夏只怕是汉人的天下了。 眼下不少人已经传递出信息来,都是劝他趁机诛杀沈傲,还政国族。 这么做的风险可想而知,也力先也不是蠢物,可是不杀,又觉得对不起自身流淌的血液,对不起自己的族人。再者边军这边很多人已经跃跃欲试,沈傲手里的血债大家都记得,前来说项劝说也力先下定决心的故旧好友也是络绎不绝。 军使衙门里,十几个边军的将佐都汇集在一起。大家七嘴八舌,有的拍着桌子大叫不杀沈傲大夏必亡,有的痛哭流涕,说自家的兄弟在龙兴府,便是遭了这沈傲的毒手。还有些人默不作声,都是偏向国族这边。 也力先脸上阴晴不定,他慢吞吞地道:“这一次据说摄政王带来了五百校尉,再加上城中一万随军,咱们边军只有八千余人,怎么杀?” “左右是没有活路,不如先宰了那知府傅温,这些南蛮子,没一个好东西,宰了他们,再铲除了随军,那沈傲入了城,要杀他还不是屠狗杀鸡一样容易?”有人喧嚣道。 “先对随军动手,若是内廷当我们是作乱造反……” “怕个什么?我们是国族,是元昊的子孙,是清君侧!” 也力先摇头苦笑,要除随军,现在也已经迟了。 众人见他不乐意,已经有人掀翻桌案站出来,道:“也力先,你还是不是咱们国族的汉子,眼下国族覆亡在即,你还犹豫什么?” “连乌刺领卢身为国丈都肯大义灭亲,难道将军连这个都不敢吗?” 乌刺领卢…… 提及这个人的时候,众将都是面容一肃,这人在西夏的威望想必极高。 也力先叹了口气,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西夏的部族散落在各地,这些部族的酋长也都传了信过来让他杀沈傲,偏偏这么众口铄金,反而让他更是不安。 众说纷纭的时候,外头有个边兵在外头求见,也力先从将佐的逼迫之中抽出身来,道:“进来。” 传信的边兵道:“军使大人,随军那边有了动作。” “动作……”也力先整个人如受惊的山猫一样紧张起来:“什么动作?” “随军集结了起来,连大营都关闭了,还有知府大人带着差役急匆匆地赶去南门。” “摄政王来了……”也力先闪出一个念头,忍不住破口大骂:“那傅温比泥鳅还要圆滑。” 将佐们也都急了,催促道:“请军使大人下令。” 也力先阴沉着脸道:“下令什么?随军呆在营中,若是我们出城袭击沈傲,他们必然里应外合。可要是我们在城中动手,一面要防备随军,一面又要对五百校尉,哪里还能抽出人手,召集人马,都随我到南门去,若是机会再动手不迟。” 也力先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富贵荣辱甚至是身家性命都在一念之间,一步踏错,就再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也力先一声令下,将佐们却都是大喜过望,各自回营去调动了军马,除了一部分用来监视随军,足足两千人由也力先引着,飞马朝南门那边去。 城门洞已经大开,靠近门洞里侧,龙州知府傅温坐在一个小棚子里,这棚子明显是临时搭建的,里头有桌椅,也有茶水,他穿着官服,慢悠悠地靠在椅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了。眼下的情况他知道,就连杨真杨大人给他的私信里都说得明明白白,不容有误,西夏汉官的命运,竟在这个时候落在他这个四品知府的身上,这是傅温此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力先的态度,他不是不知道,也知道边军那边怎么想,从前没有沈傲的时候,边军和随军各安本份,也没有什么冲突。可是自从沈傲做了议政王,自从龙兴府无数人头落地,龙州这边就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国族和汉人之间,边军和随军之间,不知滋生了多少摩擦。从前汉人被欺了也不敢吱声,现在不一样了,所以在国族眼里,汉人们已经越来越不服管教。而在汉人眼里,却突然发觉国族也不过如此。 傅温身为知府,夹在矛盾之间,却也都是和了稀泥过去。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不能和稀泥了,平西王即刻就到,拼了命,也要确保他的安全。 随傅温过来的,是知府衙门的上百个差役,蚊子大小也是肉,若是等下有了冲突,至少还可以多几个帮手。随军那边是不能动的,随军的战力与边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只有闭门不出,牵制住一部分边军即可。剩下的,就只能看摄政王了。 傅温端起茶盏喝茶的手忍不住颤抖一下,龙州只是摄政王经过的第一个西夏州府,就算这一次侥幸过去,能不能平安抵达龙州,却还是未知数。表面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是要去那龙兴府,却又不知有多少险阻。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差役飞奔过来,道:“大人,军使来了。”差役压低了声音:“足足带来了两千多人,大人,会不会……” 这差役脸上也写满了焦灼,身在公文,这里头的干系他岂能不明白,一边是要保住摄政王,一边是仇人相见,场面一旦失控,或有人居心不轨,就是天大的事。 傅温淡淡一笑道:“知道了。” 果然,大队的边军乌压压的出现,从街头一直到街尾,看不到尽头。打马在前的是也力先,身后是一个个披甲的将佐,杀气腾腾,也力先看了看拱卫在城门洞的差役,再看了棚中的傅温一眼,朗声道:“来人,护住城门,保护摄政王周全。” “遵命!”一声令下,随着边军们一阵吆喝,数百名边军从也力先身后涌出来,提着长枪、大刀,将差役们挤到一边,将整个门洞控制在自己手里。 坐在棚中的傅温脸色不变,在棚中朗声道:“军使大人也是来迎摄政王的吗?” 也力先骑在马上却不肯下来,回应道:“这是自然,知府大人能来,我也力先也能来。” 傅温便不做声了。 南门这边,肃杀之气十足,谁也没有说话,被挤到一边的差役只好撤到棚子这边,拱卫傅温的安全,一个都头钻入棚中,低声对傅温道:“大人,国族来意不善啊,要不要动随军?” 傅温摇摇头道:“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随军动了,驻留在城里的边军也会动。” 都头苦笑一声,道:“若是他们……” 傅温坚定地道:“若是他们敢放肆,我等就只能拼命了,摄政王出了闪失,难道你我还能活吗?” 都头原本心里不安,却看到傅温如此,倒是安下心来,读书人都不怕,自家又有什么怕的。于是重重点头道:“大人放心,一旦冲突起来,小人也是敢拼命的。”说罢从棚子里钻出来,与几个差役窃窃私语,差役都不禁喉结滚动,真要他们去和这些边军拼命,真和送死差不多。心里虽然畏惧,可是傅大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里头,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等着。 正在这时候,大地突然颤抖起来,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城楼上有***叫:“摄政王来了!” “摄政王来了……” 许多人高声大叫。 傅温这时候打起精神,从棚中钻出来,朝都头道:“擂鼓迎接摄政王。” 都头立即去钟鼓楼那边知会。西夏迎客与大宋不同,迎客擂鼓,送客吹号,和行军打仗一样,而且这擂鼓也有区分,若是连敲十三下,便是迎接圣驾,若是连敲十一下,则是王侯,按着客人的贵贱一路递减下去。 边军那边也顿时变得肃然起来,也买力的将佐一个个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目露凶光,鼓声隆隆响起,仿佛是冲锋的先兆,莫说是他们,就是也买力热血也沸腾起来,原先还有几分闪烁的眼眸里,霎时闪出杀机。 “迎接摄政王!”也买力抽出腰刀,坐在马上向前一指,门洞前后的边军已经作势欲扑,而也买力身后的边军也纷纷刀枪出鞘,烈日之下,刀枪剑戟锋芒毕露。 ……………………………………………………………… 龙潭虎穴怎么闯呢,汗,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百九十七章:人心所向 第六百九十七章:人心所向 地平线上,一队队骑军轰隆隆地出现,沈傲打马在前,开始放缓马速,身后的骑军速度也渐渐放慢,童虎越众而出,按着儒刀,警惕地看向龙州,道:“王爷,有古怪,卑下先去看看。” 沈傲抿着唇,脸色冷峻,那门洞里外,明显可以看到刀兵肃杀,一个不好,就可能激发冲突。 沈傲摇摇头道:“本王先去,你们都跟着,若是有人胆大包天,全部听本王的命令。” 五百个校尉一起呼喝:“遵命。” 沈傲选择一马当先并不是没有道理,汉藩之间,已经是势不两立,若是自己示弱,反而会激起对方的勇气,趁着他们还有几分畏惧,自己或者可以凭着几分气势去镇住他们。 这就是人的心理,勇气和懦弱只在一念之间,就看谁更有勇气了。 沈傲策动着战马,高呼一声:“随本王进城!” 战马飞快疾驰,随着沈傲飞快冲入,越是靠近城池,越是清晰可见门洞之中的刀兵,那寒芒阵阵的刀枪隐隐散发着锋芒。烈日之下,是一张张怒目而视的脸。 沈傲毫不犹豫,踏马越过门洞,甫一入城,城内的景象豁然开朗。 放眼过去,两千多个边兵已经组成了阵队,肃然而立。当校尉们尽数冲过门洞时,门洞两侧的边兵立即将门洞堵住,前后左右,人头攒动。 在前队队首打马而立的是也力先,也力先披着甲,乍眼看到沈傲时略有几分恐慌,好不容易镇住心神,不自觉地一手按着马,一手扶向刀柄。 沈傲四顾一下,心里想,今日莫非要栽在这里?今日算是秀才遇上兵了。越是这紧张万分的时刻,他越是冷静,这种良好的心理素质,是十几年的大盗生涯和穿越之后磨砺出来的。 沈傲淡淡一笑,微微抬起下巴,坐在马上,略带几分从容和威势。一双眼睛眯着,盯着也力先,笑道:“本王原来有这么大的面子,要这么多人来迎接?” 校尉们也有几分寒意,听到沈傲这句话,热血沸腾,都是呵呵一笑。身后的童贯尽量向沈傲靠拢,一脸警惕。 这时龙州知府带着差役排众而处,走到沈傲马下,郑重行礼道:“下官龙州知府傅温恭迎摄政王王驾。” 沈傲坐在马上,含笑道:“辛苦傅大人,傅大人不必多礼。” 沈傲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也力先,对也力先朗声道:“也力先,为何不来见本王,难道你怕了吗?” 也力先坐在马上,如坐针毡,一时也犹豫不定,原以为这时候沈傲会有所忌惮畏惧,谁知却是这般呼来喝去,偏偏这呼声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声势,那原先激起的几分勇气在这时候消耗殆尽,迟疑了一下,翻身下马,却不行礼,只是道:“王爷。” 沈傲压下眉,怒道:“知道本王是王爷,为何不跪?” 也力先手足无措,身后的将佐也是呆了一下,面面相觑。人后的时候,他们恨不得生啖沈傲血肉,可是临到头来,又是犹豫起来。 也力先呆立了一下,跨前一步,乖乖地跪下道:“卑将也力先恭迎摄政王王驾。” 沈傲不再理会也力先,目光越过也力先落在一干将佐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的抉择。 一个将佐松开了腰间的刀兵,跨前一步道:“卑将恭迎摄政王王驾。” 勇气会传染,可是懦弱也会传染,有了也力先起头,后头稀拉拉的将佐纷纷跨前,单膝跪倒:“恭迎摄政王王驾。” 沈傲呵呵一笑,整个人轻松起来,坐在马上傲然道:“免礼。” 这一场刀兵之祸,谁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沈傲心里松了口气,谁知这个时候,一个边兵突然赤红着眼睛大喝一声:“南蛮子杀我兄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罢,挺着长矛朝着沈傲疾步冲刺过来。 这个变故是谁都不曾想到的,一个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气氛,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边兵破坏殆尽,这边兵挺矛冲到沈傲马前不到一丈,身后的校尉已经跃跃欲试,童虎一马当先,铿锵一声抽出儒刀,大喝一声:“谁敢伤平西王?”飞马冲过去,手起刀落,只看到儒刀划过一道半弧,破风的长刃嗤的一声一个漂亮的旋斩,边军瞬息之间身首异处,头颅飞出一丈开外,一具身躯慢慢委顿下去,直到那长矛磕在了地砖上,失去了首级的身体仆然到底。 血气蔓延开,待那长矛磕地的声音落下,整个门洞这边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这身首异处的边兵身上。 边军们那原本温顺下来的眼眸霎时又变得疯狂起来,人一旦见了血就变成了野兽,那一双双杀机腾腾的眸子最后落在沈傲身上。 就是也力先这时候也都站了起来,戒备地按住了腰刀,带着将佐向后退了一步,不怀好意地看向沈傲。 沈傲心里叫糟,脸上却是从容地道:“本王乏了,入城。” “且慢!”若说先前的也力先是懦弱的,可是这一刻,看到自己的族人饮血,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一双眸子勾住沈傲道:“王爷不要解释一下?” 不需要也力先下令,许多边军已经不自觉的挺着长矛、大刀跨前一步。 校尉们坐下的战马已经预感到了危险,都不禁焦躁起来。沈傲安抚着坐下的战马,冷然道:“宵小之徒行刺本王,现在已经伏诛,也力先将军要的解释是这个?” 也力先大笑道:“王爷,卑将得罪了。”他翻身上了马,整个***吼一声:“国族的男儿听令。” 边军们顿时疯癫起来,一起大吼:“宰了他,报仇……” 也力先看向沈傲,仍然没有看到沈傲的恐慌,心下已经躁动了,冷然道:“大夏是我国族的,国族不能封王,异族岂敢?” 校尉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所有的战马汇聚到一起,童虎挚着染血的儒刀,护在沈傲身前,大吼一声道:“敢伤王爷的,杀无赦!” “遵命!”校尉一齐爆发出大喝。 马下的傅温脸色大变,高呼道:“也力先,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这是谋逆造反吗?” 只是他的话,谁也没人有心思计较,傅温身后的差役将傅温拱卫住,预备厮杀的低吼已经清晰可闻。 沈傲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心里想,就算是死,老子他娘的也要死得有型一些,但愿后世的史书之中不要添上一笔:沈傲者,汴京人也,初为僮仆……入夏,至龙州,夏军哗变,斩为肉泥。 想到这肉泥两个字,沈傲突然胃部有些翻滚,清早的肉饼粥几乎要吐出来。 虽是乱七八糟地想着,可是想到龙兴府的淼淼和尚在母体中的孩子,沈傲勇气倍增,犹如不可侵犯的杀神,大呼道:“谁敢犯上作乱,杀无赦!” 也力先咬着唇,长刀前指,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他一声号令,他的血气在体内急速流转,仿佛这一刻,元昊大帝的灵魂依附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想起一些腐儒的话:“奉天讨奸,赴难靖国。” 正是这个时候,附近的街道处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失控的人都不由朝着声源去看过去,只见街头街尾,竟有黑压压的人拥簇过来,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些人浪汇聚成起伏的波浪,人潮涌动之中,可以分明看到一张张愤怒的脸。 一个……两个……一千……一万……五万…… 到了最后,谁也分不清来了多少,四面的街道已经堵得满满的,有人提着木棒,有人拿着扁担,有挺着胸膛扎着裤头的青壮,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一些,甚至是提着木剑的少年。 有人在人群中大吼:“迎摄政王。” 疯了一样的人潮大吼:“摄政王千岁!” 几个穷酸的文人夹杂在人潮里,大叫道:“摄政王奉天监国,谁敢伤他一分一毫,人人得而诛之。” 爆吼声冲破云霄,凌乱拥挤得的队伍哗啦啦的到了边军的外围,前头的人跪下:“摄政王千岁!” 后头的人挤不进去,只好在外围大吼:“哪个要伤摄政王,谁要造反,朗朗乾坤,岂容宵小恣意胡为,杀反贼了!” “杀!” 这些从前老实巴交的顺民,聚到了一处,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万千人吼出来的喊杀声,一浪盖过一浪,声震九天之上。 一个读书人排众出来,高声道:“让一让,让一让,小生去和摄政王打话。” 读书人虽然酸了一些,自命不凡了一些,可是这时候,大家却是信服无比,生生的挤出了一条道来,这读书人附庸风雅的甩着一柄折扇,也不知是从哪里淘来的,酸溜溜的从人潮***来,前头是一队队的边兵也凛然不惧,朝那些国族边兵叫道:“小生受龙州父老所托,要和摄政王打话,你们快快让开,怎么?要造反吗?” 他这一句要造反很是自信,换做是从前,都是国族朝他们嚷嚷这句话,此时此刻,却是换了个位置。 第六百九十八章:秋后算账 第六百九十八章:秋后算账 堵住书生道路的边军犹豫了一下,看到身后黑压压的人潮何止十万?最终还是泄了气,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读书人从容地走到沈傲马下,郑重地行礼道:“学生潘石梅代表十万龙州父老,恭迎摄政王王驾。” 龙州乃是大府,靠着宋境,因此汉人的比例也是最高。这几年听说两国互市,早有大量的汉商带着人到这里开拓,因此人口也是剧增。 早在几日之前,所有人就感觉不对劲,龙兴府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越来越多人知道当今国主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坊间的流言瞬间扩散开来,李乾顺垂危,储君未出世,摄政王再不来主持大局,这西夏只怕还要回到老样子去。 国族欲除沈傲而后快,汉人也同时被逼到了墙角,这些年李乾顺亲政之后,汉人才渐渐地过得好一些,如今沈傲更是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狄夷之君再好,也是有极限,倒不如让自家人上。 边军的动作,谁都知道,所以今日看到这兵马调动,所有人都吓得藏起来,虽然知道这些边军是要去做什么,可是大部分人还是懦弱的,偏偏在一个小酒肆里,这叫潘石梅的书生喝了一些酒,大胆地议论起国事,再之后慨然振臂一呼:“摄政王不能继大统,我等难道还要再回去先帝朝吗?” 所谓先帝朝,便是李乾顺父亲在位的时候,那时候国族享有诸多特权,汉人受到种种限制,连年的徭役和盘剥连三餐都不能相继。这潘石梅大叫一声,酒肆中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连酒肆的小厮也都砸了桌椅,一行数十人冲了出去。 这些人一上到街上,呼喝几声,沿街所过之处,一户户门打开,便有更多人冲出来,结果人群如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一些人更是砸门去呼朋唤友,人的勇气本就是依靠着人数多寡而定,一看外头到处都是人,立即取了棍棒冲出来。 “迎摄政王去喽。”这一句话从四面八方喊出来,连带着女人拉扯汉子不许出去的声音,再就是汉子打婆娘顺道咒骂你这婆娘懂个什么的叫喊,一条条街道到处涌出了人潮。 沈傲看到那人群攒动,心里说不出的惊喜,他骑在马上,对潘石梅道:“免礼。”最后将目光落在面如土灰的也力先身上,傲然道:“也力先,你方才说什么?” 也力先僵在马上,看到许多边军已经露出畏惧之色,区区两千人,面对五百校尉和十数万男女老幼,虽说许多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胜负也已经注定。沈傲只要挥挥手,一人一口吐沫都可以将他们淹死,便是现在当即治他们一个谋逆,他们也无话可说。 也力先艰难地道:“王爷……” 沈傲冷笑道:“狗东西,就凭你也配坐在马上和本王说话?” “全部下马!”人潮一起呼喝:“狗东西都下马!” 也力先又羞又怒,正在考虑是不是放手一搏,可是这必败的局面让他生出寒意。若说战场上马革裹尸也就罢了,至少还有个追谥和封赏,可是若死在这里,不但是个谋反的奸贼,只怕以沈傲的手段,连家人都不能保住。 也力先咬咬牙,最终垂下头去翻身下了马,一直走到沈傲的马前双膝跪下,重重地磕头道:“王爷,卑将知错。” 沈傲不屑去看他一眼,那不可一世的国族,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之徒罢了,什么元昊子孙,狗屁不如。 沈傲森森然地望向边军,道:“怎么,还有人要造反?” 边军们顿时手足无措,若说也力先不肯屈服,或许还能激发他们的斗志,现在也力先却已乖乖地跪地,他们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一柄柄刀枪落地,传出清脆的响动,接着是边军屈膝拜倒,朝着沈傲方向屈服。 沈傲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道:“入城!” “摄政王入城,大家让出一条道来。”潘石梅卖力大喊。 人潮生生挤出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道路,沈傲策马慢慢过去,在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犹如凯旋而归的大英雄,突然,沈傲勒住马,朝后头的童虎高声道:“方才那行刺本王的人不能绕过,诛三族,把他的家人全部深挖出来,拉到城门处全部杀了,不要客气。” 童虎应命。 边军们听了,心里滋生出屈辱和愤怒,可是这一跪什么勇气也烟消云散,再加上沈傲的手段残酷,动不动就是祸及全家,谁还敢乱动? 沈傲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妥协二字,尤其是这个时候,自己和国族早已势不两立,若是放过那边兵的家人,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既然如此,为了震慑这些人,沈傲的选择只有一个,比敌人更凶残,比他们的手段更利落。 …………………………………………………………………………………………………………………………………………………… 西夏皇城的暖阁里,李乾顺躺在病榻上已有十几天,这十几天,有时清醒,有时又支撑不住晕倒过去。每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都显得异常的坚毅,立即传召亲近的大臣入宫,重要的国事一刻都不敢耽误。 快到六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异常的炎热,李乾顺的病榻上仍然垫着褥絮。今日他的气色好了一些,吃过了药,便催促怀德去将杨真叫来。 几个随时要受命入宫的臣子都是做好了准备,以备李乾顺随时传召,所以消息传到杨真那边,杨真连轿子都不坐,一大把老骨头骑着骏马,飞驰入宫。 “摄政王到了哪里?” “陛下,最新的消息,已经过了龙州,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七八天便可抵达。” “七八天……”李乾顺躺在病榻上显得有些焦躁,喃喃道:“快了,快了……” 杨真道:“陛下,在龙州,摄政王出了一点事。” 李乾顺不由地警惕起来,道:“你说。” 杨真便将最新得来的消息一一说了,最后道:“幸好摄政王民心所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是不是派一队明武校尉前去迎接摄政王?” 李乾顺冷哼一声,道:“也力先好大的胆子,朕待他不薄,他也要和那些人胡闹?”接着继续道:“也力先粗中有细,绝不是个糊涂鬼,若是没有人授意,不是龙兴府暗中有人给他传递消息,他没有胆子做出这等事。”他整个人像是焕然一新一样,变得精神奕奕起来,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道:“这些人,到时候自然有摄政王去收拾,朕管不动了。迎接的事,就不必了,龙兴府更重要,不能让逆臣贼子们钻了空子。摄政王将来要监国,要临朝,要君临四海,若是连这点宵小之徒都压不住,便是死了,朕也无话而说。” 李乾顺艰难地转辗了身体,继续道:“朕是孤家寡人,朕死之后,还要靠摄政王来扶棺送葬。可若是摄政王有什么不测,杨真,你立即叫人将朕的尸首寻个偏僻的地方草葬了,朕不能落在那些逆贼的手里,就是死,朕也不能为人所辱,你明白吗?” 杨真垂泪道:“摄政王若死,老夫安葬了陛下,便随陛下一道去。” 李乾顺淡淡一笑,倒是不劝阻,以他的心机,当然明白杨真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自刎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也不一定。他继续道:“龙兴府近来有什么动作?” 杨真道:“乌刺领卢那边送出去许多信使,微臣原以为,领卢大人毕竟是公主的外公,不管怎么说,心里都该是向着公主殿下的,可是近来却发现了异常。” 李乾顺深邃的眼眸透出几丝无奈:“还有人不甘心啊,由着他去吧。” 杨真重重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横山五族那边,似乎也有些异动,金人已经派出了使者,向我西夏借粮草三十万担,铠甲、西夏刀、战马各一万,此外还要旋风炮一百。如今他们咄咄逼人,已是图穷匕见了,陛下,微臣不敢草率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李乾顺冷笑一声,道:“女真人打的好算盘。” 女真人的居心,李乾顺又岂能看不透?眼下西夏大乱在即,他们突然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便是要将西夏逼入了一个死局,若是举国筹措出这些粮草军械来,对西夏是雪上加霜,可是对女真却是如虎添翼。可若是西夏不准,也恰好给了女真人干涉的口实,新仇旧恨,正好一并趁机和他李乾顺算一算。 李乾顺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整个人变得精明无比起来,道:“摄政王入龙兴府之后,让他来处置。” 杨真愕然,道:“陛下,摄政王与女真人……“ “你不必再说,朕意已决,大宋占了我西夏的便宜,朕这一趟也不能吃亏。”他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大笑起来,笑声伴随着一声声干咳,不知是喜悦还是难受。 杨真顿时醒悟,心里想,陛下的心思果然高明,把这事情甩给了摄政王,若是愿意交出这些粮草军械,西夏一时筹措不出,这摄政王身为大宋平西王,无论如何也得从大宋那边抽调一些。大宋看在平西王的面上还会不肯,可要是战的话,女真人若是大举南下,西夏内忧外患,早晚惨遭涂炭,作为大宋的西面屏障,再加上平西王的干系,大宋必然出兵,以大宋的谨慎,若是二三十万边军北进,与三十万夏军会合,再联络契丹、吐蕃起兵二十万,金人的目标一直都是契丹,岂肯倾国与西夏决战?说不定知难而退也不一定。 这里的关键,仍然是摄政王,若是陛下拿了主意,大宋未必肯全力配合,可要是摄政王拿的主意,却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杨真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陛下圣明。” 第六百九十九章:监国 第六百九十九章:监国 从龙州出发,继续朝龙兴府前行,一路所过的州县,沈傲还未到达,龙州的消息就已经传遍。 于是一路过去,各地的知府、知县也都学聪明了,直接让差役放出消息,等摄政王到的时候,欢迎的人便是人山人海,只是他们带来的不是鲜花,却是棍棒和扁担、板凳等大杀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发生了***,连沈傲见了,都不由摇头,真真是暴民何其多也。 如此一来,国族们才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在那如潮的汉民面前,原来他们是这样的不起眼,有了诛三族的先例,虽然也有人来信叫他们做一些动作,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沿着沙漠边缘一直前行,终于到了水草丰美之处,沈傲一路没有耽搁,每日只是休息三个时辰就继续出发,这么做,还是童虎提出来的。国族勇士不少,若是给他们组织起来的时间,再来个半途劫杀,五百校尉未必能躲过。 要让国族无机可趁,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快,让他们没有集结人马的时间,所以原本预计五六日抵达龙兴府,如今却是大大的缩短了时间,到了第三日傍晚,终于看到了龙兴府的轮廓。 那巍峨的城墙静静矗立,蜿蜒的护城河静静流淌,放眼望过去,这座王都虽没有汴京的壮丽富饶,却有一种雄浑的气概。 吊桥落下,一队骑军从城门冲出,童虎警惕地大叫道:“准备战斗!” 这一路过来风声鹤唳,让童虎受了不少惊吓,所以一看到大队的人马,立即就产生了警惕之心。 沈傲却是含笑道:“不必了,是自家人。” 说着策马迎过去,对面的马队一阵高呼:“平西王来了!” 打头的正是李清,沈傲远远策马过来,他忙不迭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恭迎王爷大驾。” 李清身后是五六百名校尉,纷纷落马,大声道:“门下见过恩府。” 沈傲哈哈一笑,道:“先入城再叙旧。” 两股校尉合为一股,聚在一起,自然有无数的别离之情,马队走得比从前慢了许多,都是寻了些许久未见的同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沈傲也不阻止,只是打马和李清并肩而行,问道:“陛***体还好吗?” 李清道:“就等见王爷一面了。内廷传出消息,说是王爷一到先进宫再说,此外百官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做好了廷议的准备。” 沈傲颌首点头,道:“那就直接入宫。城中有没有动静,三军那边要看住一些,虽然调动权握在兵部,可是不能不防,随军也要集结起来。附近的随军暂时都调到城里来。龙兴府只要安全,一切都好说。” 李清道:“杨真杨大人已经知会了兵部,随军已经全部入城了,再加上马随军和明武校尉,人数大致有七八万人。” 沈傲大致默算了一下,加上后队过来的校尉,龙兴府的力量可以达到十万,各地的随军应当是可以差遣的,人数在二十万左右,国族真正掌控的军马不过十余万而已。不过这些人战力倒是不容小觑,实在不行,就只能动用马军司和童贯的军马了。 军队方面,沈傲自信自己有足够的优势,民心也是可用,西夏的汉民比例高达八成,这些人都是支持自己的铁杆,此外还有一成是吐蕃、回鹘、契丹、瓦刺人,真正要防备的还是党项国族,不过这些人人少,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占一成人口,他们不闹还好,若是真要闹起来,沈傲也不介意将他们一网打尽。 党项人乃是羌人的一支,本来汉羌本是一家,沈傲并不想大动干戈,只要对方不闹,沈傲不介意用一些怀柔的手段。现在最怕的就是女真,女真人若是趁机滋事,与西夏的国族遥相呼应,也是一个大麻烦。 乱七八糟地想着入了城,沈傲才发现整个龙兴府已经万人空巷,这一次倒是无人带了扁担、板凳之类的来迎接,却受了沈傲沿途所过的州县感染,呼啦啦的喧嚣,无数人高声大呼:“摄政王千岁。” 沈傲见了此情此景,不由挺直了身体,整个人焕然一新。 接着人海如潮水起伏一样拜下去,沈傲打马到哪里,便有人跪下行礼。这个礼节,沈傲并不喜欢,却也阻拦不了,他心里自然,这些殷殷期盼的百姓所要的是什么,他们既是沈傲的助力,同时也是一份重责。 沈傲忍不住大吼一声:“跟着本王,本王带你们吃香喝辣的!” 这一句胡话还好没有人听见,那潮水一样的呼喊声淹没了一切。 沈傲发觉自己说了等于没说,那翘起来的尾巴立即缩了回去,灰溜溜地通过街道,一直到了御道那边才清净了一些,忍不住吁了口气,对李清道:“为何不早说,早知在城外,本王先安营扎寨一下,沐浴更衣一番再进城。” 李清呵呵一笑,并不打话。 沈傲摇摇头,忍不住叹道:“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出风头的时候灰头土脸!” 到了宫门口,沈傲将马交给李清,径直进去,怀德一直在宫门这边候着,看到沈傲过来,急促地道:“王爷请随杂家来,陛下快不行了。” 沈傲的表情不由地凝重起来,道:“有劳。” 二人一前一后,飞快地到了暖阁,连禀报都不必,沈傲直接进去,便看到这暖阁里已经跪倒了一片人,许多人低声呜咽。杨真跪在李乾顺榻前,低声道:“陛下,摄政王来了。” 李乾顺举起瘦如枯骨的手,手指着沈傲的方向,嘴唇蠕动,艰难地道:“来,快来,趁着朕还有几分神智,朕有话要和你说。” 沈傲快步上前,坐在榻上,一把握住李乾顺的手,这只手再没有那挥斥天下的锐志,只是如干瘪的皮鼓一样,看不到一点光泽,褶皱苍白。 李乾顺显得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怀德带着哭腔为他垫高了枕头,他一双浑浊的眼眸打量着沈傲,浑浊之中,含着几滴泪水。 沈傲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李乾顺,他抿了抿嘴,却感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对李乾顺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朕哭了吗?” 沈傲摇头道:“陛下是累了。” “对……”李乾顺艰难地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分安详。一边的怀德拿着巾帕给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李乾顺道:“朕富有四海,却终究挣脱不过生老病死,朕是累了,疲倦极了,昨天夜里,朕梦到了朕的太子,他还是那个样子,太倔强了。” 李乾顺轻轻叹了口气,完全像一个希望有人听他诉说往事的老人,继续道:“朕该去见他了,可是这世上,朕还有东西放不下,沈傲,你明白朕的心情吗?” 沈傲点头,道:“小婿明白。” 李乾顺笑得有些惨淡,道:“可惜朕临死,朕连朕最后的血脉都来不及看一眼!朕一直盼你来,朕当时在想,等你来了,她们母子二人就交给你,你该像男人一样,保护她们,这样,朕卸了这份担子,也就能放心去见朕的太子了。可是……”他哽咽了一下,泪水不禁又流出来,这绝不是畏死,而是感伤,滚动了下喉结,李乾顺气喘吁吁地道:“可是朕现在在想,朕要是能活下去,再等两个月,朕的外孙就要出世了,就是看一眼也好。” 沈傲握紧他的手,道:“陛下会看到的。” 李乾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可是最后却又重重点头,道:“你说的对,朕敬天信命,可是这一次,朕一定要和老天斗一斗,留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他。”他的手渐渐垂下去一点,充满了疲倦,浑浊的眼眸看向沈傲,突然道:“蔡京也死了吧?” 沈傲道:“死了。” 李乾顺呵呵一笑,道:“朕的江山,可以安心交付给你了,从即日起,西夏就交给你了,朕打理了一辈子,交割出去还真有些舍不得。”他晒然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涩,接着又对沈傲道:“朕有一事相求……”他的声音渐渐低微:“国族毕竟是朕的母族,若是可以,就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吧。” 沈傲道:“汉羌一家,小婿铭记陛下教诲。” 李乾顺声音微弱地道:“还有一件事……”他干咳着道:“你的妻室……妻室再不能增加了,你是西夏摄政王,是朕的女婿……此前的妻子,朕不追究,可是从此往后,不要再娶妻室,你……你能答应朕吗?” 沈傲眼睛一眨,道:“陛下,你说什么?”他伏***去,侧耳倾听。 李乾顺有气无力地道:“答应朕……不要再增添妻室……” 沈傲一脸茫然地道:“陛下再说一遍,小婿没听到,陛下先缓口气,慢慢地说。” “不要再……再增添妻室……” 沈傲垂泪道:“陛下……想必是累了,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想当年小婿返宋时,陛下是何等龙虎精神……”他哽咽得要说不下去了。 李乾顺苦涩一笑,道:“朕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我大夏早在元昊先帝时,就曾埋葬了一笔宝藏……” 沈傲瞪大眼睛,道:“埋在哪里?” 李乾顺拼命咳嗽,怒气冲冲地道:“总算是听到了朕的话了吗?” 沈傲心里大呼上当,立即危襟正坐,道:“陛下,国事紧要。” 李乾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宝藏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朕已草拟了诏书,从即日起,朕为太上皇,由你监国,西夏的军政,全由你一人独断,朕很累,想歇一歇,你来了,朕也就轻松了。” 有了先前的陷阱,沈傲连说话都小心了几分,自己是小狐狸没错,李乾顺便是再如何病危也是个老狐狸。只是这时候听到李乾顺将最珍贵的东西交付在自己手上,心里免不得还有几分感动,道:“陛下放心,西夏的宗庙社稷从此以后就由小婿延续下去。” 李乾顺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说罢,叹了口气,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李乾顺养了几分力气,才加大声音道:“杨真……” “陛下……”杨真膝行到塌下,垂泪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乾顺道:“从此往后,好好辅佐摄政王,要衷心竭力,摄政王不会薄待你。” 杨真恸哭道:“下臣明白,陛下好好歇养,早晚龙体会恢复如初。” 李乾顺又道:“乌刺领卢……” “陛下。”回应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披着发,穿着一件党项人的白色吉服,老态龙钟地走到榻前。 李乾顺与他对视,深望着他,慢吞吞地道:“记住朕的话,好好辅佐摄政王,将来,再辅佐你的曾外孙,那孩子,也有你乌刺家的骨血。” 乌刺淡漠地道:“下臣知道了。” 李乾顺摇摇头,似乎是碰到了钉子,只能苦笑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让摄政王留下就可以。” …………………………………………………………………………………………… 汗,元旦的时候订阅真低啊,赚的钱不够小孩子买奶粉,悲催。 第七百章:天大地大不如爹大 第七百章:天大地大不如爹大 众臣纷纷拜辞出去,暖阁里只剩下李乾顺和沈傲两个。便是那怀德,也蹑手蹑脚地退到一旁的耳室里。 闷热的天气,暖阁里居然还摆着一个炭盆,一开始沈傲还不觉得热,等到冷清下来,却不得不把一件外衫解下。 李乾顺目视着沈傲,眼眸深邃无比,整个人仿佛打起了几分精神,道:“乌刺领卢这个人要小心,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轻易动他,要提防狗急跳墙。” 沈傲心知这是李乾顺正式交割他的权利了,他要说的话,都是极为重要。沈傲坐在榻前侧耳倾听,一点都不敢遗漏。 李乾顺继续道:“国事上,要多问问杨真的意见,杨真这个人,平时胆小谨慎,眼光还是有的,当断能断,是个首辅之才。”他淡淡一笑,又道:“不过也要提防,他也有私心,贪欲重了些,所以要用,可以寻个人来制衡,吏部侍郎王召可以胜任,朕原本是要留给太子用的……”说到太子,李乾顺又是摇头,叹息道:“后头又预备留给越王,现在你拿去用吧。此人刚正不阿,虽然愚钝了一些,却足以羁绊住杨真。” 沈傲颌首点头。 李乾顺一个个说,从礼部说到兵部,如数家珍一样,最后晒然笑道:“还有一个人,叫乌达,此人虽是国族,对朕却是忠心耿耿,你不必防备他,他是个勇士,是个将才,启用他有两点好处,一是物尽其用,第二,便是拿他做个标榜。对国族,一味刚直不成,还要懂得怀柔的手段,这个乌达朕前些时日寻了个由头罢了他的官,你监国之后可以立即启用他,示之以恩,令他心怀你的仁德,同时也给国族们看看,只要肯效命,你这摄政王照样一视同仁。” 沈傲听到李乾顺的一席话,冷汗淋漓,这里头不知夹杂着多少居心,那些看上去清贵无比的文武官员,在李乾顺看来,却仿佛只是一个个棋子,李乾顺对他们或如沐春风,或是给予颜色,可是每一个人仍旧是棋子,没有任何生命的工具罢了。 沈傲虽然杀伐果断,可是如此深沉的居心却是万万达不到,不是他不够狠,只是他不能做到如此绝情寡义。 人有喜怒哀乐,可是李乾顺仿佛所有的喜怒都带有用心,都是他控制的手段。沈傲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个地步,永远做不到,看来自己和明君是无缘了。 李乾顺看着他,道:“你听了朕的话,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沈傲道:“对臣子来说可怕,可是对百姓来说,就不能不说是福气。” 李乾顺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精神显得更好了一些,道:“身为人君,要有几张面孔,就如朕,在淼儿面前,朕是个好父亲。可是在臣子面前,朕是个喜怒无常的君王,在国族眼里,朕是背弃社稷祖宗的逆贼,在……”他在这里迟疑了一下,随即晒然道:“在朕的母后眼里,朕是什么?” 说到太后,李乾顺脸色从容,淡漠道:“生我者,父母也,若不是她得寸进尺,朕也不妨做个孝子。” 沈傲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李乾顺弑母是西夏最隐晦的事,今日见他无动于衷地说出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这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李乾顺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庄重,一字一句道:“可是她不肯,偏偏要联络自家的外戚胡作非为,连年征伐,连年铩羽,天下人苦之久矣……” 这些话在沈傲听来,只是觉得全是李乾顺的辩解之词,或许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他生出几许安慰。 李乾顺躺在榻上,语调转缓了一些:“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看着他道:“陛下的气色好像好了一些。”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好不了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即日就搬进宫来吧,和公主同住,朕的暖阁,你若是要用,朕就搬到偏殿去。” 沈傲摇头道:“小婿不敢。” 李乾顺呵呵一笑,注视着沈傲道:“你不是不敢,你和朕很像,这世上没有不敢的事,你不敢,只是怜悯朕而已。”吁了口气,感慨万千地道:“朕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去崇文殿吧,百官已经久候多时,就等摄政王临朝。” 沈傲一下子如释重负,今日李乾顺的话让他有一种巨大的压力,他自然明白,自己和李乾顺一点也不像,自己做不到他的漠视,可是这种漠视,却也说不上不对。正因为对亲近之人的漠视,正因为薄情寡义,所以这西夏才会出现中兴,才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安居乐业。 那些珍重感情,亲近近臣的皇帝,又有哪个能做出这等的政绩来?有了亲疏,就会有人得到宠幸,犹如刘瑾、犹如严嵩、犹如蔡京、犹如十常侍,犹如……自己。 赵佶唯一幸运的是,自己和刘瑾和蔡京有着天壤之别,否则能不能安享太平或许还是个未知数。 李乾顺很可怕,赵佶很可亲,这是从沈傲的立场来看待比较,可是对千千万万的人,沈傲的结论却是未必。 沈傲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随即又抖擞起精神,想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做好自己的本份,守住自己的原则,该偷懒的时候还要偷懒就是。 沈傲站起身,道:“陛下保重身体。” 李乾顺目送着他离开,望着这暖阁,整个人都如呆滞一样,就连怀德从耳室里出来时都未察觉。 “陛下……”怀德低声叫了一声。 李乾顺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却又开始剧烈咳嗽,怀德拿了痰盂来,为他擦拭了嘴角的污渍,慢吞吞地道:“陛下早些歇息,好好歇养最紧要。” 李乾顺惨然笑道:“朕让他看透了自己,可是朕现在还看不透他,罢了,看了一辈子的人,就留一个永远看不透的吧。”让怀德撤了高枕,为他捏好了被子,又长叹道:“他既然来了,朕也就放心了,那些宵小之徒不是他的对手。” ……………………………………………………………………………………………………………………………………………………………………………………… 沈傲从暖阁里出来,立即有个内侍引着沈傲到了一处宫殿,随即有几个宫人领着他到了浴房,为他解了衣衫,光溜溜地泡入浴桶,洗涤之后,这些宫人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为沈傲换了一身新朝服,这朝服也绣了金龙,和李乾顺的并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的只是李乾顺的衣料是明黄,而沈傲的是黑色而已。 换了新衣,沈傲精神飒爽无比,整个人都舒坦起来,面对这些宫人也没什么生涩,挥退她们,道:“待会去后宫向公主禀告,就说我下了朝就来。” 从殿***来,内侍引着他到崇文殿这边,崇文殿里已是密密麻麻站了数百个官员,一个个屏息等待,谁也没有吱声,那金殿上的銮椅边设置了一个偏小一些的金椅,椅上铺了一层光滑的皮毛,显然是预备给摄政王临朝听政用的。 沈傲出来的时候,看着黑压压的人,倒是一点也不惊慌,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剌剌地上殿,看到两个龙椅,什么也不说,直接坐在正中的大銮椅上。他心里想得倒是简单,这椅子是给自家将来的儿子坐的,而自己这个做爹的却只能坐在边角,这还像话?简直是岂有此理,还没从肚子里出来就这样,难道将来还要我这做爹的给你磕头? 这种混账规矩,沈傲一点遵守的兴致都没有,至于什么喧宾夺主,或者说因为这个生出什么父子猜忌,沈傲更是不以为然,真正生出猜忌的,只有自己这做爹的在他面前跟孙子一样那才难免有猜忌,往后教他一个道理,天大地大不如爹大就什么猜忌也没有了。 众人见到沈傲这个动作,都是面露古怪之色,金殿上的两个内侍吓了一跳,低声道:“摄政王,您坐错了。” 沈傲淡淡道:“哦?坐错了?莫非这是太上皇坐的?” 内侍连忙辩解道:“这是未来的皇上坐的。” 沈傲脸色一板,道:“未来的皇上是谁?” 内侍苦笑道:“是摄政王未来的儿子。” 沈傲猛拍御案,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了,难道他坐在这里,还要教老子在一边陪着?杨真在哪里?” 杨真从班中苦笑着站出来:“下臣在。” 沈傲怒气冲冲地道:“你是礼部尚书,本王问你,我大夏还是不是以礼法治国,是不是尊崇孝道?” 杨真硬着头皮道:“国礼确实是如此。” 沈傲很光棍地道:“这就是了,现在本王就要教未出世的皇上一个道理,什么才叫孝义。” 那内侍再不敢说什么,退到一边去。 沈傲舒服地躺在銮椅上,才道:“本王第一日临朝听政,规矩,本王不懂,不如就先立个规矩吧。” 第七百零一章:我的地盘我做主 第七百零一章:我的地盘我做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规矩也要换换。沈傲虽然不是新君,却也差不离了。他说要立规矩,倒是无人反对。 沈傲慢吞吞地道:“廷议每月一次,但是在廷议之前,各部院可以把准备要议的政务先写一张***递进宫来,本王不喜欢说什么闲话,就按着递来的***一个个厘清政务也就是了。” 沈傲原本想把国体也改一改,虽说西夏与大宋的国体差不多,可是三省制在这西夏只是个空架子,有了这三省,自家便可以和赵佶一样,乐得逍遥了。有三省相互制衡,再任用一个贤明的首辅,大致上在国事上就不会出什么偏差,自己就可以退居到幕后,做个裁判。 不过太上皇还在,现在就把人家的台给拆了,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沈傲索性暂时先不提这个,反正这些时间正好可以先把国事理清,至少要知道程序怎么走,再大刀阔斧地改制就是。 沈傲眯着眼,见无人反对,便继续道:“本王既是监国,太皇上又染了小疾,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固民心。”他敲打着御案,觉得这御案和公案有异曲同工之妙,敲着挺舒服的,要是再有个惊堂木什么的就更舒坦了。 沈傲继续道:“草拟诏令,大赦天下,除死囚与重罪之外,所有罪犯全部从轻发落……”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各州县免赋一年。” 免赋两个字说出去,朝内顿时嗡嗡议论起来,若只是一州一县倒也罢了,可是举国免赋的事却是难见。虽然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可是一旦免赋,朝廷吃什么? 唯有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杨真却是抿嘴不言,面上含笑,免赋一年是拉拢人心最快的手段,至于赋税,倒也不怕,半年前的抄家,朝廷抄没的银钱高达数千万之多,虽然没有纳入国库,却还都在内库里安静地躺着,只要肯拿出来,便是免赋三年也能勉强支撑。毕竟西夏不比大宋阔绰,大宋一年治水、军饷就是天文数字,可是西夏的军饷偏低不说,不少还是以徭役的形式来进行,治水方面也不及大宋的零头。 如今变乱在即,拿出这个甜头来,就足以让变乱的规模降到最低,这个买卖只要认真地算,聪明人都明白里头的奥妙。 眼看就有人要站出来反对,杨真立即道:“殿下圣明。”他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 沈傲欣赏地看了杨真一眼,正色道:“还有一件事,眼下禁军只剩下三军,京畿防务太松懈,要整肃一下。内库可以拿出两百万贯来,对京畿附近的随军进行整肃,抽调出一些精壮的入选禁军进行操练。本王听说有个叫乌达的颇通军事,现在乌达人在哪里?” 听到乌达两个字,下头的人一阵窃窃私语,这乌达是个国族,想不到摄政王第一个要提拔的竟是他,兵部尚书站出来道:“殿下,乌达已经废做了庶民,还在龙兴府。” 沈傲颌首点头道:“传他入宫,本王要见他,新编的禁卫军由他统领,禁卫军的人数为三万,再下设五营,与此前的三支禁军合为八军吧。”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杨真身为礼部尚书,本王很是看重,即日起入门下省执政。” 门下省在这个时候只是虚职,原本就是给国族的人预留的,如今沈傲直接将杨真调入门下,也算是一种荣耀,至少可以证明杨真的宠幸不衰。 沈傲又是慢吞吞地道:“吏部侍郎王召在哪里?” 班中一个矮胖的官员站出来,道:“下臣在。” 沈傲打量这王召,顿时颠覆他对王召的形象,这家伙像商人的成分多一些,肥头肥脑得想不到还是个直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沈傲笑吟吟地道:“太上皇屡次在本王面前提及王侍郎的直名,暂入中书省吧,兼领吏部侍郎。”最后道:“乌刺领卢……” 看到乌刺领卢时,沈傲闪过一丝不喜,不过这个人身份敏感,这时候不能触碰,把他吊起来就是。 乌刺冷淡地从班***来,躬身道:“殿下。” 沈傲道:“领卢大人就入尚书省吧。” 乌刺冷漠地点点头,所谓入尚书省只不过是走个形式,杨真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入门下,再加上他自身的影响力,这门下省就相当于是给了实权的。至于王召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入中书,一方面有功考官员之权,又以督察之责,也算是实至名归。至于乌刺,这个领卢只是个虚职,和大宋的太傅、太师什么的差不多,就算是去了尚书省,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尚书省虽然统帅六部,可是六部之中真正的实权分布在户部、吏部、礼部、兵部这边。礼部是杨真的,兵部尚书又是杨真的门生,自然不会理什么尚书省。吏部早晚要落入王召手里,而户部尚书一向是自成一家,未必去看尚书省的脸色。 这样的安排,大致是将权利打包,分给了杨真和王召,此外再培植一些大佬围绕在这二人周围。 倒是军权这边沈傲却抓得牢牢的,新近提拔的乌达这个人若真如李乾顺所说能够对自己效忠,以他国族的身份肯定不会和杨真、王召这些人混到一起去,再者说禁卫的上下军官都由明武堂择选,这些人又是汉人,自然是对自己效忠,就算乌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只怕也调动不了。此外还有一支有武备学堂控制的骑随军。如此安排下来,整个西夏的新朝局就算是奠定了。 沈傲说了一通,觉得再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便道:“若是无事,本王就退朝了。” 杨真道:“殿下,下臣有事要奏。” 沈傲含笑道:“你说。” 杨真道:“殿下,金国使臣已经递交了国书,向我大夏索要粮草军械,请殿下定夺。” 想不到做了这摄政王,居然还要做回老本行。沈傲听罢,淡淡一笑道:“先把国书递上来给本王看看,其余的事再议。” 说罢宣布散朝,直入后宫。 这崇文殿里的议论声还没有散去,影响自是深远,杨真且不说,入主中枢大局已定,便是只做一个礼部尚书,一样要受摄政王的倚赖。不过那王召从一个侍郎直入中书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这王召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边上有人来向他道贺,他才勉强回了礼,然后拉回神来。连那杨真也含笑过来向他道贺,王召只是说部堂中还有事要交割,便出了朝堂。 “杨大人,那王大人这样的一个人,摄政王怎么会瞧上他?”一个官员小心地靠近杨真,低声道。 杨真捋须含笑,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若是摄政王把政务全部交到他手里,他未必敢去接,历来功高盖主,职权太大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现在安排了一个王召,反而让他放下了心。他心中突然想起一个人,王召入朝三十年,七年前就赴任吏部尚书,此后一直冷藏,莫不是陛下一直将他雪藏到今日的? 对李乾顺,杨真自然也揣摩过几分心思,越想越觉得没错,心里不由感叹,陛下此举既成全了摄政王,也成全了他。 说了一会话,朝臣们各自散去,今日的廷议虽然简短,可是要消化的东西却是不少,诸位大人要各回衙署或者家中,泡上一壶香茶,好好地消化一下。 …………………………………………………………………………………………………………………………………………………… 沈傲到了后宫,沿途所过之处,内侍、宫人纷纷行礼,沈傲只朝他们颌首点头,一直到了淑芬阁,这里从前是沈傲和淼淼的洞房,如今也是淼淼暂时安居的地方。 远远过去,便看到窗棂张开,一个人影在楼上顾盼,沈傲快步过去,进了阁中,扑面而来便是淼淼窜入她的怀中,沈傲心里感叹,身怀六甲,竟是敏捷如斯,莫非淼儿有练过? 沈傲搂紧怀中的人儿,淼淼在怀中哭道:“父皇怎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去看过了吗?” 沈傲深吸口气,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安慰道:“还好,太上皇就是不愿看到你这样,才不见你,你现在这样哭哭啼啼的,岂不是让他担心?再者说,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等你们母子平安,到时候一齐去看他一眼,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他失望。” 说了一通的话,看着淼儿的脸,才发现她的脸庞消瘦了许多,肚子却是隆起了不小,沈傲不敢去触碰,只是左右端详了一下,不禁傻乐道:“生出来的时候要好好敲打一下,学谁都不能学他爹。” 淼儿这几日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见了沈傲,总算是有了倚靠,心情也开朗了几分,愠怒道:“为何不能像你?” 沈傲一本正经地道:“公主殿下这就不懂了吧,他爹是学不来的,就怕学了半桶水去,结果别人欺负不到,尽做吃亏的勾当。我这样的人……”沈傲用着深邃的口吻道:“百年不出一个,所以我一直告诫小朋友,本王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千万不可模仿。” 淼儿听他胡说,含笑而似嗔似喜地在他颈上轻吻一下,道:“我还道你只顾着和汴京的妻子厮混,再想不起我们母子了。” 沈傲护着她到榻上歇息,笑嘻嘻地道:“岂敢,岂敢,要做只做西门庆,陈世美那种混账东西,本王是不屑去做的。”任由淼儿倚在自己的怀里,一双眼眸却是无比神圣地四十五度仰角望向雕梁画栋的房梁,一字一句道:“我是读书人。” 淼儿阖着眼,舒适地仰躺着,俏脸染起红晕,整个人静谧地听着沈傲说话,幸福的咂咂嘴,将一切的焦躁和不安全部抛诸脑后,这时忍不住道:“我听说最是负心读书人,这是戏文里说的。” 沈傲惊讶地道:“我怎么听的和你不一样,负心了的,就不是读书人了。” 正要苦口婆心地***,却发现淼儿已经静谧的躺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一对睫毛微微颤抖,也不知是不是假寐,沈傲只好叹口气,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上,盖上棉被,才从阁中退出去。出去问了个阁里伺候的宫人,才知道公主听到沈傲要来,已是几夜没有睡好,再加上李乾顺的事,更平添惆怅。 沈傲又是叹了口气,便负着手,在这后宫里随意走走。后宫这种地方,其实是不能乱走的,就是沈傲这个摄政王也决不能坏了规矩,毕竟这里住着不少李乾顺的嫔妃,若是让人误会,那真是冤枉死了。沈傲没有***控的倾向,总体上来说与西门大官人还是有几分不同,因而走动时尽量不进月洞和殿阁,身边特意叫来几个内侍跟着,以示自己的光明正大。 其实夏宫比起汴京的皇宫来说规格还是小得多,却也足够沈傲晕头转向,李乾顺又是病危,所以并没有人随意出来走动,沈傲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阁里,见淼儿还在睡,心知她是困倦到了极点,没有三四个时辰是醒不来了,便唤来几个内侍,对他们道:“出宫!” “出宫……”几个内侍呆呆地面面相觑。 沈傲朝他们冷峻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备马去。” 第七百零二章:摄政王圣明仁武 第七百零二章:摄政王圣明仁武 从宫里出来,沈傲直接打马到明武学堂,明武学堂的设置和武备学堂一致,如今已算是沈傲能够完全掌控的武装,明武学堂并不知道摄政王要来,一时也是呆了,手忙脚乱地召集了学堂武士,一个个披甲配着西夏刀出来见礼。 沈傲见他们飒爽的模样,很有几分校尉的神气,便忍不住兴致盎然地打马训话,说了一通克己复礼和精忠报国的道理。 这些话虽是虚话,可是又不得不说,沈傲说得差不多了,便去明武学堂安坐。 西夏的事千头万绪,让沈傲有些头痛,不过至少龙兴府这边稳定下来,时局还不算太坏。 据说他这摄政王大赦天下、免除赋税一年的诏令颁布出去,这龙兴府也颇为沸腾,大赦倒没什么,可是免赋却是实打实的好处,感恩戴德的也是不少。不过在这感恩的背后,却有一股暗流涌动。 明武学堂门口,因为摄政王的到来,禁卫加强了许多,几十个武士、校尉堵住学堂中门,充满了警惕。正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响起,但凡是经验丰富一些的校尉都能大致能听出一些东西,至少有几十匹马朝明武学堂这边过来。 明武学堂虽叫学堂,却是一座实打实的大军营,五百校尉和六千西夏武士都扎在这里,便是城中的所有禁军围攻也别想轻易攻破。所以只是几十骑,倒是没引起校尉的警惕,只是吩咐一声大家打起精神,才有一个校尉按着儒刀走到街面上去看。 几十个骑马的壮汉飞驰而至,果然是奔着武备学堂来的,为首一个戴着狐皮帽子,脑后结辫,身上是一件右衽的皮背心,里头罩着圆领的汗衫,既不像是汉人,也不像是国族。他打量了这明武学堂一眼,冷哼一声,身后的几十个武士也都是古怪的装束,光着脑壳,只有脑后才扎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鼠辫。 为首的壮汉对着身后的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身后的骑士纷纷大笑,他们笑起来,脑壳后头的鼠辫子便忍不住颤抖摇曳,模样可怖至极。 按理说这西夏番人众多,有契丹、党项、吐蕃、瓦刺各族,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装束也都见过,可是偏偏这些人的样子,那光光的脑壳,背后拖了一个金钱鼠一样的尾巴,实在是不堪忍睹,偏偏这些人还自以为得意,令门前的校尉、武士都是目瞪口呆。 有个校尉正要将他们驱开。谁知为首那个壮汉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取出一副牛筋弓,搭箭弯弓,朝着门牌上的匾额嗤的放出一箭。 此人放箭的速度极快,动作流畅无比,弓弦一松,利箭脱弦而出,笃的一声,正好落在了牌匾上克己复礼的己字上。为首的那大汉哈哈大笑,身后的随从亦是爆发出大笑。 “大胆!”门口的校尉、武士大怒,一个个抽出刀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明武学堂建学半年多,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为首那大汉凛然不惧,用生硬的汉话道:“我是大金国使完颜洪杰,谁敢无礼?” 武士们嗷嗷大叫:“管他是谁,先抓去军法司再说。” 倒是几个校尉稳重,其中一个打了眼色,另一个飞快进去禀告。打眼色的校尉肃容道:“将他们围住了。” 前后的街道,立即堵住。那完颜洪杰也毫无畏惧之色,上一次死了个皇子,完颜阿骨打勃然大怒,便想要将攻打辽国的大军撤回,倾力攻打西夏,只是平白撤军,只会给契丹人喘息之机,那耶律大石不是天柞帝,为了这个,完颜阿骨打才放弃了这个打算。将这杀子之仇按下不提。 这一次西夏内乱在即,金人的探子早就得了消息,报到完颜阿骨打那边,完颜阿骨打在几个谋士的建议下,命令这完颜洪杰来勒索粮草军械,若是西夏人肯把金人所要的东西交出,正好可以助他们攻打大辽。若是不肯,又正好以这个借口进犯。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之所以派完颜宗杰来,便是因为完颜宗杰在女真人中是出了名的神箭手,这完颜宗杰到了西夏,一心报复,早有和校尉再较量的心思,方才得到消息,那摄政王到了明武学堂,因此也壮着胆子前来挑衅。 过不多时,沈傲带着明武学堂大小的教官、教头出来,他负着手,只看了完颜洪杰一眼,看向门前的校尉道:“是哪条狗在这里乱吠?” 完颜洪杰大怒,道:“摄政王,幸会,幸会,我是……” 沈傲理都不理他,道:“来,赶狗。” 一声令下,学堂中杀出无数武士,一个个高举西夏刀,如狼似虎地从沈傲沈傲跃出来,将完颜洪杰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完颜洪杰冷笑道:“西夏狗和南蛮子就知道以多欺少吗?摄政王,本使带来的是大金皇帝的善意,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哦?”沈傲拉长了声音,显得兴致勃勃,突然面色一改,道:“本王待客,一向是有口皆碑,是出了名的善意。既然贵使带来了贵国国主的善意,本王自然也该礼尚往来了。”他抬头瞄了一眼匾额上的一支没羽箭尾,对身边的校尉道:“来,给本王取一副弓来。” 过不多时,立即有人取来一副西夏长弓,沈傲捏了捏弓弦,忍不住道:“好弓,好弓,来,取善意来。” 善意……身边的校尉摸不着头脑。沈傲摇摇头,心里骂了句呆子,从一个校尉身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弓箭,对身边的校尉道:“这弓如何射?” “……” “王爷……拉住弓箭,拿弓的手要平直,把箭搭在弦上,拉弓时用手肘的力道,拉得差不多了,就射出去。” 沈傲哈哈一笑,道:“原来这样简单。既然女真国使带来了善意,本王这就还回去,来人,立一根竹竿到国使的身后去。” 竹竿倒是好找,武士们操练,有时候也要用竹竿取代长矛,所以不一会功夫,便有人取了出来。 沈傲朗声道:“完颜兄,这是本王带给贵国国主的善意,你且看好了!” 拉弓搭箭,眼睛瞄向远处的竹竿。 校尉、武士们见他这个动作,顿时吓了一跳,看他这射箭的动作就知道八成是个新手,这样的人去射竹竿,边上的人还能活吗?于是众人纷纷后退开去,生怕殃及鱼池。 完颜洪杰也是吓了一跳,自家的身后就是竹竿,像他这般的射,天知道箭会射到哪里去?心里正想着打马要带着侍从要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沈傲很是豪气地大叫一声:“看本王李广神箭!” 嗤……弓弦抖动,利箭飞出,只是…… “快跑!”所有人都抱头逃窜。莫说是武士,便是校尉也都保持不住镇定。死,他们未必怕,马革裹尸,沙场喋血的人,早已将生死看透了。可是假若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被摄政王的箭无辜射中,这样的死法实在太憋屈,不跑是傻子。 完颜洪杰以为沈傲只是玩笑,等到利箭飞出,才意识到人家是玩真格的,心里大骂一句,却发现这箭是朝自己飞来的,也是吓得一身冷汗淋漓,好在他还保持了几分镇定,距离那箭飞来只有一尺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将头一偏,利箭嗤嗤破空从他的耳畔飞过去。 完颜洪杰惊魂未定,却听到脑后厄啊一声,回过头去看时,才发现自己躲了这一箭,可是身后一个随从却是遭了殃,飞箭直入这随从的咽喉,嘶吼一声,整个人从马上栽落下去。 “摄政王……你……”完颜宗杰龇牙大吼。 谁知沈傲却是皱眉摇头,怒道:“好狗不挡箭,本王要射那竹竿,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是挡了神箭。”他大骂一通,随即又取了一支羽箭来,搭上弓,咬牙切齿道:“这善意一定要奉还不可。” 又是一箭疾飞出去,这一次射中的是一匹完颜宗杰随从的战马。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将马上的人甩下来,等到双蹄落地的时候正好踩在那随从身上,又是一阵哀号。 这时,完颜洪杰什么勇气都烟消云散了,勒了马,灰溜溜地带着随从避到一边。 沈傲站在明武学堂中门的石阶上,却是咬着牙,口里含糊不清地道:“咦,老子就不信了,不射中,我这摄政王三个字倒过来写。”说罢,一支支箭飞射出去,只是无论如何总是射不中旗杆。倒是那被马踢断了肋骨的随从还在竹竿附近,口里发出哀号,却没人敢冒着箭雨去拉他出来。沈傲连续射了十几箭出去,便有三四只箭扎中他的身上,于是哀号得更厉害,浑身像是刺猬一样。 而沈傲却不理会这个,全身心投入到射箭中去,眼睛赤红地咒骂着:“这弓八成有问题,他娘的,为什么射什么不中什么,想当年……” 又是一箭,笃…… 飞箭箭簇总算扎入竹竿,透杆而过。 于是大家一起欢呼:“摄政王箭法如神,真乃神人也。” 这些欢呼,绝对是出于真心实意,地上的两个随从都已经死透了,连校尉和武士都有些不忍心,若是再不中,继续射下去,八成尸骨都寻不到。 沈傲矜持地笑了笑,将弓箭抛给边上的校尉,很谦虚地道:“不敢当,不敢当。”话锋一转:“若换做当年……” 众人怕他欲要射出当年的水平,立即一起大呼道:“摄政王箭不虚发,圣明仁武。” 沈傲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道:“下次再找机会练吧。完颜兄呢?完颜兄在哪里?” 第七百零三章:生死勿论 第七百零三章:生死勿论 完颜洪杰以为自己已经够蛮,再怎么说,也是上过阵砍过人的。可是撞到那沈傲一脸郑重的射箭,再看地上两具死透的尸体,才知道传说中的西夏摄政王果然不可理喻。 蛮子遇到更蛮的,边上一重重的西夏武士和大宋校尉,他又不敢引箭回击,最后只能落荒闪避,气势上已经输了一截,胆战心惊之余,听到沈傲大叫完颜兄三个字,只好灰溜溜地再拨马出来,可是这时候再没方才那跋扈的尊荣,脸上带着些许悻悻然。 不过等他惊魂已定时,看到两个随从的尸首,便又不禁勃然大怒,厉声道:“摄政王,你欺人太甚!” 吼出这句话时,他未免有些中气不足,生怕沈傲这家伙又要射箭,随时做好了逃之夭夭的打算。 沈傲笑嘻嘻地道:“完颜兄带来了贵国国主的善意,本王当然也要还回去,你带来一个,本王还回去十几个,怎么?完颜兄还觉得不够?若是不够,本王不介意再……”他朝拿着弓箭的校尉那边看过去。 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心动魄,完颜洪杰这些女真人倒也罢了,连校尉、武士都是脸色大变,做好了随时避走的准备。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机灵的校尉又是大吼:“摄政王箭无虚发,令我等大开眼界。” 于是大家一起叫:“摄政王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沈傲得意洋洋地挥手道:“哪里,哪里,大家赏脸罢了。” 完颜洪杰心知拿这人没有办法,方才他分明知道,若不是自己躲得快,这地上躺着的就是自己了。咬牙道:“本使早就听说王爷有一支校尉对阵厉害,恰好我大金也有一些骑射功夫还算精通的勇士,因此特来请教。” 沈傲心里呵呵笑着,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挽回半年前的面子的。那一次对阵的结果,早就通过使节和商人传到各国,令女真人的信誉大受影响,女真人攻城略地,靠的便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勇悍和数十万虎狼,没了令人生畏的凶名,各地的抵抗自然而然的会激烈一些。 完颜洪杰来这西夏,一是要对阵一场,亲手打败武备校尉,另一个便是向西夏进行勒索。这两样都是头等重要的事,这一次他过来,便带了一千神箭手,都是箭无虚发的勇士,从金军中精挑细选出来,可见金国对这件事的重视。 完颜洪杰见沈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冷笑道:“怎么,摄政王不敢?” 沈傲呵呵一笑,道:“有何不敢?不过既然是对阵,就不能论生死了,若是一不小心……” 完颜洪杰继续冷笑道:“刀枪无眼,自然是生死勿论。” 沈傲一拍手,兴奋地道:“痛快,本王就喜欢和完颜兄这样的人打交道。”接着冷冷一笑,道:“五日之后,我们仍在城郊对阵,生死勿论。”说罢,取过边上校尉的弓,口里道:“这么久没射过箭,手艺都要生疏了,再来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完颜洪杰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高呼一声:“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带着随从拨马仓皇而逃。 校尉、武士们也都一哄而散。 沈傲拉了弓,失魂落魄地摇摇头,将弓垂下去,感慨道:“果然是知音难觅,罢罢罢,回宫去了。” 将弓箭丢在地上,叫人牵来马,带着几十个校尉飞马驰离明武学堂。 打马进了宫,怀德急匆匆地迎过来,道:“王爷,礼部那边送来了女真人国书,此外乌达也久候多时了。” 沈傲淡淡一笑,从马上落下来,笑道:“叫那乌达等一等,先拿国书给我看看。另外替本王寻个安静的地方。” 怀德引着沈傲到了一处阁楼,这阁楼叫储阁,本是为太子而建的,沈傲步入进去,这里已经修葺一新,一尘不染,舒服地坐在软榻上,一个内侍呈上国书,沈傲是***湖,知道国书这东西不能看开头和结尾,这两截都是一群废话,真正的精华在中间的段落,是以直接从中间起头去看,足足过了半柱香功夫,他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见怀德还站在边上,笑道:“怀德,若是你,这份国书你会不会答应?” 怀德屏息而立,慢吞吞地道:“奴才只是个使唤人,不敢拿主意。” 沈傲叹了口气,道:“同意了这份国书,西夏要吃亏,不同意,就要准备决一死战了。”他将国书合上,阖着目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只是淡淡笑道:“好一个如意算盘。” 将国书搁到一边,沈傲才道:“叫那乌达进来。” 怀德匆匆去了,过不多时,便见一个魁梧的党项汉子阔步进来,略带几分生涩地打量了这里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软榻上斜躺着的正主身上,沈傲用眼睛看着他,他带着几分桀骜与沈傲对视,最终还是低下头颅,单膝跪下行礼道:“罪臣乌达,见过摄政王。” 沈傲似在沉思,并没有答话。乌达只好一直跪着,只是一进入这储阁,就感觉到一股压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轻轻抬头,才发现沈傲已经站起来,手中捡了一份国书,抛到他的跟前,慢吞吞地道:“看看。” 乌达捡起国书,打开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将国书合上,放置到一边,道:“罪臣已经看完了。” 沈傲在各种踱步,一字一句道:“乌达将军怎么看?” 乌达只是个武夫,哪里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垂着头道:“罪臣不懂。” 沈傲淡淡笑起来:“若是西夏与金军决战,有几分胜算?” 乌达摇头道:“罪臣曾在北部边镇驻守过,女真人骁勇无比,我西夏虽然精力图强,只怕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沈傲呵呵笑道:“可是本王要将禁卫八军托付给乌将军呢?” 乌达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头垂得更低,道:“罪臣不敢。” 沈傲道:“你不敢什么?” 乌达道:“罪臣何德何能?不敢接受。” “你怕了?” “罪臣不怕。”乌达这时抬起眸,略带不服。 沈傲淡淡道:“不怕,就接受本王的诏令,好好地将禁卫操练起来,本王相信你。” 乌达一头雾水,一直听说摄政王是国族的大敌,可是这个敌人,却为什么将如此重要的权柄交在自己手上? 沈傲慢吞吞地道:“国族与汉族,本是一体,本王并没有刻意为难国族,这句话你信不信?” 乌达埋下头,什么都不敢说。 沈傲继续道:“那些抄家灭族的国族,你认为他们只是得罪了本王?你知道越王为什么会被诛杀吗?” 乌达心里想问,却又不敢问,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沈傲冷笑道:“因为越王胆大包天,居然敢弑杀太子。” “啊……”乌达脸上闪露出骇然之色,可是沈傲的话他不能不信,若不是如此,为什么越王突然带着人谋反,又为什么宫中会如此冷酷地镇压? 乌达期期艾艾地道:“罪臣一切都知道了。” 沈傲道:“那些人得罪的不是本王,而是陛下,本王……”沈傲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是陛下借用的侩子手罢了,不过这些人也是咎由自取。现在女真人咄咄逼人,本王监国,对国族和汉人一视同仁,国族若是愿忠心效命,本王不会亏待。可是要敢谋反作乱,本王也绝不会姑息。眼下强敌环伺,正是国汉共抗外敌的时候。你站起来……” 乌达站起来,这一次才看清了沈傲,心里疑惑,摄政王原来这般年轻。 沈傲抚着御案道:“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好好地做你的事。” 乌达犹豫了一下,将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胸口,身体微微前倾:“末将遵命!” 沈傲哈哈一笑道:“赴任去吧。” 乌达从储阁***来,对这个摄政王,也谈不上什么好坏,只是方才摄政王所说的话,却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他拧着眉,最后摇头苦笑,阔步赴任去了。 沈傲在储阁内问内侍道:“公主醒了吗?” 一个内侍飞快地去看了一下,回来禀告道:“还在睡。” 天色已经看到了傍晚,沈傲肚子有些饿了,叫人取了酒食来,就在这储阁里用了饭,才抬头问怀德:“怀德公公为什么还不去伺候太上皇?” 怀德道:“太上皇叫奴才来伺候摄政王。” 沈傲摇摇头道:“本王在这里好吃好喝快活得很,暂时不必你伺候,去看看太上皇吧。” 说罢,到暖阁那边去了一趟,才发现李乾顺又是昏厥了,沈傲苦笑,发觉自己在宫里实在多余,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那个沈傲,应该是四处浪荡,只有累了倦了,才回到自己的小窝,好好休整,再四处惹是生非的家伙。 “等把这里的事都解决了,就把政务和军务都委托出去,这宫里,本王是一日都呆不下。作孽啊。”他心里打定了主意,随即又洋洋自得地在宫殿群中游荡,仿佛不安分的游魂,突然又想,去了福建路或许好了些,那里才真正的热闹。于是心里对移藩的事多了几分期待,只不过眼下西夏尚不安定,除非把眼下不安定的因素全部铲除,才能着手下一步计划。 第七百零四章:龙兴府练兵 第七百零四章:龙兴府练兵 整个龙兴府都忙碌起来,随军开始裁撤,精壮的直接入选禁军,老弱则是发放一点银钱各自回家。 这个过程,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随军都是徭役,其实并不发放军饷,只提供饭食;入了这随军,日子并不好过,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因此被打发走的,都是欢天喜地地取了几贯银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留下的随军也开始重新打乱,再从龙兴府本地招募一些青壮进去,总共三万人,编出了五支禁军。分别青龙、白虎、玄武、麒麟,骑随军改为骁骑营,此外再抽选一支骑军,编为先锋营。 这禁军的名称是沈傲想好的,他这人实在太懒,直接拿神兽的名号往上面套上去就是,还洋洋自得,将来这些名字也好记一些。 六支禁军营,每营人数五千,说多不多,再加上此前的两支禁卫,也干脆为他们改了名字,一个叫护军营,一个叫飞羽营,整个禁军,人数在五万上下,大致已经有了模样。 随后就是校尉和西夏武士充入军中,武士充作低阶军官,校尉则是作为中层,再高一些,在乌达以下,则是由教官、教头把持。 操练也正式开始,仍是按照马军司的路子,高阶军官只负责作战和操练计划,指令下达之后,由中下层校尉、武士贯彻,西夏武士以骨干的身份,进而督促、影响每一个禁卫。 中途自然会有人不服,也会有人嬉皮作态,军法司那边也绝不容情,遇到胡闹的,直接带着军法司武士去拿人,基本上进了军法司,除非是一些小过错,大部分时候都别想再出来。 另一方面,随军成了禁军,伙食和军饷得以提高,在恩威并施,再加上校尉、武士的影响下,五万禁军操练起来有条不紊,总算没有出现什么大的过错。 只要校尉和武士充进去,其实结局就已经注定,这禁卫八营已经彻底的成为了沈傲手中的力量。 龙兴府已经有了备战的意思,不止是军队重新编练,整个城防也开始紧张起来,龙兴府知府上书夜间宵禁,沈傲准许,此后一到入夜时分,差役领着禁军出动,便开始彻底巡视。不止是如此,兵部那边也下达了命令,调往各地的军粮,从每月一次拨付到一旬拨付一次,这样虽然麻烦,却也是一种威慑,若是有人造反,数天之后就可以断掉他们的粮草。 各地的随军也都接到了命令,扼守要害,以防生变。 据说在兵部那边,已经压了一份勤王诏,一旦事态严重,就可以立即颁发出去,里头的内容则是允许各地士绅组织团勇,各地知府,随军知府可就地募集人马,引军回援京师。 这一项项措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却也令人心安不少。 各地的事态,也有缓和的趋向,至少这一项项诏令下去,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流言也传出去,一方面是大宋一支八千多人的校尉已经入境,随时听用。还有二十万边军也已经做好了随时援夏的准备。更耸人听闻的是,越王谋弑太子的事也都传了出去。早先弑杀太子一直属于宫中秘闻,而现在一旦传播,许多事就合理了,越王为何造反,太皇上又为何如此残酷平乱,抄家灭族,牵累到了国族。 从前许多人只当是沈傲挑唆,现在想来,却是越王咎由自取,至于那些随同越王一起造反的国族,只是殉葬品而已。这些消息,使得一些国族总算放下了些许仇视之心。只是大部分,对即将失去的特权仍然心怀不忿,只是眼下不敢发作罢了。 整个西夏,就如一条舟船,看上去完好无损,可是谁也不知道暴风雨会在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拍成粉碎沉入大海。 禁军的操练,却是规矩得很,在校尉和武士的督促之下,各营都颇有几分模样,一开始,自然是喊苦喊累,可是最后知道喊苦喊累无济于事,也就无人敢再喊了。再加上武士与他们同吃同睡,绝不会给他们单独的空间,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之所以没有发生哗变,多半还是因为操练时武士能以身作则,绝不像从前的那些官爷一样,自家在凉棚里喝茶纳凉,却让大家在太阳底下暴晒。 要想令人心甘情愿地去吃苦受累,首先便是自己要吃得了这份苦,能做出一个榜样。有了榜样,虽然还是怨声载道,可是隐隐之中,却还是对队官有几分敬服。人家又识字,又有学问,还耐得了苦,绝不偷懒,单这些品质,就足以让人滋生信赖了。 新军的磨合,渐渐上了轨道,从一开始不忿,到后来慢慢有了改观,只是四五天的功夫,就从一开始的躁动到了麻木。 操练本就是麻木的,清早叫起来,操练;吃了早饭,操练;用罢午饭,还是操练,夜间还要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替巡守;苦是苦,但是伙食足够,每人一天是半斤肉,这便是在中户之家,也未能吃得上。再加上有军饷可拿,总算可以寄点钱回家去,心里也就多了几分满足。 最令禁军们兴奋的还不止是这个,从前像他们这种人,都是在乡间拿不出钱来贿赂里长、差役,结果直接被拉去差遣的。这种差事,人人嫌恶,听到在随军中服徭役,那更是人憎鬼嫌。是人都知道,这种人一辈子都没有前程,永远都发迹不了,对父母来说,这孩子算是白生白养了,对妻儿,更是一辈子都别想指望。一旦进了随军,不到花甲年龄也不会放出来,那时候放出来,大致也只有饿死的命运。 可是现在不同了,摄政王颁布的禁军法令已经由校尉、武士宣读过,入了禁军,身份就完全不同,不但家中的***可以免除一半的赋税,每月有足额的银钱,五年之后,还可以回家,回家还有差遣费颁发,若是能立些功劳,争些军功,那更是荣耀无比,按法令的规定,但凡是立了军功的禁军,有专门的差役包了红纸回乡宣读,本地知府、知县年节时要遣人去探望,还有兵部专门置办的门牌,挂在门牌上,身份就不同了,连亲属都可以见官不拜,若有人招惹功勋之家,官府要从重处置。 这些优惠,令那些苦汉子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据说许多人想进禁军来,条件还苛刻得很,不但规定了身高、体重,还要审查家中的清白,要有合适的年龄,甚至还要求能识得几个字。别人不能进自家进了,这就是荣耀。 法令一颁布,大家也就死心塌地了,从前活着也没什么指望,过一日捱一日就是,混日子谁不会?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有了希望,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有时候各营营官要集结训话,说几句摄政王如何如何,大家便都嗷嗷叫着摄政王千岁,他们喊出来的话,绝对是出自真心实意,绝对没有虚假的成分。 没有摄政王,就没有他们,从前做牛做马,吃的是草,还要被人用鞭子抽出奶来,现在总算堂堂正正算一个人。 若是整个龙兴府谁对摄政王最忠心,只怕那些汉官都还会有小九九,会有迟疑;可是禁卫却绝对是不会皱眉的。做了人,再叫他们去做牛马,他们宁愿拿着性命去拼一拼。 龙兴府欣欣向荣,各州府却是山雨欲来,边镇又是坏到了极点,西夏的境况,叫人一时捉摸不透。 沈傲这个时候,却是着手与金人国使对阵的事,这件事已经传扬出去,许多人心中充满期待,都要看看摄政王如何击溃金人。再加上读书人也跟着起哄。这一场对阵,已经成为了国运的豪赌了;胜,则摄政王君临天下,无人可当;败,则是无数人心中揣揣,说不准各地边镇的***立即滋生。 沈傲打的主意却是练兵,拿这些金军来给禁军们见见血。他暗中与乌达安排了一切,乌达倒是对沈傲言听计从,这个汉子在军事上很有天份,经验又是丰富无比,可是在其他方面,却有一种出奇的执拗,既然接了沈傲的任命,便一心一意为沈傲办事,一点折扣也不打。 到了五月月底的时候,一大清早,宫人便入储阁给摄政王和公主穿衣。淼儿脸上含着笑,摆弄了裙摆,总是蹙着眉说,这衣衫是不是少了几分庄重。她在宫里闷得很,沈傲便要带她去城郊观战,淼儿原本还有担忧,说是怀了孩子,岂能去看血腥? 沈傲对这个却是一点都不避讳,甚至心里已将这个想成了胎教的一部分,小朋友若是连血腥都不看,将来肯定是个废柴,他爹做过诗,论过书画,蹲过大狱,也是杀过人的。正是有这些经历,才有了今日的沈傲,一个只是泡在蜜罐里的人怎么会有大成就? 不过那小朋友在肚子里能不能看到血腥,沈傲倒是没有把握,后世也有胎教一说,可是这胎教到底怎么回事,他却一头雾水,毕竟他只是个艺术大盗,又不是妇科医生。 沈傲打量了她身上的白底黑描百褶裙,再看那日益隆起的肚子,取笑道:“这衣衫已经够端庄了,谁敢说不端庄,为夫剁了他去喂鱼。” 换做是安宁或是茉儿,听了他喊打喊杀的话肯定要皱眉,淼儿却是吃吃的笑。 两个人穿了吉服,又一同挽手去暖阁里探视了下李乾顺。李乾顺不知怎么的,原本奄奄一息,可是这几日也不知是放下了什么心事,或者是见沈傲来了松了口气,再加上没了政务羁绊,居然身体一日日见好起来。沈傲心里觉得神奇,却不好说什么。反正他这太上皇肯定是没得跑的,想干政?禁军们也不答应。 李乾顺有时也会过问一下政务,好在沈傲的表现并没有那种生怕他夺权的意思。甚至有时候一些政务还叫人去给他问些意见,李乾顺本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看沈傲的表现,居然绝口不提归政的事。 这一对翁婿,已经有了一些默契,虽然双方的心里仍有些防备,这种防备由两个人的性格决定,绝不可能改变,可是相处起来,也还算不错。 李乾顺猫着身子在软榻上歇着,清早喝的药还没有撤下去,叫人推开了窗,感受到清晨第一缕阳光,难得地享受着这清闲自在。怀德蹑手蹑脚地过来,笑呵呵地道:“陛下,摄政王和公主殿下来了。” 李乾顺阖起眼,道:“不是说要去和女真人对阵吗?来朕这里做什么?” 怀德只是笑,摄政王他可不敢腹诽。 李乾顺便道:“叫他们进来,难得朕这把老骨头还有人惦记。” …………………………………………………………………………………………………………………………………………………… 今日第二章,老虎好悲剧,自从元旦之后,订阅就像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一样,不得已,只好加快剧情,让剧情变得更紧凑来吸引订阅了。 第七百零五章:谁跟你谈信义 第七百零五章:谁跟你谈信义 沈傲携淼儿进了暖阁,沈傲乖乖地坐到一边去,心里酸溜溜地想,还以为要死了,结果越发的精神,白费了这么多眼泪,弄得心沉沉的,结果全部付诸东流。 这些心里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他是刀子心豆腐嘴,把人想到了最坏,嘴巴却是服服帖帖,绝不肯说什么重话出来。 淼儿陪坐到榻前,嘘寒问暖,李乾顺淡淡笑着说了几句话。目光才是落到沈傲这边:“对阵厮杀有什么好看?淼儿身怀六甲,若是受了惊吓怎么办?”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淼儿什么事没见过?看看对阵又会受什么惊?她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总要让人见一见。” 李乾顺摇头,却没说什么,随即道:“这一趟你可有把握?若是我大夏输了,只怕要重挫军民士气。” 沈傲信心十足地道:“太上皇放心歇养便是,金人在小婿眼里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李乾顺深知沈傲心机不浅,没有把握也不敢说这种话,当真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朕的身体好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非是过了春吗?” 沈傲听了他这一句无心之言,还真有了几分印象,春天的时候容易染病,且染了病也很难根治。从后世的科学方面来分析就是春天的时候病菌滋长得快,病体容易加重。不过这时他也没兴致穷究这个,只是含笑道:“太上皇身体见好就好,或许这是我沈家平时行善积德的回报也不一定。” 沈傲一下子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却是忘了,这话里头隐隐是说他李乾顺没积德。 李乾顺脸色骤然变得阴暗,立即将目光从沈傲身上收回来,只有看到淼儿,心里才生出怜惜,对淼儿道:“出去走动一下也好,朕是倦了,走不动了。”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逝去的年华一样。 沈傲绷着个脸,感觉恰在父女之间做了电灯泡,好在怀德给他端了盏茶来,便拉住怀德,对怀德道:“怀德公公,今日天气不错,万里乌云,这么一大清早居然没有起雾,真是难得。” 怀德讪讪地笑道:“殿下喜欢便好。” 沈傲继续道:“可惜昨日的天气不好,阴沉沉的,本王记得五月初八那一天也是这个天气。” 怀德继续笑:“是,是。” 沈傲很是懊恼地道:“汴京那边或许已经下雨了,清明时节雨纷纷嘛。” 怀德苦着脸道:“殿下,清明都过去足足两个月了。” 沈傲大笑,很愉快地道:“差不多,差不多。” 淼儿听到汴京的时候,不由转眸过来看了沈傲一眼,继续和李乾顺说了几句话,为李乾顺掖好了被子,和沈傲一道出去,道:“你方才是不是想汴京了?” 沈傲从暖阁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想了想,苦笑道:“自然是想。” 淼儿便道:“是想汴京的诸位妻子吗?” 沈傲立即警惕,近来忙于政务,居然连这点警惕性都失去了,连这小丫头都能套自己的话。不过想到安宁、蓁蓁她们,鼻子也有点酸酸的,煽动了下鼻翼,道:“我若是说不想,你肯定要说我没有良心,是个负心贼。可要说想,你一定又说我如何如何对不起你。索性等回了储阁要被你捏拿撕咬两下,倒不如和你说真心话。”沈傲吸了口气,道:“在汴京的时候就想淼儿,来了这龙兴府就想她们,就像围城一样,进去的人想出来,出来的人想进去。” 淼儿睁大眼睛,一手扶着肚子,一边身子微微倾向沈傲,问:“什么是围城?” “这个……”沈傲哑然,苦笑道:“是大宋一个混账书生写的故事。” 淼儿便笑着道:“那你来给我讲讲。” 沈傲大是无语,不过淼儿没有将重心放在汴京和安宁她们身上,他已经很是安慰,心里怀着转移她注意力的心思,将故事略略说了。 只是这故事自然不能从坐轮船开始,轮船改做了福船,英吉利、法兰西之类的改做了泥婆罗、吕宋之类。 到了宫门这边,銮驾已经准备好了,二人一齐登上乘撵,在一干禁卫的拥簇下,起驾出城。 沿途上并没有多少人,叫了个内侍去问,才知道并不是哪个刁民睡懒觉躲懒,而是开城门的时候,全部涌出了城去,大家都要去看看西夏与女真对阵。 淼儿扑哧一笑,道:“原来这么多人热心,早知有这么多人,我就不该来的。” 沈傲板着脸道:“怎么不能来?越是人多才热闹,让他们见一见未来的国主,顺道儿再看看我家淼儿的端庄。” 这一路过去,走得并不快,好在乘撵走得平稳,也不必担心淼儿吃不消。磨了半个时辰才从顺天门出去,过了护城河,就发现城郊这边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那些货郎商贩也看到了好处,便依着城墙根放下货架高声叫卖,竟是一夜之间,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自发的市集。 其余的,有人搬了小马扎,有的附庸风雅举着扇子,还老早就占住位置的,好在禁卫大清早组成了一道人墙,真正的比试场地却是不容人进去。 不过这些人本就是凑热闹,真要他们近前去看血腥厮杀,他们还未必肯。 等到摄政王和公主的銮驾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纷纷走到了两边,高呼千岁。 沈傲探出头去,拉开一点帷幔看到外头人头攒动,便不由道:“还好发了诏令免赋,若是这个时候真要出了刁民,咱们只能落荒而逃了。” 虽然外头的人看不到乘撵里的人,淼儿却是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高贵气质,听到沈傲这一番话,横眸过来,道:“为什么每次这个时候你都会大煞风景?你看他们高呼千岁,都是出于真心实意的。” 沈傲讪讪道:“习惯了,习惯了,下次一定改。下次再也不以摄政王之心,度刁民之腹。” 淼儿忍不住扑哧笑起来:“你才是刁民。” 沈傲板起脸道:“就算我是刁民,那也是英俊潇洒,高贵多金,冷艳尊贵的刁民。” 淼儿也板起面孔道:“那我便是貌美如花的刁民妻子。” 沈傲瞪大眼睛道:“刁民貌美如花的妻子有六七个,敢问姑娘是第几个?” 淼儿咯咯地笑,狠狠地在沈傲的腰上拧了一把,道:“叫你胡说。” 好在顾忌着外头的人,总算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淼儿扑哧扑哧地喘了几口气。 沉默了一下,淼儿道:“若是你当真挂念汴京的妻子,就将她们接来吧,我不会欺负她们的。” 沈傲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在万千欢呼之中,前头的禁卫清出一条道路。一直进了对阵的场地,越是往里走,禁卫就越多,密密麻麻的像是看不到尽头,生生圈出了方圆数里的土地来。 沈傲下了乘撵,又扶着淼儿下来,无数的禁卫一齐单膝跪下,单手按住胸口,三呼道:“摄政王千岁,公主殿下千岁。” 沈傲看了淼儿一眼,分明看到她的脸颊上生出些许嫣红,也不知是被风儿吹的,还是受不惯这样的场面。他携着淼儿到了一处建好的彩棚,二人一齐进去落座,立即有人奉上了茶铭,端茶的是个校尉,这校尉偷偷瞄了淼儿一眼,令淼儿更有几分羞涩。沈傲拍案:“看什么看!看自家婆娘去!” 校尉吓得打了个哆嗦,飞也似的逃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近前看公主殿下尊容的?自家却是看了,待会儿少不得要回去吹嘘一下。 乌达和李清两个一齐进入彩棚,乌达是禁军左军使,李清为右军使兼领明武学堂司业,虽然从身份上乌达是禁军的统领,可是实际影响来看,反而是李清威望更高一些,毕竟上下的军官都是从武备学堂和明武学堂里出来的,和李清更亲近一些。 二人一起行了礼,乌达道:“殿下,女真人还没有来,要不要叫人去请一下。” 沈傲淡淡一笑,知道这个时候,那个什么完颜是刻意迟来,是要端下架子,让西夏的面子不好看。沈傲摇头道:“不必,他们若是不敢来也就是了,他们若是不来,就让明武学堂的武士到这里会操,权当是凑凑热闹,省得让大家扫兴而归。” 沈傲顿了顿,对乌达道:“都准备好了吗?” 乌达点头道:“都准备妥当了。” 沈傲轻轻一笑道:“那就去约束一下,让大伙儿再等等。” 乌达领命出去,彩棚里只剩下李清,李清道:“殿下,我们这般做,是不是失信于人?” 沈傲晒然一笑道:“失信于谁?朋友之间才会有信义,敌人之间若是讲信义那就是迂腐了。” 李清道:“卑下明白了。”说着郑重地给淼儿行了个礼。 沈傲指着李清对淼儿道:“这位李大人说起来还是你的族叔。” 淼儿看了李清一眼,却是没什么印象,但还是笑了,在脸上生出两个酒窝,莺声道:“族叔。” 李清这个宗室,从来没有人认可,这时听了公主这么一叫,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狠狠地垂头行了个礼,大声道:“太上皇和我有些嫌隙,李某人算不上什么豁达之人,心里也一直都记着,可是今日有摄政王,还有未来的王子,公主又这般呼唤卑下,卑下从此之后,再没有芥蒂了。” 这句话可以说有些无礼,不过李清这人偶尔也有点疯疯癫癫,这个沈傲也是知道的,沈傲打了个哈哈道:“下去,下去,这里不是你谈论恩怨是非的地方。” 李清莞尔一笑,才是从彩棚***去。 第七百零六章:像敌人一样对待他 第七百零六章:像敌人一样对待他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女真人也没有出现,城郊这边已经炸开了锅,叫骂的不少,有说是女真人畏战,有说他们轻慢,西夏与女真之间其实并没有太深的仇隙,不比金辽之间的仇恨,可是这时候见到对方的傲慢态度,自然蹦不出什么好话来。 倒是禁军们只顾着恪守职责,也无人说什么,一些西夏的勋贵官员都在不远处的棚中安坐,面上都带有几分焦躁,纷纷窃窃私语。 沈傲却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们来得越迟,自己心里的负疚感就会少一些,因此笑吟吟地只顾着和淼儿谈情,偶尔会有几个校尉探头探脑的想要禀告什么,沈傲知道他们的心思,借着公务,既想瞧瞧公主,又想趁机听自己和公主说什么,于是外头一有动静,便拍案大叫:“谁?” 之后校尉就悻悻然地进来,禀告公务。 淼儿吃吃笑道:“这些人怎么都当这里是戏班子一样。” 沈傲怕她心里留下阴影,也是笑呵呵地道:“没什么,说到底,其实都是小孩子罢了,不必理会他们。” 淼儿道:“这么大还小?” 沈傲叹息道:“人心不古,世道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像我这般成熟的便是大浪淘沙也寻不出几个来。”暗暗陶醉一番,心里喜滋滋的。 淼儿抚着肚子,道:“这些话不要让你孩子听到。” 沈傲问:“为什么?” 淼儿轻笑道:“让他听了去,他只当他爹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 沈傲顿时不吱声了;淼儿以为他生气,轻轻拽拽他的袖摆,顾左右而言他道:“女真人到底来不来?干等着真无趣。” 沈傲道:“主角总是要到最后的时候闪亮登场的,耐心等待便是。” 淼儿道:“原来他们是主角?那我们是什么?” 沈傲笑道:“今日上演的是一千壮士满地找牙,自然该让他们做主角。”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轰鸣,完颜洪杰带着一千女真铁骑,一个个精神抖擞,腰后背着长弓、箭囊,腰间插着长刀飞马过来,城郊这边本就人多,他们放马一冲,许多人躲避不及,立时发出一阵咒骂和惨呼,鸡飞狗跳。 完颜洪杰却不以为意,反而面有得色,狠狠一挥鞭子,抽开了一个躲避不及的百姓,口里兀自大骂:“瞎了眼吗?” 这些人来势汹汹,已经抱着必胜的把握,完颜洪杰带来的一千人,都是女真军中数一数二的箭手,这些人集结在一起,临行时又操练了一番专门克制骑兵校尉的战法,虽然这种战法不能大规模推广,却也颇有成效。完颜洪杰相信,只要西夏摄政王敢应战,他就有九成的把握将他们悉数射落马去,好教这些西夏狗和南蛮子见识见识女真勇士的厉害。 一千人的骑队横冲直撞,直接进入对阵的场地,完颜洪杰看到了彩棚中的沈傲,刻意炫耀似的在场中飞驰了半圈,才猛地一拉缰绳,坐下战马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前蹄翻飞,竟是硬生生的停住。身后的女真武士号令如一,也是一齐拉动缰绳,一千多骑竟是整齐划一的稳稳停住,气势如虹。 这个手段教人看了,都忍不住倒抽冷气,果然是女真骑兵甲天下,骑队骤停,要做到号令如一,不慌不乱,便是骁骑营也做不到这个样子。 看到许多人的惊愕,完颜洪杰更是得意非凡,勒马赶到彩棚这边,并不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对彩棚中的沈傲道:“摄政王可好?” 他的声音洪亮,方圆数百米的人都能清晰听到,单这响亮的嗓子便让人觉得不凡,再加上他耀武扬威居高临下的样子,整个人如小山一样坐在骏马上,迎着烈阳,声势十足。 沈傲安坐在彩棚之中,只是哈哈一笑:“完颜兄来得早。” 这一个早字,是讽刺他们来迟。完颜洪杰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朗声道:“不早,不早,倒是劳摄政王久候。” 淼儿见完颜洪杰对沈傲的样子全无尊敬,又是如此倨傲,这个西夏公主却也是不好惹的,她和沈傲早有默契,只朝沈傲扎一眨眼,道:“夫君,不知这位将军是谁?” 沈傲一见淼儿的神色便知道了端倪,立即道:“这位将军,公主不知道吗?他便是女真国大名鼎鼎的完颜将军。” 淼儿惊讶地道:“又是一个姓完颜的,我倒是记得半年前也有一个叫什么完颜的皇子,后来不知怎么样了?” 沈傲满是悲痛地道:“他来的不巧,被人宰了!” 淼儿掩口骇然:“啊呀,完颜皇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无端……” 沈傲打断她道:“完颜皇子什么都好,唯有一样坏处,就是最爱偷妇人亵裤,结果那一日城中火起,西夏的热血男儿们不忿,便一起冲入他的住地,将他斩为了肉泥,可惜,可惜……” 淼儿道:“杀他的是谁?” 沈傲翘起拇指道:“说起这个人就了不得了,此人乃是响当当的西夏大英雄,万千少女眼中的潘安宋玉,满腹经纶的大才子,至于这人的名字,为夫便要卖个关子,殿下来猜。” 淼儿瞪大眼睛道:“莫非是李清李将军?” 棚外的李清坐在马上,听了李清两个字,差点没吐血一升栽落马去,双目四顾,发现许多校尉已经掩口朝他这边笑过来,忍不住脖子一缩,悻悻然地垂下头。 沈傲大叫:“错了,错了,李将军还差一点点。” 淼儿吃吃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乌达乌将军?” 乌达拼命咳嗽,老脸通红。 他们一对夫妻一问一答,哪里像什么君临天下和母仪天下的摄政王和公主?倒像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在说情话一样。这些话听在完颜洪杰耳中,实在是刺耳无比。完颜皇子的死一直是女真人心中的奇耻大辱,若换做了别人,完颜洪杰早已拔刀相向了。只是面对的是沈傲和西夏公主,却是无可奈何,却仍不免大怒道:“够了,摄政王,可以开始了吗?” 沈傲轻轻地捏了捏淼儿要出水的脸蛋,道:“我的好公主,待会儿回了宫,我再给你揭开谜底,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惊讶。”说罢,才正色对完颜洪杰道:“开始什么?” 完颜洪杰怒道:“自然是对阵较量。” 沈傲淡淡笑道:“方才我见完颜将军虎虎生威,还当完颜将军是来耍杂技的呢!” 沈傲的话音刚落,彩棚四周传出一阵哄笑。完颜洪杰本想露一手出来震慑四座,谁知沈傲却不以为然的将这个说成是耍杂技的把戏,这种不以为然,不但让人捧腹大笑,更是对女真人方才的畏惧之心消除了几分。 若说耍嘴皮子,一千个完颜洪杰也绝不是沈傲的对手,完颜洪杰冷哼一声,干脆抿嘴不语,无声抗议沈傲的无礼。 沈傲朝淼儿道:“方才我怎么对你说的,人心不古,你看看,这么一大把年纪的都这般无礼,见了本王还坐在马上和本王说话,他当他是女真国主吗?” 这话自然是对完颜洪杰说的,淼儿轻笑了一下,对着沈傲低语了一句话,沈傲大声道:“公主岂能说这等对友邦不敬的言辞,女真人像蛮夷吗?虽说他们扎了一个像马鬃毛一样的辫子,一个月也难得洗几趟澡,大字不识一个,还喜欢偷自家的嫂子、小姨子,你也不能这般说出来,往后可不能再说这些话了。” 淼儿泪汪汪地垂下头,低声呢喃道:“知道就是了。” 完颜洪杰听了,怒火更胜,可是知道任他们二人说下去,定然是自取其辱,这时只盼着对阵开始,咬了咬牙,翻身从马上下来,单膝跪下,对沈傲行礼道:“摄政王,对阵可以开始了吗?” 沈傲抖擞精神,道:“完颜将军是要文斗还是武斗?” 完颜洪杰呆了一下,道:“什么是文斗,什么又是武斗?” 沈傲道:“文斗嘛,自然是换上竹箭、木刀,大家免得伤了和气。至于武斗,则是像上阵厮杀一样,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完颜洪杰早已将沈傲恨之入骨,一心要教沈傲知道他们女真勇士的厉害,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武斗。” 沈傲抚掌道:“好汉子,本王就喜欢完颜将军的豪爽。乌达。” 乌达立即踱步过来,行礼道:“卑下在。” 沈傲淡淡一笑道:“可以开始了,记住,要像战场厮杀一样,开始之后,大家便是寇仇,不必有什么妇人之仁。” “就像对待我西夏的敌人一样,卑下记住了。”乌达领了命令,走出彩棚,高声大呼:“开始。” 轰……轰……轰……隆隆的鼓声响起,回荡郊野,郊外的人都不自觉聚拢过来,远远的伸长脖子踮起脚来观望。完颜洪杰跃跃欲试翻身上了马,带着骑队到场地正中去,在激昂的鼓声之中,拔刀向天:“乌突!” “乌突!”金国武士一起抽刀,无数寒芒形成密密麻麻的刀林。 第七百零七章:屠杀 第七百零七章:屠杀 鼓声震荡,直冲云霄,完颜洪烈大吼一声,随即取出身后的弓箭,迎着炙热的阳光,雄姿英发安抚住坐下烈马,后队的金人武士打起旌旗,旌旗猎猎。 “谁敢出来?”完颜洪烈大吼一声,拉出长弓,目光在禁军中逡巡。 身后的一千金国武士一起大吼:“谁敢出战?”声势如虹,响彻天际。 足足等了半晌,却是无人应战,这时,在场上外围的乌达打着马,手中举出一支小旗,高声大呼:“杀!” “杀!” 这一次,却是数万人的大吼,瞬时将金人的气势掩盖,所有人整齐划一,纷纷从身后取出弓箭,箭锋指处,恰是正中的金人骑队。 围在场地之外的禁军,一重又一重,密密麻麻的,一支支利箭仰角四十五度朝向天空,在爆吼之后,却是出奇的安静。 完颜洪烈大惊失色,说好了对阵,原来却是团团将他们围住,他怒道:“摄政王,你是要失信于人吗?” 沈傲安坐在彩棚里,却是气定神闲地对淼淼道:“方才为夫怎么说的?” 淼淼道:“夫君说要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女真人,既然是敌人,又奢谈什么信义?宋仁之仁,对敌人若是谈及信义,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前一句是战国策中说的,后一句是夫君说的。”她眨了眨眼睛,问:“夫君,我说的对不对?” 沈傲嘻嘻笑道:“公主殿下有没有觉得我们很有夫妻相?” 淼淼俏皮可爱地倚在沈傲肩上,道:“本就是夫妻,自然是一样的。” 沈傲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完颜洪杰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举弓瞄向外围的禁卫,道:“杀。” “射!”这一次法号司令的是李清,传令兵听了他的话,立即打马在外围飞驰,一路吼过去:“射!” 逢逢……箭如雨下,遮天的箭矢倾盆从四面八方齐射出来,朝向完颜洪烈的骑队如暴雨一般落下。 金人马队毫无遮挡,又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避无可避,只这一轮齐射,立即有数百人射落下马,完颜洪杰被一箭贯入手臂,整个人摇摇欲坠,凄厉地大吼:“西夏狗和南蛮子果然没有信义!” 他身后的武士,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四面八方都是箭矢,除了高声咒骂,却是无可奈何。 “射!” 又是一轮箭雨倾盆而下,伴随着一声声惨呼,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西夏禁军竟会群起攻之,只一刻功夫,还能坐在马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人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青青的野草,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线。 外围的队列让出一道口子,接着是由六千骑队组成的骁骑营提着长刀出现,队首的骁骑营营官长刀前指,高呼一声:“杀!” 六千铁骑轰隆隆朝女真骑队撞过去…… 一场所谓的对阵已经结束,金人死伤惨重,只是一刻功夫,就已经横尸了一半,剩余的也都带着箭伤,在地上挣扎***。 那完颜洪杰身上中了四五根箭,却都没有伤到要害,可怜他英雄一世,一柄长弓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今日却被人围殴,连一个禁军都没射杀,就成了刺猬。几个禁卫将他提起来,犹如死狗一般拖到彩棚前去,勒令他跪下。 围看的人都是惊呆了,谁也不曾想到一场对阵会是这个样子,可是方才那完颜洪杰神奇洋洋的样子与现在这死狗一样的对比一下,心里却都大叫痛快。 沈傲从彩棚中走出来,这一次换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完颜洪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之下,他淡淡地对身后的内侍道:“拿金人的国书来。” 内侍早有准备,取了烫金字的国书,高高拱起,单膝跪在沈傲脚下。 沈傲扬扬手,道:“念!” 内侍站起来,扯高了嗓子:“大金皇帝陛下问西夏国主安……” 内侍每念一句,各处的传令兵便一句句重复下去,使得这城郊各处每个人都能听到。 “大金皇帝陛下问西夏国主安……” “大金皇帝陛下问西夏国主安……” 一个个声音越传越远,随风传荡。 “粮草五十万担……军马、铠甲、刀枪各万……若不然,则朕亲率大金十万铁骑,与国主会猎陇西,可否?” 这一份国书,其口辞之大,可谓狂傲不可一世,再加上强令勒索,出言要挟之意,更是听的人怒火中烧。西夏人听了,才知道原来这完颜洪杰商是带着这样一份国书来的,西夏虽是国弱,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能在大宋和契丹人的夹缝中长存 ,岂是说勒索就能勒索的? 这时有个读书人高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故如此相欺?” 若换做是从前,这些人倒未必有这个激昂,只是大家都知道,这西夏如今已不再只是国族的西夏,更是汉人的西夏,护国之心人皆有之,有人振臂高呼,不管是盲从或是发自肺腑的愤怒,所有人都是高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傲淡淡一笑,叫那内侍将国书拿来,手上翻弄着国书,慢吞吞地道:“完颜将军,这一次,只是给你们女真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回去告诉贵国国主,粮草军械我西夏堆积如山,女真人要取……”他狠狠地将国书砸在完颜洪杰的额头上, 加大音量道:“那么就请女真国主携他十万铁骑来自取,要我西夏拱手奉上,休想!” 完颜洪杰努力抬眸,愤恨道:“摄政王无信无义……” 沈傲朗声打断他道:“信义二字不是对你,也不是对你们那无耻的国主,信义是对朋友,对友邻,就凭你们,也配和本王谈信义?” 顿了一下,沈傲继续道:“异***王联契丹、大宋、西夏大军两百万,倒是想和贵国国主在漠北会猎。”随后厌恶地道:“带着这国书立即滚出去,从此往后,女真人不得踏入西夏一步,如有犯者,杀无赦!” 说罢,沈傲回到彩棚中去,对淼淼淡淡道:“我的公主殿下,猴戏看完了,是不是该回宫了?” 淼淼看到他那言辞厉色的样子,实在想不通这个世上,竟有人面孔可以变得这么快,方才的沈傲语气虽然并不高昂,可是字字都带着强烈的自信,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令他整个人多了几分英雄气概。 见沈傲对自己淡淡含笑,伸出一只手来要拉起他的样子,文质彬彬得犹如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这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却又是一变,就像是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方才射杀女真人的命令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淼淼微微一笑,圆圆的脸上露出几分痴迷,手搭在沈傲身上,沈傲轻轻要拉她起来,她却是故意用了暗力,不肯让沈傲轻易拉起,皱着鼻子撒娇道:“大英雄,你该抱我到乘撵上才是。” 沈傲脸上仍然保持着笑,额头上却是渗出一丝冷汗,一加一等于二这个简单的算数他懂,两个人的分量怎么抱?就算肚子里的那个只算半个人,分量却也不轻。 “你在犹豫?”众目睽睽中,淼淼眼波中闪过一丝狡黠,嗔怒道。 沈傲咳嗽一声,道:“友邦人士还没有走,要注意影响。” 淼淼嘟着嘴道:“友邦人士都射成刺猬了,他们看不见的。” 沈傲大汗,只好上前将淼淼抱起,却又生怕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走起路来也是蹑手蹑脚,犹如捧着无上的珍品,一步一摇地抱着她从彩棚***来,却是看到无数双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沈傲心里默默道:“反正名声已经臭了,老子脸都不要,还怕个什么?不怕,不怕,随他们笑去。” 沈傲有一副城墙一样的厚脸皮,淼淼却是没有,脸上生出些许红晕,整张脸埋入沈傲的胸怀,却是不肯露出脸来,这时已经反悔,低声道:“还是放我下来吧,被人瞧着也不好。” 沈傲拒绝道:“都已经被人瞧见了,再放下来就是做贼心虚,知道做贼的,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淼儿道:“是什么?” 沈傲说起自己的老本行,孜孜不倦地道:“就是信心,你明明是贼,却要像是自家是差役一样,要堂而皇之,不能一见了人就心虚,你要比别人更相信自己不是贼,这才是做贼的至高境界。” 淼儿嗤笑道:“好像你做过贼似的。” 沈傲将她紧紧抱着,淡淡地道:“不要取笑,贼做得好,也是一项很高尚的事。”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摄政王抱着公主出来,西夏的风气虽然开放,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方才的肃杀之气和义愤填膺顿时烟消云散,这变化实在太大,让他们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 李清也是汗颜,真不愿打马跟在摄政王身后,就好像自家是青楼里的龟公一样,偏偏还要装出恍若未觉的样子,他灵机一动,高呼道:“摄政王千岁!” 禁卫们条件反射地大吼:“摄政王千岁。” 无数的百姓也呼啦啦地跪下行礼,纷纷道:“摄政王千岁!” 沈傲汗颜,一直将淼儿抱上了车撵,才松了口气。 第七百零八章:龙孙 第七百零八章:龙孙 女真人落荒而逃,这一场杀戮,恰恰表明了沈傲的决心,消息传到西夏各地,也令西夏人对这摄政王刮目相看。 原来这南人做了摄政王,也不全是之乎者也,也有冷酷的一面。 各州府也瞬时变得平稳下来,朝廷的政令终于可以畅通无阻。 转眼两个月过去,八月初的西夏异常的闷热,有时大风扬起,街上到处都是风沙阵阵,令行人不得不掩鼻出入,这恶劣的陇西,原本也是鱼米之乡,如今却是荒凉无比。 整个龙兴府都在屏息等待,甚至是寻常的百姓,都在悄悄打听消息,或是门下省已颁发了诏令,或是礼部那边有了什么动作,又或者是有宫人出来报喜。掐着指头算了算,怀胎十月,那天潢贵胄的龙子大致在这个时候也该出生了。 这孩子是未来的国君,是当今太上皇的独孙,是摄政王的长子,这个孩子,将在未来掌握西夏,主掌万千人的命运。 意识到了这个,所有人都在焦躁等待,也有人悄悄担忧,怕就怕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儿。此言一出,立即有许多人呵斥一番,或是说他乌鸦嘴,或是说他胡说八道。 就连操练的禁卫,休憩时也关注这个,营官队官们嘴上都会训斥,可是心里头也免不了在想,时候差不多了。 这时节最风光的便是接生的稳婆和大夫,胎儿何时出生,又该如何如何,他们一清二楚,最迟是什么时候,最早是什么时候,他们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千呼万唤中,连李乾顺都在掐日子,大清早起来,便是叫来怀德,只问一句:“公主如何了?” 怀德大多数时候都是说:“就要大喜了。” 听到这个,李乾顺就摇头,一日都茶饭不思,勉强吃些五谷粥米。他这几日都在看遂雅周刊,从大宋那边快马送过来的,人一闲下来,便要寻个事做,沈傲叫人呈上这个,他开头觉得没什么意思,都是些才子佳人神仙鬼怪的故事,可是后来也渐渐认了真,像他这种人,凡事养成了习惯就难以更改,所以吃过了东西,就泡上一壶看故事自娱。 有时也有火起的时候,看到了一半,下一期还没送来,故事截了一半,意犹未尽,且都在最紧要的关头,于是拍案而起,觑见了故事下首的陆之章撰这几个字,便忍不住道:“这姓陆的小子若是我西夏人,朕一定要治他的罪,岂有此理,哪有这般吊人胃口的?” 这话传到沈傲的耳朵里,沈傲呆了一下,随即一笑置之,少不得夜里提起笔来,给陆之章写一封家书,里头写道:表弟且牢记为兄之言,切莫入西夏之地,切记,切记。 到了八月初七的这一日,李乾顺醒来,还没问话,便看到怀德兴冲冲地过来,道:“太上皇,大喜了,大喜了。” 李乾顺精神一振,什么样的病痛都好了,叫人披了衣衫,趿鞋便随怀德往储阁去,恰好撞到了几个御医和稳婆背着药箱带着物事,见了这太上皇,这些人心里便是嘀咕,这太上皇什么时候如此龙精虎猛了?却都不敢耽误,到了储阁外头,沈傲恰好出来骂:“御医呢?御医呢?都死哪里去了?平时见他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怎么今日连个鬼影都没见。” 御医们脚步如飞地冲过去道:“殿下,微臣来迟了。” 沈傲道:“公主肚子痛,落了红,快进去把脉,哪几个是稳婆,到本王这边来,本王教你们注意事项。” 李乾顺随后赶到,道:“你又不是稳婆,啰嗦什么?都叫他们进去。” 一干人冲进去,李乾顺后脚也要跟上,却被沈傲一拦,沈傲笑嘻嘻地道:“公主生孩子,太上皇也要看?” 李乾顺顿时醒悟,便站在这屋檐下,接着是几个御医出来,朝二人行了礼,道:“确实是临盆了,已经服了一帖药,其他的事便交给稳婆去做,微臣几个也在外头候着,若是出了……” 李乾顺怒道:“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滚,有稳婆就好。” 沈傲咦了一声,道:“太上皇,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还是叫他们到这里等吧。” 李乾顺摇摇头,不说话。几个御医也是不敢说什么,躲到远处的长廊那边候着。内侍们给李乾顺和沈傲搬了座,两个人干坐着,也没什么可说的,李乾顺嘴唇颤抖,捏着胡须,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沈傲搓着手,时而笑嘻嘻的,时而哀怨几下,心情复杂。 偶尔稳婆会进出一下,沈傲便站起来,问:“生了吗?怎么没听到小孩儿哭?” 稳婆还没答,李乾顺便历经沧桑地拉住他,道:“你懂个什么,没有这么快,慢慢地等。” 沈傲只好重新坐下,开始听到淼儿在里头***了,沈傲心思复杂,只好道:“我去外头走走。” 李乾顺也听不得这叫,也站起来:“朕陪你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却不敢离得远了,默默地走,走了一圈,又回到这檐下,像是有了默契一样。 沈傲突然道:“我夜观天象,昨夜有武曲星落下……” 李乾顺摇头道:“为何朕夜观天象,却是文曲星?” 所谓夜观天象,都是假的,不过是寓意罢了,沈傲是寓意自家的孩子健壮勇敢,而李乾顺一听武字,立即打断他的话,意思便是说他希望自家的孙儿该是才高八斗。 一边的怀德心里在琢磨,昨夜有星星出来吗? 从清晨等到正午,李乾顺已经等不及了,正要呼出一个稳婆问一下,骤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声传出,里头传出稳婆松口气的声音,接着门房打开,一个稳婆抱着个丑不拉基的小东西出来,沈傲一看,吓了一跳,惊道:“火星来的?” 李乾顺倒是视若珍宝地将小家伙抱住,揭开襁褓的一角,道:“是个男儿,真是漂亮。” 沈傲觉得自己看错了,再去看,这小孩儿皮肤皱皱的,皮肤还呈一种透明的苍白,头发粘不拉几,眼睛像是睁不开一样,哪里漂亮?疑惑地道:“漂亮吗?” 稳婆见惯了这场面,笑嘻嘻地道:“漂亮,漂亮,摄政王,小孩儿生出来都是这般模样的,等满了月就好了。” 沈傲这才喜滋滋地从李乾顺怀里将小家伙抢过来,笑嘻嘻地搂着,左看看,右瞧瞧:“是顶漂亮的,像我。” 李乾顺的眉头皱了下去,沈傲见了他的变化,立即补上一句:“不过还是有几分淼儿的神色,神韵像极了。” 李乾顺化怒为喜:“你看他像不像朕?” 沈傲立即板起脸:“不像。” 二人抬步进入房去,走到榻前,淼儿已经疲倦得睡着了,小家伙突然又哭起来,沈傲便道:“谁有奶?谁有奶?小家伙饿了,喂奶,喂奶。” 李乾顺本想说朕去取,话及出口,便觉得不妥,便叫:“叫奶娘来,叫奶娘来。” 奶娘是个风韵绰绰的美妇人,眼神儿勾魂顾盼着给李乾顺和沈傲问了安,便将小家伙抱过去,也不拘谨,抄开衣襟露出雪白的一团柔软之物便往小家伙口里塞,这小家伙像是天性一样,立即安份下来,拼命叼着那嫣红努力吸允。 沈傲一动不动地看得眼都直了,脚像是迈不动步子,整个人弓起来像个虾米似的看着那边出神。 李乾顺又是大怒,道:“看什么?没什么可看的。” 沈傲喉结滚动了一下,道:“好大……一只小家伙。” ………………………………………………………………………………………………………………………………………………………………… 宫中数十个内侍飞马出去,喜报传出,各部衙堂已经乱作了一团,许多人交头接耳打听,皇孙还是公主,听到皇孙二字,俱都喜笑颜开,都是喜滋滋地准备上贺表了。 杨真在礼部这边,闻知喜报传出来,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天幸大夏。”他立即招来礼部几个郎官,做好告天的事宜。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分送到四面八方,竟有不少人家打了爆竹,还有的快马一直向南飞驰,到了熙河这边,童贯看了奏报,眉眼儿露出喜色,道:“大事已定了,立即呈报入宫,八百里快马,不必体恤马力,要快!” 快马一路南下,转眼到了汴京,汴京这边倒是一切如常,蔡京已经不复在,而新上来的李浪子近来也没做出什么差错来。至于那去了天边的沈愣子,自然是不必去管的,大多数人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好落个清净。做官最怕的就是担惊受怕,大家寒窗苦读容易吗?不容易。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偏偏天上降下一个煞星来,这还了得?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听是三边来的奏疏,门下省的书令史们就大感头痛,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想不到那愣子居然还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生出了个小愣子来。愣子这两个字在汴京已经成了禁语,便是寻常人对骂,也都说傻子、天杀之类的词句,绝对不敢图露出这两个字来,所以大家心里都是这样说,口里却是无比庄重地尊称一声平西王爷。 书令史们心里头想,这孩子也生了,说不准再过些时日沈愣子又要回来,啊呀呀,这清净日子才过几天。一个个叹着气将奏疏送到李邦彦的案头上。 李邦彦看了奏报,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随即笑嘻嘻地道:“平西王有喜了,啧啧,这消息陛下准是喜欢,诸位在这儿照常办公,本官进宫去。”说罢,抄起奏报,立即觐见。 赵佶每日醒来,也是掐着日子,安宁的肚子日益大起来,整日都在太后那边闲耍,有时候觉得闷,也是叫蓁蓁几个进宫来伴着,赵佶悄悄地问过太医,说是这孩子多半要再等三个月才能生,心里有了期盼,做事却也没什么心思了,好在李邦彦那边没出什么错,让他有了心思闲坐发呆。 他和李乾顺不同,李乾顺做任何事都会有个规矩,清早起来做什么,用过了早饭该见谁,正午之后又该如何,每一步都不容有差,几十年如一日。可是赵佶却是个散漫惯的人,来了兴致,或许还能做点事,没了兴致就拿着笔发呆,全凭他自己的喜好。 一堆奏疏,被他一推,显然又是没了心思,站起来,道:“去太后那边。” 说是去太后那里,其实是要去看看安宁,他每日夜观天象,都在琢磨着哪颗星辰是那孩子的,这和沈傲信口胡扯不同,赵佶琢磨这个挺在行,紫微星、武曲星,他心里都有数。 杨戬听了吩咐,也不说什么,笑嘻嘻地道:“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赵佶颌首点头,正是这个时候,却有内侍进来,道:“陛下,李门下觐见。” “李邦彦……”赵佶微微皱眉,对这李浪子,他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觉得此人办事得力,还算是勤勉,反正只要能帮他署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就是了。这个时节求见,莫非是为了政务?亦或是哪里遭了灾,要他来决断? 赵佶淡淡地道:“叫他进来吧。” 内侍急促地去了,过不多时,李邦彦眉眼儿满是欢喜地进来,纳头便拜:“微臣见过陛下。” 赵佶露出些许笑容,给他赐了坐,又叫人斟了茶,略带几分不耐地道:“怎么了?” ……………………………………………………………………………………………………………………………………………… 今天第三章,今天小寒,奶奶的,真冷啊,大家注意多穿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第七百零九章:完颜阿骨打 第七百零九章:完颜阿骨打 李邦彦将奏报呈上,赵佶略略看了一下,喜滋滋地道:“果然是大势已定了,没事就好。”转而又郁郁地道:“真是岂有此理,孩子落地,他沈傲不去写奏疏,却是要边关报过来。” 李邦彦慢悠悠地道:“陛下息怒,平西王毕竟是摄政王,以摄政王之尊……” 李邦彦这一句话的用心不谓不毒,言外之意是沈傲已不再是从前的沈傲,不再是赵佶的臣子,这一句但凡是人君都不能接受。 赵佶双眉一沉,道:“胡说八道,沈傲刚刚生了孩儿,自然欢喜,哪里还会想到这个?换做是朕,朕也是这样,往后不要胡言乱语。” 李邦彦不曾想赵佶这般回护,立即生出更大的警惕,笑嘻嘻地道:“陛下说的是,微臣真是万死。” 他这个门下省中枢也是郁闷至极,怀州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货物带不出关,偏偏他名为首辅,却是连边关都叫不动,这个门下令和蔡京相比,折扣实在太大。一日不能出关,怀州那边便亏损越多,诚信也化为乌有,损失何止亿贯?以至于怀州那边的人整日进进出出,都是请李邦彦出马的意思,李邦彦又无可奈何,只能先安抚住。 可是安抚不是长久之计,他这门下令看上去位高权重,其实若不是怀州那边众人拾柴,也成就不了他这个地步,为了维持他有别于蔡京的形象,刚刚主掌门下,他可是一文的贿赂都不收取的,靠的都是怀州那边每月按时送钱过来支用。若是再这般下去,没了怀州的财源,就连怀州这边也会对他离心离德,到时树倒猴散,他在朝中就不安稳了。 赵佶淡淡一笑,道:“女真人那边有什么消息?边关那边该有奏报吧?” 沈傲退还了金人的国书,已经联络到了三边,随时做好抗金的准备,赵佶也预感风雨欲来,近来也关心这个。 李邦彦趁机道:“陛下,有细作说,金人的兵马调动频仍,看这模样,只怕是真要侵夏了。” 赵佶颌首点头道:“下旨意到三边那边,随时做好准备吧。” 李邦彦笑嘻嘻地道:“童公公年事已高,便是衷心竭力,也未必有这心力。” 赵佶抬起头,心里琢磨了一下,童贯的年岁确是不小了,便笑道:“你是如何想的?” 李邦彦道:“何不派一钦差,前去三边,督促一下军务?” 赵佶怅然道:“这个倒是,只是谁可担此重任?” 李邦彦嘻嘻一笑道:“成国公是怀州人,老家距离三边也不算远,据说也粗通一些弓马,再者说,陛下前些时日调他在殿前司,军伍想必他是熟稔的,何不如钦命他去三边,协助童贯,一面也传达圣上旨意,让将士们用心竭力?” 赵佶狐疑道:“你说的是郑贵妃的兄长?” 李邦彦笑呵呵地道:“正是他。” 赵佶淡淡地道:“朕倒是常听郑贵妃说起他,确实是个想做事的,只是边镇辛苦,他未必会肯去。” 李邦彦肃然道:“陛下勿忧,成国公几次三番的到微臣这边来求告,就是想外放出去立些功业出来,省得别人说他是兄凭妹贵,让人小觑,只要陛下下旨意,他保准是欣然而往的。” 赵佶听了,便道:“是不能在汴京成日无所事事,该要出去历练一下了,这个旨意,从门下出吧。” 李邦彦大喜过望,连忙道:“陛下圣明!” ………………………………………………………………………………………………………………………………………………………… 祈津府。 这里原本是契丹的中都,如今落在金人手里,几年之间,已经萧条了许多。金军入城之后,纵马掠夺三日,屠十万户,因此人丁也骤然减少。再加上大量民户潜逃,便是在白日,街道上也是一点人烟都看不到。这里本来距离关塞还有一段距离,人口锐减,直比大漠还要大漠了。 只是那雕梁画栋和砖石的街道还在,虽然外城仍有纵火的痕迹,偶尔可见残骸断壁,可是内城却是保存完好。尤其是那巍峨的契丹皇宫,如今已经换了新主,仍是焕然一新,莺歌燕舞,富丽堂皇。 宫室的一角,名叫文昭殿,这殿里十几个落座,并没有太多的规矩,坐在上首之人年岁已是不小,却是虎背熊腰,剃着一个光头,双目炯炯有神,如狼四顾,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便是女真国主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皱着眉,脚下还残留着烈酒的残渍,一双眼眸盯住跪在地上的完颜洪杰,脸上一道猩红伤疤似乎在蠕动,整个人显得狰狞无比。 “他……就是这样回答?”完颜阿骨打一字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女真崛起,横扫六合,想不到今次却是碰到一颗钉子。 完颜洪烈跪在殿中一动不敢动,哭丧着脸道:“洪烈绝不敢有蛮,此人狡猾如狐,又狠厉无比……” 完颜阿骨打一步步走到完颜洪烈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完颜洪烈还要继续说,却不妨完颜阿骨打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完颜阿骨打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扯起,怒气冲冲地道:“够了!完颜洪烈,我女真的汉子绝不会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你这黑水白山的雄鹰,难道已被那草鸡吓破了胆吗?” “我……我……”完颜洪烈粗重地喘气,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一样,哭丧着脸道:“大王息怒……” “是叫陛下,叫陛下!”完颜阿骨打狠狠甩了完颜洪烈一个耳光,狰狞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先是杀了我的皇儿,今次又这般辱我。”他一下子将完颜洪烈推开,抽出腰间的佩刀,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塑一样,恶狠狠地道:“踏平西夏,我要生擒那蛮子!” 两侧的女真勋贵纷纷低吼,抽出刀来道:“杀。” 完颜阿骨打脸上抽搐两下,随即道:“撤回完颜禄的大军,取道陇西,我要亲自征发二十万勇士,去西夏取他的人头。” “大王。”激动的人群中,一个人静悄悄地安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出言。这人一看就是个汉人,头上戴着纶巾,身上穿的是一件厚重的女真对襟袄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手上把玩着一块璞玉,淡淡地道::“大王乃是非常之人,所过之处攻无不胜,可谓英雄绝世。” 完颜阿骨打目光如鹰一样落在这汉人身上,恶声道:“范姜,你要说什么?” 范姜叹了口气,继续道:“大王,契丹人就要垮了,我女真勇士连年征伐,契丹人筋疲力尽,或许一年,或许只需三月,我大金只要破了那连绵的关塞,便可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可是这时候,移师攻夏,若是给了契丹人可趁之机,那此前的辛苦,岂不是全部白费?”他淡淡地继续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是大王这样的英雄?暂时先忍他一口气,待侵吞了契丹,天下二分便可居其一,到时再西击西夏,南取宋室,岂不是正好?为何要贪图一时之快,而弃了前功?” “你说什么?大王如何做,也是你可以妄论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女真人站起来,恶狠狠地盯住范姜,一把扯住他的前襟,挥拳要打。 “够了!”完颜阿骨打怒喝一声,喝止了那女真人的动作,整个人负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他虽是鲁莽,却也不是看不清时局的人,这时候听了范姜一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完颜阿骨打猛然抬头:“范先生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这口气,本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他的眼眸闪烁,发出狠厉的光泽,猩红的伤疤显得更是鲜红,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道:“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范姜被那女真人拉扯了一下,拼命咳嗽两声,显然受惊不小,才道:“大王勿忧,其实要对付西夏,也是简单得很,学生听说西夏内乱在即,何不如遣一上将,带三万铁骑,对外佯称十万,叩关而击?西夏的叛党之所以不敢轻易动作,只不过是害怕那沈傲之威而已,若是这个时候犯关,西夏必然生变,到了那个时候,不劳大王动手,西夏便唾手可得。” 完颜阿骨打沉默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你说的不错,完颜图图!” 原先那揪打范姜的年轻人站起来,弯腰单手扣在胸上:“大王。” 完颜阿骨打道:“挑选三万铁骑去西夏,带着那沈傲的人头来见我。”他厌恶地看了完颜洪烈一眼,道:“懦夫,滚出去!” 完颜洪烈连滚带地爬出去,整个殿中传出一阵哄笑。 ………………………………………………………………………………………………………………………………………………………………… 第一章送到,哥的手冻到了,奶奶的,还以为广东的冬天很热呢,这什么世道,冷得要命。 第七百一十章:犯边 第七百一十章:犯边 沈傲坐在床榻旁看着小家伙竭力想翻滚,用手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小家伙皱眉,露出不喜之色,沈傲又刮了一下,小家伙用脚将沈傲的手踹开。 “这个家伙,怎么不像自己的性子?他爹可是出了名和气的。”沈傲心里想,大叫一声:“奶娘,喂奶了。” “喂什么喂,那奶娘已经遣出宫去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沈傲说到奶娘二字,和小家伙同榻的淼儿已经皱起了眉头。 沈傲立即道:“说的是,我早就瞧那奶娘不顺眼了,咱们是清白人家,是天潢贵胄,怎么能请这样乌七八糟的来。”心里感叹,如此丰腴,真是可惜。继续道:“没了奶娘,莫非淼儿给小孩子喂奶吗?” 淼儿轻笑道:“我叫人另请了一个正经人家的来,碧儿,你去唤一下。” 一旁侍立的一个贴身丫头应声去了,过不多时,便领了一个少妇过来,沈傲满是期待地看过去,顿时大倒胃口,这妇人生得可算是奇丑无比,水桶般的腰儿,粗浓的眉毛,嘴好像长在鼻上,鼻子却可以忽略不计了,一张大饼似的脸,多瞧一眼,都觉得是罪过。 “世上原来有这样的人,亏得淼儿能寻到。”沈傲立即别过脸去,脸上却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像是换了一个奶娘,他恨不得浮一大白庆贺一样。 碧儿将孩子抱了给那奶娘,沈傲心里说:“小家伙快哭,快哭,不要这奶娘,再换一个来。” 谁知这小家伙见了奶便忘了娘,先还是皱着小鼻子,似乎对生人有几分抵触,等喝到了奶,立即就什么都不管了。 沈傲心中泣血,这世上果然没有人可以相信。 正胡思乱想着,怀德急匆匆地过来,道:“殿下,出事了,杨门下和诸位一道求见,连太上皇也惊动了,都在暖阁等着殿下过去。” 沈傲嗯了一声,心里想,莫不是又是为了孩儿取名的事?眼看这孩儿就要满月,名字却还在争执,礼部倒是选了几个吉利的名字,可不是沈傲不喜欢,就是李乾顺不认可,就这么拖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沈傲摇摇头,对淼儿道:“我去看看。”说罢,起身和怀德一道去暖阁。 暖阁这边,已是一阵肃静,十几个人各自坐着,专等沈傲过来。等沈傲踏入门槛,除了李乾顺,所有人全部站起来,行礼道:“殿下……” 沈傲点点头,给李乾顺行了礼,便道:“取名的事,本王已经说了,就叫沈骓,骏马为骓,日行千里,岂不是好?” 杨真咳嗽一声,道:“殿下,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个事。”他顿了顿,道:“女真人十万铁骑突然犯边,声势浩大,据说边关陈报,竟是连绵数十里不见尾翼,连破数堡,杀死守将一人,银州军使率部投降,其余几路军使眼看也支持不住,纷纷请朝廷增援。” 沈傲皱起眉,道:“女真人疯了吗?”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连李乾顺都不意外,沈傲沉默了一下,道:“女真人应当不会有十万人,女真的铁骑,至多也不过三十万,眼下倾力攻打契丹,哪里能抽调出这么多军马?依我看,他们的人数至多在五万人之间,诈称十万,不过是恫吓而已。” 李乾顺道:“大宋可以出兵吗?”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大宋以步卒为多,除非女真倾力来攻,否则也派不上用场,不过可以先调马军司入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立即调兵增援。”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女真人的进攻手段一向是以骚扰为主,再者说不到最后时刻就让大宋大军入境,对西夏来说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马军司那边有万人,禁军这边有五万,这些人若是驰援,或许可以与女真人一较长短。 兵部尚书苦笑道:“殿下,京畿这边,至多抽调两万人已是极限,再少,就怕后院着火。” 沈傲颌首点头,眼下的西夏远远还没有到团结一心的地步,各地的随军暂时动不得,毕竟战力实在低下,去了只会徒增负担,京畿这边能抽调两万,加上马军司也不过三万。凭着这三万人驰援,以现在女真人全盛时期的战力,胜负难料。 可是各处边镇又不能动,都有职责在身。 只是这一战,却关系着整个西夏的存亡,一旦让女真人破关而入,势必会产生动荡,眼下国族本就不满,全凭着沈傲的威势才压住,若是一旦落败,到时候并不会缺少火中取栗之人。 沈傲不由苦笑,西夏纸面上有大军五十万,想不到临到头来,竟没有可用之兵。不过就算是如此,断然回绝女真人的勒索,沈傲也绝不后悔。人是有惰性的,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一步步退下去,虽能苟且一时,却不是根治的办法。 沈傲宁愿选择轰轰烈烈的去打一场。 李乾顺一直在沉默,这个时候,突然道:“还有一支军马。” 所有人抬起眸来,沈傲看着李乾顺,心里道,你为何不早说? 李乾顺肃然道:“只不过未必能够调得动。”他苦笑一声,才又道:“便是朕也没有这个把握。” 杨真小心翼翼地道:“太上皇说的莫非是横山五族?” 听到横山五族四个字,其余的官员多是暗暗摇头。这横山五族也是党项族的一支,元昊大帝的时候就桀骜不驯,因为与元昊并非是一个部落,因此在元昊统***项之前还曾与元昊交战仇视。此后西夏国建立,横山五族在党项国族之中也属于特立独行的存在,几十万族人一直在西夏与契丹的边界群山中居住,放牧、游猎。因此,整个国族腐化的同时,唯有这横山五族保存着彪悍,每年春分的时候,西夏王庭便会派出使者到横山五族去招募勇士,因此,横山五族在各路边镇也颇有影响。其中更是卫戍在西夏和契丹边境的横山骑军,最是骁勇,横山骑军人数有三万人上下,表面上是由大夏节制,其实军权却控制在横山五族的族长手里。 若是能请动横山骑军,再加上马军司和武备、明武校尉以及骑随军,足以凑足七万大军,战力绝对不在女真人之下。问题是,就算是朝廷发出旨意去,他们也未必肯听命,派出钦差,只怕也不能调得动。要想让横山军出马,非要有人去说动不可。 沈傲听到横山五族,也颇有印象,这横山五族对自己像是有些嫌隙,至少不会有什么好感。可是要和金军已经攻取了一处堡垒,单纯的固守已经抵挡不住那铁骑了,唯有调动骑军与之决战,才能尽歼来犯之敌。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横山五族可以说服吗?” 杨真先是看了李乾顺一眼,才是道:“横山五族以山讹族为主,五族之中也是以山讹人口最多,最是骁勇善战,这山讹族桀骜难驯,除非太上皇亲去,或许可以一试。” 李乾顺叹了口气,道:“大夏危亡,存呼一线,朕或许可以试一试。” 沈傲心里明白,所谓的横山五族,和西夏的关系更多的只是依附而已,并没有真正臣服,眼下金夏战事开启,这些横山军就是不能为西夏所用,将来也是大患,所以这一次非说动不可。 沈傲淡淡地道:“太上皇身体有恙,岂能亲自去犯险?要去,就让本王去。” 满阁皆惊,李乾顺道:“不可,这龙兴府还要你这摄政王坐守,再者你是一个汉人……” 沈傲打断道:“我既是摄政王,主掌西夏军政,自然该我去,太上皇坐守京师就可。兵部那边,立即调动粮秣,可以先让乌达与李清暂先带两万精骑北上,马军司那边本王会写信让他们尽快成行。若是本王说动了横山军,三路大军就一起在祁连山和燕支山会合。” 沈傲顿了顿,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还有一样,本王说过,皇孙的名字叫沈骓,礼部那边,立即刻印玉碟吧。” 杨真心里苦笑,方才还说女真,后来又说横山五族,结果一下子又转到皇孙名讳上,这摄政王的思维,当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李乾顺朝沈傲暗暗点头期许,对沈傲这种口吻颇为认可,便道:“既如此,那么就按摄政王说的办。增援之事,宜早不宜迟,不要耽误。” 杨真等人拜辞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李乾顺和沈傲,李乾顺看了沈傲一眼,道:“山讹族首领鬼智环为人最是机警,又杀伐果断,三年前,朕派一名使者去招募五族勇士,却因为犯了山讹族的忌讳,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被那鬼智环当场格杀,你要小心,言行都要注意一些。” 沈傲惊讶地道:“敢杀敕使,陛下就这样纵容他们?” 李乾顺道:“五族曾与国族有约,虽是依附,却也是不统属,再者西夏四面楚歌,若是因为这个而滋生内乱,只会让契丹、大宋、吐蕃甚至是瓦刺人有机可趁。” 沈傲顿时明白了,说起来西夏这地方不但鸟不拉屎,还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也亏得西夏人能坚持到最后才被***人消灭,单这份打不死的精神,就无愧是个不死小强了。‘ 李乾顺继续道:“这五族之中,最是反感宋人的是詹纳族,这族族长李成,母亲是宗室出身,为人最是狡诈,最该提防的就是他。至于送去五族的礼物,朕来为你备齐,他们不肯出兵,你就立即回来,千万不要强留,这些人目无王法,谁都敢杀的。” 沈傲笑嘻嘻地道:“其他的尚且不论,说起杀人,横山五族在小婿面前,还差了许多火候。” ………………………………………………………… 今天更新有点晚,早就码好了,就是作者后台老是进不来。郁闷,网络有点小问题。 第七百一十一章:沟通是必要的 第七百一十一章:沟通是必要的 从暖阁里出来,回到储阁,迎面撞到新来的奶娘正给小家伙喂奶,这小家伙贪婪的吸允着,得意洋洋的攥着拳头,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弓起来,如一只小虾一样。沈傲看了奶娘露出来的雪白,再看那张脸,霎时什么兴致也没了,听奶娘唤一声殿下。 沈傲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心不在焉的道:“嗯,嗯,好好做事,到时候公主有赏的。” 冲进隔壁的卧房去,淼儿坐在榻上刺绣。到了里头天气热,沈傲脱了外衫,一面道:“明日我要出龙兴府一趟。你眼睛不要凑得这么近,小心坏了眼睛,碧儿,再去添一盏灯来。” 碧儿应命出去,淼儿却是停了手上的事,抬眸道:“回汴梁?” 沈傲摇头苦笑:“回去倒是好,这一次要去横山,放心,没什么事,只是例行的巡视一下,看看那些横山的猴子们好不好。” 淼儿皱起眉:“横山五族吗?他们顽劣极了,我记得小时候,他们派人来觐见,一脸的凶样子,我那时还吓得哭呢。”她突然警惕起来:“我听说山讹族的族长是个女人,你莫不是奔她去的?” 平时沈傲都是冤枉人家,现在却被人栽赃,连叫冤都没处叫去,面不改色的道:“是吗?原来山讹族族长是女人。”心里想,是女人倒好,女人总比男人好对付一些。他不由朝外间的奶娘望过去,心里又想,住在山上的女人,又是什么族长,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心里对自己说,沈傲啊沈傲,千万不要对这种事有什么妄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淼儿端详了他一下,看不出他露出什么破绽,才嫣然一笑,叫沈傲坐在榻前,放下针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道:“方才冤枉了你是不是,知道你这人怕麻烦,却还让你去横山,想必是为了国事,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 沈傲享受了片刻的温柔,顿时觉得刀山火海都敢去了。 淼儿勾魂的眼眸儿朝他顾盼一下,已做了妇人的淼儿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勾魂的魅力,淼儿低声道:“不然,今日便成全了你。” 自怀胎到现在,虽是坐完了月子,可是二人还未行过房,沈傲呆了一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这个时刻,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道:“好。” 淼儿嗔目看了他一眼,道:“哼,你成天就知道这个。” 沈傲这才想起自家大男人,这种事总要扭捏一下,立即板着脸道:“殿下,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淼儿才笑嘻嘻的道:“这才像话,等夜里再说。” 一夜过去,说不出的疲倦,沈傲清早起来,却不敢闲下,昨夜就叫了乌达和李清觐见,他们率先带军赴援,当然要安嘱一些事。在一处偏殿里见了二人,二人一起行了礼,沈傲颌首坐下,道:“三日之后,骁骑营和先锋营还有校尉、武士一道出征,这一次非同小可,你们到了祁连山一带,不要贪功冒进,暂时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先金人施加一点压力即可。等马军司和横山骑军到了,再一齐出击。李清,金人的战法,骑兵校尉已经演示过克胜的方法,这一路上,你不能闲下,要把这个战法推广出去,边打边学,有些要修改的地方,可以修改一下。” 李清拱手道:“卑下明白。” 沈傲目光落在乌达身上,道:“乌达将军这一次部署全局,记得小心谨慎,不过要掌握好度量,该独断的时候还要独断,其他的,本王也就不指手画脚了,本王今日下午就要去横山,待会儿还要准备一下,都去吧。” 目送两个人离开,沈傲抖擞精神,第一次直面去面对金人,这是第一次,沈傲这厮虽是胆大包天,可是这一次却是拿自家的身家去做赌注,少不得要紧张兮兮一下。不过他想定的事就会去做,至于成败,他反倒不再计较在心了。既然那一日敢将国书抛在完颜洪杰身上,这该来的总要来。 换了一身戎装,穿着金灿灿的铠甲,这么做,自然是教横山人知道这厮不好欺负,也是个军伍界里的狠角色。若是换了一身儒衫去装嫩做秀才,八成给那些没有王法的家伙一巴掌煽回龙兴府来。 回储阁看了下沈骓,恋恋不舍的伸过手指去,谁知这小家伙小口一含,竟是津津有味的吸允着沈傲的手指,沈傲立即抽出手指来在衣甲上揩了下,旋身往暖阁那边。 李乾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若是能说动横山军,立即北上,不要耽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宫外头是沈傲亲自挑选的数十个校尉,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毕竟这一趟去不是和人打架斗殴,人带多了,难免会给人一种惹是生非的印象。 打马出了龙兴府,一路向东南行进,半途上,沈傲看了三边那边紧急送来的地图,才知道横山五族的位置,从东起横山到天都山,便是大宋、西夏、契丹之间的三角地带,这里既是游牧和农耕的交汇处,土地肥沃,山脉绵绵,水草丰美,自古以来农耕者有之,放牧者也有之,更奇特的是横山附近的山坡处最适合畜牧,有的山岭还分布松、柏等林木,由于河道的冲刷和切割,形成无数河谷小平原。 进了那横山,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除了小径可以进出,山中可以自给自足,进可攻,退可守,也难怪这横山五族如此拿大,这里又是三国的交汇处,注定了五族有抗拒王命的本钱。 只两日功夫,沈傲一行人到了银州,银州靠近横山山脉的左侧,从这里可以直接跨越横山,当地的知府、军使来见,沈傲也不说什么,只是叫他们联络山中的五族族人。 银州和横山为邻,平时五族偶尔要出来采买些铁器,也都是在这里与商人交易,若说当地的官衙和他们没有联系,那才是怪事。果然,只等了一天,便有几十个山讹族人前来面见沈傲。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七十岁上下,须发皆白,和党项人装束大致相同,不过党项人喜穿白衣,而他们则是以黑衣为时尚。这黑袍的老者到了沈傲行辕,拜下行了礼,倒是不见什么倨傲的地方,随即道:“王爷驾临,下族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傲走过去将这老者扶起,心里知道党项人也是尊敬长者,这长者年岁不小,在族中地位一定不低,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本王奉旨监国,可是这西夏的事千头万绪,要理清却是不易。早就听说横山五族这边据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贞之士,是以特来看看,一来让你们知道本王对你们一视同仁的心思,二来也教你们沐化朝廷恩德。” 这种废话,沈傲说的顺溜之极,从前就是在鸿胪寺里和那些野人藩使们天天磨嘴皮子的,到了这里正好派上用场,这种事讲的就是一个忽悠,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忽悠的差不多了,才把底牌亮出来。忽悠一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成的,比如沈傲这样,忽悠的连他自己都差点要相信了,这才叫真本事。 这老头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沈傲的话,也不揭破什么,诚惶诚恐的道:“殿下大恩大德,五族上下,铭记在心。” 沈傲心里想,但愿看在这‘大恩大德’的份上,你们到时候别喊打喊杀就是。笑吟吟的道:“本王什么时候可以进山,朝中还有许多事,都耽搁不起,就明日吧,几位从山中来出迎辛苦,在这银州城,走走逛逛,本王有赏赐,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老者道了句多谢殿下。 沈傲呵呵笑着叫人带他们出去采买东西,便回房小憩了片刻,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个校尉急促的脚步传过来,躬身走到沈傲身旁道:“王爷,打听出来了,有个叫鬼乌的,很是爱贪占便宜,带他们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他买的最多。” 沈傲淡淡一笑:“那就从他身上入手。”沈傲坐在餐桌上,从袖中抽出十几张钱引出来拍在桌上:“这个拿去给他,我要知道五族的族长都有什么喜好,平日的关系如何。尤其是那个山讹族,要详尽详尽,一点都不要遗漏。” 校尉拿了钱引,匆匆去了,到了晚些的时候才到了沈傲住处,说了一会话,突然又道:“据说山讹族那边,来了些大宋的商人,送了许多兵器过去。山讹族长对他们很是看重。这些人似乎也提及过摄政王。” 沈傲淡淡一笑:“他们怎么说?” 校尉道:“具体就不知道了,他们是族中的贵客,除了几个乡老和族长,也没什么人和他们打交道,不过送去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马掌、刀枪、弓弩都是上等货色。” 沈傲摇摇头,道:“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校尉立即尴尬的笑起来:“还有一样。” 沈傲眯着眼睛:“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一截留一截做什么,你当是说书吗?” 校尉肃容道:“那山讹族的族长叫鬼智环,平时都是带着鬼面出来与人相见,不过据族里人说,那人却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摄政王,这算不算重要情报?” 沈傲拍案而起,长身伫立,眼眸清澈见底,正色道:“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美人,本王已有妻室,难道还教我再娶吗?实在不像话,你在学堂里学的就是这个,君子坐怀尚且不乱,多读读书,不要让自己沦做了市井小人。” 校尉吓了一跳,立即道:“卑下万死。” 沈傲摇摇头,坐下叹息一句:“不怪你,怪本王这个司业,教不严,师之惰也。”他淡淡的道:“方才那消息,可是千真万确吗?既是带了鬼面,想必是不愿意将自己真面目示之与人的,怎么那人又知道。” 校尉古怪的看着沈傲。 沈傲慨然道:“你不要误会,本王只是分析那鬼智环的性情而已,你继续说。” 校尉道:“听那人的口气,确实是千真万确,可是问他如何确信,他又说不上来。” 沈傲摇摇头,道:“你再将那鬼智环的喜好说一遍。” 校尉道:“鬼智环最爱的便是刀剑……” 沈傲摆手:“且慢,刀剑?不是说她是女子吗?” 校尉挠挠头:“既然是族长,性情肯定大变了。” 沈傲深深点头:“不错,也有这个可能,继续说吧。” 校尉道:“她最厌恶的花儿。” “花儿……”沈傲皱眉:“那家伙是不是拿了我们的钱说胡话?” 校尉苦笑道:“卑下哪里知道。” 沈傲叹息道:“这么说,本王就非要送一束花给他不可了。”一拍大腿:“就这样决定,去,请城中的花匠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北方有佳人 第七百一十二章:北方有佳人 堂堂摄政王去给五族送礼,这摄政王还真有几分憋屈。不过沈傲不以为意,任何时代,强弱与否看的还是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正主。 眼下祁连山一带军马云集,就等横山军出战,采买些礼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过礼物归礼物,说出来时却是赏赐。第二日清早,由那些党项人带路,沈傲骑着马会同数十个校尉,还有银州城抽调的数百个肩挑着赏赐的厢军,就此进入横山。 横山山脉绵连,南接天都上,北跨江河,从银州出来还是荒芜一片,可是越是靠近那山麓,地上的水草就越清晰起来,这里的地貌很是奇怪,汉藩杂居,偶尔可以看到清晰的麦田,可是继续往前走,说不准又可以看到牧民赶着牛马放牧,放牧耕种,竟然只在咫尺之间。 耕农和牧民见了这一行队伍,倒是见怪不怪,偶尔会有几个牧民打马凑近过来看看,却不会滋事,很快又打马走开。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那阳光洒落下来,在群山峻岭之间,说不出的暖和。偶尔可以看到涓涓的流水从河道边划过,居然还会有渔民乘着小船捞网捕鱼,这里的河道纵横,延伸进群山之中,形成一道道河谷,河谷与山交错,甚是壮观。 听那老者说,要进入五族的腹地,没有两天功夫是别想的,这一路遇山下马,遇水横渡,有时打马在林莽小道中穿梭,有时坐着舟筏在群山山涧之间游荡,有时便可以看到视野开阔的小平原,竟可以看到牧民放牧,七拐十八弯,夜里生出篝火搭起帐子便睡,第二日继续赶路。 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前方骤然开阔起来,眼前竟是一处方圆数十里的平原,一望无尽的青草在风中摇曳,沈傲呆了一下,对身后的一个校尉道:“山中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去处,真是奇怪。” 那老者淡淡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里原本是一处湖泊,后来干涸了,留下了这膏腴之地,是上天赐给我们五族的沃土。” 老者一边说,一边吩咐一个族人快马去禀报消息,过了一炷香功夫,远处马蹄声隆隆,一支骑队飞马过来。为首的一个,确实是女子无疑,虽是穿着黑袍,却难掩她的妙曼身姿,偶尔露出星点肌肤来,那肌肤晶莹剔透,宛若婴儿。只是她带着一个恐怖至极的面具,倒像是后世京剧的鬼脸,只露出一对冷漠的眼眸,她熟稔地翻身下马,身后还有两个好似地位与他相当的,都是穿着宽大的黑袍,一个健硕无比,一个须发皆白,和她一同下马,朝沈傲弯了弯腰,一手搭在胸口上,用汉话道:“下族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沈傲的目光在鬼面的女子扫过,随即又打量了另外的两个人,这二人的身份想必也不低。 三人自我介绍一番,为首鬼面的女子自是山讹族族长鬼智环,健硕无比的汉子名鬼山,是崎土族族长,老者叫乌善,乃是黑山族族长。 五个族长来了三个,这三个还算是恭敬的,不过但看鬼智环的态度,想必至多也只是个冷漠的态度,若说有什么热络,却是谈不上。倒是身后那鬼山和乌善两个态度稍微恭谨了一点。 沈傲心下立即了然,这山讹族的鬼智环应当是恪守中立,而鬼山和乌善则带了善意,至于另外两个,连见都不肯来见,肯定是抱着敌视。 这倒和沈傲的猜测差不多,据说崎土族和黑山族的族***多在横山的外围耕种牧马,这两族对西夏更为倚赖一些,许多地方要和银州州府打交道,再加上交流较多,心里肯定是向着西夏这边。至于其他三族,就不必看沈傲这个摄政王行事,鬼智环能来迎接,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沈傲翻身下马,笑呵呵地道:“横山江南,本王开始还不信,今日却是见了。”随即叫三人免礼,道:“三位族长辛苦,不必多礼。” 说罢一行人穿过平原,越往这平原的深处走,人踪就开始密集起来,偶尔还可以看到几处村落和大群的牛马,牧民见了这一行人,都是纷纷敬若神明一样碎步过来行礼。只是行礼的对象不是沈傲,而是那带着鬼面的鬼智环。 沈傲不禁偷偷打量这鬼智环,明明是个女子,却像是并不爱美一样,一拢秀发盘在头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戴着的鬼面,像是精心雕琢了一样,处处都带着妖异恐怖,唯有那脖颈之间,露出晶莹的肤色,宛若骄傲的天鹅一样,脖子上戴着一支银项圈,项圈上的纹路已经不清晰了,可是搭配一起,却说不出的好看。 越是只看到冰山一角,沈傲就越有掀开她鬼面的冲动,就像是大街上看到一个女子姣好的背影,总是忍不住想冲上前去看看她的脸一样。 鬼智环见沈傲时不时一双贼眼朝这边看过来,一双眼眸闪露一丝杀机,横瞪了沈傲一眼。沈傲被人看穿,老脸不红,心也不揣,哈哈一笑,打马慢行道:“今日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本王见了这天色,便忍不住放喉作诗。”摇头晃脑想搜刮点诗词出来。不料全没这个心情,倒是想起了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觉得最是贴切。 鬼智环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打马加快了速度,只留给沈傲一个背影。 沈傲讨了个没趣,倒是那乌善上前来,眼睛发亮道:“殿下要做诗吗?我倒是看了些你们南人的诗词,殿下何不如做一首来听听。” 沈傲大是无语,和一个老头子作诗,沈傲可没有这个习惯,眼见这乌善急欲要沐化文明的期待模样,沈傲却不得不沉吟一下,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乌善这糟老头子,无非是附庸风雅罢了,听了沈傲的‘诗’,大声叫好,连那魁梧的鬼山也打马跟上来,道:“世上哪有什么倾人国的女子,我鬼山为什么没有遇到过?” 沈傲看了前面鬼智环的背影,淡淡道:“这样的女子,当然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容貌出来,否则惹得君王不早朝,岂不是罪过?” 鬼山大叫:“是了,是了,这样的人要嘛是闭门不出,要嘛是刻意隐匿自己的容貌,殿下懂的东西真多。” 那乌善却是个老狐狸,一听沈傲的话,不禁看了前面戴了鬼面的鬼智环一眼,捏了捏胡子,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鬼智环在前面打马走,听到沈傲的‘高论’,双肩微微颤抖一下,眼眸中先是一阵像是被人看透一样的迷离,接着是满目杀机。 沈傲则是得意洋洋,继续打马。 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横穿了这平原,远处,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显露出轮廓,大寨并没有栅栏外墙,房屋也只是随意搭建延伸出来,可是放眼看过去,却好像满山遍野都是屋宇一样。到了山脚下下了马,一行人沿着一条小径上山,偶尔会有一些牧民经过,他们见了鬼智环,都是屈腰行礼。沈傲觉得奇怪,便问那乌善,道:“你们这五族都是住在这里?” 乌善道:“五族本是一家,大寨是在一起的,不过这横山之中,数百上千个村落分布在各处,各族的村落就有分别了。” 沈傲本想问,既然是五族人都有,却又为何牧民不分哪族,都是向鬼智环行胸礼,对他们这两个族长却只是颌首行点礼。不过这话却不敢问出来,摆明了埋汰人。 沈傲穿着的是金灿灿的铠甲,原以为是要衬托下自己英武的形象,全身虽然耀眼至极,再加上一张略带风尘又英俊的脸,确实英武逼人。只是穿着这厚重的铠甲,上山却是一件痛苦的事,才走到一半,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再看看其他的牧民,居然连穿皮甲的都没有,心里不由苦笑,还道是这些山里人都是带刀带枪,浑身皮甲的,谁知和普通的牧民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的校尉见摄政王吃不消,想抢步过来帮扶一下。沈傲看到前面的鬼智环身形轻盈地走在最前端,咬了咬牙,心里想,人家一个女子都能上去,本王堂堂八尺男儿,怕个什么?于是甩开校尉要伸过来的手,加紧脚步,虽是气喘吁吁,却是咬牙忍住。 穿梭了无数的竹楼,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在这蜿蜒的山路上到了半山腰上,沈傲眼前又是豁然开朗,这半山腰上恰好是一处坪土,足足数百亩之大,四周放置了栅栏,还有几个武士带刀巡守,坪土的正中,却是十几个高大的建筑,占地也是不小,与郁郁葱葱的林木相衬,很有一番风味。 ………………………………………………………………………………………………………………………………………………………………… 第一章送到,码字很辛苦,有条件订阅的就订阅一下吧。嗯,以后不说这种废话。 第七百一十三章:出来混,靠的是智商 第七百一十三章:出来混,靠的是智商 进了一处竹楼,竹楼里陈设简单,没有过多装饰,分宾而坐,沈傲贵为摄政王,自然是坐在上首的位置,好在他习惯了陌生环境,也不觉得有什么拘谨,细细打量了这竹楼,淡淡笑道:“夏日炎炎,住在这里倒是舒服得很。” 乌善道:“舍中简陋,摄政王莫怪。” 沈傲摇头,看人添了油灯,这竹室里顿时光亮了一些,目光落在鬼智环身上,鬼智环目光沉默,一副敷衍的样子。 沈傲摇手道:“简陋有简陋的好处。” 正说着,一个族中妇人给沈傲斟了甜茶过来,沈傲喝了一口,这甜茶色香味都差了一些,可是对烈日下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却是消暑的佳酿,一口将甜茶喝尽。才悠悠道:“若不是国事繁忙,本王还想在这里多住个十天半月,可惜……” 说罢,沈傲摇了摇头,差不多要接近主题了。 身材魁梧的鬼山道:“殿下这一趟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鬼智环和乌善二人都打起精神,再没有先前慵懒的样子。 沈傲淡淡一笑,道:“借兵!” 乌善和鬼山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鬼智环的眸光却闪过一丝冷意,无动于衷。若不是鬼面遮挡了她的面容,这一刻,她的脸上露出应该是冷笑。 沈傲正色道:“女真人叩关而击,西夏番汉自当团结一心,共抗外敌,否则待那女真人喧宾夺主,莫说是国族、汉人,便是横山五族,难道还想有容身之地吗?” 鬼智环这时开口道:“殿下和女真人的事,和我们横山五族有什么干系?” 乌善连忙道:“摄政王莫怪,此事还要五族共议。” 沈傲颌首点头,想不到刚刚把正事提出来就碰了钉子。随即笑了笑,继续道:“既如此,你们先议一议也好。”他淡淡一笑,道:“本王这一次来,给诸位带来了一些赏赐,来人,把赏赐拿来。” 乌善好附庸风雅,自然送的是一些字画,好东西沈傲不舍得的,拿点不上档次的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乌善看到那字画,中间还插着一本唐诗三百首,竟是乐不可吱,捋须道:“谢殿下赏赐。” 鬼山好强棒,送的自然是一柄西夏刀,这刀是精心锻炼而成,倒是一柄好刀,接了这黝黑通亮的刀,鬼山也是喜滋滋的,连道谢也是忘了。 这五族在这里安养生息,自给自足,生活的必需品倒是不缺,可是多余的物资却是匮乏得很,虽然偶尔也会出山交换。可是出了大山,外头的奸商满地走,上好的马匹被这些人拿出去卖的也是骡子的价钱,偏偏奢侈品又是贵得骇人,虽说国朝偶尔会颁些赏赐来,可是大多数还是米多少多少斤,再送些帛布了事。 沈傲赏赐的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却是弥足珍贵。 沈傲的目光落在鬼智环身上,鬼面之后的鬼智环仍是一副漠然,一双眼眸看不出什么惊奇。 沈傲淡淡一笑,起身离座道:“鬼智族长的赏赐,由本王亲自颁发,以示优渥。”他走到抱着礼盒的校尉面前,动手去拆开礼盒。 鬼山和乌善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沈傲送给鬼智环的礼物是什么。 连鬼智环此时也免不了俗,一双冷漠的眼眸闪过一丝生气,眸光流转,看向礼盒那边。 沈傲从礼盒中一掏,却是掏出了一束花来,花儿五彩十色,一个个怒放开来,被沈傲捧在手上,连这竹楼都不禁增添了几分颜色。 鬼山和乌善两个人面面相觑,整个山寨都知道,鬼智环最厌恶的便是花儿,而这摄政王竟是采了这么多花来,这…… 他们都冒出一个念头,这一次只怕要糟,说不定……说不定……鬼智族长红颜一怒,这后果真真不堪设想。乌善立即咳嗽,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便是要暗示沈傲。 谁知沈傲却是不以为意,捧着这束花一步步走向鬼智环,芬香扑鼻的花香已经传出来,满楼春色。 鬼智环目光闪过一丝畏色,厉声道:“拿开!” 沈傲笑吟吟地继续捧花上前。鬼智环大怒,玉手一扬,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尖对准了沈傲,却好像是怕这花似的,又不敢欺身上前。 在鬼智环抽刀的同时,几个校尉也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儒刀出来,长刀一指,身子不由贴住沈傲,刀尖对准住鬼智环。 谁也不曾想,原来只是送一份礼物,结果却弄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鬼山和乌善同时道:“放下刀剑!” 鬼智环犹豫了一下,将短刀插回鞘中去,校尉们才紧张地收了儒刀。这个时候,沈傲已经出现在了鬼智环的对面,抱着一束花,小心翼翼地推到鬼智环胸前。 鲜花在鬼智环的胸脯前摇曳,散发着渗人心脾的香气。而沈傲的目光,却落在鬼智环的胸脯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时候他想起那风骚的奶娘,只可惜………沈傲心里像是被人剜了胸口一样,心里想,那奶娘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鬼智环眼见花儿贴到自己身上,整个人不由地向后微微倾斜,再看沈傲盯在自己的敏感处,已是勃然大怒,正要发怒,却又见沈傲的脸色黯然,却不像是心怀什么鬼胎。一时痴了一下,目光放回鲜花上。 这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用纸扎成的花儿,远看和鲜花并无二致,凑近一看,才发现不同。纸扎的花上染了各种颜色,鲜艳无比。花上似乎还喷上了兰花的香水,深深一吸,更是芬芳无比,整个人都要醉了。 鬼智环愕然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过了花,接花的时候,那一对纤手和沈傲的手触碰一下,沈傲脸上很纯洁地笑着,才让鬼智环没有羞怯。 鬼智环深吸了口气,低头在花上闻了一下,才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很难得听到她说出如此温柔的话。沈傲淡淡一笑道:“鬼智族长喜欢便好,也不枉费本王的心意。”说罢伸了个懒腰,道:“本王乏了,不知鬼智族长要安排本王去哪里歇息?” 乌善和鬼山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花儿……鬼智环竟说很喜欢。 鬼智环淡淡道:“来人……” 鬼智环恢复了常色,手上仍然捧着花儿难以割舍的样子,道:“带殿下去歇息,好生照顾。” 竹楼外的一个妇人进来,引着沈傲出去。沈傲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若说送礼,天下只怕未必有谁能比得过他。之前听了消息,说是这鬼智环不喜欢鲜花,他便心里生出疑惑。世上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花儿的?便是男人,就算不喜欢也未必会讨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鬼智环是个人,又不是神仙鬼怪,当然不能免俗。 沈傲顿时想起了后世的一种天生的疾病,叫做花粉过敏,这种人天生对花粉有抵触,轻则生痒,重则休克。 那么许多事就可以解释通顺了,鬼智环不是不喜爱花朵,而是害怕花粉,大致是她一触碰花朵,甚至是靠近花朵时,身上便会过敏,因而对花产生心理上的抵触。别人不明就里,自然当她是厌恶鲜花。 想通了这个就好办,害怕花朵是鬼智环的隐私,可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岂能不喜爱花儿?就好像是瞎子一眼,虽然见不到光明,可是无时不刻地希望能够看一看这个世界。鬼智环不能靠近花,心里只怕对花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既是不敢靠近,自然就滋生了更多的愿望,希望凑近看上一眼,希望去闻一闻花香。这种愿望压抑在她的心底,却又不能向人道明。 既然分析出了鬼智环的心思,沈傲也不含糊,在银州的时候,就请了许多工匠,先是让人用纸扎出一支支花来,再用最好的染料浸染,之后风干,再喷上花朵中提炼出来的香水,如此一来,一束色香俱全的花儿便出笼了。不管是颜色、香气都与真花无异,又没有花粉,岂不正好是一件对鬼智环看来最珍贵的礼物? 沈傲心里想:“送礼,其实送的也是智商,那些动辄提了脑白金去送礼的家伙,急需脑白金补脑才是。”他走到门槛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去,淡淡道:“本王差点忘了,这一趟来,除了这些礼物,还带来了十万贯交子,这些钱,是赏赐给五族上下的,待会本王会叫人送来。” 沈傲又是淡淡一笑,才是消失在竹室之人的视线中。 乌善和鬼山还没有缓过劲来,眼睛还落在花上,看到鬼智环紧紧地拥着花,都是不可置信,若是他们没有记错,从前詹那族族长李成曾经想追求这鬼智环的时候,特意编织了一只花环送给鬼智环,结果得来的却是一个耳光,那花环更是踩烂在地,变得稀烂。 自此之后,谁也不敢在鬼智环面前提及花字,只是不曾想,这个古怪的现象却是被那摄政王打破了。 鬼智环的鬼脸之后看不到任何表情,淡淡地道:“三日之后,五族族长磋商借兵事宜,我先走了。” …………………………………………………………………………………………………………………………… 老虎恨元旦,元旦之后订阅暴跌有没有,元旦之后女儿没有奶吃饿的哇哇叫有没有,老虎的烟钱,也从六块准备缩减到四块有没有,四块钱的哈德门真***难抽有木有。 第七百一十四章:天上有钱捡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天上有钱捡吗 竹楼靠着不远的溪水水畔,淙淙的流水像是永不停歇似地发出细微的声音,阳光从竹楼的窗中投射进来,使得整间竹室光亮无暇。 竹室很是清雅,墙壁上虽然悬着一柄长柄西夏剑,可是从纱幔和靠窗的梳妆镜可以看出,这是女子的闺阁。阁中的陈设简单,却是整洁无比,每一个细节,仿佛都有了它的位置。 梳妆的铜镜里,出现了一张鬼脸,鬼脸的彩轴有些斑驳,显得更是骇人,那刷了白漆的獠牙,还有那朝天的鼻孔,漆了红底的脸色,都说不出的妖异。 唯有那一对眼洞,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眼眸的色彩落在铜镜里,铜镜里的人看着她,她看着铜镜。 “哎……”轻轻一声叹息,有些无奈,有些绵长。一只吹弹可破的芊芊玉手伸到了鬼脸上,突然将鬼脸揭了下去。鬼脸揭下来的刹那,整个闺阁里瞬时增添了几分色彩,镜中的鬼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带苍白的脸蛋,如脂的肌肤,高耸的翘鼻,轻轻抿起来的细唇,配合着秀发,铜镜***现的女子,清新脱俗,又带有几分惆怅。 她的秀眉蹙起来,仿佛生来就是如此,生来就有满腹的心事,有一种淡淡的哀愁。 镜中的美人儿淡淡地抿抿嘴,随即腰肢轻轻一摆,款款起身,身子轻轻一旋,那带着哀愁的眼眸,恰恰落在了窗台前的一束花上,这束花五颜六色,像兰花,又像牡丹,亦或是哪样都有,反正女子分辨不出它们的名儿,只是知道这种怒放的美丽,让人说不出的喜爱。 花儿绽放出淡淡的兰花香气,渗人心脾,与窗台外的涓涓流水一样,让整个人的心思都变得舒畅起来。 女子淡淡一笑,那蹙着的眉绽放开,这一笑,还真有几分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妩媚。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女子轻轻启开口齿吟了一句,出神地看着花儿轻轻道:“这诗放浪了些,只是不知他说的是不是我?” 带着这种思绪,女子又是叹了口气,仿佛有诸多的心事涌上来,轻轻地用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又是陷入深思。 一缕风儿吹过,使得香气更浓,花儿摇曳起来,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小心地将这束花放回屋中去,又生怕什么时候会下起雨似的,抱着这个心思,将竹窗合上,竹室里,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铜镜里,女子将妆台上的鬼面重新戴上,整个人又现出妖异的气质,打量了镜中的陌生人,女子的眼眸又是漠然起来。 “族长……”外面有个声音道。 戴着鬼面的女子配上短刀,戴着鬼面出去,整个人漠然无比地看着一个妇人急促促地过来,鬼面上看不到表情,声音却是无比冷漠地道:“什么事?” “詹那族和后土族请您过去会商。” “噢。”鬼智环只是应了一句,并不热切,只是说:“告诉他们,我会去。” …………………………………………………………………………………………………………………… 山腰分为三层,五族这边叫它们是上坪、中坪、下坪,上坪是祭祖告天的场所,更是族长、乡老议事的场所,寻常人不得去的。中坪则是族中地位较高人的住所,至于下坪,则属于仓库重地了。 中坪连片的建筑,规模也是不小,一处竹楼里,装饰得很是奢华,就是那外墙,居然也用红漆漆过,这种建筑在五族之中自然是奢华无比,可是若被沈傲看到,多半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来:“乡巴佬。” 竹楼里三个男人分宾坐着,正在喝着甜茶,上首的一个,穿着华服,与这五族的朴素气氛很不相衬。这人生得很是年轻,也有几分英俊,顾盼之间,也是自信满满。他叫李成,也是五族的族长之一。坐在他下首位置的,则是后土族族长,这人年纪不算很大,不过四十上下,却有些未老先衰,颌下是与年龄不相衬的白须。 最下首的一个则是汉人打扮,像个行脚的客商,脸上带着一副讨好谄媚的笑容。他喝了口甜茶,慢吞吞地道:“鄙人听贵寨的人说,那摄政王到了这里,给山讹族族长鬼智环送了一束花,这倒是天下奇闻,这横山上下谁不知道那鬼智族长最厌恶的便是花儿,可是偏偏……”他适可而止的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端起甜茶慢慢喝起来。 客商的话,引得李成的脸色大变,他冷哼一声,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身为族长,李成年纪不大,已经有些自负,那鬼智环更是他的未婚妻子,早在出生的时候,两家就曾定好了娃娃亲,可是偏偏,那鬼智环却是对他态度颇为冷淡,颇有些看不起的意思。李成本就心中焦躁,可是这一次,鬼智环竟是接受了一个外人的鲜花,不正是当着全寨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李成的母亲,好歹也是西夏的宗室,沈傲在龙兴府屠戮宗室,让李成这‘皇亲国戚’一下子落到了草鸡不如的地步。原本身份光鲜,既是族长,又是宗亲,谁知被那沈傲一搅和,龙兴府的关系,就此全部化为乌有。 因此听到那什么摄政王进山,李成并不迎接,甚至连见都不愿见上一面。 李成下首的后土族族长鬼横见李成这个样子,与那客商对视一眼,眼中都浮出笑意。这鬼横与南来的客商关系不错,这一次收了客商的大笔钱财,自然要替这客商说几句话。他淡淡一笑,道:“我听说摄政王生得英俊无比,据说在南人之中又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还练了一支骑军,竟是连女真人都比不过。也难怪我大夏的公主愿意嫁他。”他深望了李成一眼,继续道:“世上的女子,谁不心仪这样既俊俏又文武双全的英雄才子?” 客商淡淡一笑,道:“这个倒是,他的妻子却是不少,哪一个都是国色天香。” 李成拍案道:“说这些做什么?” 鬼横呵呵笑道:“只是提醒你,你这未婚的妻子,只怕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眼看李成已是羞怒交加,那客商立即打圆场道:“未必,未必,这姓沈的虽是招蜂引蝶,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让他走不出这大山便是。” 他正色道:“一万付马蹄铁,外加刀枪铠甲各三千付,杀了姓沈的,大家各有好处,我家主人说了,沈傲一死,便是西夏要报复,大宋那边,也绝不会让你们少了一根毫毛。” 鬼横拍手道:“大夏每年的赏赐,都是些无用之物,哪里比得过这位王兄弟痛快,有了这些,咱们横山五族再组建一支骑军,便是谁也不必怕了。” 李成听了,却是呆了一下,犹豫道:“这件事,还要问问环儿的意思。” 客商淡淡一笑,低头去喝茶,鬼横却是皱眉道:“她收了那摄政王的花,早就心有所属了,问了她也是白问,哪有女的会杀自家情郎的。” 李成勃然大怒,道:“鬼横,你不要胡说八道!” 鬼横却是冷笑:“是不是胡说,待那鬼智环来了就知道。” 正在这时候,竹楼外传出一个声音:“知道什么?” 门外,出现一个人影,鬼智环披着一件披风,妙曼的身形恰好被这披风包裹,腰间的短刃系在前腰上,手上戴着手箍,鬼面之后的脸谁也看不清,她步入楼中,让竹楼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李成青白的脸闪出红润,立即站起来,迎上去:“环儿……” 鬼智环淡淡地道:“表兄自重。”整个人轻轻撇开身子,让李成要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 鬼横和那客商眼中带笑,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起站起来,道:“鬼智族长好。” 鬼智环微微扬起的下巴只是点了点,不肯轻易给予太多的尊重一样,随即便坐在了李成的座椅上。 李成脸色有些阴沉,只好寻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道:“摄政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他是贵人,若不是遇到了难事,岂会屈尊来这里?” 鬼智环淡淡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她微微顿了顿,整个人有一种让人不容侵犯的贵气,继续道:“女真人叩关而起,兵陈祁连山,危及西夏,我们也是党项人,得要大家商量着办。” 三人都是惊愕了一下,李成冷笑道:“平时我们得不到他们的好处,现在有难了,就来此叫我们的勇士去为他们送死吗?再者说,那个摄政王又是个南蛮子,此人出了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鬼智环娇斥道:“莫忘了,在这竹楼里也有个南人。” 李成越发觉得鬼智环是袒护摄政王,哈哈一笑,道:“好,好,你瞧他英俊是不是?” 鬼智环的眼眸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冷然道:“你胡说什么。” 李成站起来,一双眼眸勾勾地盯住那妖异的鬼面,攥着拳头道:“那我问你,你敢不敢杀他?敢不敢?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取了他的脑袋。” 鬼智环整个颤了颤,道:“我为何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静,甚至还略带几分蔑视,慢吞吞地道:“五日之后,五族商议是否出兵。其他的事,我不想说。”说罢,她站起来,整个人冷冷地看了李成一眼,才又道:“他是横山最尊贵的客人,是当今大夏摄政王,谁也不要再说什么气话。” 鬼智环紧了紧披风就要走出楼去,李成却是将他拦住,狰狞着脸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按族中的规矩,再过两个月就是火神节,那时候是詹那族和山讹族连为一体的日子,你不要忘了!” 鬼智环呆了一下,淡淡道:“我不会忘记。” 李成最受不得的,就是鬼智环的那种冷漠,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鬼智环已经从他身边绕过去,徐徐走了。 李成目光幽幽,失魂落魄地道:“杀了摄政王!在部族会商之前。” …………………………………… 鬼智环从竹楼里出来,整个人犹如失魂落魄的幽灵一样,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万道霞光闪露出来,她的鬼脸旋向身后漆红的竹楼,直愣愣的呆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莲步继续朝前走去,从中坪到上坪要经过一处阶梯,除了族长、乡老,对其他人都是禁忌。鬼智环莲步上了石阶。 石阶一共是一百三十四级,这些,鬼智环都已经牢记在心,每一次走时,她心里都在默默的数过去,仿佛数到一百三十四的时候,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一样。、 她心里默念了一百三十四这个数字,眼前变得开阔,孤零零的,在平地上矗立着一处楼宇,这座楼宇无比宽阔,两边有火把燃烧,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乡老添置火把,所以就是在黑夜,这里仍然是光亮的。 鬼智环的鬼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恐怖。她仰起脸来,看着天穹暗淡的星辰,露出雪白的颈脖。颈脖上的银项圈,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咦,天上有钱捡吗?”不远处,一个摇着扇子穿着夏衫的家伙也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穹。 ………………………………………………………………………………………………………… 第三章送到,嗯,就是这样,不废话,不啰嗦,不惹人讨厌。 第七百一十五章:本来就很坏 第七百一十五章:本来就很坏 鬼智环呆了一下,借着火光,看到摇着扇子仰着头的家伙正是沈傲,一双财迷一样的眼睛在天空中逡巡,侧着脸,只看到高挺的鼻尖对着星空,如墨的长眉只露出星点。 鬼智环微微一怒,按住腰间的短刀,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沈傲的目光落在天上一颗最大的星星上,淡淡笑道:“夏日炎炎,蚊虫滋扰,无心睡眠,看这里清净,所以来走一走。” 这个理由说出来,连沈傲自己都觉得理直气壮,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多,野蚊子的战斗力又是强悍无比,沈傲只有落荒而逃的命。 鬼智环鬼脸看不到表情,却更是漠然,冷然道:“这里是五族禁地,你难道不知道?” 沈傲噢了一声,苦笑道:“我哪里知道?我是一个外人,除了是摄政王,还是一个读书人,不知者不怪嘛。”他刻意将读书人三个字咬得很重,虽然心里时常鄙视这三个字,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无往不利的,仿佛读书人天生就该享有特殊的权利的一样;就如同后世的孕妇,总是优先。 鬼智环声音冰冷地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沈傲惊讶地看着她的鬼脸,整个人恐怖地道:“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放心,今天夜里的事天知地知,我这个人守口如瓶,绝不会向人说的。”他说得很真挚,为了证明自己高尚品格,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 鬼智环原本是想说让他知道规矩立即下山,谁知沈傲竟是‘误会’成另一个意思。一双美眸闪烁不定,仿佛要看透沈傲,好让她知道沈傲是否刻意错会了意思。 沈傲被鬼智环盯着,头皮有些发麻,被这么个鬼面看着,又是大晚上,四下无人的,有天大的胆子也觉得阴气深深。他打了个哈哈道:“不就是叫我走吗?好吧,那我这就下去,鬼智族长一个人呆在这里怕不怕?若是怕就大叫一声,我就守在坪下。听到你叫就上来救你。”不敢去看鬼智环,摇着扇子要走。 鬼智环见沈傲这个姿态,却是略带几分酸意,冷声道:“不必了,这个时候,该有乡老上来换火,若是撞见,只怕你也说不清楚。” 沈傲苦笑道:“可是我想下坪,我是读书人,读书人这个时候该要睡觉了。” 摆明了要逃之夭夭的样子。 这一句话却像是摸到了鬼智环的逆鳞,鬼智环抽出腰间的短刀,整个人犹如鬼魅一样,手上的短刀在火光中划了个半弧,刀尖指住沈傲的咽喉:“你想上来就上来,想下去就下去吗?” 沈傲无语,这是什么人?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大家讲道理嘛。 刀尖距离还很远,沈傲立即道:“鬼智族长,本王送你的鲜花,你喜欢吗?” 鬼智环身形呆了呆,杀机腾腾的眼眸顿时增添了几分温柔,垂下手,将短刀插回鞘中,道:“嗯。” 沈傲松了口气,玩弄着手上的扇子,正要说话,山下却传出脚步上,像是有人拾级上山。 沈傲缩缩脖子,不禁道:“还真有人上山了。” 鬼智环向大殿走去,冰冷地道:“随我来。” 沈傲不由跟上去,大殿里像是许久没人来一样,积淀了不少灰尘,殿的正上方是一个雕像,手中持着一柄长刀,凶神恶煞的样子,油灯冉冉,光线昏黄,说不出的诡异。 鬼智环虔诚地朝雕像合掌行了个礼,淡淡地道:“这里不会有人来。” 沈傲看着油灯,道:“那谁来添灯油?” 鬼智环道:“我。” “噢。”沈傲放心了,随即打了个冷战,道:“可是我是读书人,这里阴沉沉的。”言外之意,他有些害怕了,好歹在他刀下的冤魂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沈傲在这方面的心理素质并不高。 鬼智环冷哼一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你当然不怕,你戴着面具,看到的是一个英俊的书生,我看的却是面具,入目的是一张鬼脸。” 鬼智环漠然地道:“那你就不要看。” 沈傲将脸别过去,又道:“可是还是怕,我再重申一遍,我是读书人。” 鬼智环不去理他,从不远的香案上取了些灯油,添在油灯里,慢慢地道:“我最恨读书人。” 沈傲吓了一跳,道:“读书人手无缚鸡,既单纯又可爱,你恨他们做什么?” 鬼智环的鬼面之后不禁莞尔了一下,道:“因为你是读书人。” 沈傲无言,心中一动,道:“鬼智族长,你能不能把面具揭开来,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鬼面而已。” 鬼智环道:“不行。” 冰冷冷的拒绝。 沈傲叹了口气,道:“红颜祸水这个我知道。” 鬼智环道:“不要胡说。” 沈傲继续道:“人生得漂亮,就怕被人看见,这个我也知道。” 鬼智环怒道:“再多说就滚出去。” 沈傲幽幽地道:“后宫佳丽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个我也知道。” 鬼智环不再理他。 沈傲摇摇头,看到那供案上居然还有纸币,不由地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个?”随即看到不远处有许多神符,心里顿时了然,原来是用来鬼画符的。走过去,揭开一张草纸,这纸的成色很差。沈傲磨了点墨,提了毛笔蘸了星点,笔尖落在纸上的时候,浸水的纸就有些糊了。 沈傲抛了笔,兴致全无,又去看那雕塑,呆了一下,看到雕塑的脖间,有一道痕迹,应当是雕塑佩戴了某种东西,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取了下去。他不禁道:“雕塑的挂饰去了哪里?” 鬼智环看向雕塑的脖间,道:“那是五族的重宝,可惜失窃了。” 沈傲不禁道:“连这种不值钱的东西都偷,这盗贼真是该死。” 鬼智环道:“谁说不值钱,这东西,比西夏的虎符还要珍贵。” 沈傲眼珠子一转,道:“这是一根银项圈?” 鬼智环惊愕地道:“你怎么知道?” 沈傲呵呵一笑,看到雕塑上的痕迹,道:“你们党项人就喜欢这个,不过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戴着银项圈,还真……咳咳……”他生怕鬼智环生气,转了一副口吻道:“拿了这个银项圈,就可以号令五族?”心里想,这东西可比武林盟主的令牌要珍贵多了。 鬼智环淡淡地道:“是,现在它落在李成的手里。” 李成,沈傲是听说过的,道:“这家伙既然偷了重宝,你们为什么夺回来?” 鬼智环摇头道:“不是他偷的。” 沈傲愕然。 鬼智环解释道:“这宝物三十年前就失窃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那肯定是他爹偷的,这种事我很有心得。” 鬼智环继续摇头:“他爹那个时候去了龙兴府。” 沈傲道:“他爹指使人偷的。” 鬼智环冷冽道:“你对李成很有成见?” 沈傲心里却在想,这下似乎有点麻烦,东西在那李成手里,那李成和自己又有前仇,这兵只怕借不到了。于是黯然地摇摇头道:“我恨李成。” 鬼智环呆了一下,却幽幽地吐了口气:“我也讨厌他。” 沈傲眼睛一亮,道:“想不到我们这般投契,连喜好都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出声音,正是乡老上来换火了。鬼智环低声道:“不要说话。” 沈傲凑上去,低声道:“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天天要戴一副面具?” 鬼智环抿着嘴,并不说话。 沈傲伸过手去,想要去揭鬼智环脸上的面具。鬼智环的手不禁摸向短刀,短刀抽出,寒芒阵阵,正好抵住了沈傲的胸口。 “不要过来。” 沈傲嘻嘻笑道:“你要是刺我,我就放开喉咙大叫。” 鬼智环的短刃前送了一分。她第一次离一个男子这么近,已经有些慌了,平时在寨中,族人对她奉若神明,哪里敢有什么逾越之举? 沈傲厚颜无耻地道:“我叫了。” 正是这个时候,沈傲的手飞快地揭开鬼智环的面具,鬼智环一慌神,短刃一横,恰好在沈傲的手上划了一道,淋漓的鲜血瞬时喷薄出来,沈傲低呼一声,立即向后退开一步。鬼智环吓了一跳,面具和手上的短刃不禁磕落,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沈傲咬牙切齿地看着手上的伤口,低声道:“连读书人都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鬼智环上前一步,蹲***子,轻轻扶起沈傲的手,见伤口并没见骨,不禁松了口气,道:“谁叫你这么坏。” 沈傲得意非凡地笑道:“摄政王本来就坏,鬼智族长居然第一次听到?”眼睛抬起的时候,恰好看到油灯下的一张绝美姿容,那小巧的鼻尖,妩媚的眉眼,恰到好处的脸蛋,沈傲不禁道:“完了,本王不能早朝了。” ……………………………………………………………………………………………………………………………………………… 第一章送到,昨天八个兄台打赏,汗,其实老虎也没这么惨,收入还是有的,打赏就不必了,只是想求点订阅而已。不过心里还是很感谢! 第七百一十六章:刺杀你妹 第七百一十六章:刺杀你妹 鬼智环俯***去,带着几分愧疚,给沈傲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却不妨沈傲的目光露骨地在她身上逡巡,她抬起眸,看到沈傲带着入侵的目光,脸上不由染上一层红晕,语气冰冷地道:“看什么?” 鬼智环站起来,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沈傲正色道:“我当然要看,不但要看,而且还要永远记住。” 如此露骨的情话,更是令鬼智环有些承受不起,她习惯了冷漠和寂寞,心里暗暗生出警惕,冷声道:“你记住我做什么?” 沈傲扬了扬包扎起来的手,咬牙切齿地道:“你刺伤了我的手,而我恰好又是一个睚眦必报的读书人,当然要记住你的样子,将来好来报仇雪耻。” 鬼智环呆了一下,心里莫名地略带几分失落,眼眸又随即恢复冰冷,道:“好,那你记住我。” 沈傲凑近一步,道:“不许动,我要记住你了。”他一双眼睛,很富有侵略性,时而落在她的腰肢,时而移向她的胸脯,最后又落在她的脸上。 鬼智环弯腰去拾起鬼面,戴在脸上,淡淡地道:“记住了吗?” 沈傲伸了个懒腰,外面那换火把的乡老像是已经下山了,笑道:“记住了,回去再把它画出来,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忘记了。不过……”他皱起长眉,像是为难的样子。 鬼智环恢复了冰冷,仿佛隔了鬼面,整个人都与这世界隔绝了一样,冷冷地道:“不过什么?” 沈傲嘻嘻笑道:“不过要是画了出来,到时候若是被妻子们瞧见,肯定要严刑逼供了,本王是个洁身自好的读书人,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声名。不如这画,便送给你吧。” 鬼智环冰冷地道:“乡老已经走了,你也快走吧。” 沈傲只当她是默认了,狠狠地看了她的胸脯一眼,心里想,做人要厚道,我是个读书人,不可看,不可看,以后再也不看了。 沈傲摇着扇子,灰溜溜地走了。 只是那张绝色的容颜,还记在他的脑海里。身为一个画家,更是临摹高手,对事物的观察都很是细微,那张脸只要不是刻意想忘记,各种特点都了然于心,沈傲飞快地回到自己的竹楼,此时夜深人静,万物似乎都沉睡过去,叫了个校尉拿了纸笔来,挥毫泼墨,竟是只用了半个时辰,一副仕女图就画出来了。 只是画中的女子,并不是那样的冷气森森,而是踏步在群花绽放之中,甜甜的微笑,媚态十足,沈傲看着画,人也不由地痴了,心里想,这是艺术,这是创作,不能掺杂进无耻的想法进去。偏偏越是这样告诫,心里就越是翻腾。 沈傲吹干了画,将它悬在墙上,心里想,我若是马良就好,让画中的美人儿走下来,陪本王春宵一度也是好的。胡思乱想了一下,也是真的困了,倒头便睡。他虽然金贵,可是毕竟也饱尝过酸甜苦辣,竹楼虽是简陋,也没什么不适。 一觉醒来,落入眼帘的仍是这幅美妙动人的画儿,沈傲摇摇头,叫人拿了青盐温水来洗漱一番,心里想,这个鬼智环,好像会勾人魂魄一样,老婆大人们远在天边,这不是勾引本王犯罪吗?她对我有没有意思?否则她冷冰冰的样子,怎么肯和我说这么多话? 沈傲本就是个情种,见一个爱一个是他的本性,他常常聊以***,为自己找借口搪塞,读书人嘛,哪个不是这样?读书人管种马不叫种马,叫处处留情,遍地留香。古今多少佳话,不都是西门大官人这样的人流下来的?没有读书人,后世哪有那么多的佳话流传? 如此一想,心里就坦然了,打起了精神,沈傲叫那门外的校尉道:“来人,来人,走,随本王送画去。” 将墙壁上悬着的画揭下来卷起,夹在腋下出了门。清早的山寨显得格外的静谧,偶尔有几声虫叫,沿着溪水过去,那溪水留下无数涟漪,晨日当空,连树叶都沾染了几分春意。 沈傲轻车熟路,到了鬼智环的竹楼外边,厚着脸皮大叫:“鬼智族长,鬼智族长。” 竹楼里,坐在梳妆镜前的鬼智环不由气结,她戴上面具,却是动也不动。 沈傲不肯放弃,声音更大:“鬼智族长,鬼智族长。”惹得附近几个竹楼都探出脑袋来,却也无人去干涉。倒是有一个汉子见了,目光闪烁了一下,朝远处的李成竹楼过去。 沈傲看到了窗台上的纸花,心里不由大喜,想,这鬼智丫头也不是全然无情,这花儿不是还留着吗?于是叫鬼智环的声音就显得更大了。 鬼智环气得哆嗦,这般一叫,山寨里谁知会出什么传扬?更何况她和李成……鬼面之后的她咬咬唇,走到窗台前,恰好看到沈傲神情暧昧地看着窗台上的纸花,等沈傲见了她,高声道:“鬼智族长,昨夜不是说好了给你送……” 他话说到一半,鬼智环鬼脸之后的脸更是色变,昨夜……只这个词就足以令人遐想了,她是被族人奉若神明的族长,是五族之首,她咬咬银牙,一下将装在瓶中的花儿推下窗去,花瓶连同那五彩斑斓的花儿一同摔落,但是下一秒,鬼智环就情不自禁地有些后悔了,不自觉地伸手去捞,却是扑了个空。竹楼下砰的一声,那花瓶摔成了粉碎。 鬼智环突然苦笑,为何自己会这样的激动?平时那个永远冷静的鬼智环去了哪里? 沈傲看到花摔落下来,呆了一下,等到花瓶摔成了数瓣,才缩了缩脖子。立即冲过去将花儿收拾起来,口里大叫:“鬼智小姐怎么能随便乱扔垃圾?砸坏了小朋友怎么办?就算是砸到了花花草草,那也是罪过。” 鬼智环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绪又搅动起来,叫了一声:“快走。”便重重地将窗砰的合上。倚在窗上,她的胸脯起伏了几下,重重地呼吸,就像是儿时的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一样,那惊心动魄还停留在心涧深处。她抚了抚胸,却没有料到她这动作竟有几分妩媚动人,和从前的自己全然不一样。 “以后……再也不要见他了。”鬼智环心中恨恨地想着。她还是五族的族长,是几十万族人的首领,肩负着横山上下的荣辱与苦乐。 那纸花,在她的心里,就如那个人一样,都不过是个过客。 鬼智环站起来,从墙上解下那柄悬挂着的西夏长刀,长刀入手,整个人变得冰冷起来,轻轻一拉。刀身抽出,寒芒闪闪。可是这时候,她又犹豫了一下,走到窗台前,透过窗缝向外看去,却发现楼下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忽而,她的心里生出些许的失落,酸酸的,挥之不去,逐之不散。 沈傲懊恼地回到自己的竹楼去,叫人拿了个瓶子将捡来的纸花放进去,又拿了画悬在墙上。不过他这人一向厚颜无耻,吃了一次闭门羹,倒是没见他有什么心理阴影,叉着腰打量着画,卷起袖子道:“好画,好画,人好,画师画的也好,绝世佳人配上顶级画师,啧啧……” 这时有个校尉进来,抬头看到墙壁上的画,道:“王爷,这是谁?” 沈傲揽他到墙下,笑嘻嘻地道:“这个人做王妃好不好?” 校尉拼命咳嗽:“王爷,龙兴府和汴京那边怎么交代?” 沈傲正色道:“有什么好交代的?本王是读书人……”不过说话的语气,有一点气弱,连他自己都觉得头痛。可是再看这画中的女子,立即又变得中气十足起来,道:“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校尉还真是不懂,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外头有人要见王爷。” 沈傲道:“是谁?” “不知道,是个汉人。” “汉人……”沈傲眼眸闪烁了一下,一下子冷静下来,道:“叫他进来。” 过不多时,便有个魁梧的汉子进来,浑身上下都穿着党项人的黑袍,刻意带了个帽子遮住了半边脸,一见到沈傲,立即纳头便拜:“小人见过平西王。” 沈傲坐定,心中猜测他的来意,他叫自己平西王,那么可以断定,这人一定是不久前从大宋那边过来的。微微一笑,扬起手道:“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见本王?” 这汉却是不肯起来,道:“小人叫梁武,给一些大户人家做护卫,一直都在三边那边讨生活。跟了一个怀州的商人。” 沈傲听到怀州二字,更是打起精神:“怀州商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贩卖些兵器,横山这边最缺的就是铁器,又出产皮毛和骏马,拿铁器和他们交换,往往能获得巨利。小人其实是苏杭人,家境颇为宽裕。后来朝廷兴起花石纲,当地官员与那供奉局狼狈为奸,看中了小人家中的一样传家宝贝,我爹不肯,结果给狗官以抗旨的罪名拿办,满门都被拿了去。”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继续道:“小人孤身逃出来,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只好到三边这边来讨生活。若不是王爷彻查花石纲,小人只怕现在还是流犯。” 顿了一下,梁武才又道:“这一趟,小人是来报恩的。” 沈傲呵呵一笑,请他起来说话,方才还是一副淫荡入骨的样子,现在却如那名士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雅之气,叫人搬了个凳子来,请梁武坐下,道:“你慢慢说。” 梁武拘谨地欠身道:“小人在三边,因为无牵无挂,再加上肯拼命,便被一个富户雇了去,据说那富户的身后是个侯爷,这三边到处都是那人的生意。这一趟随他们出关,却是直接来了横山,说是要杀平西王,那富户对小人颇为信重,因此昨夜和小人约定,说是今日夜里就行动,除了小人带着的五十多个护卫,还有两个族的人愿意出动一百五十人,行刺王爷。” 沈傲不由地吸了口气,刺杀的事沈傲不是没有防备,事实上,听到怀州来了人,就生出了警惕。不过他带来的几十个校尉,也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两百人想要冲杀进来,却也没这么容易。只要坚持一时半刻,整个山寨警觉起来,危局自然也就解开了。 只是有了防备是一回事,没有防备又是另外一回事。沈傲看了梁武一眼,道:“若真是如此,这搭救之恩,本王来日必然重谢。” 梁武立即摆手道:“王爷客气,小人当不起。” 沈傲心中一动,道:“本王倒是想请梁兄弟帮个忙。” 梁武拱手道:“请王爷示下。” 第七百一十七章:猫戏老鼠 第七百一十七章:猫戏老鼠 将梁武送出去,几个校尉聚拢过来,方才梁武的话,他们在外头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其中一个校尉道:“王爷,要不要先下手?” 沈傲淡淡一笑道:“听说过猫戏老鼠吗?几只跳梁小丑,也敢在本王面前蹦跶。”他突然想到鬼智环,心里想,若是鬼智环知道这件事,会站到李成的一边,还是在他这一边? 正想得出神,边上的校尉见沈傲贼贼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他的思绪,正是这个时候,沈傲突然摇摇手道:“走,随我到寨子里转一转。” 带着几十个校尉浩浩荡荡,威风八面,颇有纨绔子弟的气势,在这中坪转了一圈,正好看到那刷着朱漆的竹楼,沈傲不由道:“这是哪个乡巴佬住的地方?” 校尉们对这里也探查清楚了,一个道:“说是什么族族长李成的。” “就是他了。”沈傲收起扇子遥指这竹楼道:“走,随本王去拜会这李什么成。” 漆红竹楼里,李成正与那客商说着话,听到外头喧闹一片,那客商听到沈傲的声音,知道是汉话,脸色一变,道:“李族长,那摄政王来了。” 李成冷哼一声,今早沈傲去见鬼智环的事,他已经知道,那沈傲胡说什么昨夜约定之类,也落入李成的耳中,如今整个山寨议论纷纷,虽然不敢亵渎鬼智环,可是李成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这时听到沈傲就在外面,长身而起,道:“怕什么,出去看看,这里不是龙兴府,还轮不到他显威风。” 李成带着那客商从楼***来,正与沈傲等人撞了个满怀,沈傲脾气大,也不看清来人,直接给了那客商一个耳光:“狗东西,瞎了眼吗?连本王都敢冲撞!” 客商没头没脑的挨了一巴掌,捂着腮帮子痛叫一声,抬头一看,不是沈傲是谁?立即身子一缩,躲到了李成的身后。 李成腰上佩着一柄短刀,见有人行凶,正要拔刀出来,他手还没有搭到刀柄上,沈傲身后的校尉便已纷纷拔刀,一个个不客气地道:“大胆,敢在摄政王面前拔刀,不怕死吗?” 沈傲二话不说,扬起手一巴掌甩在李成脸上,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拔刀?” 李成想不到自己也挨了一个耳光,顿时大怒,举拳要打,沈傲反应快,抬腿一脚往他***踹过去。 李成向后一倒,躲在他身后的客商立即扶住他,可是方才沈傲那一下,却是用力之极,他先是后仰,被扶起之后立即捂着***浑身上下弓成了一个虾米,额头上冷汗流出来。 沈傲却是得理不饶人,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肩口上,口里还道:“本王最讨厌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抚摸***,你当你是西门庆吗?耍流氓竟耍到了本王头上。” 李成口不能言,被沈傲一踹,身子后倒,在地上嗷嗷叫,那客商见了,吓得连动都不敢动,道:“别打,别打,这是李成李族长!” “管他什么族长,族长就可以放浪形骸?可以抚弄***?这是什么道理?王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他是什么东西!”沈傲狠狠地又踹了他几脚,这才罢休,拍了拍手,道:“他叫什么?” 那客商浑身是汗地道:“小人方才说了,是族长李成。” “李成?”沈傲啊呀一声,要去将李成扶起来,道:“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家人,李族长,来,来,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地上滚啊滚的被人瞧见了成什么体统?本王正有话要和你说,给你送礼来的。” 李成整个人像是抽搐了一样,疼得厉害,沈傲这一拉他,反而是痛感加剧,尤其是***处,更是像要爆裂一样,连腿都绷得直直的,动弹都不敢动弹一下。 “沈傲狗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李成爆喝一声。 沈傲将李成扶到一半,听到李成口里的威胁,脸色一变,手也就松开,那李成又是重重摔下去,嗷嗷大叫一声,欲哭无泪。 沈傲冷哼一声道:“给脸不要脸,小小一个酋长,也敢口出狂言。”说罢,朝地上的李成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地道:“我们走,原本是想给他送礼物的,谁知这东西不识抬举。” 说罢,沈傲带着一干校尉,扬长而去。 等离远了,一个校尉带着忐忑不安地道:“王爷,此人毕竟是詹那族族长,这般折辱他,会不会引来寨中人的仇视?再者说……” 沈傲淡淡一笑道:“对朋友,像是乌善、黑山这样的,自然是要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对这种敌人,不必有什么顾忌!” “怕就怕那人……” 沈傲又是淡淡一笑道:“不必怕,今夜他们就要刺杀本王,这个时候,他们不会节外生枝。”他停住脚,看着这啰嗦的校尉,道:“你当本王是傻子吗?没有把握的事怎么会去做?这一次打了他,他便是打落了门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那李成足足在地上滚了一炷香时间,疼痛才缓解了几分,几十个族人围拢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李成扶起,李成咬牙切齿地对边上打着哆嗦的客商道:“召集人手,召集人手,我不杀他,誓不为人,去,快去!” 客商却不敢听他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入竹楼,屏退了那些族人,轻声道:“李族长,小心隔墙有耳!” 李成到现在还是疼痛难当,咬着牙在忍受,只觉得***像要胀破了什么东西一样,可是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又不敢去叫族中的大夫来,这山寨藏不住话的,若是将这等隐私传出去,他这族长就无脸见人了。只好咬着牙关强撑着,也不知到底是否伤到了那宝贝地方,待无人的时候自己再敷些伤药。 李成的手搭在一方小几子上,不断地颤抖,恶狠狠地道:“什么隔墙有耳,我要杀那狗贼,难道还怕个什么?” 客商不敢靠近他,劝慰道:“李族长,若是现在带人过去,那摄政王身边也有数十个侍卫,若是相持不下,其他各族的人手又都赶到,尤其是那黑山还有乌善,他们二族人心里本就是向着那姓沈的,到时候僵持起来,不但前功尽弃,还打草惊蛇,李族长无论如何,也要忍耐一下,等到了夜里,突然袭杀过去,趁着所有人没有缓过劲来,取了那姓沈的人头。其他的人见人已经死了,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李成只顾着***的疼痛,客商的话却只听进去了一半,焦躁不安地道:“好,好,你先出去,滚出去!” 客商生怕遭了鱼池之殃,连忙蹑手蹑脚地走了。 豆大的汗珠,落在李成的身上,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整个人如触电一样褪了裤子,裤头上,一滩殷红的血湿哒哒地留下来。 ………………………………………………………………………………………………………………………………………………………………… 到了傍晚时分,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最后一道夕阳被乌云遮蔽,安宁的山寨渐渐灰暗下去。牧民们眼看变了天,立即赶了牲畜回圈,及早回到山寨。炊烟冉冉升起,在碎石的山道上,偶尔几个顽童相互嬉戏,等到大雨倾盆下来,这些湿淋淋的孩童,立即被爹娘拿着马鞭赶回竹楼去。 大雨说下就下,先是狂风飞卷,吹得教人睁不开眼睛,再之后便是哗啦啦的一声,天上地上都湿漉成了一片。那竹楼的屋檐,犹如是水帘洞前的瀑布,雨水嘀嗒而下,在屋前留下一滩滩水洼。 这时节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时辰不到,大雨便停了,乌云散去,天上星辰显露出来,雨后的夜空虽然仍是漆黑,可是星月却是格外的明亮。 竹楼里,竹窗轻轻推开,屋内的烛光霎时透射出来,那窗台上还残留着水渍,竹窗一推,便哗啦啦的往楼下流淌。星月与烛火相互辉映,一个人揭开了脸上的鬼面,她伫立在床边,一双星亮的眼眸闪动着宝石一样的光辉,那如脂的肌肤,轻轻抿起的嘴,却残留着几分无奈,窗台上没了纸花,方才从梦中醒来,听到那淅沥沥的大雨,却是从榻上起来,赤足要去抢救那花儿…… 可是当她推开窗,才想起那花儿早已被自己推下,心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空落落的。 下了雨,天气并不炎热,她这时在想,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去那里避暑了吧?叹了口气,却又是将鬼面戴上,那双多情的眸子,渐渐冰冷冷漠起来,藏在鬼面之后,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而这个时候,在靠近中坪的一处小山坳里,一个个黑影开始集结,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雨过之后,地上泥泞不堪,林木之中,还残存着水渍,将这些人的衣物都打湿了。 两百多个人,连咳嗽声都没有,沉默得可怕。 有人背着一个人过来,背上的,正是李成。原本李成受了重伤,本是不该来的,可是想到那个人,李成就已经恨得牙痒痒,忍着剧痛叫人将他背来。他要亲眼看到,那个白日里对他殴打脚踹的人倒在血泊里,甚至他已经预想到自己在这人临死之前应该用什么恶毒的话去凌辱他。 摄政王又如何?在这横山,是他李成的天下。杀了这沈傲,娶了鬼智环,他李成便是自立为王,也无人可挡。 李成被人安置在一块大石上,几个人已经凑到他身边,他看到一个人,不由低声道:“这人是谁?” 这人身材魁梧,一看就不像是党项人,也没有戴党项人的项圈。李成当然不认得。 这时白日那与李成说话的客商拨开人群过来,低声道:“李族长,这是小人的护卫头领,叫梁武,这人懂枪棒,手底下也有不少肯出力的兄弟。” 梁武适时地朝李成抱手道:“小人见过族长。” 这种恭谨的态度,让李成的怒气缓和了一些,颌首点头道:“那就动手吧,时间不多,冲过去,但凡有人阻挡的,立即杀了,还有那个沈傲,一定要提他的头来见我。” …………………………………………………………………… 第三章送到,头昏,流鼻涕,不过剧情已经想好了,大家拭目以待,虽然又生了点小感冒,但是码起字来还是比较轻松的。 第七百一十八章:猫死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猫死了 黑夜中,人影晃动,无数个人影从丛林中冒出来,轻而易举地冲到一处竹楼。 月色如勾,晚风习习吹得树的枝叶吱吱作响。令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过去,竟是畅通无阻,竹楼附近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许多人生出不详的预感,一切都太反常,令人不得不提心调胆。为首的一个李成心腹冲上楼去,一脚将木门踹开,门剧烈的摇晃,门洞黑黝黝一片。 有人举了火把进来,才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所有人面面相觑,那一腔的煞气瞬时全部化为了乌有,有人不甘心地进去掀开了床铺,猫腰去查验了床下,仍是一无所获。 李成这时带着几个人过来,低吼道:“人呢?” “只怕是走漏了消息,人已经逃了。” 李成的脸色阴沉,怒道:“傍晚下雨之前人还在,几十个人,岂能说走就走?” 那客商排众而出,道:“傍晚的时候这么大的雨,要逃也未必逃得脱。雨停之后,许多人还没有入睡,若是他们那个时候走,早就被人瞧见了。”他眸光闪动,一字一句地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不久之前逃的,他们对这里的路径不熟,逃不了多远。” 李成听了他的话,颌首点头道:“分头去追,刚刚下了雨,有人走动,就一定会有脚印。顺着脚印去,不要让他们走脱了。”他深吸了口气,若是真的让人逃了,今日的一箭之仇,岂不是永远都别想报还回去? 众人听了李成的话,各自带着一队人分头出去,这时他们也没有了顾忌,都打起了火把,朝着各个方向追去。 李成和那客商还留在这竹楼里头,外头则有几个李成的族人看守。他们这般大张旗鼓,早已惊动了许多人,一盏盏灯亮出来,发现了这边的异动,接着有许多人朝这边过来,乌善和黑山二人走得最急,一进这竹楼,二人都不禁脸色发白,黑山性子冲动,恶狠狠地向李成道:“摄政王呢?” 李成这时倒是恢复了冷静,淡淡一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乌善铁青着脸道:“李成,你太放肆了!” 李成却是含笑,对他们不予理会。这二人在李成看来都不足为患,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时堵在门口的族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戴着鬼面的鬼智环莲步进来,她的手上,带着一柄西夏长剑,鬼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可是那一双漠然的眸子,却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慢吞吞地道:“出了什么事?” 李成上前道:“没什么事,只是发现摄政王突然走了。”他想走近几步去示好,谁知鬼智环却是后退一步,全然不去理会他,鬼智环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一幅画上,画里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赤足踏在千万朵鲜花之中,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女子快乐极了,手微微前伸,就好只差一个指尖就可触及到那展翅飞翔的蝴蝶,身子微微前倾,忘乎所有的样子跃然纸上,那嘴角勾勒出甜美的笑容,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竟是出奇的迷人。 鬼智环不禁双肩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痴了,那一双眸子落在画上,呆呆不动。 这个人是她,却又不是她,虽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可是那甜美的笑容,那不顾一切的忘乎所有,她却从未去尝试体验过。 她的目光往下移,桌几上,是一个崭新的花瓶,花瓶中插着沾了破碎的纸花,纸花的颜色已经有些褪去,无精打采地歪歪斜斜的沿着瓶口垂下,那慑人的芬芳不再,只留下最后一抹美丽。 物是人非,可是人去了哪里? 她的眼眸里,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升腾起一丝水雾,她忍不住情绪失控地道:“人呢?人在哪里?” 她的声音刻意地压制,却仍不免让人感觉到竭斯底里,李成不禁吓得后退一步,道:“已经走了。” 鬼智环横瞪了他一眼,冰冷冷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有人打着火把出寨?” 李成无言以对。 鬼智环冷笑,面具之下,竟有温热的液体悄悄流淌出来,可是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缓缓按住了腰间的西夏长剑的剑柄,道:“他是摄政王,是我大夏的监国,李成,你知不知道?” 李成向后退一步,可是随即却是大笑:“鬼智环,你也莫要忘了,你是我李成的未婚妻,是我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鬼智环按着剑柄的手略略有几分松动,最后无力垂下,戴着鬼脸的脸朝向墙壁上,道:“这件事,自然该有五族的乡老来商议处置。” 李成冷笑,若真是让乡老来处置,看这鬼智环的模样,竟是袒护一个外人,再加上黑山、乌善二族站在她的一边,自己还能如何?他狞笑道:“五族的乡老凭什么商议处置我?”他从怀里摸出一根项圈,振臂举起来,那项圈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让人不敢逼视。 “祖宗的规矩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得此环者五族依附,这银环在我手上,谁能处置我?” 鬼智环的眸子看着银环,整个人一动不动,随即旋过身去,将墙壁上的画和花瓶一道带了,默然要走。 乌善和黑山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恭恭敬敬地朝银环行了个礼,抬腿要离去。 恰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兴冲冲地进来,大呼道:“那贼子死了,死了!” 他的话脱口而出,却发现各族的族长都在这里,不禁呆了一下,悄悄退到一边,想让要出去的鬼智环先走。 鬼智环却也是呆了一下,止住脚步,却是不肯走了。 李成拿着银环,见鬼智环退步,已是得意非凡,这银环他早已准备好了,只要杀了沈傲,若是有人追究,便可以拿出来。只是沈傲还没死,却被鬼智环步步紧逼,让他不得已亮出自己的底牌。这时听到沈傲死了,索性没有了顾忌,急切地问:“尸首在哪里?” 进来的正是梁武,梁武摇头道:“没有尸首!” “没有?”李成露出森然的冷笑,朝着梁武打量道:“你说。” 梁武道:“我带着几个手底下的兄弟往正南方去追,果然发现了有人的踪迹,一路追过去,打伤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跑得慢,小人便带着弟兄们追上去,他抽出剑来,向我们乱刺了几剑,又继续择路奔逃,小人在他背后劈了一刀,眼看就要追上,前方却是一处山涧,结果……” 李成冷笑道:“你怎么断定他便是沈傲?” 梁武提着一柄剑出来,方才许多人没有在意,当剑亮出来的时候,却是吸引住了许多人目光。 那客商眸光一亮,道:“我记得大宋皇帝曾赐尚方宝剑给他,他也时刻带在身上,从未离身。”客商接了剑,看到剑柄处用小豪书写的尚方二字,再看剑尖处的血迹,很是肯定地道:“就是这柄,天下间找不到第二柄来。” 梁武从怀中取出一块碎布,道:“除了剑,那人还留下了这个。” 李成接过碎布,碎布上也有明显的血迹,而且仔细辨认,这布料显然是高档的丝绸。丝绸上的花纹也很熟稔,确实是那沈傲白日穿在身上的。他哈哈一笑,冷笑道:“可惜了,没让我亲自看他死。”随即抬起眸来,道:“所有人去那山涧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梁武道:“那山涧极深,要搜索,只怕没有四五日功夫也传不回音信。” 李成冷笑道:“不见到尸首,我不放心。” 这几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等到李成抬起头时,才发现鬼智环已经不见了踪影。 ……………………………………………………………………………………………………………………………………………………………… 片刻之后,那小楼里的油灯重新亮起,一幅画展开瘫在梳妆台上,花瓶小心地摆在窗台。看到这画,她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鬼面被轻轻揭开,一张冷漠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几道泪痕,黝黑深邃的眼眸落在画上,那画中的女子无拘无束,可是画外的人却是蹙着眉,整个人有一种浓浓的苍凉。 她抿抿嘴,目光朝向窗台上的花瓶望过去,晚风一吹,连这纸扎的花儿也都已经‘凋谢’了,无精打采地摇摇欲坠。仿佛像是某个家伙,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时惊艳无比,去时无影无踪。 鬼智环深吸了口气,轻轻咬着唇,低声呢喃道:“过客而已,不过……看在你我一面之缘的份上……”这一面之缘四个字刻意加重了口气。这四个字对别人或许并不珍贵,可是对她来说,却是弥足贵重,这世上能见到她容颜的人并不多,每一个都足以留给她深刻的记忆。 她突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和画中的人低诉,喃喃道:“你的画,我会永远藏起来!” 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心里似乎还在庆幸,还好与那个家伙只是一面之缘,现在将他忘记似乎还来得及。夜里的风,有点冷,她不禁轻轻跺了跺脚,拢着手朝手心呵气,这样子,添了几分动人。 第七百一十九章:逼婚 第七百一十九章:逼婚 横山上下笼罩着一层薄雾,一个个坏消息传出来,校尉逃回银州,横山附近数州的西夏军马已经磨刀霍霍,摄政王出了事,又是横山五族动的手,换做数月之前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太上皇仍然健在,到时谁能担得起这个干系?于是边镇、州县的西夏军马开始活跃起来,据说征讨的准备已经做足,就等龙兴府的消息。 不止是西夏,消息传到大宋三边那边,宋军亦陈兵五万在横山山侧,也在等待汴京的旨意。 契丹在横山附近驻扎的军马不多,却也有一万余人,沈傲乃是连辽抗金的重要人物,这个人有了闪失,对契丹人的处境也是雪上加霜。这时候也是把姿态做足,契丹人在横山南麓,抓了不少出山的五族族人去。 横山横跨三国边疆,原本是三不管的地带,可是这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三不管变成了三要管,十几万大军的调动哪里逃得过五族的眼睛,只是三天功夫,消息便传到了山寨。 西夏不必说,大宋不必说,便是契丹人那边也是做足了荡平横山的姿态。各处进出横山的路径也已经***,已经有西夏军马清理外围的五族族人。 这个结果,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横山人固然桀骜不驯,却也知道这一次是他们有错在先,五族本就是党项支脉,沈傲是大夏摄政王,那李成却是一意孤行,将整个五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三国的军马就算攻不入横山,可是***住各处上下山的进出口却是足够,山里虽然能自给自足,可是铁器、盐巴一些必需品却需要与人交换,断了进出的道路,这横山只怕有得熬了。 这时候,许多人不免对那李成满是怨言,横山再自大,也知道大宋、契丹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更何况西夏与横山本就血脉相连,如今反目为仇,这横山上下,更是许多人滋生出怨恨。 到了第四天,四十多个族人的头颅送进山来,看到这些死不瞑目的牧人首级,许多人围拢过来,一些亲眷嘶声裂肺地辨认自家的男人,这些人,都是在横山南麓放牧的牧人,契丹军和宋军突然派出游骑,将他们拿了,直接斩了脑袋弃置在山口。 黑山和乌善二人最先赶到,见到这些都是自己的族人,都是脸色阴沉无比。等到鬼智环到的时候,黑山便恶狠狠地道:“李成做的好事。” 鬼智环默默地道:“立即安葬了,想办法寻他们的尸首回来。”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成万数千的族人看向她的背影,都是垂头不语。 李成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在他的漆红竹楼里,他恶狠狠地揪住那客商的衣襟道:“你不是说,只要杀了沈傲,你在大宋的主子会替我们开脱吗?为什么倒是把宋军引来了?” 这客商只是讪讪地笑,心里早已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他只是奉着侯爷的命令过来,为了安住李成的心,自然许诺了前般的好处,可是沈傲死在这里,大宋怎么会干休?连他自家都知道,就算是李门下亲自出面,只怕也不能阻止三边的报复。 李成颓然坐在椅上,他已经感觉族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从前的尊敬化为乌有,甚至脑后,时常会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李成冷哼一声,铁青着脸喝了口甜茶,才又道:“今日下午便要五族议事,那乌善和黑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舔了舔嘴,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怕他,鬼智环是我的未婚妻子,为免节外生枝,我和她的婚事要提前了。” 李成阖着眼,心里打起了算盘,自己在族人之中,已经得不到尊敬,到时候若是乡老一并发难,便是他这个族长之尊也未必吃得消。可是鬼智环不同,鬼智环的山讹族人口占了五族的四成,五族上下对她无不信服,奉若神明,若是及早娶了她,倒是可以挽回一些失去的东西。 李成沉着脸,又道:“预备好彩礼,送过去,这亲事早就定下的,等到火神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李成亲自带着几个心腹的族人,带着一车的彩礼到了鬼智环的竹楼下,鬼智环看到李成,轻视的意味更浓,淡淡道:“之前的约定不作数了吗?” 李成挤出几分自以为潇洒的笑容,道:“早晚又有什么干系?环儿……”他上前一步想去拉鬼智环的手。 鬼智环却是一手按在短刀上,低低呼出一个字:“滚!” 李成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道:“环儿,你要反悔吗?这是你父亲的心愿!” 鬼智环淡淡地道:“我父亲的心愿是在火神节成亲。” 李成又急又怒,冷哼道:“那也未必。我们成了亲,两族便合二为一,占了五族的六成,往后五族都掌握在你我的手里,这难道不好?”他上前一步,继续道:“况且我是真的喜爱你,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时候,我还做过你的新郎,是不是?” 鬼智环的鬼面上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是淡淡道:“从前的事,我不想提了。” 李成怒道:“你既然不讲情面,也别怪我不客气。”他拿出那银环来,道:“这银环在我手里,五族的先祖曾在银环下立誓对不对?得此环者,谁若是不遵从,便万箭穿心而死,辱及祖宗。”李成狰狞地笑起来,这时候索性把话放开来说。其实这银环的效用能有多少,他自己都拿不准,毕竟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几百上千年前传说的约定,族人们未必肯心服。 可是鬼智环不一样,这银环对鬼智环来说却如紧箍咒一样,乌善和黑山或许不会理会,可是鬼智环一定会屈服。 果然,鬼智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旋过身道:“我还能说什么?” 李成像是得胜的公鸡,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朝着她的背影道:“明日……不,今日五族议事之后就成婚,你自己做好准备出嫁吧。”他哈哈一笑,叫人放下了彩礼,才带着人回去。 …………………………………………………………………………………………………………………………………… 上坪。 一个个乡老肃穆登上台阶,进入那幽深的大殿之中,大殿内,已经布置了许多了蒲团,大家依席而坐。各族的乡老有许多彼此认识的,都是在窃窃私语,现在五族的族长都还没有到,可是一个消息已经传开了,李成和鬼智环今日便要成亲。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可是仔细一想,这些年纪老迈的乡老们便立即明白了李成的用心。 几个乡老已是指着那雕塑激动地道:“银环乃是我族圣物,先祖在的时候,便是凭着它带着我们的族人迁徙到横山,让我们繁衍生息,李成拿了银环,竟是去逼迫鬼智族长成婚,它将圣物当做他谋私的工具吗?” 大家听了,纷纷颌首点头,再加上李成擅杀摄政王的旧怨还在,众人也都是一肚子火气。这些乡老们一个个忧心如焚,为三国封山的事熬白了头发,现在李成又做出这等丑事,却又如何不急? 只是李成手上拿了银环,便如有了尚方宝剑,纵是议论纷纷,也有人想要对他施行族法的,可是大多数人仍是苦笑。年轻的族人可以义愤填膺,可以罔顾那圣物,可是对鬼智环和在座的乡老来说,那圣物所代表的,却是五族的始祖和延续,绝不容玷污。 正是这个时候,乌善和黑山并肩进来,二人的气色都是很差,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又有消息传出,说是一队契丹人冲入山的边缘,袭杀了几个牧民,乌善和黑山两族分布在横山外围,所以最是危险,现在还只是袭杀落单的族人,可是再过些时候,谁知道会不会袭击村落,山中虽有两万横山军,可是这横山这般大,总不能护卫处每一处的周全,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二人只能决定让族人抛弃外围的草场向横山内部迁徙了。 只是要迁徙,又谈何容易?山中的平原草场只有这么多,这么多人进来,人家也未必肯让给你。虽说五族是一家,可是亲兄弟之间,也有争执的时候。 乡老们见他们脸色不好,大致已经明白了什么,都捋着白须停止交谈。 接着是李成和后土族族长鬼横二人一起进来,李成负着手,旁若无人地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与鬼横相邻,只顾着和鬼横低声说话,却是一副完全不将乡老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几个乡老不禁气结,却也是无话可说。 这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从前五族在一起,还是和和睦睦的,虽然也偶有勾心斗角,可是比起今日的气氛,却是全然不一样。比如那乌善和黑山二人看到李成时,眼中都差点要冒出火来,若不是顾忌着身份,黑山只怕要冲过去与李成厮打起来了;黑山的部族损失最是惨重,几天时间死了十七个人。 人是死了,可是要算账,也算不到别人头上。若不是李成一意孤行,怎么会惹出这样的大祸?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清咳一声,所有人向殿外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惊艳的人影出现。今日的鬼智环,并没有戴上鬼面,那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庞第一次在成人之后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立即四座皆惊。 李成看到鬼智环,眼睛都呆住了,二人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时候妩媚的脸蛋还未长成,只知道相貌不错,现在才知道,那鬼面之后是何等的绝色。他的喉结不由地滚动了一下,想站起来,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想到议事之后,这个绝妙的美人儿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心中不禁心花怒放。 鬼智环的脸上并没有施粉黛,或许因为常年带着面具不见阳光的缘故,肤色显得有些病态,可是一颦一眸之间,都流露出无比高贵的气质。她赤着足,雪白的足尖犹如染了一层光晕一样,晶莹白皙。只是脸上仍像是戴了面具一样,有一种淡淡的阴郁,虽是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却让人觉得这笑容背后,仿佛藏着许多的无奈和惆怅。 她的腰间,仍是那柄短刀,手搭在短刀上,抿着唇,一步步走到首位,才款款坐下。 鬼智环的目光逡巡了一下,乌黑的眸子,闪动着动人的光辉,她轻轻地启开口,在众人的惊愕之中,道:“李成!” 李成不禁应了一声,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她的脸庞。 鬼智环道:“今日要议的,是你擅自杀害摄政王,你知罪吗?” 知罪两个字落下,有些冷意,乡老们纷纷鼓噪起来,李成却是毫不犹豫地道:“不知罪!” 鬼智环幽幽的目光落在李成身上,道:“你为族人惹下了天大的祸事,难道就没有一分悔改之心吗?” 李成心里有底气,倒也不怕,拍案而起道:“我们横山五族,一向与元昊一脉宿怨重重,当先我们的祖先在的时候,尚且不怕那元昊,如今他们奉了一个南人做摄政王,难道我们五族还会害怕?” ……………………………………………………………………………………………………………………………………………… 悲催了,笔记本坏了,祸不单行啊,好可怜,只好去网吧码字,人家高高兴兴过年,老虎是连遭打击。 第七百二十章:摄政王闪亮登场 第七百二十章:摄政王闪亮登场 乌善听了,怒道:“怕不怕是一回事,摄政王是我们的客人,你若是真有胆量,大可以带着你的族人,去和他们上阵拼杀,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许多乡老纷纷站起来,群起指斥。 李成很快便落了下风,他冷冷一笑,重新坐回位上,慢吞吞地道:“人已经杀了,又能如何?与其在这里吵吵嚷嚷,倒不如说一些正经事。” 黑山拍案道:“什么是正经事?” 李成见所有人怒视着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怒,再看鬼智环那高深莫测的神色,心里也是有些虚了,便移开话题道:“五族自古以来便和睦如兄弟,我们占着横山,有族人数十万,既然和西夏反目,倒不如索性封王自立,今日议事,不如趁此机会推出一个大王出来。” 一边的鬼横也是帮衬道:“元昊的子孙能称王,我们为何不能?难道一定要看人眼色不成?” 众人听了,真真是气结不已,谁也不曾想到,李成竟是打着这个算盘。说是自立,可是这大王的人选是谁,许多人都已经有数。李成今日便要和鬼智族长成婚,到时山讹族和李成的部族合并,两族人口众多,这大王岂不是落在他李成的头上? 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当当的。 黑山性子冲动,跺脚站起来道:“李成,你疯了吗?” 李成却是冷静地看着黑山,他并没有疯,杀了沈傲,交恶了三国,眼下又要娶鬼智环,这时候若是不趁机掌握住五族,更待什么时候?一个族长,又有什么意思?五族之间扯皮的事还少,若是自家趁机做了这五族王,这横山便是他一人说的算了。 李成冷冷地笑了笑,道:“你的族***多都在南麓,那里无险可守,只能内迁了。”他淡淡道:“若是内迁,我可以给你提供几处草场,五族之间一向和睦,自然不能委屈了你们。” 黑山怒道:“我不要你的施舍!”说罢,便气呼呼地坐下。 李成看了一直沉默的鬼智环一眼,适时地站起来,道:“横山五族从此之后再不必看人眼色,再不必去向人称奴,我们有最彪悍的勇士,有最肥沃的土地,我们和元昊的血脉同样高贵……” “够了……”鬼智环突然打断他,冷冷地道:“李成,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成被鬼智环打断,朝她冷笑一声,道:“环儿,你想做什么?南人有句话叫嫁鸡随鸡,你是我的妻子,难道也要反对我吗?” 鬼智环漠然地道:“公是公,私是私,今日要议的,是你擅杀摄政王。” 李成阴冷地看了鬼智环一眼,恼羞成怒道:“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哈哈,真是奇了,你是我的妻子,却还想着别的男人!” 几个乡老气得嘴唇哆嗦,纷纷道:“李成,这是一个五族男儿该说的话吗?” “老东西闭嘴!”李成横瞪他们,既然已经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咬牙切齿地道:“我和环儿夫妻间说话,也要你们插口?”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更多人站出来,道:“李成,你太过分了!” 李成旁若无人,继续逼视着鬼智环,道:“环儿,你到底是站在你丈夫这一边,站在圣物这一边,还是站在那个跌入悬崖的南蛮子那一边?” 鬼智环吁了口气,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 李成逼近一步,牵起她晶莹如脂的纤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呵呵笑道:“跟了我,我是五族王,你是王妃,你我共掌横山。” 乌善和黑山一齐霍然而起道:“你凭什么做五族王?” 李成不去理会他们,只是盯着鬼智环,继续道:“环儿,我李成一辈子都对你好,今日当着这么多乡老,我李成在这里立誓……” 鬼智环抽出手去,抬起眸看着李成,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道:“你的誓言,我不稀罕,我嫁给的是族中的圣物,而不是你!” 李成后退一步,脸色骤变,哈哈大笑起来,当着众多人的面,这句话对他不啻是天大的侮辱。他咬了咬牙,狰狞道:“不管如何,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女人。”他拿出最后的压箱宝贝,高举着银环道:“圣物在此,谁敢不从?从即日起,我和环儿成婚,五族由我掌握,有谁反对吗?” 黑山跺脚道:“我一万个不服。” 乌善却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吱声。 那鬼横站起来,嘻嘻笑着率先朝李成行礼道:“后土族愿听横山王调遣!” 乡老们纷纷安静下来,看了看那银环,再看了看鬼智环,李成之所以如此胜券在握,确实是掐准了五族的命脉,娶了鬼智环,又有那后土族襄助,横山的大部分力量,已经落到了李成的手里,再加上手握圣物,谁敢不从? 殿中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见李成走到鬼智环的座椅上,这座椅不小,还留有空隙,他抚着鬼智环的肩,便要坐下去,鬼智环立即起身让开,如此一来,殿中的主座就在李成的屁股下。他坐在首位上,整个人都提起了几分精神,顾盼了一下,道:“从此往后,横山的事务由我做主,谁若是不从……”他冷笑一声,才继续道:“可莫要怪本王不讲情面,不要牵涉到自己族人。” 这一句话,自然是威胁乌善和黑山二人的,乌善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黑山却是顾不得了这么多,怒道:“我宁愿带着族人出了这横山,也绝不认你为王!” 李成嘿嘿一笑,朝那鬼横对视一眼,鬼横暗暗颌首点头,李成冷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你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这寨子!” 黑山当真要走,却被乌善拉住,乡老们也纷纷来劝,谁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 倒是有不少人期许地看向鬼智环,鬼智环的脸色漠然,手上按着短刀,目光之中,却有几分无奈。 正是这个时候,几十个人冲进来,有***叫道:“跳梁小丑,也敢称王?” 所有人的目光朝殿口望去,却都是吓了一跳,为首说话之人,不是沈傲是谁?沈傲穿着明晃晃的金甲,按着腰间的一柄儒刀,身后是数十个按刀尾随的校尉。 沈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几分高傲的口吻继续道:“本王驾到,为何无人跪迎?” 李成信心满满的脸上,一下子面如土色,如见了鬼一样,手指着沈傲道:“你……你为何……” 沈傲踏前几步,却是眼角都不去看他,浑身笔挺地站着看向鬼智环,淡淡道:“环儿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鬼智环看到沈傲,先是微微愕然,随即那漠然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丝欣喜,这欣喜不是作伪,完全发自内心,就如死气沉沉的湖面,突然泛起一丁涟漪,水纹荡开,霎时波光粼粼。那绝色的脸孔上,扬起微笑,这忘我的笑容,恰如沈傲画中的那个环儿一样,似乎抛开了一切,再没有伪装,只有发自内心的愉悦。 鬼智环朝沈傲颌首道:“摄政王殿下……” 沈傲嗯了一声,幽深的眸子在殿中四顾:“方才是哪个逆臣贼子要称王自立?” 乡老们至今还没有回过味来,脸上还残留着震惊。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李成率先反应过来,手指着沈傲大叫道:“祖殿重地,他是如何进来的?” 沈傲莞尔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大夏的土地,本王要来,谁敢阻拦?” 他与那梁武早已定下了计划,布置了一个诈死的局,好等那李成钻进去,之所以如此,一是要让五族族人深刻体会杀死他的后果。让所有人的不满都指向李成。另一方面,也是让李成自己跳出来,毕竟李成‘杀死’的是堂堂大夏摄政王,李成要想不为人报复,就必须采取行动。 他与几十个校尉,寻了个偏僻的村落化妆成商旅住下,梁武则在寨中为他传信,等时候差不多了,再从天而降。上这上坪的时候,倒是没有人阻拦,沿途的牧人看到摄政王死而复生,也都是还没有回过味来,沈傲就已经走远,殿外倒是有七八个汉子守着,可是沈傲按剑冲进来的时候,他们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水到渠成,而现在,在这殿中,就是摄政王与这可笑的横山王对决的时候。 苦熬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沈傲一肚子的火气,早就等着今日发泄,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李成的身上,那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有着令人心折的力量,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那俊脸上的长眉微微一皱,鹿皮靴子便向前走一步,每一步,身上的金甲因为摩擦而发出一阵阵稀里哗啦的脆响,按着刀柄的手抬起来,指着李成,语带讥讽地道:“你要称王?” ……………………………………………………………………………………………………………………………………………… 第三章送到,咳咳……订阅还是半死不活,三万个收藏,收订比真是低得令人发指。 第七百二十一章:清理门户 第七百二十一章:清理门户 李成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惊骇表情瞬息不见。他勉强定住神,恨恨地看着沈傲,手指着沈傲道:“这里是我五族重地,莫说是你西夏监国,就是李乾顺亲来,也犯了我五族的忌讳。”他森然一笑,继续道:“你侥幸逃了一死,逃出这横山也就罢了,偏偏还敢回来,这是自寻死路!” “来人!”他大叫一声。 外头十几个回过神来的彪形族人踏入殿中,警惕地看向沈傲。 李成的话,不是没有效果,这里是五族的禁地,从来没有外人可以进来,现在沈傲这般闯进来,倒是让五族之间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李成再坏,也是自家人,沈傲再如何尊贵,也是个外人。乡老们虽然都没有说话,可是内心里,已经偏向了李成一些。 沈傲只是盯着李成,道:“是你要自立为王?” 李成被沈傲的眼睛看得很不舒服,眼角扫了鬼智环一眼,见鬼智环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傲,心里勃然大怒,厉声道:“杀了他们,杀!” 族人们却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杀沈傲?若说是从前,或许还有人敢动手,可是杀沈傲的后果是什么已经有人体验过,谁也不想再来一次,就是现在那山外的大军还没有退去。 许多人看向乡老和鬼智环,希望他们拿主意,乡老们此刻也是出奇的沉默,谁也没有吱声。鬼智环则是看向沈傲,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形,妩媚动人到了极点。 李成见无人听他命令,心里也有些慌了,今日不杀沈傲,死的就是他李成,这一点他不会不明白。他几乎是嘶声扬起银环道:“圣物在此,谁敢不从,杀了他!” 手中的银环,透出淡淡的光晕,族人们面面相觑,几个人的心思已经动摇,悄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有人动了手,其余的人也纷纷如此,一时之间,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沈傲讥诮的阖着眼,看着李成手上的项圈,淡淡地道:“这就是五族的圣物?只是这圣物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你拿着这个,就想肆意胡为?”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原本李成说寻到了圣物,所有人都不疑有他,毕竟以李成族长之尊,族中上下也不敢提出质疑。可是现在看到李成的真面目,心里也都生出了疑窦,几十个乡老都看着那圣物,急欲要辨明真伪。连那些拔出刀来的族人,这时候也不由地迟疑起来,刀尖微微垂下,一时间失去了斗志。 李成大怒道:“你们宁愿听一个外人胡说八道,也不愿意相信我?这圣物千真万确,谁敢质疑,便是玷污先祖。” 沈傲呵呵一笑,道:“既是圣物,就会有真假,你的圣物若是真的,那当然好说。可要是假的,到底是谁在玷污你们的先祖就难说了。一个银环而已,你若是要,我可以立即叫人仿制出一千一百根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心怀鬼胎,为了私利叫人仿制了一根?这种事,还是先验明清楚的好。” 黑山见状,先是踏前一步道:“不验明清楚,为何要听你调遣?” 乌善这老狐狸眼珠一转,微微笑道:“李族长的人品,我乌善也是信不过,还是先验明了再说。” 乡老们也都狐疑地看向李成,有个乡老道:“还是验明了正身才好。” 这银环确实是真正的圣物,李成对这个很有把握,只是这么多人提出质疑,却令他有些下不来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族人竟和一个外人一个鼻孔出气。可是不验明清楚,只怕也无人听他调遣。他犹豫了一下,冷笑道:“如何验明?” 沈傲莞尔一笑,那高傲的气质收敛起来,却是露出一星点读书人的酸味,道:“鄙人恰好懂一些鉴定之术,倒是可以代劳。” 李成冷哼:“你不成。” 沈傲手指着李成道:“你怕了?” 鬼智环这时候开口道:“就让摄政王验一验,无论真假,只要能说出令人信服的道理来,大家自然信服。” 鬼智环开了口,黑山和乌善也都鼓噪起来,乡老们这时也是生出疑云,不少人跟着附和。 李成无可奈何,只好道:“好,就让你验一验,不过未免你沾污了圣物,只能看不能动。”握住银环伸出来,心里却想,这是流传了千年的圣物,任他口舌如簧,难道还能指鹿为马? 沈傲淡淡一笑,先是向鬼智环道:“鬼智族长,你们这圣物是什么来历,能否先言明一二。” 鬼智环正色道:“这圣物据说已经流传千年,是族中的重宝,一代代的族长传递下来,原本是由五族的族长轮流保管。此后因为族中生出了一些变动,才将它供奉到这祖殿中,只是三十年前不知如何失窃,在此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她淡淡一笑,深望沈傲一眼,继续道:“说起来,我这山讹族长也是第一次见这圣物。” 信息很模糊,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沈傲心里却是窃喜,信息越模糊越好,他上前一步,叫个校尉移了油灯来,仔细地端详这银环,银环的制式很古朴,像是南朝时期的风格,那时候五胡乱华,正是艺术形式骤变的时期,一时间也难以分出具体的时代来。银质的项圈内壁已经微微生出了些黑色的污秽之物,这是银子的特点,材质倒是绝没有错,一看就像是一件古物。 沈傲仔细辨认,发现项圈的内壁,隐隐约约还有文字的痕迹。沈傲心里想,从秦汉开始,装饰物往往会刻印写一些吉祥的文字,这倒不足为奇。那时的羌人与中原王朝联系紧密,正是汉羌融合的时期,中原文明的许多习惯带入羌人之中倒也不足为奇。 其实羌人从秦汉开始,许多生活、文字的习惯就已经和汉人没有区别,汉朝时期,羌人内附,再加上汉朝加强对西北区域的控制,汉羌通婚的例子也不胜枚举。西羌人属于三苗的一支,主要分布在陇西一带,融合的较晚,因此带有许多自身的民族特点,就比如这项圈,就是有别于汉人的一种饰物。 沈傲取过校尉手上拿着的油灯,轻轻地移向那项圈内壁的文字,仔细辨认之后不禁笑了起来,随即将油灯拿开,道:“这项圈的内壁写着永、寿二字。” 鬼智环见沈傲那认真端详的样子,不禁有些发痴,这家伙平时有些疯疯癫癫,可是做起事来却是出奇无比的认真,这时听他说话,不禁道:“族中尊贵的人,项圈内壁大多雕刻这样的字样。” 沈傲颌首点头,朝鬼智环笑了笑,道:“雕刻这样的字样倒是没有错,偏偏它用的是汉字。” 李成怒道:“用汉字有什么稀奇?我们五族一向也是用汉字书写,说的也是汉话。” 西羌人的语言文字到了汉末时期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逐渐用汉字书写文字,语言也渐渐与汉话融合,许多字音采取的也都是汉人的吐字习惯,久而久之,这党项人的语言更像是汉话的方言更多些,虽然有些吐字的音符保留了自身的习惯,可是大致上来说,用党项的语言与汉人的语言交流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傲淡淡笑道:“一千年前恰是东汉立国时期,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贵族也是用汉字的吗?” 李成一时愣住,乡老们也都是默然无语。这种历史问题,谁能说得清楚?就是勤于写史的汉人对千年前的事都未必能说清,更何况是他们? 李成恻然道:“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先用的是汉字也没什么稀奇。” 沈傲淡淡笑道:“这倒是,不过本王还有个疑问。” 李成见沈傲信心十足,不禁有些心虚,不肯示弱地道:“看你还能说什么。” 沈傲笑道:“这是汉字没有错,千年之前贵族用的是汉字也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这项圈的内壁上,所书的笔法却是颜体?” 颜体?所有人都是懵懂的样子,大多数人对这个想必也没有什么概念。只有那附庸风雅的乌善却知道一星点,捋须卖弄道:“颜体乃是唐人颜真卿所创的书法,是了,唐人的书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年前的古物上?”乌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继续道:“汉隶唐楷,这是汉人行书的特点,这颜体就是楷书的一种,直到晋时才开始广泛书写,若这当真是圣物,就算用的是汉字书写,那也应当用的是隶书。” 李成脸色骤变,正要说什么,却听到沈傲淡淡地朝乌善颌首道:“乌善说的没错,且不说楷书,只说这颜体的字形,只有在唐后时期才出现,至今至多也不过两三百年,方才鬼智族长亲口说这是千年的古物,为什么上面会有两三百年前的字体?”他不禁打趣道:“莫非这颜体并非是颜真卿所创,而是早在千年之前,贵族的族人开创的吗?”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二十二章:叛臣伏诛 第七百二十二章:叛臣伏诛 听了沈傲的话,所有人恍然大悟,圣物是千年古物,可是上面的文字也只有三百年内才可能出现,只从这一点就可以推论,李成手中的银环,定是个赝品。 沈傲心里却是想,这所谓的圣物多半是真的。其实在后世,沈傲也曾揣摩过不少民族流传的宝贝,其结果就是这些宝贝大多名不副实。比如倭人的草雉剑,吹嘘自家是创世神话时期斩杀八歧大蛇的神剑。若是真从这些流言中推论,那草雉剑岂不是万年前的古物?须知万年之前,倭人有没有从猴子进化成人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是锻造宝剑了。 此外,西方也有类似的传说,如圣杯、石中剑云云,这些东西说透了,就是为了赋予它们神圣的背景,借以来烘托圣物的高贵不凡。几乎成了每个民族自身的通病,而且在这个还不算开化的年代,人们也对此深信不疑。 横山五族其实还算是轻的,至少没有吹嘘自家的圣物是万年之前的宝贝,只吹了个一千年出来,多半只是唐朝中后期,哪个祖先心血来潮,传给自己子孙的东西,这银环一代代传下来,渐渐的它的本身历史早就被人忘记,历代的横山人,赋予了它许多神秘,只是这神秘在沈傲这样的人口里揭破出来,乡老和各族族长自然不会认为圣物本身是假的,无非只是说李成手中的圣物是赝品而已。 所谓的真假,就如草雉剑一样,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八歧大蛇,现存的草雉剑斩不动,那么存放在倭国的草雉剑就是假的,可是神话故事中那柄斩杀八歧大蛇的草雉剑却无人会相信是虚构;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大多数人不敢接受事实而已。 李成听沈傲言之凿凿,不禁脸色大变,方才沈傲移近油灯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上面的字迹,是不是颜体不知道,可是沈傲言之凿凿,却让他不得不信。他期期艾艾地道:“这……这不是赝品,我……李成敢对列祖列宗……” “李成!”鬼智环的眼睛落在李成身上,满是厌恶地道:“你还要狡辩吗?” 乡老们已经断定李成有鬼,哪里会想到圣物本身就有问题?只当李成是伪造圣物,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方才李成借着圣物胡作非为,早就惹起大家的不满,先是擅‘杀’摄政王,将五族置于水深火热的境地。接着又借圣物之名逼迫鬼智环下嫁,再后来更是连最后一点虚伪都不要,要封王自立。如今再加上这一条,所有人的恶感全部爆发出来,纷纷道:“不肖子弟,这种悖逆天地祖宗的事也敢做出来!” 李成拿着银环,百口莫辩,大吼道:“你们……你们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吗?我……” 沈傲按着腰间的儒刀,冷冷地看着李成,道:“来人!” 身后的校尉一齐大喝:“在!” 沈傲道:“这是反贼,给本王拿下!” 几十个校尉涌上去,一齐将李成制住,而入殿的十几个五族彪形汉子无动于衷,悄悄地退出殿去。 李成被反剪住手,一个校尉朝他后肚重重一踢,整个人猛然地跪在沈傲面前。他抬起头,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不可一世,畏惧地看向沈傲,期期艾艾地道:“我……我……饶命……” 沈傲目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谋杀本王,自立封王,这是诛族的大罪,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活?” 李成喉结滚动了一下,面如死灰地垂下头去,口里还在喃喃道:“怎么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 正是这个时候,鬼智环道:“摄政王殿下,李成触犯我五族族法,能否将他交给我们,由我们以族法治他死罪?” 李成伪造圣物,在五族中已算是滔天大罪,鬼智环这时候提出的要求,也还算合理;至少这里是五族的禁地,也该让李成给乡老们一个交代。 沈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侧目看了鬼智环一眼,冷声道:“鬼智族长,本王问你,国法与族法孰大?” 沈傲的目光尖利如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这一声逼问,让鬼智环也不禁莲步后退一步,一双幽幽的眼眸不敢去看沈傲的眼睛,道:“自……自然是国法。” 沈傲按紧手中的长刀刀柄,掷地有声地道:“这就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法如山,小小族法算得了什么?来人……”沈傲顿了一下,目光如刀一般扫过鬼智环,从牙缝中蹦出一个简单明了的字:“杀!” 五族的观念,一向是族法最大,这时候沈傲将国法凌驾于族法之上,岂不是…… 沈傲这句话,意味深重,乡老们立即感觉有些不对,可是沈傲这不容侵犯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却让所有人都谨慎地闭上了嘴。 沈傲的话音刚落,一个校尉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刀来,双手握住长刀高举在李成的颈上,长刀划过惊鸿弧线,嗤……人头落地,鲜血四溅。一腔热血,恰好洒在沈傲的金甲上,而沈傲面无表情,道:“逆贼已除,这五族之中,还有谁敢称王自立?” 祖殿之内顿然鸦雀无声,这时候,一向不服王法的族人被沈傲的雷霆手段吓住,再加上李成伏法,那四溅的血迹,让各族的乡老都一时间回不过味来。 沈傲虎目四顾一眼,见无人吱声,下巴微微抬起几分,带着几分尊贵和高傲,按刀毫不客气地坐在李成方才的位置上。这里是整个大殿的座首,从这里看过去,所有人都映入沈傲的眼帘,这不客气的举动,却让人无话可说。 这是历代最尊贵的族长的位置,代表的是五族大权的象征,之前坐在这里的是鬼智环,之后是李成喧宾夺主,而现在,却置身在沈傲身下,沈傲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流露,淡淡地道:“鬼横族长何在?” 鬼横眼见李成身首异处,已是吓得差点昏厥过去,整个人魂不附体,听到沈傲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立即从人群中钻出来,整个人趴伏在地给沈傲叩头,道:“下族酋长鬼横见过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鬼横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子趴在地上,头紧紧地扣着地面,身子不自觉地抖动着,族长之尊,在沈傲脚下却是卑躬屈膝,连鬼智环都是看不下去。她看着沈傲那冷峻的脸,长眉之下,一对盛气凌人的眼眸,竟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从前那个自称读书人,口口声声说怕黑怕鬼的家伙,怎么说变就变?一下子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样的沈傲,有一种凌驾于万千人之上的气势,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浑然天成,不容人反对,不容人质疑,令人有一种自甘屈膝的冲动。 尤其是那一对幽深的眼眸,本该清澈无比的眼眸此时变得无比的锐利,如锥入囊。 鬼智环一时也不知这个变化是好是坏,短暂的欣喜之后,也立即明白了沈傲的用意,这个男人懦弱的外表之下,原来竟深藏着壮志凌云的雄心。 沈傲目光闪烁,并不再理会鬼横,仿佛天生就该受他的顶礼膜拜一样,大剌剌地道:“乌善、黑山二位族长呢?”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也夹杂了几分善意,可是语调之中,仍带着些咄咄逼人。 乌善这老狐狸立即踏前一步,却不是三跪九叩,只是单膝跪下,垂下头道:“乌善见过摄政王殿下。” 黑山略略犹豫,见乌善如此,也就大剌剌地过去,同样单膝跪下,手按胸口道:“黑山见过摄政王殿下。” 沈傲值得玩味的眼眸落在鬼智环身上,与鬼智环对视,晒然一笑道:“鬼智族长,好久不见。” 鬼智环微微向他福了福,光彩夺目的眼眸与沈傲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她轻轻道:“殿下。” 沈傲淡淡道:“山讹族在五族之中实力最是雄厚,山讹族何去何从,还要鬼智族长定夺。” 鬼智环莞尔看了沈傲一眼,心里想,原来这样的他也不是全然冷漠无情,至少从他的眼眸中,鬼智环感受到了几分异样。她又是福了***子,妙曼的身子轻轻下蹲时有着说不出的婀娜,她低声道:“山讹族族长鬼智环见过殿下。”她刻意将山讹族三个字咬得很重。 鬼智环行的这个礼,所代表的已经是整个山讹族了。 沈傲只是淡淡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叉着腿坐在椅上,朗声道:“诸位乡老为何不来见本王?” 乡老们面面相觑,各族族长伏诛的伏诛,屈服的屈服,这座外人不得入内的祖殿,如今仿佛换了一个新的主人。短暂的犹豫,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乡老起身离座,单膝跪下:“见过摄政王殿下。” 先是几个人,之后离座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乡老都单膝跪成了一片。沈傲高高坐在椅上,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甜茶。这甜茶本是鬼智环所用,沈傲轻轻抿了一口,能感受到一股伈人的唇香,随即将甜茶一饮而尽,不徐不慢地道:“大夏立国已有百年之久,横山五族一向与朝廷同心同德。本王奉诏监国,对各族一视同仁。今日有人煽动谋反,既然首恶已除,其余的党羽就此既往不咎!” 听了这话,那鬼横悬起的心放下,立即大呼道:“殿下圣明,下族感恩不尽。” 鬼横话音落下,也有几个乡老随鬼横一起大呼,可是大多数人,却不肯如此奴颜,都是单跪沉默。 沈傲长身而起,整个人居高临下地在跪了一地的人群缝隙中徐徐踱步,慢吞吞地道:“如今大夏国难在即,金人叩关而击,欲与本王会猎,争夺我大夏膏腴之地……” 沈傲的语调并不高,就像是寻常人叙话一样,继续道:“金人是什么?大漠的豺狼而已,起于荒漠,自恃勇武,兴风作浪,骄横放纵。所过之处,屠城略地,燕云之地早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难道我大夏也要重蹈契丹人的覆辙?” 说罢,沈傲抽出腰间的长刀,狠狠地刺入地面,声音激昂地道:“绝不可以!本王听说圣明的君主面临危局会制定策略来平定变乱,而忠心的臣子面临灾难会寻求对策来确立自己的地位。如今国家危如累卵,本王身为君王,愿意临危受命,与女真豺狼一决死战,横山五族,可愿意做忠诚的臣子,与本王共赴国难,彰显威武,立下不凡功绩吗?” 黑山道:“殿下敢,我们横山的子孙为何不敢?” 乌善道:“殿下若是临阵不退,横山也没有懦夫。” 横山五族游牧而居,彪悍无比,听到懦夫两个字,霎时都热血沸腾起,既是国难,横山五族也是西夏人,岂能坐看别人厮杀,自家却是作壁上观? 沈傲抬起头,朗声道:“女真人常常炫耀自己的武功,十万女真铁骑过处,无人可当。今***王要让他们见识我大夏横山铁骑的厉害,传本王诏令,横山铁骑……”他刀指北方,继续道:“立即出兵!” …………………………………………………………………………………………………………………… 更新有点晚,大家见谅,这一章主角的性格连续修改了几次,老虎习惯了写轻松的文,突然写这个还没有适应过来,所以…… 第七百二十三章:我是男人 第七百二十三章:我是男人 从殿***来,阳光高高照射,寨中的族人也感觉到了殿中的不寻常气氛,都悄悄聚拢在中坪。 沈傲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又恢复了那酸溜溜的样子,那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他目光逡巡了一下,突然停顿下来,等待鬼智环莲步过来,才淡淡朝她笑道:“环儿小姐,敢问一下,本王的尚方宝剑在哪里?” 许是受不了沈傲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又或是没了鬼面的遮挡,让鬼智环不敢去看沈傲的眼睛,只是侧目对着中坪方向道:“殿下随我来。” 前方有一个校尉,已经将李成的首级带到中坪那边,将首级抛掷在地上,大喝道:“逆贼李成已经伏诛,谁若是再敢心怀不臣,李成就是榜样!” 族人们见了这首级,都是生出寒意,纷纷窃窃私语,等到各族的乡老出来了,才纷纷聚拢族人,颁布王诏。 沈傲与鬼智环一前一后在中坪沿着溪水漫步,二人都是沉默,鬼智环突然道:“殿下打的好算盘?” 沈傲呵呵一笑,道:“本王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这世上强者为尊,横山五族自持有两万铁骑就想独善其身也太不自量了一些。彻底臣服才能延续自己的血脉。”他顿住脚,一双眼眸看着鬼智环,突然伸出手去,手指接触到鬼智环那如脂的肌肤,将她的下巴稍稍抬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徐徐道:“环儿小姐不会怪本王杀了你的未婚夫婿,令你不能成婚吧?” 鬼智环仰视着沈傲,淡淡道:“殿下以为呢?” 二人对视,随即会心一笑,沈傲有些不舍地放开手,继续向前踱步,到了鬼智环的住处,在几个老妇人惊愕的目光中,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楼中,楼中点了红烛,装饰一新,想必是因为今日鬼智环的亲事,连霞衣都送了来。沈傲扫视了这里的家具一眼,这里并不奢华,却是整洁无比,他抬头看到墙壁上的一幅画,正是自己所画的仕女图,美人儿赤足在万花丛中飞奔,追逐着彩蝶,如梦似幻。 窗台上,仍旧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早已被潮气浸得湿漉漉的纸花。 鬼智环没有预料到这些东西会堂而皇之地被沈傲看见,一时也是呆住,随即俏脸恢复如常,她不是个矫揉造作的人,也不是个遇事就不知所措的妇人,虽是短暂的发窘,却没有让她失态。只是莲步到了衣柜前,打开柜子,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剑赫然悬挂在衣箱之内,纤手轻轻取过剑,剑身的寒气令温软的手心也不禁冰冷起来。 当鬼智环旋过身的时候,发现沈傲已经在她的身后,一寸的距离,足以让鬼智环生出不适,她强压住这种说不上好坏的感觉,将宝剑递过去,缓缓道:“殿下,完璧归赵了。” 沈傲不客气地接过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淡淡一笑,拉起剑鞘,那剑身龙吟一声,露出一寸的寒芒,沈傲摇了摇头,道:“好剑,本王只诛人心,可惜了这把好剑!” 鬼智环淡淡一笑道:“殿下诛心的本事令人印象深刻。” 沈傲向前凑近几分,神秘地道:“本王偷人的本事更厉害几分,环儿小姐要不要见识一下?” 鬼智环嫣然一笑,却是谨慎地侧身躲开,道:“殿下说笑了。”她突然轻叹口气,似乎生出几分复杂。 沈傲没有得逞,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哈哈一笑打量着这屋子里的陈设道:“原来这寨子里还有这么好的去处,本王住的地方和这里比起来,真如珠玉和牛粪了。”他毫不客气地坐在鬼智环的榻上,这榻上有两条薄毯,散发若有若无的香气,怡然自得地伸了个懒腰道:“一路过来,本王已经有七八个时辰没有睡觉,这时候倒是真的乏了。”他朝鬼智环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本王是读书人,读书人睡在女子的闺阁里也是常有的事,环儿小姐,本王可以在这里借睡几个时辰吗?” 鬼智环见他的脸上确实有几分疲倦,不禁道:“殿下不是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这话的意味再明白不过,沈傲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脱了靴子要睡。靴子脱下来,难免会有一点怪味,鬼智环不由地皱了一下眉,道:“殿下这样尊贵的人也不涤足的吗?”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入乡随俗而已。” 鬼智环不禁摇头,默言地掩门出去,过了一会,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放于塌下,小心翼翼地将沈傲的脚放入铜盆之中,脸上没有任何扭捏地道:“五族在你们汉人眼里虽是蛮夷,却也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她的一双玉手放入温水中去,恰好触碰到了沈傲磨出水泡的脚心,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小心地擦拭了起来。 沈傲坐在榻上只可以看到那乌黑的秀发下高耸的翘鼻露出的冰山一角,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舒服地洗净了脚,鬼智环为他轻轻擦拭之后,沈傲才抽回榻上去,手枕着头睡下。 鬼智环又是看了看沈傲,弯腰下来用毛毯给他盖住了身子,二人的目光触碰了一下,很自然地分开,都是装作顺理成章,似乎为了令自己不觉得拘谨。 沈傲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眼睛一眨一眨,突然道:“环儿小姐,我又想起了一句话。” 鬼智环嗯了一声,已经开始给沈傲放下帷幔,沈傲隔着帷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句话我也说过,是不是?” 鬼智环啐了一口,道:“贪得无厌。”人已悄悄掩门出去。 沈傲吁了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句话若是和莫非王土一样的话,那么道理上来说,鬼智环也属于沈傲的私囊之物了;沈傲心里暗道可惜,眼睫毛颤抖几下,安静地睡了过去。 起来的时候,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屋子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沈傲睁开眼,见屋内一个人都没有,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 沈傲披着衣衫从屋子里出来,仍是不见鬼智环的身影,却有一个校尉在楼外头徘徊,沈傲故意咳嗽一声,接着咯吱咯吱用靴子踩着木梯子下楼,那校尉见沈傲出来,立即奔过来,暧昧地朝沈傲一笑,随即正色道:“殿下,那个客商已经抓住了。” 沈傲漫不经心地扶着木梯的扶手道:“说了什么?” “说是宜阳侯下的命令,还说是王爷先阻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才出此下策。” 沈傲淡淡道:“果然是他们。”随即又道:“人呢?” 校尉道:“人已经关押起来,看看于殿下有什么用处。” 沈傲正色道:“不必留了,杀了吧,本王要一个客商有什么用?要对付那宜阳侯,还得需要什么证物?” 说罢,撇了撇嘴,见校尉还逗留着不走,沈傲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校尉站直身子,讪讪道:“哦,没有,卑下这就去办。”说着,飞也似地落荒而逃。 沈傲轻轻斥责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家伙。”他精神抖擞,看到天色已经不晚,却发现自己竟是无所事事,于是闲步到了上坪那边,看到一路的石阶,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去,那座幽深的大殿烛影闪烁,沈傲举步进去,恰好与鬼智环撞了个满怀。 鬼智环连忙后退一步,朝沈傲点头致意,低声道:“殿下醒来了?” 沈傲笑道:“倒是环儿小姐没有睡。” 鬼智环的俏脸上不可避免地嫣然一红,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沈傲在床上等她睡觉一样,淡淡地道:“殿下说笑。” 沈傲进入殿中,这殿里仍然还是老样子,身后的鬼智环道:“殿下,其实那银环是真的,对不对?” 沈傲回眸看鬼智环,微微笑道:“环儿小姐果然聪明。” 鬼智环沉默了一下道:“当时我已经有几分猜疑了,这圣物并不一定是像传言那样是千年的古物,或许是两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也不一定,只是当时没有把握。” 沈傲深望着她,道:“不是没有把握,只是环儿小姐的心里也同样希望那银环是假的。” 一语说中了鬼智环的心事,鬼智环也只是嫣然一笑,抿了抿嘴道:“乡老们已将诏令传达下去,从明日起,分布在山中各处的横山骑卫就会集结在一起,殿下打算什么时候领军北上?” 沈傲谈起了公务,立即崩起脸来,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鬼智环颌首道:“小女子和两万横山精骑就交给殿下了。” 沈傲当然不会认为鬼智环这句话是要以身相许,只是惊愕地道:“怎么?环儿小姐也要北上?” 鬼智环按住腰间的短刀,眼眸中生出些许媚态,嘴角弯弯勾起,道:“怎么?难道殿下以为我只是个女人吗?” 沈傲上前一步,见她露出英武的姿态,不禁道:“在我眼里,环儿小姐只是一个女人。” 鬼智环吁了口气,道:“可是在环儿眼里,却不知殿下是什么人?” 沈傲岂会不明白鬼智环的言外之意?自己在她眼中的变化实在太快,每一张脸孔都不相同,鬼智环从前带着鬼面,可是在她眼里,沈傲又何尝没有带着一张面具?她又怎么知道,到底哪一张脸是沈傲的真容,哪一张是用来矫揉造作的面具而已。 沈傲呵呵笑起来,拍拍胸脯道:“我是男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出兵 第七百二十四章:出兵 两万三千多骑兵从各处平原集结,这些彪形汉子,平时放牧,可是一旦提起了战刀,立即变成了无畏的战士。 旌旗打了起来,各族的勇士待命已久,沈傲打着马,带着鬼智环和一干校尉在各营巡视。 到了第四天清晨,粮秣已经备齐,已经先行运送出去,诏命也下达各路州府,让沿途州府准备犒劳的物资。 湿润的空气里,晨风习习,横山正中位置一马平川的平坦草场上,沈傲飞马在两万多人的队伍中打马而过。这些人见到沈傲,有狐疑,有冷漠,也有敬畏。 沈傲的声名,早已传扬开去,斩杀李成,乡老们也已经屈服,这些勇士已有不少人生出折服之心。 沈傲振臂一挥:“出兵!” “出发!” 传令兵传出命令,马队开始沿着出山的路口前行,队伍迤逦开来,宛若长蛇,穿过平原,开始从山路出去。能供大军出山的道路只有一条,相较好走一些,能容纳十几骑并行,因此这里也是横山人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如今岗哨已经撤除,一队队骑兵从山路上飞马过去,川流不息。 鬼智环骑在马上英姿飒爽,那妙曼的身姿穿着一身皮甲,身后的火红披风在飞马时迎风飘扬很是惹眼,她的脸上,仍然戴着鬼面,使整个人多了几分令人敬畏的气质。沈傲与她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这女人翻身上了马,又恢复了那略带高傲的气质和冷漠,骑术也是精湛,腰间挂着一柄西夏长刀,更增几分肃杀。 沈傲这时候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情,只是催促大军急行,有时也会注意北方的动向,派出斥候打听消息。 银州的大军还未撤去,出到山口的时候,便看到一览无余的平原草场上数十座大营就地安扎,等沈傲带着校尉们从山***现时,便有数十个大小官员胆战心惊地跪在马下迎接,纷纷道:“下官救护王驾来迟,请摄政王殿下恕罪。” 戴着鬼脸的鬼智环别过脸去,一双美丽的瞳孔仿佛在欣赏远处肥美水草在风中摇曳的美景。可是沈傲却知道,她见惯了自己的盛气凌人,心中隐隐有些桀骜,沈傲淡淡一笑,坐在马上道:“都起来,和你们没有关系,本王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把这里的大军撤了,顺便知会契丹、大宋,让他们撤除军马。” 一干官员们心感侥幸地道了句殿下圣明,便各自去传达沈傲的诏令。 大军在银州并没有逗留太久,一路北上,速度却是极快,沿途的州府都有粮草供应,因此所带的辎重并不多,并不会因此而拖累了行程。只是这时候,祁连山的消息终于传来。 女真人破了几处边关,并不贪功冒进,而是沿途派出许多骑兵入关滋扰,将大军屯驻在祁连山东麓,与此同时,西夏边军的军心已经大乱,屡屡与女真军交战,竟是连战连败,再加上有不少不忿沈傲的军将率部归降,整个边关,几乎已经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对付女真人,城池和关隘的作用极大,在旷野上与女真骑兵对决,至少在各国看来,与送死并没有什么分别。契丹的骑兵曾经也是强盛一时,虽然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没落,可是在各国之中,实力也不容小觑,可是几十万铁骑,竟是被女真人一击即溃,掩杀数百里,杀到后来,竟是到了心惊胆寒的地步,至此之后,契丹与女真人交锋,就再不敢在旷野上决战,只敢龟缩在城池中坚守。 而眼下的西夏,却面临着一个极大的危机,就是边关城塞的作用已经消失殆尽,几处关隘攻破,大量边军的投降,西夏在女真人眼里,已经门户大开。 要想堵住这股洪流,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祁连山一带的广阔平原,与女真铁骑硬碰硬,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可能。 北关的百姓,已经大量地开始南逃,甚至不少官员挂印而去,恐慌的情绪遍布每个人的心头,而大量的流言也让时局变得糟糕透顶。在西夏其他各州府,由于流民的大量拥入,也滋生出无数的问题,一些势力蠢蠢欲动。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即将到来的一场决战,已经关系到了整个西夏的存亡。 西夏是沈家的,沈傲的血脉,将在这个王国延续,值此存亡的关头,沈傲不去拼命,就没人肯拼命了。 大军夜宿在营地,沈傲在大帐中擦拭着尚方宝剑,这柄宝剑伴随他已有一年,或许在十天,或许在半月,最迟在三月的时候,沈傲就要拿着它,去做他人生最大的一次赌博。他不能承受失败,不胜,就宁愿与西夏共存亡。 大战在即,难免有些紧张,帐中的冉冉红烛静谧的燃烧,灯火在摇曳,牛皮做的帐子时不时被夜风呜呜吹开一角,灌进些许夜风。 用绸布沾了水,拧干之后再轻轻在剑仞上摩擦,长眉之下,一双清澈的眼眸若有所思,沈傲吁了口气,突然抛下剑,整个人歪倒在榻上,一个个熟悉的至亲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安静地想着,有时莞尔一笑,有时又深锁眉头,用手枕着头,眼睛穿过帷幔,看向账顶,沈傲突然失笑,他依稀记得,他曾经最喜欢去看房梁,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酸溜溜的死监生,整日摇头晃脑,游手好闲。 “那时候的日子真快活!”这厮不禁感慨了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帐外传来一个咳嗽声音,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殿下睡了吗?” 沈傲翻身坐起,嗯了一声。 帐帘子卷开,鬼智环轻盈地走了进来,这一路二人交流不多,鬼智环进来时还是戴着那个鬼面,仍是穿着皮甲,对沈傲道:“殿下,斥候已经回来,前面五十里处便是卢兴桥,只是那里的流民甚多,明日过去时只怕要耽搁。” 沈傲听到流民两个字已经头痛,西夏上下对女真人的恐慌已经达到了极点,现在到处都可以看到南逃的流民,而这些流民,又将恐慌带到所过之处去,甚至有些远离边关的地方,照样有人携家带口逃难。这种情绪又不能制止,只能下诏让各州府尽量收容。 见沈傲皱起眉,鬼智环揭开面具,怡然地与沈傲同塌而坐,一双眼眸看着他,徐徐道:“殿下又烦恼了吗?” 沈傲苦笑道:“千头万绪,就看这一战了。” 鬼智环轻笑道:“那么殿下是怕了?” 沈傲吁了口气,道:“当然怕,为什么不怕?我是读书人,秀才遇上兵,岂能不怕?”他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觉得自己害怕还该有奖赏一样。他继续道:“可是在别人眼里,本王不能怕,本王应当谈笑自若,应当雄姿英发。成日装出这么个样子来……”沈傲用双手掩面揉搓着脸,随即抬起头来,道:“好痛苦。” 鬼智环淡淡一笑,仿佛触动了心事,抿嘴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她继续道:“可是我对殿下有十足的信心,殿下是天子骄子,定能旗开得胜。” 沈傲反倒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这样相信?” 鬼智环难得露出几分俏皮之色,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喜爱也是最讨厌的男人。” 沈傲不禁苦笑,最喜爱和最讨厌?这两个词很搭架吗? 鬼智环长身而起,去捡了沈傲抛在桌几上的尚方宝剑,小心翼翼地装入剑鞘之中,随即盈盈蹲在沈傲的塌下,仰起脸来,那如星芒一样的眸子盯着沈傲,玉手微微将尚方宝剑抬起,道:“千百年之后,天下一定会传扬起一个传说:西夏的摄政王君临天下,王剑所指,就像举起烈火来烧蓬草,倾覆沧海冲刷一切,无人能够抵挡。他有大山一样的气概,广褒的草原不能容纳他的仁德,天边的云彩所覆盖的地方,也不足以彰显他的武功。殿下,祁连山一战,不过是你小试锋芒的开始而已,你受命于天,尊贵无比,多智而果敢,难道会畏惧大漠里的强盗和匪徒吗?” 沈傲不禁动容,看到举在自己胸前的尚方宝剑,忍不住伸手去抓住,按住剑柄将宝剑抽拉出一寸剑身,生出万丈豪情道:“还有一个传说,你忘了说。” 鬼智环淡淡一笑,那星眸闪过欣慰,道:“请殿下示下。” 沈傲注视着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道:“西夏王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最美丽的女族长,女族长有鹅蛋一样脸庞,有如脂的肌肤,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板着脸,只是害怕自己笑出来的时候太过美丽,倾国倾城。”沈傲继续道:“西夏王和女族长一见倾心,将来生出许多孩子,大女儿叫沈招弟,二女儿叫沈再招弟,三女儿叫沈他娘的继续招弟,四女儿叫沈他娘的为何没有弟,五女儿叫沈泪流满面招弟……” 鬼智环嫣然一笑,长身而起,道:“殿下,早些歇了吧,大战在即,何必胡思乱想。”说罢,戴上鬼面,不待沈傲反应,轻盈地走出帐去。 沈傲一时无语,却又突然笑了笑,将尚方宝剑庄重放好,手枕着头继续睡下,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六女儿,就叫沈你个贼老天。” 第七百二十五章:战书 第七百二十五章:战书 第二日清晨,穿了铠甲的沈傲精神奕奕地从大帐***来,骑军已经撤了帐篷,在旌旗下汇聚,继续赶路前行。 沈傲打着马到鬼智环的身边,道:“环儿姑娘好。” 鬼智环的鬼面上看不到表情,可是眼眸中却有几分波动,朝沈傲颌首道:“殿下精神好了许多。” 沈傲神采飞扬地道:“这是自然,西夏王的成名之战就在眼前,难道还能偷懒吗?” 鬼智环传出莞尔笑声,道:“殿下能这样想,实在再好不过了。” 沈傲眨了眨眼睛,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鬼智环打着马与沈傲并肩而行,低声道:“殿下的梦,莫非是荡平女真吗?” 沈傲摇头,苦笑道:“我梦到我们的第九十九个女儿出世,当时吓了一跳,便脱口为她取了个名儿,叫……”他很不好意思地道:“叫沈你妹。” 鬼智环呆滞了一下,随即坐在马上咯咯笑起来,打马从边上过去的骑兵第一次看到鬼智环这样放肆地笑,都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鬼智族长一向不苟言笑,这是族中人所共知的事,这时见鬼智族长这般,也是满腹狐疑。 鬼智环似是被人看得不好意思,好在有鬼面遮挡,双肩微微一震,便恢复了常色,美眸看向沈傲道:“殿下的心思真让人看不懂。” 沈傲打马凑近她,低声道:“其实我还有个心思,一直想说又说不出口。” 鬼智环这时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拨开马去,朝一望无际的旷野飞驰。沈傲打马追上去,离开了大队,身后的十几个骑兵校尉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追,还是一个队官镇定地道:“殿下神功盖世,一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必理会。” 这神功到底指的是什么,就让人摸不透了,大家也都不再理会,继续赶路。 到了旷野上,远处竟是一丛丛鲜花,鬼智环吓得花容失色,立即勒住了马,又拨马回头,恰好与沈傲撞到,沈傲看向满山遍野的野花,心知她不能靠得太近,笑呵呵地道:“我还道环儿小姐要跑到天边去。” 鬼智环幽幽道:“我去了天边,你也会追来吗?” 沈傲摇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只怕走不脱。” 鬼智环一时黯然,美眸好不容易闪出来的亮光顿然暗淡下去。 沈傲遥望着天穹,继续道:“可是不管你去哪里,我会在窗台上放一盆纸花,看着花,就想起那个爱花又怕花的美丽女子。” 鬼智环呆了一下,昂首道:“西夏王将来必定疆域无边,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到了天涯海角,我都是你的臣子。” 沈傲黯然摇头,道:“这可不一定,疆域无边对我有什么意思?”他远眺着风儿摇曳的花草,道:“我志不在此。” 鬼智环揭开鬼面来,深望了沈傲一眼,却是无比肯定地道:“会有这一日的,许多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这眼神,看得沈傲有些不舒服,不由刻意去躲避她的目光。 越是北走,大量的流民在官道上出现得就更频繁,甚至还有些许败兵出现,这些败兵眼中无神,被人抓了去问话,才知道是一些边镇率部投降的将军不肯为虎作伥的军卒,又没有与女真人交战的胆魄,只好私逃出来。沈傲听了,唯有一阵苦笑,不战而屈人之兵,女真人确实不是轻易能惹的。 不过消息还没有到太坏的地步,马军司、武备校尉、明武武士,骁骑营、先锋营等各路军马足足三万人还屯驻在狼堡一带,乌达和李清二人都默契地没有选择出击。那狼堡其实不过是边关之后的一处关隘,孤立在祁连山草场下风口位置,紧靠边关,又是金人南下的重要通道,金人若是南下,若是不拔出狼堡这棵钉子,侧翼和后队随时有被拦腰截断的危险;所以不拔出狼堡,女真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南下。 可是女真人的动向也是奇怪,既然破了关隘,却是步步为营,一步步吞噬其他关隘,根本不去理会狼堡的威胁,这与女真人的作战风格大相迥异。 沈傲与鬼智环提及这个事时,鬼智环却是幽幽道:“有一个可能。” 沈傲看着她脸上的鬼面,这时也不觉得可怕了,淡淡地道:“你说。” 鬼智环道:“女真人在等殿下。” 这个答案不可思议,可是很快,沈傲却是完全相信了。女真人知道自己一定会去,自己是女真人眼中最嫉恨的敌人,他们骄傲地在等待西夏的精锐集结起来,要将沈傲和他聚拢的大军一举击溃。 换做是别人,这种有违兵法常识的举动,或许沈傲不相信。可是换了女真人,沈傲信了,女真人要正面将自己击垮,击垮了自己,整个西夏的信心也就土崩瓦解,他们有这个自信。 沈傲冷冷一笑,整个人坐在马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一手勒着马缰,眼睛向北方极远的地方眺望,地平线上只有模糊的土丘影子,他淡淡道:“那就让本王亲自为他们送葬!传令,召集众将。” 一处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蜿蜒的马队曲折的前行,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最远方。 几十个横山军将校围拢过来,沈傲叫人打起自己的王旗,黑色的旗帜猎猎作响,旗帜上一条金龙似要直冲云霄。沈傲拉出腰间的长剑,冷眼四顾,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你们为什么来?” 众人面面相觑,鬼智环淡淡地道:“保家卫国,还有殿下所说的不凡功绩!” 沈傲虎目横视了其余将校一眼,道:“你们呢?” 将校们迟疑了一下,纷纷道:“为了不凡的功绩。”保家卫国,横山人并没有这个概念,他们的胸膛里,只不过流淌着躁动的血液,急欲要驰骋在这旷野上,去尝一尝血腥。 沈傲安抚着躁动的战马,整个人望向天边:“伟绩就在眼前了,跟着本王,本王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横山军会撕破女真人的阵线,用杀戮告诉他们谁才是世上最彪悍的铁骑。” 沈傲的眼眸中闪烁着寒芒,目光逡巡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正色道:“要做到这一点,你们必须忠诚。向本王效忠,本王给予你们一切,土地、牛羊、威望,本王带着你们,去威震天下!” 将校们面面相觑,热血沸腾的同时却又迟疑了一下。 鬼智环不徐不慢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沈傲的脚下,低声道:“殿下去哪里,鬼智环永远跟随您的左右,横山的铁蹄,会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 将校们再不迟疑,纷纷翻身落马,单膝跪下,重重地行了个胸礼。 沈傲高高坐在马上,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咬牙眺向远方,心里想:“征服者的游戏开始了!” ………………………………………………………………………………………………………………………………………………………………… 祁连山南麓如今已是荒无人烟,附近游牧的牧民早已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女真斥候。 靠着山隘阴处,是连绵的营地,这营地简陋却极有次序,哪一处是营地,哪一处是马棚,还有堆积粮草、马料的库棚,都是错落有致,丝毫不乱。 牛皮做的大帐篷里,七八个穿着西夏铠甲的人钻进去,这几个人一入大帐,立即跪下,朝帐中首位上的彪形大汉行礼。 彪形大汉只穿着坚毅的皮甲,露出鼓鼓的肌肉,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眸格外的出神,他如一座小山丘一样坐在马上,浓密的胡须还残留着酒渍的痕迹。 他蔑视地看了卑躬屈膝的夏军降将一眼,随即哈哈一笑,道:“坐!” 完颜图图是个可怕的男人,曾徒手与最桀骜的猛虎搏斗,也是完颜阿骨打帐下最勇猛的将军。三万铁骑再加上两万役夫,这一路过来,畅通无阻,破关之后,他却突然停了下来。除了着手对各处关隘的夏军招降和放出斥候打探消息之外,他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是帐中的人都知道,一旦完颜图图有了举动,就是长剑出鞘,刺破虚空的时刻。 完颜图图高高地坐在位置上,喝了一杯美酒,随即声若洪钟地道:“招降的事宜如何了?” 几个降将脸上浮出畏色,显然并不顺利。愿降的早就降了,那些死心塌地的,也不是几句言语能够说动。 耶律图图冷冷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地道:“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给他们颜色看看。”他的拳头重重砸在酒桌上,恶狠狠地道:“斥候来的最新消息,沈傲来了!” 听了这一席话,帐中的女真将领纷纷意动,完颜阿骨打已经颁布了赏格,谁取了沈傲的人头,便敕为大金第一勇士,如此荣耀,对这些勇士吸引力十足。 耶律图图冷冽一笑,虎目一睁,道:“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击垮他们的援军,杀死沈傲,西夏就可唾手可得,而他加在我女真身上的屈辱……”他顿了顿,高声道:“成为我们勇士的证明!” 帐中杀气腾腾,许多人高吼道:“杀!” 耶律图图的眼眸闪烁着贪婪的欲望,继续道:“最多三天,三天之后,他就要来了。等了这么久,也该和他做个了断。巴图骇……” 一个矫健的将军从案中走出来,低沉着声音道:“将军有何吩咐?” 耶律图图龇牙一笑,露出森森牙齿道:“下战书!” ……………………………………………………………………………………… 第二章送到,汗,大战在即了,老虎又得要好好地构思一下,其实,写书很累的,尤其是要写一本让读者觉得爽的书,读者爽的同时,对作者来说,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艰辛,有条件能订阅的就订阅一下吧。 第七百二十六章:狭路相逢 第七百二十六章:狭路相逢 草原上,到处都是斥候在游弋,有边军,有女真人,有狼堡的马军司骑兵。 祁连山,已经成为天下关注的焦点,可是这时候,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有一些不太像话。甚至是斥候们撞见了,也大多遥遥对峙,却都不肯举刀冲杀。 艾水湖的湖水波光粼粼,这湖泊连绵数十里,滋养着附近的水草,这在湖泊的两端,恰好成了狼堡和女真骑军的驻地。大军驻扎,都会选择湖泊绿洲安营,没有水源,几万人的造饭吃水都是大问题,所以这湖泊,从一开始就成了对峙双方的中线。 一队斥候正沿着湖畔打马而过,越是靠近湖泊的地方,水草的粘度就越高,战马踩进去,立即形成马蹄大小的水洼,好在这水草的韧性十足,所以也不担心陷入泥地,只是走起来会颠簸许多。 为首的一个斥候队官,腰间插着儒刀,胸前是一枚儒章,戴着铁壳的范阳帽子,脖子下戴着红巾,整个人笔挺地坐在马上,随着座下战马的抖动而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他的军靴马刺踩在马镫上,动作很是规范,后队的斥候只消看坐姿,就知道这队官是从哪里来的。 马军司出来的骑军校尉都是如此,每一个动作规范无比,明明是一些无用的骑术动作,他们也苛刻地保留,这种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骄傲,却又带着一种执拗,比如放慢马速的时候,身子不必坐直,绷着身子明明会加大体力的消耗,可是他们偏偏就是要绷着,像是在较劲一样。 不过后队的斥候都佩服这种人,这样的人往往是战场上最可靠的伙伴,他们骨子里透着的一种执拗劲头,往往会给队中的士卒带来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全感。 这绷着身子的校尉叫夏言,一个很文弱的名字,其实若是仔细端详他的脸,就能从这张坚毅的脸看出仍然有几分书卷气。这种气质有些复杂,是校尉和骑军之间的另一个区别。 夏言在武备学堂读了两年,就直接肄业分配到马军司,随即到了这西夏,立即成了三十六路斥候队的一名队官,他的任务很简单,巡视艾水湖湖畔,防止有女真人埋伏。 这个命令说起来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女真人处在大漠,善于骑马倒是真的。可是让他们泅水设伏,却是天方夜谭。不过马军司的指挥和别处不一样,别处都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去布置防务。可是马军司作为武备学堂彻底掌控的力量,整支军马从上到下都是由教头、校尉充斥其中。所以他们制定的布置防务任务,却是教条得很。有湖就该派出斥候,这也是学堂里的教头们说的,既然说了,就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就算女真人都是旱鸭子,也要派出斥候。 所以半个多月以来,夏言的任务是最轻松的,每日清早起来,便立即带着本队的兄弟从狼堡***来,沿着这湖畔来回巡弋,别处的斥候,或许还能碰到女真的零散骑军或者斥候,可是在这里,却是一个鬼影都看不到。如此反复,连队中的斥候都觉得腻歪。 也只有夏言这个‘愣子’按部就班,既没有埋怨,对队中的埋怨也不说什么,只是日出出营,日落回营,到了哪个时辰该巡视到哪里,到了哪个地段该翻下马来,就命令队中的兄弟打一打那半人高的芦苇丛。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偶尔能遇到野兔子,若是撞见,连夏言都会激动起来,所有人一起弯弓搭箭,飞马追逐,再引弓去射。进了马军司的,哪一个骑射功夫都不弱,至于夏言的骑射功夫就更高超了,十有***,他弓弦一松出去,就可以将野兔子钉死在地上。不过许多时候他并不出手,而是让队中的下属去射,趁机操练一下他们的弓骑手段。 这时,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举目四顾,天边万道红霞闪动着淡黄的昏黄洒落在湖面,粼粼湖面在微风吹拂下泛出万点金鳞。天色已经不早,夏言对这里的地段和时间大致已经恰准,知道再走一炷香,就可以到达女真大营最近的一处芦苇丛,在那里,若是从高地上看,就可以看到祁连山和山麓下女真营地中点点的篝火了。 不过他们不会再继续前进,而是立即打马回堡,逗留的时间绝对不能太久,否则天色完全暗下来,在这茫茫的草场就容易失去方向。 正在这个时候,队中的一个骑士突然指向远处,道:“看,那是什么?” 夏言举目眺望,看到女真大营的方向,轰隆隆数十个骑兵飞马过来。 夏言倒是不惊讶,身为斥候营的队官,撞到敌人的斥候是常有的事,甚至可以用家常便饭来形容。只是他们所巡视的路线实在有些偏僻,平时都见不到女真斥候,怎么这个时候,却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目中生出警惕,抖擞精神道:“靠近些去看看。” 带着十几个骑士飞马朝对方靠近,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也是朝这边奔过来,靠近了一些,借着昏黄的光线,夏言立即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对方不是斥候,学堂里教授的知识和军中的历练立即让他产生这个想法。 正如教头所说的那样,斥候队与骑队不同,最大的不同点有许多,比如马匹,骑队更侧重的是稳重的战马,耐力对骑队很是重要。而斥候的坐马往往会神骏一些,耐力虽然侧重,可是爆发力却更重要,因为斥候随时可能会遇到敌人,而他们的目的不是去冲杀,而是立即脱出重围回去报信,所以往往斥候们都会挑选后者的马匹,平时巡视时走的并不快,一直蓄养着马力,等到出现突发情况,就可以借助骏马的短暂爆发力与对方拉开距离。 而眼前数百仗之外的女真骑兵,坐下的战马虽然远远看不真切,可是看他们全力奔跑的速度,明显与斥候的战马不同。 除此之外,斥候往往不会带太多的武器,也不会穿上厚重的甲片。大多数甚至连皮甲都不穿,这是为了减轻自身的重量,也是减少战马的负担。 对方的骑兵,却是穿着皮甲,皮甲虽然不重,但刀枪、弓箭齐全,明显是全副武装。 夏言皱起眉,警惕地勒住马,坐下的战马人立而起,后蹄几乎要陷入泥泞的水草中去,希律律一声,人马一并顿住。他悄悄取出了身后的弓箭,高声道:“取弓。” 身后十几个骑兵立即取出弓箭出来,默默的停顿了马,聚拢在夏言身后。 女真骑兵仍在不断靠近,这也违背了斥候的常理,斥候的作用不是作战,只是观察而已,不管是哪国的斥候,都遵循着这个道理,就算遇到了对方的斥候,都会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下相互打量,以确定他们到底只是游弋的孤骑,还是大军探路的先锋,在这个基础上做出判断之后,再各自回去回禀。 “不好,不要让他们靠近!”在女真人突入两百丈距离的时候,夏言立即察觉到了异样,对方气势汹汹,甚至已经抽出了身后的弓箭,还有人高高取出了战刀,这是要动手搏杀的信号。 对付这种敌人,夏言立即成了整个骑队的主心骨,所有人开始随着夏言开始斜着勒马冲出去,他们身上没有戴甲,除了一副长弓和一壶弓箭什么都没有,若是与对方短兵相接,直怕所有人搭进去也不够。 他们的马爆发力快,斜冲出去,恰好在对方射程之外,对方已经弯弓散射,倒是没有出现伤亡。趁着对方取箭的功夫,夏言大喝一声:“缓马,回射!” 战马微微一顿,调慢了马速,后面的女真骑兵急急追来,恰好进入了射程,十几人一齐在战马的跑动下旋过身,用腿夹紧战马的腹部来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弯弓指向后面追赶的女真骑兵,随即嗤嗤声响起,弓弦颤动,十几支利箭宛若流星在半空划过半弧,射入女真骑队,霎时,一个女真人从马上跌落下来。 夏言和队中的伙伴忍不住发出欢呼,却不敢逗留,立即加快了马速,快速前奔。 女真***怒,七八个带了弓箭的女真人弯弓射去,偏偏他们这一冲刺,又是跑远了,虽然一箭射中了前方的一个马军司斥候,可是强弩之末,只是伤到了皮肉,让他们轻易逃脱了出去。 夏言见对方射了一轮,也是胆大无比,大喝一声:“四十五度斜冲,那边是顺风!” 十几匹战马瞬时一齐做了个高难的疾驰中改换方向的动作,与女真人距离百丈平行错过去,随即十几人一齐弯弓,又射来一蓬箭雨,这一次倒是没有射中女真人。 可是任谁都知道,战斗的主动完全掌控在了马军司斥候队手里。 女真人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厉害,都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时他们的血气也涌上来,疯狂地斜冲过去,想要靠近对方。 女真人虽然也善骑射,可是真正的优势却是冲锋陷阵,对这种绕圈圈的打法并不熟悉,甚至是十个女真人里,真正佩戴弓箭也不会超过三个,大多数嫌这东西是累赘,只有在对付步卒的时候才肯用。至于对付骑兵还是冲锋为主,毕竟在座下战马高速奔跑之下,要射中飞速移动的目标,便是他们惯于在马背的民族达不到这种水平。就算偶尔有一些勇士能做到,毕竟只是少数。 可是校尉和马军司骑兵不同,他们从入营开始,除了每日在马上锻炼操纵战马的能力,就是不断的引弓射击,射箭靶,射鸡鸭、甚至有的教头,舍不得收购鸡鸭来让他们糟蹋,就让他们下了箭矢上的箭簇,分成两队相互策马飞射。 如此操练,自是苦不堪言,可是这时候,优势却是发挥出来,只要不让女真人靠近,这些游骑立即就永远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几合下来,激动的夏言渐渐发觉自己对战斗的节奏已经有了几分把握,许多学堂里的知识融汇到这真实的处境,也很快琢磨出了许多心得,一边领着斥候专门射击对方的弓手,一面在计算好对方准备射击的时候带队尽量远离对方,并且牢牢占住顺风的位置,又是几轮下来,竟是在不折损一人的情况之下干掉了四个女真骑兵。 女真人见状,也是大骇,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他们是第一次遭遇,谁曾想到对方竟是对骑***通到这般的地步,为首的一个魁梧头目,无奈之下,只好招招手,这几十个骑兵勒了马头仓皇向大营逃去。 夏言并不追击,而是勒马到女真人的尸体上,叫人搜检了一下,一路四具尸体,取了他们的刀枪弓箭,牵了他们的战马,还搜索出一点碎银,其中,一封信落到了夏言手上。 这贴身收藏,还带着温热体温的信笺上写着两个歪扭的字迹——战书。 第七百二十七章:高尚情操你有没有 第七百二十七章:高尚情操你有没有 “殿下威名远播大漠,完颜图图奉我主之命游猎西夏,殿下可否赐教?” 战书的内容很是别扭,言辞还算客气,可是客气之后,却是挑衅意味十足。 夏言收了战书,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在这里会遭遇这些女真人,想必他们就是去送战书的,往这条路去狼堡距离最近,走这条路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半途撞到了自己这一队斥候,见己方人少,才想趁机将自己这一队斥候吃掉,谁知道却是啃到了一块硬骨头。 夏言翻身上马,看了看天色,道:“回去复命!” 其中一个受了轻伤的斥候拔掉了后腰入肉的箭簇,好在箭簇入肉不深,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简单包扎了一下,一行人立即返程。 到了狼堡附近,便撞到了另一队的斥候,对方见了夏言,喜滋滋地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营官见你们迟迟不归,以为你们发生了什么危险,叫我们来接应。” 夏言身后的一个斥候神采飞扬地道:“撞到了几十个女真人,被我们宰了四个。”说话之间,胸脯不禁挺了起来。 对方笑了笑,满是羡慕地道:“殿下刚带横山军到了,你们便立了功劳,可喜可贺。” 夏言惊讶地道:“殿下来得这么早?” “也是在傍晚时分来的,又是一支骑军,蜿蜒数里有余,走吧,回去向营官复命去。” 夏言与他们一齐向狼堡飞驰过去。所谓的狼堡,其实不过是边关的一处小型城塞,这里当然容纳不下如此庞大的军马,所以城塞之内并不驻扎军马,而是囤积粮草,而大军则是分驻在狼堡附近,远远看过去,方圆十里之内,营帐连成一片,比邻着艾水湖,连绵数里。 夏言先去斥候营见了营官,具言中途遇袭的事,接着拿出战书来,那营官见了战书,也不敢耽搁,立即去中军禀报了。过了一炷香时间,又赶了回来。这时候夏言已经精疲力竭,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去讨了些热水泡脚,营官冲进来,见了他劈头盖脸地道:“快,穿了靴子,跟我走。” 夏言呆了一下,不禁道:“怎么,去哪里?” 营官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殿下要亲自见你,小子,说不定要***行赏,一枚勋章只怕是少不了的。” 夏言听了,连足都顾不上去缠了,直接光脚套了靴子,便随营官去。 到了中军营地的辕门这边,这里的防禁明显森严了许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戴着铁壳范阳帽的校尉,看到夏言和一个营官前后出现,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拦住道:“口令!” 这营官搓了搓手,有点发窘地道:“沈你妹啊。” 对方才放下戒备,努了努嘴,示意二人进去。 夏言快步跟上营官,一头雾水地道:“沈你妹啊是什么意思?” 营官一边走一边摊手道:“我哪里知道?” 这时候黄昏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道晚霞,太阳落山,天空黯淡一片,星点的篝火从大营的四周点起来,二人到了中军大帐,先叫人通报一声,随即有人道:“请斥候营营官万海和斥候队队官夏言入帐。” 这二人都是校尉出身,听了这话,立即挺直了身子,一齐按着腰间的儒刀踏步进去,有人为他们掀开帐帘,他们微微屈身,步入大帐。 数十蘸油灯让大帐内亮如白昼,左右都是不少将军,角落里还有博士提笔在书写什么,偶尔也会有人进出,都是行色匆匆,低声窃语,这里的占地不小,足足占地方圆百丈,也放置了不少的案牍,有人趴在案牍上看着什么,还有人则是坐到一边端着茶低声说话。 这只是大帐的外间,靠里面,还有一个小帐,帐帘是卷开的,想必摄政王应当是在里面办公。其中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见了他们,朝他们颌首点了个头:“是万海和夏言?” 万海和夏言立即长靴顿地,挺直身子道:“是。” 这将军被他们这动作吓了一跳,许多忙碌的人也都抬起头看着他们,接着又疲惫地各自忙其事去了。这将军只是淡淡一笑道:“殿下请你们入内帐。” 二人随这将军鱼贯到了内帐,才发现这内帐也是不小,里头站着四五个人,围拢着一个桌案上说着什么,其中几个万海和夏言都认识,是乌达和李清还有韩世忠,另外几个却也眼熟,只是一时叫不上名字。倒是另一处角落是一处软榻,软榻上的人当然认识,不是摄政王是谁? 这摄政王半躺在软榻上假寐,床榻边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尤为深刻,竟是个女子,脸上带着恐怖的鬼面,若不是这里人多,又是亮如白昼,只怕乍然一见,非吓到不可。 引他们进来的将军走到榻前在沈傲的耳畔说了几句,沈傲才睁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目光落在夏言和万海身上,从榻上站起来,道:“好啦,好啦,都来见见这位夏队官。”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和动作,目光都落在夏言身上,夏言一时有些激动和紧张,更加挺直了身体,向沈傲道:“卑下见过殿下。” 沈傲摆了摆手,道:“叫你来是让你说说你们的战斗经过,不要紧张,慢慢说。” 沈傲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系着玉带,头顶着进贤冠,眼底有点眼袋,显然有些睡眠不足,或是有些疲惫,他按按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则是负手站着。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的一个博士立即提了笔,估摸着是要将夏言的话记录下来。 夏言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一时说不出话,喉结滚动了两下,睁着眼睛看着沈傲。 沈傲吁了口气,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你胆大得多,就是见了陛下也是不怕的。”他轻松一笑道:“我只是你的师长,你不要顾忌,难道见了教官,你也是这么没有出息?” 沈傲至多比夏言大了一两岁,他这般大的时候,确实是胆大包天,否则也不会落一个沈愣子的名号。 夏言听了他的话,也就放松下来,将战斗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乌达、李清、韩世忠等人都聚拢过来认真地听,有时也会问一些问题,要嘛是女真人为何不占住顺风的地形,要嘛是女真的骑射如何。夏言答得也很是认真,一丝不苟地将当时的情况比划清楚,到了兴头处,还取了纸笔来将大致的位置画下来,如何斜冲出去拉开距离,战斗节奏如何掌握,女真人的骑射实力,还有女真战马的特性等等。 夏言一边说,那提笔的博士果然在埋头书写,大家听着他说话,许多人都是捏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样子。 大致的情况说清楚了,李清这骑兵出身的教官抖擞精神,道:“这么说,女真人的骑射功夫应当不及骑兵校尉,只怕连明武学堂的骑兵武士也不及,女真人擅长冲锋陷阵,可是短兵相接的实力我们现在还摸不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有骑兵校尉用骑射去骚扰,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他提笔在一张废旧的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阵列草图,忘我地道:“步卒可以做诱饵,骑军校尉、骑军武士来负责在两翼骚扰,骁骑营和先锋营可以试一试他们的锋芒,至于……”他抬眸看了不远处的鬼智环,对这个古怪的女人淡淡一笑,随即,发现沈傲杀人的目光朝他射过来。他吓得后脊发凉,心里说,只是看看而已,摄政王何必这么紧张?于是继续埋头道:“至于横山骑军,可以作为压箱的杀手锏。除了横山军,其余的军马都用来消磨抵挡女真人的战马冲刺力和士气,等时候差不多了……”他握了握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道:“趁机可以一举击溃他们。” 乌达托着下巴道:“女真人一定会留下后队,若是这个时候女真人的后队冲杀过来又该如何?” 众人又是若有所思,一直沉默的沈傲道:“那就把他们全部吸引过来,骄兵必败,女真人骄横惯了,只要惹怒他们,他们一定会孤注一掷。”沈傲淡淡一笑道:“行军布阵你们最在行,可是煽风点火……哈哈……”他得意洋洋地道:“本王不是吹牛,天下之间,还没有本王的对手。” 众人哄堂大笑,连那鬼脸之后的鬼智环都发出轻笑声。 沈傲又板起脸,对那记录的博士道:“记录完了吗?” 博士落笔:“战斗的经过都记录下来了。” 沈傲道:“颁发到各营去,让他们琢磨一下,好让他们把女真人的优势劣势比较出来。虽然只是一场小战斗,这经验也是弥足珍贵。” 博士颌首点头,吹干了墨迹,拿着记录的稿子到外帐去叫人抄录几十份。沈傲目光才重新落到夏言身上,板着脸道:“夏队官,临阵时你害怕了没有?” 夏言呆了一下,憋着脸想摇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回禀殿下,夏言还真有几分害怕。” 沈傲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叹息道:“害怕也属平常,毕竟你还年轻,本王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苛责你,难道本王会告诉你本王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带军出征的时候只有即将建功立业的喜悦和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只有全然不畏生死荣辱的毅然决然?”他拍了拍夏言的肩膀,感受到鬼智环的眼睛投射来的似笑非笑,故作世故地又是拍了拍夏言的肩道:“你下去吧,你和队中将士的功劳,军法司那边会去核查,只要属实,一枚勋章是少不了的。” 夏言满是狂热地挺起胸脯,道:“是。” 第七百二十八章:抢他妹 第七百二十八章:抢他妹 章节名:抢他妹 送走了夏言和万海,中军大帐里,许多人仍旧忙碌,乌达和李清几个埋头去整理方才的计划,一切又进入了有条不紊之中。 沈傲反倒是最清闲的,正如他自己所说,行军打仗,他实在不懂,胡说八道他倒是在行,可是在这种环境之下,他脸皮纵然厚比城墙,也不好破坏气氛。 鬼智环不知什么时候贴近沈傲的耳畔,低声道:“殿下热血沸腾和无所畏惧是吗?” 这弯腰来低语的动作亲昵极了,立即引来不少人的侧目,那李清手还指着桌上画出来的草稿,眼睛却是时不时地往这边飞过来,乌达老脸有点吃不消这个,是以故意避嫌一样刻意将目光移到他处,几个执笔书写什么的博士从案牍上悄悄抬眸,眼眸闪烁。 沈傲厚着脸皮道:“仁者无敌,为何我会如此奋不顾身,是因为我对西夏爱得如此深沉。”说着,眼睛落在鬼智环的身上,低声道:“尤其是西夏的美人——沈你妹他娘亲。” 鬼智环再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去巡营。” 这时候李清却道:“鬼智将军慢走。”他终于直起腰,道:“大致的计划已经有了,鬼智将军也来听听。” 说罢一行人聚拢到沈傲这边,李清大致说了一些计划,沈傲向乌达道:“乌达将军以为如何?” 乌达道:“可以试一试。”他和李清不同,总是带着一点稳重,头脑不那么容易发热。 沈傲才道:“细节就由你们去办了,本王不理这个。”他淡淡道:“那个耶律图图既然给我们送来了战书,我们也该礼尚往来,前些时日不是抓了一群女真商人吗?带过来!” 一个将军出去,须臾功夫,就有十几个校尉押着一群女真商人进来,这些人显然没有少吃苦头,见了沈傲,都是恶狠狠地瞪着,有着甚至抿着嘴冷笑。 沈傲站起来,道:“就这么让他们站着和本王说话?” 校尉们会意,死死拧住他们的肩膀,狠狠踹向他们的腿肚,让他们跪下。沈傲抽出尚方宝剑,剑锋贴在一个女真商人的脸上摩擦,慢悠悠地道:“两国交战,本不该牵累你们,今日让你们回去给那完颜图图带一句话吧。” 女真商人们冷哼,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 沈傲慢悠悠地道:“听说完颜图图有个女儿?” “哼!”剑锋被贴着脸的女真商人重重闷哼一声,一个校尉见他不老实,甩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沈傲不理会这些,只是继续道:“告诉完颜图图,让他好好地上阵厮杀,他的女儿,本王养了。”说罢一脚将那女真商人踹翻,手中尚方宝剑狠狠劈下,嗤……血流如注,一只耳朵被生生削下来,这商人凄厉大叫,痛得要晕死过去,沈傲道:“全部带下去,每人削下一只耳朵,留个纪念。” 校尉们将这些商人押下去,沈傲继续道:“写一封战书让这些商人一并带回去,本王念,周博士,你来记录。” 角落里一个博士立即提笔,只听沈傲笑呵呵地道:“战你妹!” 只是三个字,那行书的博士不由惊愕抬头,看着沈傲。 沈傲道:“送去吧。” 那周博士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立即去办了。帐子里烛火幽幽,沈傲提着血淋淋的剑,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幽幽道:“本王平生最大的志愿……” 众人知道沈傲又要说一些大道理,无非是为国为民,马革裹尸之类。不过摄政王的话,却没人敢打断,都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沈傲继续道:“就是花别人的钱,住人家的房子,睡别人家的女人,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众人愕然。 沈傲撇了撇嘴,才又道:“可是世道艰难,本王又是读书人,怎么好意思做这等事?”他的脸上沉默得可怕,联系到方才他切下人家耳朵的情景,只怕谁也不相信,他这个‘读书人’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做的事。 沈傲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本王一直说克己复礼,便是要自己压住心中的欲望。可是现在……”他的眼眸中闪过杀机:“女真人既然来了,他要来抢本王的女人、住本王的房子,花本王的钱,让本王的子孙去做他的牛马。世道艰难啊……”沈傲又是叹了口气:“本王能坐以待毙?大夏能束手就擒吗?”他狠狠地将剑擦在地上,嗤的一声,剑锋入土三寸,他抬起头,无比坚定地道:“不能!” 他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既然如此,本王要生存,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要让大夏的子民不受豺狼的屠戮,就只好灭绝他们的血脉,捣毁他们的宗祠,抢光他们的牛羊,掠夺他们的土地,让他们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杀他全家,抢他娘的!” “抢他娘的!”有人在人群中低吼一声,连外帐办公的军官和博士也都凑了过来,听了这人一吼,都大叫:“抢他娘的?” 杀他全家没记住,倒是记得抢人家娘了。沈傲目光在人群中寻常那率先喊抢他娘的罪魁祸首,最后发觉这种不安定份子实在太多,只好作罢,于是大吼一声:“老娘何辜,不如抢他妹去。” “抢他妹,抢他妹……” …………………… 金军大帐,十几个商人匍匐在地,凝在耳上的血迹殷红触目,地上到处都是砸烂的酒盏碎片,一个愤怒的女真将军,竟是生生拔出刀来,将酒桌劈成了两半。 完颜图图却是端坐不动,脸色狰狞,阴晴不定地看着座下的商人,一字一句地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一个商人道:“还说……还说,图图将军有一个女儿……” 完颜图图狠狠握紧了拳头,厉声道:“不必再说了!”他豁然站起来,冷冽一笑道:“沈傲这样做,是要激怒我。”他森然一笑道:“不过……他做到了!传令,明日清晨,全军出击!” “遵命!”两侧的军将跃跃欲试地一齐大喝。 …………………………………………………………………………………………………………………………………………………… 军马调动的嘈杂声一直传到中军帐来,军靴踩在地面的咯吱作响吵得沈傲在内帐不能入睡,一大清早就睁开了眼睛,趿鞋起来,觉得喉咙有些干,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叫来的并不是亲卫,却是鬼智环走了进来,鬼智环揭了鬼面,露出动人的姿容,淡淡一笑,道:“殿下,全营都起来了,唯有你还在赖床。” 沈傲摇摇头,道:“有水吗?” 鬼智环去取了茶来,沈傲喝了一口,才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卯时三刻。” 沈傲看到帐外透着淡淡的晨光,不由道:“不晚了。” 鬼智环已将披挂在墙壁上的铠甲拿来,为沈傲穿上,一面道:“殿下是第一次上阵杀敌?” 沈傲呵呵一笑,道:“忘了,反正上了很多次。”待鬼智环替他系好了披风,他不禁环抱住鬼智环的腰身,道:“一个读书人,上阵杀敌之前,借你的肩膀靠一靠算不算过份?” 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睛很清澈、很纯洁,让人见了,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一点的污秽的痕迹。 鬼智环本想让出身子,不让他得逞,可是看到他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抿了抿嘴微笑着不说话。 凭着沈傲多年的经验,对方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他也绝不客气,脑袋便往鬼智环的胸口钻去,鬼智环惊呼一声,道:“你往哪里靠?” 沈傲将她抱紧,整张脸埋入她的胸脯柔软处,嘻嘻笑道:“母爱总是能给出征的战士无尽的力量,环儿小姐就赏了我吧。” 隔着衣物,沈傲感受到那熟识的体香,整个人贴过去,身体与鬼智环完全重合。 鬼智环低声***,咬着唇道:“殿下就是这样玷污人家的吗?” 话音刚落,沈傲突然仰起脸,正色道:“那么我们就先从纯洁的开始。”说罢,低下头,向鬼智环的樱唇吻过去,舌尖要探入鬼智环的口中,鬼智环先是咬着牙关,渐渐地身不由己,任沈傲一亲芳泽。 分开唇时,鬼智环的脸上已是殷红一片,起伏着胸脯道:“你……” 沈傲二话不说,却是将手搭在她的胸脯上,轻轻揉捏。 鬼智环啐了一口,脸上更是升起一抹绯红,要将沈傲的手打开,谁知沈傲早有心得,空出来的手牵住她,低声道:“世上只有环儿好,有环儿的小傲傲像块宝……咦……这是什么……”他的手渐渐下移,探入鬼智环的酮体轻轻擦拭,宛若灵蛇一样触到了后腰之下的丰臀。 鬼智环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一丝力气也没有,低声喘息道:“有人会看见。” 沈傲很认真地道:“放心,看见了就说我们在锻炼身体。” 二人又进入状态,渐渐的,鬼智环也放开了一些,低声呢喃了几句什么,樱唇又被沈傲覆盖。 久违的感觉,让沈傲霎时变得富有侵略性起来,整个人抵在鬼智环的酮体上任意胡作非为。 ………… “殿下……”一个校尉兴冲冲地掀开帘子,一时呆住,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这时候鬼智环不知生出了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沈傲推开,整个人立即侧到别处。 沈傲心里暗恨,却是一副如常的样子,呵呵一笑道:“锻炼身体而已,你不会误会吧?” 这校尉整个人钉在地上,腿也有点软了,心里想,大清早竟撞到这个,殿下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这可如何是好?听到沈傲问他,他立即挺胸道:“没有误会,没有误会。” “噢……”沈傲漫不经心地道:“喜欢吃奶吗?” 校尉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倒像是他被沈傲撞破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就喜欢。” “……” “他娘的,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看什么看!滚蛋!” 校尉这才反应过来,逃之夭夭。 有了方才的撕磨,鬼智环带了些尴尬地道:“殿下,我去横山军那边看看。” 沈傲拉住她,朝她笑道:“若是本王今日不死,能赏口奶吃吗?” 鬼智环看着这无耻的家伙,哭笑不得。 这时候,那校尉却又跑了过来,这一次却不敢掀帐子,只是在帐外大叫道:“殿下,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有件事要禀告,李清将军要卑下来说,斥候已经有了消息,女真铁骑倾巢出动,敢问是否迎战?” 帐子里道:“战!” 第七百二十九章:争锋 第七百二十九章:争锋 地平线上,随着初露的曙光升起,一个个黑影出现,黑影越来越多,口令声传出,一队队骑兵率先出现,战马载着骑士放马飞奔,队前的旌旗分散开,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骑队以营为单位散开。 “呜呜……”号角声传出,低沉而肃穆。 更多的黑影出现,哗啦啦……哗啦啦……铠甲的摩擦声、沓的脚步声如潮水一般哗啦不绝。 晨阳斜照,一队队挺着长枪的军卒出现,马军司、先锋营的步卒开始推进,队前的校尉在号角声中大声嘶吼,队列延伸一里之遥,一阵阵声浪爆发出来,身临其境,热血也随之沸腾开。 队列的外围,骑兵在飞驰,一个个传令兵来往交错,如走马灯一样传达出命令。 乌达带着一队亲卫,出现在队伍的最前端,在乌达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步卒,运送辎重的大车横挡在步阵之前,此后是如林的长矛,步兵的距离不到一寸,紧密到了极点,放眼过去,黑乎乎的形成刀山矛林。 校尉骑在马上,在队前来回奔走,伴随着呜呜的号角,竭斯底里地大吼:“西夏存亡,毕功一役,可敢随我迎敌吗?” “杀!”呼喝声排山倒海,震慑云霄,如林的长矛狠狠刺向天空,连空气荡漾着暴躁。 “殿下就在这里,诸位将军也在这里,还有谁肯同去吗?” “同去……同去……”鼓声开始咚咚响起,队列中的步卒嘶声大吼;长矛斜斜四十五度向前横挺,犹如狰狞的巨兽亮出了獠牙。 马上的队官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儒刀,长刀在晨阳下散发出摄人寒芒,长刀举起来,队官竭力大吼:“我与诸君同生死,共存亡!就算女真人能刺穿我们的身体,能践踏我们的血肉,能冲垮我们的队列……”这是最后一声爆吼:“但是……西夏必胜!” “必胜!” 前队带着盾牌的军卒开始有节奏地用手中武器敲击盾牌,发出一声声轰隆隆的声音。 长刀向前,有***吼:“摄政王殿下千岁!” “万岁!”直入云霄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久久不息……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远处,一队骑兵出现,这些穿着皮甲,胸口绣着狼头的骑兵如风一样出现在后队,如长蛇一般阻挡了地平线的方向的视线。沈傲穿着金甲,头顶着进贤冠,腰间按着尚方宝剑坐在马上,在他身后,则是戴着鬼面,一身戎甲的鬼智环,鬼智环的眼眸出奇的平静,佩戴着的西夏长刀从她的腰间一直斜到马下。 她与沈傲对视一眼,沈傲对她点了点头,鬼智环打了马,在族人的马队之前奔走,她突然揭下鬼面,拢起来的秀发霎时随着战马的飞奔飘飘而起,那绝色冰冷的容颜,出现在族人面前。 “横山五族的子孙……”她的声音随着风儿飘走,由许多传令兵一齐传播:“有勇气去与天下最强大的铁骑决战吗?” 马上的勇士高声回应这宛若女神一样的女子:“横山五族的子孙有何不敢?” 这女神般的人骑着雪白的战马从马队的一头奔向另一头,大喊道:“横山五族的子孙,会抛弃自己的朋友弃之不顾,苟全性命吗?” 如山如海的呼声回应道:“横山五族的子孙宁愿去死也不愿苟且偷生!” 女神抽出西夏长刀,喊道:“那么,就追随摄政王与女真人死战到底!” “杀……” 两万多骑兵,声浪冲天,而这时候,鬼智环已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沈傲的马下,她盈盈下拜,郑重无比地道:“殿下,鬼智环和五族的勇士都托付给殿下了!” 沈傲安抚着坐下躁动不安的战马,道:“我不能保证带你们所有人活下来,但是可以保证我们会死在一起!” 鬼智环抬起眸,幽幽的目光仰视沈傲,咬着唇道:“死亦无恨!” 鬼智环站起来,重新翻身上马,与沈傲并肩在一起,细密的汗珠渗在她雪白如脂的额头,那翘鼻之下,一点晶莹的汗珠滴淌下来。 黑底的狼头旗帜在她和沈傲的身后猎猎,这一刻,显得黯然失色。 ……………………………………………… 右翼的骑兵校尉、骁骑营聚在一起,所有人端坐在马上,一个戴着进贤冠的博士,穿着红色的吉服,一步步走到了队列的中间,他袖子一抖,膝下的敝屣被风儿一吹也随之摆动起来。从他的袖口,一份长长的布帛露出来,他将布帛拉开,庄重无比地道:“汉有匈奴为祸,唐有突厥为患,今匈奴、突厥之流何在?今有女真,不仁,反以飞扬跋扈为能,杀人盈野,掠地千里,国人不以为耻……” 骑军们坐在马上沉默。 “呜呼……匈奴之恶,突厥之暴,皆不如女真也……” 有人昏昏欲睡,长长地打着哈欠。 一个骁骑营的骑兵低声对身侧的人道:“为何别人喊一两句,这里要之乎者也的说了一炷香还在呜呼?” 另一个绷着脸道:“快了,快了。” 先前的骑兵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快了?” 这骑兵得意洋洋地道:“你没听到吗?不忠不孝不仁现在都说了,现在还差一个不义,说完了这个,肯定就完了。” 先前的骑兵不信,谁知博士拉长了声音:“……此不义也,古有狄夷生乱,于是朝廷会下达旨意,忠臣会愤怒起兵,义士赴汤蹈火的跟随,诛讨暴邻……” “咳咳……今日的好像有点长,方才是谈古,只怕现在要谈今了。”那说话的骑兵尴尬一下,低声与人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声传出来,打断了博士冗长的檄文,所有人目视过去,才发现地平线的另一端,密密麻麻的骑兵出现,他们飞快移动,前队占住了山丘,借以来观察这边的动静,接着是更多的马队从地平线多处出现,无数条长蛇最后汇聚成洪峰…… “女真狗来了!”骑随军一个***呼。 “杀!”如怒涛一般的大吼淹没了博士的长篇大论。 “平西王千岁,摄政王千岁!” “万岁!” ………………………………………………………………………………………………………………………………………………………………… 旷野上的女真骑兵无规则的奔跑,一队队骑兵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分散开,眼见到夏军的高昂士气,也不禁呆了一呆,完颜图图穿着一件简易的皮甲,坐在神骏的战马上,眯着眼,眺望远处。 居然有五成军马是步卒。 完颜图图不由发出冷笑。对方的军马,足足是女真铁骑的两倍有余,这个数量,在完颜图图心中反而觉得少了,在大漠的时候,他们往往追逐的是三倍五倍十倍的契丹人,铁骑过处,无人可挡其锋芒。 这点人,按照完颜图图的常识,甚至连塞牙缝都不够。更何况还有五成的步卒,在这旷野上,步卒遇到骑兵,结局永远都只有一个;只是步卒前的车阵和两翼、后队的骑兵倒是有一些麻烦,他微微眯着眼,最终决定去试探一下。 完颜图图扭过头,对一个传令兵道:“告诉巴图骇,带人去试一试。” 过不多时,一千女真骑兵从队中飞驰出来,飞快向夏军的两翼冲杀过去,为首的一名金将,宛若杀神一般,手举着一杆长矛,冲在最前,成为整个马队的核心。 战马疯狂地驰骋,迎面的风刮在脸上呜呜作响,密集的冲锋骑阵犹如尖刀,雷霆万钧一般,展露出了女真人的战力。 马队时分紧密,甚至可以用肩并肩来形容,在告诉的飞驰之中,队形越是紧密,冲击力越大,甚至只要一千人,就可以将数万的大军切割成两断,当然,这样的阵型,对骑兵的要求也是极高,只要有一个人对战马的操纵出了差错,快了一分或者慢了一点,就极有可能撞到前面的骑兵,也有可能被后队呼啸而来的战马相撞在一起,一个差错,后果甚至可能会几十匹战马轰然撞在一起。 女真人轻车熟路的摆出这种高难度的阵型,却是没有出现一点的纰漏,这一千的马队,犹如握紧的拳头,全速朝夏军的侧翼砸过去。 骑兵校尉只看到这种阵型,和如此的冲击,便能体会到女真铁骑的厉害,便是骁骑营的骑军,他们也绝不可能与之硬碰。不过…… 在骑兵校尉和骁骑营队前的李清嘴角微微绽露出一丝笑容,对方是来试探他的底细了。他坐在马上,沉声道:“童虎。” 童虎勒马出来,跃跃欲试地道:“将军有何吩咐?” 李清淡淡道:“带一队人和他们去玩玩。” 童虎哈哈一笑,拍马道:“一营随我来!”八百校尉冲出来,飞快地迎上去。 在这旷野上,两支庞大的军马在距离千丈的空地上张目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战马的轰鸣声比之战鼓更加摄人心魄,双方冲出来的马队,在右翼的空地上越来越近。 童虎坐在马上,一双如刀的眸子打量着对方,龇牙一笑,眼看对方越来越近,突然大喝:“风!” “风!” 犹如有了默契一样,八百骑兵改变直线冲刺,陡然斜冲出去,正如两个厮打的壮汉,一个壮汉千斤重的拳头全力锤击而来,而另一个,则是侧身回避。 呼啦啦……两队骑兵交错,只可惜,女真骑兵还是慢了一些,扑了个空,巴图骇不得不紧紧勒住马,微微停顿一下。 只是这一停顿,破绽已经露出来,而巴图骇发现,那些斜冲出去的骑兵校尉正站在了上风口,一支支精芒闪闪的箭簇对准了女真骑队。 第七百三十章:虐死你 第七百三十章:虐死你 童虎已经发出森然冷笑,弯弓瞄向了巴图骇,大吼一声:“射!” 数百上千支利箭在短暂平行相错的功夫,遮云蔽日一样在半空划过半弧,朝金人的骑队落去。 几十个金人骑兵闷哼落马,巴图骇骑队的队形也不由地一乱;而这个时候,童虎已经呼啸一声,带着校尉飞马离远。 “追!”夏军的军阵那边,顿时传出一阵欢呼,士气如虹。 巴图骇心知这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不能轻视,否则也不能回去交代,咬咬牙,整个人如弓着身子的虾米,全力踢着马肚带队追击。 女真骑兵也是怒了,他们曾是原野中的骄傲,所向披靡,如今连西夏人都没有摸到就损伤惨重,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羞耻。 于是一个个狂踢马肚,不断地提速,朝远去的校尉骑队追过去,也有带了弓箭的骑兵弯弓搭箭,飞射过去。可惜效果却是不大,在奔跑中零散地射击奔跑的目标,就算是神射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再加上双方的距离拉的极长,就算射中,至多也只能造成皮外伤。 童虎也是第一次使用学堂里操练的战法,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渐渐地,整个人松弛下来。他突然感觉摸到了一点东西,这种东西叫控制。 只要能控制住战场的节奏。 童虎的心中畅快无比,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大喝一声:“向左,斜冲……” 又是一次斜冲,八百校尉如风一般随着童虎改变了角度,竟是绕着金人骑兵转了个圈,童虎抓准时机:“风!” 一个圆圈转过,追逐在后的女真人突然发现,这些该死的敌人又转瞬地驰骋在上风口方向,一张张弓拉满,接着箭如雨下。 “可恶!”又是几十个女真骑兵栽倒,巴图骇发出一声怒吼。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抓狂,明明自己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可是总摸不到对手,而对方却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每一轮箭雨之后,女真骑兵总免不了会稍稍停顿一下,借着这个时机,骑兵校尉又如风一样飞马撤走。等到女真人拼命地死死要咬住他们时,他们却好像恰准了时间一样,突然改变方向,这又令追击的女真骑兵有一个反应的时间,而这个时候,他们又绕起了圈圈,等回到上风口的位置,又是一阵箭雨漫天射下来。 这样的打法,几乎是接近于无赖,偏偏又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能追上他们。 可是要追上又哪里有这么容易?主动权在骑兵校尉手里,他们默契地改变方向或者发起攻击时,女真人都不得不停顿一下,就是反应再灵敏的人,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恰好给了对方绝佳的机会。 战斗的主动权,牢牢控制在童虎手里,一开始,骑兵校尉射击时还有些凌乱,短促的时间内,有的校尉来不及弯弓射箭,可是渐渐地,等他们熟稔了这种战斗方式,更不会给巴图骇任何机会。 眨眼之间,一百多个女真骑兵倒下,而女真骑兵的胜果却只有一个落队的校尉,巴图骇生生将这校尉斩下马,发出一阵爆吼,而这个时候,他也突然感觉到,前方的校尉骑队杀机更加浓重。不止是追击的敌人,就是夏军阵列之中,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好像是无数人的眼睛盯住了他。 他当然不会知道,他杀死的那个校尉,那个虽然落队,却执拗地抽出刀来朝他斩来的青年,是数千人的袍泽同窗,是他们日夜朝夕相处的伙伴,他们曾在一起立下誓言,一起在浴房中嬉戏,一起在操练场上大汗淋漓,一起在夜课的课堂里窃窃私语,甚至就在昨夜,他们还彼此说出豪言壮语。 而现在,他死了。 前队的校尉骑兵还在策马飞驰,可是在夏军的阵中,一个离得近的队官咬牙切齿地道:“是一期骑兵科的朱武,他娘的,这家伙还说要做将军,说走就先走了一步。”说着,泪眼有点模糊,或许只是点头之交,可是几年封闭环境下的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现在,他不在了。 这种情绪立即散布出去,整个军阵,竟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沉默,连坐在马上的李清,也恨不得立即脱缰而出,去为那个没少受他折腾的家伙报仇。这个人……有一点印象,印象虽然不甚清晰。他也并不是李清青睐的家伙,可是此时此地,见到自家辛苦调教出来的孩子血洒草场,也不禁令他心中生出些许躁动。 “没丢武备学堂的脸,落队了也敢单人独骑去和女真人拼一场。”李清喃喃地念了一句。 “射!”又到达了预定的射击地点,校尉们策马飞驰过去的同时,无数箭簇都对准了同一个人。 巴图骇大惊失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飞蝗般的箭矢竟都是朝他射来,四五支箭贯穿他的身体,身边的十几个女真骑兵也随之落马。而巴图骇还在马上颤抖,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整个人想要瘫下马去,却还在咬牙支撑:“呃啊……” 一声凄厉的痛呼,巴图骇的脸上狰狞,爆发出不甘的怒吼。 女真的骑队已经有些凌乱,眼见巴图骇受创,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了个干净,有人继续追击,有人则驻马停留,再不能保持住冲锋的队列。 正是这个时候…… 童虎大呼一声:“拔刀!” 八百校尉突然拨转了马头,他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恨,一柄柄儒刀出鞘,标准地下压到了马脖子下。 “杀!”童虎率先朝凌乱的女真骑队冲去。 “杀……”低吼声骤然响起,八百铁骑紧紧尾随,在急速的奔跑中,迅速地组织了冲锋队列,队列并不紧密,甚至有些零散,可见他们在这方面的操练有许多欠缺,可是每个人,都是士气如虹,夹杂着惊涛骇浪般的冲刺力,毫不犹豫地朝女真骑队冲去。 骑军冲锋,队形极为重要,一旦紊乱,骑队就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冲击力,剩余的七百个女真勇士,是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一支骑队的冲击,熟悉马背的女真人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校尉们突然调转马头的时候,所有人立即预感到了危险。 轰隆隆……轰隆隆…… 数千只马蹄敲击着大地,一柄柄长刀下压,迎着猎猎的大风,卷起尘埃滚滚。 女真骑队还未反应,立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刺冲了个七零八碎,若不是长途的奔跑消耗了他们的马力和耐心,若不是主将陨落令他们一时不知所措,若是给他们多一点点时间重新组织,想必与校尉还有一拼之力。 可是这时候,随着人仰马翻,稀里哗啦的血肉碰撞声,扎入队中的校尉骑队猛地一顿,随即是血雨纷飞,校尉骑兵仍然在冲刺,一直冲过去,生生在他们的骑队中犁出一道血路。 数百个女真骑兵顿时被分割成数截,如没头苍蝇一样试图挽回他们的一切,胸膛中的热血不容他们退缩。 可是已经迟了。 从血路的末端调转了马头的校尉骑兵一阵阵喊杀声又响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扎进试图组织起来的女真骑队里。 七零八落,到处都是哀号和仰番的战马和落马的女真人,长刀狠狠扎入他们的身体,锋芒从骨肉里抽离时,伴随着血雨漫天而下,接着是不甘的哀号。 一个女真人举着弯刀试图要截下一名飞奔的校尉骑兵,斜冲过去刚刚举起了刀,对方只是冷冷一笑,中冲过去,战马恰好撞到了他的马头,坐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向侧倾倒,马上的女真骑兵还未坐稳,便看到一柄长刃儒刀呼啸着在他耳边划过……嗤…… 这人跌落马去,胸前湿淋淋的不断冒着血,他整个人定格了一秒,随即又一匹夏军战马飞驰过来,狠狠地踩在他的头颅上,整张脸,陷入了草地。 “杀……”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而这个时候,金军的大队已是骇然,他们想不到,一千铁骑,竟是用了两柱香功夫,就彻底地溃败。完颜图图的脸上仍然闪现出难以置信。从一开始,巴图骇受挫时,他就打了派出骑队去接应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打消下去,若是接应,就是示弱于人,就是当着三万铁骑和六七万的夏军,承认女真铁骑的无能和懦弱。 所以他一直咬着牙,注视着战场,一直在沉默,他心里一直在企盼,追上去,只要巴图骇追上去,胜利的天平必然会倒向巴图骇一方,可是当巴图骇中箭,夏军返身冲杀时,他才意识到了后果严重。 “来人,接应他们!” 这个命令已经迟了,等到跃跃欲试的骑兵打算从队列中冲出来的时候,巴图骇的骑队已经彻底地溃败,犹如狼群冲入了羊圈一样,被这些饿狼肆意地宰杀,巴图骇被人削下了脑袋,挂在了战马的颈下,剩余的女真骑兵落荒而逃,四处溃散。 童虎带着他的部属带上了十几个校尉尸首,扬长而去。 完颜图图眉宇下压,咬着牙,双目赤红的看着这一切,如小山一样的身躯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 第一章送到,通宵码字,先睡了,早上让老婆来发下,渣渣写手伤不起啊。 第七百三十一章:校尉在哪里? 第七百三十一章:校尉在哪里? 骑军校尉的可怕,这时候彻底绽露出来,完颜图图阖着眼,看向那一队与众不同的骑兵,人数应当不会超过五千人,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顿时之间,他就打定了主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留有余手了,与其和这些骑兵校尉撕磨下去,倒不如一举冲垮他们的本队,之后再乘胜与这些骑兵周旋。 完颜图图坚实的肌肉抖动了一下,手上的铁矛向前一指,斜角刺向天空,大吼一声:“杀!” 三万铁骑,开始缓缓动了。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接着彪悍的骑士俯***子,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而不断地调整着坐姿。 “乌突!” 轰隆隆…… 千万的骏马在飞驰,长矛微微下压,组成一列列移动的矛林,矛尖破风的声音嗤嗤作响,每个人的眼眸中都闪露出残忍,一张张脸狰狞起来,杀机毕露。 他们的目标——步阵。 三万铁骑的声势,惊天动地,连战鼓的轰鸣,都被这漫天的杀气和卷起的尘烟而显得黯然失色;无数匹骏马冲出来,散开,再凝结到了一起,一支支宛若尖刀的骑阵,以极快的速度直冲过去。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三万女真骑军,所爆发出来的,宛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以势不可挡之势席卷一切。 女真人的战法永远只有一个,却只有这个最是有效,那就是如惊涛骇浪一样,毫不犹豫地发起冲击,冲刷眼前的一切。 这样的办法,他们对付黑山白水的各部族曾用过,对付契丹人也曾用过,有效而直接,不会拖泥带水,只要冲垮了本队,再多的骑兵校尉,也挽回不了他们的败局。 轰隆隆……轰隆隆…… 三万铁骑越来越近,战马嘶鸣,铁蹄短促地落在含着露珠的青草上又立即弹跃而起,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那下压的长矛,稍稍抬起。 一百丈…… 车阵之后的步卒,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些该死的夏军,在面对女真铁骑居然没有露出畏色,不过……他们很快就可以见识到女真人的厉害,龟缩在车阵中也无济于事。 而这个时候,车阵之后的步兵校尉队官们开始抽出刀,一声声号令响起来:“弓手……” 在矛阵的后队,一名名步弓手开始拉起了长弓,长弓被拉起一轮满月,羽箭搭在弓弦上,箭簇斜向天空,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射!” “射!” “射!” 一个个声音,在长达数里的队列中传荡,接着是遮云蔽日的羽箭飞向天空划过半弧,随之又破空而落。 女真骑队出现小小的骚乱,上百个女真人闷哼一声落下马,他们未必被射死,可是落马的一刻就绝对没有了生机,栽倒在地的可怜虫很快被后队的同伴放马踩踏过去,发出一阵阵哀号。 而这个时候,两翼的骑兵校尉开始有了动作,他们斜冲到女真冲锋骑阵的外围,开始飞射,三面都是箭矢,只是短暂功夫,就有数百人摔落下马。 女真骑兵的两翼开始斜冲出数队骑兵出来,足足有六七千人之多,朝骑兵校尉急冲过去,他们并不是要去追逐骑兵校尉,不过是掩护本队向步阵冲锋而已。 剩余的两万女真铁骑冒着箭雨,继续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五十丈…… 四十丈…… 每靠近一步,就伴随着大量的伤亡。 完颜图图的心在滴血,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如此的近距离之下,这些步兵居然还没有溃败。依靠他往年的经验,任何旷野上的步兵遇到了他们,甚至还不需要冲锋,就足够令他们吓破胆,四散溃逃。 这就是步兵和骑兵的区别,所以往往三千的骑兵,就可以追逐几万的步兵屠杀,不是因为三千骑兵的力量远远超过步兵,只是谁也不会愚蠢到与飞驰的战马硬碰,而一个人失去了勇气,不用等待骑兵冲杀,整个步阵就会乱起来,相互践踏,等待的是骑兵的收割。 可是…… 这些愚蠢的家伙似乎还没有松动的痕迹,甚至在命令之下,前队的军卒在车阵之后斜的支出了一根根长矛,密集得犹如湖畔的芦苇一样。 完颜图图当然不会知道,在这些步卒身前,会有一个个戴着铁壳帽的主心骨,他们握着刀,与他们的袍泽站在了一起,他们不后退一步,身边的人也绝不会后退。‘铁壳范阳帽’就是这些蚂蚁一样势单力薄的步卒力量的源泉。 校尉们在高吼:“抵住车阵,支起长矛,挡住他们,挡住!” 矛尖斜对着冲来的骑兵,密集得让人头皮都要炸开,最先冲刺而来的女真骑兵眼眸中生气一丝疑窦,他们和完颜图图一样,发觉出了异样,眼前的家伙似乎并不好对付,他们未必比契丹人更彪悍,未必有大漠中的敌人强壮的体魄,可是他们却拥有无以伦比的勇气,这种勇气,或许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嗤嗤…… 毫不犹豫,最前的女真骑兵已经撞入了矛林之中,战马嘶鸣倒下,马上的骑兵也瞬时被捅了无数个窟窿,那横在步阵之前的战车是也咚咚作响,宛若行将崩溃的堤坝一样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挡住!” 这只是开始,一旦豁出口子,后果将是致命的,校尉们眼睛都红了,歇着刀,整个人用肩膀死死的抵住了车阵的一端,除了支起长矛的矛手,后队的刀盾兵也纷纷向前挤压过来,死死地抵住他们的生命线。 “咚咚……” 战马全力冲刺而来的力道何止千斤,每一次撞击,固然收割掉宛如飞蛾扑火一样的女真骑兵性命,他们或摔落下马,被同伴踩成肉泥,或撞入矛林,血流如注,或飞入步阵,很快被步阵的夏军斩成数段。可是每一次冲击,都让车阵出现松动,甚至这强大无比的力量,让车阵之后的步兵也被撞飞开来。 如林的长矛上,已经挂满了血肉,车阵下堆积起的尸首宛若小山,恰恰是这些尸首,给予了后队的女真人可趁之机,他们飞马顺着尸山斜冲上去,随即挺着长矛狠狠地扎入步军的阵中。 纵然有大车阻隔,形势仍然不可避免地开始让步阵吃尽了苦头,勒马飞上车跃入步阵的女真骑兵宛若猛虎一般,借助着战马的冲击疯狂的收割着生命,随后又有无数支长矛从四面八成捅过来,将他们狠狠扎死。 一开始,还有余力应付,可是随着冲入阵的女真骑兵越来越多,这些侥幸从车阵和矛林中活下性命的女真人,竟是没有害怕,毫不犹豫地直面去面对死亡,只是临死之前,总是有两三个步卒成为他们马下的亡魂。 “乌突!” 眼看车阵已经七零八落,那列的笔直的一辆辆大车,如今却像是弯弯曲曲的海岸线,甚至有几处地方,已经豁出了口子,如潮水一般一波波冲杀过来的女真骑兵瞬时看到了曙光,士气如虹,踩着前队的尸首,爆发出一阵阵怒吼。 步阵开始蔓延着恐慌的情绪,这种恐慌,让队列出现了紊乱,队中督战的乌达感受到这气氛,额头上已露出细密的汗珠。一旦步阵击垮,夏军所做的努力就全部化为乌有。可是…… 乌达望向后队的横山骑军,横山骑军已经开始向左翼移动,似乎是要发起冲锋了。 但是……至少还要坚持一炷香,坚持住,才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乌达抿着嘴,铁青的脸上阴晴不定。恰在这个时候,一名将军似乎看穿了乌达的心思,这个腰间携着儒刀,胸前带着儒章和一枚银色的勋章的将军,他抽出腰间的儒刀,大吼一声:“校尉在哪里?” “校尉在哪里……”附近的校尉营官、队官、甚至是亲卫队一起大吼。 “校尉在哪里?”步阵的各个角落,都有提着儒刀的人一起大吼,仿佛在呼唤远处的伙伴。 这时候,一个个铁壳范阳帽们开始向前狂奔,舍弃了自己的本队,和那将军一起向前涌动。 步阵中的军卒们惊呆了,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那些平时古板的家伙,从各处出现在车阵之后,他们骄傲地大吼:“校尉在这里,在这里!” 数百个校尉营官、队官,出现在一个三四丈大小的豁口处,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接着豁口的地方,无数女真骑兵飞马而入。 血肉之躯去抵抗那骑兵组成的洪流,瞬时便被冲的七零八落,十几个戴着铁壳范阳帽的校尉倒入血泊。而骑兵的冲刺也不禁缓了一缓,这个时候,更多没命的校尉扑过去,斩马腿,刺马肚,将这些骑兵扫下了马。 只是那豁口宛若地狱的出口,源源不断的骑兵越来越多,踩着尸体堆积起来的土地,继续冲进来。 “杀!” 校尉的血没有白费,这个时候,连畏畏缩缩的军卒们也疯狂了,懦弱会传染,勇气也会传染,先前已经打算了抱头鼠窜的军卒,这时候挺着一支支长矛,如潮水一般朝豁口出发起冲击,有人撞飞,残肢血雨漫天撒落,更多人拥挤上去,用刀砍,用身子去挡,用长矛去刺,甚至飞扑上去把马上的骑士拉扯下来,滚在一起,用手指去抠,用牙齿去咬。 车阵之后的队形更加紧密,所有人都在朝车阵的方向涌动,密不透风,女真骑军从豁口处进来,他们用血肉将豁口处的敌人挡住。 这时候,又一处车阵出现了豁口,大车被撞得七零八落,这时候不需要吩咐,有个***吼:“校尉在哪里?” “校尉在哪里?” ……………… 女真骑兵惊呆了,全力冲击,居然仍旧冲不开这车阵,那车阵像是汪洋中承受骤雨骇浪的一叶扁舟,每一次摇摇欲坠,被数丈高的海涛打下去,可是总是奇迹一般带有几分执拗的又出现怒涛之中。 疲倦……深深的疲倦,不止是女真骑兵,连步阵中的军卒也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凭借着车阵,所有人都变得麻木,冲过去,撞飞,接着被人拉下马,斩下脑袋,一条车阵,变成了绞肉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倒在血泊,有无数人发出最后一声***。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当悍不畏死的女真骑兵冲散了一段车阵的时候,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 “校尉在哪里?校尉在哪里?” 第七百三十二章:大胜 第七百三十二章:大胜 正午的烈阳,俯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精疲力竭的厮杀声渐渐低沉。 在战场的正北方向,黑底狼头的旌旗招展,一排排战马低声嘶鸣,前蹄刨着地面。 马上的骑兵微微拱起了腰椎,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队前的沈傲,悄悄拔出了尚方宝剑,剑锋的精芒向前一指,他的长眉微微下压,嘴角微微一扬,荡漾的不是春光明媚,是彻骨的冰冷,冷冽的笑容…… 沈傲大喊一声:“血债血偿!” 无数战马脱缰而出,飞快狂奔出来,沈傲骑在马上,感受到眼前的景物在不断后移,呼呼的风在耳畔鸣响,眼睛不得不阖着一条线,身后的披风随风飘扬。 步兵用血肉阻住了女真战马的冲力,两翼的校尉带着骁骑营引走了一部分女真主力。现在,暴露在横山铁蹄之下的,不过是僵持在战阵中的女真骑兵,失去了战马的冲击力,所谓的铁骑不过是个笑话。 两万铁骑在朔风中呼啸而至,拦腰疾冲入女真的后队…… 一把尖刀,迅速在女真铁骑的腹背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沥沥洒落在马蹄之下,战刀高高抬起,狠狠劈下去,血雨化开,哀号阵阵。 完颜图图已经懵了,他不是不知道在夏军的后队,有一直骑兵虎视眈眈,可是他不怕,步阵是最容易冲垮的,在他看来,甚至不需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让这群蚂蚁一样的四散奔跑;再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一鼓作气,将后队压阵的夏军骑兵一起冲垮。 可惜他打错了一个算盘,这步兵的方阵,远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啃,这些家伙在铁骑席卷而来时竟没有崩溃,在甫一接触的时候也没有崩溃,甚至……在车阵豁出千疮百孔时,竟然还有一群人,一群带着铁壳帽子,披着黑纹皮甲,颈下系着红巾的家伙,竟是不要命地去堵那些缺口。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完颜图图已经绝望,全部人,这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步卒,居然争先恐后,生生用血肉之躯,用长矛、大刀、牙齿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铁骑冲击。 一步算错,步步皆错。 这个时候,横山铁骑开始冲击,在见识了女真铁骑的厉害之后,横山铁骑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密集的骑队追随沈傲冲过去,又勒马反复冲杀。 “嗤……”一柄西夏长刀,干净漂亮地洞穿了一具女真人的尸体,无主的战马,惊慌不安地离开了他的主人飞驰而去。西夏长刀的手柄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手,绝色的容颜上布满了寒霜,她不满地朝浑身铠甲的沈傲努努嘴,在千万人的喊杀声中,冰冷冷地道:“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在这里横冲直撞很危险吗?” 沈傲尴尬一笑,原想斜冲过去将一个女真骑兵斩落马下,背后捅人一刀,谁知这女真骑兵竟是如此厉害,反应极快,迅速地旋身反斩过来,他吓得脸色骤变,幸好,鬼智环来得正是时候,他才保住了这条命。 身处在这战场之中,连沈傲都不免热血沸腾,只是他自己的斤两实在太次,平时别人操练,他在睡觉,别人吃了早饭继续操练,他还在睡觉,别***汗淋漓地在烈日下暴晒,他躲在树荫下惬意地喝茶,以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在这里存活下来实在是奇迹。 好在他的身边,数十个骑兵校尉紧紧追随,随时替他挡住刀剑,就是鬼智环,在冲杀之余,也不禁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拱卫他的安全。否则一百个沈傲也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时,沈傲的心里又是悲凉又是激动,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一个女人来救,简直是没有天理。朝鬼智环笑了笑,他飞快地打了马,又觑见了一个女真人,这女真人的战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一个人惶恐地落在地上,持着长矛试图负隅顽抗。 沈傲咬咬牙:“小子,就是你了,谁叫你是软柿子!” 策马直冲过去,这女真人反应过来时,马头距离他只是一尺的距离。 咚……女真人被撞飞,口里溢出血来,好不容易捡了长矛,还想要支撑着站起,这个时候,沈傲又冲过去,挥起尚方宝剑狠狠地斩落下来。 “呃……”女真人难以置信,瞪视着沈傲,仰面躺倒。 “狗东西,下辈子投胎有种不要做软柿子!”沈傲大骂一句,双眼四顾,才发现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陷入了僵局的女真铁骑,根本不堪一击,若说之前他们的战力足以劈山断水,可是等到横山铁骑发起冲击时,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招架的力量。 一群群女真人,被分割包围起来,负隅顽抗的女真人很快被清除,剩余的则选择了溃逃。只是这个时候,要逃哪有这般容易?骁骑营和衡山铁骑一路追击过去,如赶鸭子一样,将他们收拢在一起,再之后挡住了他们的前路,冲杀一阵,彻底瓦解掉他们的意志。 沈傲从马上翻身下来,才发现马下连下脚之处都没有,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汇聚的泥泞,靴子踩上去,很不舒服。 可是沈傲感觉自己太累了,是一种从身到心的疲惫,而这个时候,无数人欢呼起来:“万岁!” 胜利了……胜利得有些艰难,可是事后回想,又觉得太过容易,只有身临其境之中的人,才知道这胜利实在是太过凶险,只要步阵稍稍被冲破,只要女真人再加一把力气,或许现在的胜利者,已经做了女真铁骑下的亡魂。 沈傲吁了口气,扶着战马的鬃毛,这时候,遍野的骑兵开始下马,收押俘虏、寻找同伴的尸首。 鬼智环和李清等人都围拢过来,看着沈傲,大家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就算是笑,也带着几分苦涩,每一场鏖战,都是生离死别,这种感受,堵得慌。 沈傲收起尚方宝剑,抿了抿唇,渐渐地习惯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他淡淡道:“随本王走走。” 所有人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在这尸山血河中漫步,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恶心得要吐过去。可是唯有这些经历了的人,曾经眼睁睁看到鲜活生命化为枯骨的人,才会对这里生出麻木。 沈傲看到了地上有一具校尉的尸首,这校尉的铁壳帽已经飞远,可是儒刀还紧紧地攥在手里,胸口上有一枚儒章,他张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甘,临死之前带着一丝冷笑,这笑容已经僵住,再也不会鲜活。沈傲单膝跪在校尉身边,李清要去取校尉胸前的儒章,沈傲却摇摇头道:“不必,留着吧,随他一起安葬。” 沈傲站起来,发觉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坚强,他为自己辩护,人总是会死的。 不远处,一个奇怪的情景发生了。 一个女真人躺在地上,嘴角不断地溢着血水,不断地发出***,他的眼眸灰白,望着天穹,贪婪地看着即将告别的一切。 而女真人身边,则坐着七个人,为首的一个是一名校尉,校尉一屁股坐在一具战马的尸体上,两只手托着下巴,眼睛很清澈地看着这重伤的女真人。至于其他的几个,想必都是这校尉队官的部属,一个小队十个人变成了七个,只是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却都有一点不耐烦。 这些家伙的表情,实在是和血战之后的侥幸和激动不相干。 女真人身体开始抽搐,而那校尉仍然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眼眸很清澈,很单纯,和沈傲倒有几分相似。 沈傲咳嗽一声,走过去。 校尉立即站起来,高声道:“卑下见过殿下。” 七八个军卒也打起精神:“见过殿下。” 沈傲摆摆手,看到地上抽搐的女真人,不禁道:“坐在这里干什么?很好看吗?” 校尉挺直胸脯道:“殿下,卑下只是看上了他手上的扳指,这扳指若是拿来开弓射箭,省得切了自己的手。” 沈傲朝那女真人看过去,果然看到女真人的手上戴着一枚铁质的扳指,脸色缓和下来,心里想,一个扳指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下叫陈实。” 沈傲颌首点头,努努嘴道:“既然要他的扳指,取下来就是,一群人围着人家,难道是要他临死之前都要不好意思一下?” 陈实很老实地道:“殿下,卑下不能这样做。圣人曾说过,不问自取是为盗也,我与他虽是敌人,但他现在说不了话,我将他的扳指拿走,不是君子所为。” 所有人不禁呆了一下,沈傲心里想,这个家伙迂腐了一些,却还算是个实在人。读过书出来的果然就不一定,这境界,这人格……啧啧……果然不愧是我沈傲调教出来的。 很是赞赏的看着陈实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这扳指了,你的扳指若是丢了,去军库那里再领一个就是。” 陈实执拗地摇头,道:“可是他就要死了,卑下正在等他断气,他断了气,扳指就是无主之物,所以卑下再等一等就好。” “……” 沈傲无语地看着这家伙,天知道这家伙算是老实还是残忍,很不忍心地看着地上***的女真人一眼,道:“若是他一时半刻死不了,你也一直等?”他走过去,用军靴狠狠踩在女真人的口鼻上,死死地拧了几下,女真人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随即双腿一伸,断了气。 沈傲收回腿,像是自己做了一回为人超度的高僧一样,觉得自己很是伟大,继续道:“去取你的扳指吧,再摸摸他身上有没有银子什么的,记得交公。” 说罢,带着一干表情有些无语的人离开。 等走的远了,沈傲低声对鬼智环道:“那个叫陈实的,我不认识,真的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第七百三十三章:惊世大捷 第七百三十三章:惊世大捷 南下的官道上,到处都是堵塞的流民,他们抛弃了房产,抛弃了牛羊和田亩,携带着包袱,拉家带口,向着更南的方向徐徐走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如死灰,背井离乡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但他们只是蚁民,面对那些可怕的女真人,难道还要奢望他们勇敢地去面对?队伍移动得很缓慢,倒也不至于完全失去了次序,甚至沿途的州府,也都有摄政王下的***,让他们派出当地随军护送,虽然只有数百个随军,好在并没有人滋事。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后传来,听到这马蹄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向后看一看,并且让出一条道路来。 疲倦的骑士飞马而来,嘶声大吼:“大捷……大捷……摄政王率军七万,与女真人决战于祁连山南麓,大获全胜,十万女真铁骑,灰飞烟灭,血流漂橹!” 流民的队伍,瞬时之间骚动起来,他们的目光中,闪露出喜悦之色,所有人在窃窃私语,许多人盘算,这时候到底该不该回乡,回到老家去。 不过也有人很是世故地劝阻,他们绝不相信七万夏军能消灭十万女真铁骑,只有生活在祁连山一带的人,才会深知女真人的可怕,那如旋风一样驰骋在大漠深处的女真人,犹如可怕的鬼魅,每战必胜,遇城必克。尤其是十万女真铁骑,所爆发出来的威势,更是无人可当,绝对不是人力所能阻挡。 “这捷报是假的。”世故的人劝说那些急欲回乡的伙伴:“摄政王不过是要安定人心而已。” 于是流民们打消了希望,继续南行。那报捷的快马,也依旧南行,他的目地是龙兴府,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过去。 龙兴府上下,也笼罩在不安之中,越过了祁连山,冲破了北部的关口,整个龙兴府与大漠,根本没有任何阻隔,一马平川,女真人解决掉关隘的夏军,就可以在几日功夫之内,兵临龙兴府城下,到了那个时候,西夏国只怕就要完了。 家国二字,只有在这个时候感受得最真切,这种风雨飘摇的阴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对未来的恐惧,或许当你清早醒来,女真人就杀入了城池,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存都是未知数。 莫说是汉人,就是国族也是如此,就是那大院深处的大领卢乌刺,心头也划过深深的忧心。摄政王临朝,国族虽然不能保住特权,可是一旦女真人来了,只怕连身家性命都不能保全。 每到清早的时候,乌刺总是这个时候起来,身为太国丈,又是未来的皇帝的外公,他在国族的地位超然,虽然兼了个尚书省的职事,可是这尚书省,毕竟只是虚衔,因此他都先在茶厅里坐一坐,喝两口茶,养养精神,再去尚书省转一转。 这个时间里,经常会有些国族来探视,从前这个时候,大多都是抱怨那沈愣子如何如何,又或者是谁被罢了官,被受了牵连。可是现在来的人却又换了一副口吻,都是低声说哪家举家逃了,哪个人可能要被调去边镇。 这种山雨欲来的压迫,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举家逃走的越来越多,国族有,汉人的富户也有,没了这大夏,所有人都成了无根的浮萍。 还有一些人,会带来一些坏极了的消息,比如谁谁谁已经向女真人投降,哪处关隘被女真人攻破,整个西夏,就如一个赤裸的女子,而那凶残的强盗已经挺刀堵在了门口。 有人黯然着诉苦,说是自己的妻儿已经先安排去了龙州那边,自家有官职在身,只能在这里死守着,一旦有事,只怕要逃去宋境了。 女真人的凶残早已声名远播,那契丹的宗室国族,还不是一个个杀得血流成河?在他们面前,什么宗室,什么王族,什么国族官身,都和最低贱的草民一样,都是他们屠戮取乐的工具。 乌刺这几日都是愁眉不展,消息越来越坏,让他这个领卢也感觉到了几分亡国破家的忐忑。没了大夏,他这偌大的家族,还会有几个人存活?失了大夏,他乌刺一家就什么都不是。 清早喝了一盏茶,就有个在城门司的蕃官过来,道:“昨日传来的消息,领卢大人知不知道?” 乌刺见这官员一脸的忧心忡忡,心知又是坏消息,淡淡道:“又是什么事?” 这蕃官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最新的边报,说是摄政王要率军与女真人决一死战,战书都递送了,消息是五天前传来的,决战之期定在前日,只怕早两天胜负就已经分晓了。”蕃官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是继续道:“满打满算,摄政王手里也不过七万人,去和铁骑十万决战,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一旦全军覆没,女真人长驱直入……”他脸上露出一丝畏色,压低声音道:“只怕也就是这几日功夫,女真人就要兵临城下了。” 乌刺的眼皮跳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也不禁微微一颤,他苦笑一声,已经感觉到那危机越来越近,旷野上与女真铁骑对决,这和送死,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摄政王完了,大夏完了。 若是一个月前,乌刺早恨不得这个摄政王死了最好,可是这时候,他不知有多期盼奇迹发生,只是这个奇迹,实在渺茫。契丹人的战力,一直在夏军之上,一旦到了旷野,便是十倍的契丹人见了女真人都是仓皇窜逃,一触即溃,难道还指望那摄政王力挽狂澜,做中流砥柱? 乌刺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几分,吁了口气,道:“老夫是不能走的,我鬼赤氏世受国恩,这个时候只能等那大厦将倾,一家三百余口,都走瓦铄下的冤魂。至于你……”他打起精神道:“你还是带了家眷走吧……” 乌刺疲倦地摇摇手,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 蕃官咬了咬牙道:“走,能走到哪里去?去契丹?大夏都完了,那契丹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去大宋?”他摇摇头道:“与其这样,倒不如留在这里,与国同亡也罢。” 乌刺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正在这时候,却是有人飞快地冲进来,道:“大捷……大捷……城门来的消息,是大捷!” 这人是乌刺的长子乌禄,堂堂正正的国舅之尊,这时候却是一点矜持都没有,喜出望外地冲进来,临进门时因为走得太急,一只脚被门槛崴了,一瘸一拐地冲进来,满面红光地道:“满城都轰动了,是大捷!” 乌刺霍然而起,整个人激动得颤抖:“你说什么,是谁大捷?是我大夏还是女真人?” 连那蕃官也露出不可置信,喉结滚动着站起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 乌禄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毫不客气地端了乌刺桌几上的一杯茶咕哝咕哝喝了一大口,才用袖子擦掉唇边的水渍道:“不是谣言,一大清早,就有个明武学堂的武士骑马在城外叫门,随后飞马往皇城方向去了,还一边在大叫,说是祁连山大捷,摄政王与女真人决战,十万女真铁骑灰飞烟灭,血流成河,已经收复了各处关隘,俘敌一万四千余人,斩首无数!那武士一路往皇城去,一路叫着这些话……” 乌刺和那蕃官面面相觑,乌刺喉结抽搐,猛地叫出了一个好字,捋着白须道:“真真是天佑大夏,天佑大夏!” 蕃官脸上惊疑不定,道:“会不会是为了安稳人心,刻意散发出的假消息?” 乌刺摇头道:“不会,这个时候传假消息也没有用,你想想看,若是我大夏精锐覆没,女真人也就是这几日功夫就可以兵临城下,现在传假消息,又有什么用?过几日就可以拆穿,到时候只会让龙兴府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消息是真的,是真的。” 乌刺转而对乌禄道:“你……再去打听一下,把府里的人都派出去……”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又摇头道:“算了,不必再打听了,快换上朝服,随老夫入宫道喜,走。” 乌禄笑嘻嘻地道:“这就去,这就去。” 从领卢府出来,才发现整个龙兴府已经沸腾,这种劫后重生的庆幸瞬间感染开,无数人走上街道,去打听确切的消息,还有人拿出了炮仗,鞭炮齐鸣,震天动地。 乌刺看着这熟悉的街道,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悦,钻入轿子里,定了定神,才道:“入宫!” “入宫!”这句话,不知多少府邸大族的人从中门出来,钻入了轿子,叫出这句话。 无数辆轿子,从四面八成向一个方向汇聚,沿街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鞭炮和欢呼声,这种气氛,连最世故的人也不禁感染,一起发出欢呼。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三十四章: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第七百三十四章: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深红的宫墙下,一顶顶小轿稳稳停住,已经有不少穿着朝服的官员躲在门角这边窃窃私语了。都知道祁连山大捷,可是确切的消息都还没有流出来,几个兵部的官员下了轿,许多人围拢过去,结果这几个人也是一摊手,捷报是直接入宫的,没有经过兵部,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等杨真到的时候,大家又去问他,杨真苦笑道:“老夫清早刚刚洗漱,就听了这消息,那捷报想必也没有经过门下省。” 众人的脸色不禁现出几丝黯然,却都有几分激动之色,不管是汉官、蕃官,一时也不计较此前的过节了。就如后世南北战争之后的美国人,南北之间相互仇视,直到倭国人突袭了珍珠港,他们才发觉,原来在别人眼里,不管是南是北,你都是美国人,于是地不分南北,奋起报复。 汉人番人也是如此,此前有许多隔阂,可是现在才知道,一旦女真人杀过来,大夏国完了,在女真人眼里,你们都是夏人,都是杀之而后快的肥羊。 如今摄政王一举击溃女真铁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都不禁生出劫后余生之感,他们都是有家有业之人,有官俸有身份,别人能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草民逃去了大宋,至多是流民而已,可是他们去了大宋,能甘心舍弃这锦绣前程和万贯家资?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激动,就是平素一向从不提那摄政王的蕃官,这时候也是神采飞扬地说起摄政王的好处。 “有此一役,大夏三十年可固了。” “殿下武功赫赫,以少胜多,当真是不容易。” “依我看,殿下只有元昊先帝才能与之相比。” “不知太上皇接了捷报没有,我大夏中兴有望了。” 这时候领卢乌刺的轿子过来,他掀开轿帘子,徐徐走出来,见到这么多人,倒是并不觉得惊愕,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杨真身上,杨真走过来和他见礼。若是平时,乌刺虽然没有实权,却也不必给杨真颜面,今日却还了礼,道:“门下省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 杨真苦笑道:“老夫也是才知道,捷报是直接送入宫的,只怕要入宫之后才知道。” 乌刺颌首点头,脸上生出些许红晕,淡淡道:“这样也好,待会儿见了太上皇自有分晓。” 正说着,宫门打开,却是怀德喜气洋洋地出来,道:“诸位大人,请入宫吧。” 众人又是围过去,纷纷打听:“怀德公公可知道什么消息?那消息没错吧?摄政王班师回朝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出来,怀德喜滋滋地回答道:“都没错,确实是大捷,十万女真铁骑全完了,各处关隘也都收复,祁连山那边,据说连放牧的女真人都后退了五十里,不敢在我大夏关隘之下牧马。摄政王殿下已经传回消息,这几日就班师回朝,并晓谕各国,递出捷报。” 在这里有一个正是契丹的使节,听到消息千真万确,也是一阵狂喜,女真人人口不多,这一次击溃了十万铁骑,这女真无敌的神话已经打破,如今西夏、契丹、大宋联为一体,契丹的宗庙,谁说不可以保全?他排众而出,道:“此战之后,天下人再也不畏惧女真人了。” 众人哄然大笑,才一起鱼贯入宫。 暖阁这边,李乾顺且惊且喜,一大清早便传来捷报,他一开始还不信,等看了沈傲亲手书写的捷报,才压下满腹的狐疑。 其实所谓的十万女真铁骑水分太多,满打满算,就算添上役夫也不过五万人。不过女真人自己诈称十万,四处向人宣传,生怕别人以为女真人兵少。谁知现在一败涂地,恰好帮了沈傲一个大忙,他们既然诈称十万,沈傲自然将计就计,因此在这捷报之上,厚着脸皮写了个歼贼十万有余。 这么做,一方面能安抚大夏的人心,另一方面,也打击了女真人的嚣张气焰,使各国不再畏惧女真人。 李乾顺也是勤政之人,哪一日不想做一个文成武德的君主?只可惜他文成有足,而武德不够,如今这赫赫的武功,却让自家的女婿得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令人伤心的,有了这一战,从前蠢动不安的西夏如今算是真正解除了内患,而摄政王一系在西夏的地位也正式稳固,试想一下,连女真人在摄政王面前弹指湮灭,还有哪个敢觊觎摄政王的权柄?敢向摄政王挑衅?这时候,只怕那些人只有在庆幸,庆幸从前没有和摄政王为敌,否则他们的下场,和女真人又有什么两样? 等到群臣纷纷进来道喜,李乾顺脸上生出些许红晕,抖擞精神,叫人将捷报细细念了一遍,眼见所有人露出欣喜之色,才道:“摄政王劳苦功高,择日就要班师回朝,届时朕与大家一起出迎三十里如何?” 杨真率先道:“下臣尊太上皇诏。” 众人纷纷跪了一片,无不应允。 就是那乌刺,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下拜道:“下臣尊太上皇诏。”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好啦,乱糟糟的,朕还要养病,其余人都出去,各去办公,杨真和乌刺二人留下。” 正在这时候,淼儿抱着沈骓进来,众人一齐向摄政王妃和‘皇上’行礼。只可惜这‘皇上’并没有做天子的觉悟,小脑袋不断地朝淼儿的胸脯上顶,见母妃不给他吃奶,便伸手指放在口里,哇地大哭起来。 众人一见,哪里还敢多待?纷纷退了出去。 淼儿先是给李乾顺行了礼,目光落在乌刺身上,道:“外公……” 乌刺颌首点头,走过去抱了抱沈骓,沈骓倒是不怯生人,只是到了乌刺怀里,却也不哭了,可怜巴巴地去顶乌刺的胸脯,发觉这胸脯和淼儿、奶娘的构造不一样,一对漆黑的小眼睛露出疑惑之色,随即又是哇哇大哭,双脚乱蹬。 乌刺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此子是真命天子!” …………………………………………………………………………………………………………………………………………………………………… 祁连关,这座城塞经历过战火之后,显得萧条无比,就在不久前,意气风发的女真人攻破了关隘,杀死了一千多守军,以这个关隘为突破点,一举将整个北部边镇收入囊中。再之后,女真人溃败,沈傲率军占住了这里休整,如今各处边塞,到处都是试图逃窜的女真人,也到处是追兵,只用了两天的功夫,所有的关隘全部收复,甚至还有骑军冲入大漠去,抢掠了不少女真的牧民,截获了牛羊数十万之多。 祁连山附近的水草本就是丰茂,女真人一向以劫掠为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居然敢黑吃黑,再说三万铁骑进入了祁连山南麓,因此这里的女真牧民也渐渐增多起来,在他们看来,不久之后,他们就算不能进入兴庆府,至少在这祁连山南麓牧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南麓的水草更丰盛,早已让女真的牧民垂涎已久。谁知道溃败的消息传出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有无数的西夏骑兵冲出来,见人便杀,见了帐篷便烧,牛羊骏马也不客气,直接赶回关中去。 有一支骑兵,甚至深入了大漠数百里之远,捣毁了一处牧民的据点,俘获了数千个女真人回来。 靠近西夏边境的草场,一时间风声鹤唳,到处都是被洗劫的消息,侥幸没有遭遇夏军的牧民立即北迁,也有不少的金军骑兵闻风而动,只是女真人一向善攻不善守,全部的军力都搭在了祈津府和契丹人身上,内部空虚的情况下面对这一队队上千人的骑队,凭着自发组成的几十数百人,只一个冲锋,便能令他们溃散。 毕竟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女真人的精锐,大多都是老弱病残,人数又少,士气低迷,哪里是这些士气如虹、铺天盖地的骑兵对手? 祁连关里,沈傲猫着眼,在测绘出来的地图里逡巡,女真人入侵,如今虽是胜了,可是代价却是不小,战争产生了大量的流民,边军也就此一蹶不振,还有附近的城池,损失也是不小。他一向占人便宜,如今却吃了这些女真人的亏,自然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这笔帐,不算清楚怎么行?女真人可以抢契丹人,沈傲当然也可以抢女真人,黑吃黑这种事,沈傲是最在行的。 事关到抢劫大业,沈傲比任何时候都上心,数百个斥候放出去,女真西部草原的地形已经摸清,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该寻哪个地方下手。 这千里的草原上,荒无人烟,真正能抢的,也只有两处,一处离祈津府近了一些,那里本是契丹的祖地,叫离城,是大漠西部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说是城池,其实并没有巍峨的城墙和湍急的护城河,更像是一处大规模的聚集点,女真人的一个王公被分封在这里,这王公乃是完颜阿骨打的舅舅,地位超然,因此赏赐的宝物不少,牛羊也是遍地,单散落在附近的牧民都有万人之多,牛羊更不必说,数十万头肯定是有的。 只是这里距离祁连关有六百里之遥,一旦深入,危险系数还是颇高。 另一处城塞在大漠的北部,那里是女真人向西的重要商道,是一处商人聚集的地方,据说每隔数日就有数百个商人带着成群的牛羊和数千人的脚夫、护卫在那里停驻歇脚,也是富得流油的好地方;这里距离祁连关,不过三百余里。 沈傲看着地图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一样,喉结不断地滚动,口里不禁滴出几滴口水,狠狠地擦了一下,若论财富,自然是离城更多,契丹人抢了大宋这么多年,好东西自然不少,而女真人又黑吃黑把契丹人抢了,早就富得流油。这大漠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金银珠宝,沈傲和他们恰恰相反,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沈傲狠狠地攥紧拳头敲在桌上,抬起头。 附近的将军们听到敲桌子的声音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摄政王。 沈傲深吸口气,道:“本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殿下是打算放了抓来的俘虏吗?”一个将军看出了沈傲脸上的艰难,便开始猜测,对摄政王来说什么事才是最艰难的?稍微一想,多半是俘虏的事;除了俘获的女真骑兵,还有大量的牧民,人数足足有两万之多,这么多人放出去,当然艰难得很。 沈傲摇头,表示他猜错了,随即手指点住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用沉痛的口吻道:“出兵离城,抢他娘的!” ………………………………………………………………………………………………………………………………………………………………… 第二章送到,那个,快过年了,老虎居然还后知后觉,知道听说放了寒假,居然才想起来,读书的朋友,寒假快乐吧。至于工作的,祝你们挤火车快乐。 第七百三十五章:肥羊 第七百三十五章:肥羊 大漠上,几十辆大车在草地上留下车印,上百个女真武士骑着高头大马,如狼一样的眼眸在四周巡视。 中央的一辆大车很是奢华,周边有十几个魁梧的女真骑士拱卫着,骑士精神抖擞,骑着高头大马,如狼的目光在草原的尽头巡视。 坐在车里的显然是个女人,女人六十岁上下,身形已经有些走样,脸上很是丰腴,保养得还算得体,若是仔细一看,便容易想象得到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姿色不差,只是这时候,她已经年华老去,再不显当年的姿容了。 老妇人昏昏欲睡地躺在车里,等她醒来的时候,才瓮声瓮气地问:“到了哪里?” 一个女真骑士毕恭毕敬地道:“禀太后,再过数里,跨了离河就可以到离城了。要不要奴才先去给离王报个信,叫离王来迎接?” 老妇人淡淡地道:“不必了,我这弟弟年岁也是不小,不必劳烦他。”她吁了口气,又道:“这里的水草比祈津府还要丰美,能分封在这里,倒也不错。”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这老妇人乃是女真国当朝太后,完颜阿骨打的生母,年纪乍看只有六十,再过一年便要到七十了,她的身体渐渐有些不行,才恳请完颜阿骨打让她到嫡亲弟弟这里来看看,这一路行来,说不出的疲倦,可是眼看就要到离城,太后的脸上不由生出些许红晕,精神一时好了几分。 车队跨过了一条并不深的河,说是河,倒不如说是溪流更确切一些,草原上大多数河都是如此,干旱一阵,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就算是有了水,河床里也滋生出了青草,半人高的水草就这样在水中形成一种奇特的景观。远处一顶顶帐篷和建筑已经遥遥在望,说它是城池,可是和关内的城塞全然不同,这里并没有护城河,只有半人高的土墩子,外头是牧民和牛羊的帐篷和牛马围圈,土墩子里头会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建筑,便是王公贵族们住的。 这里和祈津府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地下,可是这太后却是兴致勃勃,连说了几个好字,在她看来,当年她的部族所在的地方才叫真正的凄苦,水草不丰,天寒地冻,就是牛羊都是瘦不拉几,皮包骨一样。如今这里水草有半人之高,无数的牛羊骏马,牛皮的帐篷连成一片,除了祈津府,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去处? 正在这时候,离城里头才有了动静,一个老者带着数十个青年飞马出来,那老者远远看到车队,不禁老泪纵横,连忙下了马,快步走过去,到了车前,太后已经从车辕上下来,老者道:“前几日就接到了祈津府来的书信,才知道阿姐要来,日盼夜盼,总算见着了。”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离王努尔赤,年岁不小,骨架子却是不小,足足比别人高了一个头,身体还算硬朗,拉着太后的手,二人续了许多话,他身后的十几个青年才过来给太后请安,这些人有大有小,都是离王的子侄。 太后见了他们,连说了几个好字,由大家搀扶着,向离城步行。 沿途上,太后挽住离王的手道:“据说这里很不太平,那个完颜图图……”太后的脸上像是生了冰霜一样,冷哼一声道:“总说自家是勇士,结果被夏军打得大败而归,这消息,想必祈津府也已经收到,我这一路来,还是从牧民口中得知这件事。” 努尔赤捋着须冷笑道:“这里太平得很,离城距离西夏有五六百里,就是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这里来。阿姐听说过大漠的勇士入关去洗掠南人,可听说过南人出关来洗掠大漠的吗?” 努尔赤这一说,太后也不禁笑起来:“阿姐这是担心你,你这封地哪里都好,就是距离边关近了些,实在不行,不如就和阿骨打去说说,换个地方给我们的族人放牧。” 努尔赤连忙摆手道:“大漠里哪里还寻得到这么好的去处?” 等进了城,在离王府里住下,这太后对自家的亲弟弟倒也舍得,整整带来了几十车的赏赐,离王努尔赤也是大尽殷勤,宾主尽欢。 到了第二日,一个消息传来,说是夏军骑兵四处出击,横扫关外的牧民,这些牧民大多都是离城这边过去的,属于离王努尔赤管辖的族人,努尔赤清早起来,听了一个逃回来的牧民奏报,一时也是怒气冲冲。 站在他身边的,是努尔赤的长子,叫椰术,椰术皱起眉,道:“父亲,夏军会不会来我们离城?” 诸努尔赤想了想,摇头道:“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我谅他们不敢。”说罢又怒气冲冲地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完颜图图的错,他死了倒是干净,却连累到本王的草场也不安生。” 椰术蔑视地道:“完颜图图进兵的时候路过离城,父亲还请他喝了几碗酒,谁知道他是个懦夫,我们女真人纵横天下,三万的勇士却败在他的手里,真是让人丧气。” 努尔赤淡淡道:“这些话还说来做什么?不过太后到了离城,小心一些总是要的,你和几个兄弟带着一些勇士在这附近巡视一下,以我的估计,等到陛下得到了消息,应当会调一支军马来协防这里。” 椰术颌首点头,披了一身的皮甲,叫了几百个部族中的勇士一起出城在附近巡守。 椰术出来的时候是正午,正午的阳光烈得很,半人高的水草随风摇曳,一望无际的青草仿佛与天连成了一线,望不到尽头。他打着马,漫无目的地朝西而行。 不过在他们看来,夏军出现在这里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毕竟从西夏边关到这里,便是日夜不懈,也有两日才能到达,孤军深入大漠,谅西夏人也没这个胆子。 椰术带着数百人一路向西走了数十里,眼看天色暗淡,便没有了再往前走的心思,拨了马,正要带队回去。 正是这时候,突然感觉大地在颤抖,他不禁奇怪地向着西边霞云的方向看去,其实这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紧张,一些牧马的牧民这时候也该回帐,草原上出现千百匹健马飞奔也是常有的事。 地平线上,一个个黑点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椰术还未反应过来,可是等那黑影近了,他才发现,飞驰的马上,居然还有人,一个……两个……成百数千…… “不好!”椰术的心狂跳起来,这不是牧马的牧民,是骑兵,大量的骑兵,人数不在五千之下,而且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 万马奔腾,浩浩荡荡的骑兵突然出现,前锋的马队已经发现了椰术等人,毫不犹豫地加快了马速,飞快地冲杀过来。 “快逃!”椰术吓得脸色苍白,拨马要走,而这个时候,一个随来的族中勇士道:“小王子殿下,他们不是西夏人。” 椰术狐疑地看过去,天空渐渐阴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是当他阖上眼时,才松了口气。奔来的骑士,穿着的竟是女真骑兵的铠甲,没有错,是女真骑兵特有的皮甲。 “莫不是从西夏边关逃回来的败兵?只是人数实在太多了些。” 椰术迟疑了一下,脸色缓和下来,心里想,可能是败兵,完颜图图虽然落败,可是这么多勇士,总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逃回来,只是现在距离金军大败已经过了五天,他们为什么这时候才回来? 心中又生出一团疑问,正在他踟蹰的时候,那一队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绝对不会错,他们穿着的确实是女真人的皮甲,手中的武器也和女真人相同,只是没有打出旌旗,想必是败退时抛弃了。 椰术再一次确认之后,开始气定神闲起来,又把马头拨回去,心里忍不住想:方才实在是多虑了,堂堂女真族的勇士,差点被自己人吓得落荒而逃,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都要说我椰术是个胆小如鼠的胆小鬼?幸好看了仔细。 他心里认定了西夏人绝对不敢深入大漠,因此才完全放下心。等到对方的马队冲到了百丈之远时,他高声大喊:“你们是谁的部下?为什么从祁连山的方向来?”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为首的一个,却是勒马斜冲出去,后队的骑兵分为两路,左右包抄,还没等椰术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椰术等人的背后,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接着所有人挺起长矛,森然的长矛在夕阳余晖之下散发出妖异的寒芒,朔风呼呼刮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都压下眉,微微地阖起了眼睛。 椰术这时候才发现异样,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这些是西夏人,是西夏人伪装成我们女真的勇士……”他拨了坐下焦躁不安的马,想要逃走,可是退路已经封死,左右两翼,都有弯弓搭箭的西夏骑军,而在他们的正前方,犹如乌云一样压过来的铁骑从地平线上源源不断地冲过来。 椰术稍稍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杀出去。” 数百个女真勇士,都抽出腰间的弯刀,追随着椰术向着离城的方向开始突围。 包抄在他们后队的西夏骑军哪里肯轻易放了他们?一列列队形厚实的骑军挺起了长矛,一起发出低吼,随即,两支骑队在草原上同时加快了马速,朝着相对的方向,发起冲刺…… ……………………………………………………………………………………………………………………… 第三章送到,这几天更的都有点晚,汗,谅解一下,最近老虎状态不太好,正努力在码字中调整。 第七百三十六章:女真太后 第七百三十六章:女真太后 轰…… 两支骑军撞在了一起,椰术与一个西夏骑兵相撞,肩膀撞到了对方的马头,火辣辣的痛,仿佛脱臼了一样。他不曾预料到,西夏人也有这样悍不畏死的骑兵,他整个人如风筝一样从马上飞下来,重重地栽在地上,短暂的冲击,那强横无匹的力道相互撞击,让他胸口有些发闷,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果然是西夏人,他看到在后队,大量穿着西夏骑兵皮甲的骑士出现,他们如风一样呼啸而来,和前队与他们正面冲撞的骑兵会合在一起,而他带来的勇士,没有在离城的方向撕开一道口子,被彻底地挡了回去,陷入了万千的骑军之中。 “可恶!”椰术心里咒骂,数百人在成千上万的骑队中显得说不出的无力,而跌落马上的他已经看不到生路了。 若是平时不沉溺在温柔乡里,不整日的酗酒,现在的椰术或许还有应变的能力,只是女人和美酒已经掏空了他的体力,竟是对方的一个骑兵都不如,若是当时闪避得及时,稍稍调整坐马的方向,被撞翻下马的绝对不是他。 只是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其他的勇士被砍翻下马,天穹之下四处都是嘶鸣和哀号,他生出绝望,一个人都没有逃回去,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父王和太后……” 椰术生出绝望,他的部族至多只有两千多个可用的骑兵,若是早有提防,或许还可以组织数千个牧民放手一搏,只是…… 全完了…… 骑兵们没有去理会他,在乱军之中,落马的骑士和死没什么分别,椰术在享受临死前最后一次呼吸,随后,他发现数十个戴着铁壳帽的人骑马围住了他。 “殿下!”一个穿着金甲的人打马过来,四处都传出敬畏的招呼声,这人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如沐春风,倒像是草原上的男人骑着马去迎亲一样。 他翻身下马,铁壳帽们一齐从马上翻落下来,沈傲走到椰术身边,只朝椰术看了一眼,随即提起军靴,用马刺在椰术身上踢了踢,回头对一个铁壳帽道:“是一个小王子?” 身后的铁壳帽颌首点头道:“腰间系了淡黄的带子,是王子没错,博士们在学堂里教过。” 沈傲唔了一声,蹲***打量椰术,他身边的许多人也蹲下来,看着沈傲和椰术。 椰术有一种被人围观的羞愤,嘴上哼了一声,很想像一个勇士一样,要死也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可是他被撞得脱臼的胳膊却让他一点力气使不出来,每一次用劲,都传来锥心的疼痛。 沈傲继续看他,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地,汉话的会不会说?” 椰术听得懂汉话,却听不懂沈傲的汉话,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咬着牙忍住这羞辱和疼痛。 沈傲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脸上露出沮丧之色,不由道:“这家伙不会说汉话,还是小王子,一点文化也不懂,宰了!” 校尉们纷纷抽刀,沈傲的这句话椰术才听懂了,冷哼一声,用汉话道:“要杀就杀!白山黑水的英雄不害怕死亡。” 咦,沈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原来你会说汉话,娘的,会说汉话还敢不答本王的话,实在可恨。”说罢,站起来,用马刺狠狠地踢他几脚,踹得椰术嗷嗷惨叫。 沈傲又重新蹲下,心平气和地道:“既然会说人话,那么本王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回答本王几个小小的问题就可以。” 椰术冷哼道:“白山黑水的英雄……” 沈傲撇撇嘴,轻蔑地打断他道:“白山黑水的英雄会被本王阉掉,再赤着身子拉到西夏去游街,每天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鞭挞,再请两个最好的大夫照料,让这狗屁英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英雄还是狗熊?” 椰术听得直抽冷气,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嘶声道:“杀死我,杀死我!” 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很喜欢交朋友,也很想帮助你,可是你连本王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叫本王怎么帮助你?”他的脸色一沉,厉声道:“离城有多少人马?” 椰术只犹豫了一下,在沈傲带着威胁的冷眼下,便惊慌失措地道:“两……不,五千……” 沈傲站起来,狠狠一脚踹中椰术的***,椰术弓起身子嗷一声嚎叫起来。 沈傲继续蹲下,很纯洁地道:“本王想听真话,再问你最后一遍,有多少人马,再不老实回答……”他阴测测地笑起来,连围在椰术身边蹲下的校尉们也被传染,一起咯咯地冷笑。 椰术有气无力地滚动着喉结,艰难地道:“两千一百多人。” 沈傲又站起来,狠狠踹了他的***一脚,椰术又是嗷嗷痛叫,眼泪都挤了出来,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英雄狗熊?整个人像是滩成了肉泥一样。 沈傲继续蹲下,笑嘻嘻地道:“本王最讨厌别人骗我。” 椰术眼泪唰唰流出来,咬着牙艰难的道:“我……没有欺骗你,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方才的话,实在是沈傲冤枉了他;沈傲见他的脸色不似作伪,脸上立即浮出一丝歉意,方才踹他一脚,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椰术话中的真实性而已。谁知人家这么有诚意,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抱歉,抱歉,来人……来人,去叫个护理校尉来,给小王子治治伤,敷点药草。” 过不多时,便有个校尉排众而出,娇俏的身材,惹来无数如狼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张俏生生的脸上带着几许兴奋,薄唇轻轻抿起,很有几分俏皮。 沈傲回眸一看,竟是颦儿,不由呆了一下。这丫头如今出落得更加好看了,怎么随军到了西夏,也不和自己打一下招呼? 颦儿看到沈傲,俏脸上染上冷霜,可是心中仍不免有些喜悦,做了这护理校尉,虽然救死扶伤,可是重伤都是教头诊治,她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给人接接骨,敷敷药而已。自认为一身的本事,竟是无处施展,早就盼着上天降落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给她实验一下。她离这里最近,听说有个王爷要找个人治重症的病人,立即蹦蹦跳跳着来了。 “颦儿……”沈傲朝她打招呼。 颦儿不理会他,目光落在椰术身上。 走到椰术身边,略略一看,嗯……手骨脱臼了,也不是什么重症,脸上有擦伤的痕迹,敷些药就好,再往下看…… 颦儿怒了,这家伙的重症在裤裆上,明显看到有血迹浸湿了裤头。 “原来这就是重症,亏得姑奶奶还兴冲冲地跑过来!” 椰术呜嗷地叫,眼中满是企盼。 “居然还是个女真人。”颦儿心中悲愤地想。 结果,椰术等来的不是颦儿的妙手,而是那扎着小鹿靴子的长腿,一脚狠狠踹中他的重伤之处,接着颦儿拍拍小手,淡淡地道:“踢烂了就不疼了!” 说罢,扬长而去,还不忘挑衅地看了沈傲一眼。 那些如狼的眼睛,脸色带着几许不怀好意的校尉们,霎时表情骤变,后脊有些发凉。 “这……”沈傲看到椰术继续嘶声嗷叫,不禁抓住他的手道:“小王子兄,实在抱歉得紧,大夫说了,再忍一忍,烂了就不疼了!” 椰术嗷嗷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沈傲道:“在小王子兄死之前,本王再问你几个问题,乖,没事的,世界很快就能清净了。离城附近有没有你们女真人的军马……” ………………………………………………………………………………………………………… 沈傲拔出尚方宝剑,狠狠地扎在了椰术的喉头上,剑锋抽离出来的时候,飚出一支血箭出来。沈傲后退一步,避开了四溅的血,椰术捂着喉咙,脸上没有太多的愤恨,反而像是解脱了一样;他抽搐了一下,吐出几口血沫,身子终于不再动弹。 沈傲站起来,一双眼睛闪露出贪婪的光泽,望着草原的深处,他微微一笑道:“居然还有个太后,现在有点意思了。” 一个抱着手的校尉不禁道:“殿下,您对太后也……” 沈傲立即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恶狠狠地道:“你可以怀疑本王的人格,但是不能怀疑本王的品味。他娘的……全部上马,今天夜里,到离城庆功歇息!” 所有人全部翻身上马,留下几百个女真人的尸首,骑军开始缓缓动起来,只是各营之间,相互传扬着一个个消息。 “离城居然有女真人的太后。”说话的人还不忘加一句:“殿下对她很感兴趣。” 再之后,这消息就传得更不像话:“殿下很激动,你看,他的马骑得真快,把护卫营都要甩开了。” “殿下果然非同凡响,换做是我……”许多人心里摇头,想到某种香艳的场景,大为沈傲不值。 有人忍不住道:“便宜了那老婆娘。” ……………………………………………………………………………………………… 今日第一章。 第七百三十七章:让你知道什么叫痛 第七百三十七章:让你知道什么叫痛 星月的暗淡辰光笼罩在离城上空,不管是武士还是城外的牧民,都从离王府分到了三两烈酒,庆祝太后的驾临。 一团团篝火燃起,围坐在篝火旁的武士和牧民欢快地喝着烈酒烧烤着羊腿。 羊肉的芬香传出来,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难得离王主子大发慈悲,太后娘娘驾临离城草场,所有人都忘去了不快,忘却了祁连山的战事,酒精的发酵下,许多人放喉高歌起来。 离王府里,也是张灯结彩,鲜嫩的小羊羔,整整一托盘的牛肉,美酒马奶,都献到了太后的酒案上。 努尔赤与太后同炕而坐,叙着家常,说起族人迁徙到离水草场的事,谈及子侄们的勇猛。 太后轻轻捏了一团羔肉浅尝即止,却是不断地唏嘘,祈津府哪里都好,宫中的御厨也是手艺精湛,只是在那里,再也尝不到这种滋味。 努尔赤哈哈一笑,端了一杯马奶到太后手上,兄妹相谈更欢。 只是努尔赤向帐下逡巡的时候,发现这帐中好像少了什么,他不禁阴沉着脸,唤来一个小小的管事,问:“椰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管事道:“只怕快了!” 努尔赤心中生出一丝担忧,可是很快就被这喜庆冲淡,心里想,或许他们遇到了草原的狼群吧。狼群是草原最可怕的生物,尤其是在夜里,牧民们撞见了他们,十有***是要葬身狼腹的;不过椰术带去的是数百个勇士,绝不可能出事,最多耽误一些功夫罢了。 努尔赤开怀大笑,举起盛酒的牛骨大杯,向太后敬酒,说了一箩筐吉祥如意的话。 太后却是端起马奶,中气十足地道:“我们一齐恭祝草原的大可汗永远智慧勇武,早日入关,带领我女真的健儿,去建立赫赫奇功!” 帐中的贵族热血沸腾,一齐举起酒盏道:“乌突!” 酒宴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午夜的大漠,朔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篝火和下肚的烈酒也抵挡不住这种寒冷,牧民们一个个擦掉了水渍,熄灭掉篝火,打算回去自家的帐篷。 正是这个时候,草原的深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心细的牧民不由有些愕然,心中在想,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会有人赶着马群回来?又在想,或许是夜里受了惊吓的野马也不一定,他们当然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这几年来,女真人击败了所有大漠中的部族,建立了草原最强大的帝国。草原各族,早已向女真俯首称臣,远远地躲避女真人都来不及,哪里敢在离城附近大规模地出现? 至于西夏和契丹人,就是最低等的牧民也是不以为然,契丹人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而西夏人虽然侥幸胜了女真一场,可是离城距离西夏的边关这么远,西夏立国以来,什么时候敢把触手和足迹伸到这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反倒是几个女真武士兴奋地骑上马,纷纷道:“想必是椰术小王子回来了!”于是几十个武士骑着马飞快出去,向着马蹄的方向飞驰。 阴霾的夜空之下,一个个策马的骑士从黑暗中飞驰出来,就在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丘,打马在这山丘之上,正好可以看到离城的暗淡篝火。 沈傲约束着坐下的骏马伫立在山丘上,半人高的野草在马腹的位置摇曳,沙沙作响,朔风拂面,让他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连表情都舒展不开。 沈傲目视着极远的方向,听到了隐约的歌声和朔风的呜呜声,星辰与地上的篝火相互辉映,沈傲阖着眼,眼眸清澈而闪亮。 “金银珠宝,我来了,太后,我来了!”他大叫一声,反正在这旷野上,任何声音都会被马蹄声湮没下去。 身后的护卫一阵尴尬,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鬼智环带着鬼面,在夜空下莞尔一笑,只是这倾城一笑,却被面具挡住,否则足以成为黑暗中的一道风景。 沈傲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看到山丘下一队队飞驰而过的马队,剑锋前指,道:“女真人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性如豺狼,如同禽兽,杀过去,抢了他们的不义之财,替天行道!” 沈傲突然感觉,君子果然不一样,杀人都要说出一番道理,如此一来,腰不酸腿不痛了,连抢劫都没心理负担了。 沈傲又是将剑锋狠狠向前一划,道:“杀!” 身后的护卫营脱缰而出,在黑暗之中,千万匹战马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疾驰,战刀、弓箭、长矛全部挺出来,在接近无数的帐篷羊马圈的时候,所有人爆发出最后的嘶吼:“杀!” 帐中的牧民,才发觉到了异样,他们来不及穿上袄子,从帐***来,与此同时,女人和孩子的恸哭也随之乱成一片,男人们想要抵抗,可是来不及了,最外围的一个牧民,还没有赶到自己的马圈,就被呼啸而至的骑兵撞翻在地,马蹄狠狠地踩在他的肋骨声,他呜嗷一声,揭开了杀人之夜的序幕。 冲过来的骑兵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像是田野中的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尽头。一个个骑兵飞快地骑着马,高举着武器,撞入篝火,火光四溅,引燃了四处的帐篷。 一排排骑兵前锋,根本就不去理会牧民,在飞驰的冲撞之后,迅速地加快马速,跨过离城的土墩,接着放马冲入离城的核心。城内并没有点起篝火,薄薄的云层遮住了天上的星月,骑兵冲入这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杀!”队前一***吼,身后无数的铁蹄紧紧跟随,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眸,此时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有人点起了火把,离城之内的建筑稀稀拉拉,大多都是木制结构,若是纵火,立即就可以将城中的贵族烧成灰烬。不过校尉们显然不想这样做,摄政王的命令是抢他娘的不是烧他娘的,放火一烧,就什么都没了。 这城内的数百座建筑,街道上,任何一个出现的人影,立即被横冲直撞的骑兵斩杀干净,接着骑兵将一座座建筑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与土墩外的牧民聚集点不同,那里到处都是孩子和女人的哭叫,到处都是临死之前的哀号,到处都是大火,而这里,却是出奇的沉寂,静得有些可怕。 沈傲不理会土墩外的杀戮,这个豺狼一样的民族,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将他们打痛过,他们只知道杀人的快感,而从来没有体会到被人杀戮的痛苦。今日,沈傲就要让他们切身体会这种痛苦,带着这么多的俘虏返程,明显会拖慢他们的进程,所以他下达的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先杀光完颜阿骨打母族全家全族。 一百多枝火把将离王府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数百多柄明晃晃的儒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人的寒辉,直晃得人眼晕,尤其是那些校尉恶狼般的眼神特别碜人,当沈傲打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挺起胸脯,一个营官快速地到了沈傲马下,乘着沈傲下马的功夫,低声道:“这里就是女真鞑子的离王府,那太后一定就在里头。” 沈傲淡淡道:“先不急,让将士们一座座建筑搜捕,先把人清除来。” “遵命!” 黑暗中,命令传达开:“搜!” 一座座建筑的大门开始被撞开,接着是打着火把的军马呼啦啦地冲进去,离城里,哀号声传出来,女人的尖叫格外的响亮。鬼智环不知什么时候打马到了沈傲身边,她淡淡地道:“女人和孩子也杀吗?” 沈傲抿抿嘴,没有做声。 黑暗之中,一座座建筑里,军卒们揪出一个个人来,桀骜不驯的男人,惊叫的女人,所有人都被揪到了长街上,火光照耀下,长刀狠狠地扬起,干脆利落地斩下去;接着是闷闷的声音:“下一个……” 沈傲突然回眸,看了鬼智环一眼,淡淡道:“女人会生孩子,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豺狼,女真人开了屠杀的先河,本王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 鬼智环什么也不说,淡淡地驻马立在一边,幽幽的眼眸落在长街上的一滩血上。 等到周边所有的建筑声音全部戛然而止的时候,沈傲大手一挥,道:“随本王进离王府。” “遵命!”数百个校尉为先锋,沈傲和护卫在中队,身后是数百个横山勇士,足足七八百人,呼啦啦地冲进去。 离王府是这离城最雄伟的建筑,木制的角楼琼宇连绵数百米,这里或许曾经是某个契丹王公的住所,因此还残存着许多契丹人的建筑风格,火把照耀过的地方,无不是奢华无比,比之这落魄的离城,实在是好上了千倍百倍。 迎面会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女真护卫从黑暗中绝望地冲杀过来,随即便有数十柄长矛对准了他们,还没等他们靠近,无数的长矛向前一挺,便令他们萎顿下去。 各处的阁楼,很快就被军卒们控制住,任何出现在屋外的人也被斩杀干净,这座雕梁画栋的宏伟建筑,如今却如一丝不挂的少妇,呈现在了沈傲的眼帘。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三十八章:发大财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发大财了 女真太后刚刚睡下,便听到远处一阵喊杀,她开始并不在意,等到那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一时也有些局促不安了。 离王努尔赤带着几个子弟过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道:“太后……快随臣弟离开这里,西夏人……来了!” 太后脸若寒霜,犹自不信,厉声道:“努尔赤,你胡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你自己也说,这里深入大漠,他们绝不敢来的。” 努尔赤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若不是亲眼目睹此情此景,他也绝不相信那西夏摄政王竟如此的横行无忌,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离城草场。他手不禁颤抖了一下,跪下道:“太后金体不容有失,先避一避再说吧。” 太后这时也是动容,听到楼外传出一阵阵清脆的马蹄,不由吁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我一个女人,能逃到哪里去?” 努尔赤双目赤红,道:“无论如何,臣弟也不能让您落在那狗蛮子手里。” 这时有个人窜进来,惊慌失措地道:“离王府被夏军围了,到处都是西夏军马,太后,大王……” 太后坐下去,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道:“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决不能落在夏军手里。” 努尔赤不由失神:“是什么东西?” 太后身边的一个护卫也是大惊失色,道:“是我女真的至宝,这一次陛下让太后省亲,叫人把那宝物也带了来。” 努尔赤魂不附体,不禁道:“你是说黑水璧?” 所谓黑水壁,乃是完颜家的传家之宝,定都祈津府之后,完颜阿骨打将玉璧雕刻成了印玺,只有在祭天时才肯拿出来,是女真人无上的珍宝。女真毕竟刚刚脱胎于母系社会,女性的地位崇高,这玉璧,一直由太后保存;如今若是落在了西夏摄政王的手里,虽然这宝物终究不算什么,可是对女真人的士气影响却是极大的打击;这象征着天权授予完颜家族的象征,一旦丢失,各个部族纵然在完颜阿骨打尚在的时候服服帖帖,谁知道等到阿骨打死了,各族会打什么鬼胎? 这玉璧,虽然象征意义更多,却也不容忽视。正如中原王朝,传至历代的印玺一样,失去了,就算再如何去伪造,去重新颁发印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那一枚,上至内廷下到民间,都只认这一枚,至于其他的,便是再精致,也不过是替代品而已。 太后之所以忘掉了自家的安危,挂念着这玉璧,实在是干系太大,她年纪快过七旬,已经没几年活头,可是还想着让自己的子孙将这玉璧永世流传下去。 “怎么……怎么把那个东西也带了来!”努尔赤目瞪口呆。 太后强自镇定道:“当时只顾着回乡高兴,衣锦还乡,却没有预料到这个。”她急促促地道:“快从我的箱子里将玉璧拿来。” 过不多时,一个随太后同来的护卫捧着一方匣子过来,单膝跪在地上。 太后道:“举着做什么?快……藏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了。” “来不及了。”离王苦笑道:“阿姐……太后……不如让我带府中的侍卫去冲杀一下,你快趁机带着这宝物逃了吧。” 正在这时候,无数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偶尔会有一声惨呼传出,有人用女真话嘶吼:“保护太后……呃啊……” 离王大吼:“阿姐,快从后门走!” 后门也传出急促的脚步,大门被几个校尉撞开,呼呼……随着一扇雕花木门轰然倒下,朔风灌进来,吹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烛光摇曳,霎时熄灭。 只是火把却将这里照了个通亮,一队队校尉带着刀进来,铁壳帽下的眼眸漠然地看向他们。 一个穿着金甲的人跨过了门槛,他穿着合体的铠甲,带着通天冠,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英俊,嘴角邪魅一笑,道:“走后门的人,本王最是讨厌了,怎么?诸位看起来不太欢迎本王?”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离王带着自家的几个王子拱卫住太后,其余的侍卫这时却将手垂了下去,眼眸涣散。 沈傲举步张望了这里一眼,见这里奢华无比的陈设,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么好的地方,能住在这里的,一定是贵人!听说女真太后大驾光临,不知哪个是?” 沈傲的目光早已落在太后身上,这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当然是她没错。只是沈傲故意这么问,脸上带着嘲弄,像是在猫戏老鼠一样。他喜欢这种感觉,有什么事能比嘲弄侩子手的老娘更有趣? 太后正容坐在位上,道:“我就是,你就是西夏摄政王?” 隔着离王和几个小王子,沈傲像是叙说家常一样与这太后攀谈起来:“正是本王。” 说罢笑得很是单纯,继续道:“本王这一次来,一是想接太后去西夏玩玩……” 说到玩玩的时候,校尉们脸色有点抽搐,这细微的变化被沈傲看到,沈傲不由勃然大怒,抽什么抽!又不是那个玩,是游玩的玩!博士都是怎么教育的?心里腹诽了一番,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继续道:“顺便呢,请太后写一封信给完颜阿骨打,太后意下如何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呢?” 毕竟是完颜阿骨打的生母,倒是颇有几分胆气;只是沈傲最不怕的就是胆气两个字,努了努嘴道:“来人!” “在!”数十个校尉一起回应。 沈傲淡淡道:“杀一个狗崽子。” 数十根长矛,整齐划一的向横在太后身前的几个王子戳过去,其中一个王子大吼一声,身上捅出七八个窟窿,倒在血泊之中。 沈傲看都没看地上哀号的人一眼,继续道:“太后还是从了本王吧,现在只是杀几个人,若是再不肯,本王就只好剥了太后的衣衫,让太后光溜溜的在这青青的草原上裸奔了,女真太后裸奔于草场,哈哈……这要是传出去,对阿骨打的声誉,想必不太好吧。” 太后咬了咬牙道:“你敢?” 沈傲与他对视,漠然地看着她道:“本王能来杀离王全家老幼,还有什么不敢?” 太后阴晴不定地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好,我写。” 立即有个军法司的博士拿了文房四宝出来,放在太后的几案上,太后提了笔,冷冷道:“摄政王要老身写什么?” 沈傲淡淡道:“先写女真国主完颜兄安好。” 太后狐疑了一下,落笔用女真的蝌蚪文写了出来。” 沈傲继续道:“汝母与本王相见甚欢……” 这一下,校尉们的脸上又有点不太对劲了。 沈傲也感觉这话有点暧昧,便继续道:“后面加一个小注,教完颜兄不要惊疑,本王和完颜兄的母亲是清清白白的。” 太后冷冽地看了沈傲一眼,却不得不继续写下去。 沈傲继续道:“完颜兄纯孝之心,本王名闻已久,本王近来手头有点紧,又得知阁下藏有金银珠玉无数,因而厚颜请赏。”他嘿嘿一笑,对一个博士道:“算出来了吗?” 那拿文房四宝的博士颌首点头道:“算出来了,祈津府在加上契丹人在大漠的财富,只怕不下二十亿贯。” 沈傲咳嗽一声,道:“那就请完颜兄大发慈悲,随便拔出一根毛来,拿十亿贯来西夏,太后到时自然能平安回祈津府去。如若不然……”他嘿嘿一笑,突然感觉自己实在太过邪恶,咂咂嘴,道:“本王就要不客气了,汝母想死,却也没这么容易。本王近来打算建立一个戏班子,上演一出武则天与三十面首的好戏,到时候少不得请太后来做这个主角儿,咳咳……这戏班子若是远道去契丹、吐蕃、大宋各国巡展,不知会有什么奇效?” 太后听了,连落笔的手都不禁抖动,脸上浮出一丝不甘,这时候她或许已经在企盼,希望完颜阿骨打如数将她赎回去,又后悔方才不肯自尽,如今却是想死也不可得了。 便是那些校尉,也觉得沈傲实在太过邪恶。沈傲却是旁若无人,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其实他自己知道,对比女真人,他还是很文明的。历史上女真人攻破汴京,俘获无数汉人北上,多少帝姬成了他们的玩物,那些嫔妃更是饱受了无数折磨,又有多少人受尽了凌辱求死而不可得。那繁华的汴京城,在女真人洗掠之后,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 既然如此,沈傲完全不介意做得更过分一些。 太后落笔的时候,沈傲去把信捏起来,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大家各取所需才是。”看着这信,就像看到了一座金山在朝他招手,这一路跋涉的辛苦都忘了个干净。他收了信,随即目光落在一个护卫手上的匣子上,走过去抽出尚方宝剑在盒子上敲了敲,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那护卫铁青着脸,什么都不敢说。 沈傲道:“拿来?” 几个校尉扑过去,抢过了匣子,沈傲轻轻将匣子揭开,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璧出现在沈傲面前,这是一座类似于印玺的东西,沈傲眼睛一亮,将印玺的底部翻开,上面雕刻的是女真的蝌蚪文,沈傲淡淡地问:“有谁告诉本王这是什么,本王饶他不死。” 阁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 沈傲淡淡一笑道:“来人……” “我说……”一个王子居然站出来,他不敢去看太后和离王的眼睛,魂不附体地道:“这是我女真的国宝,是上天赐给完颜家族的信物……我……我可以走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道:“来人,给他一匹马,三天的干粮,打发他走。” 这王子面露出喜色,正要欢呼雀跃,这时候,他身边的离王却是一刀狠狠刺入他的胸口,怒吼道:“不肖的狗东西……” 王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离王,胸口已经染红了一片,随即整个人萎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沈傲却不理会这个,沉声道:“来人,把所有人都关押起来,庆功!” “万岁!” 疲倦了一夜,如今总算可以歇息一下,坐下来吃喝,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对这些校尉军卒来说,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于是一齐高呼一声。 草场上的大火渐渐化作了灰烬,无数的尸体被堆积起来一起烧掉,至于牛羊骏马却还留在圈里,明日清早就可以带走;土墩里的建筑中,还有一部分博士和校尉在忙碌,几百个人轮班清点收获,一直到了三更的时候,才大致有了一个数目。 只是这时候沈傲已经在离王府进入了梦乡,这时候也不好叨扰他,一直到了天刚拂晓的时分,沈傲带着一双熊猫眼兴冲冲地起床,连洗漱都顾不上,就急匆匆地将清点的博士叫来问话。 “殿下,此次共缴了金银珠宝四十多车,若按市值来估计,只怕在四千万贯以上,若是再加上成群的牛羊和骏马……”博士用最保守的口吻道:“这数字只怕要上亿贯了。” “这么多……”沈傲原本以为能有个五千万贯已经是极限,谁知这离王的家底竟这样的厚实。 博士笑道:“在大漠里,金银珠宝并不值太多的钱,牛羊骏马也不算什么天大的财富,可若是拿到大宋和西夏,这价值至少要翻个几番了,卑下就是用西夏和大宋的货值估算的。” 沈傲呆呆地看着博士,喉结不由地滚动了一下,不禁道:“发大财了……” 从前抄家的时候,上亿贯的财富,沈傲不是没有碰到过,可是那些毕竟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凭着自己的爱好和兴趣重在参与而已,随便私拿个几十上百万贯,尽量做到不显山露水就已经很知足,满足得吃得很饱睡得很香了。而如今,这天大的财富,却都是要落入沈傲的私囊。 第七百三十九章:完颜兄生气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完颜兄生气了 “如今……本王也算是有钱人了吧?”沈傲心里得意地想着,如果再能讹诈完颜阿骨打一笔,自然更好,到时候沈大官人就是天下第一财主,有了钱,自然是无往不利,沈傲心里想,钱是老子的,谁都别想拿走,这钱该藏到哪里?换成交子和钱引自然是不能,天下也没有哪家钱庄能兑换这么一大笔财富,还是真金白银的实在,要不要在自家的地里挖一个地窖?地窖自然要藏得深一些,少不得要多些机关,更要隐秘无比。 可是将来自家的子孙要取,对这地窖不熟悉又怎么办?难道要画一张藏宝图? 嗯,藏宝图很不错,可是若是这藏宝图让人看见,又当如何?对,藏宝图当然要画得隐晦一些,比如增加一些生涩难懂的词句之类。 胡思乱想了一阵,感觉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以他的智商,弄出的那些玄虚,天知道子孙后代懂不懂这玩意。 沈傲从王府里出来,许多校尉已经开始在这里堆积干柴了,大军即将回程,离开之前将这里夷为平地是必须的。 鬼智环已经打马在门口等着,见沈傲出来,注视着沈傲,沈傲也看着她,不禁淡淡一笑道:“环儿看我做什么?” 鬼智环淡淡道:“不知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沈傲认真地道:“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个好人,好人的成分至少占了八成.。” 鬼智环道:“何以见得?” 沈傲微微笑道:“我睡觉、吃饭、看书的时候是好人,这些时间……大致占了我八成。” 鬼智环忍不住莞尔一笑,道:“这么说你做事的时候就是坏人?” “其实……”沈傲为自己辩护道:“我还是做过一点好事的,你不要老是用这种眼光看我。” “哦?”鬼智环饶有兴趣地道:“敢问殿下做过什么好事?” 鬼智环的性子,沈傲到现在还摸不透,仿佛心田中总是藏着什么心事,对自己忽冷忽热,沈傲深吸了口气,掰着手指头想举出例子来,可是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居然悲剧地发现,堂堂摄政王,好像真没有做过什么能拿得出来显摆的好事。他很失败地摇摇头,淡淡道:“我很大方。” 鬼智环表示不信的样子。 沈傲咬咬牙,伸出一根手指出来:“为了证明,我打算捐出一……万贯真金白银来,在龙兴府施舍粥米。” 鬼智环淡淡一笑道:“这本就是摄政王该当做的事。”她顿了一下,又道:“况且一万贯,是不是少了一些?” 沈傲心里一紧,想,这丫头莫不是想诈我沈公鸡的钱财?不能上了她的当,立即打了个哈哈,笑道:“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好一个塞外江南,被这阳光一照,心情都格外的好了。” 鬼智环突然道:“殿下难道不怕将这里夷平,杀了女真人的藩王、王子,又俘获了他们的太后,完颜阿骨打会倾国而起,报复西夏?” 沈傲撇撇嘴道:“若是完颜阿骨打当真这样做,就不是这大漠的第一枭雄了,一个连隐忍都不知道的人,不足为惧。”他不由冷笑道:“本王倒是巴不得他放弃掉契丹转而来攻西夏,到时候契丹人出关收复祈津府,女真人只怕唯有回到他那白山黑水的老家了。” 离城陷入火海之中,数百辆大车在骑队的拱卫下,蜿蜒而出。水草熏成了漆黑色,也开始噼啪地燃烧起来,滚滚的浓烟在远远十里都清晰可见。 “别了,离城,若是有机会,或许我还会再来光顾的!”沈傲淡淡地回望着身后滚滚的浓烟,催动了战马,飞快地赶到前队去。 ………………………………………………………………………………………………………………………………………………………………… 祈津府。 契丹的战事已经有了眉目,契丹人虽然顽固抵抗,几处关隘终于彻底被突破,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大军一鼓作气南下,南下契丹三道,定鼎关内。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完颜图图全军覆没的消息迅速传进大漠,祈津府一时也是沸腾,这里已经成了女真人的巢穴,大多数女真人都搬迁到了这里,女真人一向所向披靡,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次居然败得如此彻底,甚至连败兵都不鲜见。 这一场大败,对祈津府上下军民的士气不啻是极大的打击,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就此告破,这时候女真人才知道,西夏已经不容小觑了。 若说祁连山的大败让女真人难以接受,那离城的洗掠,几乎点燃了祈津府上下的怒火。 完颜阿骨打虽然凶残无比,却还算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的父亲早死,只有一个母亲,否则对离王,也不会如此优渥,每年给予的赏赐不计其数,赏赐给他连宗室都眼红的肥美草场;而现在,离王一家老小三十五口悉数斩杀殆尽,而太后也不知所踪。 “找,立即去找,一定要将太后找回来!”完颜阿骨打几乎对契丹的战事已经不闻不问,全心全意地将注意力放在离水草场那边。 两万禁卫铁骑已经从祈津府出发,赶赴离水草场,可是很快,他们就耸拉着头回来。那里已经化为了灰烬,烧焦的房屋、尸首、帐篷遍地狼藉,任谁都知道,在此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至于那些西夏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斥候向着西夏边关追过去,西夏摄政王的骑军已经入关。 两万铁骑,只好无功而返,却是带了一封书信回来。 完颜阿骨打脸色铁青,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愤怒到极点了。他和他的铁骑曾经横扫一切,所过之处,各族纷纷臣服,谁也不敢忤逆他,就是那些该死的契丹人,虽然一面拼死抵抗,却也尽量做到不去触怒这个草原上的枭雄。 而如今,一个原本不起眼的西夏摄政王,却是彻底地点燃了完颜阿骨打的怒火,他迅速地将信函撕开,略略将信看完之后,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道:“是母后的笔迹!” 两班的将军们一时意动,太后有消息总比没有的好。 谁知道接着来去是见到完颜阿骨打狠狠地将信撕烂,无比愤怒地咆哮道:“沈傲……我完颜阿骨打向着白山黑水之神立誓,若不亲自割下你的头颅,用千万匹战马去践踏你的躯体,我完颜阿骨打,便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完颜阿骨打的怒火窜到了一个新的高点,这一封信威胁意味十足,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这句话很有沈傲的风格——完颜兄,能不能借一点小钱来花花。 这笔小钱,却是一笔天文数目,天下间除了大宋的皇帝和完颜阿骨打,谁也拿不出来。只是拿这么一大笔赎金去换一个太后,便是完颜阿骨打也要犹豫一下。 完颜阿骨打毕竟是一个枭雄。他突然之间冷静下来,一双眼眸微微阖起,闪过一丝精厉之色,整个人仿佛一座大山,巍峨又沉重,慢吞吞地道:“沈傲那小贼,索要我女真十亿贯,否则……” 坐下的众将,一时都是面面相觑,十亿贯,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且不说完颜阿骨打肯不肯,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个不字,否则将来主子当真听信了自家的话,到时候又什么时候感念起太后的养育之恩,秋后算账起来,可要吃不消。 一个汉人模样的主簿站出来,道:“主子,府库中的黄金现银至多也不过七亿贯上下,军饷和宫里的用度,倒是可以从各部族那里支用一些,只是……” 完颜阿骨打淡淡道:“南人喜好珠宝和字画,契丹人曾留下不少,也可以用来抵用。” 这主簿略略一想,倒是有了计较,继续道:“珠宝和字画倒是多不胜数,如今都藏在府库里,价值只怕不在五亿之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才是道:“怕只怕沈傲那小贼借此压低珠宝和字画的价钱……” 珠宝和字画对完颜阿骨打来说都是无用之物,拿出去也不可惜,他真正心痛的还是真金白银。这时候,他甚至巴不得生母还是死了的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来赎回一个妇人,便是贵为太后也大大不值。 不过完颜阿骨打明白,沈傲那小贼绝不会杀了太后,到时候若真如信中所说,将太后押到各国去……,到时候,非但女真人的威信扫地,完颜家族也将为此而蒙羞。一旦人们对女真没有了畏惧之心,不说契丹人的抵抗会更加疯狂,就是草原上的各个部族,还会肯甘心受女真的奴役吗? 况且,沈傲手里捏着的,还有一件完颜阿骨打不得不屈服的宝物,他一定要拿回来。 完颜阿骨打阖着眼道:“这小贼的胃口太大了,派出一个使者,去和西夏接触……” ………………………………………………………………………………………………………… 第一章送到。推荐一本书:宰辅之唐相,貌似写的不错,老虎正在看,大家如果没有书看,可以去研究一下。 第七百四十章:赵佶的烦恼 第七百四十章:赵佶的烦恼 九月的汴京城,天气异常的闷热,一大清早,门下省那边就递出一个叫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带罪之臣太远知府王直奏为陈悃:中和二年九月初三,衙内天井群蛙夜啸,天空阴霾阵阵,隐隐有闷雷之声。臣大惊,不知何故。于次日午时二刻,陡然地震山摇,天崩石裂。怀州倒塌民房不可计数,死伤巨万,此时正是秋汛之时,堤坝震毁,大水肆虐,荒野之处,浮尸百里…… 罪臣拊心刻骨,欲插翅报效君恩,于是连遣胥吏赈济,安抚人心,只是流民日多,流言四起,臣有心而无力,束手无策,恳请陛下调米粮、药草若干,以赈灾情。微臣万死,敢不捐躯报效,赎万死之罪。 一份奏疏,递到门下省的时候,犹如引发了一场极大的海啸,让刚刚值堂的书令史们,一下子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地阅读这份奏疏,脸上又青又白,最后还是值堂的录事最先反应过来,道:“李大人还没有来?快,去叫!” 这时候李邦彦的声音响起来,他步入门槛,淡淡笑道:“怎么?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像是失了魂一样。” 做了一年的首辅,李邦彦这个门下省代行门下事已经扶正,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这日子过得倒还算惬意,他和蔡京不同,蔡京每日起得极早,不管做不做事,都要做出个勤恳的样子。而李邦彦不是不想早起,只是他这浪子是实在起不来,因此若不是入宫,其他时候往往等到门下省这边理清了头绪,他才姗姗来迟。 录事拿着奏疏,踉跄地小跑到李邦彦的跟前,将奏疏递上去,苍白着脸道:“大人且先看看再说。” 李邦彦含笑接了奏疏,尽量做出宰相的气度出来,可是等他揭开一看,整个人瞬时变成了呆鸡,忍不住道:“太原地崩了?” 录事道:“太原知府连夜送来的消息,确实是地崩,死伤无数,现在正请朝廷赈灾,若是再延迟,流民和瘟疫滋生出来,就是大祸事了。” 李邦彦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整个人魂不附体,忍不住道:“怎么这时候地崩了?偏巧是这个时候……” 所谓地崩,就是地震,这消息应当最先送到钦天监去,门下这边也有一份,李邦彦才刚做稳了位置,屁股还没有热,却撞到了这种事,也活该是他倒霉。他手颤抖了一下,又拿起奏疏,不禁道:“快,叫钦天监监正来。” 书令史还没有去叫,那钦天监监正杜汇就已经急匆匆地来了,递上一份奏疏,自然是为宫中分析地崩原由的。李邦彦先将这杜汇留下,一面看了杜汇的奏疏,又脸色骤变,奏疏上写着:“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崩。今太原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这段的意思看似普通,大概意思是:天地间的阴阳之气,是有平衡有序的;如果乱了,阳气沉伏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如今太原府发生地崩,是因为阳气不在原位,而为阴气所镇伏。” 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阴阳失调,这四个字对李邦彦来说,不啻是要了他的老命。阴阳失调,阴气是由谁引发的?说穿了,就是要有个人出来背黑锅,这个黑锅也不是什么人想背就能背,皇帝不行,若换做是其他的天子,或许会将黑锅背在自己身上,下发罪己诏,自省政务的得失。可是当今天子,却是个爱惜羽毛之人,岂肯让他向天下人宣示地崩是因为自己施政不当引发出来的? 那么,这施政不当,惹来天怒人怨的黑锅,自然该他李邦彦来背,这个黑锅,他李邦彦背不起,当然也不能做这冤大头,偏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出来,阴阳失调四个字实在太重。 李邦彦脸色阴晴不定,随即狠狠将奏疏抛在地上,冷笑道:“胡言乱语!” 李邦彦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道:“这奏疏没有其他人看过吧?” 录事呵呵笑道:“回大人的话,那杜汇是个书呆子,写了这个就直接交来了。” 李邦彦看了这录事一眼,淡淡道:“这奏疏交上去,门下省上下都要玩完,你知不知道?” 录事抿着嘴,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邦彦道:“拿笔墨来。” 录事眼皮儿一跳,不由地叫道:“大人……” 李邦彦微微笑道:“放心,这奏疏是直陈宫中的,不会再有人看到。谁也分不清真假,再者说,杜汇的字迹仿的是蔡体,好拿捏得很。”他嘴里说得轻松,其实额头上也渗出冷汗,奏疏递上去,他李邦彦也就全完了,什么荣华富贵,最后还不是要黯然收场?倒不如拼一拼! 李邦彦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叫这录事拿了笔墨来,照着杜汇的奏疏重新写了一份,上面写道:“地,阴也,主臣民。今太原在北,恐北宫酿祸之故。” 太子是东宫,皇后乃是西宫,至于北宫,意指的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郑妃虽然受宠,却一直不能进阶四夫人,李邦彦这一次倒是干脆直接,正好趁机为郑妃铺平道路,借着这地震,为自家捞些好处。 李邦彦的行书,也有大家风范,他出身市井,也最好临摹,蔡京、赵佶、沈傲这样的名家他自然临摹不出,可是要临摹杜汇的字却不至出什么大的破绽。再者说那杜汇的字,宫中也未必认得,以假乱真却是足够的。这份奏疏递上去,若是宫中不喜,到时候自然是拿杜汇治罪,若是肯了,李邦彦一来可以脱身,其次也可以火中取栗。 他本来就是浪子宰相,事到临头,什么事不敢做?当今皇帝又是个好蒙骗的,不说其他,就说梁师成在的时候,就敢擅自更改赵佶的圣旨,在敏思殿胡作非为,最后若不是得罪了沈傲和杨戬,只怕也不会落到黯然收场的结果。此外还有蔡京,蔡京如日中天的时候,私扣和更改奏疏也不是一次两次,最后也无人追究。还不是照样主政数十年,全无破绽?只可惜却死在了自家的子侄手上。 李邦彦吹干了墨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朝他录事笑道:“去,和那杜汇说,他的奏疏,本官这就递上去,让他继续候命吧。” 录事惊惧地点了点头道:“下官这便去。” 李邦彦突然道:“回来。” 录事满头大汗地回过头,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李邦彦慢吞吞地扬起自己更改过后的奏疏,淡淡道:“杜汇的奏疏就是这一本,知道了吗?只要咬死了,谁也奈何不了我们,大不了拿那杜汇来做替罪羊。” “下官明白。” ……………………………………………………………………………………………………………………………………………………………… 宫灯冉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半躺在软榻上的赵佶这时在思考着什么,一直抱着一盏茶发呆。一旁的杨戬早习惯了赵佶如此,自从上次西夏的捷报传来,赵佶就仿佛心事重重一样,什么都不说,就是干坐着,一坐就是半晌过去,有时候突然回神,也是心不在焉。 杨戬心里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多问什么,赵佶烦,他杨戬更烦,总是这个样子,整个宫里上下都提着小心,这日子还过不过? 杨戬侧立在龙塌下头,一双眼睛朝赵佶瞄了瞄,见赵佶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琢磨着是不是该恳请赵佶到万岁山去散散心,或者提议赵佶去太后那边坐一坐。 正胡思乱想着,赵佶突然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道:“安宁的孩子还有几天临盆?” 杨戬低声道:“陛下,快了。” “哦……”赵佶只是淡淡一笑,又继续阖目沉思。 赵佶特意一问,杨戬就知道,赵佶心里想着的,八成还是沈傲的事,沈傲这家伙近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啊,除了打了一场胜仗,让赵佶高兴了几天,怎么就突然变了性子。 越想,杨戬越觉得捉摸不透,正在这个时候,赵佶又突然道:“广南东路可以吗?” 杨戬呆了一下,低声道:“陛下……” 赵佶抬眸,看了看杨戬,不由失笑道:“朕还以为沈傲在边上。”他又皱起眉,慢吞吞地道:“移藩的事,要从长计议了。”这时候的他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定,整个人反而显得轻松起来,淡淡道:“如今西夏大胜,国力已经不容小觑。沈傲和朕的密议,你知道吗?” 杨戬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有些是赵佶透露,有些是沈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这二人都将他当做心腹,所以有些话都不避讳他,他不由点头道:“老奴知道一些。”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四十一章:赐地 第七百四十一章:赐地 赵佶从榻上站起来,将茶盏放在御案上,徐徐道:“本来呢,福建路换西夏,沈傲是吃亏了一些,但也没亏到哪里去,杨戬你想想看,福建路有百姓一百七十万户,人丁近千万有余。而陇西之地虽是土地广褒,却是荒无人烟,用西夏置换福建路,朕自然占了便宜,沈傲也有这个忠心,这么做,朕保他万世富贵,我大宋得了陇西之地,西京也不必暴露在强敌之下,可谓是一举双赢。” 赵佶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李乾顺并没有死,西夏又是大胜女真,国力鼎盛,如此看来,此前是朕小觑了西夏。” 这一场大捷,确实让西夏令各国刮目相看,在各国的印象之中,当今天下,唯有契丹和大宋算是强国,女真新近崛起,自然也是少有的强者之一,只是西夏国此前一再向大宋和契丹称臣,虽然曾与大宋交战往往不分胜负。可是谁都知道,西夏每次出兵,都是全力以赴,而大宋不过是出动边军,并没有到倾国而出的地步。胜负虽然没有见出分晓,可是强弱已经显现了。 如今西夏完胜十万女真铁骑,西夏的国力,就不再是吴下阿蒙了,须知同样是十万女真铁骑,可以追逐着契丹数十万大军满地跑的,旷野之上,能打出这样的战绩,便是大宋也未必能够做到。 谁会知道这十万铁骑其实是三万?其一是因为这时交通不便利,许多消息都不能确认真伪。其二就是女真人当时为了恫吓西夏,一再宣称是铁骑十万,要一举吞灭西夏,如今西夏那边将错就错,也不点破,结果是女真人自己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而各国因为女真和西夏都声称十万的缘故,因此都没有抱有怀疑。 赵佶身为君王,当然知道,现在炙手可热的西夏已经再不是用福建路所能换取的了,就算沈傲忠心耿耿,肯用西夏来换,可李乾顺和满朝的西夏文武难道会肯? 这些时日,他所思虑的就是这个,西夏国已经越来越强,沈傲在的时候,赵佶不怕沈傲与他为敌,可是有朝一日,大宋的君王是赵佶的儿子,而西夏的国君换做了沈傲的子嗣呢?所以,移藩之事,既不能亏待,也必须执行,北部的威胁远远比南方要大,西夏移去了福建路,就是天下第一等忠心的藩臣,与大理国一样,与大宋是世代的友好,可是仍留在陇西之地,就是最大的威胁和后患。 赵佶思来想去,最终目光落在广南东路上(后世的广东。),广南东路即是岭南,也是靠海的府路,面积比之福建路要大一些,人口却只有一百三十万户,这里原本是不毛之地,如今也渐渐生发,两路合并一起,其面积大致是西夏的一半,可是人口却比西夏多了三倍,倒也不算是亏待了沈傲那家伙。 他既然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想什么,淡淡笑道:“安宁在太后那边过得还好吗?朕许久没有去看过了,叫御医们做好准备吧,孩子只怕随时都会降生了。” 杨戬才知道赵佶日思夜想的竟是这件事,移藩的事他不懂,也没多大兴致知道,只要赵佶的心情好了,他也就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到时候还要请陛下赐名儿呢。” 赵佶一听,顿时抖擞精神:“这个倒是,沈傲在西夏的那个孩子叫沈骓,朕得想个好名儿出来,不能落了自家人的颜面。”随即呵呵笑道:“也不知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别人他可以不看,可连孩子他也不见了吗?” 杨戬道:“陛下何不如下一道旨意,传召……” 赵佶打断道:“这个要看他的本心,朕催他回来,他心里不情愿又有什么意思?”喝了口茶,又喃喃道:“不过现在西夏也是千头万绪,这时候他也未必能抽得开身。”赵佶站起来,继续道:“朕今早对镜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又生出了几许白发,哎……朕老了,年纪大的人,是不是就喜欢自顾自地坐在一处不吱声,满脑子想的都是许多从前的事?” 杨戬呵呵一笑道:“老奴才是真的老了,陛下还康健着呢。” 赵佶摇头道:“朕昨夜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朕还是端王时候的事,那时候朕不过是个宗王,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得登大宝,更没想到能享国二十年之久,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唏嘘。” 杨戬轻声道:“陛下掌国,是上天注定的事。” 赵佶吁了口气,眼眸望着一处宫灯出神,慢悠悠地道:“朕的精力确实大不如前了,李乾顺做了太上皇,朕的身体比他好,可是也该让人来为国事分忧,让储君好好历练一下……” 赵佶说到这里,杨戬骤然警惕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 赵佶继续道:“太子住进东宫也有一些时日了,也该给他加几分担子。他这个人……”赵佶说到赵恒时,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道:“他这个人不成大器,为人懦弱,又偏听偏信,朕知道他,他虽是不中用,可是这心底里头却是野得很呢,以前一直都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赵佶深邃的眼眸闪了闪,晒然一笑道:“可是这又如何?他毕竟是朕的皇子,是大宋的太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他,传旨意吧,太子也该学学怎么署理政务了,让他每日到门下省去看看奏疏,平时的朝会和廷议都叫来听听。” 杨戬不敢说什么,乖巧地道:“老奴这就去敏思殿拟旨意。” 赵佶吁了口气,又躺回龙塌上,正在这时候,外头的内侍来禀告:“陛下,李门下求见。” 赵佶淡淡道:“叫他进来。” 过不多时,李邦彦穿着紫衣蟒袍进来,纳头便拜:“微臣见过陛下。” “赐坐!”赵佶有一丝不耐烦地朝一个内侍怒了努嘴,对李邦彦慢悠悠地道:“怎么?门下省出了什么事,还要你亲自来走一趟?” 李邦彦深吸了口气,欠身坐下,道:“太原地崩了,死伤巨万,不可胜数,地崩又引致河坝溃烂,大水冲刷了数县!” 半躺在龙塌上的赵佶整个人楞了一下,听到地崩两个字,一时间竟是呆住了。地崩和寻常的灾难不同,对这个时代来说,意义非同凡响,但凡遇到地崩,不但百官要有人出来请辞,宫中也有颁出罪己诏出来,因为这预示着上天的某种暗示。 赵佶翻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一边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邦彦苦笑道:“九月初四午时三刻时分。” 赵佶阴沉着脸道:“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原……太原……那里靠着契丹,也幸好大宋与契丹人议和,永不侵犯,否则契丹人趁虚而入,又是天大的事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显得有些六神无主,这时候倒是想着,若是沈傲在这里,听听他怎么说也好。 赵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钦天监怎么说?” 李邦彦道:“微臣就是来递钦天监奏疏的。” 李邦彦小心翼翼地将奏疏递到赵佶手里,赵佶沉着脸揭开来看了一下,脸色更是怒气冲冲,将奏疏摔在地上,道:“这个杜汇,居然敢牵连到后宫来,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北宫四夫人一向恭顺孝悌,如何会惹怒上天?胡说八道!” 李邦彦立即道:“微臣窃以为杜汇此人……” 赵佶淡淡道:“不必说了,罢官,刺配,告诉他,朕和北宫敬天顺命,由不得他来胡说八道。”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再让钦天监写一份奏疏来……就说太原在北,这是北地有王星陨。” 李邦彦听了这句话,心中大定,北地是契丹,有王者落也是契丹的事,和大宋没有干系,赵佶的意思,是把这黑锅抛到国外去,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四夫人安然无恙,让李邦彦心中不由有些许失落,不过现在算是大石落定了,至于那杜汇……李邦彦心里冷笑一声,想:也活该他倒霉,竟是想攀咬到老夫头上。 李邦彦肃然道:“陛下所言甚是,门下省立即草诏,罢免杜汇,刺配真定府。只是眼下太原灾情紧急,是否派一钦差代天巡狩?户部那边,赈灾的粮款也要筹备一些,只是从汴京拨粮运到太原,沿途何止千里,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流民没有饭吃,肯定是要滋事的。” 大宋一直奉行的是强干弱枝的政策,各路各府的钱粮都是先输送到汴京,再由汴京分配,这个办法虽然使地方再也无法坐大,可是另一方面,一旦发生了紧急的情况,各地府库中的粮食都是空空如也,不能就地赈灾,只能向朝廷求告,若是遇到了寻常的水灾、旱灾倒也罢了,各地无论如何,也能坚持一两个月等朝廷的粮食拨付过来。 可是这地崩却是不同,瞬间许多人死亡,无数人房屋倒塌,几个府县不但会出现粮食短缺,暴露的尸首也极有可能引发瘟疫,对粮食和草药的需求巨大,也等不及朝廷的赈灾物资。 李邦彦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忧心忡忡地道:“那依李爱卿看,该当如何?” 李邦彦眼眸掠过一丝喜色,慢悠悠地道:“微臣听说太原那边,边军那里由于朝廷的粮饷总是不能及时运到,因此一些商人便囤积了些粮食,若是边军的粮草短缺,便售卖去给边军一些。等到朝廷的粮饷到了,再收购多余的粮食。”他呵呵一笑,继续道:“这些商人虽然逐利,却也让边军不至于挨饿,功过互补,所以兵部也没有深究。如今倒是派上了他们的用场,陛下,何不如户部不必拨付粮草、药物,直接拨出现钱来,让钦差去向商人们购买就是了,如此一来,太原府可以就近赈灾,朝廷也省了麻烦。” 赵佶听了,淡淡颌首道:“可以这么办,具体的章程,叫户部送上来。还有……这钦差的人选,李爱卿认为谁可以担此重任?” 李邦彦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微臣窃以为,祈国公周正可以担此重任。” “周正……”赵佶道:“他是国公,只怕于礼不合吧。” 李邦彦道:“事急从权,祈国公为人刚正,对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再者说,他是国公,正是可以打着陛下的名义前去巡视灾情,如此一来,太原府上下,岂不都知道陛下圣恩,令他们雨露均沾了吗?若是派了其他的臣子,倒是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味道。” 听了李邦彦的话,赵佶觉得很是有理,不由笑道:“你说的是……哎……”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倒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邦彦正色道:“陛下听了子民死伤,心中不忍,才迷失了心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是人君?陛下爱护子民,是天下人的福气。” 赵佶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来,总算顺了口气,他原本想去太后那里一趟,可是这时候想来不得不作罢,对李邦彦道:“你去忙吧,去,把户部尚书和祈国公叫来,朕有话要吩咐。” 李邦彦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微臣告退。”说罢,便碎步退出阁去。 从宫里出来,宫门外已经有家人备着轿子久候多时,李邦彦坐进去,道:“去门下……”接着又道:“叫个人,写一封书信去怀州,告诉他们,朝廷要购粮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洗心革面 第七百四十二章:洗心革面 龙兴府张灯结彩,由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西夏其实算不上什么大国,一直都在夹缝中生存,掰着指头算下来,更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可是如今摄政王一举尽歼女真来犯之敌,实在让他们扬眉吐气了一把。 摄政王早在七八天前就已率一队先锋回宫,今日一大清早,许多人就发现,在这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迤逦的队伍,雄赳赳的校尉、武士、禁军以及宋军哗啦啦的出现。前队是一队队的骑兵,正中则是用草绳绑成一串串的女真俘虏,后队是步卒看押,这一条长龙,足足有数里之长。有***致估算过,被草绳绑缚起来的俘虏起码有三四万之多。 据说女真的武士俘虏了还不算,摄政王还亲率骑军出了边关,四处攻杀关外的牧民,直捣离城,杀女真大小王公数十人,俘获女真太后,带回来了牛羊无数,单骏马就有七万之多。 平日那些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如今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再也看不到任何高傲,一个个显得憔悴疲倦,连走路都有些虚晃,沿街的百姓见了,都不由哄笑,有***叫一声:“女真狗。”于是许多稚童便拍这手,尾随在队伍后头蹦蹦跳跳地又叫又唱:“女真狗,女真狗……” 茶楼里,也是议论开了,西夏主要是由西羌和汉人组成,西羌人自不必说,早在数百年前就与汉人无异,大宋建国的时候,李氏家族还是大宋治下的酋长,除了一部分民族特征,其余的不管是语言、文字、衣饰、习俗也大多汉化,就比如这茶楼,也是国族最爱光顾的地方。 平时国族并不会和汉人在一起喝茶,往往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各自有别,如今却是不同,在国族心里,对这摄政王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的,终归还是有个共同点,服气! 不服不行,杀女真人都像是切瓜一样,女真人追着契丹人打,契丹又一向是压着党项人揍,摄政王跳出来,直接把女真人收拾了,谁还敢不服? 比如这座临街的清泰茶楼,一大清早,二楼就坐了不少人,汉人、党项人都有,偶尔也会有吐蕃人上来,等到队伍入城的时候,一开始各族还是以曲径分明,各不相干,如今却都是轰然往隔窗的位置挤。许多双眼睛看着下面魁梧的军将,再看那些衣衫褴褛的女真人,都不禁议论开了。 有消息灵通的,也爆料出一个消息:“摄政王殿下回宫之后,说是与太上皇商议处置这些女真人的事。殿下提议让国族设立一个劳役营,专门管理这些女真奴,将来说是要免除徭役,往后治水修路的事,都让女真奴去做。” 有的国族人听了,眼中霎时一亮。说句悖逆的话,自从沈傲监国,国族的低位已是一落千丈,许许多多的特权早已名不副实,甚至许多国族混得比汉人要惨得多,汉人还可以读书,还可以挣个功名,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经商,可以挣个身家,至不济的,总也能寻到点事来做。偏偏国族这些年早就养懒了,没了这特权,日子是越来越难,有些祖上留了家业的,心里也不痛快。 而如今让国族来管理女真奴,不啻是让国族失去了一项特权,却又得到了一项特权,欺负不了别人,至少这女真奴还可以欺负一下,几个在茶楼上远眺的国族人脸上已经露出喜色,不禁恶狠狠地道:“若是让我来管这些女真奴,一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在这个时候,后队突然有人放马飞速过去,众人不禁生出一些疑色,有人道:“是六百里加急,莫非哪里又出了事?这可不妙,不会是那女真国主恼羞成怒,倾国来战吧?” 说着话的人,脸上露出几许畏色;可是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有人不屑道:“有殿下在,怕那女真国主做什么?他便是倾国来攻,殿下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沈傲听到这些话,非要抓狂不可,让他去面对三十万女真铁骑,他立马打了包袱逃之夭夭,绝不逗留。做人要厚道,这是把沈大财主往火坑里推啊,好不容易发一趟大财不容易,好日子不去过,寿星公想上吊吗? 大家众说纷纭,目送着那加急的快马朝着西夏皇宫去。 …………………………………………………………………………………………………………………………………… 如今文殊阁成了沈傲的书房兼办公的所在,回到龙兴府,他竟是一下子清闲下来,许多公务都可以交给下头去处置,不是他突然懒惰下来,只是从前的时候,威信还没有建立,各地的势力蠢蠢欲动,他不得不事无巨细地去处置各种事务。可是如今,任谁都知道,这摄政王监国的地位已经稳得不能再稳,有人滋事造反,那简直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能偷懒,为什么不偷?这就是沈傲的处世之道,他宁愿坐在这文殊阁里泡上一壶热茶,哼着小曲儿看看书、发发呆,也绝不肯去碰那案牍上的东西,对杨真他还算放心,反正还有个吏部侍郎兼中书令给他看着,实在不行,他操家伙剁碎了喂狗,这世界也就清净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造反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西夏。至于那杨真若是敢糊弄到他头上,那也是想都别想,这西夏不知多少人盯着杨真的位置垂涎已久,就等着挑出错来取而代之呢,打小报告的人永远都不缺,沈傲要做的,只是分辨出小报告的真实性而已。 所以回到了宫里,沈傲逗了逗沈骓,和淼儿说了说话,便在这里干坐着,他要思考,他觉得这世上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需要他去谋划,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一大笔钱财,这笔账要好好算个清楚。 手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正觉得无聊,知道今日是大军返程的日子,想抽空到宫外去看看鬼智环,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六百里加急,汴京最新的消息。” 一份密报递到了沈傲的手上,沈傲接过来看了一看,一时脸色骤变,道:“送信的人在哪里?请他进来说话。” 过不多时,一个魁梧的军将走进来,沈傲擦眼一看,忍不住冲上去给了来人一个熊抱:“哈哈……原来是小舅子,***盼夜盼,就盼着见你。” “表……啊,殿下……”来人正是周恒,周恒从胖子形象中脱胎换骨出来,菱角分明的脸上略带几分沧桑,虎背熊腰,腰间的皮腰带束得很紧,越发显得英姿勃发,见沈傲没头没脑地冲过来,立即后退一步,大叫道:“殿下……不要……尊卑有别……殿下……” 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沈傲抱住他的一刻,他也狠狠地将沈傲搂着,忍不住道:“表哥,你在西夏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去?我来的时候,阿姐还来问,你是不是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沈傲放开他,这一次校尉虽然赶赴西夏,可是周恒却不在选调之列,毕竟武备学堂还要留些骨干协助操练新生,如今突然见到这家伙,沈傲反应激动是不可避免的,他呵呵一笑,拍了拍比他还要高上几分的周恒,道:“表弟长大了,哈哈,越发像个男子汉了。” 周恒苦笑道:“可惜表哥娇妻如云,我却一个老婆都找不到。” 沈傲愕然道:“怎么?泰山大人没有给你相一门亲事?” 周恒摇头道:“爹说了,先立业再成家,这事也就耽搁下来。”随即一笑,又道:“耽搁些时日也好,其实我和表哥不一样的。”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高傲,同时是带着一点蔑视沈傲的口吻道:“我周恒,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周恒了。” 沈傲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不禁道:“若儿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周恒双手一摊,道:“也没什么,只是说表哥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沈傲厚颜无耻地道:“抬爱,抬爱,其实表哥能有今日,都是若儿的栽培之功。” 沈傲想起了方才信中的事,不禁皱起眉头,道:“太原地震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朝廷已经下旨意赈济灾情了吗?” 周恒肃容道:“陛下已经有了旨意,让爹做了钦差,代天赈济太原。爹已经启程,又叫我来知会表哥一声。” 沈傲吁了口气,道:“死了这么多人,可能要出乱子,西夏这边,也不能袖手旁观,不如这样,我立即拨出五十万贯去,再就近输送一些草药、粮食过去,如今我做了这西夏摄政王,又是大宋的臣子,西夏与大宋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眼下赈济最是要紧,其他的事都暂且放下。” 周恒颌首点头道:“若是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沈傲继续道:“你来一趟不容易,就在这宫里住下,你是我的小舅子兼表弟,不相干的,不过……”他严肃地道:“话说回来,兄弟归兄弟,这宫里的女人不能乱看,算了,表哥对你太不放心,不如叫两个小太监日夜跟着你,省得你凶性大发,做出什么事来。” 周恒一时愕然,道:“表哥,我真的改了!” 沈傲撇撇嘴道:“那我也改了,你信不信?” 周恒拨浪鼓似地摇头:“不信。” 沈傲淡淡一笑道:“可你表哥也不信你改了,少废话,走,带你去看你的小外甥去。” 第七百四十三章:诚实正直的沈傲 第七百四十三章:诚实正直的沈傲 小孩子被周恒逗弄了一会,便被奶娘抱了去。周恒见了这个奶娘,脸色骤变,趁着淼儿进里屋的功夫,低声对沈傲道:“表哥,这奶娘……” 沈傲很淡然地道:“不要大惊小怪,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看了这奶娘,你有没有觉得淼儿简直是天下无双、人间绝色,像是天上落下凡尘的仙子?” 周恒深吸了口气,觉得很有道理,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如此一想,淼儿姐姐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过……”他立即道:“我阿姐更是美丽动人,貌若西子孤舟在荷花池塘深处。” 沈傲淡淡笑道:“这就是了,所以说这世上有了丑,才会产生美,就比如你表哥,每日看那奶娘三五次,便总是能三省吾身,想起诸位贤妻,便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周恒绕绕头道:“表弟现在觉得,其实方才走过去的一个丫头也是貌若天仙,下次若是再多看那奶娘几眼,岂不是人尽可妻了?” 沈傲板着脸道:“做人不要贪得无厌,有个六七十个,也就知足了,什么不好学,别去学……”沈傲咳嗽一声道:“别学汴京宫里的那位……” “哪位?”周恒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咂舌道:“大逆不道啊,表哥,我跟你学坏了。” 淼儿笑吟吟地莲步出来,招呼了周恒,一双眼眸深邃无比,问周恒汴京的事,自然离不开周若什么的。周恒傻乎乎的知无不言,沈傲给他使了使眼色,见他恍若不觉,也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淼儿轻笑道:“夫君,你这表弟真有意思。” 沈傲心里想,恐怕是周若、蓁蓁、安宁对你来说更有意思。口里支支吾吾一声:“我肚子饿了,快叫人上膳食来,吃饭!” 三人就在这文殊阁里用着午膳,周恒好歹是公府出来的,规矩也都懂。不过这顿饭,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比如淼儿夹了一块羊肉片儿到碗里,轻轻地咬掉了瘦肉,轻车熟路地便把那沾皮的肥肉放入沈傲的碗筷里,沈傲咳嗽一声,用脚去踢淼儿的腿,淼儿只是埋头咀嚼,不理会他。 周恒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便也夹了块羊肉片儿去,咬了瘦肉,剩余的皮条往沈傲碗筷里放。 沈傲火了,拍案而起:“当我这碗筷是垃圾桶吗?什么都往这里倒!” 淼儿夹着筷子,扒拉扒拉的当做没事一样继续吃饭。 周恒咳嗽一声,道:“我……我看……” 沈傲板起脸来教育他:“她是她,你是你,你当这是西夏人的风俗是不是?” 周恒解释道:“不是,我是想,淼儿姐姐是表哥的妻子,我阿姐也是表哥的妻子,她能放,我也代我阿姐放给你,表哥这样才算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是不是?” 沈傲一肚子火气,一下子哑了火,把周恒的皮条儿丢了,继续埋头吃饭,绝口不提这个事,他最怕的,就是在一个妻子面前提起另外一个,有一种心虚,总觉得做贼一样。不忘道:“女真使者已经到了龙兴府,下午表弟随我去见他。” “哦……”周恒乖乖地点头。 一顿饭吃完,淼儿叫奶娘抱了孩子去午休,沈傲和周恒两个人到暖阁去喝茶。这暖阁李乾顺已经不太愿意来了,这里毕竟更像是书房,如今太上皇无事一身轻,便搬到后宫去,那里地方大,也清净一些,偶尔也会来暖阁,可是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周恒喝了口茶,便对着沈傲呵呵地笑,道:“表哥,你如今越发了不起了,爹很早就说表哥的前程不可限量。” 沈傲很享受这种感觉,周恒的话不是奉承和恭维,可是在沈傲听来,却比阿谀奉承更加动听。他故意摆摆手道:“误打误撞而已,表哥时运好,倒是你,身为世子,也要做出一个样子来,将来才能继承家业,发扬周家。” 周恒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总是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一次选拔校尉出征祁连山也没我的份。” 沈傲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往后用你的地方多的是,表哥就怕你出了危险,周家就你这么一个男丁,若是出了事,岳母大人还要活吗?” 周恒肃然道:“男儿马革裹尸,哪有这么多儿女情长。” 沈傲啐了他一口:“你倒是说得轻巧。” 周恒想了想,道:“表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汴京去。” 沈傲淡淡道:“安宁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当然要尽快的返回去,多则一个月,少则这几天就回汴京。西夏的事如今已经理顺了,有没有我这个摄政王都一个样子,倒是汴京那边,我担心会出事。” 周恒愣了一下,问道:“还能出什么事?” 沈傲只是猜测而已,太原地崩,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天大的事,说得难听一些,这一场地崩,足以引发整个朝廷的彻底洗牌。这个关键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此来做文章?多年的宦海生涯,让沈傲知道,任何一次大事,都是有心人兴风作浪的时候,有人要稳固自己的地位,有人想铲除政敌,有人想趁机捞取好处,有人想挪开自己眼前的石头,好进一步进入权利的核心。无数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下一个突破口,而这地崩,足以成为让对手永不翻身的借口。 周恒听沈傲说要回汴京,喜滋滋地道:“那我和表哥一道回去。” 正说着,怀德踱步进来,道:“殿下,女真使臣完颜多祝觐见。” 沈傲喝了口茶,淡淡地道:“请他进来。” 过不了一盏茶功夫,一个虎背熊腰的女真人阔步进来,他朝沈傲看了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若不是不许带刀觐见,说不定真有一刀砍翻沈傲的冲动。 周恒这时站起来,按住了腰间的刀,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沈傲淡淡一笑,道:“你就是女真使节完颜多祝?” 完颜多祝冷哼一声,道:“鄙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与殿下交涉。” 沈傲抱着茶盏,翘着二郎腿,默不作声。 完颜多祝见他傲慢的样子,心中勃然大怒,道:“殿下,我家太后在哪里?能否让鄙人见上一面?” 沈傲阖着眼睛,垂下头去轻轻吹开茶沫喝了口茶,才淡淡的地道:“你是女真使节?” 这是沈傲第二遍问他。 完颜多祝压着火气道:“殿下,我要见太后!” 沈傲冷然笑道:“来人,把他轰出去!” 暖阁之外,两个带刀侍卫冲进来,完颜多祝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傲笑呵呵地道:“你既然是女真使臣,就是这样站着和本王说话的?这就是你们女真人的规矩?要谈,本王欢迎至极,不过本王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站得比我高,跪下!” 两名侍卫已经抽出了腰刀,连周恒这时也是杀气腾腾,抽出儒刀来,呵斥道:“狗东西,这里也是你耍横的地方?” 沈傲的凶名早已传遍大漠,从斩皇子,到驱逐女真使臣,再到完胜女真铁骑,出关劫掠,在女真人眼里,这厮已成了穷凶极恶的侩子手。完颜多祝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屈膝跪下,道:“完颜多祝见过殿下。” 沈傲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高高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朝侍卫努努嘴,示意他们出去。才慢吞吞地道:“贵国国主完颜阿骨打还安好吗?” 完颜多祝又是丧气,又有几分不甘地道:“陛***体康健,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傲噢了一声,随即慢悠悠地道:“不知贵使来我大夏,是要宣战,还是要缔结盟约?” 完颜多祝见沈傲故作不懂,冷冷地道:“下使是来与殿下交涉的,请殿下放我家太后归国。” 沈傲哈哈一笑道:“要放回去也简单,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生在世,信义为本,不过话说回来,本王最近手头紧,正想向贵国国主借点钱花花,这钱,你带来了吗?” 完颜多祝道:“殿下要得太多,若是三五亿贯还可以筹措,十亿贯便是我女真砸锅卖铁,也筹措不出来。” 沈傲认真地道:“是吗?” 完颜多祝颌首点头道:“正是。” 沈傲撇撇嘴道:“来人,去请周博士来。” 完颜多祝不知道沈傲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愣愣地跪在地上,想站起来又怕这姓沈的翻脸,可是这般跪着又实在不像话。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才有个博士模样的人背着一个书箱子过来,将箱子一放,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站起来,道:“账目都算好了吗?” 周博士道:“幸不辱命。”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报来听听。” 周博士道:“卑下为了清查女真国的财富,特意向契丹人咨询过,除此之外,还向许多俘虏问及,女真人崛起大漠,劫掠大漠各部族的帐暂且不算;只算祈津府这一项,契丹人就拱手被劫掠了十亿贯以上。其中契丹国库共存金银三亿贯上下,宫室内库的珍宝、字画,以及金银至少超过三亿,还有各家王公贵族,以及富户,略略估算,便是十五亿贯也有了。更何况契丹在大漠并非只有祈津府,因此,卑下窃以为,女真国的财富至少在三十亿上下,当然,真金白银不会有这么多,可要是折算字画、珍宝、古玩,这个数还是最保守的,此外……” 完颜多祝听了这周博士条理清晰的话,真真是无话可说,原来这姓沈的,早就在打女真的主意,汉人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沈傲眯着眼,等周博士说完了,才是笑嘻嘻地道:“贵使来说说看,周博士是不是算错了?” 完颜多祝道:“下使并不知情。” 沈傲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拍案而起,怒道:“你既然不知情,方才为什么说女真国筹措不出这么多银钱来?你当本王好欺负,是要欺负本王是不是?本王外号沈憨厚,平时你看本王老实巴交,所以就认定了本王会受你的蒙骗,任你们女真人糊弄对不对?” “他娘的!”他哗的一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尚方宝剑,恶狠狠地将剑刺入御案上,狰狞道:“告诉你,本王给你两条路,要嘛花钱消灾,如若不然……哼哼……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他这老娘死不了,本王绝对让她红遍大江南北,轰动天下!” 完颜多祝吓得一身冷汗,谁也想不到这姓沈的说笑就笑,说要砍人就要作势砍人,见他连一点余地都没有,心里凉了半截,道:“殿下,有话好说……” 第七百四十四章:讹诈 第七百四十四章:讹诈 沈傲冷哼一声,收回了剑,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这钱,你们到底给不给,本王是直肠子,没有你们女真人这么多弯弯绕绕,实话告诉你,钱,一贯都不能少!” 听到直肠子三个字,周恒的脸不禁抽搐了几下,心里想,从认识你就知道你一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完颜多祝犹豫了一下,道:“这些钱也不是筹措不出,不过除了太后,我们还要赎回一样东西。” 沈傲淡淡道:“你说的是那玉璧?” 完颜多祝道:“正是,若是殿下不肯,女真只好为太后报仇了。” 完颜多祝直勾勾地盯着沈傲,生怕沈傲又要提出什么条件,谁知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道:“一块玉璧而已,你们要,自然打包送上,本王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完颜多祝松了口气,道:“殿下能否让下使见见太后?” 沈傲冷笑道:“还是不要见的好,西夏的天气太热,太后她老人家总喜欢脱了衣衫纳凉,大家见了不免会有尴尬,你回去复命吧。” 完颜多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道:“好,下使这就回去复命!” 目送完颜多祝离开,沈傲坐回位置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呵呵地道:“讹诈勒索这种事,实在不是我的专长。”说着,吁了口气,好像是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一样,早知如此,应当再开高一点价钱。 周恒道:“表哥已经很擅长了。” 沈傲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周恒噤声,心里想,表哥果然一点都没有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可惜我周恒已经变了,为什么从前习以为常,现在却觉得表哥很厚颜无耻? 沈傲悠悠然地坐在椅上,道:“周博士,本王要劳烦你一趟,太原地崩,如今灾情紧急,西夏这边不能袖手旁观,你立即抽调一批粮食、药草,再从户部抽出些银钱去赈灾。” 周博士惊讶地道:“太原地崩了?”他不禁道:“校尉里倒是有几个是太原人……” 沈傲道:“那就带他们一起去,顺道儿让他们回家看看。” 周博士领命去了。 周恒叹道:“我爹也在太原,早知道,我也该去太原看看。” 沈傲淡淡道:“你爹不会有事,他是钦差,身边这么多人,怕什么?” 正说着,怀德又进来,道:“殿下,鬼智环求见。” 沈傲啊了一声,道:“请她进来。”随即朝周恒道:“表弟,表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置,我先让人带你到宫里随便转转可好?” 周恒满脸狐疑,道:“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当着我说,鬼智环……这名儿生僻得很,莫不是个女人吧?” 沈傲正色道:“胡说八道,鬼智环明明是个男人,外号明明叫鬼哥,怎么会是男人?表弟啊,你越来越疑神疑鬼了,若不是我知道你平时一直心里向着表哥,只怕还会怀疑你是受了若儿的使命,专门来盯着表哥的。你是校尉,这种盯梢的行径要不得,知道了吗?”他推了推周恒,道:“快走,快走,我要和鬼兄商议国家大事,此事事关着数百万人的福祉,不能轻视。” 周恒一时不辨真假,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见沈傲目光真挚,面带高尚的淡淡笑容,便信了几分:“那表弟去了。” 送走周恒,沈傲松了口气,周恒这家伙,没准还真是周若派来的细作,可不能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才好。正胡思乱想着,戴着鬼面的鬼智环盈盈进来,朝沈傲行了个礼,道:“卑下鬼智环,见过殿下。” 沈傲上前一步去扶起她,道:“环儿不必多礼。” 鬼智环道:“卑下这一次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我和我的族人即将要回横山去。” 沈傲心知鬼智环不属于这里,不由握住了鬼智环的手,道:“我也要回大宋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鬼智环幽幽地看着他,道:“殿下若有召唤,横山上下……” 沈傲打断她道:“临别在即,我有一句话,你要记着。” 鬼智环见沈傲说得慎重无比,正色道:“请殿下示下。” 沈傲道:“不要嫁人,实在耐不住寂寞了……咳咳……”他深望着她,手还握住鬼智环的柔荑,继续道:“其实我可以代劳的……” “……” 正在鬼智环愣神的功夫,沈傲轻轻揭开她的鬼面,轻轻挽住她的蛮腰,低声道:“好吗?” 一头乱发散下来,露出鬼智环的庐山真面目,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微微煽动了一下,嘴唇渐渐勾起,轻笑道:“殿下管得倒是宽,连这个也要管吗?” 沈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当然要管,这也是军国大事的一项,否则有朝一日,你招去的夫婿若是个乱臣贼子,岂不是要坏我的大事?” 鬼智环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候的她,全然没有那种冰冷彻骨的味道,轻轻地靠在沈傲的胸膛上,低声道:“卑下遵命就是。”随即从沈傲的怀中挣脱出来,正色道:“我的族人还在城外等着我。” 沈傲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鬼智环幽幽一笑道:“儿女情长的,可不是一个有圣明的君主,殿下,就此别过了。”她反过身去的时候,没有回头,莲步走出去。 沈傲呆坐了一下,便摇头苦笑,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吃晚膳的时候,周恒被内侍引到了文殊阁,仍旧是三人同桌,淼儿心细,突然问周恒:“表弟的脸是怎么了?” 沈傲也不禁抬起头来,看到周恒的脸上有淡淡的掌印,也不由关心道:“是谁敢打你巴掌?这是表哥的地头,你受了气和表哥说,表哥为你出头。” 周恒满腹委屈地道:“方才我在路上撞到那个什么鬼智环了,他戴着恐怖的鬼面,还穿着一件很奇怪的皮甲,我看着他像个女人似的,便走过去打招呼。” 听到鬼智环,沈傲不禁瞄了淼儿一眼,后颈有些发凉,立即垂头去扒饭。 淼儿却是放下了筷子,手肘撑在桌上,拖着下巴很认真地听,目光烁烁,很值得玩味地笑道:“然后呢?” 周恒苦笑道:“后来我举手想搭在他的肩上,和他说套套话,谁知他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周恒嗔目,怒气冲冲地轻轻砸了下膳桌,道:“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风,又和表哥刚刚商量了军政大事,说不定还要赶着出去为数百万人的福祉奔波,我早就打回去了。罢罢罢……做表弟的吃点亏也没什么……咦,淼儿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 淼儿冷冷地道:“没什么。” 沈傲做贼心虚,立即去夹了个鸡块来,咬掉外面的一层皮儿,将里头的嫩肉送入淼儿的碗里,干笑道:“哈哈,淼儿快吃饭,今天天气不错,用过了饭我们去御花园里赏月,马上就要到十五了,圆月之夜,那月儿很凄美的,凄美又动人,让人见了,心生出怜爱来;就如淼儿一样,总是令为夫看不厌。” 淼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愠怒地瞥了她一眼,低声去吃沈傲夹来的菜。谁知周恒满是不忿地放下筷子道:“表哥,我虽是校尉,可也是阿姐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沈傲脸色一变,心里大骂,擦你个表弟! 周恒站起来,中气十足地道:“表哥,你三妻四妾,我由着你;你当着我这表弟的面,当着我这小舅子的面,这般的对淼儿姐姐甜言蜜语,也由着你。可是你莫要忘了,我阿姐是如何待你的,你去鸿胪寺值守,她怕你受了风寒,特意叫人给你送衣衫。你出门在外,她总是担心得吃不下饭。表哥,做人要有点良心,不能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你何曾在阿姐面前说过这么多甜言蜜语?糟糠之妻你全都抛在脑后了吗?” 沈傲无语,只恨不得找个角落去大哭一场。 淼儿玉葱葱的手也拍在桌案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傲道:“表弟说得对极了,他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坏蛋!” 周恒所说的新人是淼儿,天知道淼儿口里所说的新人是谁。 沈傲定了定神,终于恢复了常色,脸皮厚毕竟有脸皮厚的好处,至少这时候不会表现得太尴尬。他举起筷子,低头吃了两口饭,才是慢吞吞地道:“表弟太冲动了,来,先坐下说话。淼儿,你跟他起什么哄,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要母仪天下,知道吗?” “哦,对了……”沈傲很淡定地继续道:“最近天气不错,过几日我们一家人出宫去玩玩,淼儿不是想去相国寺吗?表弟也一块去,我们一起烧香祈愿,愿佛祖他老人家保佑太原的百姓。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就一起去城外踏踏青,这时节菊花怒放,城郊那边有不少野菊,可以去摘几朵回来赏玩。” 淼儿总算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出宫去走走看看,一直是她的夙愿,只是沈傲一直说扰民,才没有成行。她满意地坐下道:“沈骓要不要也带着去?” 沈傲摇头道:“不带。” 淼儿嗯了一声,一双带着憧憬的眼眸落下,继续细嚼慢咽。 周恒愣愣地站着,感觉有点不太对味,只好道:“表哥,你好好想一想,往后不要这样了。” ……………………………………………………………………………………………………………………………………………………………………………………………………………………………… 第三章送到,又要开始回大宋了,得好好谋划一下剧情,苦逼的写手好悲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休息。 第七百四十五章:启航 第七百四十五章:启航 第二日清早,沈傲是***练声吵醒的,他睁了睁眼,忍不住将胳膊从熟睡中的淼儿枕下抽出来,不禁道:“见鬼了,这里不是皇宫吗?怎么还有这叫声?”心里琢磨着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太监在胡闹,趿了鞋推开窗去,看到周恒在不远的亭边正叫着号令独自在跑步。 这时候正是金秋,金灿灿的晨光晃得沈傲的眼睛有些刺痛,他气急败坏地道:“滚!”说着,随手抄起旁侧的一样东西,砸了下去。 下头的周恒抬头看到沈傲,咂了咂舌,连忙抱头鼠窜。 淼儿慵懒地在牙床上呢喃道:“大清早的,不要吓坏了骓儿。” 沈傲忙不迭地穿了衣衫从文殊阁出去,看到周恒还在那里探头探脑,朝他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周恒快步过来,笑呵呵地道:“表哥起得这么早。” 沈傲板着脸道:“你方才叫什么叫?” 周恒苦笑道:“每日这个时候都要操练的,在不在学堂都要一个样。” 沈傲拿他没办法,摇摇头,道:“要练就到偏僻一点的地方去练,喏,那里不是可以吗?” 周恒缩缩脖子,道:“那里不是说是太妃的住宅吗?看到了会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沈傲不吱声了。 周恒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地问:“表哥,昨天我的话是不是过份了一些?” 沈傲苦着脸道:“也不是很过份……” 周恒立即兴高采烈起来,道:“那就好,害得我以为说错了什么。表哥,来了这龙兴府,天天呆在宫里闷得很,我想出宫去,见见韩教官和诸位博士同窗可以吗?” 沈傲心里乍然一喜,心里想,走了最好,早知就不该把这个祸害留在这里。 沈傲很是虚伪地拉着周恒的手道:“表弟,是不是表哥这里让你住不惯?表哥和你这么久没见,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如今好不容易都闲下来,还想和你多说说话呢!” 周恒大受感动,紧紧地反握住沈傲的手,动情地道:“表哥,我周恒的亲人不多,平时和爹爹总是相处不来,娘又整日呆在佛堂里,阿姐又经常说教,唯有表哥对我最亲。表哥既然一力挽留,大不了我去看看他们,过几个时辰就回宫里来就是。” 沈傲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大骂,我是猪啊我,和他客气什么?立即道:“可要是同窗们留你怎么办?” 周恒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道:“表哥放心便是,就是九头牛拉着,我也一定准时回来,我知道表哥在这里呆着也闷得很,无论如何,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来陪表哥说说话。” 沈傲讪讪笑道:“你说的是,对极了……” 周恒告别,慢跑着往宫门那边走,沈傲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立即叫了个内侍来,道:“传本王诏令给韩世忠,叫他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把周恒留住,不留住他,叫韩世忠提头来见!” 内侍疑惑地看了沈傲一眼,一头雾水。 沈傲冷声道:“快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沈傲回到阁中去逗弄了一会沈骓,又乖乖地到暖阁里去看了一会儿书,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返宋的事。 韩世忠果然幸不辱命,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子,让周恒消失了几日。沈傲也开始忙碌起来,既然要远行,许多事都要交代,连日召见了杨真、王召、鬼刺,又见了乌达和李清,嘱咐了许多话,总算交代清楚了。政务上,若是连三省都不能决定的大事,可以让人快马送到汴京去。 至于武备上,只要盯紧了明武学堂和新编练的禁军即可;不过各地的随军、边军也要开始重新打乱,一些军将的人事任命也要操心一下,淘汰掉老弱,并且从明武学堂这边建立军训司,前往各地视察,督促检验各地操练的结果,核实吃空饷的情况。 这么做,既是对各地的驻军有了一个制衡,另一方面也能提高战力。等将来明武学堂的武士放出来,才是真正全国范围内大练兵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裁撤老弱规模不小,足足五十余万夏军,几乎裁撤掉了三成,只余下了三十五万,一方面,是老弱实在太多,军中居然还留了不少年过古稀的老军伍,这等人莫说打仗,就是行军也是困难。当然是拨出银钱来打发他们回乡了事。不过纵是如此,北边对女真人的防备还是没有松懈,毕竟以往夏军大多驻扎在宋境一带,如今宋夏不可能再起冲突,大量的南部边军都可以迁往祁连山一带。 原本以为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把所有事交代清楚,谁知一直耗到了十月,既然如此,沈傲只能先在这里陪淼儿过了下元节再说,这时候正值收获季节,几乎家家户户用新谷磨糯米粉做小团子,包素菜馅心,蒸熟后在大门外“斋天”。而城中的道观以及道家门徒家门外均竖天杆,杆上挂黄旗,旗上写着‘天地水府’、‘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消灾降福’等字样。 西夏这边汉人居多,党项人原本就汉化得深,再加上李乾顺当政时崇尚国礼,所以这节日与大宋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热闹得很。沈傲在宫里陪淼儿吃了斋团,又叫宫里蒸了许多送到明武学堂和武备校尉那边去,接着就是去给李乾顺问安,李乾顺所住的宫殿叫圣元宫,宫殿门口已经竖起了一杆黄旗,上面书写着‘风调雨顺’四字。见了沈傲,李乾顺显得很是高兴,招招手,询问他返宋的事,一听到返宋,淼儿的俏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这时候却拼命做出一副不愿干涉的样子,只是说几句汴京无事就回西夏来。 沈傲和李乾顺说了一会话,李乾顺苦笑道:“堂堂大夏监国,却又要入汴京为臣,倒像是郑恒公事周室一样,罢罢罢……你的事,朕不管,大夏既然交在你的手上,朕不过问这些。”说罢笑道:“朕有骓儿相伴就好了。” 接着叫了奶娘将沈骓抱来,这时的沈骓已经可以翻身,越发不老实起来,一落入李乾顺的手里,便直勾勾地看着奶娘的胸脯哇哇大哭。 沈傲心里骂了一句,有奶就是娘。陪着坐了一会,便出了圣元宫。 而这个时候,女真那边终于有了音信,完颜阿骨打终于屈服,价值十亿的珠宝银钱也都准备妥当,由数千个女真武士送到了祁连山这边,西夏这边再派人去清点,确认无误之后双方进行交割,中间也没出什么差错。上千辆大车如今往返于祁连山往龙兴府的官道,将这巨大的财富运输过来。为了保护这些珍宝,更有五千禁卫押送,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全部安置。这些东西只能暂时存入到内库去,想到这一笔惊天的财富,沈傲感觉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样,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到了十月十八这一日,沈傲终于打马出了宫,带了一队侍卫直接从东阳门出城,城外,近七千步军、水师校尉等候已久,由韩世忠带队,一起护着沈傲南下。 从三边入西夏的时候,前途未卜,更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沿途所过的城镇都是犹豫摇摆,态度冷漠。如今沈傲回程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不管是汉官还是番将,沈傲人还未到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殷切到了极点。 沈傲一路快行,并不停留,只用了十天功夫,终于过了宋境。踏入这里,沈傲有一种阔别已久的情感,令校尉们入熙河暂时休整。 此时的熙河,再不像从前那样只是单纯的军事重镇,商业逐渐繁茂起来,来了商人,自然少不了增添了不少货栈和酒肆,热闹非凡,童贯仍旧出城迎接,只是和童贯同来的一个人沈傲却依稀记得,这人穿着蟒袍,中气十足,竟是站在童贯的身前,而童贯这三边第一大佬却不得不站在他的右下边。 “成国公……”沈傲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成国公王信,是开国公之后,王家一度削爵,后来神宗念及他们先祖的功劳,又觉得朝中的公爵实在太少,由于大宋的爵位极少能世袭罔替,因此到了神宗时公爵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于是大笔一挥,竟是让他们补了祖上的恩荫。不过成国公一脉,毕竟在京城没有太多的关系,所以虽然贵为郡公,却并不起眼,甚至连一些侯门都不如,沈傲和这王信打过几次交道,也不是很熟稔,只记得这家伙很想攀自己的交情。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了这边镇,看这意气风发的样子,倒像是近来风生水起了一样。 王信年纪并不大,三十岁上下,人也显得年轻,许是在汴京城中一向夹着尾巴做人的缘故,脸上总是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 第一章,通宵码字送到,新的副本要开始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有人惹我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有人惹我了 “平西王殿下旅途劳顿,下官备了些酒水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若是不弃……”王信笑吟吟的迎过去要客气。 沈傲见童贯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淡淡的打断他道:“本王乏了,这酒水就免啦,多谢成国公的美意。” 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让王信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他身后的童贯这时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至于随来的边镇军将,竟都露出几分窃喜。想必这成国公在三边的人缘并不好。 王信敢笑一声,道:“王爷既然累了,何不如到钦差行辕去歇一歇,下官已经准备好了下榻之处……” 沈傲淡淡道:“不必,本王向来都是在童监军府上住的,这习惯改不了。” 说罢不去理会这王信,径直与童贯入城。以沈傲今世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必去理会一个国公,更何况还是成国公王信这样的边缘人物。 王信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敢说什么,乖乖的带着自己的随从跟过去。 到了童府这边,童贯立即将沈傲迎入正厅,将左右的人等都叫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的老仆斟茶倒水,沈傲刚刚喝了口茶,童贯已经抢了一步到了沈傲的脚下,道:“殿下救救杂家。” 沈傲不由一惊,道:“童公公这是什么话,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童贯苦笑摇头道:“殿下若是不来,杂家还真以为是天塌下来了,不知怎么的,朝廷突然派了那王信来做钦差,督促三边。原本陛下对杂家一直是信任有加的,却不知怎么的听了谁的谗言,说什么杂家年纪大了,要为杂家分忧……”童贯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伴君如伴虎,他这老油条岂会不知道?做臣子的被说成年纪大,既可以理解是天子体恤,也可以理解是抄家灭族的前奏。 童贯继续道:“这王信一来,杂家才知道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他到了三边,第一件事就是给怀州商人开放了关隘,还彻查了不少三边这边的军将,这些人……”童贯讪讪然道:“多少都是杂家的心腹。古话不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就是这边关也是如此。如今这边镇的大权落到了王信手中,王信身为钦差,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挑杂家的错?杂家不敢说边关的将佐都是奉公守法,要挑错还不容易,殿下……你可得为杂家拿个主意,那王信到底是授了陛下的圣意,特地来整治杂家。还是因为怀州商人的缘故惹出来的事?” 沈傲想了想,喝了口茶道:“这几个月我与陛下通信,陛下也提及过三边的事,对你并没有微词,应当不是圣意。” 童贯听了不禁松了口气,他在这三边树大根深,一个钦差,并不至于惶恐到这个地步。最怕的就是那王信是带着宫里的授意,那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有口不能辩,只能乖乖洗干净脖子任人宰杀。 童贯不禁冷笑起来:“这么说是那些怀州人捣的鬼?真真想不到,怀州人的能量大到这个地步。” 沈傲没兴致理他和那王信的纠葛,在他看来,童贯和王信只不过是朝廷斗争的延续而已,与其有精力去管这个,倒不如多放些在朝廷那边。他淡淡道:“太原地崩,如今已过去了一个半月,有什么新鲜事吗?” 童贯心中已经大定,打起精神道:“昨天夜里送来的消息。”他苦笑一声,正色到:“殿下听了可不要生气。”他慢悠悠的道:“太原地崩,祁国公奉旨赈灾,谁知出了乱子。陛下龙颜大怒,三日之前,已派了人去将他押回京中,多半进了大理寺,准备候审了。这一次地崩本就事出突然,天下议论纷纷,更有人妖言惑众,说是上天警示陛下,是亡国的先兆!原本陛下就希望立即压下这事来,谁知道祁国公到了那边居然带了银钱筹不到粮食,灾民没有了饭吃,结果出了事,数千上万人袭击钦差行辕,虽是被驻在太原的边军弹压下去,可是这事儿联系到地崩就变得不简单了,只怕这一次,祁国公要完了。” 沈傲正低头喝茶,听了童贯的话手中的杯盏不禁跌落在地上,抬起眸来,道:“你再说一遍!” 童贯苦笑着又说了一遍,道:“朝廷这一次共是拨下了五百万赈灾银钱,按照市价,便是买下两百万担米来也是足够。可是祁国公到了太原,竟是不购米,耽误了时间,才酿出来的大祸。殿下与祁国公走得近,这时候,还是不要为他出头的好,地崩本就是天大的事,宫里心忧如焚,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祁国公和宫里的情分早就荡然无存了。据说贤妃娘娘到太后那边去求情,连太后都不敢答应。” 沈傲整个人呆了一下,地崩的政治影响实在太大,尤其是太原这么大的地崩,若是换作前朝,宫里发罪己诏、首辅引咎致士都是常有的事。而大宋这边一直没有动静。如今却因为周正的赈灾失当,终于爆发了出来。 眼下只怕无数人都在期盼着让周正背下这地崩的黑锅。 激起民变的罪名,只怕和谋反也差不多了。别说是沈傲,就是太后站出来说话也不顶用。 既是地崩,就肯定要有人倒霉,皇帝没倒霉,首辅没倒霉,不是合该周正倒霉? 只是周正和沈傲的关系,是绝不可能让沈傲袖手旁观的。他脸色霎时阴沉下来,道:“祁国公去赈灾,是谁举荐的。” 童贯见沈傲脸色不好,不敢触怒他,连忙道:“是李邦彦。”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李邦彦是怀州人,太原那边也是怀州的重要商路之一,杂家听说用银钱就地购买商家粮食赈灾也是李邦彦的主意。这李邦彦莫不是刻意与那些商人串通?”他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应当错不了,之所以举荐祁国公,只怕还是因为殿下的缘故。” 沈傲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点就透,冷哼一声,道:“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想发灾难财,又怕本王将来追究,所以特意将祁国公拉下水?如此一来,本王若是追究他们,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祁国公是吗?哼,好深的心机。” 大致的脉络已经清楚,虽然不能确定,如今却是最合理的解释。李邦彦教唆皇帝就地购粮,而粮食在怀州商人手里,这些商人要卖粮,当然不能按市价去卖,便是翻个十倍、百倍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这李邦彦设下了一个口袋,就是等钦差去把钱交出来。而周正也是其中的关键,要想做到没人追究,只要把周正拉下水即可,反正粮食是周正购的,出了事也是他担着。 结果周正到了太原那边,商人报出的价格让他不能接受,于是便僵持下来,再之后,发生了民变,这赈灾不力的黑锅自然落在了周正身上。 原本按李邦彦的估计,周正到了太原,老老实实花高价买了粮食,再叫商人们送些贿赂过去,大家一起发财。谁知周正这人平时也不是不沾荤腥,只是这赈灾的钱却是不敢碰,如今才闹出这么大的事。 沈傲冷笑一声:“这件事的原委,先叫人去彻查出来。童公公,太原那边的边军虽然和你没干系,可是那边你有没有熟人?” 童贯点头道:“自然是有,三边和太原那边一向是千丝万缕的。殿下的意思是,叫杂家托人去打听?” 沈傲颌首点头道:“你一边去打听,有了准信立即给我写信。至于汴京那边,本王亲自去署理。他娘的,这帮混账把算盘打到了本王的头上,今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不知道我沈傲为什么叫沈愣子了。” 童贯道:“殿下要三思,这件事实在太大,莫说天下人已经议论纷纷,都说祈国公罔顾灾民,才激出来的民变。就是宫里头也已经勃然大怒了,地崩和民变两件事加起来,谁沾进去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沈傲淡淡一笑:“试试又何妨?” 沈傲心里有些焦急,想到许多的往事,他能有今日,与周正分不开关系,汴京城里的周夫人和周若肯定是急了,自己又不在,家里竟是没有一个男人,便归心似箭,若不是这时候天色太晚,真希望立即起程。 童贯也不好再劝什么,只是道:“殿下既然主意已定,杂家也只好随殿下试一试了。” 说罢叫人给沈傲换了一盏新茶,安慰道:“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三司会审,还要御审也不一定,不管怎么说,周公爷现在只是待罪,苦头肯定是不会吃的,殿下也不必太忧心,想定了主意再说。” 沈傲点了点头道:“眼下的关键还是太原,先打听消息吧。”说罢喝了口茶,谁知这茶是新换的,他有些失魂落魄,竟冷不防将嘴烫了。只是这一烫,反而让他冷静下来,心里对自己说,这时候一定要冷静,周家的荣辱都托付在了自己身上,唯有冷静才能把泰山大人救出来。 童贯见沈傲失魂落魄,苦笑一声,也就告辞出去。 沈傲去叫人寻了周恒来,将这事和周恒说了,周恒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道:“我爹一定是冤枉他,表哥,我这就去汴京,先见爹爹一面。” 沈傲拦住他:“深更半夜,急在这一时干什么,你去了有什么用?” 周恒整个人又是沮丧又是无力,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眼泪模糊的道:“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好。表哥,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爹一向谨慎,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疏忽,我娘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整个人都变得沮丧无比。 沈傲按住他的肩,慢吞吞的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表哥也不好猜测,明日清早我们就赶回去,不管如何,有表哥在,就绝不会让国公吃亏。这件事若是当真没有其他的干系倒也罢了,若要让表哥知道有人使绊子……”沈傲冷冷一笑:“我和他不同戴天!” 周恒听了沈傲的话,心里才安定了一些,在他心里,沈傲一直无所不能。 沈傲拍拍他的背,道:“夜深了,先回去歇息,养足了精神,才好赶路是不是?” 周恒摇摇头,道:“我不困,一点都不想睡,在这里坐坐好吗?” 沈傲颌首点头,这时候他的心情也有点乱,并不去卧房歇息。两个人都坐在这厅里愣愣的发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那厅中的红烛不知什么时候燃烧到了尽头,陡然熄灭,整个大厅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的沈傲呆呆坐着,想到许多的往事,竟有些伤感。他自小就是个孤儿,穿越之后更是举目无亲,在他心里,一直都将周正当做了最敦厚的长者,最亲密的人之一。如今周正遭难,让沈傲突然意识到有点失去了方寸,他默默的调整心态,反复的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这件事的影响。不知不觉之间,雄鸡鸣叫,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的晨光。 “天亮了。”周恒黑着眼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艰难的说出一句话。 沈傲点点头,虽然有些疲倦,可是这时候他不得不抖擞起精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出发!表弟去营中找韩世忠和童虎,让韩世忠带队慢慢返程,至于童虎,让他带十几个侍卫随我们先走。”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四十七章:好大的架子 第七百四十七章:好大的架子 太原地崩,天子脚下显然议论得更多一些,衙门的公人虽然四处打探,拿捕一些造谣滋事的好事之人,可各种传言却还像长了翅膀一样,竟有几分愈演愈烈的架势。 等到民变的消息传来,倒是人人自危了,历来地崩都伴随着改朝换代的传言,以讹传讹的事本就最容易让人深信,鬼神之说也一向让人津津乐道,越是神秘,反而信的人越多。只是真要改朝换代,又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犯官周正押回汴京的时候,前去围看的人倒是不少,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奸佞,这时候谁管他周正是谁,居然都是唾骂不止。 事到如今,不只是一些跟风的大臣上疏要彻查严惩,就是市井之中也是这个论调。山雨欲来,恰好这几日汴京又是连日大雨如注,连空气之中,都多了几分肃杀。 大理寺门前,稀沥沥的雨冲刷着门脸前的一对石狮,石狮之后中门大开,四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禁军按刀伫立,帽檐之下,犹如瀑布一样的雨线看不到停歇的迹象,与中门相对的是一处刻着奉公二字的影壁,影壁上还罕见地刻有浮雕,是一只獬豸兽的模样。 獬豸乃是“法兽”。如《淮南子?修务篇》所说,它身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样貌大致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有一只独角,据传该兽拥有很高的智慧,能听懂人言,对不诚实不忠厚的人就会用角抵触。 因此从外往中门内里张望过去,便能看到那狰狞怒目的獬豸兽腾云起雾,很是骇人。 就在这湿漉漉的雨天里,只见两辆马车徐徐驶来,马车的装饰浮华无比,自然不是寻常富户所能媲美,尤其是那车厢上的轴彩,更是尊显了主人的不凡地位。 车夫戴着斗笠冒雨催促着马慢跑着到了大理寺这边稳稳地停住,接着几个撑着伞随着马车过来的奴婢到了车辕这边,低声朝车里说了一会儿话,马车中走出几个女眷来,为首的一个是捻着佛珠的妇人,年约四十上下,云鬓有些惺忪,脸上带着几分疲倦,她抬头看了这大理寺门前的牌楼,脚步略带迟疑,终于还是落下了马车。 后头的丫头给她撑着伞,低声道:“夫人,就是这儿没有错,大理寺并没有大狱,但是听周通说,这后头有起卧室,老爷想必就住在那里。” 夫人吁了口气,这时候,后头的一辆马车也停下来,走出四个人来,为首的是周若,周若的眼睛都哭肿了,俏生生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一边的唐沫儿给她打着伞,靠她另一边上挽着她胳膊的蓁蓁给她擦试着眼角的泪花儿,春儿走在后头,手里提着食盒。四人走走停停过来,随来的主事刘文已经拿了拜帖过去,对那门前的胥吏道:“我家夫人要见姜敏姜大人,劳烦几个小哥通报一声。” 几个胥吏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车厢边的可是祁国府的周夫人?” 刘文显得有些疲倦地颌首点头道:“正是。” 一个胥吏苦笑道:“要见姜大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若是来见国公的,找姜大人也没有用。姜大人与祁国公是世交,这是汴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宫里已经有了旨意,让姜大人回避。因此国公的事,如今都由暂代副审的宜阳侯处置,如今他也在内堂,若是夫人要见他求情,将拜帖送去他那边就对了。” 刘文感激地道:“如此就多谢了,那就见宜阳侯吧。”刘文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来,每人塞了一点,道:“劳烦走一趟。” 其中一个胥吏接了拜帖,便冒雨绕过影壁去了,刘文就在这檐下等着,周夫人和周若四女则是在雨中焦灼等待。 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竟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刘文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自从国公府遭难,夫人已经惊吓得要昏厥过去,身子骨本就弱了,如今还要冒雨受这个罪,他心里也不好受。倒是沈家的几个夫人都来帮衬,他这个主事总还算尽忠职守,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在以往,祁国公是何其高贵的人物,谁知世态炎凉,如今许多从前来往的人却都不来往了。倒是老爷的几个好友都来探望了一下,石英委了夫人过来,姜敏等人也都过去安慰,可是他们毕竟帮不上什么忙,宫里岂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此案都将他们排除了出去。 刘文这时候只是想,若是平西王这个时候在汴京该有多好,也不必让他这个老奴六神无主了。还有就是安宁帝姬若是没有在宫里待产,说不定也能起几分作用。至少这平时一向在老爷面前低眉顺眼的什么宜阳侯,是万万不敢端这么大的架子的。 正胡思乱想着,终于有了个人来,来人明显也是个主事,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意,前去通报的胥吏给他撑着伞,引着他到门房这边来,这主事只是冷冷地看了刘文一眼,道:“哪位是周夫人?” 他的声音不大,恰好能钻入周夫人的耳朵,雨中的周夫人捻着佛珠快步过去,后头的丫头来不及反应,见夫人一下子步入了雨中,连忙追上去,周若四女也都随着周夫人到了中门这边。 周夫人淡淡地道:“老身就是,敢问……” 这主事冷冷地打断她道:“我家侯爷公务繁忙,只怕抽不开空来见夫人,夫人还是请回吧。”他的目光落在春儿提着的食盒上,淡淡道:“哦,是来给国公爷送饭的?这就不必了,这大理寺又不是刑部,酒食时常都备着的,倒是让诸位女眷担心了。” 他的言语也还算客气,只是这倨傲的态度让人心寒,周夫人几个都是女人,没见过这种场面,这时候都不知如何是好。周正关在这里已经几天,好几次让人来打探消息都没传出什么音讯出来,今日若是不见一见,周夫人和周若都放心不下。 周夫人从前毕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气也不是没有受过,定了定神,便朝这主事福了福,带着颤音道:“无论如何,也请宜阳侯见上老身一面,老身只是个妇人,许多礼仪都不懂,若有怠慢处,还请海涵。”说着忙不迭地给刘文使眼色。 刘文会意,抽出一张十贯的钱引要递上去。这主事冷冷一笑,却是一下子打开刘文的手,恶声恶气地道:“谁要你们的臭钱?”那钱引从刘文手里松落下来,飘在泥泞的青石砖上,一下子变得稀烂。 刘文这时候已经有些怒气了,就算是待罪,也没有不许家眷探视的道理。自家夫人对他一个下人这般客气,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是折辱。便怒道:“你家宜阳侯往日的时候,哪次要见我家公爷,公爷又何时怠慢过?今日我家夫人要见宜阳侯,不曾想是这般,这脸色也变得太快了一些吧。” 周夫人想用眼神制止刘文,这时她心里已经猜测出宜阳侯是刻意要与自己为难,她不禁生怕再惹怒他们,老爷在里头说不定会遭了小人的陷害,因此尽量的想息事宁人,大不了回去就是。 谁知刘文一下子上了火气,没有注意到夫人的为难,只见那主事脸色一变,正在这个时候,周若也不由道:“宜阳侯不见我娘也就罢了,我是平西王妃,平时宜阳侯不也是叫自家的夫人来巴结吗?今日我倒是要见见他!” 这主事冷笑道:“王妃可莫要欺负我这做下人的。实话说了吧,今日就是平西王亲来,我家侯爷说不见照样挡驾。今次莫说是平西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祁国公。要走就快走,堵在这里做什么?唱戏吗?” 主事一口的怀州官话,原本不说平西王还好,一提及这三个字,他笑得更冷,道:“待定了罪下来,抄家是少不了的,还得瑟什么?” 周若气得要晕过去,手指着他,怒道:“恶奴!” 主事淡淡一笑道:“鄙人只是奉侯爷之命请诸位夫人回去,恶不恶谈不上,不过鄙人倒是奉劝一句,早些给你家老爷准备后事吧。”说罢对胥吏吩咐一声:“往后他们再来就不必再通报了。”说罢,便旋身要进去。 周若气急道:“你不要走……” 周夫人已经掩面低泣起来,听了这主事的话,更明白周正的处境坏到了极点,若不是宫里或者三省传出什么风声,这恶奴绝对不敢如此造次。 倒是蓁蓁和春儿为人处事更圆滑一些,纷纷劝夫人和周若道:“先回去再计较。” 唐沫儿抿着唇,双眉蹙起,只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挽着周夫人的手道:“王爷或许这几日就会回来,等他来了再计较不迟,夫人放宽心,王爷不会抛下周家不管的。” 正在这个时候,雨中有个声音道:“是谁说本王来了也不济事,宜阳侯好大的架子!” …………………………………………………………………………………………………………………………………… 第三章送到,下雨,骨头又痛了,苦逼作者伤不起。 第七百四十八章:我是愣子嘛 第七百四十八章:我是愣子嘛 滂沱的大雨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十几个骑士,骑士连斗笠、蓑衣都没有穿戴,湿漉漉地出现在雨中,说话的人正是沈傲,他的脸上既是疲倦又有些落魄,整个人如落汤鸡一样,可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主事,整个人看上去又凶恶又冷冽。 大雨掩盖了骏马的马蹄声,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出现在这里。 沈傲翻身下马,身后落汤鸡似的周恒也跟着下了马,周恒显得有些上火,被雨水打湿的脸上生出几个黄白色的痘子,他最先冲过去,叫了一声:“娘!” 周夫人已经泣不成声,顾不得周恒浑身上下的泥泞,将他抱入怀里,这时沈傲过去,拉住了周若的手,低声安慰道:“若儿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天大的事,也有我在。”接着又向周夫人道:“姨母是要见姨父吗?随本王进去吧。” 沈傲温柔的低语几声,大家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周夫人拉着他,看着他一脸憔悴的样子,只微微颌首:“辛苦你了。” 周若满是泪痕,汪汪的泪珠儿还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咬着唇道:“我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沈傲手里还拿着马鞭,淡淡地道:“不会有事,我说过,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沈傲抬起腿,就要进大理寺。 那主事这时候也是愣了一下,原以为沈傲没这么快回来,谁知道来得这么早,迟疑了一下道:“平西王,大理寺的规……” “规矩?”沈傲冷笑地看着他,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他甩过去。 啪的一声,主事额头上出现一道猩红的鞭痕,主事嗷的一声,捂着额头哀号。 沈傲冷笑道:“这就是规矩,一个侯府里的下人,是谁给你的规矩?竟敢欺凌王府、公府女眷,今***王告诉你什么才叫规矩。”趁着这主事捂脸的功夫,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冷冷地对两侧的胥吏道:“宜阳侯在哪里?” 胥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敬畏地看着沈傲,其中一个道:“在书办房。” 沈傲对大理寺再熟悉不过,只是颌首点了点头,昂首阔步提着马鞭进去,周夫人朝那主事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快步紧跟上,众人熙熙攘攘的到了书办房,恰好撞到一个文吏出来,这文吏愕然一下,正想说是什么人敢这般无礼,可是看到沈傲身上湿漉漉的深紫蟒袍,腰间系着的玉带和悬挂的玉鱼袋子,再看看这人的样子,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沈傲和大理寺走得近,又曾在这里待罪看押过,沈愣子到了哪里都让人记忆犹新,谁能轻易忘得掉?文吏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叫道:“王……王爷。” “让开!”沈傲的声音很是冰冷。 文吏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沈傲龙行虎步地跨进去,宜阳侯彭辉正坐在这里喝茶,几个埋头案牍的文吏听到动静都抬起头来。 彭辉呆了一下,随即脸色恢复如常,干笑一声,道:“王爷什么时候到的。”嘴上客气,屁股却没有挪动。自从沈傲封了关隘,去了西夏,彭辉就知道,沈傲与他已是绝不可能共存了,他虽只是个侯爷,可是在他的身后,却也有一颗大树,就算是反目,也晾沈傲不能拿他如何。 毕竟这是大宋的天下,沈傲做了西夏摄政王,虽享有亲王的殊荣,可是朝中的大权,终究还是牢牢控制在他身后的人手上,只要自己遵照上头的授意去办事,又有何惧之有? 沈傲盯着他,道:“周国公在哪里?本王要见他。” 他身后站着五个女眷,由周恒搀着夫人,其余的都是相互挽在一起。 彭辉淡淡道:“王爷,周国公犯的是死罪,没有宫里的旨意,谁也不得探视,得罪了。”他朝两个胥吏努努嘴,已经做好了和沈傲争锋相对的姿态。 在彭辉看来,自家和沈傲说话越不客气,身后的人对他就越赏识,蛇鼠两端的人只会让人生厌,既然已经得罪了沈傲,那么干脆一条心和沈傲抬杠下去。 沈傲冷冷道:“本王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除了谋逆大罪,有哪个犯官不能探视?这规矩,莫非是侯爷立的?”他阖着眼,眉宇渐渐下压下去。 彭辉直视着他,冷笑道:“本侯钦命副审,规矩怎么立,不必王爷说教。” “是吗?”沈傲淡淡地反问一句,湿漉漉的靴子向前一步步走过去。他走得并不快,可是每一步,都夹杂着轻蔑和冷冽,道:“来人,请夫人和诸位女眷到别处房里去先歇一歇,本王要和宜阳侯好好地讲讲道理。” 随来的刘文朝几个下人使了眼色,搀着女眷们出去。 沈傲面无表情,看着彭辉,慢悠悠地道:“横山的事,侯爷也插了一脚?这时候你是不是很遗憾?遗憾本王活着回来了?” 彭辉矢口否认:“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傲抿了抿嘴,再不说什么,一步步走过去。 彭辉见沈傲越走越近,顿时大感不妙,这时候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沈傲如箭一样冲过去,一脚将他踹翻,狠狠地扬起鞭子,鞭子如灵蛇一般在半空一甩,重重落下,啪嗒一声,狠狠抽在彭辉身上,彭辉哀号一声:“沈傲……你疯了!” 沈傲却不理他,埋头抽了他十几鞭子,森然道:“老子就是沈愣子,今日不打死你这狗才,又如何对得起这愣子之名?” 彭辉趴在地上连滚带爬要逃,沈傲话音刚落,一脚已经踹在他的屁股上,他唉哟一声又摔了个嘴啃泥,那鞭子又跗骨一样狠狠甩在他的背上,他大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 这句话是对几个胥吏和文吏说的,换做是别人,就是太子亲来,这些小吏也有冲上去劝阻的勇气。可是沈愣子是什么人,他们哪里不知道?谁敢上前去阻拦?都是不得不装做没有看见,胥吏将脸别到一边,文吏心不在焉地埋头看着案牍上的公文。 彭辉浑身都是鞭痕,连簇新的团领绯服都被打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哀号道:“平西王饶命,饶命……” 沈傲却不理他,这一路来的辛苦和积愤这时候全部宣泄出来,对他连打带抽,赤红着眼睛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立规矩?今***王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这时候各房的文吏和堂官都在这堂外头探头探脑,谁也不敢吱出一声,倒是姜敏这时候赶过来,拉住沈傲挥鞭的手,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的说?先放下鞭子……” 沈傲也打累了,整个人湿淋淋地朝着宜阳侯冷笑,将鞭子丢在地上,森然道:“现在本王可以去见公爷了吗?” 此时,彭辉什么威严都抛诸脑后了,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可怜兮兮地颤抖;生怕沈傲再过来,连忙点头道:“可……可以……不……不要打。” 沈傲拍了拍手,整个人看上去疲倦到了极点,被姜敏搀着到另一间房间去,姜敏苦笑道:“殿下,公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下官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实在惭愧。” 沈傲淡淡道:“不***的事,公爷现在押在哪里?” 姜敏叹了口气,道:“本官待会儿就带殿下去。”说罢又道:“殿下方才怎么动起武来?彭辉好歹是宜阳侯,又负有钦命……” 沈傲双手一摊,道:“我是愣子嘛!” 姜敏不禁气结,只好道:“殿下随我来。”说罢又去劝慰了周夫人几句,道:“早前不是说了吗?夫人尽管放心就是,在这鸿胪寺,只要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公爷吃苦的。” 周夫人泪眼婆娑地道:“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倒是令姜大人为难了。” 姜敏摇摇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劝慰周夫人,道:“平西王来了就好。” 姜敏叫来一个堂官,吩咐一声,接着对沈傲道:“殿下,宫里已经有了钦命,让下官不得与公爷接触,就有劳王大人带你和夫人去看看公爷吧。” 沈傲颌首点头,叫周若等人在这里稍待,搀着周夫人由堂官引着绕过几处屋堂到了后院,后院里一排厢房,几处地方都有胥吏看守,堂官到了一处厢房门口,朝门口的胥吏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寻个地方喝口茶去吧。” 胥吏们见了沈傲,也不敢说什么,随这堂官一起离开。 这大雨渐渐停了,天空闪露出一道道霞光,光晕落在长廊上,沈傲不由深吸了口气,推开厢房的门进去。 “公爷……”周夫人抢步进去,泪带梨花地唤了一声。 这时坐在房里的梨木桌上看书的周正一脸憔悴地抬起眼,整个人激动地迎过来。 ………………………………………………………………………………………………………………………………………………………………… 第一章送到,新年来得好快啊。 第七百四十九章:皇帝要收拾你 第七百四十九章:皇帝要收拾你 周夫人与周正叙了话,见周正寝食还好,便也放下了心,才是退了出去。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周正和沈傲,二人默默坐下,周正才是道:“要喝茶吗?” 沈傲摇摇头,道:“到底是什么缘故,让泰山大人拖延了购粮的时间?” 周正吁了口气,这时候他倒是表现出了宠辱不惊的样子,淡淡地坐着喝了口茶,想必这茶水并不好,吞咽下去的时候,让周正不禁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道:“一斗粮七贯,这粮,老夫不敢买。” 沈傲听了不禁动容,一斗粮七贯……大宋的粮价最高时也不过百文一斗而已,况且太原的商人卖的还是陈粮,多半连谷皮都没有刨开,价钱居然涨到了一百七十倍。 周正继续苦笑道:“粮食在他们手里,老夫不买,是罪,买了,也是罪。我何曾想到这一次钦命办差,原来进的是死局。” 沈傲道:“泰山大人既然身为钦差,为什么不勒令商户交出屯粮,再以市价的钱结算?” 周正摇头道:“原本是存着这个心思,可是太原上下沉瀣一气,刚刚下了***到太原府,消息就走漏了。”他顿了一下,淡淡道:“之后便是有人煽动围攻钦差行辕,边军弹压,老夫也成了戴罪之人。” 沈傲冷冷一笑道:“这些人的胆子倒是不小。” 周正倒是稀松平常地道:“官场的事就是如此,有了星点好处,就有人肯去铤而走险,更别说如此暴利了。” 沈傲淡淡道:“泰山大人可曾上疏申辩吗?” 周正吁了口气,脸色显得更差,道:“申辩倒是申辩了,却被人指斥是强词夺理,毕竟激起了民变,就是有一百张嘴,又有什么用?”他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就是陛下,为了平息民愤,就算知道老夫的委屈,只怕会审之后,还是要严惩的。” 沈傲微微愕然,周正的话说得没有错,眼下宫里未必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怕息事宁人的心思更多一些,只要能平息掉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能把地崩的事压下去,牺牲掉一个国公,又算得了什么? 也即是说,现在就算是把事实真相抖落出来,也绝救不了周正,这黑锅周正已经背定了。 周正见沈傲脸色不善,淡淡道:“沈傲,你听老夫说,老夫知道你不忍见到老夫这样的下场,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记着,不要牵涉到这里面来,地崩和民变的事实在太大,便是陛***恤,也绝不可能扭转乾坤。壮士断腕,大丈夫该断则断,你只要记着,将来赡养你的姨母,好好地对待若儿……”他叹了口气,慢慢阖目道:“至于恒儿,只望他经历了这一次家变,能长大一些,往后周家全靠他了。” 周正关押在这里,想了许多事,如今一股脑的和沈傲说出来,朝中谁可以信任,谁不可以信任,谁是阿谀小人,谁是至诚君子。眼看到了正午,门外头已经有人探头探脑了,沈傲霍然而起,道:“壮士断腕,沈傲学不会,姨父放心,但凡有我沈傲在,一定不会让你蒙冤。” 说罢,沈傲旋身出去,迎面看到两个小吏在外头东张西望,沈傲冷冷道:“看什么?” 小吏吓得魂不附体,期期艾艾地道:“时候太晚,殿下该回去了。” 沈傲却突然露出些许淡淡的笑容,从袖中抽出两张百贯的钱引,一人发了一张,道:“拿去喝茶,我这岳父就交给你们照料了。”接着,他又板起脸来,冷冷道:“若是不周到,可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出了大理寺,周夫人和若儿几个还在等,天空放晴,七彩的霞云浮在天上,这一场雨,让空气渐冷了一些,刘文拿了一件披风给沈傲披上,沈傲对周夫人道:“姨母放心,姨父会没事的。”这句话他不知道说了几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这样鹦鹉学舌。 接着走到周若边上,周若的泪痕还没有抹干净,俏脸上那腻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痕迹,她这时反而不怕了,之前六神无主,惶恐不安,沈傲一来就都丢到了爪哇国去,她反而也去劝慰周夫人,刻意露出些许甜笑,这笑容虽有些憔悴,却有一种别样的楚楚动人。 “娘,沈傲回来了,还怕什么?不劳我们操心的,我倒是担心爹在这里住久了,回了府里不习惯。” 她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可是夫人抿了抿嘴,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沈傲也傻乎乎地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见无人回应,沈傲尴尬地将笑声戛然而止,对刘文道:“刘主事,这几日我就在国公府住下了,你先回去收拾个阁楼出来。” 刘文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周若便陪着周夫人坐前面的马车,沈傲也想挤过去,霎时又觉得不合适,朝周恒努努嘴道:“还不快上车去。”自己则陪着蓁蓁、茉儿、春儿三个上了一辆车。 到了周府这边,用了饭,沈傲便支持不住,去睡了一觉。他连续几日都没有好好歇息,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起来的时候发现帐中无人,薄裘帷幔,只有孤零零的一人,心里想,若儿她们哪里去了,真是命苦,自家丈夫回来,也没见一个来陪床的,懊恼地摇摇头,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天色已经接近拂晓,居然睡了足足半天一夜,他早有今日入宫的打算,于是干脆叫醒了外头一个值夜的下人,叫他去为自己准备***。 洗漱一番,天色已经亮了,穿了干爽的新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不知皇上近来如何,想必也被地崩吓坏了吧。”沈傲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救出周正,这时候反而一点也不担心了,沈愣子嘛,整天愁眉苦脸的,还叫愣子吗? 一场大雨洗尽了许多尘埃,空气清新无比,先去佛堂里见了夫人,才发现周若几个都在,沈傲抬腿进去,便大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躲进佛堂来打扰姨母苦修来了。” 唐茉儿恬然地翻看着佛经,道:“谁说的,夫人请我为她解释佛理呢。” 蓁蓁莞尔一笑,道:“你这佛理越解释越不清了。” 周若昨夜想必没有睡好,无比娇弱的憔悴样子,可是看到沈傲,心神像是安定了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沈傲的方向倾了倾。 春儿则是亲自接了一个丫头手上的茶盏给周夫人奉茶,周夫人这时总算见到了几许笑容,道:“不必春儿来伺候,春儿坐下说话就是。” 沈傲寻了个蒲团盘腿坐下,道:“姨母的脸色好些了,不如过几日大家一起去寻个地方玩玩,今日我就进宫去,姨父的事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可是也不必急,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办法。” 沈傲宽慰了几句,才从佛堂出来,精神奕奕地到了周府门前骑上了马,带着几个侍卫向宫里走去。闲逛到了一处街市上,他翻落下来,看到一个老头儿捏着糖人,觉得新鲜,便对老头儿道:“先生能不能捏个糖人出来,我出十贯钱买。” 这老头儿见沈傲一身官服,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尊贵,受宠若惊地道:“不知官人要捏什么?” 沈傲想了想,道:“给我捏个风儿出来。” 风儿……这下让老头儿为难了,他打量了沈傲一眼,确认沈傲不是恶作剧之后,道:“风无常形,如何捏?” 沈傲呵呵笑道:“这倒是,不如这样,就捏个盆来,要上面有盖子的。” 老头儿道:“要多大?” 沈傲想了想,道:“自然越大越好。”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贯钱引,笑嘻嘻地道:“总说不会让你折本就是。” 老头儿眼睛一亮,连生意也不作了,道:“老朽就住在不远,要捏个大盆儿出来只怕在这里不方便,就请官人随小老儿到家里去捏。” 沈傲显得兴致勃勃,便尾随老头儿到了一处独门的小院落,这院落有些脏兮兮的,地方狭隘不说,庭院里也有许多杂草,进了里头,老头儿请沈傲到了一处厢房坐下,自己则拿了糖面和工具来当场捏刻,倒是隔壁的屋子里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老头儿对着隔壁的老妇人道:“今日有个贵客,且先不和你说。” 沈傲听着有趣,便问:“为何不见老夫人出来待客?” 老头儿双手极快地捏着糖人,道:“年纪大了手脚不方便。”他笑呵呵地拍了拍腿,笑着道:“腿瘸了。” 沈傲抿抿嘴,淡淡笑了笑,从腰间抽出扇子,扇了扇。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铜盆才捏好,老头儿和沈傲闲聊了一会,这时也有几分熟稔,便打趣道:“官人可是要做个铜盆回去吃?” 沈傲摇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儿,吃这个做什么?拿去送礼的。” 老头儿笑嘻嘻地道:“小老儿活了一大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拿糖人送礼的,不知送的是谁?”说罢,自觉地有些失礼,不该问这么话,便打了打自己的嘴,道:“该死,该死,小老儿今日话多了些,官人勿怪。” 沈傲摇摇头,笑道:“无妨,告诉你也不打紧,这糖盆是送给皇上的。明***就打出招牌去,就说皇帝也吃过你的糖人。” 老头儿呆了一下,只当沈傲是说笑,倒是肃容提醒沈傲道:“这种犯忌讳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官人前程似锦,怎能为了这个毁了自己?” 老头儿熟稔地用油纸将铜盆包起来,送到沈傲手里,沈傲原本想给他一百贯,这时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随手多抽出几张百贯大钞塞给老头儿。 大方的同时,他的脸色抽搐了一下,心在滴血啊! 老头儿欣喜地接了钱引,千恩万谢地将沈傲送了出去。沈傲心里说,这老头儿绝对是故意的,要博取我的同情,否则为什么连客气一下都没有?他若是客气一下,说不定沈傲就借坡下驴收回几张钱引回来了。 提着油纸包着的铜盆,沈傲并不急于入宫,反而在街市上闲逛,花了四十贯买了个镀银的大锦盒,将糖人装上之后,才惬意地想,汴京果然好,天下的奇珍应有尽有。 到了正德门这边,不需通报直接包着锦盒打马进去,一直到暖阁这边,杨戬看到了他朝他招手;沈傲笑呵呵地抱着锦盒过去,杨戬道:“昨夜你把宜阳侯打了?” 沈傲知道这消息肯定藏不住,颌首点头道:“怎么?陛下生气了?” 杨戬苦笑道:“陛下说要收拾你。” 沈傲撇撇嘴道:“放心,陛下舍不得的。” 杨戬先去通报了一声,才领了沈傲进去,沈傲先进去行了礼,微微抬头,只见赵佶一双眼睛赤裸裸地盯着他,板着脸孔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沈傲淡淡笑道:“许久不见陛下,陛下还好吗?” 这一句话充满了感情,让赵佶不禁莞尔,脸孔再也板不下去了,便冷哼一声道:“你做的好事。” 沈傲淡淡道:“微臣做的好事实在太多,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件?” 这一局奏对就有点大逆不道了,摆明了耍赖,一点悔过的诚意都没有。杨戬站在边上,脸都差点要歪曲地变形,心里叹了口气,这家伙平时这么聪明,怎么今日这般糊涂? 原本乖乖地挨几句训斥也就是了,偏偏还要倔强着硬顶一下,这不是要把小事化大吗? “愣子!”不止是杨戬,连赵佶心里都冒出了这么个词儿。 第七百五十章:摸摸皇帝老子的屁股 第七百五十章:摸摸皇帝老子的屁股 赵佶冷冷地看了沈傲一眼,才慢吞吞地道:“先坐下说话吧。” 赵佶实在是拿这家伙没有办法,这时候气又不是,不气又不是,僵了一会儿才有反应。 沈傲笑呵呵地坐下,掸掸身上的灰尘,将锦盒一手抄在怀里。 赵佶看了锦盒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傲答道:“昨日上午的时候。” 赵佶才进入重点,慢悠悠地道:“昨日上午,是了,你一回来就去了大理寺是不是?去了大理寺之后,还鞭挞了宜阳侯对不对?”他顿了一下,见沈傲没有悔改的意思,加重语气道:“宜阳侯钦命办差,你鞭挞他,岂不是鞭挞朕?” 沈傲吁了口气,道:“陛下,宜阳侯是钦命办差没有错,可是陛下可曾叫他折辱王府和公府的女眷吗?微臣的妻子若儿,是响当当的二品诰命夫人,微臣的姨母,也是三品诰命,这都是人中之凤,小小一个宜阳侯,却是打发一个下人折辱,这是不是折辱陛下?”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疑窦,道:“真有此事?” 沈傲继续道:“天下人都知道,微臣是朝中最大的幸臣,简在帝心,宜阳侯却是如此不将微臣的妻子和姨母放在眼里,又是不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微臣气极之下,确实是动了手。陛下若要惩罚,微臣也绝无怨言,只是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微臣一个公道……”最后他又加了一句:“也还祈国公一个公道。” 赵佶默然无语,他淡淡道:“这件事就算了。” 沈傲道:“那祈国公呢?” 赵佶的脸色有些铁青,道:“不是朕要处置他,是天下人要处置他。” 沈傲吁了口气,心里想果然如此,赵佶不是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是他性格懦弱,宁愿牺牲掉祈国公去息事宁人。 沈傲的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慢吞吞地道:“陛下错了……” 赵佶淡淡道:“朕何错之有?” 这世上敢说赵佶错了的人还真是空前绝后,沈傲算是说得最露骨的一个。不过赵佶这时候却出奇的没有动怒,只是懒洋洋地继续听。 沈傲道:“天下人要的不是替罪羊,而是彻查厘清太原的弊案。” 赵佶淡淡道:“这件事,朕会再想一想……” 沈傲对赵佶实在太了解了,这一句再想一想,其实就是逃避而已,只是这时候他心里也只有摇头,淡淡道:“微臣这一次来,是给陛下送大礼来的。” “大礼……”赵佶满脸期待,他早听说沈傲这家伙在西夏监国,讹诈了不少女真人的好东西,心中想,莫不是被契丹人收藏的颜真卿真迹?或者是什么价值万贯的奇珍异宝?赵佶整个人的兴致立即给勾了起来。 沈傲对杨戬道:“劳烦杨公公将这锦盒送到陛下那里去。” 杨戬颌首点头,端起锦盒,还挺沉,有点吃不住力的样子。 赵佶见了,更是笑逐颜开,道:“快拿来。” 锦盒摆在御案上,赵佶卷起袖子,道:“不如让朕先猜一猜这是什么宝物如何?” 沈傲道:“陛下还是不必猜了。” 赵佶狐疑道:“这是为何?” 沈傲道:“因为陛下猜不出。” 赵佶冷哼道:“若说朕猜出来了呢?” 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女真人仰慕微臣的品德,送来了无数奇珍异宝,其中单书画一项,就有一百三十二幅,都是最珍贵的书贴和画作,若是陛下猜中,微臣愿拱手献上。” 赵佶对书画的兴趣极大,瘾头也是不小,还专门编造了一个《宣和画谱》用来收录天下的名画。如今他的画谱正缺一些名家的画作,这时听沈傲说有一百三十二幅,便不禁道:“朕一定猜得出来!” 沈傲道:“可要是陛下猜不出呢?” 赵佶托着下巴,立即闻到阴谋的味道,道:“你说如何?” 沈傲图穷匕见,笑呵呵地道:“就请陛下彻查太原民变之事,微臣愿做钦差,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赵佶哂然一笑,手指着沈傲道:“你是要算计朕对不对?” 沈傲正色道:“微臣岂敢?微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宋好。” 赵佶想了想,虽是不想再惹太原的麻烦,尽早的平息掉地崩之事。可是那一百三十二份书画,却如百爪挠心一样令他浑身不自在。他略略犹豫,才道:“若是你随便送一只蟑螂、飞蛾在这盒中,朕如何猜得出来?” 沈傲笑道:“这礼物,一定是陛下喜欢的东西,如若不然,这场赌局微臣就输了。” 敢和天子对赌,若是被别人看见,只怕早就大骂沈愣子了。可是沈傲却是轻松自在地翘着腿,眼眸中隐含着几分挑衅之意。赵佶最受不了沈傲这个眼神,心里想,既说朕的喜爱之物,难道还会猜错?咬咬牙道:“朕和你赌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就请陛下猜一猜。” 赵佶沉吟道:“可是书画?” 沈傲摇头。 赵佶继续道:“莫非是古玩瓷瓶?” 沈傲仍旧摇头? “是玉璧?” 沈傲轻轻一笑,道:“陛下猜错了。” 赵佶不服输地道:“百兽之中,朕最爱仙鹤,莫非这里装了一只仙鹤?” 沈傲苦笑道:“若是装着仙鹤,只怕早就鹤唳而起,声闻九天了。” 赵佶也觉得方才的猜测有点不着边际,讪讪笑道:“莫非是金玉的印章?” 收集印章也是赵佶的喜好之一。 沈傲仍然摇头。 赵佶不由道:“那是什么?” 沈傲阴谋得逞,笑嘻嘻地道:“陛下想知道,揭开就是,不过既然把盒子揭开,那陛下可就输了。” 赵佶抖了抖唇,道:“这也未必,若是你送的东西朕不喜欢,照样还是朕赢。”说罢不禁去揭开锦盒,入目的是一方粘兮兮的油纸,他把油纸剥开,一下子呆住,道:“怎么是个糖盆儿?” 沈傲正色道:“这就是微臣送给陛下的大礼,陛下喜欢吗?” 赵佶不由好笑道:“沈傲,今次你总算是输给了朕,朕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喜欢糖盆……”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微臣送你的可不是糖盆。” 赵佶左瞧瞧右瞧瞧,确实是糖盆儿没有错,不禁压下眉毛道:“还有什么。” 沈傲道:“风。” “风……” “对,糖盆里装着的是风。” “风……”赵佶差点没有把下巴掉下来。 沈傲微微抬起下巴,双眸炯炯有神地望向虚空,犹如看到了天下最美的景物一样,怅然道:“微臣送给陛下的,便是陛下最喜爱的东西——风儿,陛下请看,这风儿是清晨的第一缕,最是清新不过,还请陛下笑纳海涵。” 赵佶不由气结,道:“可是朕也不喜欢风。”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怎么能不喜欢风?” 赵佶气咻咻地道:“那好,你来说,朕为什么一定要喜爱风,说出道理来,便是你胜,说不出道理来,便是朕赢,如何?” 沈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打起精神,从腰间抽出一柄白玉柄扇子,很是潇洒地扇了扇,才道:“这可是陛下说的,君子一言……” 赵佶道:“驷马难追。”心里想,看他如何胡说八道,朕就不信,他能指鹿为马。 沈傲笑呵呵地吊了一下赵佶的胃口,心里却也在想,总算是请君入瓮了,胡说八道,本王自认第二,谁敢自称第一? 沈傲举着扇子摇啊摇,走到御案跟前,还忍不住沾了点糖油舔了舔,口里不禁道:“这糖盆用料真好,味道可口极了,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赵佶也用手指蘸了一下,吮入口中,顿觉得香甜无比,深感认同地道:“嗯!味道不错。” 沈傲摇头叹了口气。 赵佶道:“你要说就快说,叹气做什么?” 沈傲苦笑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吗?” 赵佶犹豫了一下,道:“朕当然是真龙天子。”他觉得沈傲的话中有话,立即警觉起来,警告沈傲道:“犯忌的话不许说。” 这家伙胡说八道惯了,谁知道会瞎扯出什么来,赵佶又不能对他动真格的,还是事先警告一下才好。 沈傲深吸了口气道:“那么陛下就是真龙了。” 赵佶咳嗽一声,算是默认。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既是真龙,自然就喜好风了。” 赵佶一头雾水地道:“你说明白一些,说出道理来,自然好说。可要是说不出道理来,朕一定治你胡说八道之罪。” 沈傲委屈地道:“胡说八道也有罪,陛下未免也太霸道了,若是如此,那微臣就是杀千刀也万死不赎了。” 赵佶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为何还不告诉朕为何要喜爱风?” 沈傲道:“那微臣就把道理说出来,请陛下洗耳恭听!” …………………………………………………………………………………………………………………………………………………………………………………… 第三章送到,好累,每一个情节,都要不断地想啊想,哥承认,哥很聪明,智商很高,但是,尼玛真的很浪费脑细胞啊。答案,会在下一章揭晓,老虎如何指鹿为马,大家拭目以待吧。那个,同学们,看书能订阅的要订阅啊,做人要厚道。 第七百五十一章:以智取胜 第七百五十一章:以智取胜 赵佶这时候反而忘掉了赌局,见沈傲一脸笃定的样子,像是胜券在握似的,倒是巴不得沈傲赶快把道理说出来。 莫说是赵佶,连杨戬的胃口也钓得足足的,侧耳恭听。 沈傲淡淡一笑,正色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就喜爱风了,这还有什么疑问?” 赵佶听罢,不禁露出失望,道:“可是朕要说并不喜爱风呢?” 沈傲正色道:“陛下不喜爱风,就不是真龙天子!” 赵佶不由好笑道:“朕是不是真龙天子,还一定要喜爱风不成?” 二人唇枪舌剑,沈傲却是不紧不慢地道:“这是当然。微臣想问,龙吃什么?” 赵佶一头雾水地问道:“龙吃什么?” 沈傲笃定地问:“陛下可以为微臣解惑吗?” 赵佶一时苦笑:“朕如何知道?” 沈傲正色道:“《庄子?秋水篇》中,曾言及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梧桐者嘉木,练实者竹实,醴泉者甘泉。这三句话将凤凰的吃住行都介绍了。相比之下,微臣倒是并未听说过龙吃什么。” 赵佶不禁道:“龙游四海,或许食鱼虾也不一定。” 沈傲淡淡摇头,道:“龙掌四海,即为四海龙王,分居四海,他们若是食用鱼虾蟹蚌之类,岂非吞食自己治下的臣民么?” 赵佶哑然,不禁道:“莫非龙吃牛羊猪马?” 沈傲继续摇头,道:“龙乃仙兽,岂可以猪马为食,与民争利?” 赵佶也觉得有理,既是神物,自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与民争了。 沈傲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中土的神灵往往赋予了很强的道德意义,所以但凡能封神的,无不是道德君子,莫说是天子要有德者居之,便是神灵也是如此。否则你法力再高,也不过是恶魔而已。沈傲抓住的就是这个弱点,龙若是没有好生之德,就该是恶蛟了。他一时又想,倒是西方的神没有这个顾忌,收起徒子徒孙,靠的都是连蒙带吓,老实听话就赐给你谷物,不老实听话杀你全家,灭你全族,这一点,倒是和沈傲有点相像。不过…… 沈傲自觉自己应当没有这么霸道,他杀的,不过是脚下的绊脚石,而上帝他老人家明显脾气不太好,不信仰自己的也要全家死光光。若是将上帝搬到东方来,多半这个时候的人要将它当做通天教主、恶蛟之类的祸害来对待。 赵佶这时苦笑,道:“莫非食的是兽鸟鱼虫?” 沈傲仍旧摇头:“陛下,若说捕食山川湖泽中的各类兽鸟鱼虫,则未免真龙太无好生之德了。再者鹓雏尚且不屑腐鼠,何况龙乎。” 赵佶暗暗点头,又觉得沈傲有理,他不由道:“难道是饮甘泉,吃果蔬?” 沈傲正色道:“若是饮甘泉,吃果蔬,陛下可曾听说谁见过龙粪、龙尿?” 这句话就有点恶心了,不过既然有食物下肚,自然也该有龙粪,若无龙粪,那它吃下去的果蔬去了哪里?总不会全部消化掉了。莫说是人,就是神兽同样也有粪便,岂会凭空消失不成? 赵佶喝了口茶,已经没有任何答案了,不禁问:“那朕要问你,龙到底吃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龙根本就荤素不沾,餐风屙烟!”心里想,真龙果然是真龙,做牛的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人家真龙更加牛逼,吃进的是风,拉出来的是烟,谁能比得上? 赵佶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不禁颌首点头道:“既是荤腥不沾,那么必定是食风的了。” 这个答案,也符合龙这般高贵的形象。 沈傲呵呵笑道:“陛下也是真龙,龙既食风,陛下若是不喜好风,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微臣亲眼所见陛下红光满面、龙体康健,自然是饱食了风的缘故,若是陛下不喜爱风,又为什么要饱食?微臣最爱吃肉,所以无肉不欢,顿顿都少不了肉食的。” 赵佶这才意识到沈傲这个推论的厉害之处,先假定了自己是真龙天子,再议论龙的寝食,最后再将这两样本不相干的东西联系起来。结果…… 赵佶脸上青红一片,若是否认自己不喜好风,那为什么又要食风?若是说自己不食风,喜好的是五谷杂粮,猪羊牛马,这真命天子还是龙吗? “咳咳……”赵佶尴尬地咳嗽,摆了摆袖子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原来早已设好了一个圈套让朕来钻。” 沈傲无比正色地道:“陛下冤枉死微臣了。方才是陛下自己要猜,又是陛下自己要赌,也是陛下一定要穷究龙食风的道理,微臣还觉得受了陛下的胁迫呢,如今陛下愿赌不服输,倒是怪起微臣了。”他眉眼儿挑了挑,似笑非笑地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是说话算数的,莫说是德行高尚,这赌品……” 赵佶哂然一笑,尚在回味沈傲方才的推论,想要寻出一点漏洞出来。最终还是摇摇头,想必觉得沈傲的理论无懈可击,只好恬然一笑,做出人君的风度出来,淡淡道:“好吧,朕输了。” 沈傲立即道:“那……太原……” 赵佶板着脸道:“拟旨意,太原地崩,民变从何而来,朕岂能不察?钦命平西王沈傲为钦差,彻查民变根由,若是祈国公不法,朕严惩不贷,若是宵小怂恿煽动,朕也绝不姑息。”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安宁帝姬临盆即在眼下,平西王一个月之后再出京吧。” 沈傲不禁道:“一个月之后会不会太迟了一些?眼下太原仍然粮食紧缺……” 赵佶打断他道:“朕已命边军拨出一些粮食来供灾民食用,支持一个月倒是够了。” 沈傲颌首点头,正色道:“微臣遵旨,敢不尽心竭力。” 赵佶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不服输的样子,又用手指去蘸了那铜盆的糖油吮入口中,不禁道:“味道确实不错,比御膳要好。” 赵佶身在宫中,吃用当然是世上最好的,不过这糖人却从来没吃过,第一次品尝,觉得新鲜无比,当然觉得好吃极了。 沈傲走过去,二人一边吃糖,一边道:“陛下,这糖人是个老头做的,微臣告诉这老头,他这糖人要送到宫里去,叫他明日打个招牌出来,结果……他却是不信,只当微臣是糊弄他。” 赵佶不由哈哈一笑,道:“这倒是有意思,可见他没有这个际遇,否则打出招牌来,这生意定然比别家兴隆百倍了。” 沈傲颌首点头道:“微臣却有这个际遇,恰好撞到了陛下,又恰好和陛下有些缘分,否则微臣现在要嘛还在市井中吟诗作词,蒙骗些钱财。再不然就算是中了状元,现在这个时候,至多也不过是个知府罢了。而且微臣这个人做事不留余地,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沈傲苦笑了一声,才是继续道:“现在罢官流放了也不一定。” 赵佶心里一暖,不禁道:“你知道便好。”他突然道:“你这孩子就要出世了,名字可曾想好了吗?” 沈傲呵呵笑道:“微臣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个?莫非陛下已经有了主意?” 赵佶呵呵一笑道:“等生出来再说。不过……朕打算敕他为藩王,王号也想好了,就叫越王。”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福建路可是说好了给沈骓的。” 赵佶摇头道:“朕的外孙,岂能去和沈骓争利?他的藩地在广南东路,到时你仍旧是越国监国。” 沈傲一时呆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西夏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行情见长,当然不能再以福建路交换了。这广南东路本就是要搭上的,只是赵佶这老油条实在太阴险,明明是交换,却说成赏赐,而且赏赐的还是他自家的外孙。 沈傲苦笑道:“陛下好算计。” 赵佶挑挑眉,听了这话反而露出喜色:“你算计朕,朕当然算计你。”沉吟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身为长辈,说出这句话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便淡淡笑道:“大不了将来朕给你补偿就是,你如今就要有两个孩子,朕只是希望你一视同仁,嫡长子固然紧要,可是次子也不能罔顾,你若是有偏颇,朕这个做外公的,自然要护着自家的外孙。” 沈傲道:“这是当然。” 赵佶笑嘻嘻地道:“只是南洋水师交给越王还是西夏王,朕还没有想好。” 沈傲心里想,补偿还没看到一星半点,又来算计了。连忙正色道:“南洋水师归夏王麾下,这不是陛下金口许诺的吗?” 赵佶笑呵呵地道:“许诺是许诺了,不过朕如今有两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 第一章送到,感谢几个书友的打赏,汗,这一次就不推辞了,毕竟大过年的,就当是红包吧,图个吉利。 第七百五十二章:坏透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坏透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请陛下示下。” 赵佶双目阖起,好整以暇地靠在御榻的后垫上,道:“南洋水师,不若一分为二,由西夏王和越王共同掌管如何?” 沈傲听了,心里想,人都还没落地,家产就分干净了,不好,不好,于是立即摇头,正色道:“南洋水师是西夏国的,陛下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赵佶淡淡一笑道:“朕当然不会言而无信,只是和你商量商量而已。” 沈傲在赵佶面前属于得寸进尺的那种,立即理直气壮起来,高声道:“商量,有什么可商量的?说好的事岂能反悔,君无戏言啊。”沈傲苦口婆心地道:“天子说的话岂能是儿戏?若是连陛下都没有信誉,又何来人们的信服?陛下还请三思。” 赵佶略带尴尬地道:“朕当然信守承诺,你不肯也就罢了,可是广南东路也是隔海,岂能没有水师?那便折中一下,将来越王设立西洋水师如何?不过这水师的靡费,得要藩国自己提供。” 沈傲眨了眨眼,这好像不吃亏,赵佶是想一碗水端平,却也无形中给藩国增加了编制,沈傲如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拿钱砸出一两支舰队来还不是玩儿一样?有了两支水师,还怕没有收益? 沈傲双手一摊,却是很无辜地道:“陛下太为难微臣了,再建一支西洋水师,又不知要靡费多少钱。好吧,看在陛下的份上,微臣只好赶鸭子上架了。其实……有一支水师就好,为什么要建两支?哎,微臣见了陛下总是要吃亏,罢罢罢……陛下的亏,微臣只好捏着鼻子吃了。” 说罢,沈傲眨了眨眼睛,露出很单纯的神色。 赵佶却是摇头道:“沈家一家就坐拥两大水师,我大宋也不过如此,朕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妥。” 沈傲生怕他反悔,道:“陛下这是什么话?其中一个可是陛下的亲生外孙,难道陛下连自己的外孙也猜忌?” 赵佶淡淡一笑道:“朕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即是藩国,征召军马也是常有的事,朕还能说什么?” 赵佶不再犹豫,这二人算是一拍即合,大宋所图的是万里的江山,沈傲所图的却是无疆的海洋,沈家更像是后世的东印度公司,被皇权授予了征收赋税、招募军队的权利,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是沈傲也不知道了。 二人坐着蘸着糖吃,接着一起去后宫中转了转,沈傲去看了安宁一眼,安宁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随时准备待产了,见到沈傲,安宁的眼眸不禁一亮,牵着他的手道:“我还当孩子出世时见不到他的爹爹呢!” 安静的俏脸上焕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美眸中流出来一丝雀跃,可是丰腴的身子却尽量做出端庄的样子,隐隐透出成熟少妇的风韵。 沈傲陪着她说了会话,安宁问起祈国公的事,道:“我在宫里也听了些消息,原本想求太后说说话的,可是太后却说这事儿连她都做不得主,父皇那边也只是敷衍了事。她们都去大理寺了吗?还有那么放肆的人,那一日我若是也在就好了。”她下巴微微抬起,露出骄傲的神色,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有着天大的胆子,连我这个帝姬的驾也敢挡着。” 沈傲牵着她的手,笑吟吟地道:“和这种小人计较什么?宫里住得惯吗?原本是要给你带礼物来的,不过……” 安宁善解人意地道:“不过你心里有心事,祈国公一日蒙冤,你就一日心乱如麻,是不是?” 沈傲窘红着着脸很纯洁地道:“一下子就被你说中了。” 二人低声说着话,安宁啊呀一声,道:“方才太后还叫我去呢,不如我们一起去问个安吧?” 沈傲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一起到景泰宫,先让敬德通报了一声,便听到太后喜滋滋地在宫中唤他们进去,沈傲进了这香粉气的宫室里,先扶着安宁坐下,才向太后行了礼,道:“微臣见过太后。” 太后显得精神极好,手里拿着一朵珠花儿,朝他笑道:“总算是回来了,你这做丈夫的真不称职,把妻儿都丢在这儿,倒是让我们娘家人来照看,自己却去会自己的情人了。” 沈傲心里说,我冤不冤啊?这情人是你儿子拿刀逼着我去的,不去就要亡国亡种,若不是靠我出卖姿色,这天下有这么太平吗?如今却说我私会情人,你当我高兴?不过想了想,觉得去西夏见淼儿还是挺乐意的,他苦笑一声道:“太后言重了。” 其实太后只是个没什么顾忌的人,刚刚还训了一句,接下来便喜滋滋地道:“沈傲,你近前来看这珠花儿,真是好看极了。” 沈傲心里想,我哪里懂这个?你叫我去鉴定真伪还差不多,让我去品评它的样式,还不如玷污了我算了?心里腹诽着,双腿却是不自觉地凑上去,这珠花果然炫目极了,银色的钗身,上面点缀着几颗珍珠,珍珠圆润无比,每一颗都一样大小,组成荷花的图案,沈傲不禁道:“好东西,市面上至少能卖七百贯。” 太后一听沈傲说到市面,面上立即露出不喜之色,沉着脸道:“你也是个才子,怎的满口铜臭。” 沈傲不禁苦笑道:“太后这话当真委屈我了,太后想想看,若是我见了这珠花爱不释手,还能露出赏心悦目的样子来,那我岂不是变态娈童?” 太后不禁哂然一笑,道:“好吧,你说的有理。这珠花是郑妃送给哀家的,也难为了她,总算还惦记着哀家这老太婆,每隔三五日,总有些小玩意儿孝敬,她每个月的月例只有这么多,哀家真怕她的用度不够。” 沈傲听到郑妃两个字,整个人变得深沉起来,笑呵呵地道:“微臣在宫外,也常常听到郑妃娘娘的贤惠之名。” 说到郑妃,太后喜滋滋地道:“对,宫里的女人就要这个样子。” 沈傲淡淡地道:“不过太后也不必怕郑妃娘娘的用度不够。” “噢?”太后不禁道:“这是为什么?” 沈傲很阴险地道:“微臣听说,怀州郑家家产亿贯,便是门房的小厮都是鲜衣怒马穿着绸缎衣衫的,据说怀州郑氏曾与人斗富,太后猜猜郑氏是如何赢的?” 太后对郑氏颇有好感,便笑吟吟地道:“你说就是,整日卖关子做什么?” 沈傲淡淡道:“郑氏寻来一头大猪,用珍珠粉去喂食。” 太后不禁道:“那大猪岂不是要被毒死?” 沈傲摇头道:“毒死自然会毒死,不过猪的胃口极好,珍珠粉的毒性不强,所以在毒死之前,这大猪至少能吃下数十斤的珍珠粉……” “数十斤……”太后不禁咂舌,道:“便是宫里也靡费不到这个地步,哀家用珍珠粉敷面,也都是小心着用的。” 沈傲笑呵呵地道:“所以太后不必为郑妃娘娘担心,便是再多的珍贵,也穷不了郑妃娘娘。” 这斗富的事例,倒还真是怀州郑氏所为,只是这已是几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只怕郑妃还未生出来,却也足以说明郑氏富可敌国。 太后仔细地回味着这句话,突然失了兴致,连脸都绷直了,随手将珠花丢在一边的小几子上,道:“倒是哀家自作多情,白替她担心了。”想到郑家的奴才都是鲜衣怒马,又是拿珍珠粉去喂猪,如今回味过来,突然有些恶心,他们郑家去斗富都可以靡费万贯,却拿着个七百贯的珠花来哄她这个老太婆,说得好听些,这是打发;说得难听,在郑氏眼里,她这太后真真是连那猪都不如了。 沈傲见太后把珠花随手抛在一边,不禁道:“太后为什么不戴上看看,我看这珠花很衬太后才是。” 太后抿了抿嘴,心里想,这个小糊涂,几十斤的珍珠粉都衬了那大猪,这星点大的珠花却衬我这太后吗?可是沈傲的样子很真诚,太后自然不疑有他,只当他没有往深里想,便道:“哀家这样的珠花多的是,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宫外的东西,毕竟比不上宫里的御物,哀家只瞧着新鲜了一下,这新鲜劲一过去就不喜欢了。” 沈傲顺势道:“这个倒是真的,别看宫外的东西多值钱,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却都在内库。太后可知道前唐宫廷的御物,或许只是一方砚台,价值其实也不过几十贯而已,可是到了如今能卖多少钱?” 太后道:“哀家怎么知道。” 沈傲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千贯。” 太后不禁咂舌道:“这么多?” 沈傲呵呵笑道:“这还算是少的呢,若是遇到识货之人,便是五千贯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后可知道为什么吗?”他自问自答地道:“因为这东西是宫里的贵人用过的,这就足够了,物品的价值不止是他本身,就比如这珠花,在郑氏手里至多也不过七百贯而已,可若说太后戴上了它,拿出去外头至少就五千贯了。天下最珍贵的不是什么珍珠粉喂猪,也不是什么鲜衣怒马的奴仆,而是陛下和太后,所谓千金之躯便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把太后逗乐了,她掩嘴道:“你这么说,是不是见了哀家,就像见了一尊金人一样?” 沈傲笑嘻嘻地道:“太后比金子更金贵。” 太后道:“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她的心情又开朗起来,言语中带着一丝讥诮地道:“可笑的是有些人却以为自家金玉满堂便去和人斗富,这种人最是让哀家瞧不起,他再富,能比得过内廷?就算他的奴才鲜衣怒马,可是内廷中一道旨意下去,就可以决定他阖家的荣辱;他就是有万斗的珍珠粉儿,还不是要巴结哀家?这个道理,说出去谁都懂,可是有的人却总是要装模作样,却不知这家财都是宫里给的,他们的荣辱生死,都掌握在宫里。” 沈傲忍不住翘起拇指道:“太后这句话真是发人深省,微臣一定要记下来,每日清早起来诵读一遍,不让自己将来得意忘形。”他心里想,我太无耻了,简直他娘的是挑拨是非的高手,又忍不住叹气,在挑拨离间这条康庄大道上,自家实在是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啊。 不过……这郑氏……沈傲想到郑氏,心里忍不住发出冷笑,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挑拨离间,若不是他们私通女真人,发的是国难财,甚至构陷周正也有他们一份,沈傲才没这闲工夫去做这种烂屁股的事。既然要玩,沈傲不介意奉陪到底。 太后咯咯一笑,道:“你说的倒像是哀家的话和陛下一样,是金口玉言了!不过你既然从西夏回来,难道就没有给哀家备礼物?依哀家看,你和某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就是嘴上会讨人欢心。” 沈傲淡淡笑道:“太后又冤枉我了,礼物已经送到了,太后难道没有收到?” 太后愣了一下,道:“礼物在哪里?哀家什么时候收到了?” …………………………………………………………………………………………………………………………………………………………………………………… 第二章送到,打赏的同学太热情了,老虎却之不恭,就当是给老虎的女儿压岁钱了,老虎在这里代谢。 第七百五十三章:有人要倒霉 第七百五十三章:有人要倒霉 沈傲慢吞吞地道:“昨天夜里,我就送去了晋王府,足足十万贯的钱引现钞。” 听到十万贯三个字,太后不禁咂舌道:“这么多?” 沈傲笑呵呵地道:“我在西夏赚了些钱,送点礼物是应当的。”他很单纯地道:“我这人一向不太懂人情世故,送礼的规矩也不懂。所以直接把礼物送到了晋王那边,礼物也懒得买了,直接拿钱过去,他若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若说沈傲不懂如何送礼,那真是很傻很天真了。沈傲这一份厚礼,让太后顿时笑颜逐开,连连道:“好,好得很。” 晋王是太后最疼爱的儿子,这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着,平时太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存些月例偷偷塞到晋王府去,总是怕晋王府缺钱花,其实晋王府每月都有足够的钱粮,再加上宫中的赏赐,足够晋王随意挥霍,可是在太后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够。 而如今沈傲一甩手十万贯丢出去,恰好丢进了太后的心涧,令太后整个人都变得无比舒坦。 沈傲拍了拍胸脯道:“往后晋王若是缺银子,但管来找我沈傲,有我沈傲一口饭……少不了晋王的肉粥吃。钱是身外之物,有钱自然是一起花嘛。”他心里想,有朝一日紫衡过了门,他的就是我的,现在送出去,到时候再搬回来,左手换右手罢了。 太后连声道:“这话说的好,都是自家人,哀家也一直将沈傲当自家人看的。” 沈傲撇撇嘴道:“下次晋王大寿,我再送六十万贯去。”接着很是阔绰地继续道:“我要送一只金桃,要有一人这么高,重三百斤,恭祝晋王洪福齐天。” 太后掩嘴笑道:“不必这么大的桃子,不必……”下一句话令沈傲都替她脸红:“折现就成了,省得麻烦了你。” 沈傲大汗,心想母亲为了儿子当真什么脸皮都可以不要。朝安宁看了一眼,安宁抿嘴含笑,嫣然道:“看他这样子,倒是和那郑氏并没有什么区别。” 太后立即为沈傲申辩道:“不一样,不一样,那郑氏是将珍珠粉喂猪,沈傲则是孝敬自家未来的岳丈,也等于是孝敬哀家。”转念一想,好像也差不多,岂不是将哀家和晋王当做猪了? 沈傲正色道:“我听到宫外有人说,郑妃就要封贵妃了?太后,能不能提前让我知道?若是消息当真,我少不得要备些礼物到郑府去,也好结交一下是不是?” 太后突然沉默了一下,才是道:“这消息,你从谁的口中听来的?” 沈傲惊讶地道:“莫非是以讹传讹?” 太后冷冷笑道:“这只怕不是空穴来风吧。” 沈傲道:“太后只当我没有问就是,哈哈……太后今日为什么不打雀儿牌?” 太后抿抿嘴,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色,随即又轻松地道:“都是那郑妃,本来是要打的,谁知她送来了个珠花,耽误了功夫。”此前得了珠花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如今连送礼都成了罪过;若是郑妃知道,非要傻眼不可。 沈傲道:“过几日我再来陪太后打,不过这个时候该回去了,哎……”他叹了口气,才道:“家里出了点事,回去得不能太晚,省得让女眷们担心。” 太后淡淡地道:“你说的可是祈国公的事?” 沈傲颌首点头道:“我这姨父对陛下的忠心自是不必说的,如今被人构陷,现在还在牢狱之中,堂堂国公,一辈子没过吃什么苦,今日却是把什么苦都吃尽了。还有我那姨母,是最谦和的人,平时一心礼佛,保佑我大宋风调雨顺,保佑太后身体康健、陛下龙体安康,谁知道……”沈傲苦笑道:“谁知道天意弄人!太后,我先告退了。” 太后不由动容,随即道:“这事儿哀家也听说了一些,说是商人不肯卖粮还是屯粮是不是?” 沈傲摇头道:“不是不卖,是逼着人上百倍的买,一斗米,要拿银子才肯换,我这姨父是钦差,手上的钱也是国库的,若是真的允了他们,这朝廷岂不是把钱往外头一箱箱的送给这些不法的奸商?” 太后淡淡道:“这是命数,不管怎么说,祈国公办事不利也该严惩。” 沈傲微微一笑,道:“怀州商人里头,据说那郑氏就是打头的。说起来没有郑氏,祈国公还会惩治不了几个奸商。太后,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令我过几日去清查太原弊案,我先在这里和太后打个招呼,毕竟郑氏也是外戚,若是真查出来和他们有干系,我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太后刚刚对郑氏的奢靡感到不悦,这时候也没有袒护,只是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你就尽管去查!”她冷冷地道:“宫里有哀家,哀家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撑的腰。” 沈傲颌首点头,道:“有太后这句话,我就好办了。” 说罢,别了太后和安宁,沈傲才是从宫***去。 太后心神不属地与安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了些安胎的经验,才让人搀扶着安宁回去歇息。她慢吞吞地盘腿坐在榻上,整个人变得肃穆起来,淡淡道:“把敬德叫来。” 敬德小跑着进来,躬身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淡淡道:“郑氏是怀州的吧?” 敬德颌首点头道:“这个奴才知道一些,确实是怀州人。” 太后慢吞吞地道:“据说他们富可敌国,穷奢极欲,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敬德沉默了一下,穷奢极欲四个字,若是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就有点了不得了,谁不知道太后一向节俭?虽然节俭的钱都去体己那小儿子了,可是习惯养成了,自然不喜欢那些大方的做派;只是郑氏是郑妃的娘家,这时候太后问起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敬德毕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一定是沈傲方才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其实敬德在宫里一向是对谁都乖巧,对杨戬如此,对郑妃也是如此,谁不知道近来郑妃很受陛下的宠溺?今日倒是令他为难了,若是点了这个头,就是得罪郑妃;可要是不点这个头,什么时候那平西王和杨戬联起手来给他过河拆桥也不一定。 况且他和沈傲好不容易有了点交情,也不能全然不罔顾情面。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宝压在了沈傲身上,这宫里的宠幸还不是隔三两年换一茬?一个个妃子得宠,又一个个不闻不问,可是沈傲和杨戬不同,不说杨戬几十年如一日的跟在陛下跟前,便是沈傲,如今既是驸马都尉又是平西王,圣眷长盛不衰,这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蹲在下头好乘凉,比那郑妃是要强多了,别看郑妃这棵大树风华正茂,可是谁知道她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枯死? 敬德淡淡地道:“郑氏乃是江北首富,奴才听说,他家的宅子,并不比这宫里要差。据说他家的仆从,都是成千上万,怀州的土地,十有七八都是他家的。” 太后淡淡道:“果然是这样。哀家还听说,外头有人盛传,郑妃要入四夫人了?” 开始若是还有迟疑,这时候敬德就再没有什么迟疑了,眼眸闪过一丝冷冽,道:“这话儿奴才倒是听说过一些,说是贤妃要完了。” “喔?”太后饶有兴趣地淡淡笑道:“贤妃要完了?” 敬德干笑道:“可不是吗?如今祈国公都治罪了,贤妃还能落个什么好?许多人都说,贤妃若是完了,这贤妃的位置,肯定是郑妃的。”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奴才还听说,郑妃宫里的那个虎子,已经开始上下活动,现在不少人都巴结着他呢,说是将来这虎子肯定也要鸡犬升天的。” 太后道:“是吗?一个内侍也能让人巴结?” 敬德讪讪笑道:“但凡能有好处的,谁不巴结?有时候一个奴才比主子说话还管用呢。” 太后突然道:“你呢,你是不是也这样?” 敬德顿时觉悟自己今日说错了话,苦着脸道:“奴才怎么敢?” 太后道:“你不必害怕,哀家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个虎子真不是好东西,贵人们都是好好的,说不准就是这些东西教坏的,敬德,你带两个人去把虎子押起来,打三十个板子。”接着太后才是悠悠地道:“再赶出宫去。” 敬德心中跳得厉害,打虎子……这不等于打的是郑妃的脸?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敬德什么都不敢说,立即应了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你……你……”敬德指了两个殿前侍卫,这时也胆大起来,虎子算什么?自家身后是杨公公、是平西王、是太后,莫说是虎子,便是当着郑妃,他也不怕。 郑妃所住的地方,乃是青云阁,这里本是一个老太妃住的地方,郑妃后来才搬来的,这郑妃在宫里并不奢欲,反而表现得很是节俭,甚至连自家的衣衫都是自己动手缝补的。为了这个,太后还曾夸过几句。如今这小楼,也是如此。这里很安静,典雅而不见奢靡,院落里更是清新别致,干净利落。 门口一个内侍站在门口,显然是认识敬德的,笑吟吟地过来打招呼道:“敬德公公怎么有兴致来了?莫不是太后让郑贵人去说话?”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五十四章:残酷 第七百五十四章:残酷 这阁楼里,简约又雅致,陈木榻上是轻纱薄裘,帷幔勾起,徐徐地摇曳摆动,靠着窗的则是一座灯台,灯台呈曲蛇状,顶端冉冉地挂着一盏朱砂宫灯。靠着灯台的是梳妆台,梳妆台散发着淡淡的香粉气息,郑妃的年岁其实并不小,这时已三十出头了,只是风韵极好,尤其是那不施浓妆的脸上,有一种狐媚之态。 此时,郑妃正款款地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个小内侍,这内侍弓着身子,给郑妃戴上珠花,郑妃看着镜中的自己,略带几分得意,三千佳丽,难得有带宠的,伺候天子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要在无数的美人之中脱颖而出,这其中所要靡费的心机和得天独厚的风姿就不简单了。 郑妃淡淡地抿嘴笑了笑,似乎感觉这时候自己笑起来最是动人,于是一直保持这笑容,就像是天子就在近前,自己也这般对他笑一样。 郑妃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开口道:“虎子……” 在郑妃身后梳头的小内侍身子更欠低了一分,生怕听不到郑妃的话一样,笑嘻嘻地道:“贵人有何吩咐?” 郑妃淡淡地道:“给太后的珠花送去了吗?” 虎子道:“送去了,太后一个劲的说好呢,说是难得贵人有这孝心,这般周到。” 郑妃嫣然一笑,道:“还说了什么?” 虎子笑呵呵地道:“杂家只是个奴才,太后能对奴才说什么?不过看太后的脸色,倒是欢喜得很。” 郑妃微微颌首,这时又觉得铜镜中的自己这个姿态最是动人,所以整个身子一下子僵住,只是微微启口道:“太后喜欢就好。你要时常去打听,太后近来缺些什么,告诉了我,我再打发人去外头买来,这是在宫里,若是在外头,太后和我就是婆媳,媳妇孝敬婆婆,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虎子轻轻地给郑妃戴了个凤钗,比对了一下,又拔出来,继续道:“奴才知道,景泰宫里的几个宫人都说好了的,一有消息就送来,绝不耽搁。” 虎子犹豫了一下,又道:“奴才今日听敏思殿的几个小内侍议论,好像是陛下刚刚发了一道中旨。” 郑妃淡淡笑道:“这旨意是发给谁的?” “平西王……” 听到平西王三个字,郑妃显出了几分慌乱,不禁蹙起眉,道:“你继续说。” 虎子道:“陛下要平西王去泉州。” “啊……”郑妃娇呼一声,道:“千真万确吗?” 虎子道:“敏思殿的刘公公亲自草拟的旨意,杨公公按的印玺,不过这旨意暂时还没有发出去,现在还存在敏思殿里。” 郑妃的眼眸闪动了一下,道:“你找个机会出宫,立即将消息送出去,知会李邦彦李大人一声。李大人会知道怎么做。” 郑妃再也没有了照镜子的心思了,那保持着极好的莞尔笑容,一下子松垮下来,双眉之下的眼眸冷若寒霜,淡淡道:“这姓沈的还真有几分本事,一回来就想把案子翻转过去。”她颦着眉,似乎在想着如何到陛下面前说些什么,或者去寻太后说些什么。 沈傲是宠臣,她是宠妃,在郑妃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怕沈傲。 这时候一个小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道:“贵人,敬德公公来了。” 郑妃端坐不动,仍是对镜自怜,慢悠悠地道:“太后叫我去吗?” 小内侍哭丧着脸道:“是找虎子公公的,说太后有懿旨。” 郑妃不由微微一愕,道:“找他做什么?” 虎子道:“贵人,杂家下去看看。” 郑妃不禁好奇,款款站起来,走到窗台处,这窗台正对着前庭,往常到了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郑妃都是隐隐带着期盼地看赵佶是否会出现。她看到虎子小跑着下了楼,下头是敬德带着两个禁卫。 郑妃看着,不由地蹙眉,这敬德好大的架子,带禁卫来做什么。 等到虎子小跑到敬德身前的时候,骤然,敬德的脸色变得狰狞,这是发自内心的狞笑,令郑妃也吓了一跳。 敬德毫不犹豫地在虎子的脸上煽了一个巴掌,虎子的痛呼声一直传到郑妃的耳边。 接着身后的两个禁卫也动了手,一个一拳砸在他的面门,将他打翻,另一个狠狠踹了几脚,虎子惊恐地大叫:“这……这是怎么……贵人……贵人……” 郑妃站在窗台前,娇躯如筛糠一样颤抖,她双眸闪过一丝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台下的血腥一幕。虎子的呼唤开始嘶哑起来,郑妃突然意识到什么,悄悄地将娇躯移到一边去,正好遮住了窗台下的视线。而这个时候,先前那小内侍撂着袍裙急促地登上楼来:“不好了,不好了,贵人……虎子公公被敬德公公带走了。” 此刻,郑妃的脸上化作了平静,只是那一泓秋水般的眼眸里仍旧闪动着一丝骇然,她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虎子再也没有回来,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几日前还有人巴结着他,面带讨好;可是从这时候起,仿佛宫里都变得紧张起来,郑妃这边也骤然门庭冷落下来,谁也没有心思打听虎子的去向,也没人再在这里逗留。 ………………………………………………………………………………………………………………………………………………………………… 沈傲打马回到祈国公府,周恒在门房这边张望,一见沈傲回来,飞跑着出来叫道:“表哥……” 沈傲冷着脸道:“你怎么还呆在家里?为什么不去武备学堂?” 周恒苦着脸道:“我告了假,韩教官也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在家里歇几日的好。” 沈傲淡淡地道:“歇什么!过十天半月之后我还要让你随我去太原,你这个样子怎么去?” “去太原?”周恒怔了一下,随即道:“是去为我爹……” 沈傲不理他,打马到了门房,将马交给一个仆人,从中门进去,周恒追上去,道:“是不是旨意下来了?表哥你真是太好了,咱们这次去太原,一定要洗尽我爹的冤屈……” 沈傲驻脚,朝他呵呵笑道:“旨意下来了,洗尽你爹的冤屈倒是其次……” 周恒不由愕然地看着沈傲。 沈傲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朗声道:“最重要的是要将那伙奸商斩尽杀绝,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杀他全家。” 周恒牵住沈傲的手,激动地道:“表哥……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沈傲倒是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感动?” 周恒如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道:“对,我很感激,很感动。” 沈傲撇撇嘴道:“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感激的。” 周恒更加感动地道:“虽然是一家人,可是我觉得无以为报,真不知怎么报答。” 沈傲脸色一板,将手抽回来,道:“要报答倒是简单,一共是十万零四百贯,这些钱,都是进宫打点的靡费,你给我还来。” 周恒挠挠头,犹豫了一下,随即很没心没肺地大笑道:“哈哈……表哥太会说笑了,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我的钱还不是表哥的?照此理来推论,表哥的钱也是我阿姐的,我阿姐的钱不就是我的吗?一家人不计较这个的。” 沈傲大骂一句:“混账东西。”接着负手继续穿过一个月洞,周恒追上去,笑呵呵地道:“表哥不要生气,其实我是真的很感激。” 感激也没见你掏出一文钱来,沈傲心里邪恶地想着。 二人打打闹闹地到了佛堂,只有周夫人正在佛堂里诵读经文,虔诚无比地祈愿,沈傲和周恒进去,都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等到周夫人念完了一篇金刚经,才抬起眸看着他们,然后从蒲团上站起来,周恒连忙去搀她,对周夫人耳语一句,周夫人惊讶地道:“当真?” 周恒道:“自然是真的,爹沉冤得雪有望了。” 周夫人不禁笑起来,道:“好,好,果然是皇天不负。” 说罢,周夫人叫人上茶,又对沈傲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吁了口气,继续道:“从前说我这老婆子是你的贵人,如今才知道,你才是我家的贵人。” 沈傲连忙道:“姨母不要这样说,没有姨母,哪有沈傲的今日?人活着总会有沟沟坎坎,最紧要的是大家相互扶挟着一道儿过去。” 周夫人抿嘴笑起来,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这消息该立即告诉若儿才是。”便叫了个丫头,让她去给周若报信。 周若惊喜地提着裙裾小跑着进来,劈头便问:“我爹要回来了?” 周夫人怜爱地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有了眉目,哪有这么容易回来?” 周恒道:“和回来也差不多了,有表哥在,只是早晚的事。” ……………………………………………………………………………………………………………………………………………………………… 大年二十九第一章送到,老虎在这里,恭祝大家除夕团团圆圆。另外,推荐一本新人的书《墓爵》,新人都不容易。老虎在除夕和大年初一仍然会保持更新,虽然新年看书的人不多,但是在热闹闲暇之余,希望能给各位读者在短暂的平静一刻带来更多的快乐。 第七百五十五章:一较高下 第七百五十五章:一较高下 沈傲摸摸鼻子,笑道:“若儿原来对我这么有信心,我竟是第一次知道。” 周若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是当然,你是我的夫君对不对,若是连我都不信你,你这做夫君的情何以堪?”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周若问安宁在宫里是否住得惯,又问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沈傲双手一摊道:“这些我都没问。” 周若不由地瞪了沈傲一眼,很是俏皮道:“就知道你粗枝大叶,这么紧要的事也不问。” 周夫人还有午课,所以沈傲和周若、周恒便退出佛堂去,等周若去午休了,沈傲才将周恒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道:“你想不想救你爹?” 周恒道:“自然是想。” 沈傲板着脸道:“那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做。” 周恒道:“表哥吩咐就是。” 沈傲哂然一笑道:“你叫几个兄弟盯紧一些郑氏在汴京的宅子,哪些子弟是什么性子也都摸清楚,到时候汇报给我知道。” 周恒不禁问:“摸清这个做什么?” 沈傲冷冷笑道:“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郑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止是在朝中已经有了根基,就是在宫中也影响不小,太后耳根子软,容易摇摆不定,这时候偏向了沈傲,说不准下一次又被郑妃拉拢去了。对李邦彦等人,沈傲是一点都不怕的,要让郑氏在宫里的力量使不上劲来,就非得令那郑妃吃点苦头不可。 若是以往,沈傲根本没有兴致去和一个女人计较,可是今日涉及到了自己的至亲,就容不得其他了。他要让人知道,一旦他平西王发起性子来,绝不是轻易好惹的。 敢动祈国公,发灾难财,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 郑府在汴京的宅邸离皇城并不远,占地数百亩的大宅子,占住了足足一条街,因为沿袭着怀州的建筑风格,所以门楼用的是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簇拥着悬山式,房脊的两端高耸着造型简洁的鸱吻。椽头之上,整齐地镶着一排三角形的“滴水”。檐下,便是漆成暗红色的大门。厚重的门扇上,镶着一对碗口大小的黄铜门钹,垂着门环。 这座大门,几乎是保持着张开,时不时会有宾客进出,所以也懒得关合,不过穿过大门的门洞,迎面便是一个影壁,影壁上绘着吉祥如意之类的图案,让这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多了几分乡土气息。 一顶八抬大轿稳稳地落在门前,从轿中钻出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李浪子李邦彦,门房这边见了李门下的轿子,连忙迎过来,搀扶着他,道:“李大人怎么有空来了?为何不先叫个人知会一声,小人也好通报公爷来迎接。” 李邦彦阴沉着脸,淡淡地道:“公爷在府上?” “在,在,公爷和二爷在仙雅阁喝茶。” 李邦彦道:“引我去。” 门子见李邦彦脸色不好看,也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在前带路,绕过了影壁,穿过一栋栋阁楼,转过一处月洞,一只大湖便显现在眼前,小湖的中央是一座孤岛,小岛上一处阁楼孤零零的矗立,这时正是清晨,淡淡的薄雾升腾在湖面上,笼罩着这阁楼,直如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立即有一艘花船靠了过来,搭上舢板,请李邦彦上了船,一直向孤岛划去,李邦彦来公府郑家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见到这个,便忍不住要赞叹一番,称羡不已。可是他今日心中有事,所以始终阴沉着脸,待花船游到了孤岛,李邦彦从船上下岸,早有几个值守的美婢款款过来,福了福身道:“李大人……” 其中一个当先去通报,另一个引着李邦彦往阁楼深处走,这阁楼前还有一处庭院,看上去简朴,可是认真一看,那大槐树下的石墩都是取材自汉白玉,阁楼的屋脊更是雕梁画栋,令人眼花缭乱。 到了阁前,是一方匾额,金粉为底,乌漆的浓墨写着:“仙雅阁”三个大字。 李邦彦驻足了一下,不由叫了一个好,这三字明显是天子的手书,这鹤体行书配上这如蓬莱一般的仙境当真是契合到了极点,就算换做是王右军的行书,也未必能让人感觉到如此贴切,反而会有一种违和之感。 李邦彦举步进去,门口又是几个美婢提着茶壶、茶盏、糕点侍立在一旁,低垂着头,那俏生生的模样儿可人极了,尤其是最里的两个美婢,竟是双生胎,二人穿着一样的衣衫,系着一样的抹胸,连发鬓上的珠花也是一般无致,只怕就是此间的主人,也未必能分清她们。 这阁楼里,坐着一个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的老者,白须白发,肤色倒是保养得极好,脸上皱纹不显,红光满面。这人便是吴国公郑克,郑克原本只是个商贾,家世虽是富有,在这朝中却算不得什么,偏偏他生了个好女儿,自从送进了宫,这郑克就逐渐发迹了,先是敕为怀州侯,此后又加敕为公,大宋的公爵虽然不太值钱,可是对他这大商贾来说,却是一道护身符,许多生意都可以明目张胆了。 郑家的家世富有江北,又舍得结交大臣,尤其是怀州的乡党,只要考中了秀才,每到逢年过节,郑家总会送些礼物过去,若是有读书人手头拮据,只要开了口,郑家一向是要多少给多少。因此怀州上的官员,一向是以郑克马首是瞻。莫说是别人,就是李邦彦,见了郑克也要乖乖叫一声郑公。 坐在郑克下头的,是一个年纪较轻的中年年,肥头大耳,脸上总是带着咪咪笑容,叫人一见便生出亲近。这是郑家的二老爷郑富,怀州人都知道,郑家的生意都是这位二老爷打点,恰恰是这郑克一向不过问生意上的事。 “郑公……”虽是个甩手掌柜,李邦彦见了他却不敢露出一点不尊重,乖乖地行了个礼,道:“郑公的身体近来还飒爽吗?” 郑克淡淡捋须颌首对郑富笑道:“士美如今已贵为宰相了,这大清早居然还有雅兴来见我这闲人,想必士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来,坐下说话。” 趁着李邦彦坐下的功夫,郑克笑道:“今日一清早,在这儿钓了三条肥鱼,已经叫人去做鱼羹了,士美可以尝尝。” 他们说的都是怀州的乡音,尤其是郑克,更是口音浓重,可是偶尔又会夹杂着几句京话,若不是经常和他对话的,还未必能听得懂。 郑富借机道:“李大***清早过来,肯定是有事的,先听正事吧。” 李邦彦苦笑一声,道:“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郑贵人跟前的虎子被人拿了,现在还生死未卜……”他淡淡地道:“据说是打了三十丈,人就死了,直接抬出了宫去。” 方才这郑家两个老爷还在说笑,这时的表情都露出耸动之色,郑克阖着眼眸,若有所思;郑富道:“谁这么大的胆子?那刘虎好歹也是个主事,又是碧儿跟前的亲近内侍,怎么说打就打?”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多此一问,人家既然敢打,肯定是有依仗,说不定…… 李邦彦道:“动手的是景泰宫的敬德……” 郑富抿嘴不说话了,敬德……这人谁不知道?乃是太后跟前的贴身太监,敬德动手,十有***是太后授意的。郑富不禁道:“怎么突然就惹到了太后的头上?以往传出的消息不都是说太后对碧儿很是满意的吗?” 李邦彦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据说虎子被人打死之前,沈傲入宫面见过太后。还有一个消息,陛下已经下了中旨,太原的事由沈傲钦命彻查。” 郑富冷笑道:“这姓沈的看来是要和我们鱼死网破了!” 李邦彦淡淡道:“可不是?这才回来几天,就上了枪棒,一个不好,只怕要东窗事发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克脸色平淡,显得荣辱不惊,只是微微一笑道:“动了祈国公,就等于是动了沈傲,他有这动作,算不得什么意料之外。”他慢吞吞地继续道:“沈傲唯一倚靠的,不过就是圣眷而已,其他的……”郑克露出轻蔑之色道:“朝廷里有士美,财帛有怀商,哪一样都不是他能比拟的。陛下这边我倒是不担心,有碧儿在,再怎么样也出不了事,至多不过是陛下出面,息事宁人罢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们的头?” 李邦彦也是一只老狐狸,只是心机还欠缺了一些火候,听了郑克的话不禁颌首道:“不错,只要陛下还顾念着郑妃,沈傲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郑克却是摇头苦笑,淡淡道:“这也未必……姓沈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寻到了另一个置我们死地的办法。” 郑富方才还松了口气,听兄长这么说,一口茶刚刚放到嘴里,手不禁哆嗦了一下,道:“这世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将我们置于死地?” “是太后……”这时,李邦彦终于明白了。 郑克满是疲倦地吁了口气,很是落寂地道:“若是太后出面,郑妃又有什么用?所以沈傲直指景泰宫,这又是为什么沈傲从宫***去,虎子就被敬德打死……”他淡淡地继续道:“太后只怕是听了他的话,是要教训我们郑家了。” 李邦彦久居官场,当然知道太后的分量,有些时候更是皇上都不能违背,更何况这后宫本就是太后主事的,若是太后与沈傲站到了一起,郑妃一旦失宠,他们手上的一张最好的牌也就失去了效用,到时沈傲再借圣眷来对付郑家和他李邦彦,就轻巧得多了。 郑克慢悠悠地道:“不必着急,太后没有去寻碧儿,而是拿虎子开刀,这就是说太后只是生出了嫌隙,只是对碧儿发出警告,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他悠悠地道:“我听说,太后一向节俭,节俭之人必然好财,只要她喜爱金银珠宝就好办,任他沈傲有三寸不烂之舌,我郑家就拿万贯家财来对付。” 郑富颇为不舍地道:“兄长的意思是……” 郑克淡淡道:“汴京这边有多少现银?” 郑富道:“不过七八万贯而已,这些年生意做得大,钱都放在生利的地方,短时间里要筹措现钱,只怕并不容易。”他淡淡道:“再加上前些日子,大肆收购了许多的粮食,谁知那祈国公不识相,现在还屯在太原的库房里变现不得。至于商队就更不能动了,女真那边催货催得急,没有转动的资金,到时候要出事的。倒是老家那边还能抽出几十万贯来,大哥,够吗?” 郑克冷冷一笑,道:“这点钱怎么打动人心?没有一百万贯,这礼也送不出去。” 郑富咬咬牙道:“那就请兄长给我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内,一定把银钱筹措出来。” “十天……”郑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忧虑,随即颌首点头道:“好吧,十天,而且要的全部是百贯的钱引,到时候一并送去晋王府。” ……………………………………………………………………………………………………………………………………………… 第二章送到,同学们,过年啦,大家的团员饭吃饱了吧?我吃完咯,又干活啦!晚点再见! 第七百五十六章::鸡 第七百五十六章::鸡 “晋王府?”郑富不禁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与郑克相视一笑,道:“我明白了,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就是生意不周转,也要把钱筹出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邦彦忧心忡忡地道:“现在囤积的粮食又卖不出去,这些粮食都是按市价三倍、四倍购来的,若是再过几个月,等朝廷把粮食调拨过去,这亏损就不止百万了。户部这边,我还能再挡一挡,可是再过些时候,只怕就要开始拨粮了,郑公可有办法吗?” 原本以李邦彦的想法,只是想拉着祈国公一起发财,反正亏的是国库,祈国公只要点了头,肯定也有他的好处。因此怀州商人这边大肆在周边的路府收购粮食,且都是高价收购,就指望着做一次一本万利的生意。 另一方面,祈国公发了财,那平西王就是个真愣子,难道还能大水去冲龙王庙,找祈国公算账?李邦彦这一手确实毒辣,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祈国公竟是不肯同流合污,结果事情闹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沈傲已经开始动手,郑府这边也有了应对之策,可是花了大价钱囤积的粮食总不能堆放在府库里发霉,况且这一趟生意盈利实在太大,不继续做下去实在可惜。 郑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想了想,道:“这粮食当然要卖,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好处,眼下朝廷虽是让边军那边匀了些粮食出来,可是至多也不过吃一个月而已。只要太原缺粮,就不怕有人不就范。”他冷冷一笑,继续道:“这笔生意一定要做,沈傲不是也要去太原吗?好极了,就让他去,让他眼睁睁看到灾民没有饭吃,人要嘛饿死,要嘛就是狗急跳墙,饿死了他这钦差是罪,若说狗急跳墙再激起民变,他沈傲就是有老天爷袒护,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邦彦心里想,这个倒是,不拿出粮食,就是皇帝去了,太原也束手无策,管他沈傲是去彻查还是做什么,只要他在太原一天,有人饿死或是激起民变,结果都是他倒霉。他要去,就让他去好了。 郑克道:“不过等钱筹好了,老二,你还是去太原一趟,这沈傲也不是好对付的,去和那些商家们先统一下口实,让他们不要乱说话,省得让人抓住了把柄。” 郑富呵呵笑道:“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兄长和李大人肯为他们做主,谁敢乱说?” 李邦彦见天色不早,听了郑克的安排,心里也有了几分计较,便起身告辞。 郑克道:“为什么不等吃了鱼羹再走?” 李邦彦苦笑道:“门下省那边还有许多事没有厘清,再者说了,我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也难免会有人说些闲言碎语,郑公,李某告辞。” 郑克倒也洒然,笑吟吟地将他送到渡口去,叮嘱道:“做好你的门下令,不相干的事,老夫自有主张。只要宫里稳住,又有何惧?” 李邦彦颌首点头,道:“郑公不必再送。” 登上了船,李邦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其实对沈傲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沈傲实在是官场的杀星,不知多少人栽在沈傲的手里。他自认自己比王黼要多几分本事,可是比起蔡京,却又差了几分。不过今日郑克一番话,倒是让他定下神来。 沈傲不是神,他也有弱点,他最大的依仗也不过是圣眷而已。李邦彦心里想:圣眷又如何?只要抓住他的七寸,一样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虽是这样想,李邦彦仍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心里又想,这个时候,沈傲会怎么做?如今双方争夺的焦点都是太后,沈傲这人一向懂得讨人欢心,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走? 不过……一百万贯的数目,只怕也足以让太后不偏向沈傲那边去。这……就足够了。 等到花船重新回到岸边的时候,下了舢板的李邦彦不禁松了口气,皇亲国戚再加上他这个当朝首辅,只要太后不动手,谁又能耐他们何? ……………………………………………………………………………………………………………………………………… 天气渐渐有了凉意,秋去冬来,长街上飘满了落叶,只是这汴京永远都没有萧索苍凉,人流仍是如织,便是到了夜里,北风吹拂而过,万家灯火点亮起来,将暗淡无光的夜空也都照亮。 一辆大车稳稳地停在祈国公府,接着是几个人鱼贯下来,沈傲走在最前,门房这边刘文叫了几个下人,提着灯笼出迎出来,刘文笑吟吟地道:“王爷……” 沈傲淡淡一笑道:“我带着一家人铺盖都卷来了,来这里趁饭吃的,周恒回来了没有?” 刘文讪讪笑道:“王爷说笑。”接着道:“恒少爷刚刚回来,正准备去王府呢。” “噢?”沈傲知道周恒肯定探出了什么消息,便转头对身后的周若几个道:“你们先去见姨母,我去看看周恒那家伙。”说罢飞快往周恒的住处去。 对周府,沈傲熟门熟路得很,只片刻功夫,便撞到了正要出门的周恒,周恒见了他,惊喜地道:“表哥,我正要去寻你。” 沈傲将他拉到一角,问道:“我交给你的事情,打探清楚了吗?” 周恒正色道:“都打探了。郑府的子侄在汴京的不多,统共只有三四个,其中两个年纪不小,照看着汴京几十个货栈和商铺的生意。还有一个,如今在工部做事。倒是有一个叫郑爽的……” 沈傲对其他几个都没什么兴致,倒是听周恒的言外之意,这郑爽有点名堂,不由追问:“你继续说。” 周恒正色道:“这郑爽是个浪荡公子,成日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据说他是郑家二老爷老年才得来的儿子,最是心疼不过,出入都是用最豪华的车马,前呼后拥,挥金如土,在汴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衙内。” 沈傲眯着眼睛道:“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周恒道:“城东,有一家决胜坊,就是斗鸡的地方,这郑爽最好的就是斗鸡,据说他一人花在斗鸡上的钱,这几年下来,至少都有二十多万贯,有一趟为了和人争一只鸡,竟是花了五万贯。” 沈傲不由咂舌,五万贯,还只是为了一只鸡,有这钱,沈傲便是求购一幅颜真卿的行书也够了,心里不由为颜真卿大感不值,混了几十年,写出来的墨宝居然连一只鸡都比不过,可悲,可悲…… 沈傲突然问周恒:“你会不会斗鸡?” 周恒挠挠头,道:“从前的时候会一些,不过现在不去了。” 沈傲道:“那你去帮表哥寻一只汴京最好的斗鸡来。” 周恒瞪大了眼睛惊道:“我去哪里找?” 沈傲也犯难了:“你想不想救你爹?” 周恒无力地点头道:“当然要救。” 沈傲道:“要救你爹,先要找一只鸡,找不到鸡,你爹也就泡汤了。” 周恒狐疑地看着沈傲:“当真?” 沈傲重重点头:“当真!” 周恒咬咬牙,道:“我倒是知道武曲侯家养着一只斗鸡,在汴京城数一数二,不过这武曲侯对它最是宝贝不过,一向都不肯轻易示人。” 沈傲道:“你的意思是向他去买?” 周恒摇头道:“那武曲侯最是宝贝不过,你便是出十万贯,他也未必会卖。” 沈傲阴测测地道:“我就不信,本王出马,他武曲侯还不肯卖这个面子。” 周恒苦笑道:“你便是皇上,他也不肯拿出来的,这武曲侯……”周恒指了指脑门道:“是个愣子,眼里只有鸡。” 沈傲听到愣子两个字,脸皮一下子拉下来,他一时倒是犹豫了,不受威胁利诱,这事儿就难办了。任何事最怕就怕遇到愣子,别人撞到了沈傲就如撞到了铜墙铁壁,这武曲侯多半也差不多。 周恒咬咬牙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沈傲道:“你说。” 周恒阴测测地道:“今夜夜黑风高,咱们倒不如带几个人蒙了面去把鸡抢了来。” “抢……”沈傲也不由地怔住了一下。 周恒冷冷地道:“为了救我爹,就是杀人我都肯去,抢一只鸡算什么?表哥不是说嘛,读书人,枪鸡不叫抢。” 沈傲心里想,堂堂王爷,去抢一只鸡,没逮住还好,若是被人逮住这还了得?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并不是对这种事有什么道德上的亏欠,而是觉得自己堂堂艺术大盗,居然动用打劫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若是被后世的同行知道,多半要笑掉大牙了。 只是他这些年早已对自己鸡鸣狗盗的技术生疏,飞檐走壁去偷,倒还真不如用抢的。 可是打劫……沈傲不会啊。 沈傲看着周恒,周恒却是信心满满,像是经验十足一样,拍拍胸脯道:“至多叫上三十个人,一起蒙了面抄家伙冲进去,为了掩人耳目,可以让他们交出钱来,再去鸡舍里拿鸡,就说是顺手牵羊去烧鸡打牙祭,谁会疑心到我们头上?” 沈傲紧紧握住周恒的手,总算发觉这个表弟有点用处了,用着深沉的语气道:“全看你了。” ……………………………………………………………………………………………… 今天最后一章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新年了,不知道有多少同学一起等着新一年的到来呢?老虎一天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先休息了,大家晚安! 第七百五十七章:疯狂的赛车 第七百五十七章:疯狂的赛车 夜黑风高杀人夜。 武曲侯原本也是望族,只是家道中落,已经大不如前了,便是门房也只有一个老头儿看守着,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老头儿迷迷糊糊地披着衣衫,问:“什么人……” 外头有人道:“路过的,讨碗水喝。” 老头儿整个人又变得懒洋洋起来,没好气地吹胡子道:“没有!”接着又回门房睡觉。 足足过了一炷香,又有人敲门。老头儿已经烦了,大叫:“深更半夜的,讨什么水?没有,快走,快走。” “大爷……”外头传出一个声音:“讨什么水?大爷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我家婆娘要生了,能不能到府上借辆板车,送到大夫那里去?” 老头儿脾气不好,道:“滚!”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 门刚刚敲一下,老头儿已经大声咒骂:“快滚!” …………………… 这斑驳的朱漆门外头,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面面相觑,沈傲瞪住周恒,周恒讪讪地低声道:“谁知道这年头人心不古,人都这样冷漠。” 沈傲道:“看来只能动强的了。” 周恒道:“不急,我再想想办法。” 周恒继续敲门,唉哟唉哟地叫:“不好啦,不好啦,失火了,快去救火……” “滚!” 周恒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好在有夜色和面巾遮掩着,他龇龇牙,道:“我翻墙过去。” 这一次却是沈傲敲门,将门敲得咚咚作响。 那老头儿的火气已经到了极限,勃然大怒道:“狗东西……大半夜不怕撞鬼吗?” 沈傲恶声恶气地道:“开门,你家武曲侯东窗事发了,我等奉命缉拿,再不开门,小心认你做同党!” 老头儿在里头森然冷笑道:“我家侯爷除了斗鸡,什么事都不做,能犯什么罪?我看你们不是官家,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再不走,可莫怪我敲铜锣引禁卫来了。” 沈傲大汗,悄悄对周恒道:“这都被他猜出来,打家劫舍果然没有什么前途。” 周恒道:“还是翻墙吧。” “翻!”沈傲大手一挥,身后数十个蒙面的护卫二话不说,架了人梯一个个攀上去,窸窸窣窣了一炷香时间,总算是顺着墙根跳下。 数十人直接冲入一处厢房,一把把明晃晃的刀亮出来,对准了床榻上酣睡的一对夫妻,周恒龇牙道:“打劫……” “啊……”床榻上两个人立即蒙上被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一只小眼睛露出来,哽咽地道:“好汉饶命!” “饶命?”周恒晃了晃刀龇牙道:“把你家的鸡……,啊不,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这侯爷已经晕死了过去,沈傲和周恒面面相觑,很是垂头丧气,周恒只好道:“搜!” 折腾了一夜,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沈傲睡了两个时辰,清早起来,看到街上有许多快吏正在巡查,叫了个人来问,一个快吏道:“武曲侯家的鸡没了,在京兆府里哭得死去活来,说没了只鸡,他就要去死,府尹大人没法子,只好让大家来做做样子。” 沈傲瞪眼道:“夜黑风高的,居然还有人打家劫舍?简直是目无王法,太坏了,要查,一定要查到底,你们打起精神,一定要把这群十恶不赦之徒给揪出来。” 这快吏呆了一下,心里想,方才我只是说鸡走失了,并没有说有人打家劫舍啊,怎么这平西王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疑惑归疑惑,他当然不敢质问什么,道:“王爷这么说,我等一定好好巡查。” 沈傲淡淡道:“不是为了本王,是为了武曲侯家的鸡。” “对,对,一切为了武曲侯家的鸡!王爷,这么一大清早的,您牵着马是要到哪里去?” 沈傲呵呵笑道:“我去拜见晋王。” 这快吏立即朝几个兄弟交换个眼神,道:“要不要小人们给您清清道路,这里这么多人……” 沈傲淡淡地翻身上马,才道:“不必了。”接着带着几十个侍卫往晋王府去。 到了晋王府这边,恰好看到晋王赵宗心急火燎地上一辆马车,催促车夫道:“快,京兆府,不要担负。” 沈傲飞马过去大叫道:“晋王殿下……” 车厢里钻出晋王的脑袋来,晋王见了他,啊呀一声道:“你要见紫衡是不是?紫衡就在家里,你自己去,要去拜谒王妃也随你。”随即又催促马夫道:“要快……” 沈傲打马拦住马车的路,笑呵呵地道:“我是来寻晋王的,晋王近来可好!” 赵宗差点要哭出来:“武曲侯家的鸡丢了,我没功夫在这和你寒暄,你自个儿玩去。” 还真是奇了,人家丢了一只鸡,晋王这也要急?好像这鸡是他家的一样。 沈傲却不肯让路,笑嘻嘻地道:“武曲侯家丢了鸡?这是什么缘故?再者说,人家的鸡丢了,王爷去凑什么热闹?” 赵宗走又走不得,只好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什么?他那鸡,是鸡王!天下第一无二的鸡!有了这鸡,足以笑傲汴京,再也难逢对手。从前鸡在他家,那是他的。现在鸡丢了,谁先寻到,就是谁家的。这种事你不懂,不要拦路,本王要去京兆府,要去殿前司,让所有人都去找,找到了这无主之鸡,本王再和你说话。” 沈傲笑嘻嘻地道:“去京兆府做什么?凭那些差役真能把鸡找回来?”他翻身下马,笑呵呵地往赵宗车厢里钻。 赵宗大叫:“你这是做什么?多载了一个人车子走不快。” 沈傲厚颜无耻地呵呵笑道:“我带晋王去找鸡。” 赵宗眼睛一亮,惊道:“你知道在哪儿?” 沈傲板着脸道:“当然知道,动动脑筋而已。晋王想想看,劫匪们为什么要去抢鸡?” 赵宗一头雾水。 沈傲点醒他道:“说明这些劫匪知道鸡的价值,这价值万贯的鸡,当然不会送到京兆府去。现在到处都在找鸡,劫匪未必善养鸡,现在想必急于脱手,殿下以为,这鸡会出现在哪里?” 赵宗明白了,笑哈哈地道:“决胜坊里识货的人最多,说不准就在绝胜坊!” “对!”沈傲一拍手道:“晋王,得赶快去决胜坊,否则就要迟了。” 赵宗大吼道:“决胜坊,快,快去。” 沈傲道:“往东升巷那边拐过去。” 马夫吆喝一声应下,扬鞭打马,车轱辘已经转动起来。 赵宗道:“为什么要往东升巷那边绕路?这岂不是更远了?” 沈傲胡扯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往那边走,必定有好兆头。” 这种鬼扯话别人没有效果,可是赵宗却深信不疑,哈哈笑道:“东升港,去沾沾仙气。今日这鸡,本王志在必得。” 这马车飞快地前行,赵宗孜孜不倦地在车厢里眉飞色舞地说得了武曲侯的鸡将来如何横扫汴京,沈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赵宗见他没兴致,脸色一板,道:“你回来这么多天,为何不来见我?就算不见我……”他眼珠子一转,道:“紫衡你也不见,果然不是好东西,我最赔本的一趟买卖就是把女儿许给了你,作孽啊作孽啊!喂,你老是拉开车帘做什么?这么大的风……” 到了东升坊这边,前面的路却是挡了,原来不知哪里来了许多小贩,几乎把街市堵得严严实实,赵宗很是恼火,大吼大叫了一会,便叫人知会快吏来驱人。 正在这时候,一架奢华的马车也出现在长街上,和赵宗的马车并列停在一起,前方的路堵得死死的,里头的一个公子哥探出头来,大骂道:“狗东西,瞎了眼,连本少爷的路也敢挡?来,来,来,打走。” 赵宗不禁咂舌,也和沈傲一起往车窗看,不禁道:“这车当真是奢华,便是宫中乘撵也未必及得上。” 沈傲呵呵笑道:“殿下这就不懂了吧,这是郑家的车,郑家是皇亲外戚,又富可敌国,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赵宗龇牙道:“他是皇亲,我也是皇亲,这是皇兄厚此薄彼啊,为什么我不如他?” 沈傲心里呵呵笑着,却不说什么。 正在这时候,那郑家的家奴已经人五人六的出来,人人拿着枪棒冲过去,将小贩们统统驱走。 马车才继续前进,赵宗卷开车帘道:“那车好快!” 沈傲一看,果然看到那郑家的马车走得飞快,迅速地超越了几个马头。 沈傲脸色一变,道:“不好,这郑家的少爷也是往这边走,说不准和我们一样都是去决胜坊的。” 赵宗听得脸色大变,呼叫车夫道:“追,追上他们。” 这并不宽阔的长街,两辆马车开始追逐起来,呼呼的风声飕飕过去,赵宗眼看落后,已经跳脚了,对那车夫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郑家地车里仿佛也察觉到异样,那郑家少爷探出头来,朝后面的赵宗大笑道:“哈哈……敢和本公子赛车,本公子今日让你知道厉害。” ………………………………………………………………………………………………………………………………………… 恭喜恭喜,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苦逼写手老虎在这里恭祝各位书友,不管是穷是富,不管有打赏没有打赏,不管有订阅没有订阅,在新的一年里,所有人阖家欢乐,万事胜意,工作顺利,父母身体健康,小孩快高长大……恭喜发财! 第七百五十八章:杀鸡 第七百五十八章:杀鸡 赵宗怒了,在这汴京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敢对他出言嘲讽,马车比他华丽便也罢了,跑得比他快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出言不逊?于是连忙对车夫道:“快,快,追上他。” 沈傲跟着起哄:“追上了赏你一千贯!” 这车夫原本还不敢速度太快,毕竟载着的是两个亲王,出了事,斩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可是晋王在催促,平西王又悬出千贯的赏格,足够他一辈子无忧了,于是抖擞精神,狠狠地扬起鞭子,连连***。 马车越来越快,车轱辘呜呜地发出响动,这一紧急加速,让车里的赵宗和沈傲都不禁大是兴奋,赵宗哈哈大笑道:“好,好,原来这赛车比斗鸡还有意思!” 眼看晋王的车就要追上去,前面的郑公子冷冽一笑,道:“来,来,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他的马车身边有七八个护卫,这些人看了后头的马车,便觉得这马车只怕也是官人坐的,倒也不敢动强,只是勒马去扰乱赵宗的马车。 这一路过去,你追我赶,偶尔两车并行,赵宗探出头去,朝那郑公子大骂一句。郑公子又岂是好惹的?自是探出头来反唇相讥。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决胜坊总算到了,所谓决胜坊,其实和赌坊差不多,前门是一窜灰布帘子,写着决胜二字,撩开帘子进去,便可以看到一处占地极大的客厅,客厅正中是个围栏,里头就是斗鸡的场所,栏外头则是许多桌椅,喝茶的、磕瓜子儿的,还有闲扯看斗鸡的都聚在这里。 不过在二楼,还有清净的厢房,有专门看斗鸡的窗户,甚至还有几个唱曲儿的丫头伺候。靠着门前位置的是一处柜台,柜台后悬挂着一张张木牌,木牌上写着大将军、威武侯、铁校尉之类的牌子,这些当然不是人名也不是官名,都是取给斗鸡的,按时兴的话叫艺名,这斗鸡的艺名,当真有趣得紧,反正一个个都是威武到了极点。 沈傲和赵宗比那郑公子来迟了一步,二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去,哪里还看得到郑公子的人影?沈傲朝厢房那边瞅了瞅,对赵宗道:“那混账东西八成是在厢房。” 赵宗道:“要不要追上去打他一顿?” 若是从前的沈傲,早就卷起袖子上了,不过今日他却是矜持地摇摇头,道:“罢了,打人不好,咱们是来看斗鸡的。” 赵佶颌首点头道:“对,对,只是不知那武曲侯家的鸡在哪里?” 沈傲抽出一柄白纸扇儿,慢慢地摇了摇,笑呵呵地道:“等着瞧就是。” 他们两个人进来,倒是没有惹来太多人的注意,毕竟来这里的都是纨绔公子,沈傲和他们不扎堆,或许有人久闻大名,却未必认得。至于这位晋王,那也算是纨绔公子中的老前辈,只可惜老辈和小辈有代沟,平时就算是来决胜坊,那也是在厢房里坐着。 所以认识的人不多,再加上下一场斗鸡比赛就要开始,谁也没心情留意别人。 这时候,一个提着铜锣的小厮敲了锣,高声叫道:“下一合,荡寇大将军对沈愣子,要下注的请到台前去。” 许多人议论纷纷地道:“近来荡寇大将军声势正隆,只怕沈愣子要吃亏。” “这也未必,沈愣子好歹也是上个月连胜的好鸡,未必就会输他。” “兄台这就不知道了吧,据刘公子说,那沈愣子月初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如今……嘿嘿……” 众说纷纭,赵宗却是眼睛一亮,大叫道:“谁是沈愣子?谁是沈愣子?” 所有人一起朝围栏中一只病怏怏的鸡看去,有人道:“就是他。一赔十,你要不要买?” 沈傲想要发作了,脸色瞬时拉下来。他突然大叫:“我买一百贯平西王!” 所有人都白痴一样地看着他,沈傲果然走到柜台去,抬手捏出一百贯的钱引丢给掌柜,压低声音道:“给我记着帐,买一万贯荡寇大将军行不行?” 掌柜脸色一板,冷淡地道:“要买就拿钱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我说笑的。”心里在大骂,傻瓜才会走到大街上也带一万贯出来。 晋王笑嘻嘻地去买了一百贯荡寇大将军,很是沧桑地对沈傲道:“想不到原来斗鸡还有赌局,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大家也就斗来乐乐。” 正说着,围栏里两只鸡已经咯咯地发出尖鸣,那‘沈愣子’全身都是花色,这时也打起了精神,豆粒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荡寇大将军,双翅一展,已率先发起了攻击。 沈傲大叫:“平西王加油!” 大家一起叫:“沈愣子快躺下!” 沈傲生气了,攥了攥拳头。 谁知‘沈愣子’啄过去,却被荡寇大将军闪开,荡寇大将军发出咯咯的声音,斜冲过去,死死地啄在‘沈愣子’左翅上,‘沈愣子’发出惨叫,咕咕一声就跑开了。 之后……无论荡寇大将军如何穷追猛打,沈愣子就是不应战,看客们哄然大笑,有人叫道:“这沈愣子是一次不如一次了,昨日还能大战三合,今日只一啄,就吓破了胆子。” “这般无用,倒不如宰了吃个痛快,留着也是无用。” “啄死他,啄死这沈愣子!” 沈傲火冒三丈,目光在寻找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 这时候有人道:“荡寇大将军威武,沈愣子落荒而逃!” “谁说的!”一个人站出来,按着腰间的剑柄,咯咯冷笑。 所有都不由向沈傲看过去,见他不识趣,纷纷咒骂:“滚开,滚开。” 沈傲一脚跨入围栏里去,道:“谁说平西王败了,依我看,是荡寇大将军输了才是。”尚方宝剑抽出来,手起刀落,那荡寇大将军斩成了两断。 所有人都呆住了。 坊里的伙计已经按耐不住,卷起袖子要冲进栏去。 那掌柜脸色大变,冲过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荡寇大将军也敢杀?” 沈傲手里提着剑,倒是没人敢冲上去,可是所有人将他围住,这一下算是惹起了众怒。晋王一看情势不好,立即抱着手对边上一个公子哥道:“我和他不认识的。” 那公子懒得理他,只是嗯了一声。 赵宗见他敷衍,勃然大怒,一下提起他的衣襟怒道:“我说了和他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大叔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赵宗呆了一下,随即哂然一笑,放开这公子,道:“我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时候沈傲中气十足地道:“这鸡是几品的?” 掌柜呆了一下,道:“鸡就是鸡,哪有几品之分?” 沈傲扬了扬剑,道:“既然无品无级,我为什么杀不得?” “你……你……” 沈傲朗声道:“这是陛下钦赐的尚方宝剑,上斩五品大员,下斩不法斗鸡,怎么,谁不服?谁不服?不服的站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连那掌柜的双脚都要软下,喉头滚动了一下,齐齐诺诺地道:“原来是平西王,得罪,得罪。” 公子哥儿们没见过沈傲,却也知道沈傲乃是汴京衙内杀手,像他们这类人最怕的就是沈傲这种人,一知道是沈傲,便立即缩了,许多人已经仓促而逃。 沈傲旁若无人,把剑插回剑鞘,拍拍手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诸位继续。” 说罢,沈傲从围栏***来,边上的人都吓了一跳,都往后退。 等沈傲走到赵宗跟前,赵宗立即眉飞色舞地道:“哈哈,他是我的女婿,诸位快来看,我女婿……” 受了这惊吓,决胜坊的气氛霎时冷淡下来,只是坐在厢房里的郑公子的眼眸中露出轻视之色,对身侧的一个护卫道:“平西王又有什么了不起?哼,到时候有他好瞧的。” 眼看许多客人要离场,那掌柜似乎在和人耳语,过了片刻,朝那人点了点头,突然站出来,忍不住看了沈傲一眼,吞吞口水道:“诸位,今***坊收了一只鸡,可有人要买吗?” 这一句话让许多客人都不禁驻脚,决胜坊一向只斗鸡不卖鸡,就算是帮客人代售,那也只是挂一个牌子,标上价钱让人来洽商罢了,这般隆重说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让掌柜亲自出面的,几乎是绝无仅有。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想见识见识,而赵宗和厢房中的郑公子都是精神一振,双眸放出光来。 伙计已经提着一只鸡笼子出来,打开笼门,放鸡进入围栏,众人见了,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纷纷议论道:“这鸡的毛色当真是世所罕见,荡寇大将军在它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你看它的爪子……” 有人道:“这鸡什么价钱?” 有些收到消息的,隐隐感觉这鸡与昨夜的窃案有关,只是这时候所有人心照不宣,却都不肯提及此事。 掌柜的道:“此鸡名叫鸡王,诸位各自竞价,价高者得。” 于是所有人摩拳擦掌,最先有人先开出了五百贯。 五百贯,对来这里玩乐的公子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鸡一看便是鸡中极品,但凡是内行人,只看它在围栏中闲庭漫步的姿态,就都有了底子,所以竞购的倒是不少。 “一千贯……” “一千一百贯……” “两千贯……” “一万贯!” 一个声音慢悠悠地传出来,二楼的厢房冒出一个头来,不是郑公子是谁?郑公子消息灵通,听说武曲侯家的鸡昨夜丢了,今日这里便出现了一只毛色、精神如此的斗鸡,便是傻子,此刻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况且武曲侯家的鸡,郑公子早已垂涎已久,只是那武曲侯是个愣子,什么价钱都不肯卖。对郑公子这种一门心思都扑在鸡身上的人来说,真真是难受到了极点,今日这鸡出现,便是天大的价钱,他也出得起。 “一万贯,本公子要了!”见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郑公子脸上已经露出得意的笑容,一万贯买一只鸡,除了郑家有这大手笔,还有谁能有如此气魄? 赵宗本来想先看看情况,这位晋王喜好颇多,对斗鸡也是喜欢得很,尤其是这等鸡王,心里也早已痒痒了,前些时日沈傲送了十万贯到他府上,倒也不怕没钱。只是听到一万贯三个字,他脸色不禁黯然,一万贯去买一只鸡,便是他这亲王也没这气魄。 可是当赵宗抬起眼来看到了郑公子,脸色不由一变,整个人热血上涌起来。 纨绔和纨绔本就是天生的仇人,因为谁都想争风头,谁都不服输,郑家是江北首富又是皇亲国戚,当然有这个纨绔的资本。可是晋王身为亲王之首,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这郑公子刚刚还赛车让他输了一场,令他大为恼火,这时候又出来抢鸡,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赵宗本就是个浑浑噩噩的家伙,这时候热血上涌,高声道:“一万一千贯!” 沈傲在一边添油加火道:“既是鸡王,当然只有晋王才配得上它。” 沈傲这句话出口,赵宗就已经骑虎难下了,当着一个小辈的面,若是拿不下这只鸡,这面子往哪里搁?再者沈傲的嘴巴一向都不严实,有什么漏什么,跟筛子似的,明日满汴京城就会知道这件事。 赵宗这老纨绔实在输不起,折腾了一辈子,取乐了一辈子,决不能栽在这里。 这时候,赵宗看向郑公子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起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疯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疯了 一万一千贯,对于决胜坊的纨绔子弟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有的人家底都没有如此丰厚,这时所有人皆是露出悚然之色,要看看出价的人是谁。 赵宗看到无数人朝自己侧目过来,换做是别人只怕已经受不得这么多道炙热目光了,可是赵宗却满是得色,终于觉得这一万一千贯花费得也还算值得,至少把自家的脸面给挣了回来。 沈傲心里乐开了花,一只鸡,这才刚刚开始就竞价到这个地步,看来昨夜那一趟还真是物有所值了。 郑爽脸色铁青,冷冷地看了赵宗一眼,自他出生落地,还没有人比他更抢风头的,如今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让他大是不爽。他是决胜坊的常客,经常来这里的纨绔公子哪个不认得他这个年少多金的郑少爷,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要和他叫板,今日自然不能和这老家伙罢休了。 郑爽冷冷一笑,风淡云轻地道:“两万贯!” “两万贯……”决胜坊上下都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万贯足以够寻常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再娶上三四门妻子了,郑公子果然好气魄,叫出两万贯时,脸不红心不揣,嘴角只是淡淡勾起一点笑容,一手端着一杯茶盏,另一只手还搭在几案上,指节悠悠然地打着节拍。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赵宗脸上,赵宗亲王之尊,岂容人挑衅?一时火冒三丈,咬了咬牙道:“两万一千贯!” 不必说,如今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二人现在争的不是鸡,而是一口气了。只是不知这年岁不小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与郑公子叫板。不过这人既然和平西王走在一起,想必也不是凡人,甚至还有人猜测,这赵宗,只是代平西王竞价而已。 汴京谁不知道,平西王和郑家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误会’,如今这朝堂里的纷争居然延伸到了决胜坊,这一趟出来倒是不虚此行了。 这时斗鸡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乐趣,反而这二人相斗更能让人激动。 郑爽听到两万一千贯,心里更是大怒,此人刻意只加一千贯,岂不是故意消遣自家来着?他再看看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傲,心里冷笑,想:“说不准就是这姓沈的要和本公子为难,早听爹说过,这沈傲与我郑家势不两立,今***公子倒要看看,他平西王拿什么和我们郑家来争。” 打定了主意,他反而轻松了,淡淡道:“三万贯……” “三万贯……” 这时大家的脸上已不是惊诧,而是木然了,郑家果然财大气粗,一只鸡,竟是能出三万贯,换做别人就算是再有家资,也要顾虑一下,偏偏这位郑公子连眉毛都没有颤动,而是叫了护卫拿了他的扇子来,慢悠悠地摇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宗。 “三万一千贯!”人一旦失去理智,尤其是赵宗这种本就没有多少理性的人,当真叫起价的时候,还真不会把钱当一回事。 钱,对赵宗来说更多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少爷……”侧立在赵公子身边的侍卫俯***低声道:“何必要置这个气,一只鸡而已,让给他们算了。”这侍卫也不是傻子,一看赵宗的气度就不像是轻易能惹的,其实这个都不重要,郑家翻云覆雨,什么样的人摆不平?就是平西王,真要闹将起来也有一拼之力。可是这小少爷一直是个糊涂虫,几万贯买一只鸡回去,若是被老爷和二老爷知道,多半又要气得跳脚,小少爷是爹娘叔伯的心头肉,至多也就斥责几句,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不得要被打个半死。 郑爽这时也有点松动,正在踟蹰,可是偏偏这护卫没有眼色,又补了一句:“就怕少爷回去,让老爷知道,又要……” “胡说……”郑爽勃然大怒,一柄扇子收拢,狠狠地敲了这护卫一记,道:“本少爷花几个钱,谁能说什么?没眼色的东西,滚一边去。” 迎向赵宗那轻蔑的眼神,郑爽龇牙冷笑道:“五万贯,我出五万贯!” 五万贯……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麻木,甚至都开始怀疑他们叫的只是字数,不是那真金白银了。 只有沈傲脸上看不到震惊,有的只是满肚子的坏笑。他捅了捅赵宗的腰,低声道:“算了,郑家家大业大,王爷,这鸡还是让给他们吧,这郑公子,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他有个姐姐,如今在宫里如日中天。” 赵宗双眉一横,冷笑道:“郑家算什么东西?十万贯!” “……” 整个决胜坊,落针可闻。 所有人看向郑爽,若只是单纯出价十万,郑爽或许也就退了,十万对他来说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可是前头一句郑家是什么东西,几乎让他抓狂,他恶狠狠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十……二万贯。” 沈傲双手一摊,很是遗憾地想,看来这好人是没法做了,造孽啊,这两个败家子。 “十三万贯。” “十五万贯……” 叫到这个时候,不止是看客们面红耳赤,就是漩涡中心的郑爽和赵宗都感觉到了无穷大的压力,十五万贯,就是兑换成银子,也足以把这决胜坊填满,大致是一座小银山了,坊中的这些纨绔,别看人五人六,仆从成群,却也未必有这个家财。 “十八万贯!”郑公子吃红了眼睛,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道:“这只鸡,我郑某人要定了。” 赵宗面无表情地道:“二十万贯……”他报出这个数字,已经有些心虚,若是让王妃知道他用二十万贯买了一只鸡,这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郑公子飞快地道:“二十二万贯!” “二十三万贯!” 郑公子冷笑道:“二十五万贯!” 二十五万贯,这个数字几乎是惊煞了四座,所有人都喉结滚动,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二十五万贯是什么概念?足以在汴京最繁华的地段,购置最好的土地,起一座占地十亩的宅院,请上数十上百个仆从,浪荡一生也有余了。至少这身家,便是和汴京城的巨贾也不会生出气短之心。 赵宗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郑爽,不禁对沈傲道:“这人当真可恶。” 沈傲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见好就收,和他郑家比财力,只怕所有的宗室加起来也比不过,还是算了吧。” 这一次沈傲是真诚的,他最怕的就是这郑公子突然放弃,到时候想哭都来不及了。 赵宗不禁低声道:“我还道我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道,郑家的一个少爷居然比我还要穷奢。”他不禁道:“母后在宫里省吃俭用,还不如人家买一只鸡。” 沈傲呵呵一笑,只是道:“殿下想开一些。” 他的目的达到了,身为亲王,皇帝的同胞弟弟,太后最疼爱的儿子,晋王虽然不羁,可是他的心里隐隐还有一分天潢贵胄的傲气,只是在今日,这股傲气却结结实实地被人扇了一巴掌,纨绔了一辈子的浪荡亲王,想不到折戟在这里。 这种感受,只怕比杀了晋王还要难受,就如那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九五之尊一样,亲王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们自认为自己无比尊荣,理应在无数人之上,可是谁曾想,原来这亲王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沈傲心里想,今日这一幕,只怕晋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沈傲不需要赵宗记得一辈子,只要记着三个月就可以。 赵宗总算清醒了一些,没有再叫价,冷哼一声道:“走!” 沈傲淡淡一笑,随他一道出去,赵宗今日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路过郑爽的马车的时候,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道:“郑家如此狂妄,他家公子的马车居然比皇子还要奢华。这天下是我赵家的?还是他郑家的?” 沈傲随他一同上了马车,安慰道:“来日方长,不过是输了他一次,下次再有机会,我去给晋王寻一只好鸡来。” 赵宗摇头道:“不是鸡的事,罢了,不和你说,待会儿我要进宫,你去不去?” 沈傲道:“不去,待会儿我还有事做。” 于是赵宗叫马夫将沈傲送到祈国公府才往皇宫去了。 沈傲从马车上跳下来,劈头便对门房道:“待会儿周恒回来了,叫他立即到书房去见我。” 门房应了,沈傲并不去见周夫人,也不去寻若儿几个,闲庭散步地到了周正的书房,这里如今已成了他暂时读书思考的地方,府上的人都收拾了一遍,周家毕竟是延续数代的大家族,里头的藏书自然不是沈傲这个暴发户可比,甚至许多书,沈傲还以为早已失传,这时候居然还能找到,心里不禁唏嘘,因此闲时,都会来这里坐一坐,或者抄录一些感兴趣的古籍。 …………………………………………………………………………………………………………………… 第三章送到,大年初一,大家龙马精神,团团圆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更重要的是,大家身体健康,老虎有健康的身体继续写书,大家有健康的身体继续看老虎写书。 第七百六十章:太后的怒火 第七百六十章:太后的怒火 周恒是在傍晚时分才回来的,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倦,步伐沉重,可是精神倒是不错,兴致盎然地到了书房,沈傲正挑灯抄录《乐经》,见是周恒进来,便吁了口气,将笔放入笔筒,任桌上的行书自干。 “表哥,东西拿来了。”周恒拿出一张拮据,交到沈傲手上。 二十五万贯一文不少,落款自然是那郑公子郑爽。 周恒就是委托卖鸡的人,决胜坊不过是帮忙出售而已。谁也不会带着二十五万贯的钱出门,郑爽再如何招摇,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一箱的钱引。更何况二十五万贯筹措起来至少也需要一两天功夫,尤其是对做买卖的人家,不管他的生意多大,如何富有,反而手上的余钱不多。只有乡下的土财主才会存着一坛坛罐罐的银子和钱引放在床头上。 所以郑爽要把鸡抱走,当然要留下借据,这借据自然也落入到周恒手里。 周恒呵呵笑道:“一只鸡二十五万贯,这买卖当真值得,我还当只能卖个几百贯呢。” 沈傲摇头道:“这只鸡对那些纨绔公子来说,最多价值五千贯。不过对郑爽来说,他买的不止是鸡,更是他的威风和脸面,郑家是皇亲国戚又是江北首富,他的脸面,二十五万也差不多了。” 周恒身为祈国公府的少爷也不禁咂舌,二十五万贯买张脸,在他看来就像做梦一样。 “表哥,下一步怎么办?” 沈傲将《乐经》塞回书柜上去,道:“郑家未必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让郑爽这样胡闹。你看,这借据上写着三日之内将钱送来,三天……哼!”沈傲冷笑一声,冷若寒霜地道:“他郑爽要是拿不出这笔钱,本王就要亲自上门讨债了。” 周正眼眸一亮,道:“让郑家丢一次脸?” 沈傲摇头道:“丢脸是其次,重要的是打他的脸,惹到你表哥头上,还想自在逍遥?等着瞧就是。” 周正苦笑道:“可惜不能把我爹救回来。” 沈傲淡淡笑道:“你爹早晚要出来,去了太原,事情查清楚,人也就出来了。不过去太原之前,这件事一定要做。一是干系着晋王,不能让后院着火。其二就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就犹如两军交战,要先挫败敌军的士气,再一鼓而定,将他们连根拔起。” 周正若有所思,道:“表哥说的,准是没有错的。”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沈傲最后道:“叫人偷偷送三万贯到武曲侯家去。早点歇了吧,明日我还要进宫去,清早的朝会不能错过了。” 次日,沈傲打马入宫,宫中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李邦彦见了沈傲仍旧是笑吟吟地打招呼,沈傲对他的态度反而热络起来,朝会结束之后,赵佶对沈傲使了个眼色,沈傲会意,径直随赵佶去了文景阁,如今天气冷了,文景阁里几盆炭火日夜不息,专门有添碳的内侍伺候,从外头一进去,立即觉得百骸都透着一股暖意,赵佶淡淡笑道:“昨日不知怎么的,太后突然大发雷霆,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沈傲道:“微臣冤枉啊!” 赵佶苦笑道:“你们就是不让朕安生。”他嘴唇微微抖动一下,摇了摇头道:“晋王这家伙,昨夜在后宫不知说了什么,连朕都没听到什么消息,这晋王是你未来的翁家,你总要劝一劝他,朕和他年纪都大了,不能为老不尊。” 沈傲颌首点头道:“我一定好好劝劝他。”心里却在想,要不要再给他再添一把火? 赵佶随即道:“最新的消息,女真人已经破了契丹边关,拿下蓟州,如今十万铁骑,已经直指幽州,契丹三十万大军困守在幽州一带,要与女真人决战了。” 沈傲不禁动容,契丹人已经丢了大漠和辽东,如今只有中京、南京、东京三道,而这幽云十六州,可以算是契丹国的核心位置,一旦丢失,契丹灭亡也只是迟早的事了。幽州,又是东京道的核心,这一场会战,干系实在太大。 赵佶继续道:“那完颜大石已经派了使者,要我大宋发兵,你怎么看?” 沈傲淡淡地道:“不能救。” 赵佶道:“你继续说。” 沈傲道:“女真人最强大的力量是骑兵,若是我大宋出兵,数十万大军集结,被女真人围城打援怎么办?所以只能静观其变,调拨天下军马前往大名府,与契丹人形成掎角之势,与女真人对峙即可。至于三路水师,也必须及早准备,可让各水师主力集结在蓬莱港一带,日夜操练,当然,朝廷最好发一道旨意,声称我大宋要调拨天下军马与女真人在幽州决战,令女真人攻打幽州时不敢倾尽全力就已经足够了。” 赵佶颌首点头道:“你说的对,上兵伐谋,朕再和李门下商议一下,让门下拟旨意,在各地抽调精锐果敢之士。” 沈傲笑呵呵地道:“我可以下令西夏国的精锐在祁连山一带集结,让女真人不得不抽调出力量来,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要让他们防不胜防。” 赵佶淡淡一笑,这时候他对女真人的畏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祁连山一战终于让各国鼓起了勇气,让人知道女真人并非不可战胜, 二人寒暄了一阵,赵佶突然失笑道:“你去后宫走动一下,去给太后问安吧,今早朕过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是冷着脸对朕说什么她这太后还不如一个嫔妃。朕估摸着是哪个嫔妃惹她生了气,你去劝解劝解。” 沈傲应承下来,独自到景泰宫,在宫外朗声道:“沈傲给太后问安。” “进来说话。”太后的声音显得很是不悦,夹杂着三分火气。 沈傲步入景泰宫,见太后正坐在一方胡凳上,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上的雀儿牌,沈傲淡淡笑道:“太后是缺人打牌吗?” 太后冷着脸道:“本宫只是随意玩玩。”说罢很没兴致地将雀儿牌抛到一边,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昨***和晋王去那什么决胜坊,为什么不帮衬一下?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居然让一个郑家的小子折辱,你就能无动于衷吗?” 沈傲慢吞吞地坐下,呵呵笑道:“太后说的可是买鸡的事?” 太后抿嘴,表示默认。 沈傲道:“这种事微臣怎么能帮?郑公子对那鸡志在必得,若是微臣竞价,难道最后要花一百万贯买一只鸡回去吃吗?”沈傲嘻嘻笑道:“这鸡我可不敢吃,每吃一口都会很伤感。” 太后微微一愕,随即哂然一笑道:“人家敢,你们一个晋王、一个平西王为什么就不敢?亏得你还自称自己如何家财万贯,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傲辩护道:“太后息怒,我的钱和那郑公子的钱是不同的,我这钱是用自家的血汗和性命挣来的,那郑公子家的钱却是大风吹来的。” “大凤吹来的?”太后不禁蹙眉。 沈傲笑道:“这是当然,微臣的钱,是冒了天大的干系,兵出祁连山,与女真人在旷野上逐杀赚回来的。可是郑家的钱……”他嘿嘿一笑,冷冷地道:“和大风刮来的也差不多了,就比如太原地崩,他们家囤积了无数粮食,一百文一斗收来,再用百倍的价格兜售出去,这不是大风吹来的,又是什么?” 太后冷冷道:“这就难怪了,哀家的那个皇上当真糊涂了,就容他们如此放肆?” 沈傲苦笑道:“陛下虽是九五之尊,有些时候被人蒙蔽也是常有的事,人非圣贤,总不能事事如意。” 太后的脸上铁青一片,道:“哀家一切的开支都是从简,每年也不过抠出一两万贯的体己钱出来,但那郑家的小子闭着眼睛就敢花二十五万贯买一只鸡。”重重冷哼一声,继续道:“至于那郑妃,就更加了不得了,原来她家底如此丰厚,为了讨好哀家,还要装作一副简朴的样子,她是做给谁看?” 沈傲含笑不语。 太后继续道:“哀家倒没什么,钱是身外之物,留着有什么用?只是可怜了晋王,他的兄长富有四海,称孤道寡,他这亲王,每年从宗令府也不过取钱三四万而已。”她继续道:“哀家在的时候,他还要吃人的亏,被人嘲弄;什么时候哀家去了,晋王怎么办?他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亏。难道叫这可怜的孩子天天生某些人的闷气吗?” 沈傲心里想,三四万贯居然还而已,天下不知多少人一年只靠着十几贯过活,也没见他们饿死。不过太后的心思,他倒是摸透了,两个儿子想要一碗水端平,一个是皇上,自然不必操心;和皇上一比,小儿子这亲王就越发让太后疼爱了,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晋王府去。 ………………………………………………………………………………………………………………………………………… 第一章送到,大年初二了,汗,又老了一岁,悲催。 第七百六十一章:讨账 第七百六十一章:讨账 从太后宫里出来,敬德远远地朝沈傲使眼色,沈傲会意,拐了一个弯在一处长廊处等着他来。 敬德蹑手蹑脚地过来,含笑道:“平西王近来还好吗?” 沈傲淡淡一笑,道:“好得很,倒是不知敬德公公近来如何?” 敬德吁了口气道:“杂家这几日都是提心吊胆的。”他压低声音继续道:“前几日打死了郑妃跟前的红人虎子,还不知道那郑妃会不会报复。” 沈傲深望他一眼,心里想,这家伙倒是识趣,这话不是摆明了向自己输诚吗?于是道:“怕什么?打死个奴才而已,郑妃算什么东西?这宫里,还不是太后说了算?” 敬德连连点头道:“对,对,平西王说的也有道理。这不是有最新的消息了吗。杂家知道平西王一定喜欢听,所以特地来给平西王报个信。” 沈傲道:“你说。” 敬德正色道:“太后叫杂家盯住郑妃。”咂咂嘴,笑嘻嘻地继续道:“这郑妃只怕是要完了,陛下宠幸有什么用?后宫三千佳丽,陛下今日宠幸她,过几日就可以宠幸别人,可是太后不是只有一个吗?” 沈傲微微一笑,道:“有劳敬德公公了。” 和敬德寒暄了一阵,沈傲才是从宫里出去。 初冬将近,汴京在经历了一场细雨之后,天气骤然变冷,沈傲躲在屋里烤着炭火,这时节莫说是他,便是一向早起的商贩都要在被窝里再打个盹,汴京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行人行色匆匆,撞到了熟人,也只是微微颌首,仿佛张了口就会让体力消耗殆尽一样。 沈傲性子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绝不走动。所以每日猫在书房里,偶尔和妻子们说说话,大多数时候装模作样地看书,炭盆就摆在他的脚下,感受着丝丝的热气,整个人就更显得惫懒了。 读书对于沈傲这种人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女人见了男人读书总不会觉得不务正业,因而让你叫他去采买东西,或者陪去放风筝、剪纸花时总是不忍开口,于是一个在装,另外几个反而不禁沉迷了,少不得要亲自煨碗汤去慰问,有时也会故作好奇地问看的什么书,沈傲当然不能说是《面首记》或是《说武唐皇》,因此总是盖上书,一副淡定从容,整个人真真如饱读诗书的大儒还要有几分书卷气,而后淡淡地道:“不是什么好书,随手捏来的,从前也看过,今日再翻开来温故一下。” 若是若儿听了,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说:“夫君如今贵为亲王了居然还如此好学,那我就不打扰你。” 换做是春儿,则是双眸中闪露出憧憬之色,满是歉意地道:“那我不打扰夫君了。”便红扑扑着脸轻轻掩门出去。 要是蓁蓁,则会媚眼儿一抛,道:“要不要蓁蓁给夫君柔柔肩,这样坐着看,骨头都要酥了。” 最头痛的就是唐茉儿,唐茉儿会正正经经地坐在沈傲的对面,或许又要跟沈傲相互拆字、对题、破题了。 这样的日子转眼过去了七八天,眼看就要去怀州了,沈傲本想天气暖和了一些再去讨账,谁知这天气反而越来越坏,一夜之间,天空中落起鹅毛大雪,雪花纷飞,所过之处尽是银装素裹,那层层的积雪压在屋脊上白茫茫一片,这美好的事物却往往伴随着刺骨的寒风,让人想亲近却又不得不驻足不前。 “悲催啊……大过年的去做黄世仁。”沈傲清早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冷风灌进来,让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即披了衣衫,套了一件袄子,整个人显得臃肿了几分,将刘文叫来,道:“把少爷叫来。” 周恒急匆匆地赶来,对沈傲道:“表哥,是不是该去讨债了?” 沈傲嘻嘻哈哈地道:“我们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叫讨债,叫讨账,去,到武备学堂调一队校尉来,刀剑都配齐了,省得有人赖账,到时候动起粗来,岂不是叫我们秀才遇上兵?” 周恒也笑着道:“对,多拉些读书人去壮壮胆。” 等周恒去了武备学堂,沈傲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到书房里煮茶看书,这样子恬静极了,倒像是待会儿要去邀上好友煮酒论道一样,夫人叫了个丫头来问,要不要到佛堂去坐坐,沈傲回道:“今日有事,晚些时候再去。” 这书房里合上了门窗,显得有些昏暗,沈傲挑了灯,在豆大的星火边儿擦拭了尚方宝剑,等到周恒兴冲冲地回来,才将剑跨上,心里想,剑壮怂人胆,敢不还我沈愣子的帐,让他一家都不安生。 到了门房外面,一溜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骑在马上的校尉驻马而立,沈傲的马也牵了来,沈傲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走。” ………………………………………………………………………………………………………………………………………………………………… 郑府这边,中门闭得紧紧的,门房这边也都猫着腰缩在里头躲风,这个时节,通常都不会有人来,偶尔会有几个冻坏了的僧尼来化缘,不过大多数都不理会的。院落里头的仆役倒是不得不在屋檐下跺脚,尤其是郑小少爷的几个贴身仆役,都是乖乖地躬身在鸡房外头的走廊上,吹得脸都冻红了。 郑爽上次买下了鸡,便将这鸡王带了回来,可谁知,这鸡王像是发了瘟一样,却连最普通的斗鸡都不如,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仔细研究了一下,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受过鸡师训练。 这就奇了,郑爽明明记得武曲侯家的鸡王确实是丢了,随后第二日,决胜坊就兜售这只和鸡王差不多的鸡,按郑爽的理解,这只鸡绝对是鸡王没有错;可是抱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鸡,根本就是掉包货,哪里是什么鸡王?郑爽琢磨了一晌午,才算是回过味来,他娘的,被骗了! 正因为有消息透露出来,鸡王被人盗去,又偏偏以郑爽的身世,一定能提早收到消息,因此别人不相信这鸡王会在决胜坊兜售,郑爽却相信,抢鸡的人急于销赃,当然巴不得越早脱手越好,所以那一日清早,他一听到消息,立即叫人飞快往决胜坊去,决胜坊毕竟是数一数二的斗鸡场所,抢鸡的人抢这鸡,肯定对这一行当也一清二楚,十有***就是在那儿销赃的。 正因为心里确认这是鸡王,郑爽才肯去和赵宗哄抬鸡价,谁知二十五万贯买下来,却他娘的是假的。 郑爽气得鼻子都歪了,连摔了几样茶碗,吓得下人们连话都不敢说,见了他就躲。 气归气,郑爽虽然将那假鸡一脚踩断了脖子,可是这钱不是还没有付?既然没有付账,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几日下雪,他连决胜坊都懒得去,只是想着等什么时候天气暖和一些,他一定要带人去找那决胜坊的掌柜算账。 不过七八天时间过去,这件事他也渐渐地淡忘了,每日清早起来,要么邀狐朋狗友来府上斗鸡为乐,要嘛就在鸡房摆弄自家养的几十只斗鸡。 从鸡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乱糟糟的,浑身上下都是鸡屎味,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过来,道:“小少爷,二老爷叫你去书房一趟。” “不去!”郑爽大是不爽地道:“还不就是叫我读书?读书有什么用?我也没见咱们郑家有谁中过进士,可是哪个进士老爷有咱们家风光?” 这小厮却不肯走,低声道:“少爷,老爷明日就要去太原,临行时要和你说说话,若是不去,只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郑爽嘴里嘟嚷一句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说的?”说是如此说,却还是不敢怠慢,叫人去给他换了一身衣衫,才一步一摇地到了郑富的书房,兴冲冲地冲进书房,甜甜地叫了一句:“爹。” 这郑富是国公郑克的亲弟弟,郑家的生意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是老年得子,直到四十多才生了这么个儿子,当真是宝贝得不行。再者他经常要出远门,一个月也难得回来一趟,所以对郑克疏于管教,最后眼看他不成器,口里虽然会劝几句,心里却是不再管了,反正以郑家的实力,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算不得什么。再者等他年纪再大一些,给他娶一门妻子,人安份了一些,就带他出去做生意,将来也好继承家业。 明日就要去太原,郑富虽然为商奸诈,对这儿子却是不错,一见郑爽进来,顿时笑起来,道:“爽儿,来,坐在这边说话,你又去鸡房了?” 郑爽倒是一点都不怕他,道:“天气冷了,要多给它们喂喂米,否则明年开春的时候没生气的。” 郑富哈哈一笑,道:“等去了太原,你爹若是撞到了什么好鸡,一定给你带回来。”接着又道:“你这几日做了功课吗?” 郑爽嘻嘻哈哈地道:“做了,做了,儿子还写了字呢。” 郑富也不考校,却是笑得更是欢畅,道:“这便好,玩要玩,可是功课也要做,我不求你做什么饱读诗书的大才子,只求你能读书明志,读书正心。” 郑爽心里不以为然,敷衍着应下来。 郑富突然道:“我听说你在决胜坊花了二十五万贯养了一只鸡?” 郑爽怒气冲冲地道:“爹,这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娘的,这鸡是假的,居然还有人敢拿一只假鸡来蒙骗我,等过几日,我非去找他们算账不可。” 郑富放下了心,如今兄长那边要筹钱,二十五万也不是小数,若是真拿了出去买一只鸡回来,这还了得? 既然鸡是假的,这就好办,这帐自然也就不必还了。郑富道:“一只鸡哪里值这么多钱?几千贯我这做爹的自然给,可是二十五万这样的数目,你便是买了只真鸡回来,我也断不给你还账的。” 郑爽笑嘻嘻地道:“其实我也没打算还账,先把鸡带回来,还怕他们敢来我们郑家讨账吗?谁知道原来竟是假的,真真气死人了。” 郑富呵呵一笑,交代了几句爹走之后好好做功课,时常去伯父那里问安的话,才慢悠悠地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寻门亲事了,这件事你大伯正在着手办,往后成了亲,可不许胡闹了。” 郑爽刚要说我哪里胡闹,这时有个主事疾步进来,慌慌张张地道:“老爷……不好了……” 这主事一直是郑富的心腹,平时没有大事,绝不可能如此惶恐的,郑富不禁皱起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主事道:“门外头来了许多兵,说是来讨账的。” “讨账……讨什么帐?”郑爽很是不悦地站起来高声道。 “说是小少爷……小少爷欠了他们二十五万贯钱……”主事吞吞吐吐地道。 “狗东西,他们这是活腻了,拿只假鸡来糊弄本公子,居然还敢来要账?来了也好,本公子正要寻他们呢!”郑爽咒骂几句,长身而起:“走,看看去。” 郑富却知道对方既然敢来赖账,定是有备而来,于是也表情沉重地站起来,道:“走。” ………………………………………………………………………………………………………………………………………………………… 第二章送到,恭祝大家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第七百六十二章:欠债还钱 第七百六十二章:欠债还钱 郑府门前,皑皑的白雪将门槛前的石阶、石狮覆盖,肆虐的朔风扬起漫天的飞雪,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在这门可罗雀的门房前,七八十个骑士驻马而立,冷冷地看着那悬挂在檐下的灯笼。 这灯笼七彩玲珑,上书国公郑三个字,漆黑的油墨在景物中显得格外刺眼,散发着一股难掩的富贵之气和令人不敢漠视的威严。 几十个府上的杂役死死地堵在门槛处,他们的脸上明显有几分慌张,有人打上门来,这是郑家前所未有的事,尤其是这些跨刀骑马的军汉,一个个木然而立,如刀的眸子在他们脸上冷漠巡视,让他们不但身子冰凉,连心都冷了。 打马在最前的沈傲慢悠悠地勒马前行几步,马蹄已经落在石阶上,不远处的一根冰凌自屋檐下跌落下来,扑簌一声落入雪中。 马蹄已经陷入雪地里,沈傲挺身坐在马上,手里扬着马鞭,下巴微微抬起,傲然道:“都滚开,本王要找郑爽,谁敢拦路,可莫怪本王剑下不留情面!” “王爷……”一个主事模样的人胆战心惊地排众而出,沈愣子的大名实在是如雷贯耳,如今找晦气找到了这里,谁敢和他顶撞?因此不得不好好应付,出了一点点差错,到时候真成了刀下鬼向谁喊冤去?他尽量做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只是脸上的肌肉实在有些生硬,这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不知王爷找我家少爷所为何事?再者说,就算是有什么事,王爷来了府上,就是我们郑家的贵宾,何必要动刀动枪?何不如下了马来吃口茶再慢慢地把事说清楚?” 这番话无论如何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沈傲语气却不见温和,冷冷一笑,扬出一张纸来,道:“郑爽欠本王二十五万贯赖账不还,说好了五天前就把钱送到,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他躲到哪里去了?叫他们来见我,你们郑家若是还不出钱来,今***王就拆了你们的宅子!” 这主事一听,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不禁道:“我家少爷怎么会……” 沈傲打断道:“少废话,白纸黑字,要不要京兆府来查验?想赖本王帐的人还没有生出来,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到时候别怪本王不客气。” 这主事一面叫人去催促小少爷来对峙,一面去叫人请老爷、二老爷,陪着笑脸道:“王爷息怒,待会儿少爷就来了。只是小人想问一下,这二十五万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说个清楚,不是?” 沈傲语气温和了一些,呵呵一笑,道:“他买了本王一只鸡。” “鸡……”这主事已经哭笑不得了:“什么鸡值二十五万?王爷不是说笑吧?” 沈傲脸色骤变,怒道:“说笑?本王养一只鸡你当是容易的事?忍痛割爱卖给了你家少爷,你当本王心里痛快?这么好的一只鸡,和本王朝夕相处,相濡与沫,一年多的交情,才换来这二十五万贯钱,已经便宜了郑爽这狗东西,谁知道这狗东西拿了本王的鸡居然敢赖账,二十五万贯,足足耽误了五天功夫,你知不知道,有着五天功夫,拿着二十五万贯去做点生意,何止翻十倍?他害本王损失了两千五百万贯,你居然还说本王是说笑?”他冷冽一笑,继续道:“今日和你明说了,不把这帐还了,不把本王的损失赔回来,本王活剐了郑爽!” 主事已经吓得两腿僵住了,怎么说变就变,二十五万就成了两千五百万?这分明是打劫才是。他不由朝街外看过去,才发现长街的两端都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京兆府的差役,可是看到了沈傲,立即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埋着头连站出来都不敢。 主事心里已经认定,这平西王是来找茬的,只是他一个主事能做什么主?只好讪讪一笑道:“王爷少待,我家老爷这就来了。” 正说着,郑爽的声音传出来:“是谁?是谁来要账的?本少爷正要找你,想不到你这狗才居然还敢来!”他排众出来,看到打着马的沈傲,和身后数十名骑士,不禁呆了一下,随即郑富也钻了出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平西王,难怪在决胜坊瞧见了你,原来是你设了一个圈套要本公子来钻。”郑爽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 郑富的眼眸闪烁,这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想,怎么会是平西王?正迟疑着,沈傲厉然看了郑爽一眼,冷冷地道:“郑公子,本王来和你算这笔帐,你买了本王的鸡,怎么还不来付账?” 说到这个鸡字,郑爽已是勃然大怒,卖给了他一只假鸡王,居然还敢打上门来要钱?这种事一向是他郑爽的专利,还从来没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的,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便破口大骂道:“狗东西,这笔帐本少爷正要和你算!” 沈傲突然冲马上前,大喝一声:“杀!” “杀!”六七十个骑士一齐发力,朝郑家撞过去,一时间,郑府的门房处便乱了,一个个抱头鼠窜,有没跑掉的,也被马冲了个七零八落跌落在雪地里,嘴里啃了一口的雪。 郑爽正要骂,这时候,突然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剑锋冰凉刺骨,几乎要扎入他后颈的肉里,握着剑的主人一张英俊的脸发出似有似无的冷笑,慢吞吞地道:“方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郑爽这种纨绔公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马队一冲,郑府的家人便立即七零八落,一个个避得远远的,便是大军撞到了骑军都不敢挡铁骑的锋芒,更何况是这些家仆? 郑爽牙关已经开始打颤了,双膝之间流出一滩腥臭的液体,他嘶声大哭:“爹……” 郑富这把老骨头也被方才这一下闪得腰骨生痛,这时他见郑爽落到了沈傲手里,又气又急,跺脚道:“平西王,你这是做什么?你把事情说清楚,若是爽儿当真欠了你的帐,自然还你就是!” 沈傲却是不急,将剑收回,一把提起郑爽的衣襟,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敢骂本王?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骂本王是狗东西?本王是驸马都尉,你这么说,岂不是说陛下将帝姬嫁给了一条狗?混账东西,今日不给你一点颜色,你是不知本王的厉害了。” 说罢,沈傲扬起手来,左右开弓,一只手抡在半空狠狠地来回在郑爽的脸上抽打,每一巴掌都是用力十足,这时候天气又是冰凉,更是疼痛几分,郑爽痛得哇哇大叫:“我……我不敢了,饶命,饶命……爹……” “啪啪啪啪啪……”足足几十个耳光下去,郑爽的左右脸颊早已肿成了两块番薯,他的哭声也越来越弱,几乎只剩下低声呜咽,整个人瘫得像一团烂泥一样,要不是沈傲拉着他的衣襟,只怕此刻早就一头栽入积雪中了。 “沈傲!”郑富看得心都犹如在滴血,自家的心肝宝贝,从小到大自己连骂都没有骂过几句,今日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意殴打,人都打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他想要冲上去,结果前头两匹战马截住了他,马上的骑士铿锵一声,抽出明晃晃的刀来,冷冷地道:“平西王办事,闲人回避!” 沈傲打得差不多了,如丢弃垃圾一样甩开郑爽的衣襟,郑爽就这样如烂泥似地倒在雪地里,沈傲又抽出尚方宝剑,剑锋狠狠地向郑爽不远处的雪地里刺进去,冷冽地道:“这笔帐,怎么算?” “呜呜呜呜……”郑爽只顾着哭。 沈傲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肩骨上,冷冷地道:“本王问你,这笔帐怎么算?拿了本王的鸡想不给钱?你当本王是什么?”他朗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不还也可以,拿你的狗命来抵账!” 这时候周恒踩着雪过来,目露凶光,自己的爹就是被郑家的人陷害的,如今也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他提起军靴,狠狠地踩住郑爽的手,死死地往雪地里加重力道,脚跟旋转几下,郑爽嗷嗷地大叫,道:“还……还……” 周恒道:“平西王的帐是平西王的,我周恒的帐还要和你好好算一算。” 沈傲拉住周恒,道:“表弟,他只要还账,就好商量,不要为难人家,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先把帐算清楚了再说。” 周恒颌首点头。 这时候,郑府门前的人听到郑爽的嚎叫,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已经壮起了胆子,一个个探头探脑来围观,这些人既无人叫好,也无人义愤填膺,方才沈傲的话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早就听说这郑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汴京城中是纨绔惯了的,但凡是纨绔公子,欠点外债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许多人心里想,欠谁的钱不好,居然敢欠平西王的,也活该是他倒霉了。 这种欠账讨债的事多了去了,抄家伙的也有,可谓耳熟能详,说得难听一些,为了这个而厮打的,就是告到衙门那边,只要不打死人,衙门也一向是不受理的。既然欠了别人的帐,别人自然有追讨的权利,你若是死皮赖脸的不还,打你又如何? 第七百六十三章:晋王出击 第七百六十三章:晋王出击 这时,围观的百姓中掺杂的几个京兆府差役吓了一跳。谁也不曾想平西王竟然当真冲进去打人,瞧眼前这架势,说不准当场杀人也不无可能。 以他们的身份,当然不敢搀和到这里头去,两个都是皇亲国戚,一个富可敌国,一个权倾天下,神仙打架,遭殃的只会是他们。不过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管,总还是要通报一声。于是几个差役退出人群去,跌跌撞撞地往京兆府去了。 京兆府尹这些年月日子过得还算安生,但凡掌握京畿刑狱、治安的,往往结局只有两个,要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前程尽丧,被打发到穷乡僻壤去玩泥巴;另一种就是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最后能入六部任一方主事。眼看熬得也差不多了,总算还没有出什么事,这府尹现在就等着来年吏部功考,若是幸运,说不准能进户部、吏部这种炙手可热的大衙门也没准,实在没运气,大不了进工部、兵部也罢。 不管怎么说,摆脱了这府尹,总算是石头落地,是件喜庆的事。只是这时候有差役来报:“不好了,大人,平西王带着校尉冲去郑国公家打起来了……” 这位府尹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等消息确认之后心里苦笑,这不是坑人吗?前几日还说这位平西王赏脸,总算没有捅娄子的,如今……终于还是闹起来了,非但闹了起来,居然一闹就是天大的事。 府尹大人如今是左右为难,若是带了差役去,说不准那沈愣子直接甩他几个耳朵让他滚蛋,得罪了这位沈愣子,脱一层皮都还是轻的,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可要是不闻不问,郑家会怎么想?到时候御史们弹劾,当然是不敢去惹沈愣子的,到时候说不准拿自己当替罪羊,弹劾自己一本,那真是千古奇冤,六月飞雪了。 府尹想了想,不成,得去寻大理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沾染上,先甩出去再说。于是叫人备了轿子,飞快地叫人往大理寺管。他好歹也是个老油条,否则早就玩完了,毕竟平西王是官,郑家也算是官,这种事已经不属于平民的案子,推到大理寺那里去正合适。至于那大理寺被自己泼了一盆屎,将来会不会伺机报复那就不是他现在所能考虑的事了。 一到大理寺这边,便叫人通报,说是下官京兆府尹拜谒大理寺寺卿姜敏姜大人,这句话客套到了极点,不过在门房这边,他绝口不提平西王和郑家的事,真要提出来,说不准那位姜大人叫人挡了驾,到时候只推说不知道可就更麻烦了。 姜敏倒是见了他,府尹嘿嘿一笑,先说了几句极客气的话,最后才露出狐狸尾巴:“姜大人,下官无事不登三宝殿,实在是有件事要大理寺出面,就在方才,平西王带着校尉冲入了郑家,把郑家的少爷打了……” 姜敏听了,脸色骤变,不由道:“你为何不早说?” 府尹苦笑道:“下官实在有难言之隐,望大人海涵。” 谁知姜敏双手一摊道:“你叫老夫管,老夫又该拿什么管?他们两个都是宗亲,要管,那也是宗令府来管才对。” 府尹不禁抚额道:“下官竟是忘了这一层干系,宗令府出面是最好不过的了,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这宗令府是晋王主事的,晋王的脾气……” 姜敏板着脸道:“不但宗令府要管,你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请晋王,让晋王领头,你我胁从如何?” 府尹苦笑道:“也只能这么办了。” 想到晋王领头,晋王又是陛下的同胞兄弟,大致和皇上亲临差不多了,这干系只怕也只有晋王担得起,也只有他能从中去斡旋。府尹总算定下神来,才发现他方才走得太急,官靴里竟是进了雪,雪水融化,冻得两脚都已经麻木,只是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敢计较,立即尾随着姜敏,二人各自上了轿子,一齐往晋王府而去。 晋王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在为鸡的事伤心,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折辱过,就是他那皇兄也需让他一些,毕竟是做弟弟的,又得母妃宠爱,再加上他性子又有点儿疯癫,赵佶也这么一个弟弟,大多数时候,虽然看不过眼,却都是捏着鼻子吃闷亏的。 谁知一个郑公子一下子将他打懵了,堂堂晋王,居然一只鸡都抢不过,这还了得?换做是别人,谁也不会在意,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芸芸众生,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吃亏,不退让的道理?偏偏这位晋王第一次吃亏,而且在他看来非但丢了面子,更没了尊严,于是整日将自己关在府里,落落寡欢。 王妃见他这样,平时巴不得他整日腻在家里,这时候倒巴不得他像往常一样出去走走。于是劝慰了几句,待他也温柔起来,只是晋王是个倔脾气,这受伤的心还没有缓过去,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正是这个时候,门房那边拿了名刺过来,道:“王爷,大理寺寺卿、京兆府府尹前来拜谒。” 赵宗现在是什么人都不想理,不耐烦地道:“滚,叫他们滚,本王不见他们。” 门房吓了一跳,连忙回去回复,可是过了一会儿,这门房又小心翼翼地进来,道:“王爷,他们说出事了,出大事了,王爷不出面,只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出事了!”赵宗的眼眸一亮,这世上再没有比出事更能令他打起精神,激起他的斗志,所谓混世魔王便是如此,更何况出的还是大事。他立即抖擞精神,坐直身体道:“请,快请,上茶,上好茶!” 耳房那边,赵紫衡正在画画,听到出大事三个字,也探头探脑,猫着身子隔着门缝儿听。 过不多时,姜敏和京兆府尹一道禀见,二人先向晋王行了个礼,赵宗很热情地起身挽住他们:“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天到底要怎么塌了?” 他的声音,居然还颤抖了,仿佛是洞房花烛的新郎官即将要掀开新娘的霞衣,又像是登科中榜的状元郎即将要骑上大马带着回避、登科字样的牌匾游街,眼神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猫在门缝后的赵紫衡也紧张得如小山猫一样,一动不敢动,生怕要错过一个天大的消息。 “殿下……”姜敏苦笑着将沈傲带校尉冲入郑家的事说了,最后道:“郑家是外戚,平西王既是驸马都尉又是亲王,不管怎么说,此事合当晋王来处置,晋王,再不走只怕要出大事了,请晋王立即动身,否则闹将起来,朝廷的颜面也不好看。” 赵宗一听,又惊又喜地道:“打起来了?” “你高兴个什么?”府尹苦着脸,当真是欲哭无泪,心里悲催的想着。 眼见二人的眼神有点儿疑惑不解,赵宗咳嗽一声,正色道:“太坏了,太坏了,那姓郑的居然敢行凶,欺负到平西王头上,真是没有王法,本王一定要主持公道。” 府尹道:“殿下,错了,错了,是平西王打了郑家的公子。” “哦。”赵宗连忙道:“对,对,本王听错了,太坏了,那姓郑的居然敢挨平西王的打,本王要去主持公道,来,来人,快把本王的蟒袍取来,本王要更衣,叫几个王府侍卫在外头候着,本王要出门,出门!” 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几天的阴霾一下子扫了个干干净净,心里还在想,太坏了,太坏了,沈傲那小子简直坏透了,这么热闹的事居然不叫上本王,这准女婿要不得,简直是丧尽天良,伤风败俗,不堪为人。 说罢,立即更了衣,王妃听到动静,过来问:“王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赵宗板着脸正色道:“出大事了,没有本王去斡旋是不成的,本王身为宗亲之首,自然该当去惩恶扬善。” 王妃难得见他有兴致,今日竟不像从前那样对他问东问西,替他系紧了玉带,捋凭了衣衫,嘱咐道:“早些回来。” 赵宗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精神奕奕地走到大堂这边,对坐在这里喝茶的二位大***手一挥,气势汹汹地道:“走,去郑府!” 这时候,耳房里冲出一个人来,明眸皓齿,穿着一件狐皮裙儿,提着裙裾,蹲着小靴子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赵宗一看,是赵紫衡,便板着脸道:“你去做什么?那里是离不得你父王,父王才勉为其难地走一遭,你一个女孩儿家家,乖乖地呆在家里陪你母妃说说话。” 打发掉赵紫衡,赵宗浑身轻松,朝目瞪口呆的二位大人努努嘴道:“还愣着做什么?事关重大,极有可能酿成血光之灾,不能耽搁了。” “对……对……王爷请。”府尹现在还没转过弯来,这晋王的表现,实在有那么点儿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管他呢,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 第一章送到,悲催,过年去走亲戚还要码字,明天清早就要走,所以半夜起来写,一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抬眼一看,居然已经到了半夜三点。 第七百六十四章:沈傲哥哥是坏人 第七百六十四章:沈傲哥哥是坏人 “住手!” 郑府门房前,一位老者穿着圆领衣衫,脸色冷淡,慢吞吞地踱步过来,在他的身后是数十个郑府的家仆明火执仗,气势汹汹。 郑家这般的家世,居然被人打到头上,自然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这件事官府不敢出面,只能郑家自己摆平了。 来的人正是郑克,郑克早就收到了消息,却没有急于出面,此事很有蹊跷,那沈傲虽然被人叫做是愣子,可是郑克却知道,此人谋定而后动,既然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必然有所依仗。所以他先等郑富在前头挡着,自己却退居在幕后,等到事情失去了控制才不得已亲自出面。 郑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脚步稳健地负着手,一双眼眸逡巡了片刻,只是目光落在郑爽身上时,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冷冷地看了沈傲一眼,淡淡地道:“平西王好兴致。” 沈傲见正主儿来了,脸上看不出喜怒,道:“兴致谈不上,只是来追讨一笔账而已。”他狠狠地踢了地上的郑爽一脚,郑爽又是嗷嗷一声。 郑富在旁已经失去了分寸,他平时固然呼风唤雨,与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只是独子被打成这个样子,郑富就是有再大的本事,这时也使不出了。 郑克看着沈傲,漫不经心地道:“讨账?什么帐?我郑家家大业大,还怕赖平西王的帐吗?平西王可不要血口喷人。” 沈傲扬了扬手上的拮据道:“这就是证据,要不要请人来验一验?” 郑克冷笑一声道:“来人!” 一个账房模样的人排众而出,朝郑克行了个礼,道:“老爷。” “验!” 这账房慢悠悠地走到沈傲这边,对沈傲道:“平西王殿下,能否拿借据给小人看看?” 沈傲倒也不怕他们甩赖,将借据交给这账房。 郑克道:“现在,平西王是否该算一算另外一笔账了?” 沈傲与这郑克对视,语气冷淡地道:“噢?郑国公还有一笔账要和本王算?” 郑克整个人突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道:“你带兵冲入我郑府,殴打我的侄儿,如今我侄儿身受重伤,殿下就不要给一个交代吗?”他话音刚落,从郑府里突然冲出更多人来,足足上千人之多,这些人拿着枪棒,一声铜锣声响起,一个个蜂拥上前,竟是从四面八方出来,将这郑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家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不说府邸里的家奴便有数百之多,在这汴京的许多的店铺,年轻力壮的小厮更是不少,方才郑家闹起来,郑克当机立断,立即命主事将附近店铺的小厮全部叫来,官府既然不敢管,那就只能用私斗来解决了,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郑爽的事,事关着他郑克的脸面,今日若是让平西王这般折辱,郑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这脸面绝对不能丢,既然是平西王要私斗,他郑克并不在意奉陪到底。 “咦……”沈傲不由好笑道:“怎么?郑公爷这是要吓唬本王吗?”他的言语之中,带有几分讥讽,并不将围上来的家奴、小厮放在眼里。 郑克脸色铁青,重重冷哼道:“就是要吓你又如何?殿下既然敢来,郑某人没有奉陪的道理。” “来人!”郑克冷冷一笑,声若洪钟地厉声大喝。 “在!”无数人吆喝一声。 郑克冷冷地看着沈傲,仿佛已经看到这不可一世的家伙狼狈而逃的样子,厉声道:“打落一个人下来,赏钱十贯!” 话音刚落,无数人杀气腾腾地蜂拥着朝校尉们冲杀过去。 “列队!”一个声音传出来。 旌旗猎猎作响。 郑府家大业大,这里的空间还算不小,不至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数十个骑兵立即紧紧地以沈傲为核心围拢,列成一字长蛇。 “杀!”带队的中队官抽出刀来,刀锋在大雪纷纷中冰凉刺骨,马刺狠狠扎住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朝人群最蜂拥的地方急冲过去。 “砰!”无数人七零八落,接着传出阵阵惨呼,马刀也绝不客气,狠狠地反转刀锋,用刀背狠狠朝马下乱哄哄的人砸去。 “闹大了……”一看这场景,看客们居然生出莫名的激动,想不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个地步,无数的哀号声传出,也不知到底是哪边占了上风。 沈傲和郑克都站着没有动,前方接踵的人影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可是他们的眼睛却不可避免地落成一个焦点。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长街的两头,又出现一队队人马,这些人戴着铁壳范阳帽,穿着禁军的衣甲,一齐高呼一声:“杀!” 这数丈宽的中门,川流不息地涌出越来越多的人来,一开始占了下风的校尉,人数越来越多,竟是乌压压得看不到尽头。 面对如狼似虎越来越多的校尉,这些小厮、家奴哪里是对手?顷刻之间便被打倒,躺在地上***,郑克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竟是视而不见,只是鼓掌道:“武备学堂果然非同凡响,郑某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玩玩而已。”沈傲笑嘻嘻地道:“不过既然玩了,当然也要有个彩头是不是?来人!” 数百名校尉一齐大喝:“在!” 沈傲阖着眼道:“看看你们,把郑家弄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帮郑老爷清理一下?” 周恒率先道:“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一队队四散开来,见了东西就砸,一时间,四处都是乒乓作响,整个郑府变得一片狼藉。 郑克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道:“这宅子老夫早就不想住了,一座宅子而已,殿下请便。” 这份气度,一点也不像是作伪,倒是感激沈傲叫来这么多人砸他的府邸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那账房捏了借据过来,低声在郑克耳畔道:“老爷,确实是小少爷的手书,没有错。” “知道了。”郑克冷哼一声,心里也不禁有气,若不是沈傲手里捏了把柄,郑家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只是这时候宅子被人砸了,人也被人打了,那些校尉还不亦乐乎地在那拆屋敲墙,整个富丽堂皇的郑府竟是一下子化作了一堆瓦铄,结果理亏的还是他郑家。 “二弟,去店铺里支用二十五贯给平西王。” “兄长……”|郑富面带愧色地道:“他们……” “去吧,拿了钱,把爽儿赎回来,其他的事,来日方长。”他刻意将来日方长四个字咬得很重。他这时也有些后悔,这姓沈的一向精明,怎么会没有后着?谁知道在外头,他们还埋伏了一队校尉,原以为直接将他们打出去,谁知道如今打落了门牙却要往肚子里咽。 沈傲踱步过来,笑吟吟地道:“且慢!” 郑克冷冷地看着沈傲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沈傲笑嘻嘻地道:“不是二十五万贯,是两千五百万贯!” 郑富听到二十五万贯就已是心如刀割,听到两千五百万立即跳起来:“胡说,哪里是两千五百万贯?平西王莫非是要抢劫吗?” 沈傲脸色也冷下来,一下子抓住郑富的衣襟,狠狠地瞪着他道:“你敢污蔑本王,你这兄长倒也罢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信不信本王拿尚方宝剑斩了你的狗头。” 郑克连忙拉住,道:“殿下,这两千五百万是什么意思?” 沈傲松开郑富,呵呵笑道:“两千五百万贯就是两千五百万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郑克冷哼一声道:“殿下是耍我郑某人玩吗?” 沈傲笑嘻嘻地道:“哪里,哪里,实话和你说了吧,那只鸡和本王是莫逆之交,你当本王为什么要卖了它?还不是手头上有一笔大买卖急需用钱?这二十五万贯是你们郑家欠本王的,如今却耽误了五六天功夫,害本王错失了这笔大生意,这生意上的损失当然是你们郑家来赔!” 这句话倒是颇有道理,毕竟是郑家欠账不还在先,让这位平西王损失惨重,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郑家有错在先,这损失当然也要由郑家来赔。 郑富冷笑道:“什么生意?只五六天功夫就能获利百倍,平西王莫要欺人太甚!” 沈傲哂然一笑道:“哦?原来郑老兄居然不知道这笔生意?那本王不妨说出来,这笔生意在太原……”他朝太原方向指了指,道:“本王是打算拿二十五万贯收购一笔粮食,再送到太原去兜售,汴京的米价大致是九十文一斗,运到太原去加上损耗就是一百五十文上下,本王听说,太原有不少商贾已经将米价提到了一贯七百文一斗,这不是百倍的获利又是什么?怎么?你们郑家难道还会不知道这一笔生意?这就奇了,郑家不知在太原屯了多少粮食,不是一直都是一贯七百文发售的吗?还是你们郑家故作不知,怕这秘密传出去,怕大家都大赚这一笔?” 郑克和郑富二人已经是脸色铁青,太原的米价确实是上涨了百倍,这百倍的价格,也是因为他们在后操作囤货居奇的缘故。如今被沈傲揭穿,却又打着这个名义来讹钱,确实令他们没有想到。 沈傲冷笑道:“郑家害本王一夜之间损失了两千五百万贯,这么一大笔钱,本王要不要来追讨?要不要来算账?这钱,你们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否则保证让你们后悔终生,让你们郑家满门不得安生!” 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脸红,用一只鸡稍稍操作一下,居然一下子开口就要两千五百万贯,便是江南西路,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是这个数目的一倍而已,郑家经营数代,也未必能轻易拿出这笔帐来。 可是他的理由却也是堂堂正正,鸡是郑爽买的,白纸黑字,这帐,也确实拖延了数日,从汴京贩运粮食到太原确实可以获利百倍,寻常的商人或许运了粮食会被郑家吞噬得连残渣都不剩,可是平西王要运粮,这生意确实能做起来,按道理来说,获利百倍并非没有可能。 沈傲死死地盯着郑克,慢吞吞地继续道:“郑国公,不知本王说的对不对?这帐,你们郑家到底还不还?”他哂然一笑道:“不还,其实也可以,本王可以先收回点利息走,比如这位郑爽郑少爷,只好随本王先回去了,不过子债还要父还,先是寻这郑爽,郑爽什么时候死了,就是这位郑家二老爷,不管怎么说,这帐是铁打的营盘,只要姓郑的还有一个活着,就非还不可。” ………………………………………………………………………………………………………………………………………………………………… 边上有人斗地主,那边有人打麻将,另一边有人看电视,汗,老虎好悲催,拿着笔记本砰砰的仍然在敲,码字码的有点头大,做客还要工作真悲催啊。 第七百六十五章:杀人是为了救人 第七百六十五章:杀人是为了救人 郑家兄弟面面相觑,两千五百万贯,怎么能说给就给,可是不给……郑爽怎么办?这平西王铁了心要翻脸,又寻到了借口,谁知道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郑富低声道:“兄长,不如……” 他实在担心独子的安危,这时候方寸已乱,被人扣住了命门,浑身都使不上劲来,此时他已经生出了服输的心思,两千五百万贯,至少是郑家十年的获利,却也不是拿不出,只要把几个大买卖盘出去,总还是能凑出来。 郑克却是板着脸道:“你不必说了,二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件事,为兄万难点这个头。” 郑富唯唯诺诺,看到昏厥过去的郑爽一眼,整个人像是呆住一样。 郑克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鹅毛大雪断断续续的飘落,他的头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郑克根本没有抖落掉身上的雪花,冰冷的道:“钱,我郑府有,却绝不会受平西王的胁迫。郑爽那逆子不肖,从此之后,他与我们郑家已经一刀两断,平西王,你自己也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债,你自去寻他,与我郑家无关。” 郑克绝不是蠢人,这时候万万不能认输,一旦服软,郑家的这么大的家业,笼络的这么多官员怎么办?其实这种事但凡想一想,就知道郑家没有了退路,郑家的生意实在太大,许多生意都不干净,现在各处的关隘、路府的官员是因为畏惧郑家的权势才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有朝一日,若令他们知道,平西王要对付郑家,而且郑家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尤其是下头的官员,一旦让他们没有了忌惮之心,他们就会为了讨好这个摄政王,疯狂的查抄郑家的生意,到了那个时候损失的何止一个两千五百万贯,只怕两亿五千万贯也是未必,郑家数代人的心血,岂能因为一个纨绔子弟而拱手于人,郑克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点这个头。 “死一个郑爽,又算得了什么。”郑克已经做出了决定,绝不会动摇。 郑富绝望的看了郑克一眼,喃喃道:“兄长……”他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中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 ………………………………………… “让开,让开,晋王来了!”外头传出一阵嘈杂声响,晋王赵宗在几个护卫的拱卫下,负着手过来,身后是姜敏和京兆府府尹,赵宗还怕事情已经作罢,谁知这场居然还只是开头,心里大喜过望,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快步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许多人躺在地上唧唧哼哼,还有校尉们撞墙、拆屋、放火,心里更是激动的想放声高歌了。 郑克听到晋王二字,脸色一动,随即带着郑富迎过去,朝着赵宗行礼:“晋王殿下来的好,平西王在本公府上行凶,还要请殿下主持公道。” 赵宗激动的道:“听说你家小公子郑爽被人打了是不是?人在哪里,本王要亲自探视。” 郑克心里想,这赵宗怎么如此在意郑爽?莫非…… 赵宗看到了昏厥在雪地中的郑爽,满是遗憾的道:“没有死吧?” 郑克道:“殿下,和死也差不多了,请晋王做主。”、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宗令府出面,郑克多少还是相信宗令府是不会偏颇的,今日的事暂且先遮掩过去,至于这平西王,到时再和他算账。 赵宗扫了一眼,心里大致已经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禁道:“你们先把话说清楚,本王才能是非明断,沈傲,本王要问你,你为什么这般枉法,居然敢带校尉打到郑府来,你可知道,郑家也是皇亲国戚,更是江北首富,富可敌国,权倾天下,家里是用珍珠粉喂猪,一只鸡别人用三十文钱,他们家却用二十五万贯来买……”他越说越离谱,直到身后的姜敏瞪大眼睛不断咳嗽,赵宗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换了一副口吻:“你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郑家小公子平时素来与人无冤无仇,只是斗斗鸡,斗斗富,偶尔和人这比比谁的钱多,你就这般的打他?你还有没有良心?” 等听到沈傲说郑克欠债不还的时候,赵宗不禁冷笑一声:“欠债不还而已,本王欠债一向也不还的,你也不该把他打成这样。” 沈傲见赵宗板着脸的模样就想笑,偏偏这时候绝不能笑出来,只好道:“可是他并不是晋王。” 晋王沉着脸道:“可是在本王心里,这位郑公子比本王还要嚣张跋扈,比本王还要厉害,本王和他争一只鸡,还不是本王输了,本王说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吧,这便是因为亲王肚子能撑船的缘故。” 郑克听了,感觉有些不妙,这言外之意,不是说郑爽曾经得罪过晋王?他连忙道:“晋王,逆侄实在该死,不过郑家与他从此一刀两断再无关系,若是怠慢之处,还请晋王见谅。” “一刀两断了?”赵宗不禁一呆。 沈傲这时也忍不住佩服这郑克的魄力,说断就断,一点儿拖泥带水都没有,如此一来,眼下的麻烦可以撇的一干二净不说,这时候如果再继续闹下去的话,只怕就显得自己有些理亏了。 赵宗原以为会有一出好戏,谁知道自己刚来就虎头蛇尾,不禁心里摇头,问沈傲道:“平西王以为如何?” 沈傲淡淡的道:“全凭晋王殿下做主。” 赵宗道:“这钱,当然要还,郑爽要带回去,一日还不出,一日不许放出来。” 他朝沈傲使了个眼色,继续和稀泥道:“好啦,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既然郑爽不是郑家的人,沈傲打了他,也不过是打了个欠账不还的草民而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你们都看本王的面上,握手言和吧。” 郑克脸色也变得快,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伸出手:“平西王,多有得罪。” 沈傲冷冷的看了郑克一眼,犹豫了一下:“这就不必了,本王只和女人手牵手。” 郑克淡淡一笑,却也不说什么。倒是那郑富却是一脸欲言又止,满脸愁容,眼睛落在郑爽处,见有几个校尉已经押了他出去,整个人更是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晋王哈哈一笑:“你看,这样多好,以和为贵嘛,沈傲,还不快走。” …………………………………………………………………………………………………………………… 雪渐渐停了,外头的看客也驱散开去,校尉们开始收队,沈傲和赵宗并肩出去,赵宗拉住他,叫他上他的马车,不禁狂笑,手指着沈傲道:“你这家伙,这么大的事也不先知会本王一声。” 沈傲道:“我是去讨账,教晋王去做什么?” 赵宗正色道:“我去拉架难道不行?” 沈傲摇摇头,道:“原本还想讹个两千五百万贯来,谁知晋王这么一来,煮熟的鸭子竟是飞了。” 赵宗不禁吃惊的道:“你当真指望他们拿出钱来?” 沈傲淡淡一笑:“不过他们不拿更好,若是拿出来了钱,他郑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既然不拿,倒是正好将他们连根拔起。”他对晋王并不避讳,只是道:“到时候瞧着好戏就是。” 赵宗大嚷道:“我要去宫里向皇上告密。”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尽管去告,王爷差点儿忘了你我还是准翁婿呢,哪有岳父大义灭亲,要去状告女婿的。” 赵宗讪讪然道:“这也未必,你这样的女婿太坏了,不要也罢。” 沈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再坏能坏的过准泰山大人?” 赵宗嘻嘻一笑:“彼此彼此而已。” 二人一路说笑,早就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这时候周恒飞马过来,询问道:“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姓郑的?” 沈傲看了赵宗一眼,道:“当然不能,晋王还没有玩够呢,弟兄们既然出了营,也该出来活络一下筋骨,告诉他们,每队各自去郑家在汴京城的店铺,但凡是郑家的产业,统统给本王砸了,我要告诉那郑克,他既然想玩,动到了祈国公头上,这游戏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周恒一脸兴奋,道:“我这就去。” 赵宗瞪大眼睛看着沈傲:“从前看你像书生,后来觉得你是愣子,可是今***王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 沈傲恬然道:“殿下高抬我了,我这人做事一向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睚眦之怨,不共戴天!既然郑家敢惹我,平时又不知收敛,一心敛财,本王不介意将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赵宗叹了口气:“你太坏了,以后会教坏我的。”眼珠子一转:“那个叫郑爽的,能不能交给本王来发落,这家伙实在太可恶,本王若是不教训教训他,着实是寝食难安。” 沈傲摇头:“不是不肯给,实在是这个人对我有太大的用处。” 马车在雪地中漫无目的的转动着车轴,留下两道深深的轴痕,天空渐渐晴朗,可是天气却更加冷了,赵宗不禁紧了紧衣衫,吁了口气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去看人砸店铺,真是难为死本王了……不过……”他突然笑嘻嘻起来:“本王乐意看到姓郑的倒霉,要砸就砸的干脆利落一点,好叫本王开开眼界。” 沈傲背靠着软垫,并没有感受到这股寒意,只是微微阖起眼,整个人变得有些冷漠起来,道:“杀人是为了救人,殿下认为这句话对吗?” 赵宗呆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随即又是嘻嘻笑道:“杀人救人和本王有什么干系?”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六十六章:一只鸡引发的血案 第七百六十六章:一只鸡引发的血案 夜里的汴京城尤其热闹,好事的才发现,街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紧张的人,他们一队队的出现,留下一道道雪印,按图索骥,到了某处店铺便破门而入,随即一群人蜂拥进去。 店铺里的掌柜几乎是嘶声揭底的大吼:“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店铺?” 往往会有人问一句:“可是郑家?” 掌柜得意洋洋的点了点头,接着有人比他更得意,比他更凶恶,大手一挥:“就是这里了,砸!” 如今整个汴京城都知道,平西王和郑国公已经势同水火,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天子脚下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平时那些高在云端的人物心不和面和,无论如何也不回将矛盾激化到明面,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平西王一向做事不留余地,往往一鸣惊人的。 被风雪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汴京,总算有了几分活力,寒冬腊月,青梅煮酒,几个好友相约梅林,煮酒谈欢,岂不是正多了一桩下酒的谈资? 杨戬一大清早,便被叫去了文景阁,今日有些不太寻常,赵佶显得有点儿怒气冲冲,劈头盖脸的道:“沈傲的愣病又发作了!” 杨戬咳嗽,这咳嗽只是用来掩饰尴尬的,其实昨天夜里,他就知道了消息,只不过这种事心照不宣,人家要去砸,他能怎么样,陛下没问,他就当做不知道,陛下既然问起了,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赵佶道:“郑妃昨夜纠缠了朕一夜,她也是个可怜人儿,娘家人被欺负到这个份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戬这时候再不能装疯卖傻了,略一犹豫,道:“奴才听说,事情的起因是郑家的少爷买了平西王一只鸡……” 鸡…… 一只鸡引发的血案,这还是赵佶闻所未闻的,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平西王什么时候卖鸡了?” 杨戬将头垂的更低,苦笑道:“沈傲行过书,做过画,开过茶坊,卖过酒,今日卖鸡,想必也是情理之中。” 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若说周正去卖鸡,这是反常,石英卖鸡,那是教人跌破眼镜,可是沈傲卖鸡,简直就是再顺理成章的事,他若是不卖鸡,那才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 赵佶继续道:“买了一只鸡……此后呢?” ………………………………………………………………………… 景泰宫,太后清早起来刚刚梳了头,听到宫外有人窃窃私语,说是什么郑妃昨夜侍寝的时候向陛下哭诉求告云云,太后听了,眉宇不禁压下,召敬德进来,问道:“郑妃又是怎么了?” 敬德笑呵呵的道:“据说是娘家人受了欺负,这时还在哭呢,陛下心里也不高兴,说是一定要为郑妃出口气。” 太后板着脸:“怎么三天两头的都不安生,陛下宠幸,安安生生做她的妃子就是,嫁进了宫,却天天管外头的事。” 敬德道:“奴才听说,平西王将郑家的人给打了,带了许多人去,气势汹汹的,还把郑妃的堂弟给抓了去,更教人砸了郑家的店铺,这事儿闹得太大,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不止是宫外头,就是宫里也传的凶,贤妃一早,就吓得去向陛下请罪了。” 太后这时脸色缓和了一些,缓缓站起来,长长的缕空雕花长袖微微一拢,慢吞吞的道:“这就奇了,沈傲没事去惹姓郑的做什么。” “一只鸡……”敬德说出这句话时,连敬德都感觉不可思议,一只鸡,惹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事儿谁相信?偏偏这只鸡还真是教整个汴京鸡飞狗跳,连宫里的诸位也不得安生,贤妃、淑妃两个是一头,郑妃又是一头,贤妃和沈傲也算是连着亲,宫外头最亲的子侄不是周恒就是沈傲。这淑妃又是安宁的母妃,两大贵妃娘娘自然是偏向自家的侄儿和女婿的。偏偏是她们娘家人,将郑妃的娘家人打了,这种事一闹,整个宫禁都是满城风雨,一大清早,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儿。做奴婢的,自然都回护各家的主子,于是有说平西王没错,有说郑家真实无妄之灾,众说纷纭,连碳房的内侍都在说这个。 太后保养的极好的脸部几分不禁抽搐:“一只鸡?” “确实是一只鸡……郑家的少爷花了二十五万贯买了一只鸡。” 太后脸色阴郁起来:“二十五万贯买了一只鸡,郑家果然是大手笔,哀家想起来了,上次晋王哭着闹着就是因为这个,这郑家的人好威风。” 敬德呵呵笑道:“结果那郑家少爷把鸡抱走了,却不肯拿钱出来。” 太后更是不悦:“他既是要摆着阔气,居然还赖账不还?” 敬德笑吟吟的道:“所以平西王气不过,平西王向来不肯吃亏的,太后想想看,二十五万贯也不是小数目,当然要打上门去,于是他便带人冲进了郑府,把郑少爷打了个半死,把郑家拆了,又教人四处去砸郑家的店铺。” “不像话!”太后在殿中踱步,威仪十足:“两个都不像话,一个欠债不还,身家千万,却是一毛不拔。另一个肆无忌惮,在天子脚下这般恣意胡为,都不是好东西。” 敬德讪讪一笑:“平西王的秉性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受过气,所以一生气,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太后阖着眼睛:“他去讨钱,若是郑家不肯给,请哀家做主就是,为什么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打人砸东西,皇家的体面都教他们丢进了,亏得他还是驸马都尉,是陛下跟前的宠臣,哀家也这般的回护他。去,告诉陛下,此事不能轻易罢休,叫个人去训斥一下,再……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大***高高抬起,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换做是别人,被天子训斥,只怕早已心有如焚,寝食不安,就是没有降罪,吓也吓死了。偏偏所有人都知道,那沈傲脸皮厚的很,训斥了多半还当是一件光荣的事,巴不得逢人就炫耀。再说罚俸……那更是无稽之谈,若说沈傲是钦天监的可怜堂官,一家老小都指着那点儿俸禄活命,这罚俸足够教他们一家老小都倒霉,可是沈傲是什么人,既有一大笔生意,又是西夏监国的摄政王,就是罚俸一辈子也饿不死。 太后的懿旨,当然还隐含着回护的意思,说是严惩,其实只是警告而已。 可是敬德应了一声,脚步却连挪都没有挪一下。 太后不禁冷若寒霜的道:“为什么还不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敬德唯唯诺诺的道:“太后娘娘,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后抿了抿嘴:“遮遮掩掩,有什么话说就是。” 敬德低声道:“奴才听说,砸人店铺的时候,晋王和平西王都在车厢里看,两个人嘻嘻哈哈,还一起大声叫好呢,许多人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太后的脸瞬时松垮下来,深吸一口气,徐徐的坐回凤塌上,问:“这事儿千真万确?” 敬德道:“具体如何,奴才也不知情,不过这消息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太后阖这眼,整个人变得阴沉起来,慢悠悠的道:“哀家现在想了想,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郑家家大业大,拿了别人的鸡,却不肯付账,这是什么?” 敬德顺着太后的话道:“大致和抢掠差不多了。” 太后冷冷笑道:“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堂堂平西王,人家在西夏又是摄政王监国,更是驸马都尉,为我大宋立下了多少功劳?这样的人,却被郑家的人如此欺负,这郑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敬德道:“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打断道:“哀家没什么意思,是非曲直总要有个公论,郑家有错在先,欠债不还,讹了人家一只鸡去,换做是哀家,哀家也要打上门的。这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哀家一向听说,郑家的人蛮横惯了,想来平时这种仗势欺人的恶迹也是不小,今次若换做的是不是平西王,是一般的寻常百姓,岂不是教人家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沈傲教训了他们,也算是讨回了个公道。虽然他做事过火了一些,却也情有可原。” 敬德道:“太后娘娘圣明。” 太后悠悠道:“至于那个郑妃……”她冷冷一哼,冷笑道:“这个女人也是厉害,竟是恶人先告状,一个女人,不安生立命,想着怎么伺候陛下,为陛下生出一个半个龙子凤女,却整日为她娘家人说话,去关心外朝的事。太祖皇帝在的时候说过什么?” 敬德道:“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得枉法。” 太后冷笑一声:“这就是了,可是郑妃总是记不住这句话,敬德,你去郑妃那里跑一趟,把这句话告诉他,陛下那里你就不必去了。哀家在这里等消息,快去快回!” ……………………………………………………………………………………………… 老虎掐指一算,足足八个月,每天一万字,从来未断更,哈哈哈哈…… 第七百六十七章:暗斗 第七百六十七章:暗斗 郑妃所住的阁楼,离御花园并不远,从楼上望过去,便可以看到梅林层层叠叠,与积雪相互映衬,白茫茫的一片,天上地下宛若都变成了白色,檐下的冰凌结成一尺多长,嘀嗒嘀嗒地落下晶莹的冰水滴,扑簌地落下阁去,融化了楼下的积雪,形成一道霎是好看的小溪流。 偶尔会有几只鸟儿突然从梅林中惊起,发出鸣叫,在半空盘旋,远远望过去,让这寒冬腊月多了几分生机。 这样的美景,郑妃却是一点观赏的兴致都没有,她三年前入宫,一直颇受官家宠爱,三年时间,便由嫔成为妃,按道理,她已经算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之一,三千佳丽又有几个不是惆怅幽怨的?每夜到了华灯初亮时,那点点的宫灯宛若星辰一样交织在这深宫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望门欲穿?郑妃却不必,十日之中,总有个三五日会有一队身影徐徐而来,与帝王欢饮的酒菜总是提早能送来,她比任何人都幸运。 可是今日她却咬着银牙,整个人的双肩都不禁在颤抖,一个不利索的小内侍梳头时不知怎么了,让她很是不满意,结果生生地挨了一个巴掌。她心里知道,她与她的娘家,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广阔的宫外,一向互为犄角,外头的人过得好,她在宫里的地位才会愈发的稳固。可是昨夜的消息传进她的耳朵,她几乎一点都不信,郑家如日中天,怎么会突然被人打上门去?再者说了,郑爽那堂弟一向只有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怎么会让别人欺负了?可是知道打上门的是沈傲,郑妃相信了。 郑妃阴沉着脸,命人四处打听消息,等到消息逐渐清晰,她整个人都变得冷若寒霜,这个仇一定要报,今日若是咽下了这口气,明日郑家还想有活路吗?要报仇,自然要指望皇上,她到了丹陛之下,凄婉地哭告,陛下那边也都允了,一定要惩戒。 只是这个惩戒会不会只是饶痒痒,郑妃却没有把握,她当然知道赵佶一向和沈傲狼狈为奸的,这时候她只能再等等看。 到了上午的时候,就有人接二连三地来慰问了,现在来的是德妃,德妃也是四夫人之一,据说一向和淑妃不和,因而这年纪足足比郑妃大了十岁的德妃款款而来,热络的打着招呼,有意无意地说起外头的事,不禁道:“那平西王是驸马都尉,也是外戚,算起来和郑家也是亲戚,他怎么就能下得了手?为了这个,据说把屋子都拆了,真真是不知作了什么孽,好端端的屋子也惹着他了吗?” 郑妃自然是泪眼婆娑,低声道:“姐姐不要再说了,我只是个苦命人儿,原以为进了宫,多少能让娘家人不受人欺负,谁知道撞到这么个丧门星,如今他还在逍遥法外呢。” 德妃牙尖嘴利,冷冷笑道:“没有人给他撑腰,难道平西王有天大的胆子敢打到郑国公的府上去吗?依我看,这宫里有人保他,他才这样肆无忌惮。” 郑妃收不住泪,只是道:“怪只怪我命苦……” 德妃笑道:“不是我这妹妹命苦,只怕是有心人怂恿才是,妹妹想想看,那平西王身后面是谁?她是贤妃的外侄,是淑妃的女婿,这关系还不是摆明了吗?没有她们撑腰,平西王敢做出这么大的事吗?依我看,妹妹你也是无妄之灾,平日里陛下都愿意往你这边来,有人瞧着,心里滋生了嫉恨呢,都说咱们是母仪天下的高贵人,可不还是女人不是?她们这是嫉恨上妹妹了,妹妹可要小心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谁也知道德妃的居心了,郑妃又岂会不知?只略略一想,便道:“这些话可莫要让人知道,省得让我这做妹妹的将来更不知如何做人。” 德妃的眼眸星子往这四壁扫了扫,目光落在一个灯架子上,这灯架子是用绯玉雕刻而成,上头的灯点起来,整个玉架子就像是染成了一层光晕一样。 这灯架子德妃自然知道,从前是陛下的喜爱之物,后来赐给了郑妃。德妃看着,眼眸不禁露出羡慕之色,又感到几分酸楚,她已年老色衰,这一辈子是别再想邀宠了。 郑妃继续道:“人都欺负到了头上,泥菩萨都有三分的火气,妹妹还顾虑什么,那贤妃和淑妃自以为是四夫人,地位崇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她们再有能耐,能俘获陛下吗?可莫要忘了,陛下一向是最爱来这里的,你也太老实了一些,有些话本来我这做姐姐的不该说,今日却非说不可,你既然隔三差五能见到陛下,只消多说些话,就可让她们二人倒霉,说到底,还是你太老实了一些,可不是我这做姐姐的挑拨是非……” 郑妃连忙道:“这是哪里话,姐姐也是为了我好。”整个人含泪嫣然一笑,既有几分辛酸,又带着几分讨好。 德妃见了她的模样,心里更是羡慕,难怪这陛下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心里又不禁唏嘘,若是早个七八年,自家的姿色又岂比她差了?心里不禁幽幽一叹,正待继续说话,这时候外头传出敬德的声音:“太后有话要和郑妃说。” “呀……”德妃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想要退避,这时候敬德已经上了楼,又往哪里避去? 郑妃起身道:“走,姐姐随我一起去接懿旨吧。” 正在这个功夫,面无表情的敬德已经搭着拂尘进来,淡淡地看了郑妃一眼,目光落在德妃身上,干笑道:“德贵人也在?” 德妃脸上又青又白,尴尬地道:“老公公在这寒冬腊月也有职事?” 敬德点了点头道:“太后有句话要杂家来向郑妃说明白。” 德妃便什么都不说了,看了看郑妃,又看了看敬德,郑妃款款福了福身道:“敬德公公请说。” 敬德微微抬起光溜溜的下巴,扯着嗓子面无表情地道:“太后说:内宫不干政,外戚不得干政,外戚不得枉法。”他庄严肃穆地说完,随即朝郑妃躬身道:“郑贵人可听清了吗?” 郑妃的脸色变得煞白,咬着唇低语道:“听清了。” “听清了就好,嘿嘿……”敬德干笑着道:“自古以来,多少人在这句话上头栽了跟头,郑妃一向知书达理,想必也明白这话儿的分量。太后她老人家就怕有人不知轻重,又去重蹈覆辙,到时候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所以才叫奴才来提醒几句。” 郑妃的脸色变得铁青,哪里还有那可人的模样?回过神来,她低声道:“太后所言,我一定铭记在心,往后还有不懂事的地方,望太后能时常教诲。这一次劳敬德公公特地跑一趟,实在惭愧得紧,这里有一副玉佩,是我入宫时带来的嫁妆……”她旋身摸向梳妆台,拿起一副玉佩,铜镜恰好不为人知地照在她的脸上,镜子里的那个郑妃甚是冷冽,等她旋过身时,俏脸之上又换上了一副嫣然笑容,拿着这一副玉佩往敬德手里塞,一边道:“如今越看越是不喜欢了,总是喜新厌旧,这幅玉佩索性赏给敬德公公吧。” 敬德倒是不客气,若说贵人们的赏赐,敬德往往比杨戬收得还多,轻车熟路地捏了玉佩往袖子里一收,嘻嘻笑道:“谢郑贵人赏。” 郑妃端庄得体地道:“这是哪里话?敬德公公在宫中干系最大,没有敬德公公,太后谁来伺候?所以太后长命百岁,敬德公公就有天大的功劳。” 敬德嘻嘻一笑,只是道:“太后还在等着奴才回话,郑贵人,告辞了。”扬了扬拂尘,旋身便走。 德妃眼眸阴晴不定,整个人更觉得尴尬。郑妃嫣然一笑,对她道:“姐姐再坐一会儿吗?” 眼看郑妃要来挽她的手,德妃却是连退两步,像是这郑妃染了天花不能靠近一样,干笑道:“我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做,这就走了,妹妹不必送。”她不禁吁了口气,心里暗恨,早知道是这样,才不来这瘟疫一样的地方,原来这郑妃得罪的不是贤妃和淑妃,原来竟是太后。 她心里不禁担心,方才敬德瞧见了自己在郑妃这里,回去复命的时候会不会说什么话?这可大大不妙了,心中惴惴不安,整个人失魂落魄,快步地走了。 …………………………………………………………………………………………………………………… 郑妃还留在阁楼里,跪在她脚下的是两个内侍和一个嬷嬷,这三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伺候这郑贵人久了,谁不知道郑妃生气的时候是万万不能触怒的? 郑妃咬着唇,整个人变得冷漠到了极点,双手挽在前胸,长长的雕花袖摆遮住了她晶莹剔透的纤手,慢吞吞地来回踱步,突然问:“你们在外头都说了什么?” “回贵人的话,什么都没说,就是……就是替贵人娘娘喊了几句冤……”那老嬷嬷最先说话,不禁畏惧地看了郑妃一眼,又将头重重垂下。 郑妃淡淡地道:“从今往后什么也不能说,连冤都不许喊,还有,明日再备一份礼物送到后宫去,刘喜……罢了,还是我亲自去送。” 郑妃款款地坐在一只青萍凳上,欠着身子,双眸幽深,继续道:“刘喜,你立即去文景阁,去告诉陛下,郑家的事是我那不肖的堂弟自己不争气,是郑家有错在先,我身为陛下的妃子,蒙受圣恩,更不能维护自己的娘家人,还要请陛下明断是非,切莫与平西王为难。平西王有大功于朝,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才子,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郑家欠了他的钱,也是郑家该死,和他没有干系。” 刘喜惊愕地看了郑妃一眼,不知郑妃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真有吩咐,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郑妃双眉一蹙,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再不去就要迟了。” 刘喜颌首点头,连滚带爬着去了。 郑妃淡淡一笑,整个人变得幽怨无比,轻轻地咬了咬继续道:“王嬷嬷,也辛苦你一趟,到我的箱子里挑几样好看的首饰,送到贤妃和淑妃那儿去,就和她们说,平时咱们姐妹并不时常走动,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姐姐们体谅,过了几日我这做妹妹自会去看她们。” 王嬷嬷不敢说什么,应承一声快步去了。 这阁楼里,只剩下了郑妃和跪在地上的一个内侍,郑妃的脸色霎时变得可怖起来,冷冷地道:“是哪个人在太后跟前挑拨是非?怎么太后突然临门插了一脚,你说!” 跪在地上的内侍面无表情,道:“奴才不知道。” 郑妃回眸狞笑道:“你每个月收了我郑家这么多钱,你的侄儿若不是我们郑家,哪里能做怀州的生意?现在用你的时候到了,给我去查,看看是谁在胡言乱语。还有一件事,你寻个机会出宫一趟,告诉我爹,叫他暂时先不要急着动手,宫里头有了变数,先忍一忍,看看再说。” 跪在地上的内侍颌首点头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办,娘娘宽心便是。” …………………………………………………………………………………………………………………………………………………………………… 第二章送到,该死,中午居然睡了一觉,太奢侈了,身为码字工人,怎么能午睡,以后一定要改,要做到一天睡五个小时,好好码字,保持更新! 第七百六十八章:巨富 第七百六十八章:巨富 文景阁里仍然是温暖如春,赵佶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热茶,温热的武夷茶流入心脾,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他不禁淡淡笑道:“这么说起来,是那郑爽买了沈傲的鸡却不付账,沈傲去讨账才惹来的冲突?” 杨戬已经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笑吟吟的道:“正是,欠债不还,挨了打也是应当的,这天底下欠账虽然并不算触犯刑律,可是讨账的人要把钱要回来,总要用一些过激的手段。” 赵佶不禁皱起眉:“郑家原来这么有钱,二十五万贯买一只鸡,便是朕也未必有这气量拿出来。” 从前的花石纲,虽然穷奢极欲,可是下头的人都是瞒报,说是万民对陛下感恩戴德,是以将传家宝献上。真要赵佶拿钱去赎买,依着赵佶的性子当然不肯。 说到底,不管在谁眼里,二十五万贯都不是小数,拿去买一只鸡,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是偏偏,真要的事居然发生了,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事。 若不是赵佶对杨戬信任有加,也未必会相信他的言辞,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简直是不可理喻。 杨戬呵呵笑道:“大富之家,斗富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郑家一向阔绰,平时吃饭,都是郑家两个老爷二人摆一桌,总共是四十八个热菜,往往一个菜夹一口也就撤掉喂猪去了,二十五万别人不敢买一只鸡,郑家去买也不算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奴才还听说,郑家还拿数斗珍珠粉去喂猪呢。” 珍珠粉喂猪……这个典故,出自二十年前郑家与怀州张家斗富,两家都是怀州首富,为了争一个怀州第一商的名头大动干戈,张家拿黄金做了个牌坊放在家里的影壁之后,郑家更干脆,直接拿着数斗珍珠倒入猪槽,从此张家再不敢与郑家相斗,怀州上下的商贾都以郑家马首是瞻。 其实郑家这么做,并不只是单纯的糟蹋,在这件事的背后,却事关着利益之争,虽是少了几斗珍珠,赚回来的却是财源广进,一时垄断了数条商路,只要是怀州的商人,要想行商,就必须郑家人点了头才能得到允许。 可是这番话在赵佶听来,却是惊诧无比,数斗珍珠价值万贯以上,直接拿去喂猪,真真是糟蹋了。 “看来这郑家当真是富可敌国,朕居然是第一次听说。”赵佶眼中掠过一丝不喜,富可敌国倒也没什么,郑家毕竟是外戚,他赵佶当然不会嫉恨这个,比如那沈傲,如今也是富可敌国,可是沈傲不同,沈傲抄了家,还知道把钱搬到宫里来,这叫忠心,郑家却是闷声发大财,一个字都不吐露,藏着掖着,全天下都知道他家富有,偏偏就瞒着宫里。赵佶和郑妃朝夕相处,也没听郑妃说过什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郑家,财富到了郑家这个地步,该露富的地方要露富,不该露的地方是决不能露的,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滋生无妄之灾,向人露富,是示威于人,向人藏富,是避免祸患。 这时候赵佶心中满不是滋味,往年他还怕郑妃的家人生活清苦,每年封赏的时候还多封了一份,以示天家对郑家的宠幸。谁知道这点封赏在郑家看来居然连一只鸡爪都算不上,实在教人难堪的很。想到那郑家的国丈在封赏之后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谢恩,赵佶便觉得有几分脸红,或许那国丈明里是来谢恩,心里却在说天家小气也是未必。 赵佶淡淡的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话没有错,看来这件事朕还是不过问的好,郑家家大业大,竟然肯买这只鸡,当然要给钱。” 杨戬颌首点头,笑道:“赖账不还的人挨了打也是活该,奴才这话儿是不是冒昧了?” 赵佶冷着脸道:“宁愿拿珍珠粉去喂猪,却还赖账不还,挨了打确实是活该。可是……”赵佶觉得还是应该给沈傲一个教训,不管如何,郑家也是外戚,带着人冲过去喊打喊杀,这像什么话,他继续道:“可是沈傲事后还叫人去砸人店铺,就实在有些过份了,拟一份中旨,给朕好好骂一骂。” 杨戬心里想,都不知道骂了多少次了,也没见他改,这陛下好像乐此不疲一样。应了一声:“陛下圣明。” 赵佶又叫住他,若有所思的道:“这郑家为什么这么有钱?” 杨戬沉默了一下道:“回禀陛下,郑家的生意遍布江北,乃是江北首富,他家的家财,据说有四亿贯上下。当然,这只是坊间的流言,具体多少谁也不知道,只知道郑家名下的伙计,就已经遍布天下,足足有数万人之多。” “这么多……”赵佶不禁愕然,朝廷养这么多兵马,就已经千难万难,想不到一个郑家,就能养起数万的伙计。伙计毕竟和大头兵不同,不能养家糊口,谁肯卖力,而大宋的军马大多数还是厢军,厢军只算是服徭役,是不计军饷的,只提供饭食而已,这笔账略略一算,就足够赵佶咂舌了。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个小内侍进来,道:“陛下,郑妃的随侍内侍刘喜求见。” 赵佶端起一杯茶盏喝了一口,慢吞吞的道:“他不陪着郑妃,跑来这里做什么?” “说是代郑妃传一句话的。” 赵佶显得有些头痛,方才他确实答应过郑妃要教训一下沈傲,可是他这个人一向耳根子软,本来还夹着怨气过来,心想非要治一治这没王法的家伙不可,谁知如今听了杨戬的话,却又犯了难,沈傲确实无错,讨账是天公地道的事,偶尔起了冲突也情有可原,可是这时候郑妃来催问,岂不是教他有点不好交代。 从本心上,赵佶当然不愿处置沈傲,这家伙虽然胡闹,却总还算他的人,自家的女婿,也是自家的左膀右臂,两个人又是老交情,是行书作画的朋友。可是当时脑子一发热,只听到郑妃说沈傲无端打了外戚,便上了火,可是现在这团火还未燃起就已经熄灭,如今郑妃那边又来过问,换做是别的皇帝,或许对郑妃训斥一句,或者狠狠教训沈傲一通,偏偏他是赵佶,赵佶这时候,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收放自如,脸上带着恬然之色,心里却有点儿畏惧。 他怕麻烦。 “叫他进来吧。”赵佶的语气中有些气短。 过不多时,那叫刘喜的内侍进来,朝赵佶行了个礼,道:“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平身,郑妃叫你来做什么?” “陛下,郑妃娘娘说,郑家的事是娘娘那不肖的堂弟自己不争气,是郑家有错在先,娘娘身为陛下的妃子,蒙受圣恩,更不能维护自己的娘家人,还要请陛下明断是非,切莫与平西王为难。平西王有大功于朝,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才子,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郑家欠了他的钱,也是郑家该死,和平西王没有干系。” 赵佶愕然:“这是郑妃说的话?” 刘喜道:“陛下,娘娘开始也是气昏了头,才怂恿了陛下许多话,后来知道了事情原委,便觉得委屈了平西王,因此特地叫奴才来给陛下传话,请陛下切莫责怪平西王,要怪,也只怪郑家家门不幸,出了郑爽这样的子侄。奴才还听说,国丈爷已经将郑爽赶出了家门,从此之后,和他再没有任何干系,郑家往后记住了这个教训,一定齐家正身,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赵佶不禁笑起来:“哈哈……这才是嫔妃的榜样,郑妃还是有德的。”他显得心情大好,对杨戬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告诉沈傲那小子,以后大家以和为贵,谁也不许再***了。” 杨戬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实在想不通,这郑妃为何突然变了一个口吻,按常理,这郑妃的性子是断不会如此的,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过随即一想,郑妃这一步棋倒也走的精妙,先是气势汹汹,造出风雨欲来的气势,教大家知道,郑家并不好欺负,连陛下都站在他们一边。结果又出来讨乖卖好,又让赵佶认为他们并非是不可理喻之人,如此一来,别人只会说郑家高抬贵手,放过了平西王,谁会知道赵佶本就不想对平西王苛责? 杨戬只是短暂的失神,很快就清醒过来,淡淡的道:“奴才一定将陛下的话转告平西王。” 那刘喜退了下去,赵佶还忍不住道:“沈傲这个家伙,是不是后日要去怀州,朕估摸着他明日会进宫一趟,到时候朕在说他几句,郑妃毕竟是女人,按道理也比他高了一辈,他这样做,确实是教郑妃为难了。好啦,既是皆大欢喜,这件事也就算了。” 这时候,却又有个内侍进来,道:“陛下,平西王沈傲求见。” 赵佶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天色都不早了,哪有这时候觐见的,不由道:“让他进来,朕看看他想说什么。”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六十九章:砸的好 第七百六十九章:砸的好 从正德门到文景阁这一路笔直的中轴线上,青石砖铺就的御道的残雪已经清扫干净,地面上还有些湿漉漉的,红色的宫墙遮挡住了冷冽的寒风,唯有向远处眺望,才可以看到殿宇的金琉璃瓦片上依稀残存着积雪。 沈傲穿着蟒袍,玉带恰好将他的腰间宽大的紫衣束的紧紧的,令他的身姿更加挺拔了一些。其实沈傲并不算高大,只有常人这么高,可是他走起路来挺胸直视,却让人有一种高大的感觉。 至少相比沿途弓着身子的内侍来说,实在是伟岸的不行。 他的腰间,悬挂着尚方宝剑,携剑入宫,本是宫中的忌讳。只不过这是御剑,是陛下钦赐,天底下独一份,当然不同凡响。与这柄剑遥遥相对的是沈傲的左肋之下,他的胳膊夹着一支绣了荷花的油伞。这就是有妻子的好处,在这个天气,只要是在街上,但凡是夹着伞的的男人,大多都是有妻室,唯有女人们才如此细心,肯嘱咐你无论如何也要带一柄伞出门。 沈傲心里想:“换做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到时候下了雨,肯定要淋成落汤鸡。”想到这里,心里便忍不住笑,这时候真真是巴望天上赶快乌云盖顶,下一场瓢泼大雨,让他撑着油伞儿,闲庭信步看到许多人遮着头淋成落汤鸡。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过了一场雪之后,天色竟是越发晴朗起来,万里无云,风清气爽,让人不由扼腕。 信步穿过笔直的御道,到了一处汉白玉的小桥时,沈傲不由驻足看了桥下的溪水,溪水已经结成了冰霜,再看不到那水纹荡漾溪流,沈傲兴致大减,晃了晃脑袋,慢吞吞的道:“不知这溪流里养的鱼儿是不是冻死了,可惜,可惜,肥鱼我所好也。” 正说着,杨戬却是迎过来,气急败坏的道:“方才陛下听了通报,说是你要觐见,谁知等了许久也未见你过去,差我来催促,你怎么还在这里东张西望?” 沈傲淡淡一笑:“不急,不急。” 杨戬呆了一下:“不急什么?” “不急着去见陛下,良辰美景,当然要多走走,多看看。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岑壑景色佳,慰我远游心。” 杨戬不禁摇头,只好拖着他走:“这里没有岑壑,却有陛下,陛下等得及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挑你的错处。” 到了文景阁外头,连通报都省了,杨戬急着拉沈傲进去,二人还在纠缠,一齐跨过了门槛,沈傲看到了赵佶,才讪讪一笑:“陛下久候。” 赵佶足足喝了两杯热茶,才将这家伙等来,心里颇有几分不悦,沉着脸道:“进了宫,却姗姗来迟,当罚!” 罚字出口,赵佶风淡云轻的道:“将你腋下的油伞留下。” 雁过拔毛…… 沈傲却是嘻嘻一笑:“陛下喜欢拿去便是。” 赵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还有心思笑?朕听说你把郑国公的府邸都砸了,你身为朝廷重臣,天家宗亲,成什么体统,当自己是街上的泼皮吗?再者说,郑家好歹是郑妃的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郑妃是你的长辈,你这是子侄该做的事吗?” 沈傲淡淡笑道:“陛下,砸了郑府,虽然有泄私愤之嫌,可是微臣这么做,却都是为了陛下。” 赵佶不禁好笑:“原来是朕叫你砸郑府的?” 沈傲正色道:“陛下可知道微臣为何姗姗来迟?” 赵佶见他难得正经一回,也不禁危襟正坐,道:“朕倒要听你的解释。” 沈傲徐徐道:“微臣当时带了人去,只不过是想把帐讨回来,陛下也知道,微臣养一只鸡不容易,这鸡在微臣心中,简直就是微臣的良师益友,每日清晨,都是它打鸣叫微臣起来,微臣才得以闻鸡起舞,读书作画,修身齐家。” 一只鸡,居然上升到了这个高度,赵佶的脸部肌肉已经抽搐了。 沈傲继续道:“这么好的鸡,若不是微臣急需用钱,也不会卖给那郑爽手里。可是郑爽拿了鸡,却自以为自家是外戚,竟然欺负到微臣头上,以为为微臣不敢声张,不敢讨账。陛下若是遇到了这种人会怎么办?” 赵佶不禁道:“你继续说。” 他的心意在明白不过,若换做是他,只怕也要打上门去,只不过这句话不好说出来而已。 沈傲叹了口气,道:“微臣原本只是想去寻那郑爽算账,谁知到了那里却改变了主意?” “这是为什么?”赵佶捧着茶,被沈傲欲言又止的话吸引,竟是吹了茶沫也忘了喝。 沈傲道:“因为微臣看到的,只有穷奢极欲来形容。郑家的宅子实在太华美,所以微臣忍不住就想砸一砸。” 赵佶脸色冷下来,怒道:“这是什么理由?” 沈傲非但没有胆怯,反而理直气壮的朗声道:“当然是理由,非但是理由,还是天下最大的道理。郑家不过是个外戚,至多,也不过是个国公而已,这样的家世,府邸竟是比宫城更加华美,比晋王府更加堂皇,微臣来时,特意沿途仔细打量了这宫城,这才知道,原来宫城与郑府相比,竟是多有不如。一个小小的国公,锦衣玉食、奢靡无度倒也罢了,居然府邸可以与皇宫内苑相比,微臣身为陛下最最最忠心的臣子,当然是义愤填膺,恶从胆边生,因此才改变了主意,先将那郑爽打一顿,再把他的府邸砸了,教他知道,一个国公,就应当老实本分,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沈傲咂咂嘴,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其实,微臣也是为了郑家好,身为臣子,不该享用的自然不能享用,不该觊觎的也决不能觊觎,郑妃在宫中陪侍陛下,郑家与有荣焉,做了外戚,就更应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赵佶目瞪口呆,这一番道理,说的实在冠冕堂皇,若不是赵佶知道这家伙满肚子坏水,说不准还要请他去太学好好宣讲这个道理。 沈傲淡淡一笑,继续道:“陛下,今日微臣若是不砸了郑家不该享用的东西,早晚有一日,郑家若是再出几个不肖的子侄,自以为自家富可敌国,连宫中都及不上,岂不是要做出更出格的事。一个郑爽,就敢欺负到亲王头上,敢赖我这亲王、监国摄政王的钱,将来再出一个郑狗、郑猫,就敢骑在陛下头上了。须知钱财蚀人心,郑家的钱太多,身为臣子,应当体恤到陛下治国的辛苦,体恤到太原流民百姓的衣不蔽体的艰辛,与其拿这些钱来起高楼,倒不如千金散尽,做一些为陛下分忧,济世安民的正业。” 这句话,倒是说到赵佶的心坎上,太原地崩,赵佶心急如焚,可是他这人一向小气,国库那边的钱不够赈灾,外朝早有人打到内廷的头上,这内库里如今是丰盈的很,大家都指望着皇帝拨出点钱来,把这赈灾的事维持下去。 可是赵佶一向将内库的钱当做棺材本,让他拿去练兵,他倒还心里舒坦一些,毕竟练兵是巩固社稷,拿去赈灾,这钱就跟流水似的,源源不断的出去,让他心如刀割。沈傲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多了一分心思,这郑家富可敌国,做臣子的留这么多钱做什么,为什么不给朕分忧解难。 赵佶颌首道:“对,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份道理,朕心甚慰。朕这时候回想起来,你这一砸,倒是砸的好,朕有赏!”赵佶露出如老狐狸一样的笑容,呵呵笑道:“你要什么赏赐?” 沈傲正色道:“微臣这一次赈灾,所需七千万贯银钱,用以购买粮食,购买布匹、建设新舍之用,好教太原府十万流民,能够再造生业。陛下若是要给赏,不如拨出五千万贯来,拿去微臣赈灾。” 赵佶脸色一变,七千万贯这么多……就是户部那边,也只是要三千万贯而已,这家伙亏得说得出口。他不禁道:“哪里要这么多?” 沈傲道:“户部结算是三千万,只做救济之用而已。只不过如今眼看就要入冬,百姓衣不蔽体,身无立锥,太原又是北方,所以不建出新舍来,只怕就是拨付了钱粮,也要教他们冻死,因此微臣的多要的钱粮,是用来给百姓建立屋舍,重建家园的。” 赵佶不禁点头,单纯施放粥米若是在数月之前倒也罢了,眼下天寒地冻,单靠一日三餐又有什么用,人毕竟不是草木,总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况且来年开春,总要提供一些耕牛、农具,总不能教朝廷年年赈下去。 赵佶为难的道:“府库只怕支付不出这么多钱粮来,就是户部拟定的三千万贯,如今还没有着落,哪里还能拿出七千万贯来?” 沈傲笑嘻嘻的道:“微臣听说,内库的钱粮堆积如山……”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章:谢太后赐鸡 第六百七十章:谢太后赐鸡 听了沈傲的话,赵佶的脸上已经不好看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喝茶,所以他的手已经抱住了茶盏,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却不自觉地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忍不住道:“新茶!” 这是龙颜大怒的征兆,杨戬如何不省得?立即朝一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魂不附体地立即返身去不远处的茶房端了杯新茶过来。 泡开的茶叶在热腾腾的碧绿茶水中荡漾,赵佶轻轻吹了一口气,才小心地喝了一口,看了沈傲半晌,才慢吞吞地道:“七千万贯,未免也太多了些,朝廷这几年开支大得很,马上又要到太后的寿辰,内廷这边也很是紧缺。杨戬……” 说着,赵佶看向杨戬,杨戬立即道:“奴才在……” 赵佶慢悠悠地道:“内库一向是你管着的,方才朕的话说得对不对?” 杨戬哪里敢说内库里的钱已经堆积如山了?为此还多修葺了几个太祖时候的***房来用,躬身道:“陛下说的不错,内库紧缺,到处都是伸手要钱,哪里还能够拿出这么多余钱来……再者说了,平西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宫里都快……快揭不开锅了……” 临末了,杨戬还挤出几分很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这意思他代赵佶说了,要钱没有,命有一条,你要不要? 好无耻…… 沈傲心里大是腹诽,却是淡淡笑道:“陛下实在让微臣为难了,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赈济灾民这般大的事?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的好。” 赵佶其实也觉得过意不去,只好道:“支用个三千万贯或许还不成问题,再多,就真没有了。” 赵佶看了沈傲一眼,慢悠悠的继续道:“沈傲啊,朕知道你的能耐,除了钱,其他的事都好说。” 沈傲不由苦笑,眼下就是要钱,其他的说再说有个什么用?这皇帝果然是秉性不移,居然小气到这个程度,他淡淡一笑,道:“这是陛下说的?” 赵佶正色道:“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自然都依你,” 沈傲笑道:“那么不如请陛下赐微臣一百只鸡如何?” “又是鸡……”赵佶如今听到鸡字,眼皮儿就忍不住猛跳,总感觉又有祸事临头,干笑一声道:“你要鸡做什么?” “赈灾!”沈傲笑嘻嘻地道。 赵佶微微一愣,一百只鸡,煲了鸡汤也不够灾民吃一顿的,拿这个赈灾鬼才相信。不过既然不是问七千万贯,而是一百只鸡,这就完全不同了。 赵佶对这个还是很舍得的,道:“好,朕便赐你三百只鸡,如何?” 沈傲诚惶诚恐地道:“啊呀……陛下实在太客气了,天下有陛下这样爱民而不爱鸡的皇上,真是万民的福气。” 赵佶听了,却感觉有点儿刺耳,爱民不爱鸡?这家伙莫非是在讽刺他?不过想及保住了七千万贯,赵佶的心情还算不错,也不深究,笑呵呵地道:“原本呢,估摸着安宁这时候也该临盆了,只是左右总是不见生出来,既然灾情如火,朕也不好拦着,你去了太原,务必要尽心尽力,太原流民十数万,闹个不好,就会滋生事端,到时候朕只好拿你是问了。” 沈傲正色道:“微臣知道了。” 赵佶继续道:“既然你要彻查祈国公之事,朕也依了你,罢罢罢,不说这个……”说到祈国公,赵佶略带几分愧色,笑道:“总而言之,太原就拜托给卿家,若是处置得当,朕一定重重有赏。” 沈傲又道了一声遵旨才文景阁退出来,心里不由苦笑,赶着三百只鸡去赈灾,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径直入了后宫,先去见了安宁,安宁这时已经临盆在即,听到沈傲要走,倒是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沈傲自然知道她表面不说,心里却也不好受,不由拉住她的手道:“这样冷的天气,在这里却是温暖如春,可是我知道,如今在太原有十几万人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上无片瓦、下无立锥,若是我再去迟一步,不知要死多少人。你看,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这做爹的没什么可送他的,这一趟去,就多积积阴德,到时候菩萨肯定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孩子出世之后身体康健。” 安宁不由扑哧一笑,道:“不必和我说这些大道理,这些我当然知道,只是在宫里闷得很,真想回我们的家去。” 我们两个字,如在寒冬里生出了一点暖意,沈傲笑呵呵地道:“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你父皇叫你来住,这点便宜我们还是要占的。”他压低声音道:“你父皇有的是钱,能抠一点是一点。” 安宁嗔怒道:“胡说八道,天家的钱不就是天下的钱?这些都很有用的。” 沈傲贼眉鼠眼地道:“这里头还有外库和内库之分,我说的是内库。”他掰着指头道:“其实我早就算好了,这两年内库进账大致在十五亿贯上下,都是抄家得来的,这些钱就算挥霍无度,至少还有十亿贯躺在那里,天下最富的也莫过于你父皇了,我们沈家也要努力,所以你尽管在宫里常住,多吃他们一分,沈家就多赚一分,这一进一出,早晚能把他们比下去。” 安宁见他一脸认真,不禁道:“你心思为什么这么坏?” 沈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读书人讲究的是齐家治国,勤俭齐家有什么错?” 安宁不禁笑道:“你这叫敛财不叫持家。” 二人说着话,身后不禁有人道:“敛财本就是持家,持家就是敛财,这有什么错?” 沈傲和安宁不禁吓了一跳,这时见太后含笑过来,沈傲见她的态度,心里不禁发虚,心里想,前半截的话她要是听见,今日怕是要脱一层皮了,阿弥陀佛,幸好,幸好,她只听到勤俭齐家四个字。 安宁脸上生出一抹嫣红,款款朝太后行礼。 太后走过来,让安宁躺在榻上,板着脸道:“掐指算了算,就这些时日临盆,你还站起来和他打闹?真真是小孩儿一样。”说罢板着脸对沈傲道:“平时不见你来探视,来了却是这样,这时候说勤俭持家做什么?该是捡些好听的话说才是。” 沈傲乖乖地道:“是,是,太后说的实在太对了,一番话叫我幡然悔悟。” 太后朝沈傲努了努嘴道:“你随哀家出来说话。” 沈傲不愿意挪步,笑嘻嘻地道:“有什么不能和安宁一起说?” 太后板着脸道:“哀家有正经事要问你。” 太后说的正经事,八成就是晋王的事了,沈傲只好道:“好,这就来。” 随太后出了安宁所住的小楼,到了一处小亭,太后眼眸落在不远处的梅林上,轻轻道:“哀家有件事要你办。” 沈傲道:“请太后吩咐。” 太后慢悠悠地道:“郑家那边近来有什么动静?” 沈傲摇头道:“回太后,微臣不知道。” 太后淡淡道:“仔细盯着,这郑妃由哀家来,其余的事就交给你了。” 沈傲想不到太后心里竟藏着这个心思,一时居然想不透,若说太后对郑家有嫌恶,但也不至于如此才是,毕竟厌恶归厌恶,总不能因为厌恶就将其铲除? 太后回眸,淡淡笑道:“怎么,想不通?” 沈傲微微笑道:“微臣实在不太明白。” 太后坐在凉亭里,慢悠悠地道:“哀家年纪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驾鹤西去。”她看着沈傲欲言又止,冷着脸道:“你不必说什么寿比南山的话,哀家没有蠢到认为自己能和日月同辉。”说罢继续道:“哀家最不放心的人,想必你也知道?” 沈傲道:“晋王?” 太后淡淡道:“正是,晋王为人糊涂,浑浑噩噩,做事不顾后果,哀家在一天,倒也没有什么。可是若有朝一日哀家不在了呢?陛下宠幸郑妃,这是内苑人所共知的事,哀家在,郑妃当然不能如何。如今晋王又得罪了郑家,待哀家一走,以晋王那浑浑噩噩的性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是谁都不能预料的事。” 顿了一下,太后笑吟吟地看着沈傲,道:“这些话,想必平西王比谁都清楚吧?” 沈傲略略一想,立即就明白,晋王这家伙确实和自己绑在了一起,虽是皇帝的胞弟,可若是皇帝的枕边天天有个人吹枕头风,再加上晋王一向行为不检,到时候天威难测,谁知道结果如何? 听说太后已经叫人打死了郑妃身边亲近的一个内侍,摆明了是要给郑妃脸色看,女人难免都小鸡肚肠,郑妃虽然现在唯唯诺诺,可太后百年之后,谁知道郑妃还会不会算一算这笔帐。 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毁在女人身上,太后不能冒这个险。 沈傲笑道:“明白了,宫外的归我,内苑的归太后,不过请太后娘娘帮个小忙。” 太后笑道:“你说就是。” 沈傲呵呵笑道:“太后能不能赐几百只鸡给我?” “又是鸡……”太后不禁愕然了一下,一双眸子打量着沈傲,道:“你要打什么主意?” 沈傲笑呵呵地道:“勤俭持家。” 太后微微一笑道:“这个由你,哀家明日就叫人送去。” 沈傲喜形于色,庄重无比地道:“谢太后赐鸡!” 太后方才还是冷若寒霜,这时候反而笑起来,道:“其实有一笔账,哀家还没和你算。晋王去和郑家公子斗富,是不是你早已安排好的?” 沈傲抿了抿嘴,笑道:“太后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太后挑了挑眉道:“假话怎么说?” 沈傲笑呵呵地道:“微臣神机妙算,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这一切都是微臣安排的。” 太后又问:“那真话呢?” 沈傲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声若洪钟地道:“没有的事,我用一百只鸡做担保,绝对没有,一定没有,就是打我、骂我,糟蹋了我,我也绝不承认。” 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好人不长命,沈傲自认自己不算什么祸害,却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太后淡淡地道:“好吧,哀家信你一回。”说罢,又道:“去了太原,多带几件衣衫,莫要冻着了,你再去看看安宁吧,马上就要走了,今夜干脆就在宫里住下算了。” 沈傲讪讪地道:“这不太好吧?” 太后呵呵一笑道:“你也有知道不好的时候?” 沈傲抿了抿嘴,心里想,那就太好了。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一章:不一样的鸡 第六百七十一章:不一样的鸡 一处单独的院落里,大雪压弯了院落里的一棵槐树,虽是有人刻意地将这里修葺了一番,可是仍然难以掩饰住破败。 这宅子想必是闲置了太久,以至于新主人搬来,还是带着几分的萧索。 庭院里已有不少人忙活开来,或清扫天井边的积雪,或是将那断枝伐倒,还有几个端茶送水的小婢穿梭期间,说不出的忙碌。 檐下已经是一尘不染,不过因为是下雪的缘故,地上总是湿漉漉的,大厅还算亮堂,这时候已经有四五个小厮躬身守在这里,偶尔会有几个小婢进出,却都要先通报一声。 这家宅子明明并不奢华,可是里头的定制却比大户还要大户,以至于每一个下人仆役都是规规矩矩,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 厅堂里燃起了灯,几个华服之人分宾而坐,坐在最首的则是郑克,郑克慢悠悠地捧着热茶,轻轻地吹着茶沫,整个人冷若寒霜地道:“暂时就住在这里,不要有什么怨气,下头的人也要管得紧一些,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要惹出什么差错。其他的事,暂时都不要理会,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汴京,是太原,太原出了事,就是天大的事。汴京再如何闹,也伤不了什么大雅。” 郑克的目光落在郑富身上,淡淡地对郑富道:“二弟,太原你还去不去?” 郑富一脸颓丧,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袋漆黑,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他喝了口茶,却还是没有提起精神,道:“兄长,就真的不救爽儿吗?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是有错,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本想说自己只有这一个独苗,这句话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唏嘘地道:“怎么说也是我们郑家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到姓沈的手里,若是再冷眼旁观,只怕爽儿他……他……”他鼓足了勇气,几乎是带着哭腔道:“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兄长,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只有这么个儿子,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跌入火坑吗?” 郑富沮丧到了极点,再没有任何气魄可言,渴求地看着郑克,巴巴地等待答复。 郑克吞了口茶,淡淡道:“你当真以为是钱的事吗?若是钱的事就好办了,两千五百万贯,要筹也不是筹不出来,可是你当郑爽得罪的只是一个沈傲吗?留着他,我们郑家就完了。” 郑克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继续慢悠悠地道:“二弟既然身体不适,就在汴京好好地歇养,这太原,还是老夫亲自去,沈傲要咱们的脑袋,郑家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就该全力以赴。” 这句话自然对郑富说的,指望他打起精神来,可惜郑富却是充耳不闻,整个人痴痴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克叹了口气,捋着花白的稀须道:“罢罢罢,二弟还是去歇了吧,汴京的事,多问问李门下,有他镇着,总不会出什么差错。”他淡淡地继续道:“来人,去打点行装,老夫今日就走。” 一个老主事不禁道:“这么快?” 郑克淡淡道:“宜早不宜迟,早些去准备才好。” 正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主事匆匆过来,道:“老爷,不好了。” 郑克的眉宇微微皱起,郑家发生了这样的事,郑爽那侄儿生死未卜,郑富如此沮丧,屋子又给拆了,还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顿,现在他的心情已跌落到了谷底,这时候再听到不好了三个字,不禁极其败坏地道:“又是什么事?” “老爷,有人赶了许多鸡冲进府里来叫卖!” 郑克面色肃然道:“鸡?又是鸡!赶出去,都赶出去!” 那主事苦笑道:“不能赶!” 郑克嘴唇哆嗦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主事哭丧着脸道:“老爷去看了就明白了。” ……………………………………………………………………………………………… “卖鸡啰,卖鸡啰……”周恒扯着喉咙,放开大吼。这府邸格局并不算大,所以他突然拿着竹竿赶着数百只鸡突然出现,郑家的门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数百支鸡便冲入了郑家的新宅,他倚在门这边高声大吼,立即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 “这么好的鸡,若是拿去熬了汤,非但延年益寿,还滋阴补气。若是养来供奉,那就越发不得了了,沾了这鸡的福气,便能光宗耀祖,积攒阴德,尤其是那些平时造了孽的,更该买一只回去。” 周恒吆喝的词儿很是新鲜,立即惹来不少人哄笑,有人认得这位是祈国公的公子,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鸡,竟如此神奇?” 周恒撑着竹竿,笑呵呵地道:“这是神鸡,当然与众不同。” 郑府这边已经有人围拢过来,看到一只只鸡从脚下溜过去,向府内四散而逃,接着传出鸡飞狗跳的响动,几只大狗疯狂地追逐着鸡,狗吠、鸡鸣,热闹极了。 门房这边的郑家人都认识周恒,这时候反倒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撵着鸡走,只好任这鸡往里头横冲直撞。 “你又来做什么?”门房这边有人忍不住呵斥。 周恒笑呵呵地倚着门道:“我自卖我的鸡,和你有什么干系?” 门房这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道:“你把鸡赶到我家府上来,为什么和我没有干系?” 周恒笑吟吟地道:“这鸡想去哪里谁管得住?” 正是胡扯不清的时候,郑克负手带着人过来,一眼看到了周恒,拂袖冷笑道:“原来是祈国公家的公子,今日来这里,又有什么见教?” 郑克看了一眼周恒的身后,没有找到沈傲的踪迹,不禁道:“平西王没和你来?” 周恒笑呵呵地道:“我是来卖鸡的,和我表哥有什么相干?这鸡郑老爷买吗?” 郑克淡淡道:“不买,来人,把鸡都赶出去。” 小厮们二话不说,各自捋了袖子,纷纷来赶鸡,一时间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天空飘落许多鸡毛,更有一股恶臭的鸡屎味传出来。更有一些鸡与人厮斗一起,这狼狈的样子,惹来外头的路人又是一阵哄笑。 郑克最是要面子,心里忍不住想,这姓沈的居然玩这等下三滥的把戏! 郑克这时候不禁大怒,眼看小厮们‘斯文’地去抓鸡,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道:“拿棍棒去赶!” 郑家的家人会意,又各自去寻棍棒,见了鸡便打,这一棍子抽下去谁知道轻重?一下子功夫,便有数十只鸡仆然倒地,鸡群反而更加混乱,好在郑家的家人多,人手提着棍棒,不消片刻功夫,除了一地的鸡尸之外,另外一群鸡已经没命地从中门逃出去,跑入街头混入人群。 “不能打,不能打!”周恒捏着竹竿气急败坏起来,道:“这鸡不能打!” 看到周恒气急败坏的样子,郑克反而露出一种解恨的畅快,他为人深沉,可是压抑了这么久,一股火气没处发泄,今日倒是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 郑克冷冷地道:“这是你无礼在先,把鸡赶到我郑家来,打死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周恒怒道:“谁说咎由自取?这鸡也是你们能打的吗?” 郑克淡淡道:“打了就打了,你能如何?来人……” “在。” “去,到账房取一百贯钱给他,就当咱们郑家把他的鸡买下来了。” “我这就去。” “且慢!”周恒突然笑了笑,道:“一百贯!你可知道我带来了多少只鸡吗?” 郑克淡淡地道:“至多也不过五六百只而已。” 对这周恒,他倒是没有太多的警惕,此人从前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入了武备学堂也不见得能有几分精明,也唯有这样的人才会干现在这样的蠢事。 周恒呵呵笑道:“总共是六百只,六百只鸡,就只赔一百贯吗?” 郑克倒是没有耐心和他撕磨了,对身边的人道:“拿五百贯给他。”说罢,拂袖要走。 “五百贯?”周恒跳起来怒道:“这点钱也想买我这六百只鸡?表哥……表哥……” 周恒大叫表哥,当真是嘶声竭力,惊起无数觅食的麻雀。 这时候,外头的人头攒动了一下,便看到沈傲打着马,带着数十个校尉过来,道:“叫你卖鸡,你咋咋呼呼做什么?” 周恒道:“表哥,鸡被他们打死打跑了!” 沈傲大怒,翻身下马,气势如虹地道:“谁?是谁敢杀本王的鸡?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沈傲一步步跨进郑府的别院,周恒指住郑克道:“除了这个老东西还有谁?” 沈傲噢了一声,看向郑克道:“国公爷,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沈傲,郑克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冷哼一声道:“平西王别来无恙?” 沈傲却没有和他再寒暄的兴致,道:“这鸡,可是国公叫人驱走打死的吗?” 郑克道:“是。”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国公爷痛快,既然是你驱走打死的,现在六百只鸡说没就没了,国公爷是否该想想如何补偿?” 郑克冷笑道:“你的鸡私闯民宅,本公要赶要杀,也是由得我。若是平西王心中不忿,大可以去寻京兆府、大理寺、宗令府讨个公道。” 郑克的话确实理直气壮,这些鸡也算是私闯了他郑家,就是到御前去打官司,他也不怕。 沈傲却是依旧带着笑容,淡淡地道:“若是寻常的鸡,本王自然也不说什么,几百只鸡而已,小事一桩。不过这些鸡就算是闯进了贵府,公爷也是万万不能赶的。” 郑克挑了挑眉,道:“这是为何?” 沈傲呵呵一笑道:“因为它们非同凡响,不是寻常的鸡,这些鸡,个个都是鸡中的极品,母鸡中的战斗鸡,莫说是它们闯进了郑府,便是闯进了国公的寝室,国公非但不能打杀,还要好好地将它供起来。” ………………………………………………………………………………………………… 这几天感觉有点分心,码字很痛苦,有时候坐在电脑边上一个小时憋不住一个字,别人过年开心,老虎过年很郁闷,尤其是听到爆竹声,烦死了。哎,不多说,更新仍然稳定,就是这样。 第六百七十二章:御鸡 第六百七十二章:御鸡 沈傲一口气说完,郑克已经是冷若寒霜,犹如千古不化的坚冰,双眸里闪过一丝比屋脊上的积雪更加刺骨的寒意。 郑克实在不是个能开得起玩笑的人,更何况在他的心里,沈傲的玩笑并不好笑。再看郑府门前,里三圈外三圈的看热闹的人群,郑克已经没有兴趣再听沈傲胡说八道了。 郑克淡淡一笑,终于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火气,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讥诮之色,慢悠悠地道:“老夫倒是想知道,是什么鸡居然闯入了我们郑家,还要老夫将它供奉起来?” 郑克心里暗暗警惕,这平西王看模样应当是有备而来,这一次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以郑克的年纪,其修养和见识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人,可是对这平西王却是无论如何也摸不透,因为此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次都能令人措手不及。所以这一次,他表面上嘲讽讥诮,可是心底已经翻江倒海。 沈傲悠悠地道:“因为这鸡乃是御鸡!” 御鸡……许多人从未听过这个新鲜名词,都以为听错了,连郑克也是一头雾水。 沈傲突然挺起胸膛,整个人变得伟岸起来,他一步步向郑克走过去,朗声道:“三百只,是陛下所赐,另外三百,乃是太后所赠,敢问郑国公,这鸡就算闯入了你们郑府,也是由得你们打杀的吗?御赐之物,重若泰山,居然有人拿着枪棒打杀驱赶,还有王法吗?在郑家眼里,是否还有刑律……”沈傲如狼的目光扫了那些郑府家人一眼,道:“你们……统统该死!” 那些手上还提着棍棒的郑府家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棍棒都不禁磕落在地上,一个个额头上冒出冷汗。 身为郑府的家仆,陛下赏赐的御用之物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这些东西都是小心地捧到祖庙去,好生地供奉起来。毕竟这代表的是皇家,也代表着恩宠。可是方才,他们居然拿着枪棒,把陛下和太后的鸡打死的打死,驱走的驱走,若真是追究起来,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滔天大罪。 “我……我们并不知道是御鸡……”有个主事率先醒悟,期期艾艾地道。 其余的人纷纷辩解:“平西王饶命。” 相比家主郑克,这即将到来的大祸更令他们恐慌,一个人噗通跪在雪地上,其余的人也都连片地跪倒,纷纷向沈傲磕头求饶。 郑克仍然站着,可是这时候他也突然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了,又中了这家伙的圈套,居然是连续跳入了一个坑里。上一次是一只鸡,现在是六百只鸡…… 不过他还算镇定,勉强还能保持住国公的威仪,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讥诮,浮上了几分凝重而已。 沈傲并不去看郑克,一双虎目扫着黑压压的跪倒的人群,淡淡地道:“本王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若是计较起来,这郑府上下,或许郑国公还可以保住脑袋,至于你们……”他冷哼一声,浮出一丝冷笑。 “殿下,我等……我等也是受人胁迫,请殿下明察。”一个主事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畏惧地看了郑克一眼,最后又将希翼的目光落在沈傲身上。 “是,是,我等也是受人蒙蔽、胁迫,请殿下明察秋毫!”一声声讨饶声接踵传来。 沈傲板着脸道:“是谁胁迫你们?” “是……是……”有人仰起脸,期期艾艾地看了郑克一眼,最后咬了咬牙道:“是小人的家主……” “噢?”沈傲轻轻一笑,目光回到郑克的身上,淡淡笑道:“郑国公是否要解释一下?” 郑克正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鸡,确实是老夫命人赶的,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御鸡,更何况这既然是御赐之物,平西王驱到郑府来,到底是什么居心,就难免让人三思了。” 沈傲不禁哂然一笑,道:“这鸡是陛下和太后赐给本王筹集赈灾粮款的,自然是要驱出来发卖,这鸡又不是人,跑进别人家去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既然进了郑府,郑家却将这御鸡打杀驱赶,如今这鸡没了,让本王如何向陛下和太后交代?又如何向太原的父老乡亲交代?今日郑国公不把事情说清楚,这官司,沈某人打定了。” 郑克脸色骤变,任何东西沾到了皇帝和太后,许多事就不好办了。皇帝还好,太后近来对郑家越来越严厉,郑克已经猜测出是晋王的缘故,眼下正是修补关系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又闹出这么一桩事,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沈傲有意为之,还是太后在背后默许撑腰都是未知数,若是有人想借题发挥,这事情只怕就更棘手了。 郑克阴晴不定地犹豫了一下,淡淡道:“平西王打算如何处置?” 沈傲呵呵笑道:“这事儿简单,既然鸡没了,自然算是郑家买下了,郑家家大业大,如今太原地崩,流民遍地,国公又是外戚,理应为陛下分忧是不是?” 郑克冷冷地对身后的一个账房道:“去筹一百万贯来,就是砸锅卖铁,明日也要送到平西王手上去。” 一百万贯,六百只鸡,这买卖实在亏大了,郑家是经商起家,商人总是难免有几分吝啬,郑家数代一向只赚不亏,今日却是平白流出这么一大笔钱去,郑克的脸上更显阴沉,森然一笑,对沈傲道:“平西王现在满意了吗?” 沈傲笑呵呵地道:“不满意!” 郑家这边,除了郑克,所有人都跪在雪地里,几乎冻得浑身僵直,听到国公和平西王言语交锋,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只听到郑克哈哈大笑道:“平西王可莫要欺人太甚!” 沈傲淡淡地道:“本王哪里欺负了你?我倒是听国公的意思,是在欺负皇上和太后,你们郑家买本王一只鸡,尚且都靡费了二十五万贯之巨,可是买陛下和太后的六百只鸡,只肯出一百万贯,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陛下和太后吗?” 所有人听了,都不禁悚然,谁也不曾想到,沈傲的胃口竟是这样大,可是听起来却也有道理,平西王的一只鸡,郑家二十五万贯买下来,连眉头都不肯颤一颤,郑家家财亿贯,怎么临到了御鸡却是这般不值钱?这件事若是要深究,岂不是说郑家瞧不起御鸡?瞧不起御鸡,自然就是瞧不起皇上和太后了。 欺君大罪,又搭上了一个欺瞒太后,这两桩罪任何一条都是要命的。 郑克的脸色已经变了,皇帝和太后突然赐鸡,意味着什么?财不外露,尤其是不能露给宫里,而经过了郑爽的事,二十五万贯买了一只鸡,宫里岂会不知道?现在平西王突然赶了御鸡来,莫非…… 郑克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就如一个绞索一样,就等着自己将脖子套上去,而现在,沈傲已经把绞索拉紧了。 平西王的鸡都要二十五万贯,这御鸡若是低于二十五万贯,还叫御鸡吗?二十五万贯一只,六百只是多少? 一亿五千万贯,郑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傲,这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沈傲的脸色突然一变,板着脸道:“郑国公世受国恩,身为外戚,又有亿贯的家财,如今太原地崩,靡费巨大,朝廷已经入不敷出,身为外戚国丈,国公既然要买下这些鸡,用以赈济太原灾民,这鸡的价钱是不是要好好地算一算?” 顿了一下,沈傲冷冷地继续道:“郑家如此家业,却只拿出一百万贯出来,未免也太少了一些。我若是国公,绝不会做这种欺君罔上的蠢事,到时候莫要误了郑家,更不要害了郑妃。陛下和太后一向对郑妃赞誉有加,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郑妃贤良淑德,万事以国事为重,处处端庄得体,而今日国公却是如此吝啬,一百万贯就想买下六百只御鸡,未免也瞧不起陛下,太不将太后放在心上了。” 郑克的身子突然感觉冷飕飕的,他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道:“平西王要多少?” 沈傲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其实本王要的也不多,毕竟大家是自己人,又是批发甩卖,总不能当真收你二十五万贯一只鸡是不是?国公既然通晓大义,愿意舍小家而顾全大家,本王更是佩服之至。不如这样,这鸡,就按二十万贯一只好了,一只便宜你五万贯,这买卖简直算是国公获利不小啊。国公若是不信但可以去问问,谁家可以二十万贯买到一只御鸡?就算是有,那也是有价无市。” 这句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宫里出来的鸡,还真是有价无市,像沈傲这样赶着一窝鸡出来逛荡的,那是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既然是二十万贯一只,六百只就是一亿二千万贯,只是不知道国公爷是现在付清,还是慢慢筹措?” 沈傲笑了,笑得很正经。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三章:打劫 第六百七十三章:打劫 郑克也在笑,却笑得比哭还更难看。 一亿两千万贯,郑家积累了几代的财富也未必能轻易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这家伙明显是来打劫的,而且一开口就是天大的数目,天下除了皇家,也唯有他郑家能拿得出。 不过拿得出并不意味着舍得肯拱手相让,郑克心中已经开始权衡得失,欺君之罪可大可小,问题在于是否有人追究。皇上天性懦弱,若是由他裁处倒也不必怕什么,只要郑妃肯在宫中斡旋,出不了什么大事。 真正让他头痛的还是那个太后,太后若是追究,真要闹起来,郑家苦心的经营只能付诸东流了。 郑克看着沈傲,恶狠狠地道:“平西王不是在说笑吧?” 沈傲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本王大老远的到这里来,国公难道认为本王是在说笑?” 郑克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犹豫不定,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这钱……我郑家赔!” 他实在不敢拿整个郑家的身家性命做赌注,若说只是一个郑爽,便是一千万贯他也不肯拿出来,可是干系到了欺君,以郑克小心翼翼的性子,当然不敢去豪赌。 沈傲一拍手,笑道:“痛快,本王就知道郑家家财亿贯,最肯为陛下分忧的,不过这买鸡的钱,国公打算什么时候付清?” 谁也不曾想到,郑克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听到如此大的数目,莫说是郑府的家人,就是门外的看客也都大吃了一惊,忍不住想:“平西王好大的胃口,郑国公好大的魄力。” 郑克拂袖道:“能否暂缓三个月。” “三个月?”沈傲不禁皱眉,道:“等国公的钱筹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罢罢罢,就当本王吃点亏吧,这赈灾的钱,本王先挪出一些来,三个月之后,等着国公的准信。”他正色道:“国公爷对我大宋忠心耿耿,对陛下和太后更是尽心竭力,本王真真是自愧不如!” 沈傲朗声继续道:“为了表彰郑家舍弃小家而顾全大局的功绩,本王这就去提请礼部,要礼部做一面大大的牌坊送到郑家来,哈哈……上书为国解忧四字,这字当然要本王亲自手书,要染成烫金色,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郑家的丰功伟绩。” 郑克冷哼一声,道:“殿下若是没有事,老夫要送客了。” “且慢!”沈傲咪咪笑道:“虽然郑国公高风亮节,可是既然许诺出资一亿二千万贯买鸡,总要留下个凭证才是,哈哈……在商言商嘛,口说无凭是不是?” 他居然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的,拿出一张借据来,让一个校尉拿了印泥走到郑克身边,将借据摊开,印泥盒奉上,指着右下的角落道:“国公按在这里就可以了。” 郑克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用手指蘸了印泥按了下去。大功告成,沈傲很忠厚地道:“郑国公的美名自今日起,一定会传扬天下。本王代十数万太原灾民谢过国公。” 沈傲深深地鞠了个躬,抱了抱手,将借据小心折好收起来,随即笑呵呵地道:“国公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今日这般大张旗鼓,肯定让国公心里不痛快。那本王就先告退了,告辞,告辞……” 哈哈一笑,沈傲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郑克冷哼一声,返回正厅去。 “上茶,上茶,人都死了?”郑克的声音在咆哮。 家人们脸色铁青,谁都不敢说话,各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又开始忙碌。老爷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下子没了一亿两千万贯,换做是谁也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 方才几个指认郑克的下人已是胆战心惊,方才若不是情急,担心着性命,谁敢牵扯到自家的家主?现在回想起来,又开始害怕了,那平西王摆明了是坑人的,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抓你去问罪,不过是来讹诈些钱财而已,倒是自己方才没有沉住气,居然攀咬到了老爷头上。 先前那指认郑克的主事心惊胆寒地斟了一杯茶上去,小心翼翼地道:“老爷……” 郑克什么也没有说,捧起茶来便喝,谁知刚刚入口,又立即吐出来,骂道:“狗东西,是要烫死老夫吗?” “小人该死,该死……”那主事仆然跪地,脸色苍白。 郑克终于冷静下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动过这么大的火气,谁知临到老来反而沉不住气了。其实这也并不怪他,谁撞到这种事,也难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郑克慢悠悠地道:“郑太,你在府上多久了?” 跪在地上的主事期期艾艾地道:“回老爷的话,十五年了。” 郑克淡淡一笑道:“十五年,说短也不算短了,从一个杂役做到主事,我郑家可亏待了你?”他继续道:“你的儿子,如今在商队中走动,每个月也有二十贯的月钱,本来呢,若是做得好,老夫是想让他带个队的,将来不说升官发财,总能置些家业出来。” 郑克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让跪在地上的郑太双肩微颤。郑克继续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从此以后,你就去柴房做事吧。来人,把他的儿子也叫回来,送到怀州的田庄去养马。” “老……老爷……”郑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是再不敢说什么。 “出去!”郑克毫不留情地道。 “是,是。”郑太什么也没有再说,灰溜溜地走了。 这厅堂里,所有人都回避开,只有郑克和郑富一对兄弟坐在这里,郑富方才没有出去,可是外头的动静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喝了口茶,整个人竟是有了几分精神,而少了之前的沮丧,却有着几分怨毒。他淡淡地道:“大哥,这个家一直是你操持的,我在外走商,一日也没有歇过。可是有句话,今日却要说了。” 郑克低头喝茶,看不出表情。 郑富道:“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郑富的儿子,也算是大哥的儿子,是不是?郑爽是不争气,给咱们郑家惹来祸事,可是我郑富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大哥若是可怜我这做弟弟的,就应当拿出两千五百万贯将爽儿赎出来。可是……”他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继续道:“可是大哥宁愿出一亿两千万贯去买六百只鸡,也不愿拿出点零头来救爽儿,要眼睁睁地看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这做弟弟的想要问一句,大哥的心里可还有我这兄弟吗?” 郑克吹了口浮在茶上的茶沫,慢吞吞地道:“两千五百万贯救郑爽,得罪的是晋王。一亿两千万贯是为我郑家买一个平安,欺君大罪,谁能担待得起?这件事若是追究,若是有人挑唆御史弹劾,再加上宫中有人接应,郑家满门都要牵连。我这做兄长的考虑的是全局,一两个子侄不肖,能救自然救,可是救了要连累到郑家,就只能壮士断腕。” 郑富冷笑道:“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花的钱是为大局,我要的零头就是牵连郑家满门。大哥,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 郑克吁了口气,道:“二弟,你累了,还是先去歇了吧,一亿两千万贯还要由你来筹措,汴京的这些店铺,能卖的就卖,还有最近从关外囤积的一批皮货也尽快脱手,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到时候拿不出来,姓沈的又要挑事了。” 郑克长身而起,道:“为兄还要去太原,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郑富冷哼一声,心里依然还是带着怨气。 郑克摇了摇头,从厅***去,到了寝卧这边,叫了个主事进来,道:“二爷在汴京,老夫不放心,你盯紧一些。” 这主事应了一句。 郑克小憩了片刻,外头已经有人来叫了,说是车马已经备好,随去的仆役也都挑选了,请老爷定夺。 郑克穿戴整齐,慢悠悠地出来,道:“这就走,争取今夜在湖口歇脚。”说罢踏雪出去。 正在这时候,一声声铜锣声响起来,却是数十个差役模样的人敲锣打鼓在前开道,后头熙熙攘攘的人蜂拥过来,正中是七八个力士抬着一个牌坊,果然刷了金漆,上书了为国解忧的字样。沈傲穿着蟒袍,整个人精神飒爽的骑马跟牌坊之后,再后面就是一队队差役,也是举锣,一面敲打,一面高喊:“郑国公郑老爷出资一亿二千万贯用作赈灾之用,郑老爷千秋万代。” 沿途的人看了,都是蜂拥着跟过去看热闹,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平西王和郑国公不睦吗?怎么今日却又给他送牌坊来了?” “坊间的流言谁能当真?你看看,平西王给郑国公送牌坊,宣扬郑国公的事迹,脸上都带着红光,像是自家做了新郎一样。” “哈,平西王笑得真是开怀,他们若是有嫌隙,哪里能笑成这样?” 这一厢热热闹闹,议论纷纷,郑府那边却不得不开了中门,郑克当先带着人出来,看到那金漆的牌坊觉得格外的刺眼,郑克想露出几分笑容,可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口,一亿两千万换来一个牌坊,这牌坊便是金子打造,上头绘满了王羲之的行书、顾恺之的画,只怕也不值一亿两千万的零头。 这时候,沈傲打马排众而出,在锣鼓阵阵的声音中朝郑富笑呵呵地拱手道:“郑国公重义轻财,实乃天下商贾、宗亲的楷模,今日国难在即,太原百姓嗷嗷待哺,是郑国公倾尽家财,愿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分忧,这般义举足以万世彰显,名垂千古。” 郑克只是冷冷地看着沈傲。 沈傲笑呵呵地道:“郑国公要不要来说两句?” 郑克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杀人的心倒是有。 沈傲见他不语,不禁笑道:“郑国公实在太客气了。”随即道:“来,将这牌坊竖起来。” 数十个差役一齐带了锹铲,一齐拥入这别院,又是挖土,又是树牌坊,好在人多,倒也不耗什么时间,不过一炷香功夫,这牌坊便算落成。 沈傲呵呵笑着仰望牌坊,对郑克道:“国公,有了这牌坊,将来做再多缺德事也不怕伤阴德了……啊啊……本王说这个做什么?咦……”他尴尬地将目光落在门口停落的十几辆车马上,道:“怎么?郑国公要出远门?” 郑克淡淡道:“正是。” 沈傲不禁笑道:“不会是去太原吧?” 郑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傲吁了口气道:“正好本王明日也要去太原,哈哈……到时候请国公喝酒……”随即又道:“不对,不对,太原灾情紧急,你我哪里有闲情喝酒?” 郑克冷哼一声,不愿再和沈傲胡搅蛮缠,便要穿过牌坊进厅堂去。 沈傲叫住他:“且慢!” 郑克回眸,脚步不由顿了一下,他实在被这且慢二字弄怕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国公还是绕道走的好,这牌坊下头是不能过人的。” 郑克双眸一阖,冷冷道:“这又是为什么?” 沈傲正色地朝宫城方向拱拱手,道:“郑国公的义举,本王已经禀告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悦,因此这牌坊上的字并非本王书写,乃是陛下御笔亲书。国公应当知道,这御笔之下,岂能让人随意出入?所以本王建议国公在这里设一座大棚,将这牌匾遮起来,不要让这御赐之物任由风吹雨打,至于这牌坊之下,更是禁区,闲杂人等,皆能出入?” 沈傲口中的闲杂人等,当然是郑克了。好好的一个牌坊矗立在中门之后,设了棚子,等于是将中门堵住了,再禁止人出入,这郑家上下往后要出入府邸,只怕要翻墙才行了。 听罢,郑克的脸色更是阴沉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六百七十四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十一月月初,大雪停了,天空虽是放晴,可是这肆虐的寒意还是让人懒洋洋的。 平西王府并不宏伟,不过门上的烫金大字仍然显示出了王家的威仪,门口两个王府的家仆将手拢在袖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屋脊上的残雪已经化尽,滴滴答答的冰水自屋檐滴落下来,从侧门的角楼那边,几个马夫驱着车马套着车。 过了一会儿,刘胜撂着袍裙走出来,检查了车马,又叫了人将一些包袱装入车中,刘胜现在已经快四十出头,整个人多了几分历练,连说话走路都有了主事的样子。他心思还算细腻,尤其这几年平息王府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丁越来越多,琐事也就越发多了起来,有了历练的机会,也就渐渐轻车熟路起来,王府上下两百多口人,都是刘胜安排。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碾着泥泞过来,这几日雪水化开,虽然街道铺了青砖,可是车走人踏,连道路都是粘兮兮的,让路人不禁皱眉。 马车稳稳地停到平西王府这边,下来一个穿着圆领员外衣的青年,他生得很是俊朗,脸庞上带着娟秀之气,只是身子骨有些瘦弱,身内夹着一件厚厚的短袄,仍然显得弱不禁风。 “表少爷来了?”刘胜笑呵呵地过去拱拱手道:“表少爷好。” 表少爷正是陆之章,陆之章握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声,笑道:“好,好,好……,刘管事呢?” 刘胜笑呵呵地道:“好得很,表少爷要多照顾照顾自己的身体,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铁打的身子骨也要熬坏的,你那篇《柳生传》倒是有趣得紧,连我闲暇时都在看呢。” 说到陆之章的书,陆之章那略带苍白的脸上不禁染起了一丝红晕,微微笑道:“这还是我和表哥一起琢磨出来的,咦,表哥怎么还没出来?” 刘胜道:“还早着呢,没这么快起来,表少爷是不是进去先坐一坐?” 陆之章不禁摇头,道:“罢了,就在这里等吧,待会儿一并送他。眼看年关就要到了,他却还要去太原,听说那里到了腊月的时候,连鼻子都可以冻掉,也不知是真是假,要多预备几件衣衫。” 刘胜笑嘻嘻地道:“几位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上等的关外皮货编织的裘衣,再大的风也灌不进去。” 陆之章呵呵一笑,道:“其实说起来,本来有个人是想来拜望他的,不过被我推了,等他从太原回来再说。”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近来我在读佛经,也摘抄了几本经文来,表哥行路闲来无事,大可以看看。” 为他赶车的马夫已经拿出了一只箱子,刘胜连忙接了,放到沈傲的车里去。 正说着,中门终于打开,里头许多人拥簇着一个人出来,不是沈傲是谁?沈傲打着哈欠,像是还没睡醒一样,不断听身侧的人嘱咐:“天冷要加衣衫。”“既是去赈灾和救我爹的,眼睛就别老是往别的女人身上看,知道的还说你去赈灾,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潘安游洛阳道呢。” 沈傲一下子清醒了,为自己辩解道:“本王奉旨钦命办差,怎么会去做这等下三滥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嘻嘻……我可没有喷你,我只是提醒你罢了。你这般激动,莫非是心里有鬼?” 沈傲又懒洋洋下来,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也不必送了,我自己走。” 话是这般说,莲步却是没有停,周若在中门这边看到陆之章,不禁道:“表弟来送他,为什么不先进来坐坐。” 陆之章呵呵笑道:“实在不敢扰了表哥和表嫂们话别。” 周若便笑:“又不是生离死别,这一趟去的又近,一个月功夫就回来。” 叙了会话,沈傲走过去拍了拍陆之章的背,道:“表弟上我的车,我们说说话,顺道儿送我到东华门那边。” 二人一齐上车,车轱辘开始滚动,陆之章笑呵呵地道:“这一趟去怀州,我特意来送你,有些话要和你说。” 沈傲笑呵呵地道:“陆大师有话说,沈某人岂敢不听?请陆大师赐教。” 陆之章握着拳头在唇边又咳嗽了一下,慢慢地道:“大理国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举办一场佛礼,据说邀请了诸多的高僧前往,各国礼佛的诸多,其中大理国为最,因此各国也都派出了使者。” 沈傲撇了撇嘴,心里想,这种场合让夫人去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空定、空静两位禅师有没有受邀?不过对于这种事,他是一点都不热心的,谈佛,那不如杀了他,想到一堆光光头大谈什么放下屠刀,更是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放在光光头的眼里,沈傲多半就是个大魔头了。 陆之章道:“有一个大理来的朋友,说是想见你一面。” 沈傲道:“他要见我做什么?” 陆之章道:“我和他只算是泛泛之交,只是想让我引荐而已,至于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和他说,你近日就要去太原,实在抽不开身。” 沈傲颌首点头道:“至于婉拒了最好。” 陆之章却道:“不过那人却不依不饶,说是等你回来再来拜谒,我拒绝了他一次,就不好再三婉拒了。这人只怕要说的话和这各国朝佛的事有关。” 沈傲抿了抿嘴道:“既然是这样,等从怀州回来再说吧。怎么……大理人找我做什么?” 陆之章期期艾艾地道:“多半是想请平西王去大理。” 沈傲不禁笑道:“请我去做什么?真是好笑。” 陆之章道:“你是西夏摄政王、又是大宋平西王,与契丹、吐蕃、倭国、大越都打过交道,在各国心里,你的威望是最高的,只有你去了大理,这场盛会才办得下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他们这是将我当蜜糖,拿各国当苍蝇了。这大理,我是万万不去的,你最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陆之章也笑道:“我就知道表哥不会答应。” 二人各忙各的,平时很难相聚在一起,这时一起坐在马车里,一起说了许多话,陆之章身子弱,说几句便咳嗽,沈傲不禁道:“大丈夫岂可这样病怏怏的?如今你是书画院图书学士,身子这般金贵,哪里能这样糟蹋?还是好好养养身体。” 陆之章苦笑摇头道:“周刊那边不能断,若是断了,如何向人交代?以后再说吧。” 陆之章抿了抿嘴,徐徐道:“表哥这一次去,若是真能救活十几万太原百姓,实在是天大的功德,我这做表弟的与有荣焉。”他看着沈傲,不禁道:“没有表哥,也没有陆之章的今日,哎……这几日我想起许多的往事,有一件事也想通了。” 沈傲不禁问:“什么事?” 陆之章淡淡笑道:“从前表哥教我如何去追若儿表嫂,其实早就居心不良了,是不是?” 沈傲大是尴尬,不禁想,他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陆之章笑了笑,道:“往事如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表哥也不必耿耿于怀。” 沈傲更觉得尴尬,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耿耿于怀过…… 接下来,二人沉默地坐着马车一直到东华门,陆之章下了马车,对沈傲道:“表哥,就此别过。” 沈傲对陆之章的感情有些复杂,这时也有些感动,对他道:“好好注意身体。” 马车穿过门洞,出了城,外头是一处处棚子,城墙外仍然一片民居,依着城墙搭建,做小本买卖的、烧炭的都聚集在这里,这里生活着的更多是汴京城的底层百姓或是近郊聚集的流民,马车穿过这里,前方便是旷野了。汴京无山,除了一条汴水流过,其余都是一马平川,旷野上还残留着未遭人破坏的残雪,白雪皑皑的裸露在污泥中,说不出的鲜亮。 旷野上,一队骑兵等候多时,带队的童虎打马过来,在马车边停住,低声道:“殿下,总共一千五百名校尉已经候命,包袱早已打点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沈傲坐在马车里,道:“走。” 队伍蜿蜒前进,沿着官道,一路朝太原过去。 往前走了数十里,便看到连绵的林莽,几乎阻隔了道路,林莽之中倒是有一条道路可以走,入林的地方有一个集市,名叫下马集,这下马集已经历经百年,和这林莽同时出现。据说还是在宋太祖的时候,因为汴京无险可守,幽云十六州又落入契丹人之手,契丹人聚集骑兵在关内,前往汴京的道路一马平川,赵匡胤为了巩固京畿城防,又害怕朝发夕至的契丹铁骑,因此在汴京的北面广植树木,这林便叫下马林,意欲若要经过这里,必须下马步行,而宋军则可以依林而守,抵御牵马的敌人。 沈傲看着这连绵的人造树林,心里不禁苦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赵匡胤原本是想植树做军事用途,谁知一不留神,竟是做出了这般大的环保工程,这天下最环保的皇帝只怕非他莫属了。” ………………………………………………………………………………………………………… 第三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五章:人间地狱 第六百七十五章:人间地狱 太原城已经连日下了十几天的大雪,城中倒还好,虽然倒塌了许多建筑,可是能住在这里的,大多还都略有家财,许多建筑虽是倒塌了,终算还留下点儿墙根,崩塌的木料、石块总算还可以搭起安生之所。 所以虽是白雪皑皑,城中的次序还算井然有序。 边军已经调了一营人马来,人数大致在千人上下,再加上本地组织起来的厢军,因此这残破的街道上,总不会缺少一队队扛着长矛的巡弋军卒。 军卒们戴着破旧的范阳帽,显得有些疲倦,昨天夜里,一伙流民在门下要闯进城来,大半夜的被人拉了去挡人,总算是堵住了城外数以万计的流民,今日又要巡街,这么冷的天,实在令他们为难。 城里太平无事,可是在城外头,那城墙根下却挤满了一个个又冻又饿的流民,这些人要嘛是从受灾最重的邻县跑来的,要嘛是附近的郊民,一场地崩,妻离子散,不得不寻条活路。偏偏太原知府封闭了城门,结果流民进不来,只能再这城郊扎下。 太原知府王直这样做,倒也有他的考量,府库里的粮就这么多,城里的军民都不够用,若是让流民涌进来,那还了得?再者说了,流民进了城,若是饿得慌,突然滋生变故,到时候连防都防不住。为谨慎起见,也只能委屈委屈城外的流民了。 虽说每隔些时日会丢些窝头下去让流民哄抢,可是谁都知道,城外的流民活不长了,这慢慢的长冬已经来临,衣不蔽体的流民绝对撑不了多久,再加上没有吃食,不是饿死,也只能冻死。 不管怎么说,这笔帐无论如何也算不到王直头上,真要算,只怕也要怪那祈国公了,祈国公奉钦命来赈灾,结果迟迟不向商户购粮,没粮食,这城门一开,就是天大的祸端。既然能撇清,王直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眼下这太原府,已经是哀鸿遍地,可是各家的米店,这时候却是生意兴隆,最大的一家米铺,莫过于郑记货栈,城外头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总也要吃饭,官府虽然做了个样子施了些粥,可哪里填饱得了肚子?尤其是这大冷天里,天寒地冻,肚子里没几粒米,更是难熬了。所以粮价虽然涨到了两贯一斗,可是买米的还是络绎不绝,更有一些不法的滋事之徒,居然纠结了一些人去抢米。因此为了维持次序,边军这边也都调拨了几队人马,就守在米铺外头,看谁贼眉鼠眼,自然是先拿起来再说。 有兵卒守卫,米铺门前就规矩多了,一大清早,冷冽的寒风灌进来的时候,米铺的门板一拆,便可以看到浓雾之中,黑压压的人排成了长龙,平时省吃俭用,几年结余下来的钱,如今却都像是地上的石头一样,巴望着能换几斗米回去就好。 人群在冷风中呵着气,大多数人都是两眼无神,提着簸箕或是竹筐,一个个鱼贯进去,用银子、用大钱,用钱引,将米换出来,再急促促地往家里走。 不过怨言也有,一个壮汉在里头大声吵闹:“陈米倒也罢了,前几日米里还只掺了两成沙子,怎么今日却是沙子里掺了两成米?两贯三百文一斗买你的沙子回去吗?” 这人一叫,许多人也开始不安。 不过米铺的一个伙计出来,对外头的军卒说了两句话,军卒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人小鸡一样提出去,少不得扇了几个巴掌,大骂:“快滚,没钱也敢来买米!” 如此一来,次序又井然了,这世道两样东西最霸道,一个是刀,一个是米,有了米才能不让人饿死,有了刀才能让人生畏。恰好,这米铺里既有刀又有米,不乖乖掏钱,谁也别想将米带走。 太原的冬天,冷得可怕,朔风肆虐,冰天雪地,这些人在外头排起长龙的人或许从前薄有家资,或许有个不错的营生,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是一样,金山银山,也不过是换来几口米罢了。 这郑记的米铺边上,还开了一家典当行,典当行自然是新开的,连朝奉和伙计都是临时请来,刷了油漆的木柜还没有干,有一股淡淡的异味。虽是新开,可是生意也是出奇的好。没钱买米的,或拿了衣衫,或拿了古玩字画往这里钻。 毕竟是现钱有限,不是什么人家里都藏着数百上千贯钱,这米又是出奇的贵,吃不了几天,再丰厚的家底也得搜刮干净。可是男人可以饿个一顿两顿,老人和孩子却不成,于是咬咬牙,自然是捡了能卖的都卖了。 这典当行的规矩当然和平时不一样,明明是数百贯的字画,典当行里朝奉却是伸出五根手指,五根手指自然不是五百贯,而是五十,若是你敢吱声,朝奉便头一低,自顾自地去做出喝茶的样子,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爱卖不卖。 到了这个时候,字画又不能吃,又不能救命,咬了牙也是要典当,从前做生意都是巴不得有生意上门,如今卖主却恨不得磕头求着贱卖掉。 不止是字画,还有卖儿女妻子的,这典当行居然也不拒绝,一个黄毛丫头五贯钱,若是生得漂亮一些或许能翻一番,男孩儿就贱了,能卖到五贯已是天价。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在大清早慢悠悠地出现在这里,马车的旁边是几十个护卫,护卫们一个个身形壮硕,很是彪悍。那马车一到,米铺里的掌柜立即哈巴狗一样地撂着袍子出来,弓着身在这车辕边低声道:“老爷……” 里头的人不做声,掌柜又继续道:“老爷赶路辛苦,快下来到后堂去生个碳烤烤火,吃碗热汤。” “唔!”里头的人这才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掌柜立即去掀开车帘,里头的郑克才在几个的搀扶下走出来。 郑克披着狐裘,尚且还觉得冷,手不禁缩在软刺刺的袖子里,看了铺外头的长龙一眼,淡淡地道:“生意还好吧?” 掌柜轻声笑道:“好极了,这还是清早,许多人不敢醒,怕饿。等到正午的时候熬不住了,这长龙至少要排过三条街。太原府下辖十四县,每个县城都有咱们郑家的米铺,照这么发卖下去,当真是了不得了。” 郑克却是脸色阴沉,淡淡地道:“进去说话。” 他们一行***剌剌地走进米铺,根本不去看外头的长龙。等到了米铺的后堂,伙计已经烧了炭盆,又添了茶水,那掌柜也是个机灵透顶的人,立即叫人去熬一碗姜汤,给郑克去去寒。 厅堂里门窗紧闭,因此有些昏暗,便又叫人添了几盏油灯,和外头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了。 郑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掌柜已经将一沓厚厚的账簿递到了郑克右手边的茶几上,郑克放下茶,翻看了一下,抬眸道:“一个月一百七十万贯的盈利?” 掌柜见郑克脸若寒霜,更是加倍着小心道:“这只是太原城的,各县的还没有送来,仔细算一算,一千万贯总是有。”他舔舔嘴唇,心里想,一个月如此丰厚的利润,世上还有什么生意比这个更赚钱?老爷居然还不满意?随即又想,若是这生意还能再做几个月,数千万贯是肯定有的,只可惜这种生意不能长久,否则单单卖米这一项,郑家就不止是江北首富了。 郑克冷冷地道:“不够!” 掌柜这时有些发急了,老爷这么说,显然是对自己不满意了,于是哭丧着脸道:“其实盈利不止这些,边上的典当行里想必盈利也是不菲,每天都有成百数千个宝贝,就是男童、女童每日也能收几百个进来,等到太平的时节再将它们发卖出去,盈利未必在卖米之下。” 郑克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失神了,不禁道:“你坐下说话吧。” 掌柜见郑克的脸色缓和,小心翼翼地欠着半个屁股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道:“原本以为是二老爷来的,谁知却是老爷亲自来了,太原这时节不太平,老爷寻常走动可要小心一些。” 郑克淡淡地道:“知道了。太原知府和边军那边如何?还有……太原大都督府近来可有走动吗?” 掌柜道:“都打点好了,太原知府那边不用说,他和老爷是一条心的,至于大都督府里倒也给了些方便,都督府里的文相公收了咱们三十万贯去,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在暗地里调了边军在米铺边上卫戍。” 郑克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一些,道:“文相公在太原一言九鼎,又手握十万太原一带边军,只有他才真正靠得住。老夫暂且先歇一歇,你先到大都督府那边递个名刺过去,就说晌午的时候老夫请文相公来赴宴,请他务必赏光。好啦,你去忙你的去吧,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七十六章:故技重施 第六百七十六章:故技重施 到了晌午,雪还未停,果然如那掌柜所说,米铺的门前,人流更多,鹅毛的大雪纷纷下来,银霜积雪冰凌,将整座略带残破的太原城雕饰得银装素裹。 明年本是个丰年,谁知有了这雪,却让更多人饥寒交迫。以至于一些最吝啬的人都饿极了,不得不拿出家中最后一点余钱,但求换一两斗掺满了沙子和谷壳的陈米。 人总要吃饭的,尤其是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相比起来,他们能在城里有个栖息之所,已经算足够幸运了。 空气中许多人呵出来的气升腾起淡淡的薄雾,老树枝丫上的残雪和冰凌挂成了一串串长条,晶莹剔透,雪白得若少女的肌肤。 不远处的一座别院,已经修葺了一番,积雪给扫了干净,又挂上一盏盏红灯笼,在这雪天里多了几分温暖。几处倒塌的房屋,瓦铄也已经收拾干净,就像从一开始,地崩就与这别院无关,看不到一点残破的痕迹。 几顶轿子从街尾出来,接着是一个主事冒雪出来,引着轿子从角楼的仪门过去,一直到偏院才停下,轿中率先落出一个紫衣官袍的中年,这人身材有些瘦弱,脸上略带几分酒色掏空的疲倦,可是隐隐之中又带有几分贵气。他踏着貂皮靴子下了马车,脚一着到雪地,立即有个随着车过来的军卒拿了一件狐裘大袄子过来给他披上。 虽是天寒地冻,此人的身子却是温暖如春,他似乎还嫌不够暖和一样,不由紧了紧袄子,眼睛不由地向主事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这样的天来赴宴,若不是看在郑国公的面上,还真不想来。” 主事笑呵呵地躬身作偮道:“文相公辛苦。” 文相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踩着雪带着人往厅堂那边走。 后头落下的几个轿子也都是绯衣的官员下来,这几个和主事倒是熟识,为首的一个正是太原知府王直,王直年纪已是不小,尖嘴猴腮,眼中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了这主事,他居然不端架子,笑呵呵地道:“今日喜鹊挂枝,本官就想,肯定是有什么喜事要临门了。果不其然,国公爷居然来了太原。” 吴主事呵呵笑道:“大人客气。” 一干宾客到了正厅,这厅堂里居然烧了地龙,不需燃炭,甫一进厅堂,之前那披着狐裘的文相公便忍不住将外衫脱下,呵呵笑道:“早知这样,就不带这累赘来了。” 厅里是一张圆桌,总共十二道热菜,六道凉菜,两边都有小婢各端着一个个托盘,盘中热气腾腾,想必这菜还没上完。 郑克今日换了一件儒衫,见到客人来了,已经笑呵呵地迎过去,双手握住文相公,道:“文相公日理万机,比不得老夫这闲人,今日能来,赏光得很。” 这文相公淡淡一笑,诚挚地道:“国公相召,下官岂能不来?” 二人一边落座一边寒暄,文相公苦笑道:“太原地崩,不知惹出多少事来,穷忙了这么久,竟想不到还有这般清雅的去处。” 郑克呵呵笑道:“文相公要来,随时来就是。”他低声对身边的主事嘱咐道:“明日把这宅院的房契送到文相公府上去。” 主事应了一声。 文相公呵呵一笑,舔了舔嘴,既没有显露出贪婪之色,也没有拒绝,只是安坐在主宾的位置上,道:“听说朝廷已经另委了钦差来,是平西王吗?不知他什么时候到?” 说到平西王,郑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道:“他若是来了,大家的日子只怕都不好过了。” 文相公淡淡地道:“汴京是汴京,太原是太原,他来赈他的灾,有什么不好过的?大不了不和他打交道就是。” 郑克和文相公说话,其余的官员都插不上口,都是静谧地坐着,脸上挂着笑容。 郑克沉眉道:“平西王不是祁国公,文相公可莫要小视了。” 文相公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听说此人一向不谙官场规矩,做事出人意料,本督也有耳闻,他是天子近臣,我们是闲云野鹤,苦兮兮的在这边关里枕戈卧甲,没他得时运。”文相公哂然一笑,像是自哀自怨一样,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太原有太原的规矩,他来了,大家敬他三分,大家各走各路,各不相干。可要是兔子给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狗急了还知道跳墙呢!真要惹急了,在座之人谁是轻易能惹的?” 众人不禁哄笑,那王直捋须插了一句话道:“依下官看,平西王这一趟是来打救他的岳丈的,想必不愿意节外生枝。” 文相公轻轻一笑道:“打救他的岳丈,就势必要拉个替罪羊出来给他岳丈背黑锅,这个人不是你便是我,再不然……”他微微一笑,眼睛落在郑克身上,道:“就是郑国公也是未必。” 祁国公的事,参与的人不少,他这一趟过来硬顶着不肯买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才会有人设下圈套,大家一起落井下石,坑了那祁国公一把。 否则单靠一个郑家,如何去煽动民变?边军和差役突然不见,等到事情闹得差不多了才突然出现? 这一桩桩的巧合,需要打点的是方方面面的关系,如今姓沈的来了,自然是来算账的。若说在座的人不怕,那也是假的,可是这时候,所有人都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尽量不被人小瞧;只是许多事有苦自知,沈傲是什么人,谁都知道一点,此人做起事来一向雷厉风行,又是杀伐果断。这人到了太原,这太原的地面非要震一震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人吱声。这时郑克夹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悠悠咀嚼,笑呵呵地道:“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沈傲只是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只要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让他抓到把柄,又有什么可畏惧的?”说吧,便开始吃菜喝酒。 一道道菜上来,又一个个空盘撤下去,足足半个时辰功夫,几个人才酒足饭饱。一起起身到隔壁的偏厅小坐,上好的茶水递上来,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百骸都舒展开来。王相公呵呵笑道:“郑国公,这酒菜吃了,茶也喝了,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一趟郑国公设下宴来,不只是举盏言欢这么简单吧?倒不如开门见山?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王直附和道:“王相公说的是,大祸临头,还扭捏什么?说实在的,下官现在还在后悔,下官不怕祁国公,可是这平西王是会杀人的,他手里的尚方宝剑斩不到国公和王相公的脖子上,可是下官不大不小正好是个五品,真要切下官的脑袋,还不是跟切韭菜一样吗?”他讪讪一笑,说得自己的脖子居然真的有点儿发凉了。 郑克呵呵一笑,道:“王大人放心,你这脑袋谁也砍不走。”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既然要说,那么不妨就说清楚。这沈傲来太原,就是要杀人的,杀了人才能洗掉祁国公的罪名。眼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我们呢?” 文相公皱起眉:“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郑克阖着眼,点头道:“正是。大家能到今天这一步都不容易,就算是死,也要争个鱼死网破。所以我左思右想,要对付沈傲,唯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打起了精神,商量着对付一个亲王已经足够令他们紧张了,更何况还是平西王?只是眼下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个,大家反倒不怕了,既然只有两条路,自然要拼一拼。 郑克淡淡地道:“何不如故技重施,不过这一次,也不能尽同。” 故技重施…… 这故技自然是对付祁国公的办法,煽动灾民,围了钦差行辕***。 文相公倾了倾身子,道:“怎么个不同法?” 郑克冷冷道:“从前是做个样子,闹得差不多了再给祁国公去解围。不过这一次得要假戏真做,咱们不去解围……”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才悠悠道:“去收尸!” “好一个借刀杀人!”文相公不禁笑起来,道:“钦差大人到了太原,不思救助灾民,灾民愤然而起,围杀钦差,本督闻讯,立即带兵去救,无奈贼势太大,又事发仓促,等到驱散了贼人的时候,平西王已经为国殉忠?” 王直也跟着道:“法不责众,更何况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流民虽然围杀了钦差,却也情有可原。” 郑克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就像猫吃老鼠,老鼠吃象一样,平西王能吃定我们,我们却能吃那些流民,流民发起疯来,管他是什么亲王还是钦差?杀了又能如何?” 文相公哈哈一笑,捋这颌下的美须道:“就这么办也好,他要我们的命,我们就要他的命。” 众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便将话题移开,说起了太原近来的近况。文相公笑道:“如今已经入了冬,朝廷的粮食运不来,附近的路府余粮都被郑家抢购一空,三个月时间,也足够郑家生意兴隆了。” 言外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郑家赚了这么多钱,大家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给郑家保驾,无论如何也得拿出点好处来。 郑克心里想,这点钱算什么?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一亿两千万贯,若是能在这里除掉姓沈的,多少钱郑家都肯出。 郑克笑呵呵地道:“这个好说,到时候都督府肯定会有一份厚礼的。” 文相公板起脸道:“国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同舟共济,倒像是下官要分郑家的一杯羹似的。”随即呵呵一笑,虚礼客套也就到此为止。 正说着,一个军卒连滚带爬地过来禀告道:“都督,不好了,平西王来了。” “这么快……” 方才放下的心,这时候又都悬了起来,商量着除掉沈傲是一回事,这姓沈的来了又是一回事,若说对着姓沈的不忌惮那也是假的。 文相公尽量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慢吞吞地道:“来了就来了,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雪,难道还要让我们出城去相迎吗?” 郑克道:“我比他早一天来,想不到老夫这脚一到,他也到了,看来这一路上他走得倒是不慢,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来自投罗网了。” 那军卒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平西王不入城……” “不入城?他想做什么?”文相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姓沈的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不容他不小心一些。 军卒道:“城门的兄弟和平西王起了冲突,闹得很大,因此就让我先来通报一声,请文相公去看看。” 文相公冷哼道:“荒唐,还没入城就起了冲突,这平西王是不找茬不罢休吗?”他长身而起,叫人拿了他的狐裘来披上,道:“走,看看去。” 郑克却不肯离座,淡淡笑道:“文相公慢走,老夫不送。” 王直和其他几个官员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要随文相公去看看怎么回事。 ……………………………………………………………………………………………………………………………………………………………………………… 第二章送到,又是走亲戚,只能在网吧码字了,边上坐了一个黄毛青年,叼着一根烟,把老虎这老实孩子吓得半死。 第六百七十七章:关门放沈傲 第六百七十七章:关门放沈傲 通往太原南门的是一条泥泞的道路,时不时有雪花飘落,沾到了泥水,立即化作泥泞,污浊不堪。 偶尔会有马车通过,不过这时节,大雪封堵了道路,所以出远门是绝不可行的,再加上如今太原府上下到处都是流民,饿极了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变为土匪变为强盗,所以便是巨贾富户也绝不敢出城一步。 钦差的行辕却不必担心这个,一千五百名骑马的校尉一路警戒,偶尔会遇到几伙蟊贼,却都是一触即溃,原本五六天的路途,却还是浪费了十天,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通往太原的河道早已结了冰,水路不通,只能选择这条道路。 沈傲看到城墙根下密密麻麻的难民,坐在马车里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这样的天气,把人堵在外头,实在和送死并没有多少区别,这一路过来,他已经看到不少的弃尸,横在雪原上结成了冰被白雪覆盖,原以为到了太原城会好一些,谁知道这里的灾情竟是更加严重。 这不是灾情,更确切的说是人祸。 好在这时节天寒地冻,倒也不担心会滋生瘟疫,不过再这般下去,城墙下的数万流民,天知道冬天过去之后还会剩下几个?这些人双眼无神,有的已经饿得发晕,有的已经冻得僵硬,浑身都不能动弹,只有那一双灰色的眼睛在微微转动,显出几分生机。 见到沈傲这一行人马,许多人已经伸出手,拥簇过来,无非是行行好之类。 校尉们看得冒火,这时纷纷取出随身带的干粮分发出去,有人讨到了食物,于是涌过来的流民更多,竟是人山人海,一下子将马队、车队包围住。 坐在车里的沈傲不禁苦笑,杯水车薪,分出这点余粮去有什么用?再者说了,就算给他们充足的粮食,天气越来越冷,莫说什么生出炭火,便是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只有许多人围拢在一齐抱团取暖,只怕用不了多少天,这些人也都要冻死。 “为什么不放人入城?”沈傲心里升腾出无名火来,冷冷地看了这巍峨的城墙一眼,道:“没人来迎接?” 童虎骑着马披着蓑衣在马车旁道:“来了。” 城门大开,数百个边军骑马冲出来,驱开了流民,当先一个都虞侯放马过来,坐在马上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入城。” 边军这边,对平西王都有一种敬畏之感,平西王讨奸佞,灭海贼,一举击溃十万女真铁骑的事迹早已流传开,这太原都督府门下虽然不隶属三边,却也对平西王名闻已久。坐在马上的都虞侯行礼时尽量做到毕恭毕敬,眼睛看向马车,只希望平西王下车,好让他见识见识传说中百战百胜的平西王风采。 积雪堆积在车篷的马车纹丝不动,平西王显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在车厢中慢吞吞地道:“太原都督府的文仙芝为何没来?” 文相公便是文仙芝,沈傲对这人有些印象,朝廷对边军防范甚严,因此边军通常都由太监和文臣坐镇,三边是由童贯监军,大名府等地也有大小种相公坐镇。这太原也是边陲重镇,从前乃是北汉的国都,北汉灭亡之后,宋太祖恼恨太原军民殊死抵抗,因此让人拆了太原城墙,另辟它地重新筑城,又设太原都督府,太原都督府的设置和其他地方不同,本地都督上马掌兵,下马管民,自成一路,权利可谓不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时太原民风彪悍,又有不少人自认为北汉人,因此反抗尤其激烈,为了随时镇压反抗,才令将军镇守与此,赋予全权。 只是百年之后,太原早已与大宋融为一体,百年前的怨恨早已忘了一干二净,这都督府的设置虽没有裁撤,不过从前一般是派武官镇守,如今这太原都督却换上了文臣。能做这太原都督,文仙芝岂能没有几分能耐?据说此人从前也是进士及第出身,外放为官时,吏部的功考都是一个优字,深得宫中信任。到了这太原,手掌着十万边军,又兼顾民政,刑律,在这太原呼风唤雨已有十年之久。 都虞侯听到沈傲问及文都督,立即道:“都督有要务在身,不能远迎,望殿下恕罪。” 沈傲坐在马车中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入城吧。” 都虞侯打马让到路边,喝令部下的军卒清出一条道路,才是朗声道:“殿下请。” 马车却还是没有动,沈傲在车中道:“本王说的是让城外的灾民先入城!” 都虞候脸色一变,布满了寒霜,期期艾艾地道:“殿下,流民入城,恐怕……” 沈傲在车中怒喝道:“恐怕什么?文相公合太原知府王直莫非不是我大宋的牧守?不是我大宋的父母官?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饥寒交迫,还有什么恐怕的?本王好话不说第二遍,现在!立即!让流民入城!” 都虞候犹豫了一下,道:“末将有将令在身,不许流民入城滋事,请殿下恕罪。” 他已经使了个眼色,一个军卒会意,立即打马回城请示文都督了。 沈傲却是淡淡一笑,今日他的脾气居然难得的好,只是慢悠悠地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在这里等,流民不入城,本王干脆也在这城墙根下罢了。” 都虞候脸色变得铁青,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平西王虽然高高在上,可是县官不如现管,今日若是违了大都督府的将令,军法处置起来他也吃不消。于是干脆装聋作哑,先等人请示过文都督再做计较。 这城门洞边上,竟出现了极有意思的场景,上千个校尉披着蓑衣笔挺地坐在马上,拥簇着一辆精美的马车,对面是一列列边军侧立在道旁,再外围便是人头攒动的灾民,乌压压的人群在飘絮的雪花中,竟没有人说话,可是这时候,那千千万万个灾民的眼眸中已经多了几分希望。 流在城外,必死无疑。只有入了城才会有一线生机,灾民们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太原城城门紧闭的时候,他们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如狼似虎的边军提着鞭子驱散开涌在城门口的灾民时,他们已经自觉地没有了希望。可是平西王方才的一句话已经悄悄地从一些耳尖的人口里传递开。 平西王,钦差大人要放大家入城了。入了城,就算没有吃的,至少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场所,于是所有人都紧闭着口,静悄悄地等待。 坐在车里的沈傲好像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消磨,居然舒舒服服地躺在软垫上,随手捡起一本佛经来看。看了一会,不禁又抛下,心里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放下了屠刀,就有万千人做鱼肉,不去杀人,就有万千人饥寒交迫,天地不仁,若是一定要有个杀星,那么我沈傲宁愿捡起屠刀,去做这个侩子手。 沈傲这时才发现四书五经比之佛经多了几分世俗现实,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句话看似残忍,可是若杀一家能救一路的路人,那么杀人又何妨?杀人也可以是悬壶济世。 车窗外是霏霏的细雪,沈傲的脸上也像是结了冰一样,他有点想杀人了。 “我是个坏人,我有七情六欲,我见钱眼开,会贪赃,会勒索,会杀人,会调戏良家妇女,有点自私自利,有点不择手段。可是……”沈傲不禁继续想:“可是我依然是个君子,君子可以不拘小节,却不能罔顾大义,什么是大义,城墙根下的这些人就是大义,义理只要还在,我就是君子。” “君子可以杀人!”这是沈傲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替天行道!” 这样……沈傲的心里就舒服多了,方才的胡思乱想更像是为自己辩护,因为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尚方宝剑的剑柄上,他实在要给自己找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积雪已经漫到了马蹄,穿着蓑衣的校尉身上堆满了一层层的雪,轻轻地抖一抖,便有雪片扑簌而下。可是校尉们没有动,他们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表情木然,可是一双眼睛却如一柄急欲出鞘的剑,随时要挣脱束缚,饮血而回。 终于,在城门的门洞里,几顶暖轿出现,轿子抬得很稳,速度也不快,轿夫脚下的鞋子一深一浅地踩在积雪里,十分小心地保持着平衡,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轿中的贵人。 姗姗来迟的轿子终于在不远处停下,坐在里头的贵人们却没有立即钻出来,而是由随来的军卒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里头的人才干咳一声,从轿中徐徐钻出,接着便有一件厚实的裘衣由人送来,披在身上,等人系好了衣绳,眼前的人才显得鲜活起来,露出了笑容,一步步朝沈傲的马车走过来。 …………………………………………………………………………………………………………………………………………………………………………………………………………… 第三章送到,在网吧码字很艰难,明明三个小时能写好的东西,却要化五个小时,大过年的,网吧居然还涨价,三块五毛钱一小时,擦,奸商啊。关门,放沈傲! 第六百七十八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第六百七十八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文仙芝一深一浅地走到马车边上,他没有戴斗笠,所以雪花飘在他头上的进贤冠上,已经有了湿漉了。 虽然是万般的不肯,他还是躬了身子,笑呵呵地道:“下官来迟,请殿下恕罪。” 马车里没有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 文仙芝的脸上已经如这天气一样寒霜了,他清咳一声,继续道:“请殿下入城。” 还是没有声音,跟随文仙芝过来的几个官员不禁挤了挤眼,猜测这性子乖戾的平西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雪花似是没有停歇一样,披着狐裘的文仙芝已经感觉到了寒意,可是沈傲不说话,他又不能回轿,有心想叫下人拿件蓑衣来披上,又怕失了礼数给平西王授人与柄的机会;所以文仙芝时不时地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干站在这雪地上。 雪花已经覆盖在他的头顶上,刚刚飘落便被他身上的体温融化,化成冰水,从下巴、后脑滴答落下来,冰水如小蛇一样顺着后颈进入钻入狐裘的缝隙。文仙芝感觉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咒骂这鬼天气,咒骂这该死的钦差。 “请殿下入城!”他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声音不禁高昂了几分。 可是马车里的人就像是要和他较劲一样,就是一声不吭。 冷风如刀,肆虐地刮在文仙芝的脸上,文仙芝已经感觉自己的脸上结出了一层冰霜,连笑容都僵化了。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官员显然比他还坏,他们只是用绯衣套了件袄子过来,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大老爷,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接触冰雪,去了衙门有炭盆,回到府里有地龙,出入都是铺了兽皮的暖轿,手上有手炉,谁也不曾料到会出现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文仙芝已经发抖了,肚子里的火气想发作,却只能拼命忍住,他穿的衣衫最厚实,偏偏是颤抖得最厉害的一个,这冷风像是活物一样,居然能沿着缝隙钻进衣内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实在是要吃不消了。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一开始还好,可是越到后来便感觉度日如年似的,多一秒都不愿僵着,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淡,这冬日入夜得早,城中各家的炊烟还没有燃起来,就已经昏暗得不能见到五尺之外了,大风吹打着雪花淅淅沥沥,文仙芝这时候感觉真比死了还难受,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身子连冷热都分辨不清了,僵硬得没有了知觉。 马车里传出一声哈欠,像是长梦刚醒的声音,接着有人道:“文仙芝那狗才来了没有?” 文仙芝听到沈傲的哈欠声,宛如听到了仙音一样,正要说话,可是听到狗才二字,脸上又是不由地僵硬起来,闭上了嘴。 打马伫立在马车边的童虎这时道:“回禀殿下,人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 “哦。那为何见了本王不回话?”马车里的声音已经夹杂着兴师问罪的口吻。 “殿下……”文仙芝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喉咙有些堵塞,连头脑也有些晕沉沉的。 这时,车帘子被掀开,从马车里钻出一个人,天色暗淡,借着雪花的光晕,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穿着一件紫金蟒袍,系着玉带,剑眉薄唇,一双眼眸似带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令人不可逼视的锐气,像一柄未开锋的剑。 沈傲从车辕处下来,不禁伸了个懒腰,手里竟是拿着一柄纸扇,纸扇合拢到了一处,朝着这漫天的白雪点了点,不禁笑起来,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沈傲的笑容实在是魅力十足,既不张扬,又不拘谨,如发自内心;菱角分明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如沐春风。 “好一个瑞雪,果然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他的眼眸阖成一线,整个人像是踏青的士子,良辰美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之中,脸上带着些许晕红,焕发出内心的喜悦,笑看这雪花飘落,遮盖住大地的丑陋。 文仙芝心里不禁大怒,想,他倒是清闲自在,倒是让本督来这里陪他受罪。 “江山如画,北国的风光,今日尽收本王的眼底了,如此好雪,岂可糟践?来人,拿笔墨来,本王要作一幅雪景图。” 沈傲的这一句话让文仙芝的心沉到了谷底,一幅画就算是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打好底色,作好布局,他自感自己已经支持不住,多半是受了风寒,再站几个时辰,这条老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文仙芝咬了咬牙,道:“殿下,天寒地冻,只怕会冻坏了身子,倒不如先进了城,再徐徐下笔。” 沈傲拍打着扇骨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文仙芝苦笑,不得不行礼道:“下官太原大都督文仙芝。” “哦。”沈傲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地道:“原来你就是文仙芝。” 沈傲什么都不说了,因为这时候真有人从后面的堆放行礼的马车里拿来了笔墨,居然还有人提着一方长案来,笔是泸州的狼毫,纸是宣州的精纸,砚台古色古香,连那笔架子也都像是古物。一个校尉撑了油伞过来,另一个校尉铺了纸,小心地磨墨,还有人打起了火把,就在这漫漫的雪夜,沈傲已经伸手要去抓笔了。 文仙芝哪里支持得住?他整个人几乎已经被雪花覆盖,浑身冰凉得一点知觉都没有,麻木地道:“殿下若是着了寒,下官该如何交代?还是请殿下撤了这笔墨,先入城再做计较。” 文仙芝的语气更加恭顺了几分,心里叫苦不迭,只恨不得这祸害立即插上翅膀飞入城去,省得让自己陪着他受罪。 沈傲抓了笔,一手抓着握笔的袖摆,优雅地蘸了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只怕是文都督怕自己着了风寒吧?” 文仙芝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生怕沈傲点了一点墨上去。须知作画之人只要落了笔就很难收手,无他,全身心已经扑到了画里去了。可是这一画,天知道要多少时辰,若是他兴致盎然,便是画到明日天光也有可能,平西王已经加了一件披风和蓑衣,头上又顶着油伞,年纪又轻,支持个一夜没有问题。可是他已经年过古稀,整个人都要冻僵了,若是真要到熬到天光,倒不如杀了他?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文仙芝只想及早脱身,因此道:“殿下说的不错,下官确实染了风寒,请殿***恤,这就入城。” 沈傲终于搁下了笔,淡淡笑着上下打量他,冷漠地道:“文都督只站了半个时辰就吃不消了?” “惭愧,惭愧!”文仙芝道。 沈傲冷笑道:“文相公的身子骨金贵,半个时辰就染了风寒。可是本王要试问一下……”他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犹如这朔风一样寒冷,厉声道:“文都督可知道这城外的灾民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天、二十天,他们没有狐裘遮风,肚子里没有锦衣玉食,凭的就是一点希望,一点点求生的欲望,仍然在这里挣扎求生。文都督是我大宋册封的二品大员,可是他们也是我大宋的良善百姓,本王今日要问,为何边军不让灾民入城?” 文仙芝这时候思维已经有些混乱,哑口道:“这……这……” 沈傲步步紧逼,冷哼道:“这什么?数万人能在这里餐风宿雨,为何文都督连半个时辰都不愿意呆?你就是这样牧守一方,为陛下分忧的?” 文仙芝脸上并不见惭色,想争辩什么,最终还是将这些话吞回肚子里去。他这时候根本不想和沈傲争辩,一心只想着立即回城,回到府上,烧了地龙,摆上炭盆,再喝一碗姜汤,请几个大夫问几服药。 沈傲森然冷笑道:“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文相公进士及第,这书读到哪里去了?还是根本就是黑了心肠,早已忘了圣人的教诲,忘了朝廷的职责?” 文仙芝哑口无言。 沈傲的脸色缓和起来,慢吞吞地道:“现在传本王的令,立即开放门禁,让灾民入城,各衙各府全部熬稀粥,熬姜汤,分派下去,叫差役在城中各处窄巷画好区域,让灾民聚众歇息,再去寻干草、毡布、能分发的就尽量分发。本王来了这太原,就不许有一个饿殍,不许有一个冻死街头的尸体。谁若是敢和本王唱反调,打擂台……”沈傲几乎是用最平淡的语气道:“本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霎时间,城外欢声雷动,灾民们看到了希望,竭尽全力地欢叫起来。 朔风刺骨。这时候文仙芝却是醒了,他被这冷风吹昏了头,只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平西王这是给他来下马威的。他阴沉着脸,只觉得头晕沉沉得厉害,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那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 第一章送到,老虎做了一个很艰难地决定,明天兴许会晚一点点更,因为老虎决定去买衣服,吃不消了,再不买就要冻死。 第六百七十九章:仗剑杀人 第六百七十九章:仗剑杀人 灾民们已经急着要入城了,平西王要让大家入城,这句话当然算数。 不过守在门洞处的边军却是没有动,仍然明火执仗地挡在了城门口,他们的目光还是落在文仙芝的身上。 文仙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既不点头首肯,也不摇头拒绝。 漫天的飞絮飘落在头顶上,城外又安静下来,灾民们看着凶神恶煞的边军,这时候又冷静下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就算是平西王点头,这城也未必能入。 “呵呵……”干笑的人是文仙芝身后的太原知府王直,王直几乎已经冻僵,挪了挪身子,腿脚酸麻,可是他心里知道,都督大人是在等他说话。王直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他是知府,灾民入不入城,总要听他怎么说。 王直小心翼翼地走到沈傲身边,朝沈傲拱手作揖,尽量使自己的笑容熙和一些,慢悠悠地道:“下官太原知府王直见过殿下。” 沈傲的目光压根就没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微微嗯了一声,这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王直继续道:“殿下菩萨心肠,不忍灾民在城外挨饿受冻,拳拳护民之心,下官感佩之至。”他接着苦笑,为难地道:“殿下要让流民入城,这没有错。都督大人阻止流民入城,其实也没有错。殿下没有错,是因为殿下宅心仁厚。可都督没有错是因为都督奉命镇守太原,太原城绝不容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职责所在,当然没有错。” 他说了一大堆废话,才开始进入正题。王直混迹官场,圆滑到了极点,他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话就算不能说动平西王,但是也足够大方得体,能给平西王一个台阶下:“殿下若是让流民入城,往好里说,是救下万千条生灵,都督和下官,其实本心上也是希望流民们入城歇歇脚,喝一口姜汤,吃一碗稀粥,把人救下来。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城中府库中的余粮已经空空如也,流民们就算进城也没有吃食,这么多人进去,若有宵小之徒饿疯了滋事,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子?太原城若是落入贼人之手,这干系是都督和下官来背,还是殿下来背?因此,依下官愚见,还是请殿下先入城去,殿下和都督坐在一起,群策群力,另外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王直话说完了,略带得意地看了文仙芝一眼,颇有邀功之意。 平西王要灾民入城,都督不肯,如今这灾民能不能入城,就看都督和平西王的手段了,王直心里想,这平西王还没有入城,就闹出这种事来,今日倒是有趣了。 沈傲摘下斗笠,打掉斗笠上的积雪,慢悠悠地问王直:“你是太原知府?” 王直笑呵呵地躬身道:“下官正是太原知府。” 沈傲将斗笠戴上,不禁好奇地打量他,道:“你既是太原知府,可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王直愣了一下,笑呵呵地道:“下官的职责……” 沈傲打断他道:“你的职责是牧守一方,保境安民,可是你方才的话,可有一点安民的心思吗?本王这一路过来,看到饿殍无数,无数人挣扎在雪地里,无数人卧倒在冰原之上,地崩是天灾,可是城外的伏尸不是天灾所致,是人祸!”他恶狠狠地走近王直一步,继续道:“你这知府,到底是怎么当的?” 王直呆呆地辩解道:“下官……下官巧妇无米……” “巧妇无米?米呢?在哪里?”沈傲逼问他。 王直道:“没有米。” 沈傲冷笑道:“没有米?可为什么城中的米铺货栈里却堆积着如山的谷物?” 王直道:“商家的米和下官何干?” 沈傲又逼近一步,道:“商家的米卖到了两贯一斗,你知不知道?” 王直呆了一下,矢口否认:“不……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你身为知府,不管灾民死活,致使境内饿死冻死的人数以千计,这是其一。纵容商家横行不法,这是玩忽职守,是第二条罪。巧言令色,欺蒙钦差,这是第三,有这三条罪,你还想活吗?”他手按在了尚方宝剑的剑柄上,整个人就像一口剑,锋利如刃。 沈傲的眼睛直视着王直,森然道:“今***王奉旨巡视灾情,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这个庸碌无为的赃官!”他加快了脚步,一步步逼近王直。 王直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倾,谁知脚已麻痹,打了个踉跄,朝文仙芝道:“都督救我。” 嘤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这尚方宝剑在漫天的飞絮之中,寒芒幽幽,剑锋一指,直没王直的胸口,王直的手在飞絮中乱舞,闷哼一声,双手垂下去,脸上呆滞,不可置信地仰面栽倒。 雪花仍在飘荡,长剑从王直的胸膛口抽离出来的时候,溅出鲜血,血落在积雪上,带着余温的鲜血瞬时将积雪融化,沈傲的脸上没有表情,将尚方宝剑收回鞘中,淡淡地看着地上污浊了的皑皑积雪,淡淡道:“可惜污了这好雪。” 冷风如刀,可是这时候,许多人都不觉得冷了,当朝五品知府,就这样一剑毙命,任谁都没有想到。 几个官员已经魂不附体,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身体略略颤抖。 文仙芝紧了紧狐裘,脸上却很是冷漠,看了一眼王直的尸首,便将目光落回到沈傲的身上。 沈傲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朔风拂面,他居然笑得宛如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一样。他嘴角微微地勾起,这时候竟像是一个保持着童贞的孩子,露出会心的笑容。 沈傲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向文仙芝道:“文都督,不知现在灾民可以入城了吗?” 文仙芝的脸色骤变,冷哼一声,道:“殿下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边军哗哗的皮甲摩擦声传出来,他们安静地让出门洞,接着无数的灾民一起蜂拥进去,进了这城门就有了希望,一尺之隔,就是生和死的区别,这时候,谁不是激动得连身体的冰凉都忘掉了?人群一边往城中涌动,一边在高呼:“平西王公候万代。” 衣衫褴褛的灾民立即将门洞围得水泄不通,侧立在道旁的边军被推挤到了一边,这时候在这人海面前,居然变得弱不禁风,宛若暴风骤雨之下,碧波骇浪中的扁舟,扁舟在摇曳,被推挤,一下子淹没在人潮之中。 文仙芝呵呵一笑,看了沈傲腰间的尚方宝剑一眼,道:“下官今日倒是见识了尚方宝剑的厉害,殿下,请入城吧。” 沈傲看也不看他一眼,返身坐上了马车,笔墨纸砚已经撤了下去,马车的车轴开始滚动,在一千五百名漠然的校尉拱卫下,徐徐入城。 文仙芝看了这马车一眼,冷冷一笑,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说:“这是你自己要找死的,怪不得别人。”他对身边的一个官员道:“去,将王大人安葬了,回城。”他一步步地坐回暖轿,暖轿和外面的冰雪仿佛是两重世界,微微靠在这皮裘编织而成的暖垫上,手中抱着小手炉,文仙芝的身体又回到了人间。 ………………………………………………………………………………………………………………………………………………………… “王爷,现在我们去哪里?”坐在马上的童虎一脸兴奋,冰霜已经凝住了他的眉毛,方才那一幕,看得他热血沸腾,童虎是个直肠子,看到野外这么多卧雪的尸体,看到城外挨饿受冻的人,心里也有几分愤怒,等到沈傲一剑刺入那知府的胸膛,童虎胸口一口浊气才吐出来。 痛快! 坐在马车里的沈傲懒洋洋地道:“当然是去知府衙门。” “去知府衙门?” 沈傲在车中慢悠悠地道:“斩草除根,有一句话不是说得好吗?要让人知道痛,就杀他全家。” 童虎不禁道:“这话谁说的?” “英俊潇洒的汴京第一才子,书画双绝的平西王爷!” “……” 数百个校尉冒雪冲入知府衙门,知府衙门已经乱作了一团,噩耗刚刚传来,后宅的家眷已经哭作一团了,差役们鸟兽作散,这知府衙门顷刻之间就成为了沈傲的行辕。 王直的女眷已经被驱走,剩余的两个兄弟也被押去砍掉了脑袋,押司和几个都头也被‘请’到了签押房,他们见了首案上高高坐着的沈傲,哪里还有什么勇气?立即跪下磕头,一齐道:“殿下饶命!” 沈傲哂然一笑,淡淡地道:“为什么要本王饶你们的命?莫非你们和那王直同流合污,还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为首的一个押司立即大叫:“殿下明察,我等不过是被王直裹胁,哪里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沈傲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要你们的命,都站起来说话。” 几个人魂不附体地站起来,弓着身子,如一只虾米一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沈傲靠在椅上,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举目道:“府库是谁掌管的?” 先前那说话的押司站出来道:“是小人掌着太原城的府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颌首点头,道:“府库中还有多少粮食?” “回殿下的话,还有七千斗。” 七千斗,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只是这太原人口已经超过十万,十万人指着这七千斗粮,实在是少得可怜。 沈傲道:“拿出五百斗来,带着几个差役到各衙门门口熬粥施放,一个时辰之内,能不能让灾民吃上热粥?” 一个时辰实在太紧凑,又要调粮,又要搭起粥棚,还要生火熬粥,确实为难了一些。不过沈傲这样问,这押司却如接了军令状一样,毫不犹豫地道:“一个时辰,灾民们能喝上粥。” 沈傲道:“五百斗粮,大致是多少斤?” 这押司是管钱粮的,对演算之数最是在行,稍稍犹豫,道:“九千斤上下。” “九千斤的米,十万张口,这一张口大致也只有一两米了,熬出粥来,可以立筷吗?” 押司点头道:“差不多了。” 沈傲道:“你这就去。” 押司立即去了。 沈傲目光又落在另一个押司身上,淡淡地道:“这位押司叫什么?” 这人立即道:“学生姓杨。” 沈傲道:“去寻些生姜来,熬成姜汤,在粥棚边发放。” 杨押司道:“遵命。” 沈傲目光落在几个都头身上,道:“你们几个也不能闲着,立即带着三班差役全部去搜集干草,寻找狭窄的小巷,清扫掉巷中的积雪,供灾民夜里歇息。”面对这些都头,沈傲的脸色又变得杀机腾腾,冷笑着继续道:“本王的丑话说在前头,只要有灾民进了城,冻死了一个,本王就活剥了你们的皮,都听明白了吗?” 都头们哪里敢说什么?立即躬身道:“小人不敢不从。” 三班数百个差役倾巢而出,一时之间,到处都在忙碌。 ………………………………………………………………………………………………………………………………………………………… 第二章送到,一天一万字,过年杂事又多,如果书里出了错误,请大家指正一下,老虎尽量地修改。感谢诸位兄弟,新年happy。 第六百八十章:好人难做 第六百八十章:好人难做 粥棚正在搭建,顶上是羊皮的棚子,下面设好了硕大的灶台,一口大铁锅已经开始冒着热气,米还没有下锅,正在从府库那边运来,水却已经烧开了,给整个太原带来了几分暖意。 差役们还在忙碌,七手八脚地先将盐巴和油放进去,好在府库中的存油不少,多加些油,也是能抵饿的。 进城的灾民一看到这边的炊烟便赶了过来,好在他们也极有规矩,居然一点混乱都没有,甚至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先让有孩子的在前面。” 人只要有了希望,一切的次序和道德就都重整起来,再加上这粥大家都知道,是平西王殿下叫人设出来的,心里有了感恩之心,就越发不敢给平西王添乱。 队伍排成了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这时候几辆载着米袋的大车来了,差役们将米扛下来,开了封,拿了簸箕将米悉数放入几口大锅里,香浓的米香勾起了所有人的馋虫,在这寒冬腊月里,每个人都多了几分暖意。 另一边的姜汤熬得差不多了,已经开始施放,灾民们吃到一口姜汤,身体都开始冒起了热气,这个寒冬竟是没有从前那样冷了。 接着就是施粥,这粥说浓不浓,说稀也并不稀,入在口里,说不出的暖人,喝了粥的,浑身已经有了几分力气,连眼眸都显得精神奕奕起来。 一锅粥发下去,又上一锅,城中几十个粥棚,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将粥水吃尽。 这粥自然吃不饱,却能支撑着绝望的人继续活下去,有了点精神的灾民舔了舔唇边的残渍,虽是意犹未尽,却也满足了。 正在这时候,城中响起铜锣声,有差役沿街招摇过市,大喊:“要睡的跟我来。” 跟在差役之后的人立即又是排起了长龙。 就在狭隘的小巷子里,这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又铺了干草,头顶上两边的墙壁用牛皮毡子连着,有墙壁遮风,又有毡子挡雪,一条小巷往往是数百人挤在一处歇息,所有人身上发出的热气,让这小巷里霎时变得温暖起来。 只要肯去做,就会有办法,没有屋子,照样可以让人熬过这漫漫的雪夜,人挤着人,蜷缩在巷子里,没有了寒风,没有了雨雪,筋疲力尽的人居然睡得极快,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疲倦的差役们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忙活了几个时辰,脚不沾地,靠着他们几百人,居然将数万的灾民安顿下来,从前觉得不可能的事,今日才发现其实并不难。 回到衙中复命,沈傲还没有睡下,这雪夜里没有月色,没有星光,沈傲秉着蜡烛,安静地在看书,看到差役们进来,他放下书,只是淡淡地道:“粥米发放下去了吗?” “回王爷的话,都发放下去了,一个遗漏的都没有。”这押司脸上居然满面红光,有一种大石落定的踏实感,不忘道:“就是那些生了病,蜷缩在墙角不能来领粥的,小人也让人每人送了一碗姜汤和粥水去。” 沈傲点点头,很欣慰地道:“好,你们做得很好。” 沈傲站起来,风淡云清地道:“每人发一百贯赏钱下去,不管是押司、都头还是三班文吏、皂吏、快吏。” 一百贯……或许在这个时候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冬天过去之后,就是一笔大钱,足够置几亩地买几只牛了。 数百个人若是每人都打赏一百贯,这就是几万贯不见了踪影,这出手,当真是非同小可。 “王爷……”大家已经摸不透沈傲的性子了,若说他是好人,可是他杀人如麻,若说他是恶人,偏偏他又出手阔绰。一个押司胆战心惊地道:“这都是小人们的份内之事,哪里敢邀功请赏?”差役们都露出了惭愧之色。 沈傲淡淡地道:“叫你们拿你们就拿,本王从来不差饿兵,只要肯尽心竭力,把灾民们伺候好,这赏钱还有。”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去领赏钱吧,领了之后立即去睡觉,今夜三更就要起来,准备熬粥。” 这个时候回去睡,最多只能再睡三个时辰不到,可是没有人发出怨言,纷纷道了谢,鱼贯出去。 沈傲疲倦地坐下,呆呆地看了会冉冉的油灯,吁了口气,道:“好人难做。”便起身,去卧房歇息。 ………………………………………………………………………………………………………………………………………………………… 太原都督府占地不小,巍峨壮观,地崩震塌了几间屋子,所以文仙芝的卧房便从后宅改到了前厢。这厢房里已经放了几处炭火,换了一身干燥衣衫的文仙芝仍是喷嚏连连。说来也怪,那些灾民在雪地里宿了一夜都未必会染上伤寒,他这太原都督穿着狐裘在外头只是站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吃不消了。 喝了一口热滚滚的姜汤,文仙芝才感觉自己的身子热了一些,头疼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了。接着是背着药箱的大夫过来,给都督大人把了脉,大夫捋着须摇头晃脑地道:“都督放心,只是略染风寒,体内阴虚,老夫开几副药保准能药到病除。”说罢,去外厅写了单子呈上,文仙芝叫了下人去熬药,打赏了一贯银子给那大夫,独自坐在这火热的厢房里,整个人渐渐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有个下人来禀告道:“大人,郑国公来了。” 文仙芝知道郑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不必去厅里会客,那里太冷,就请国公到这里来说话吧。” 文仙芝的脸上又变得阴沉起来,郑国公的到来将他拉回现实,等他的头疼舒缓了一些才意识到,城里多了这么一个杀星可不是好玩的。 郑克跨过门槛的时候,脸上春风得意,看不出一点被沈傲吓坏了样子。他一进来,很是热络地走到文仙芝身前,手握住起身迎客的文仙芝,笑道:“刚刚听人说文相公染了风寒,现在好些了吗?我已命人送来了一些不太值钱的药材,文相公看看哪些能吃的,就捡了吃,对文相公的身体很好的。” 文仙芝堆起笑容,道:“郑国公客气,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病,明日就能好,倒是让郑国公担心了。” 二人热络地寒暄一阵,分宾主坐下,郑克左顾右盼道:“这里倒是暖和,只可惜……”他饱有深意地看了文仙芝一眼,淡淡地道:“王直是享受不了了。” 文仙芝听到王直二字,眉宇上已经布满了寒霜,道:“沈傲杀王直,本就是杀给我看的,哼,他的尚方宝剑斩得了五品的知府,难道敢斩我这个都督?” 郑克淡淡一笑,道:“这样也好,今日那姓沈的杀了王直,也可以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官儿看清楚,平西王是来杀人的,谁也不要抱什么置身事外的心思,不是姓沈的死,就是我们一齐死。” 文仙芝颌首道:“不错,不拼命,就只有死了,想必大家都明白。” 炭火噼里啪啦的烧得通红,文仙芝拿着火钳去搅了搅,热气扑面而来,方才吃了姜汤,这时候就开始流汗了,他慢悠悠地道:“其实灾民入城,对我们也有好处,沈傲开放了太原的府库,可是这么多张口,这米还能吃多久?用不了几天,等粮食都吃完了,灾民们没有了吃的,看他如何收场?” 郑克双目一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道:“傍晚的时候施粥的消息传出来,米铺这边排起的长龙立即一哄而散,如今米铺里居然只卖出一百三十多斗米,若是放任他这样施粥,郑记米铺非要关门不可。不过……”他悠悠地继续道:“都督说的也没有错,等府库的粮食没了,看他如何收场。” 小婢已经上了茶来,郑克端起茶轻饮一口,双手抱着茶盏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姓沈的一向狡猾如狐,他会不会还有后着?” 文仙芝沉思了一下,道:“应当没有,没有粮食,任他神机妙算也无可奈何。不过……”他冷冷一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等到府库里没米的时候,各家的米铺暂时也不要开业,先饿他们几天,到时候再叫人居中煽动一下,城里的灾民已经人满为患,只要肯有人打头,到时候叫姓沈的吃不了兜着走。” 郑克呵呵一笑,其实这算盘他早已打算好了,两贯一斗的米如今卖得还真觉得有些吃亏,等除掉了沈傲,这价钱还可以涨一涨,便是五贯一斗,十贯一斗也不怕没人来买。在这之前,等府库的粮食发完了,饿一饿那些刁民也好。 郑克对着文仙芝点了点头,又和文仙芝寒暄起来,再三慰问了文仙芝的病情,郑克才笑吟吟地道:“天色不早了,老夫就告辞了,文相公也好好歇一歇,这几日咱们暂时忍着一口气,有什么账等过了七八天再说。” 文仙芝起身相送,挽着郑克的手道:“郑国公慢走。”一直将郑克送到了中门这边,看着郑克上了马车,文仙芝才踱步回去,叫来一个主事道:“人手准备好了吗?” 这主事道:“老爷放心,都准备齐全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要起了。”文仙芝说着,悠悠地看了看这阴霾的雪夜。 ………………………………………………………………………………………………………………………… 第三章送到。 第六百八十一章:决定生死的米 第六百八十一章:决定生死的米 郑记的米铺一下子空闲下来。几个闲下来的伙计无精打采地搬了条长凳坐在门铺边,雪已经停了,风却不小,太原地处边陲,天气恶劣起来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原本几万人入城,米铺的生意应当不会差才是,可是谁知,这第二日清早刚刚开张,居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一个伙计出门去打听,才知道原来城中各处都设了粥棚,每天两顿,虽然当不得饱,可是相较这米铺的天价米来说,但凡不是大富之家,宁愿去领顿粥来充饥,也不愿来买米了。 “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伙计已经开始抱怨开了,没了生意,就是坐吃山空,等到水路畅通了,汴京的粮食运了过来,郑记米铺岂不是要亏个底朝天?他们这些做伙计的,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了。 几个人相互抱怨了几句,帘子掀开,掌柜走出来,怒喝道:“都坐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吗?” “二掌柜……”一个伙计嘻嘻笑道:“眼下这光景,哪里有什么活可以干?这粮价是不是该降一降了?再不降,只怕到了明天连一个买米的都不会有了。” 二掌柜阴沉着脸,看了这外头门可罗雀的萧索样子,心里也不禁在想,是不是该和老爷商量一下,米价吊得这么高,这么多米囤在这里,等到开春朝廷平抑粮价的时候,可就悔之不及了。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对伙计们说,只是冷哼一声道:“你们做你们的事去,实在没事,就去货栈把米都过过称,不要闲着,平时把你们养得肥头大耳的,还想偷懒吗?” 几个伙计听了二掌柜的话,也不敢分辨,立即搬了长条凳回去,灰溜溜地去做事了。 二掌柜看到这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由吁了口气,叫了一辆车来,上了马车,叫人去郑家的别馆。 只一炷香功夫,马车就稳稳停下,这座宅院很是幽深,门前的雪已经扫了干净,门房的人二掌柜是认得的,他通报了一句,里头便叫他进去。 二掌柜一路穿过重重的院落,终于在一处偏厅停下,通报一声:“小人胡克安给老爷问安。” 从里头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进来。” 胡克安步入厅中,看到郑克正坐在炭盆边上暖酒喝,便笑呵呵地过去,道:“老爷难得有这雅兴,可惜这里没有梅林,否则梅林煮酒,就更雅致了。” 郑克板着脸孔,道:“米铺里没有事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胡克安苦笑着将今早的变故说出来,最后道:“老爷,是不是该降一降粮价了?眼下官府施粥,再不降粮价,只怕咱们要吃亏。” 郑克将一壶暖酒倒入杯中,再小心翼翼地将杯盏捧起,这杯子一看就是古物,青铜的纹饰轴线清晰,轻轻饮了一口,全身都冒起了热气。喝完了一杯酒,郑克微微抬起下巴看了胡克安一眼,道:“你特地跑来说的就是这个?” 胡克安期期艾艾地道:“是……是……也是怕老爷不知道这消息,特地来知会一声,好让老爷心里有个数。” 郑克颌首道:“很好,尽心竭力四个字用在你身上也没有差。好好做,有朝一日叫你去汴京那边。” 听了郑克一声赞许,胡克安露出感激之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小人该当做的本份,当不起老爷的赞誉。” 郑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捏着颌下地稀须淡淡道:“不过……话说回来,粮价非但不能降,还要升,从今日起,郑记米铺的粮食,每斗十贯。” “十贯……”胡克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十贯已经相当于许多人一年的岁入了,眼下连两贯都卖不出,这价格怎么越来越高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道:“老爷……” 郑克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就是十贯,你不必再问,按着这个价钱去卖,一文都不能少。” “是。”胡克安点点头,他心里有许多疑问,却都不敢问出来,不管怎么说,米还是郑家的,老爷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其他的事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郑克轻轻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在厅中踱步,口里喷吐出淡淡的酒意,道:“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请老爷吩咐。” 郑克一字一句地道:“放出一个消息去,就说官府的粮食已经空了。” “空了?”胡克安终于明白了,难怪老爷敢把价钱提到十贯,官府都没了粮食,这价钱还不是郑家说的算?于是喜滋滋地点点头道:“小人这就叫人去放消息。” 郑克道:“记着,每日清早,都要放出这消息,一天都不能落下。” …………………………………………………………………………………………… 太原的官仓,距离知府衙门并不远,拐过了几条街就到,这里如今已经换上了校尉防守,原来的差役全部负责运粮、施粥,这两日的天气陡然转好了一些,可是冷风还是飕飕的,门口的几个校尉挺着刀站得笔直,脸上已经结成了冰霜,却是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如刀似的警惕地看向过往的路人。 这里是最紧要的所在,干系着全城的生计,所以卫戍比之钦差行辕还要森严。时不时还会有一队队校尉按着挎在腰间的刀柄走过,每隔一刻钟,各队的校尉要敲一下铜锣,以示平安。 而到了正午的时候,就会有一辆车队过来,带头的是押司宋程,宋程是个老吏,一家三代都在公门中讨饭吃,年轻的时候还中过秀才,不过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也就心灰意冷,在这太原仍旧操起了祖业。好在衙门里总算还有几分人情,他又是个读书人,因此才让他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在这任上,宋程已经足足做了十几年,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是薄有身家。 车队停到了官仓的门口,宋程拿了腰牌出来给校尉们验了验,校尉们看过了腰牌,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宋程朝身后驾车的小吏打了声招呼,赶着车进了官仓,临进去的时候,宋程不禁看了这些校尉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些人都是木头人吗?怎么站了一天也不累? 胡思乱想了一会,就到了一处仓库,这里已经有个老吏等着他们了,朝他们努努嘴道:“今日怎么来得早了一些时候?” 宋程苦笑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城里突然出了许多谣言,说是官仓已经没米了,眼下已经人心惶惶,所以及早来把米搬出去,好让大家看到,把谣言平息下去。” 这老吏世故地笑了笑,道:“八成是米商们放出来的消息,宋押司想想看,只有让人知道官仓没了米,大家才肯去米铺买米不是?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上当。” 宋程却是绷着脸摇头道:“我看未必,他们骗得了一次,难道能骗第二次?城里的人听到了谣言,多半要看粥米会不会放出去,若是当真没有了粥米,才肯去米铺买米,他们放出这谣言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老吏颌首,惊奇道:“这就怪了,既然如此,是谁放出来的消息?放这消息又有什么意思?” 宋程呵呵一笑道:“殿下在知府衙门正在想这个事呢,我们只是做跑腿活的,哪里想得了这么远,米都准备好了吗?” 老吏道:“五百斗都已经装上了麻袋,你叫人装上车就去。” 宋程点头,叫随来的小吏去搬米,他的脚却不肯挪动,低声道:“老朱,你和我说句实话,这官仓里的米到底还能吃几天?” 这老吏苦笑道:“一天要放出一千斗去,至多也不过六七天光景就没了,如今已经施了四天,再多三两日,官仓就要空了,再不想想别的办法,到时候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接着,他压低声音继续道:“米铺那边的米都卖到十贯了,怕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是要拆平西王的台呢。” 说起平西王,宋程不禁肃然起敬,本心上来说,他也是读书人,圣贤书他也读过,里面的道理他也懂。这平西王放灾民入城,施放粥米,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个好人,那些坐地起价的奸商,怎么看都是丧尽天良。可是他也知道,官仓里没了米,平西王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只有天知道了。 宋程皱起眉,冷冷道:“这些奸商,早晚有报应的。”接着道:“平西王文治武功,在泉州、西夏、京畿北路都不曾吃过亏,在这太原,想必也早有了妙策,一定不会让那些奸商得逞。”他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庸人自扰做什么?还是留着精气施粥去吧。” …………………………………………………………………………………………………………………………………………………… 第一章送到。 第六百八十二章: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第六百八十二章: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等宋程带着差役将米送到了施放粥米的棚子这边,流民们巴巴地看到了米,霎时欢声雷动。 这一大清早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官仓里已经没有了米,许多人半信半疑,一日两碗稀粥虽然不顶饿,却能保证饿不死,若是连粥都没了,这可怎么活下去?因此许多人焦灼地等待,要看看这谣言是否真实。如今见到官差运了米来,才知道那谣言是假的,自然是欢欣鼓舞。 宋程听到这欢呼声也不禁笑起来,可是想到官仓中的米也坚持不了多少时候,又不禁暗暗皱眉,吩咐差役将米袋搬下来,开封、下锅,自己则抱着手在一边若有所思。 领粥的队伍排得老长,一直用了两个时辰,粥米才放了干净,正在这时候,宋程看到一支队伍正往这边赶过来,都是全副武装的校尉,拥簇着平西王,很是威风凛凛。 宋程觑见,连忙小跑着去看,见那平西王穿着蟒袍,披着绒毛披风,戴着一顶翅帽,很是鲜明出众。他像是急着赶路,身边的几百校尉都是快马而行,可是到了这里,恰巧被灾民堵住。 灾民们见了平西王,纷纷拥簇过来,都道:“平西王公侯万代。” 沈傲微微一笑,不得不驻马,心里在想,难怪他们是灾民,连拍马屁都不会,本王已经是亲王,长子也都是藩王,称孤道寡绰绰有余,这些人却说公侯万代,岂不是说沈家要被削掉王爵吗? 心里虽是腹诽,看到那人头攒动,万千人欢呼的场景,沈傲还是决定原谅他们。 此时,有人在人群中高呼:“平西王哪里去?” 沈傲坐在马上朗声道:“去接粮!” “接粮……” 许多人一头雾水,粮食不是应当在官仓吗?怎么接粮接到这里来了?往这边是去太原西门,莫非西门有粮食。 正说着,宋程已经带着两个差役过来给沈傲问好,沈傲坐在马上,道:“宋押司,难为了你,这粥都放下去了吧?” 宋程想不到沈傲还记得他的名字,受宠若惊地道:“都放了,一粒米都没有留下,殿下要去西门接粮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是自然,你可莫忘了,太原离西夏并不远!”说罢打了马,带着长长的队伍迤逦而去。 宋程回味着沈傲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眼眸一亮,不禁道:“是了,一个月前就听说西夏要运粮食来救灾,只是从西夏到太原沿途多山,如今天气又骤变起来,原以为西夏的粮食不到开春也不会运来,谁知道来得这么早。 看来这燃眉之急,居然这么轻易就化解了。 宋程喜笑颜开地叫差役们收了摊子,忍不住对差役们道:“太原当真有救了,西夏来了粮,只要能熬到开春,十几万人就能活下去。” 差役们便来问,宋程也不避讳,这些差役都是消息灵通之人,过了一会儿功夫,西夏的粮食运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之前听了谣言有些动摇的人,先是看到了粥米按时发放,又听说西夏运了粮来,一时间也是欢欣鼓舞,嬉笑开颜。 西门这边,已经戒严了,数百个校尉将人群隔开,沈傲带着一队人在城外的长亭处等候,这长亭里有几只矮墩子,上头的雪水被人抹干,沈傲一屁股坐上去,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西夏的粮食自然没有运来,毕竟要运粮并不是勾勾手指头这样简单,要先筹措,查验,过称,之后再装车、开路,西夏和太原之间不通官道,隔着许多山路,如今北地又是大雪漫漫,莫说是一两个月,若是这天气再这样恶劣下去,便是一年也未必能运来。 不过在昨天夜里,沈傲就叫了亲信的校尉乔装出城,这计划自然是他早已谋划好的,就等人上钩了。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在这矮墩子上,看到远处的山峦上千层的白雪,林木枝头上凝结的冰凌,心里不由感叹:“好一幅江山如画,只是可惜……”可惜之后就没有了,他这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名画匠,手里提着笔,以太原为纸,以这山峦、林木、城郭为底色,他的每一笔,画出来的江山是人间地狱,还是四海升平,都在他的转念之间,在他的笔锋之下。就像下棋一样,每个人都是棋子,万物是棋盘,而棋手决定着棋子们的命运。 沈傲最讨厌做操盘手,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推着他到这风口浪尖,他不站出来,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他漠不关心,这里将是饿殍无数,赤地千里。 “他娘的,人格又升华了。”沈傲不禁莞尔一笑。 看了看日头,这时候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一支车队,沈傲如释重负,站起来,道:“带着车队入城。” 车队从城外进去,那一辆辆大车,车轴碾过很深的痕迹,头上是油布抱着的袋子,堆积的像小山一样,连绵数百辆大车,像是看不到尽头。 众人见了,更是欢声雷动,许多人远远地尾随着粮车拍手,校尉们小心翼翼地拱卫着车队,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之后车队到了官仓,卸了米袋,许多人才轰然散去。 西夏的粮食运到太原的消息传得也快,更有人煞有其事地说这一次粮食共运来十万斗,若是省着点吃用,吃上两个月总是不成问题,太原城算是有救了。 也有人将消息送到了一处别馆,只和门口的门房知会一声,便匆匆进去,郑克事先也听了消息,顿时脸色铁青,趿着鞋,披着一件衣衫便急匆匆地出来,二人恰好在门楼这边相遇,郑克劈头盖脸的就问:“城中有什么消息?” 来报信的人道:“西夏的粮食运来了,数百辆大车,上头堆积得像山一样,只怕有十几万斗之多。” 郑克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一点差错也没有。是平西王亲自去押的车,数百个校尉把守着,直接送到了官仓去。” 郑克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随即又对人道:“拿着老夫的名刺,去请文都督。” 郑克径直到了偏厅里喝茶,满腹的心事。若是真的运来了粮,这可真要糟糕了,十几万斗,说多当真不多,可是真要省着点用,熬过这寒冬最冷的时候应当不是问题,等到河道上的冰一解冻,那么无数的官船就会运来粮食,到了那时候,郑家非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此前对付沈傲的计划也要全盘落空。 “真是奇怪,太原是两个月前地崩,西夏那边得到消息,筹措粮食,再运到太原来,岂能两个月就能送到?就是从汴京到太原,也未必能这么快才是。”郑克呆呆地坐在椅上,阖目沉思。 毕竟汴京往太原和西夏往太原不同,汴京和太原之间有水路、有官道,水路却不说,如今河水结了冻,肯定是不畅通的,可是官道毕竟还在。可是西夏与太原没有官道相连,要翻过丛山峻岭跨河过来,就算这雪天不会拖慢行程,也不该来得这么早。 “莫非……”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泽,整个人突然激动起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哼哼,瞒天过海,真当老夫是蠢物吗?” 郑克冷冷一笑,随即抓起几上的茶盏慢吞吞地喝起来。 正在这时候,文仙芝来了,他步伐仓促,还未等人通报,便大剌剌地进来,劈头便道:“国公,城里最新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郑克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淡淡笑道:“文都督且先坐下说话。” 文仙芝冷笑道:“火都烧到眉毛了,还坐下说什么?国公爷,你到底还有没有主意?城里有了粮,我们就是被人捏了七寸的蛇,那沈傲是钦差,又是亲王,到时候空下手来,要收拾你我还不容易吗?”他森然道:“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能束手就擒,实在不行,我叫上人,今天夜里去官仓放一把火,把粮食都烧了,没了粮食,那姓沈的就是没牙的老虎,先机自然还握在我们手里。” 郑克淡淡笑道:“烧粮?你可知道,那官仓里有多少校尉把守?” 文仙芝冷笑道:“让边军扮作抢粮的灾民,他的人手再多,也是在明处,半夜起事,突然一涌上去,难道他们还是铜墙铁壁吗?” 郑克摇头道:“去的人多了,就会走漏风声,身为都督去烧官仓,这消息要是传到了宫里,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赎罪的。去的人少,那里有数百校尉镇守,牵一发而动全身,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这个法子不好……不好……” 文仙芝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道:“动手是死,坐以待毙也是死,倒不如动手的好。” 郑克微微笑道:“文相公当真以为西夏的粮食运来了吗?” “怎么?那运粮的车不是这么多人睁眼看到了吗?” 郑克呵呵笑道:“运粮的车确实是看到了,可是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又有谁知道?就算他装的是沙子,也没人知道。” 文仙芝一点就透,先是一喜,随即又皱眉道:“只怕未必,若是沙子,他费这么大工夫做什么?” 郑克淡淡道:“或许是引蛇出洞,文相公想想看,若是官仓里的粮食已经施放完了,平西王会怎么做?” 文仙芝皱起眉:“巧妇无米,便是平西王有天大的能耐,也无计可施。若真的没了米……” “嫁祸于人!”郑克打断他,当机立断地道:“此人狡猾如狐,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他这么做,就是要做出一个假象,要我们以为官仓里的米已经堆积如山,要让我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他继续徐徐道:“若是真如文相公方才所说,今夜就叫人去烧粮,到时候那姓沈的若是在官仓附近埋伏一支军马,等我们把粮烧了,再杀出来,结果会如何?” 文仙芝不禁道:“结果自然是人赃并获,全太原的人都会知道太原城的官仓是我们烧的,那子虚乌有的西夏赈灾粮食也是我们举手化为灰烬的。” “对!”郑克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他好毒的心机,不管官仓里有没有粮食,只要我们动了手,你我就是天大的罪人,天下之大,再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那沈傲若是再带着兵杀了你我,以查抄钦犯身家的借口去郑记米铺抄没粮食,他这粮食不但有了,你我二人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文仙芝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刚才也是因为沈傲手里突然有了‘粮食’,才令他失了方寸。可是这时候想起来,若是沈傲当真有粮,他就是心中不愿意也非硬着头皮铤而走险不可了。一旦做出这样的事,沈傲埋伏人马截获他的部众,到时候严刑拷问,搜集到了罪证,就等于是授人与柄,这身家性命明日就要全部葬送。 “难怪了,本督还说这粮食到底从哪里来的,原来这是要引蛇出洞,置之死地而后生。”文仙芝阖着眼,脸上浮出一丝后怕,若不是郑克提醒,真不知最后会变成什么后果。 …………………………………………………………………………………………… 第二章送到。 第六百八十三章: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六百八十三章: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这时候,文仙芝也冷静下来,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这么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姓沈的自然也就无能为力了?” 郑克淡淡笑道:“谁说什么都不做?沈傲故布疑阵,正说明官仓里的粮已经空了,就等我们先跳出来,再一举借机将这祸水引到我们这边。”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既然没粮了,也该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明日清早这个时候,让灾民围了钦差行辕,姓沈的死期也就到了。” 文仙芝不禁道:“为什么要急于这时动手?拖他几天难道不行?” 郑克呵呵一笑,道:“其实我们从前的计划虽好,可是有一样却让老夫有点儿放心不下。”他放下茶盏抱起手炉,继续道:“沈傲带来的一千五百名校尉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要让流民杀他,其实并不容易,若是校尉们反击,这些乌合之众只怕一下子就要散了。” 文仙芝所有所思地点头,道:“这倒是,沈傲圣眷正隆,又是驸马都尉,西夏摄政王,只要他还活着,谁也治不住他,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未免夜长梦多,沈傲绝是非死不可的,不过这些校尉,国公打算如何对付?” 郑克淡淡笑道:“不用我们对付,让沈傲对付好了。” 文仙芝满是不解地道:“请国公示下。” 郑克道:“你想想看,沈傲预料我们今夜或许会去烧官仓,这个时候,这一千多校尉会如何布置?” 文仙芝沉吟了一下道:“当然是埋伏在官仓之中,只要我们的人出现,再螳螂捕蝉,截击我们?” 郑克笑道:“这就是了,那我们就闹出一点动静来,闹得他们风声鹤唳,让他们一夜都不能睡个好觉,人困马乏之下,第二日突然有灾民出来发难,那些校尉便是铁打的,也没有精力了。” 文仙芝眼眸一亮,道:“原来国公爷早有了主意,这主意好,先疲了那校尉,再出其不意,姓沈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不会去烧官仓,反而是直取他的行辕。” 郑克正色道:“煽动流民的事仍旧是拜托文相公,文相公,这件事越周密越好。” 文仙芝前几日病得一塌糊涂,如今已经大好,这件事干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当然不能怠慢,打起精神道:“自然是万无一失,郑国公放心便是。” 说罢,文仙芝告辞出去,急匆匆地坐着暖轿子走了。 郑克叫了人来,吩咐道:“明日清早,太原的一切铺面都不必开张,让他们把粮仓都锁紧了,去请些军卒来帮忙看守着,若是有人敢闯货栈,格杀勿论!” 郑克从厅***来,暖冬的阳光刺得他的老眼有些昏花,他眯着眼睛,步伐稳健,负手朝迎面过来的一个主事道:“从现在开始,老夫不见外客,谁都不见。”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就是文相公来了,也挡驾回去。” “是。” …………………………………………………………………………… 天色已经渐渐黯淡,这时候,灾民们已经钻入了小巷,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落针可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飘絮在朔风的吹拂下,横扫着天地。 这样的冷天,自然没人随意在街上走动,官仓这边,却是传来重重的哗哗声,一队队的校尉,仍然来回巡守,在朔风之下,一张张稚嫩又沧桑的脸凝结成了冰霜,厚重的蓑衣加上皮甲,足有二十多斤重,身上的积雪也来不及擦拭,可是却没有人去拍打身上的积雪,一队又一队的来回交错。 这风吹起来就像狼嚎一样,格外的森然恐怖。 官仓里一片黑暗,幽深的重重院落,仿佛藏匿着无数的甲士,只要一有动静,黑暗中的甲士就会毫不犹豫地冲杀出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凌乱的脚步声传出来,校尉们立即警惕,一队校尉已经顺着声响的方向过去,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回来,值守的一个营官走出来,低声和巡守的队官说话,他们的声音很低,隐匿在呜呜的风声之中。 “是什么人?” “是边军,也是巡逻的,可是看他们的样子,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官仓这边打量。” “知道了,去吧。”营官面无表情地颌首点头,随即隐入幽深的官仓。 这样的事已经出现了不止五次,甚至到了三更的时候,响动也传出来,黑压压的边军突然出现,又像潮水一般地退去,搅得人甚是不安。 这消息,当然是连夜送去了知府衙门,谁知送消息的队官却被门口的一名校尉挡了驾,这个人笔直地站着,挺着胸膛道:“殿下说了,小心卫戍,其他的事不必去问他,若是官仓有动静,也不必理会,按时轮替卫戍就是!” 来人只好回去,接着,沈傲的屋子里的窗子被推开,露出一张恬然的英俊面孔,这个人负着手,迎着朔风伫立在窗台之后,幽幽地看着窗外的雪景。他的目光幽邃,眼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无的嘲讽。 冷风灌进来,身子已经有些冷了,沈傲才关上窗,就地坐在火炭盆边上,感受着炭火的温暖,继续捡起小几子上的一本书随手翻看,这样的天气,当然睡不着,沈傲又是夜猫子,不到三更是决不闭眼的。 不知不觉间,昏昏睡过去,手里的书歪到了一边,炭火烧得仍然通红,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地亮了,不远处的灯架上,蜡烛已经烧了个干净,散发出一股古怪的香烛气味。 沈傲晕乎乎地张开眼,一下子精神起来,他是看书睡着的,所以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下,光棍的生活,一向都是如此,现在倒是省了穿衣的烦恼,沈傲居然喜滋滋的,觉得又省了一件麻烦。 “来人,来人!”沈傲大叫一声。 一个校尉立即进来,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傲道:“去,泡茶,上点心,待本王漱了口,就要吃早饭了。” 这校尉一向照料沈傲的生活起居,这时候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精神奕奕的沈傲,不禁道:“殿下一向起得没这么早,而且也一向不喜欢吃早点的。” 沈傲呵呵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当然要先养足精神,去吧。” 沈傲在屋子里收捡了下随手丢弃的垃圾,丢入炭盆里,随即好整以暇地去漱了口,整个人看上去更精神几分,待那茶点端了过来,正好童虎过来,道:“殿下,昨天夜里不知是怎么回事,边军突然上街夜巡,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去官仓那边转悠,哼,平时没见到他们的人,如今西夏的粮食运来,他们倒是来了精神。” 童虎显得有点憔悴,显然半夜里觉得不安,一夜没有睡好。 沈傲招呼他坐下喝茶吃糕点,翘着腿笑呵呵地道:“人家也是好意,说不定是担心有人烧官仓,所以特意给咱们卫戍也不一定。” 童虎撇了撇嘴道:“烧官仓和造反无异,谁敢来烧?就算他们有这好心,也该早下一个***,说明一下原委,通通气也好,哪有这样安排的?”他塞了一块蜜饯糕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道:“好在没有出什么事,今日拂晓的时候,边军就撤了。” 沈傲嗯了一声,道:“城里现在有什么消息?” 童虎是直接从官仓那边赶过来的,哪里知道其他的消息?摇头道:“应当还是老样子,偌大的太原城,有这么多边军镇守,还能出什么事?” 沈傲呵呵笑道:“这也未必。” 童虎抬起头道:“殿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傲正色道:“童虎听令。” 童虎一口将咀嚼的稀烂的糕点吐出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肃然站起来,道:“卑下在。” 沈傲看到童虎吐出来的残渣,一时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层,心里不禁想,你还有没有公德心?接着沉声道:“召集校尉,不管当值不当值的,全部在衙门的后宅集结。” 童虎行行了个礼,立即去了。 沈傲站起来,整个人抖擞精神,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对外头的卫兵道:“拿本王的战甲来!”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甲衣就挂在了身上,按着尚方宝剑,踏着积雪从厢房***来,一直往后院过去,在这里,拱卫着钦差行辕的八百名校尉已经熙熙攘攘地列队完毕,儒刀虽然还在鞘中,却有一种如锥入囊的肃杀之气。 沈傲只说了一句话:“守卫各处院墙,不许杀人,但是,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待会儿若是有许多人来,弓箭手做好准备,但凡看到哪些人嘶声竭力鼓动的,知会本王一声。” 校尉们一头雾水,却是轰然应诺:“遵命!” 童贯走到沈傲跟前,沉着眉道:“殿下,是不是要出事了?” 沈傲朝他点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 第三章送到,明天是二月一号,汗,看看能不能争一下***榜,今天大家就不要投***了,明天,老虎来求下票。 另外,预祝各位,每天只能冒头一个小时发章节,所以可能不会看书评。 第六百八十四章:箭在弦上 第六百八十四章:箭在弦上 大清早,数百个人出现在街道上,乍眼一看,他们衣衫褴褛,脸上也冻得有点儿青紫,明显是一群流民,人数大致在数百人上下,这些人疯狂地传出一个消息,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消息开始疯传,很多人当然不信,可是三人成虎,最后大家却不得不信了。 官仓里根本没有粮,西夏的粮食运过来,已经让人吞没了。粮食在哪里? 当然不会是平西王爷,平西王是西夏监国,这粮本就是西夏送来的,再加上王爷爱民如子,放灾民入城,又施舍粥米,真如菩萨一样,贪墨也绝不会是平西王。 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每每提及到平西王,脸上都带着无比的尊敬。如此一来,听者也都不禁感同身受,一起道:“不错,平西王爱民如子,真如拨云见日的青天大老爷。” 传消息的人便继续道:“可是平西王毕竟没有火眼金睛,不是顺风耳,想必这些粮是他左右之人贪墨,王爷毕竟不能详查细务,许多事还得让下头的人办,这些人欺蒙王爷,又不将咱们的死活当一回事,为了一己私利,将粮食全部亏空走了。” 听到的人都不禁义愤起来:“王爷菩萨心肠,竟被小人蒙蔽了。” “非但被小人蒙蔽,而且没了粮食,我们都要饿死。” “这……” 施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差役们到了粥棚这边,已经熬好了粥,前面几个灾民冲过去,突然扬着碗大叫:“这粥为什么越来越稀薄,和清水一样。” 后面的人看不到前头的场景,都是引颈去看,可是隐隐约约哪里看得清?但是人家既然这么说,想必这粥当真是被人换成了清水了。 粥棚边的宋押司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走过去对打头的人道:“瞎了眼吗?哪里和从前不同?平西王的规矩,为了不饿着大家,粥里要立筷子,来人,拿根筷子来!” 那***的‘灾民’喋喋冷笑:“你们这些欺上瞒下的恶吏,还想狡辩!这粥我不吃了。”说罢,狠狠将碗摔在地上,粥水溢入雪地之中。 “好大的胆,来人!”宋押司这时勃然大怒,若是他当真私扣了米倒也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廉洁奉公一把,居然还被刁民冤枉,就像一个做惯了贼的惯匪一样,好不容易扶个老人家过马路,还被人污作是调戏良家妇女,往日只有押司冤枉别人,今日竟是被人黑吃黑,宋押司的怒气可想而知。 身后的差役纷纷要拔出腰刀,将这***的带走。 谁知带头的***叫:“恶吏杀人了!” 这一声大叫,身后的人只看到许多差役拔刀,又分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排起的长龙顿时乱了起来,这时候,突然许多‘灾民’疯狂地朝粥棚冲过去,有人将粥棚踢翻,更有***声鼓噪:“就是这些狗腿子蒙上欺下,让咱们没有活路,打死他们!” 数以万计的流民霎时大乱,几十个差役哪里弹压得住?平时巡逻的边军突然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像是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 宋押司毕竟是个老吏,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有时候去乡间收粮的时候,说不准一村一姓的人扛着农具追出来,这种事也是常见,可是从前总还能连呼带吓一下,能让人生出忌惮,可是今日他倒是想摆点威风,谁知想说的话立即被人潮声淹没,这时候他应变的本事就表现出来了,脚底抹油,带着几个亲近的差役,一下子就混入人群,把身上的衣衫脱了,逃之夭夭。 其余的差役就没有这样的幸运,立即被打倒在雪地上,接着无数人拳打脚踢,哀声连连。 “打了官差,就是造反!”有人在人群中大喝。 这句话叫所有流民都吓了一跳,有的人并未动手,这时候就已经后怕得想逃走了。 谁知有人道:“想逃,能逃到哪里去?这里是太原,边军随时就来,四散逃开,必死无疑!” 想走的这时候也吓住了,反而觉得人多的地方更安全一些,否则真有官兵来弹压,到时候不分青红皂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了。 这时候又人道:“既然如此,大家要想活命,唯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惶恐得犹如抓到了最后一棵稻草,许多人不禁安静下来,都想听听到底有什么办法。 这人高声道:“平西王殿下爱民如子,是非明断,不如我们现在去寻钦差行辕情愿,请平西王诛赃官墨吏,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走!去钦差行辕!”人群中许多人鼓噪起来,先是有人朝钦差行辕的方向走,接着许多人跟上去,其余的人见了这个样子,也都随波逐流,这聚集起来的人流竟有上万人之多。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再加上沿途看热闹的,最后如滚雪球一般,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控制,大家一起诉说贪官墨吏平时的可恨之处,这时候也都义愤填膺,更有人高吼道:“杀赃官!” 在这种场面之下,人的情绪已经亢奋起来,许多人高吼:“杀赃官!” 天上的雪花飘洒,皑皑白雪与万千攒动的人头相互映衬,整个太原城,居然满是肃杀,愤怒的人一起朝前走,更有一些不轨之徒,沿途大肆破坏,本就狼藉的街道,这时候更加狼藉起来。 …………………………………………………………………………………………… 小别院里,一个人影悄悄地出现,直接从偏门进去,小跑着到了书房,躬身在外头道:“老爷,刘福回来了。” “进!”里头的声音很是威严。 刘福轻轻地将门打开一点缝隙,如灵蛇一样钻进去,随即蹑手蹑脚地关上门,书房里书香阵阵,红烛冉冉,温暖如春。 郑克坐在梨木雕花椅上,将一本书放下,抬起眸来,道:“怎么样了?” 刘福笑呵呵地道:“老爷神机妙算,这一招‘清君侧’实在是妙极了。” 郑克颌首点头,淡淡笑道:“先裹挟着人去,再混进我们的人,在里头滋事,把钦差行辕围住,呵呵……”他哂然一笑,略带得意的口吻道:“这么多人,只要校尉和灾民冲突起来,沈傲就死定了。” 刘福弓着身,似乎在认真听郑克的话,不禁问道:“若是那平西王不死呢?” 郑克板起脸来,冷笑道:“当然还有后着。” 刘福吞了吞口水,想问这后着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去问,讪讪笑道:“老爷神机妙算,连平西王都不是老爷的对手。” 郑克冷冷地道:“做人做事,都要懂得一个道理……要杀人,千万不要自己动手,否则不但污了手,还会捅篓子。只有借刀杀人最好。” 刘福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道:“眼下灾民差不多要到钦差行辕了,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郑克站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这里有个***,你送去大都督府,将这***交给文相公,跟他说,一个时辰之后再拆出来看。” 他翻开一本书,从书页里拿出一张纸条,他将纸条儿卷起来,再寻了个小筒子塞进去,交给刘福,慢吞吞地道:“叫文相公一定要按***里的话来做,还要告诉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今日一定要和姓沈的见个分晓,不是他死……”郑克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就是老夫和文相公共赴黄泉!” 刘福听得眼皮子也不禁跳了跳,轻轻地抬起眼,看到郑克很快恢复了常色,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里想,国公爷当真是喜怒不形于色。立即道:“小人这就去送***,公爷安坐。” 从别院里出来,刘福立即牵了一匹马来,他自然知道今日干系实在太大,一个不好,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他是郑家的家奴,几代人都是郑家的亲信,对郑家的忠心自然不必说。 翻身上马之后,刘福立即打马到大都督府,巍峨的大都督府这时候也是风声鹤唳,到处都是卫兵,时不时有军将进出,宛若敌军眼下就要攻城一样。 刘福通报一声,过了一会儿,便有个军卒叫他进去,请他到了一处清净的屋子,刘福不安地坐在这里等。 过去一炷香,外头传出一声咳嗽,刘福不禁站起来,这时候,有人跨过门槛,言语中带着威严道:“你是郑国公派来的?” 刘福连忙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文都督。” 文仙芝只是淡淡点头,道:“郑国公有什么话要说?” 刘福道:“老爷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已经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今日一定要和姓沈的见个分晓,不是他死就是老爷和……和文都督共赴黄泉!”这句话,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文仙芝呵呵一笑,道:“到了这个份上,这句话该是本督提醒他才是,怎的反过来提醒本督了?国公就这么信不过文某吗?” ………………………………………………………………………………………………… 今日第一章,码字九个月,一天没有休息,一天没有断更,每天一万字,一个字都没有少,大年初一还在码字,所以,这个月,求***,老虎是个厚道人,大家也厚道一下,冲一下历史***榜看看。 第六百八十五章:动手 第六百八十五章:动手 刘福讪讪一笑,道:“老爷不过是好意提醒一下,老爷一向是信任文都督的。”他正色道:“这里有一张***,是老爷要小人送给文都督的,老爷说了,只有到了午时才能将纸条儿打开。” 文仙芝接过装了装***的玉筒子,淡淡道:“什么东西如此神秘?当这是诸葛亮的锦囊吗?”说着就想要打开。 刘福呵呵笑道:“文都督,老爷既然这般说,肯定有老爷的用意,这个……”他盯着玉筒,嘻嘻一笑。 文仙芝也随之哂然一笑,道:“罢罢罢,就听郑国公的。”说罢,将玉筒收起来放入袖中,道:“你去回个话,就说文某并非不晓事的,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了刘福,从这小厅的耳房里走出一个军将来,这人是太原的都虞侯,也是文仙芝的心腹,也是姓文,和文仙芝既是同乡又是远亲,叫文尚,文尚长得颇为俊秀,只是一双眼眸过于狭长,让人看了,颇有几分狡诈。 文尚笑嘻嘻地踱步出来,道:“都督不想看看这玉筒里写了什么?” 文仙芝淡淡地道:“当然要看,他郑国公不是诸葛亮,我文仙芝也不是他的走卒,岂能事事对他言听计从?”文仙芝从袖中拿出玉筒来,将玉筒打开,抽出里头一张纸条,慢吞吞地坐在一张椅上,眼睛扫了纸条一眼,随即脸色一变,便不说话了。 文尚坐在文仙芝的下首,并不打扰文仙芝的思绪,只是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叫他斟一杯茶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过去一炷香之后,才道:“都督,这纸条里写着什么。” 文仙芝脸色冷然,冷哼一声,才淡淡地道:“午时,若沈傲不死,则都督府出兵平叛!” 文尚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道:“都督,郑国公这是叫您去做替罪羊啊。” 当然是替罪羊,说是平叛,边军一出动,朝廷中肯定有人弹劾,这个骂名,他文仙芝是背定了。况且……未得钦差手令,擅自行动,也是一桩遭人诟病的事。 文仙芝淡淡道:“可是话说回来,若是沈傲不死,文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文尚点头,他当然明白文仙芝的为难之处,沈傲和文仙芝如今已是势同水火,所以沈傲一定要死。流民鼓噪起来容易,可是也难以控制,若是平西王没死,让这平西王缓过劲来,就是一个个收拾太原城上下的时候了,文仙芝身为太原大都督首当其冲。 所以若是局势没有发展到他们所预想的那样,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平叛,打着平西王的名号四处杀人,让围在钦差行辕的流民疯狂起来,***! 文仙芝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继续道:“文尚,你怎么看?” 文尚犹豫了一下,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文都督还有得选吗?” 文仙芝苦笑道:“确实是没有其他路可走了,这郑国公就是料到文某不得不和他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才让文某背着黑锅。”他淡淡地继续道:“他倒是好,退居在幕后,将你我都当做是提线木偶,除掉了沈傲,他没有罪,沈傲若是活着,他还可以置身事外。” 文尚冷笑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将沈傲除了,其他的帐,再慢慢和他算。他郑家这么多好处在太原,还怕他不乖乖分点甜头出来吗?” 文仙芝颌首点头道:“也只能如此,现在还是和他同舟共济的好。”他看向文尚,道:“你召集本部人马,随时候命吧,到了午时,若是再没有结果,本督会给你手令。”他霍然站起来,毫不犹豫地道:“平叛!” 文尚能有今日,都是文仙芝给的,怎么敢不尽心尽力?换做是别人或许还会犹豫,可是文尚知道自己连犹豫的本钱也没有,索性大大方方地道:“遵命!” 文尚按刀出去,文仙芝一人独坐在这小厅,眼眸阖开一条线,又看了一眼这纸条,眸光如刀,冷笑道:“置身事外,哪有这般容易?我文仙芝完了,你郑克也要玩完,到了这个份上,还想和文某耍心机?” ………………………………………………………………………………… 钦差行辕外头,人流攒动,无数人的出现,让次序一下子紊乱起来,守在外头的校尉不得不全部退入知府衙门,紧紧关上知府衙门的大门,一队队人出现在高墙之后,弯弓搭箭,在知府衙门里,校尉们也抽出了刀,以备不测。 这种混乱的局面,不管是善意或是恶意,但凡只要有一点点差池,就极有可能演变成流血的冲突,所以校尉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完全按照守城的作战守则行事,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 衙门里的大树上,也已经挂满了不少人,弯弓搭箭的校尉将箭锋指向墙外的人流。 童虎的表情已经凝重起来,这时候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比女真人交锋更让人为难,女真人毕竟是敌人,是敌人就可以用对敌人的办法来对付,校尉的操练本来就都是对敌人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不管怎样的敌人,童虎都能保持住镇定。 可是眼下对付的绝不是敌人这么简单,他们要对付的本就是他们要保卫的人,而这些人都像疯了一样,校尉们不能还击,一旦还击,人就更疯了,总不能因为这个,把这黑压压的流民都杀了。 在这寒冬的天气里,童虎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外头传出排山倒海的声音,认真一听,却都是在叫:“除贪官墨吏,请平西王殿下出来相见。”还有人道:“钦差行辕中有人欺上瞒下,请殿下明察。” 这些话,虽然善意,可是谁也不敢开门。 “唉哟……”一个挂在树上弯弓的校尉从树上摔落下来。 童虎立即赶去看,道:“怎么了?” 这校尉翻身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不知是谁用石头砸了我的面门。” 童虎看他脸上果然青肿了,便叫他去后院包扎,一面去正厅见沈傲。 沈傲坐在厅里,不发一言,身上穿着铠甲,看了看时辰道:“本王若是不出面,只怕这些人不会散了。” 身边的校尉什么都没有说,一旁侧立的周恒欲言又止。 这时候童虎进来,沈傲问道:“外头怎么样?” 童虎苦笑道:“好在没有冲进来,不过如今也是危在旦夕,殿下,实在不行,就只能动手了。” 沈傲冷着脸道:“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本王想出去看看。” “不可。”童虎拧着眉道:“方才有个校尉被外头的人用石头打伤了,这外头难免会有不法之徒,若是殿下出现,若是有心人混迹在人群中射杀殿下,可就正落了许多人的下怀了。” 沈傲撇了撇嘴,道:“不怕,都随我来。 沈傲走到前院,这知府衙门的院墙还算高耸,中门已经死死用木头拴住,几十个校尉顶住了门,大门咚咚的被人敲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再之后就是影壁,影壁边则是五十名校尉拔出了刀,一旦大门被人打破,便可以立即***住。 沈傲看了看挂在树上的弓箭手,道:“仔细给本王盯着,人群中有哪个用石子砸人,就还击!” 说罢,沈傲叫人架了个梯子,带着一面盾牌攀爬上去,从院墙中冒出头来。 从梯子上往外看,外头的人流实在是太多,波浪起伏一般看不到尽头,沈傲大叫:“敲锣!” “铛铛……”几个差役提着锣敲响起来。 这锣声很清脆,居然把声浪压了下来,外头的人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这时候居然也停止了鼓噪,无数双眼睛发现,城墙上冒出一个穿着金甲的家伙。 这金甲实在太醒目,战场上穿戴着自然是送死,可是在这里,却总算发挥了作用。 沈傲趁着所有人都沉默的功夫,大吼一声:“平西王在此,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惊扰钦差行辕,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人群中更是安静,就算没听到沈傲声音的,也有数十个校尉在院落里放开喉咙重复沈傲的话,这声音把一切动静都压住。 “是平西王,平西王来给咱们做主了。”人群中终于有了动静,有的灾民已经跪下,有人起了头,更多人排山倒海一样跪下来。 大多数灾民还是很淳朴的,在他们心里,沈傲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斩了太原知府,放他们入城,施舍粥米,给他们安排住宿,只怕现在早已成了枯骨,这救命之恩,实在是比天还大。 呼啦啦的人跪下去,衙门里的校尉都不禁松了口气。 可是这时候,仍有数百人站着,他们大呼一声:“这不是平西王,我们上当了……” “射!”沈傲朝梯下的童虎吩咐。 童虎领了命令,对树上的校尉到:“把站着的全部射倒!” 校尉立即开弓,这些人的箭法都是勤练了数年之久,说是神箭手也不为过,一声令下,箭矢飞射出去,几个站着的‘灾民’应声而倒。 敲着铜锣的差役这时候一起大吼:“平西王在此,谁敢在钦差驾前放肆?快快跪下!” 这一声声大吼,又有了几个中箭的前科,其余的‘灾民’无奈,生怕成为众矢之的,这时候也不得不不甘地跪倒在地。 沈傲这时候才撤掉了盾牌,整个人扶着梯子,朗声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院墙外的人鼓噪:“贪官墨吏欺蒙王爷,我等特来请殿下莫要受了奸人的蒙蔽。” 沈傲朗声道:“你们的话,本王已经听到了,你们说钦差行辕有贪官墨吏,那么本王问你们……奸人在哪里?” ………………………………………………………………………………………………………………………………………… 这个月,老虎非常想努力冲刺一下,大家给点面子,有***的就投吧。 第六百八十六章:惊天骤变 第六百八十六章:惊天骤变 一时间又是鸦雀无声,许多人这时候倒是清醒了,平西王问的这一句当真没错,连人都不知道就跑来闹,弄到这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是做什么? 沈傲继续道:“既然你们说不出,那么本王就自己查,查出来,自然给你们一个交代,地崩灾情已过了两个月,本钦差奉旨来赈灾,就绝不会坐视你们挨饿受冻,眼下千头万绪,还有许多事要做,现在立即散了,若是再有人在钦差行辕外徘徊的,就以图谋不轨处置!” 灾民们听了沈傲的话,这时候一腔的怒火都化为乌有,许多人已经纷纷要走了。 沈傲也松了口气,其实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郑克的手段就是这个,要整倒他沈傲,哪有这般容易?除了煽动灾民之外,没有任何方法。沈傲既然已经猜测到对方的手段,就决心控制郑克等人动手的时间。若是事发仓促,应变不及,就算他知道对方的意图,只怕也很难控制住局势。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诈称是西夏来粮,他当然也知道郑克一定会猜出西夏的粮食没有运到,这一切,都是瞒天过海。可是他同时猜测到,以郑克的智商,一定能想到这时候自己突然做出这个举动一定是个‘阴谋’,郑克一定会有所行动,行动的时间不是在昨夜的三更,而是今日的清早。 所以沈傲抛出一个诱饵,让郑克误以为官仓已经没有了粮食,沈傲是要引诱他当夜去烧粮,最后嫁祸于人。于是好让郑克将计就计,仓促之间,在今日清早行动。因为郑克‘知道’,沈傲为了让郑克‘上当’,昨夜三更一定会在官仓埋伏人马,而这些人马在大雪中侯了一夜,清早是最脆弱的时候。 沈傲相信,郑克一定不会错失这个良机,这个校尉们‘筋疲力竭的时机’。 不过很显然的是,校尉们仍然精神奕奕,卫戍在钦差行辕的校尉睡得饱、吃得足,又提前有了准备,流民们要冲进来造成混乱根本没有机会。 接下来就好说了,只要沈傲能够临危不惧,及时站出来,稳定住局面,这一连串的阴谋就彻底的无影无踪。 看到许多灾民即将散去,虽然混杂在人群中的某些‘灾民’仍然不甘,仍在鼓噪,可是这时候大势已去,灾民们所求的,不过是温饱而已,谁有兴致来这里令平西王为难? 沈傲从梯上下来,不禁一笑,对童虎道:“好险,还好早有准备。” 童虎也不禁舒展眉头,笑道:“殿下,这些灾民说不准是受人鼓动,要不要查一查?” 沈傲摇头,淡淡道:“不用查了,是谁已经不重要,他们既然无计可施,就该是本王动手了。” 一切都在计划,这让沈傲略带几分自信,所谓的郑克其实也不过如此。不止是计不如人,在实力上,也和沈傲有天大的区别,否则郑克又岂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灾民身上?只怕早已发动朝廷弹劾,甚至是大都督府为难了。 只是谁都知道,这世上只有沈傲弹劾人,弹劾沈傲的也有,却往往都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以沈傲的圣眷和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谁能动摇得了这棵参天大树。以沈傲的性子和能力,凭一个大都督府,谁吓唬谁还不好说呢! 现在,大局已定。沈傲要开始反击了。 ………………………………………………………………………………………………………………………… 午时已经过去,坐在厅中的文仙芝这时候已经焦躁起来,每隔一炷香,从钦差行辕就会传出一个消息,一开始,文仙芝倒还沉得住气,可是越到后来,他就越感觉不对劲了。 钦差行辕像是早有防备一样,数百个校尉居然是依着知府衙门,守备得密不透风,这一切,绝不是用巧合来形容,莫非那沈傲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绝不可能!”文仙芝下了定论,除非那沈傲是个活神仙,能掐会算,否则怎么会知道今日清早有这突然的举动? 他阖着眼,倚在梨木椅上,整个人猜测各种可能,而这个时候,一名军卒过来报信道:“大人,灾民要散去了……” 文仙芝霍然而起,脸上不禁在抽搐,一旦错失了这个机会,沈傲就无懈可击了,而之后会如何?却是他永远不能预料的,他做了十年的大都督,说不定下一刻就该滚蛋了。 这一场豪赌,他文仙芝赌不起。 文仙芝冷冷一笑道:“早就应该料到这个局面,也好,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一把火上去!”他喝令一声,对这军卒道:“去和都虞侯文尚说,该他出场了。” 朔风呜呜的叫,虽是正午,却没有一点阳光透露出来,天空阴霾一片,雪絮漫天,就在钦差行辕不远处,一队队骑兵开始出现,这些人穿着边军的袄甲,头上戴着范阳帽子,手中提着长矛。天气实在太冷,许多人不禁下了马,踩着雪地跺脚呵气,这两千的骑军虽然不多,却是太原边军的精锐之一,带队之人就是文尚。 文尚很是严肃地坐在马上,却也不呵斥下头军卒的动作。 就这样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一个人突然飞马过来,道:“都虞侯大人,都督大人有令,平叛!” “全部上马!”文尚朝身后的亲卫传达了命令。 “上马,上马,全部上马!”一声声命令传达下去。骑兵们不得不翻身坐上冰冷刺骨的马鞍,许多战马开始打起响鼻,马蹄刨着地上的积雪。 文尚冷冷地道:“城中有人作乱,围了钦差行辕,平西王如今危在旦夕,稍稍出了差池,太原城上下,都是死罪!现在,诸位随文某前去平息叛乱,拱卫王驾,但凡是逗留在钦差行辕左近的,都是乱党,格杀勿论。都听明白了吗?” “平息叛乱,拱卫王驾!”边军们打起了精神,毕竟是边军中的精锐,命令传达下来,眼眸中立即闪露出重重杀机。 文尚抽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前指:“走!” “杀!” 马蹄在雪地上轰鸣,无数只健马开始飞驰,一柄柄长刀、长矛前指,迎着朔风,两千骑兵,宛若风卷残云,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飞驰。 从这里,正是前往钦差行辕的通道,疾驰的战马不过用了半柱香功夫,便发觉了前方的敌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明显是灾民,他们刚刚从钦差行辕那边回来,正要散去,可是看到正前方冲杀而来的骑队,一下子吓呆了。 这些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准备躲到路边去让他们过去,谁知这时候对面传出一声大吼:“平西王有令,乱党作乱,殿下危在旦夕,责令我等平叛。眼前就是叛贼乱党,杀!” “杀!” 铁骑汇聚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最前的一排骑兵长矛下压,组成一排矛林,划破了朔风,呼啸着出现在灾民面前,随即长矛迅速洞穿眼前的障碍,呃啊……马上的骑兵看到了一双绝望和不甘的眼睛,闪动着最后一点光泽,马上的骑兵露出了残忍的狞笑,仿佛在嘲笑眼前的人不自量力,螳螂挡车。 在这狭隘的长街上,面对骑队的冲锋,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几乎只有一个结局。 血腥蔓延开来,最前的数十个灾民立即被洞穿了身体,被无数健马践踏踩成了肉泥。 “快,快跑!” 后面的灾民这时候反应过来,迅速地混乱,又蜂拥的朝钦差行辕方向疯狂逃窜。 混乱迅速蔓延,身后事如狼似虎的骑兵,前面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哀号,到处都是嘶喊,还有接二连三的惨呼。 灾民如羊群一样,不得不赶回到钦差行辕,疯狂地爬墙,去敲击知府衙门的大门,进了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留在外头,就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都疯了…… ……………………………………………………………………………………………… “怎么回事?”突然出现的混乱,让沈傲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飞快地走到前院,这时候,灾民们已经如潮水一样不要命地向知府衙门冲击,连那大门的木栓,也被巨大的力量撞折,上百个校尉不得不用肩头死死地顶住。至于围墙上,时不时有人攀上来,冒着跳下来骨折的危险,落入内墙,校尉们拦不住,只好将这些人控制住。 “平西王来平叛了!”许多人嘶声揭底地大吼,到处都是这个声音。 沈傲的脸色已经完全拉下来,攥着拳头大吼:“出了什么事?” 童虎连滚带爬地过来,他历经大小数十个阵仗,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令他恐慌不安的场面。 “殿下,殿下……边军打着殿下的名号前来平叛,马队在外头驱杀灾民,灾民们……” 后头的话已经不必再说了,整个局面,就像是夹心饼干,最外围的是如狼似虎的边军,到处驱逐、追杀灾民,而灾民们被挤在边军和知府衙门中间,无路可逃之下,只得疯了似地冲撞钦差行辕。知府衙门里的校尉,此时已是怒极,却拿最外围的边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而被这一波波的灾民冲击的手忙脚乱。 沈傲纵然有一肚子的坏水,也绝对想不到郑克和文仙芝竟做得如此决绝,拿几千数万人的性命来当做赌注筹码,这些疯狂的灾民,在边军的驱杀之下,已经接近绝望,为了逃生,就不得不冲入知府衙门,而边军打着的是沈傲的名号平叛,若是沈傲放这些灾民进来,疯狂的灾民必然与沈傲和校尉发生冲突,不是灾民死,就是沈傲死,没有任何的悬念。 沈傲的手已经颤抖了,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愤怒,他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因为他从来不会相信有人做得如此彻底,从来不相信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数千数万人的性命,原来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是工具和儿戏! 沈傲眼眸赤红,按住了腰间的尚方宝剑,大喝道:“打开大门,放灾民进来!” “殿下……”童虎呆了一下,大声道:“不可啊,把人放进来,这些不明就里的灾民岂不是……岂不是……” 他连说话都结巴了,最后重重的道:“万万不可。” ……………………………………………………………………………………………………………………………………………………………………………… 第三章,老虎恬不知耻的求***,***历史稳定更新王,大家拿点同情心出来,谢谢。 第六百六十七章:血海深仇 第六百六十七章:血海深仇 沈傲咬牙切齿地道:“本王说放就放!”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 这时候许多人已经犹豫了,童虎毕竟是经过风浪的,高声道:“殿下可曾想过,这时候将灾民挡在行辕之外,或许他们还有生路,一旦让他们冲进来,非但殿下不能活,所有人都要死!”他厉声道“弑杀平西王,已经形同造反,灾民这时候已经分不清是非,做出这些事就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到时候那太原大都督除掉了殿下,而这些灾民也会以谋反之罪被悉数诛杀!” 童虎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平时这家伙浑浑噩噩,这时候居然还能讲出一番大道理出来。让灾民冲进来,不分是非的灾民极有可能将沈傲杀死,以沈傲的地位和圣眷,必然是天下震动,龙颜震怒,涉及到这件事的,自然都是谋反,这些流民不止是要掉脑袋,全部杀个干净,而且都要夷族。 朝廷对谋反一向是不留后患,绝不容一点商量,更何况还扯进了平西王? 沈傲听了,不禁如雷贯耳,整个人却已经麻木了。他千算万算,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所有人都被玩弄于鼓掌,想不到今日,居然因为一次失策,没有想到对手的后着,却要死这么多人。 而且……文仙芝的举动几乎无可挑剔,钦差行辕被围,太原都督府也有道理出兵弹压,只是…… “这些人统统该死!这笔帐,本王也会一笔一笔的跟他们算。”沈傲发出森然冷笑,按住了剑柄。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肃穆沉稳起来,一双眼眸如刀一样扫了童虎一眼,一字一句地道:“童虎听令。” 童虎单膝跪在雪地。 沈傲语气淡漠地道:“不许一个人冲进来,拱卫钦差行辕的安全!” 童虎重重抱拳:“敢不从命!”他站起来,高声大吼:“保卫王驾!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沈傲已经按着剑,再不愿看到这生灵涂炭的场面,做人要懂得取舍,这一点,他太明白不过,可是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他还是不忍心看,不放人进来,会有数百数千个人死掉,放人进来,接着就是各路边军和禁军云集,太原城内外,寸草不生。 沈傲当然知道选择前者是对的,舍弃掉数百数千人,不但能苟全自己的性命,还能救出十万生灵,可是……要让他眼睁睁看到高墙之外的杀戮,他实在不忍。 或者是他这一辈子过于顺风顺水,或者是他表面虽然刚强,可是内里却隐藏着懦弱。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不愿意去听,不愿意去看,宁愿去做一只鸵鸟,埋在沙子里。 沈傲麻木然地回到衙门的正堂,正堂之上,高挂着明镜高悬四个金漆大字,他看了一眼,感觉有一种莫大的讽刺,居然不好意思坐到那明镜高悬之下,反而自己拉了个矮凳,坐在堂下。 太疏忽了,原以为只要安抚住流民,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他的敌人也对他没有任何办法。可是沈傲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疏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而他的敌人也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外头的嘶吼和怒喝渐渐地麻木,沈傲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他突然阖起眼,整个人变得杀机腾腾,这时候,一个念头浮起来。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有顾忌,就应该全力以赴,原来这世上只有先发才能制人!” 这个道理明白得太迟了,沈傲不怕规矩,可是有时候却又不得不遵守规矩,一定要寻到对方的破绽和罪证,去找到理由才肯动手。岂不知这个世界,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周恒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心地给沈傲端了杯茶,送到沈傲的跟前,语气沉重地道:“表哥……” 沈傲突然淡淡一笑,抬起眸来,道:“嗯……” 周恒不禁呆了一下,心想,这个时候表哥该哭才是,怎么还笑了?表哥这是怎么了?表哥你不要吓我。 沈傲继续道:“你有什么话说?” 周恒期期艾艾地道:“表哥不要难过……”他想安慰几句,看到沈傲方才的样子,脸色可怖得吓人,他和沈傲从前也算朝夕相处,从来没见过沈傲这样的神色,可是明明想说些安慰的话,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因为表哥明明在笑,好像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沈傲淡淡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难过什么?”他一向在周恒面前不自称本王,可是这一次却刻意加重了语气,他的双眸微微阖起来,捧着茶起身,身材显得伟岸不少,他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骄傲,道:“本王要做的,不是妇人姿态,而是替天行道,惩处恶徒,要令奸贼伏法,要为逝者伸冤!三日之内,有多少人在这行辕之外,就会有多少人头悬挂在太原城的城楼!” ……………………………………………………………………………………………… 杀红了眼的边军,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不断地在人群中冲杀,无数人倒在泥泞,更多的人惊恐地发出叫喊。 外围的边军,死死地堵住了流民们的生路,而流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不断地冲击钦差行辕,身后就是屠刀,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铜墙铁壁一样的高墙哪里有路?衙门的大门破了,一队队提着盾牌的校尉死死地堵住,他们不轻易动手,可是到了实在紧要的关头,队官们红着眼一声令下:“打回去。”却也不得不抽出刀来,用刀背朝蜂拥而来的灾民猛砸过去。 一张张凄惨的脸,一双双惶恐的眼眸,与校尉们相对,校尉们不敢去看,脑袋躲在盾牌之后,这种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冷漠,让他们羞愧无比。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谁也不能违抗,他们组成人墙,被流民们的冲击后退几步,又不得不猛地冲回去。宛若拍击沙滩的海浪,潮起潮落。 那一声声凄厉的大吼传出来,听得动人心魄,有几个校尉泪眼汪汪的,他们在面对西夏人时没有哭,面对女真铁骑时没有哭,只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时,竟是收不住这不争气的液体。 保境安民,今日却不得不冷漠地将他们所要保卫的东西拒之门外。 童虎一脸肃杀,不断地大吼:“拱卫王驾!” 听到了这句话,才让人振奋起来,不得不去重复做那些不愿意去做的事。 高墙上攀爬上来的流民,则是用长矛杆子,下了矛头,变成棍子去把他们捅下去,高墙外传出一声声求告,这些声音他们不想听,不愿听,却不得不去听。 童虎恶狠狠地抓住一个不肯尽力的校尉,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地呵斥:“提起你的精神来,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让人冲撞了王驾,他们还是都要死,听明白了吗?整个太原城,都要鸡犬不留!” 外头的骑军,却甚是威风凛凛,几番冲杀,不知多少人被践踏在了马下,这些全是乱党,是反贼,杀死一个,便是大功一件,这功劳来的实在太轻易,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手起刀落,便结束一个,放马一冲,便撞倒一片,没有人反抗,这群该死的家伙,居然愚蠢到手无寸铁地造反作乱,简直就是该死。 ………………………………………………………………………………………………………………… “什么时候了?”文仙芝淡淡地喝了口茶,时不时向伺候在一边的人问这句话。 他皱着眉,急于想知道文尚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可是这回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样,眼看就要天黑,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若是天黑,就不得不撤兵了,毕竟黑灯瞎火的,又混乱得很,流民们很容易能跑个干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些流民到底有没有杀入钦差行辕,沈傲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随即,他又晒然地笑了起来。怕什么?钦差被乱党围了,身为太原大都督,难道不该弹压?谁敢挑出一点错来?就算真有御史弹劾,也不必怕,至多说一句弹压过激罢了,根本不可能能撼动得了他这都督的地位。 只要一口咬死了乱党,而且这些流民也确实是聚众围了钦差行辕,他文仙芝就一点错都没有,说不定还有功,褒奖一句应变及时,消弭祸端也有可能。 文仙芝最担心的不是杀了一些‘乱党’,杀乱党不过是趁乱除掉沈傲,若是沈傲不除,这么做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天就要黑了,来人,去看看。”文仙芝已经按捺不住,豁然站起来,吩咐了一个下人道:“这文尚也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样的事,还要耽误这么久?” 吩咐了一句之后,文仙芝慢吞吞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炭盆就放在他的脚下,整个厅里温暖如春,他将茶盏放下,手靠在茶几上,指节不自觉地去敲击茶几,表面上仍然镇定自若,可是这敲击茶几的指节声却有点儿凌乱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洗干净脖子 第六百六十八章:洗干净脖子 一直到了夜半时分,文尚才带着人满是疲倦地回来,他浑身染血,阴沉着脸,不需通报直接进入大都督府。 “程远,如何了?” 文仙芝霍然而起,程远是文尚的字,文仙芝开口不以官职相称,便有慰劳的意思。 文尚跪在地上,吁了口气才道:“末将愧对大都督栽培……” 文仙芝脸色骤变,愤怒之情溢于脸上,冷漠地道:“你是说,灾民没有冲入钦差行辕?沈傲也没有死?” 文尚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废物!”文仙芝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茶杯摔成了数瓣,碎渣飞射到文尚身上,文尚的脸颊上,霎时淌出泊泊的血来。 文尚吭都不敢吭一声,这时候文仙芝在火头上,任何辩解都没有用处,只是重重地叩头,道:“末将没有用,末将该死,请大都督惩处!” 文仙芝的眼眸变幻,冷冷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文尚道:“原本四处驱杀,流民都是没命地朝钦差行辕冲,可是平西王的亲卫仗着知府衙门的高墙,拼命拱卫,竟是滴水不进,这些人号令如一,又都魁梧雄壮,虽然只有千人,却一个个无人披靡,又仗着地利,流民一波波地冲过去,足足一个下午,竟还是没能杀过去。弟兄们人困马乏,再者天又黑了,末将担心出事,才带人回来。” 文仙芝铁青着脸道:“没用的东西!”他怒气冲冲地坐下,淡淡地道:“沈傲不死,你我必死。” 文尚道:“怕什么?这一趟,我们也算是替他解围,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文仙芝摇头,道:“弹压了几个刁民,自然不算什么,那平西王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顿了一下,接着道:“本督担心的是他要救自家的泰山,就一定要让人来背这黑锅,能背得起这黑锅的,太原城中也唯有我了。” 文尚道:“那郑国公……” 文仙芝继续摇头道:“他是国公,又是国丈,又无官职,那时候自身是在汴京操控局面,怎么能怪到他的身上?”他苦笑着道:“如今咱们动不了平西王,接下来该是姓沈的动手了。” 文仙芝显得很是沮丧,慢悠悠地道:“本督年纪大了,也该致仕回乡养老了,这官,不作也罢。” 文尚惊讶地道:“大人何必如此,咱们……咱们不是还有一拼之力吗?” 文仙芝哂然一笑道:“拿什么拼?还是及早抽身的好。来人……” 一个家人躬身走进来,道:“老爷……” 文仙芝道:“代本督去给平西王问安,就说在太原城中发生了民变,本督汗颜至极,好在弹压及时,让殿下受惊了,明日老夫在这总督府设宴,给殿下压惊。” 这家人躬身去了。 文仙芝对跪在地上的文尚道:“好在这一次是弹压乱党,在外头人看来,这平西王还欠着老夫一个人情,这一次再屈身给他一个台阶,以平西王的聪明,想必今日的事也只能作罢了。你回营去吧,本督这便上疏,具言你弹压民变有功,到时候等着朝廷升赏。” 文尚唯唯诺诺地道:“末将岂敢居功?” 文仙芝毫不犹豫地道:“本督说你有你就有,下去!” …………………………………………………………………………………………………………………… 文仙芝的家人匆匆到了钦差行辕这边,这时候天已经漆黑,一地的尸体狼藉一片,许多校尉们走出来收拾尸首,飞雪之下,暗淡的灯火,隐隐约约的照看之下,显得森严恐怖。 来传信的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蹑手蹑脚地过去,生怕踩到了尸首,好不容易到了大门这边,这里已经清扫干净,门口守着两个校尉,校尉木然不动,眼睛在暗淡的灯火之中星亮有神。 “鄙人是大都督府主事王贤,求两位军爷通禀一声。”说着递上文都督的名刺,讪讪地笑着。 门口的两个校尉听到大都督府四个字,眼眸如刀一样扫了他一眼,宛若这凛冽朔风一样无情,可是很奇怪,他们居然什么都没说,一个人留在这里,另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拿着名刺进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道:“请进去吧。” 王贤讪笑着点点头,撂着袍裙进去,沿途所过都是挺着刀凶神恶煞的校尉,他只是个下人,便是在大都督府也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阵仗,没见过这般的肃杀,不禁背脊有点儿发凉,加急了步子,绕过影壁、天井,又过了三重仪门,才终于到了大厅,跨过了槛,纳头便拜:“小人见过平西王殿下。” 坐在这厅堂上首的正是沈傲,沈傲面无表情,高踞在公案之后,手中拿着一张单子看,他的眼眸这时候显得异常的清澈,看不到愤怒和喜悦,没有丝毫动人的感情,听到王贤的唱喏,只是嗯了一声,徐徐道:“文仙芝叫你来做什么?” 王贤道:“小人奉老爷的令,说是这太原城中发生了民变,大都督身为太原镇守,汗颜至极,好在大都督弹压及时,只是让殿下受惊了,明日午时,我家老爷在总督府设宴,给殿下压惊,万望殿下赏脸屈尊。” 他不敢抬头,这些话都是看着自己鞋子说出来的。 沈傲露出微微笑容,将手中的单子放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文仙芝要请本王喝酒?” 在这太原,谁敢直呼文都督的名讳?偏偏王贤知道,独独这位沈傲沈钦差呼得,不敢说什么,只是道:“请殿下屈尊,大都督府上下蓬荜生辉,恭迎王驾。” 沈傲淡淡地道:“大都督府,本王当然要去,不过这酒……”沈傲哂然一笑,道:“就不必了,只是不知你们大都督府的家眷有多少口人?” 王贤呆了一下,不知平西王为什么问这个,迟疑地道:“总计三十七口。” 沈傲遗憾地道:“怎么这般少?” 王贤心里苦笑,家眷这东西难道还分多少的吗?况且,这又和他平西王何干?心里腹诽,口上却是无比恭敬地道:“让平西王见笑了。” 沈傲道:“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文仙芝……”沈傲一字一句地道:“告诉他,叫他洗干净自己的脖子,他的脑袋,好好地寄放着,明***王去取!” 王贤惊讶地啊了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傲从舌尖里蹦出了两个字:“快滚!” 王贤如受惊的兔子,再不敢说什么,立即连滚带地爬着出去。 沈傲用手撑着公案站起来,恶狠狠地道:“总共是一千六百四十九条性命,姓文的用一家老小来偿还吧!” 侧立在一边的宋程宋押司恰好在这里等候差遣,不禁道:“殿下,无论怎么说,大都督府都没有错,他们弹压民变,也是按着朝廷的规矩……” “规矩……”沈傲打断他,冷冷地道:“本王有自己的规矩,本王的规矩就是有人必须要死,宋程,明日清早,你带着差役去敲锣,将灾民都聚集起来,就聚在这钦差行辕外头。” 宋程担心地道:“怕就怕再有人滋事。” 沈傲淡淡地道:“当然要滋事,不过这一次滋事的不是灾民,是本王!” 他又向一边的童虎道:“童虎,今夜让将士们好好歇一歇,明日清早五更天的时候集结。” 童虎抱手领命,道:“卑下遵命!” 沈傲略带疲倦地道:“本王也乏了,明日清早,还有许多事要做,诸位都散了,各自歇了吧。” ……………………………………………………………………………………………………………… 那王贤如丧家犬一样被沈傲赶了出去,连夜回去寻文仙芝将沈傲的话重复了一遍。文仙芝听了,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时候也不禁感到后颈冷飕飕的。 为了几个刁民,那沈傲是要发疯不成?他有些不敢确认,沉思了片刻,觉得沈傲应当只是吓唬自己。不说别的,姓沈的要拿了自己脑袋,理由是什么?自家是太原大都督,堂堂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手握太原军政。沈傲敢斩一个知府,难道还敢把刀架在自家的头上? 文仙芝确认自己没有把柄抓在沈傲手上,只要没有把柄,谁能动得了他? 文仙芝不屑地笑了笑,道:“要取本督的首级,也等那姓沈的寻到了本督的罪证再说,本督倒要看看,他到哪里去寻本督的把柄!”他挥手让王贤出去,道:“到门口去看一看,或许今夜郑国公会来。” 说着,在这灯火之下,拿起蘸了墨的笔来,伏在公案上写起奏疏。这奏疏自然是陈说今日民变之事的。事情很明朗,有宵小不轨之徒,煽动民变,围了钦差辕门,平西王殿下危如累卵,性命只在旦夕之间,文仙芝身为太原大都督,当机立断,命都虞侯文尚率军驰援弹压,是日,斩乱贼一千六百余人,枭首一千余级,都虞侯文尚骁勇,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九人,大捷,平西王安然无恙。 这份奏疏乍看之下,显是报功的奏疏,可是认真再咀嚼一下,这报功的同时,也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了个清楚。 文仙芝心里早有腹稿,所以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一篇辞藻华丽、洋洋数千言的奏疏便已经落成。文仙芝知道官家喜爱行书,尤其喜好王右军的字,因而这一手行书仿的是王右军的字迹,他的笔力苍劲,又刻意追求圆润饱满,乍看之下,这行书倒也算是不差了。 放在公案上任由墨迹自干,将笔搁在笔筒上,文仙芝哂然一笑,心里想,不管如何,虽说沈傲没死,却也让他吃了一次哑巴亏了,那姓沈的既然不识相,自然继续和他周旋到底了。 心里正想着,外头那王贤去而复返,道:“老爷,郑国公他老人家果然来了。” 文仙芝心里说,他当然要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傲还没有死,他还能坐得住吗?这个老狐狸,要时时提防一些。他板起脸,负着手道:“随本督去迎接贵客……” ……………………………………………………………………………………………… 关于书友说,要带很多兵马去太原,老虎这里解释一下,沈傲的目的是去救灾,太原的粮食已经十分紧缺,你带个十万八万大军去,你是去救灾还是去做蝗虫?就算只有一万人,也算是大军,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等粮食运到太原,只怕春天都到了,花儿也开了。这是赈灾,不是打仗。赈灾讲的是时效性,临行都很仓促,不可能万事俱备,一千五百人,老虎是计算过的,多了就是累赘,少了也不行。 至于有书友说,要对付文仙芝和郑克还不容易,放纵灾民去抢粮就是。这个……老虎不知道怎么说,要知道,文仙芝手上有十万的边军,你放纵灾民去抢,不管在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是谋反;只要是谋反,文仙芝一声令下,杀个寸草不生都是大功一件。 最后,还是求***,老虎谢过! 第六百六十九章:一千五百五十一个楞子 第六百六十九章:一千五百五十一个楞子 文仙芝从内堂出来,径直到了中门,果然看到大雪纷纷中挺着一顶轿子,快步出去,与郑国公郑克相见,二人相视苦笑,随即一同入内,沿途也不打话,直接回到内堂,才叫人上了茶,驱散了随从,各自坐下说话。 郑克早先也听到了消息,沈傲没死,如今的事就棘手了,其实他千算万算,还是算差了校尉的厉害,校尉是军马,时时操练,又有临战经验,借助着高墙,要抵御数万的流民,看上去不简单,其实却是轻而易举。偏偏是郑克只以为流民一冲,又疲又倦的校尉便已经惊慌失措,最后只要有一队流民冲进去,整个钦差行辕必然大乱,兵荒马乱之中,沈傲是绝不可能逃生的。 这时不曾想到沈傲毫发未伤。郑克懊恼之余,却也明白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处了,最紧要的,还是尽管的另作布置,不要让平西王有机可趁。 郑克淡淡笑道:“文相公还好吗?” 文仙芝面无表情,喝了一盏茶,慢悠悠的道:“已经朝不保夕了,你道那沈傲说什么,要教文某人洗净项上人头,明日就来相借。” 郑克先是愕然,随即哂然一笑,摇头道:“多半是气话,以他平西王之尊,可是要动你这太原都督,却也是笑话。” 文仙芝恶声恶气的道:“虽是气话,可是平西王恨我入骨,我们对他毫无办法,早晚有一日,那姓沈的要取文某的人头。” 话音之中,已带有几分埋怨了,若不是这郑国公拉他下水,先整倒了祈国公,哪里会有今日这么多事。 郑克淡淡笑道:“文相公这是什么话,倒像是老夫害了你一样。”说罢继续道:“这几***我暂时忍耐一下,反正不管如何,沈傲现在无粮,看他如何兴风作浪。” 文仙芝闷哼一声,脸色缓和了一些,只好道:“也罢,这老虎屁股,文某是不愿意再摸了。” 二人叙了些话,一直到了三更,郑克才坐轿回去,文仙芝又困又乏,回到寝卧歇下不提。 这一夜过的漫长,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天上的雪花霎时停了,街巷的各处,都有差役敲着铜锣,喊人去钦差衙门。各处的流民听了,大多数人都没有动,什么钦差,什么平西王,原来只是一丘之貉,先是教大家回去,此后又调兵来弹压,杀了这么多人,原来还道他是活命的菩萨,谁知也是个凶神的剥皮恶煞。 可是去的人也有,三五成群,就是想去看看,当然,有了前车之鉴,大家是不敢轻易过去的,怕就怕又来一队骑军,肆意冲杀。所以都是远远的看。 幽暗的天空之下,钦差行辕已经灯火通明,号令声伴随着夜间的朔风传得极远。 “集结!” “列队!” “待命!” “殿下来了,都挺直胸膛,打起精神!殿下要训话!” 火光摇曳,几个军将拥簇着穿着蟒袍的沈傲出来,沈傲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一步步的到了黑暗中一列列队伍之前,眼眸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们一眼,朗声道:“有谁会杀人?” 队列中的校尉纹丝不动,没有人回话。 沈傲冷冷的道:“本王会杀人,今日,就是有天大的干系,本王也要杀人给你们看看,这一去,杀的是我大宋的封疆大吏,杀人之后,宫中必定怪罪,朝廷定然哗然。你们是敢去?” 他悠悠道:“不愿意去的,站到本王的左手这边来,本王不怪你们!” 校尉们还是没有动,一双双眼眸坚毅无比。 “都要去吗?”沈傲哂然一笑,道:“好吧,反正天下已经有了个沈愣子,不在乎再多千儿八百个!众军听令!” “在!”一千五百人一齐大吼。 沈傲翻身上了马:“坐上你们的马,拔出你们的刀,出发!” 金铁交鸣声传出来,一柄柄刀在黑暗***鞘,锋芒在火光下渗人心魄。一千五百人默默骑上马,大门打开,鱼贯出去。 宋押司和几百个三班差役在边上看,眼看平西王带着人走了,有个差役咽了口吐沫,低声道:“宋押司,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宋押司正色无比道:“当然要去……” 可是想到自家的家眷,底气也一下子就没了,人家是愣子,宋押司却不是,他上有老下有小,几十年的公门生涯,早已将他磨成了鹅卵石头,他继续道:“看看。” 于是差役们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远远的跟着,保持住距离。 沈傲带着人打马从行辕出来,便看到暗淡的光线里,远处有许多影子,这些灾民见有人出来,数千人一下子跑的极远,一点都不敢靠近。他们是被打杀怕了,生怕再来一次故伎重演。 沈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声吼道:“本王给你们一个公道!” 这一支队伍,缓缓的朝太原大都督福过去,沿途所过,也有不少灾民看的好奇,却不敢凑近,只是远远的跟着,转过了几个街角,后头尾随的人居然已经超过了万人,许多人纷纷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日这些人,实在太奇怪。 清晨的薄雾已经渐渐的弥漫开,这淡淡的薄雾里,当先一队马军校尉在前开路,童虎一马当先,辨认去大都督府的路径,他的脸上说不出喜怒,心里虽然知道,这件事一定做错了,到时候朝廷追究,他这开路先锋,只怕也是罪无可赦。他的叔父童贯叫他来,是要跟着平西王取一桩富贵,可不是换一个戴罪之身的。 不过,童虎只是稍稍犹豫,最终还是不再迟疑。这既是骨子里的服从使然,也是激于义愤,平西王敢,我童虎有何惧之?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了平西王带着军马杀机腾腾的往太原都督府走,也不声张,只是悄悄的从人群中溜出去,飞快去报信了。 ……………………………………………………………………………………………………………………………………………… 文仙芝昨夜睡得晚,现在还在熟睡,他这寝房里特意放了三个炭盆,因此夜间只穿着单衣睡得,他年纪大了,心却不老,睡在他枕边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妇,这少妇呼吸匀称,身上阵阵香汗,蜷着身子,几乎是半搂组合文仙芝。 这样的时候,文仙芝睡得最熟。平时文仙芝睡觉,一般都是自然醒来,谁也不敢惊扰,这太原府不比京师,在京师为官的,该是五更起来就得乖乖的起来。可是这里山高皇帝远,文仙芝手握军政,偶尔晚起一些,也无人敢说什么。 可是今天却是破天荒一样,外头那个叫王贤的家人一大清早就来咚咚的来敲门。 睡在文仙芝身边的美人儿听到动静,秀眉微微一蹙,翻了个身,文仙芝倒是被惊醒了,不由怒道:“是谁这般无礼!” 王贤在外头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他使劲撞门,一点规矩都没有。 文仙芝不得不搭开美人儿的手,翻身起来,趿着鞋道:“进来说话。” 这门并没有栓死,因为文仙芝起来的时候,还要由小婢进来更衣奉茶,王贤方才在外头把门敲得咚咚响,毕竟还存着最后一分理智,知道里头还睡着一个姨娘。这时候听了文仙芝的吩咐,立即张开一点门缝,人已经钻进来,一进来又道:“大事不好了……” 文仙芝皱着眉,脑子有点儿惊醒之后的沉重,按了按太阳穴,冷冷的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死了娘吗?有什么话好好的说。” “是,是……”王贤前倨后恭,喘着粗气道:“今日一早,钦差行辕的人倾巢出来,都是杀气腾腾,朝咱们大都督府来了,那平西王也在里头,连刀枪都出了鞘。小人……小人……” 文仙芝听了这消息,也是大惊失色,不禁道:“姓沈的疯了吗?” 王贤弓着身子还在大口喘气,插话道:“看着模样,莫非他昨日说……说的不是戏言?” 文仙芝沉着脸,冷声道:“他敢!”想了想继续道:“去,把文尚叫来,叫他到厅中等候,本督穿了衣衫就过去。” 他只随手穿了一件外衫,从寝室***来,被冷风一吹,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厌恶的看了看这天色,心里更是烦乱。到了小厅这边,叫人生了炭盆,连漱口都没有,先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得身子回暖了一些。 过不多时,穿着一身戎甲的文尚也是快步过来,他也是方才收到消息,立即就起了身,恰好王贤来叫,也就急匆匆的来了。 “文都督也收到了消息?”文尚不顾规矩,开口先问。 这一对同乡,表面上都刻意想装作冷静,却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儿气派都作不出来了,换做平时,文仙芝若是看到文尚这般没规矩,一定要训斥几句,现在却只有点头的份:“这姓沈的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 文尚心里苦笑,这种事他哪里知道,略略一想,只好道:“这沈傲有个别名,叫沈愣子。” 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愣子嘛,有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说不定还真是…… 想到这里,文仙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若是这姓沈的当真发起疯来,倒是教人头痛了,你怎么看?” 文尚犹豫了一下,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 第三章送到,老虎理直气壮的高吼:“把***都交出来。” 第六百七十章:杀文尚 第六百七十章:杀文尚 文仙芝淡淡颌首,道:“你说的没有错,坐以待毙实不足取,更何况,本督也不必怕他。” 文仙芝豁然而起,冷笑道:“今日,就见个分晓吧。文尚!” 文尚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文仙芝冷漠地道:“你带本部人马在大都督府衙前集结,任何人不得逾越都督府一步,本督乏了,要好好歇息,也不见任何外客。若是有人敢闯进来……”他加大音量道:“都给本督打回去!” 文尚领命,径直去调了军马。大都督府下辖十万边军,其中只有三万在太原,可是真正能信得过的,也只有文尚这一队骑兵了。换做是其他将佐,神仙打架,他们哪里敢拼命?文尚的前程全都依仗在文仙芝身上,文仙芝若是完了,他也没有可侥幸的。 因此在文尚的心里颇有决然,带着两千军骑,横在大都督府前列好了队伍,淡淡的薄雾笼罩着这些骑军,昨天厮杀了一个下午,这些骑士略带疲倦,文尚道:“奉大都督之命,拱卫大都督府,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 众人应诺一声。 文尚的手上却是捏了一把汗,目光直视着大都督府大门前长街的尽头,薄雾之中,已经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队队披甲的骑兵飞驰而来。 这是给平西王开路的先锋,当先一个正是童虎,在距离文尚骑队五十丈外,童虎手中的长刀一横,后头的骑兵校尉生生驻马,一齐停住与文尚对峙。 文尚见了他们,带了两个军骑向前三十丈打话道:“前方是何人?” 对面的骑兵已经聚拢起来,旌旗招展,无形之中带来无比的压迫,让文尚有点儿透不过气来。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长刀前指,微微下斜。 文尚皱了皱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大都督府,惊扰了文都督,亦罪无可赦!” 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偶尔会有战马的响鼻声传出,预感到即将杀戮的战马,这时已经默契的刨着地上的积雪,刨出一个个稀烂的泥坑。 “这些疯子!”文尚心里大骂一句。 这个时候,沈傲已经带着后队的军马来了,穿过薄雾,文尚清晰地看到穿着蟒袍鹤立鸡群的平西王,不禁道:“平西王殿下可在?” 对沈傲,文尚不得不恭敬几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都虞侯,哪敢在平西王面前逞威? 远远尾随而来的灾民熙熙攘攘地在后头观看,此时人群已经莫名惊诧,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到处流传,平西王的军马居然和大都督府的军马对峙,这平西王是要做什么?这时也有聪明的人不禁在人群中道:“昨日平西王行辕被围得水泄不通,如何能让军马来弹压?莫非是大都督府自作主张?” 有了这句话,许多的疑问就豁然开朗了,灾民们只当时沈傲言而无信,先让人散去,再调军马弹压,肆意杀戮。灾民那仅存的感激之心早已荡然无存。今日见这个样子,不禁个个动容,心中想,平西王今日莫非是要为我们出头?可是大宋立国以来,就算是历朝历代,一向只有官官相护,哪里有为了草民相互残杀的道理? 灾民们满腹狐疑,心里想,只怕是这平西王想吓唬吓唬他们罢了。一开始,他们不敢离校尉们太近,这时候索性大了胆子,凑近了来看,那淡淡的薄雾掩盖不住那蟒袍正冠,锦衣玉带的身姿,只见平西王长眉下压,眼眸如刀,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对左右的人道:“昨天就是这些人吗?” 身侧伫马的是周恒,周恒正色道:“正是他们!” 沈傲颌首点头,已经有了计较,打马上前,前方的马队纷纷为他让出一道道路,沈傲向前十丈,与文尚相隔已经不足二十丈,他看了文尚一眼,认清了这人之后,才说出两个字来:“滚开!” “殿下!”文尚见了这尨服的青年,一点也不敢放肆,坐在马上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来这里,莫非是要见我家大都督吗?我家大都督今日乏了,恕不见外客,还请殿下勿怪。” 沈傲喝道:“再说一遍,滚开!” 文尚的后脊已经流出冷汗,兵来将挡这句话说出来是一回事,可是真要面对这钦差、亲王、天子门生,他还真没有这个胆量,更不敢在王驾之前舞刀弄枪,可是又不能让这些人冲入大都督府,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请殿下恕罪,末将职责所在……” “滚!” 文尚驻马不动,这时候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话不说三遍,沈傲见文尚不让出道路,什么都没有说,打马回到本队,口中只说出一句话:“杀过去!” “杀!” 八百名骑兵校尉爆发出一阵怒吼,童虎一马当先,扬起手中长刀,高呼一声:“斩杀官军,罪无可赦,今日奉王命杀官贼,谁敢与我同去?” 骑兵没有回答,只是爆发出一声:“杀!” 八百余骑,脱缰而出,放马奔驰,如一阵风一般横扫而去。 边军骑军已经紊乱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都是大宋的军马,这些人居然说杀就杀,连声招呼都不打,那文尚见骑军们掩杀过来,慌忙地带着两个骑军奔回本队,这时候也是心乱如麻,原以为带着人来吓吓这平西王,谁知反将自己吓了一跳,真让他们去杀这些校尉和钦差,他实在没有这个胆量,只好道:“将他们打回去!” 骑兵校尉已经距离骑军三十丈,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拿出武器,放马要冲,队形也凌乱得很。时间仓促,战马都跑不开,眼看着前方的校尉如猛虎扑羊一样杀过来,此时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轰……”如下山猛虎一般的骑兵校尉狠狠地扎入骑军阵中,人仰马翻,前队的校尉被撞下马去,后队的校尉源源不断地继续冲击,生生地在骑军之中豁开一条血路,将骑军分割。 骑军霎时大乱,昨日他们四处驱杀,今日却成了被人驱杀的对象,这排山倒海的声势,虽然人数只有八百,又哪里是他们所能披靡?顷刻之间,仅有的一点士气也荡然无存,开始四散奔逃。 童虎没有丝毫的停顿,高呼一声:“杀!” 骑兵虽经历经了一次冲刺,队形居然丝毫不乱,各队纷纷散开,四处驱杀,手中的长刀鲜血淋漓,血腥化开,说不出的恐怖。 文尚这时已经明白,这些人为何面对两千骑军毫无畏惧,骑军校尉的战力不在女真铁骑之下,所爆发出来的战力足以让对手未触先寒,眼看骑军已经溃散,他哪里还敢逗留?带着十几个骑军飞快向后巷窜逃。 童虎早已盯住了他,带着十几个骑军校尉死死咬住,后头的校尉弯弓搭箭,一边追击,一边飞射。顷刻之间,便有数名垫后的骑军落马,文尚眼看后头的校尉追得紧,又一个个箭无虚发,这时候已经明白再逃只有被射成刺猬的结局了,立即顿住马,翻身下马来,整个人跪在雪地上,惊恐地大喊:“末将助纣为虐,实在该死,万望恕罪,末将是都虞侯,宁愿不要这前程,愿自请辞官,但求饶我一命。” 校尉们已经不追了,却是打马围着文尚转圈圈。 童虎也翻身下了马来,今日杀得实在痛快,他手中提着染血的刀,哈哈大笑一声,对马上的校尉道:“斩杀都虞侯是什么罪?” 校尉们道:“死罪!” 童虎长刀反手握在手上,刀锋狠狠地向跪在脚下的文尚一刺,直没文尚的心窝,文尚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了童虎一眼,随即仆然倒地。 童虎恶狠狠地道:“这死罪,就让我这做教头的来领,与平西王和你们无关!” 他抽出刀来,谁知这时候,十几个校尉一齐翻身下马,个个挺刀朝文尚刺过去,顿时在文尚僵硬的身体上刺了几十个窟窿,十几个校尉一齐道:“这都虞侯明明是我们杀的,和教头有什么干系?要领,也是我们来领!” 童虎低声骂了两句,正要上马继续追击,这时候又是一队骑兵校尉过来,打头的是个中队官,这人嘻嘻哈哈地道:“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看到地上文尚的尸首,心下已经了然,下马道:“好端端的一个都虞侯,朝廷钦命的武官,就被你们捅了这么多刀,这像什么话?罢罢罢,我刘正龙遇人不淑,只好见者有份了。”说罢,抽出刀来,狠狠地在文尚身上砍了一刀,其余的骑兵也纷纷落马,一刀刀劈过去。 这文尚也算是倒霉,遇到这么多愣子,顷刻间被砍了个血肉模糊,连全尸都留不住。 童虎大喝:“都虞侯已被童某斩杀,诸位,继续追杀这群贼官军!”说罢,翻身上马。 众人一齐道:“都虞侯已被我斩杀,大家一起杀贼了。” 接着四散开去,寻那些没命奔逃的骑军。 大都督府的动静,早就轰动全城,平西王率部击溃文尚所部,斩首数百,在这大都督门前,早已是一片狼藉,伏尸数百。 城内的边军这时候也吓了一跳,太原的将军们都带了各部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还以为是兵变,等到了地头,才发现原来是内讧。 这些将军此时表现得极为谨慎,一看到平西王的旌旗,原本还杀气腾腾地要看看谁敢在大都督府门前撒野,立时就瘪了。 比如这都司梁建,在太原城中好歹也算是老资格,原本磨刀霍霍带着所部杀将过来,远远看到这场景,立即不做声了,身后一名亲卫道:“大人,要不要杀将过去?” 梁建反手给了这没眼色的家伙一鞭子,道:“狗东西,你瞎了眼吗?走,随我去见过平西王殿下。” 沈傲打马伫立在这大都督府门前,十几个军将从四面八方过来,都只带着一两个侍从,到了沈傲的马下,乖乖地跪下,一齐道:“末将见过平西王殿下。” 沈傲铁青着脸,他发起脾气来天王老子都不认的,直接一声:“滚开!” 大家见状,什么话都不敢说,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走了,临走时连队伍一道拉上,下令道:“这里什么事都没有,诸位随我回营操练!” 追杀溃军的校尉们纷纷聚拢在这门前,沈傲当先驻马,看着眼前的府邸,一声令下:“把这大门撞开,把这宅子统统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遵命!” ………………………………………………………………………………………………………… 大清早更新求啊求***,大哥大姐,赏几个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斩都督 第六百七十一章:斩都督 大都督府已经乱作了一团,中门紧锁,可是外头被敲打得咚咚作响,更有校尉从墙上翻下来,护卫们见他们杀气腾腾,连挡都不敢挡,纷纷抱头鼠窜。 内宅的家眷、仆役也都各自收拾了行装想要走,才发现四面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于是都惊慌失措地乱叫。 那主事王贤连滚带爬地寻了文仙芝,凄厉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文尚文虞侯已经被斩,两千骑军鸟兽作散,平西王带着军马将整个都督府围住,就要杀将进来了,老爷……连走都走不脱了。” 文仙芝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心知大事不妙,早已身如筛糠,瑟瑟发抖,脸色青白得骇人。他虽是文官辖制军马,却没有太大的胆量,这时候想到一桩桩沈傲的事,目光中已经露出绝望之色。抄泉州官商满门,斩苏杭造作官员满门,杀蔡京全家,难道……今日要临到自己的头上? “不对,不对……”文仙芝安慰自己,自己并没有把柄握在姓沈的手上,他……他怎么敢……… 文仙芝一屁股颓然地坐在檀木椅上,听着王贤继续道:“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后宅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小少爷吓晕了过去,夫人不知被哪个没天良的下人抢了首饰,还有几个姨娘都要走,在那儿争抢饰物……” 文仙芝听了,不禁怒道:“老夫还没死,他们慌个什么?”顿了一下,又不禁道:“郑国公呢,郑国公难道就作壁上观?看着老夫倒霉吗?哼,老夫完了,他还想活吗?这个时候再不同心协力,更待何时?” 王贤哭丧着脸道:“郑家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哪里指望得上他们?” 文仙芝狠狠地拍案,将茶几拍得咚咚作响,冷笑道:“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好一个郑克!” 恰在这时,一个少年冲进来,陶陶大哭道:“爹……我的蝈蝈不知被谁踩死了!” 文仙芝站起来,一脚将这个少年踹翻:“滚,滚!” 少年连滚带爬地出去,随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股黑压压的人流,朝正厅这边涌过来,这少年见了他们,立即要回跑,被一个校尉快步追上,提着他的后襟,大喝:“你是谁?” “我……我爹是大都督,你……你们好大的胆……” 手起刀落,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有人道:“这狗官的儿子是我斩的,谁也不要和我争,朝廷归罪下来,也是我一人承担!” 接着几十把刀入肉的声音传出来,众人纷纷道:“谁说是你斩的,明明是被你打伤了,我周文昌补上了一刀。”“这是什么话,你补的那一刀明明还没死,人还在抽搐的,是我一刀斩下了他的脑袋的,这一下算是死透了。”“明明这脑袋是我斩的,怎么算到你杨文明的头上?”“都别吵,我是队官,要算,也是我朱呈管教不严。” “……” 外头的声音传到厅里来,文仙芝已经面如土色,不禁毛骨悚然,支撑着身子站起来,龇牙咧嘴地道:“疯了……疯了,都疯了……”想及儿子没了性命,又惊又怒,脸上闪过一丝决绝,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捋平了身上的紫衣袍冠,危襟正坐在檀木椅上,对王贤道:“站在一边候着,本督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刀架在本督的脖子上?本督乃是朝廷命官,身居二品,敕命牧首一方,他们敢动本督,就是造反,是谋逆!” 他大喝一声:“本督就是要看看,这些乱党贼子,还敢做什么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头的惊呼声越来越多,人影接踵进来,一个个校尉按着染血的刀拥入这正厅,站在一边的王贤,已经吓得瘫成了肉泥。 文仙芝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顾不得去擦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大呼道:“你们是什么人?想造反吗!” 几十个冲进来的校尉都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动弹。 文仙芝见他们如此,便朗声道:“擅闯大都督府与谋逆无异,现在都给本督退出去,本督还可以为你们求情,快滚出去!” 校尉们仍然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仙芝。 突然间,有人道:“殿下来了。” 于是这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的厅堂立即有人让出一条道来,沈傲按着尚方宝剑,穿着尨服昂首进来,目光落在文仙芝的身上,冷冷一笑道:“文都督别来无恙!” 文仙芝略带惧色,硬着头皮冷哼一声道:“殿下带兵围了大都督府,杀我大宋边军,斩本督次子,这是何故?”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讨个公道!” 文仙芝却道:“你这是谋反!” 沈傲撇撇嘴,已经开始缓缓抽剑了,冷笑道:“随你怎么说,本王来了,就是要取你的狗头,杀你满门,天大的罪,本王也认了!” “你……你……”文仙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面色死灰,道:“你可知道杀了本督就是谋逆大罪,谁也救不了你,纵然你是亲王之尊,是驸马都尉,圣眷在握,也绝无侥幸!” 沈傲将剑抽出来,淡淡地道:“本王知道!” 看到那明晃晃的剑身,文仙芝的身子已经完全瘫在檀木椅上,期期艾艾地道:“殿下还是想清楚的好,本督确实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可是罪不至……” 沈傲跨前一步,长剑前指,大喝一声:“不是罪不至死,是万死莫赎,昨***令边军逐杀灾民时,可曾想到有今日?知道那一千六百人尸积如山时,你可曾问过他们有至死之罪?” 文仙芝道:“本……本督……他们……这些……这些刁民乱党,死之何惜?” 沈傲提着长剑,已经快步冲上一步,锋利的剑锋破风而过,狠狠地扎入文仙芝的胸膛,文仙芝坐在椅子上,呃啊一声,发出一声惊呼。殷红的鲜血泊泊流出来,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还没有死透,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傲。 沈傲与他相隔不过一尺,狠狠地旋转着剑柄,剑身随着沈傲的力道在文仙芝的血肉中旋转,沈傲恶狠狠地道:“那么……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死!” 文仙芝的口里已经溢出血来,正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胸膛钻心的疼痛传遍他的全身,他身居高位,手掌军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瞳孔已经随着沈傲接下来的话语渐渐散开,沈傲附在他的耳旁道:“文都督不必怕寂寞,半个时辰之内,你一家老幼,都会随你一起上路,都督一路走好。” 沈傲将剑从文仙芝的胸膛里抽出来,鲜血溅出,文仙芝死在这檀木椅上,歪着头,一双眼睛仍然睁得极大。他临死之前,明显嘴唇在蠕动,到底还想说什么,谁都不知道。 沈傲收剑回鞘,看了厅中的校尉一眼,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校尉们一起抽刀,抢上去把文仙芝斩为肉泥,一起道:“杀人!” 这大都督府已是鸡飞狗跳,仆从护卫甄别之后,全部赶了出去,其余的家眷一个不留,沈傲下达这个命令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文仙芝杀了一千六百人,沈傲杀他三十余口又算得了什么?所谓祸不及全家本身就是个笑话,文仙芝贪墨的钱财,难道不是全家共享?文仙芝的官身岂不是鸡犬升天?既然享受了这个好处,那么这个责任就该所有人来承担。 文仙芝既然敢杀别人全家,就要有自己全家被斩杀的觉悟。 很明显,这个家伙没有这个觉悟,临死时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自以为死得无比冤屈。 从大都督府里出来,沈傲显得有些疲倦,身上的尨服上已经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他有些累了,手无力地搭在剑柄上,从门房出现,才发现在这大都督府外头,竟被人山人海淹没。 “殿下千岁!”黑压压的人跪在雪地里,从前的猜忌一扫而空,他们除了顶礼膜拜,已经不能用任何东西去答谢。 沈傲这时候露出一点羞涩,只好又缩回都督府去,恰好撞到了提刃的童虎,童虎道:“殿下,文家满门已经全部伏法了!” 沈傲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比你叔父要强!” 童虎也露出羞涩的表情,将刀插回腰畔,略带腼腆地道:“谢殿下褒奖。” 沈傲道:“现在,本王就在这里,你去把太原城中各部边军将佐全部召来,把文家满门的头颅都悬挂在这都督府门前,让大家列队,升帐擂鼓!” 童虎重重道:“卑下遵命!” 沈傲回到大都督府正厅去,这厅叫白虎厅,乃是升帐召集将佐署理军政事务的场所,端是肃然无比,从前是文仙芝高踞这里指指点点,如今沈傲毫不客气地坐在首位,两班校尉列队两边,外头又是一列杀气腾腾的校尉卫戍,营官、中队官、队官各有所司,沈傲肃然道:“擂鼓……” “咚咚咚……”鼓声如雷,声震九天之上。 ……………………………………………… 求***啦 第六百七十二章:做人不太厚道 第六百七十二章:做人不太厚道 都督府的鼓声传出来,城中各营的将佐都觉得奇怪,这时候擂鼓做什么?那平西王和太原都督打生打死,何必要牵扯到大家的头上? 后来才有人来报信,说是太原大都督文仙芝满门三十多口全部被平西王斩了脑袋,几十颗头颅挂在了都督府的门前。 众将都是骇然,他们虽是行伍之人,杀人像割韭菜一样,也都算是狠人。可是直接杀了一个二品大员全家的,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几个将佐这时都坐不住了,聚在一起通气,这个道:“那平西王相召,我们要不要去?” 另一个道:“杀都督,可是大罪,若是我等去了,朝廷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党羽?这平西王也是的,他要杀人,咱们也不碍着他,由着他去就是,如今把大都督全家杀光了,又召我们过去,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众人都是唏嘘,提及这家伙,难免露出畏惧之色,这家伙简直是天煞孤星,走到哪儿杀到哪儿,从前杀人还讲个理由,杀官商是官商反事已露,杀蔡家是蔡家欺君获罪,杀女真人是国仇家恨。今日倒好,连个理由都不要了,直接斩下了许多人的脑袋,连边军都斩了几百个人头下来。边将原本一向是目中无人的,虽说朝廷的官员们都鄙夷他们,可是在这边镇一亩三分地上,多少还有点儿傲然,如今撞到了个更狠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叫他们滚就得滚,现在又召他们去,也正寻思着要不要去。 先前那都司梁建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若是我们不去,惹了那愣子,说不准下一次就来杀你我了,罢罢罢,还是去了再说,看他说什么?” 众人都觉得有理,什么都不说,各自牵了马,连亲卫都不敢带,生怕被那姓沈的挑出什么错处,几十个人熙熙攘攘地一起打马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门前人潮汹涌,却全都是灾民,将佐们看了,都不禁皱眉,好在没人拦他们,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让他们放马过去,这一路上,地上还残留着不少血迹,尸体倒是都搬走了,都司梁建不禁吹胡子,心里说,那文尚也是该死,一定要给大都督做看门狗,幸好老夫没有调兵去阻拦,否则这血说不定就是老夫身上流出来的。 一直到了中门,便看到屋檐下挂着几十个人头,男女都有,梁建看得心虚,左右顾盼,发现随来的几个将佐也都是如此,不禁想,老夫沙场征战,见过的死人多了,为何今日见了几个脑袋反而生寒了? 他们一起在门外下了马,一个个乖巧地对门边的校尉行礼,尽量露出笑容道:“能否通报……” 说还没说尽,校尉只朝他努努嘴道:“殿下在白虎厅等候多时。” 大家纷纷点头,安静地进去,若换做从前,哪个守门的敢这般倨傲?早就有几个按耐不住的赏两个耳刮子上去,偏偏这些人反而觉得人家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理所当然,谁也没说什么。 绕过了影壁,两边都是漠然的校尉,按着刀笔直的站立在旁观,一双双眼眸冷漠地打量着他们,让梁建等人很是心虚,好不容易捱到了白虎厅,大家这才站好,一起在外头道:“王爷在上,末将人等给王爷问安。” 里头传出一个声音:“进来!”语气很是不客气,就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儿子学生一样。 大家垂着头,乖乖地进去,又是行礼,连高踞在首位上的沈傲看都不敢看一眼。 沈傲目光沉着,淡淡地道:“都站起来说话,今***王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太原都督文仙芝纵容军卒杀戮百姓,今日已经伏诛,这太原不得一日无主,哪个是都司梁建?” 梁建立即道:“末将就是。” 沈傲颌首点头道:“即日起,你便暂代都督之职,署理军政吧。等朝廷什么时候委派了都督来,你再与他交割。” 梁建心里叫苦,原本代职都督,他是做梦都想的,只是绝不是这个时候。眼下代职了这都督,不说上头有个平西王,只能一个提线木偶。且说等到朝廷得知平西王杀太原都督的事,敕钦差来治罪,他这都司说将起来也从平西王手里拿了好处,难保不会有人疑心他与平西王有染。到时候御史弹劾,他这一张嘴,哪里说得清?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简直是要人老命了。 梁建也不是傻子,想定之后,双膝一跪,立即陶陶大哭道:“殿下饶命,末将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暂代都督。” 沈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本王的话,你也敢不听?本王不要你的命,这都督的职事,非你暂代不可。” 两班的校尉,这时候站得更直。梁建心里大叫:“苦也,今日若是违了平西王的命令,说不准顷刻之间人头落地。可要是暂代了这都督,少不得要牵扯到平西王,到时候自己就是从犯,弑杀上官这条罪讲得清楚吗?” 可是这时候,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道:“末将遵命,一切唯平西王马首是瞻,不敢有违。” 沈傲这才颌首点头,笑呵呵地道:“这才像话,有粱都司从旁协助,本王在这太原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他脸色一板,道:“梁建,你既是代职都督,本王要问你,眼下城中无粮,百姓饥寒交迫,该当如何?” 梁建心里说,来了,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才刚刚被拉下贼船,便要给这平西王担干系了。 梁建期期艾艾地道:“这……末将以为……以为……”他哪里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平时都是别人给他拿主意,上官下了命令,他去做就是,如今叫他来拿主意,实在是为难了他。 沈傲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道:“怎么,你说不出?” 梁建差点给吓得有些魂不附体,这暂代都督比文都督还惨,姓文的死了也就死了,我这老头子却连死都不能。只好硬着头皮道:“还请殿下示下。” 沈傲淡笑道:“这倒是有趣,你是暂代都督,倒是问起本王来了。” 梁建苦笑道:“末将只是个粗人,实在不堪重任,不若殿下另举贤明?” 沈傲脸色又板了起来,道:“就是你了,你还推脱什么?快把主意想出来,想不出,这十数万百姓身家全部担在你的身上,若是冻死饿死了一个……”沈傲狠狠地拍案道:“梁都督可还记得文仙芝的下场吗?” 梁建打了个颤,心里说,平西王这当真是要把我忘火坑里推了。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说着,乖乖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文仙芝做都督,八面威风,他这梁建暂代都督,这屁股还没坐热,就得乖乖地跪在这里,哪里见什么威风?只有一肚子的委屈。 沈傲便叫人上茶,一边翘着腿,一边喝茶,又让人拿了书来,摆明了是要和梁建耗上,这梁建也活该倒霉,满脑子不知想什么,要赈济灾民,又没有钱粮,他便是天皇老子也拿不出主意,只怕想个一年半载也还是没有。 每隔一炷香,沈傲便放下茶或是放下书,和颜悦色地问梁建:“梁都督可曾想到了良策了吗?” 梁建总是抹着冷汗道:“末……末将再想想。” 一直耗了两个时辰,梁建已经跪得两膝酸麻,连身边的将佐都不忍心看了,老梁好歹也是老资格的边将,不少人还是他带出来的,在文官那边,这就算是门生了,如今见他受这苦,也都为他委屈,却又没人敢去替他说话,只好像木头一样矗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眼看天色已经晚了,沈傲肚子空空,梁建没生气,他反倒生气了,横眉怒斥道:“你这都督是怎么当的?十几万灾民嗷嗷待哺,就等你拿主意,你却如此怠慢,是什么道理?莫非你和文仙芝是一路货色,不顾灾民死活吗?” 梁建最怕的就是沈傲将他和文仙芝连在一起,这时候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放声大哭道:“末将无才无能,耽误了王爷大事,实在想不出主意,请殿下处置!” 沈傲冷哼道:“大胆,既然没有主意,又何故切居高位,尸位素餐?” 梁建心里大叫,这高位是平西王你叫我坐上去的,尸位也是殿下你一定要安在我的头上,这时候反倒怪了我来?心里有千般的委屈,却还是不敢说,只好道:“饶命,饶命!” 沈傲阴沉着脸道:“耽搁了一炷香,就有许多灾民饥寒交迫,更何况是耽搁了两个时辰?这样做官,心里可存着一丝百姓?来,拿下去,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梁建听了,整个人魂不附体,高声大叫:“末将冤枉。” 众将佐也都看不下去了,这摆明了是坑人啊,于是纷纷站出来道:“殿下,粱都司平时一向奉公守法,又是沙场老将,功劳无数,何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又有人道:“粱都司年纪大了,一时想不出也是常有的事,就请殿下再给他一些时间。” 沈傲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下,淡淡地道:“说的也是,梁建,本王听说过你,虽然没什么建树,却也为国效劳了一辈子,本王也不忍心惩处。可是眼下事情紧急,你总要拿个主意才好。” 梁建老泪纵横地道:“末将当真不知拿什么主意。” 沈傲吁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有个建议,不知梁都督肯不肯采纳?” 梁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却没有今日这般凶险的,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只是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朝夕不保。死了他一个倒也罢了,谁会知道这沈傲会不会又发起疯来,把自己一家老小全部拿去算账。这时候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平西王糊弄了,这平西王说是建议,他哪里敢不遵?摆明了是叫自己听他的‘建议’行事。 他犹豫了一下,道:“请殿下示下!” ……………………………………………………………………………………………………………… 第三章,求***啦,老虎的脸皮厚,大家砸***也好,砸鸡蛋也好,老虎都接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赶鸭子上架(求月票) 第六百七十三章:赶鸭子上架(求月票) 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是什么话?你是代职都督,本王只给你一个建议采纳,说示下做什么?倒像是本王命令你一般。” 下头的人的脸都拉长了,心里都说,你这般坐着,人家跪了两个时辰,敢不采纳你的意见吗? 梁建苦笑道:“是,末将听取殿下的建议,请殿下明示。” 沈傲抖擞精神,正色道:“眼下事情紧急,多耽搁一日就可会生灵涂炭,都督何不如将城中的米商都请了来?据说他们都囤积了大米,就让他们将粮食献上,官府商民一同共度难关如何?” 梁建心里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又是大叫苦也,米商囤积粮食本就是利字当头,怎么还肯捐出粮来?简直就是笑话。 梁建哆嗦地道:“若是粮商不肯给呢?” 沈傲抚案,微微笑了笑,风淡云轻地道:“若是不肯给,这就是破坏商民团结,是囤货居奇,罔顾我大宋生灵,梁都督,你说该怎么办?” 梁建这才明白了沈傲的意思,原来将自己摆出来,为的就是这个。 天可怜见,那商人的首领乃是郑国公,那也是个断不能惹的人物,人家有受宠的女儿在宫里,怀州人在朝廷中影响也是不小,便是这边镇,谁敢说没有收过他郑家的礼物?不肯给,自己能拿郑国公怎么办?这句话应当问自己若是向郑家催要粮食,郑家拿自己怎么办才是。 梁建期期艾艾地道:“末将不知。” 不知就是糊弄,可惜沈傲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脸色一板,拍案而起,怒斥道:“不知?你身为一镇督帅,居然不知?眼看太原就要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你竟然不知?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做都督的?”他眯起眼睛看着梁建,森然冷笑道:“这句话是你说的,本王有言在先,若是真有人饿死,你代职都督去偿命吧,死了一个灾民,你自刎谢罪,死了两个,再添上你的长子,死了三个,就杀你家三人,你仔细思量,不要以为本王是软柿子,惹得本王火起,文仙芝就是你的榜样!” 这一句恫吓,在别人说来还可以不当真,可是平西王刚刚杀了文仙芝全家,那一家老小的头颅还悬在府门门前,就谁也不敢小觑了,梁建听得肝胆俱裂,哭丧着脸道:“末将现在知道了,奸商若是不缴出粮来,那便是罪无可赦,上不为朝廷分忧,下不解民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末将以为,可以将他们拿来收监拷问。” 沈傲笑起来,道:“这才像个都督的样子,不过收监拷问太轻了,抄家杀头吧,他们不自己奉送上来,边军难道是瞎子聋子,难道自己不会取?富不与官斗,这是老祖宗的话,不听话,就要他脑袋!” 梁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也只能唯唯诺诺地道:“殿下说的是,说的是。” 沈傲下了公案,将梁建扶起来,道:“梁都督,十万百姓的性命都维系在都督身上了,都督且先坐下,来人,还不快去把城中的粮商全部请来?哪个不敢来的,就封了他们的铺子,立即严惩查抄,梁都督有话要和诸位粮商说,快去快回!” 校尉们听了吩咐,唱喏一声,便飞快地去了。沈傲和梁建坐下寒暄,先问梁建哪里人士。梁建道:“鄙人洪州人。”沈傲惊讶地道:“本王的祖籍也在洪州,啊呀呀,梁老都督,想不到你我还是同乡,真真没有想到。” 梁建心里想,是同乡你还坑我?接着笑着道:“末将也意外得很。” 沈傲又问他,在这边镇几年,家里有什么人。一问到这句话,梁建立即警惕起来,他问家里有几口人做什么?莫非…… 要小心了。 沈傲见他支吾不答,不禁笑道:“莫非都督有难言之隐吗?无妨的,本王就喜欢问问这个,哈哈……若是本王没记错,梁都督总计有七个儿子,一个在太学中读书,其余的都在太原是吗?” 梁建脸色骤变,不得不道:“王爷明察秋毫。” 沈傲摆摆手道:“谬赞,谬赞,不过无意中听到些闲言闲语而已。老都督是沙场老将,本王很是佩服,将来若有一日,说不准你我还要一道儿奔赴沙场,建功立业。” 梁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既不敢怠慢,心里又想着如何脱身,不知不觉的,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厅中的其他将佐只能干陪着,也没有人敢告退。 ………………………………………………………………………………………………………………… 当日的消息,早已传到郑家的别院,文仙芝被斩,全家一个不留,报信的小厮将事情传到郑克耳中,郑克正在烧了地龙的房里取暖看书,不禁将书卷放下,骇然道:“好大的胆子!” 随即整个人立即若有所思起来,负着手,在这房中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时而咬唇,脸色铁青到了极点。 这姓沈的当真疯了,居然不去请旨,就敢把刀架在二品大员的脖子上,这样……似乎也好…… 郑克双眸一亮,不禁喃喃道:“擅杀二品大员,围杀太原都督府,这么大的罪,他沈傲便是天潢贵胄,只怕也难逃法网,文仙芝是完了,可是沈傲还想脱身吗?”郑克冷哼一声道:“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谁了!” 说罢,立即叫人拿了笔墨,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李邦彦,整个人才变得轻松一些。 文仙芝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一个文仙芝,能扳倒姓沈的,无论如何也不算吃亏。 郑克不禁捋着须,淡淡一笑,叫人道:“来人,换新茶!” 可是进来的却是米铺的掌柜,这掌柜心急火燎地过来,道:“老爷,米铺外头来了个校尉,来通知说让咱们郑记米铺去大都督府,说是代职都督梁建大人有话要说。” 郑克的脸又拉下来,道:“什么时候梁建做了代职都督?” 这掌柜讪讪道:“这些消息之前也没有风传,想必是临时暂代的,小人来向老爷问问,老爷去还是不去?” 郑克厌恶道:“不去,一个代职都督就能叫老夫出马?那梁建没这么大的脸。” “可是不去的话……”掌柜不禁犹豫着道:“只怕……” 郑克想了想道:“你去一趟,看他们怎么说,不管什么事,先不要应下来,到时候直接通报老夫知晓再做定夺。” 这掌柜心里叫苦,那大都督府,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便如阎罗殿,谁敢去那里?可是老爷吩咐他又不能不听,只好硬着头皮道:“是。” 郑克见这掌柜一脸为难,温言道:“许冰,你也是郑家的老人了,不必怕,他们不敢怎么样。” 许冰放下了心,道:“请老爷等小人的消息就是。” 接着便连夜会同十几个粮商,先通了一声气,商量了应对的法子,才一并到了大都督府,通报之后,鱼贯而入,只见这白虎厅内,两班校尉笔直挺刀而立,又有两班将佐各自坐在两侧,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代职总督梁建,下首作陪的,却是笑吟吟的沈傲。 众粮商纷纷行了礼,都道:“小人见过平西王,见过梁都督。” 梁建和这些人多少都打过一些交道,这时候抛不开面子,讪讪道:“诸位免礼吧。” 谁知沈傲不禁道:“且慢!” 大家都看向沈傲,表面上梁建在首位上,可是谁都知道,这白虎厅里真正的主子是平西王,连梁建听沈傲说一句且慢,都立即危襟正坐,认真倾听。 沈傲冷冷道:“见了本王和梁都督,可是这下头这么多都司、将虞侯、都虞侯,你们为何不行礼?莫非是看不起他们?哼,他们都是四五品的武官,是朝廷钦赐的柱石,你们是什么东西?一帮子草民罢了,还不快给诸位将军磕头行礼!” 两侧坐着的将佐这时候纷纷咳嗽,有人摆手想说不必,可是随即想到,平西王这般说,哪里是要为他们张目?只怕是故意要给这些粮商一个下马威,于是立即闭上口,不敢说什么。 这些粮商平时和这些军将也都打过交道,双方一向都是平起平坐的,道理归道理,朝廷的法度归法度,可是民这东西也是不同,草民是民,豪强也是民,这些人,当然个个都是一方豪强,敢在这太原里发地崩财的,又有哪个背后没有一点儿背景? 听了沈傲的呵斥,众粮商都是面面相觑,可是人在屋檐下,如今又撞到沈傲这么个煞星,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跪下来朝大家磕头,一个个道:“草民见过诸位大人……”平时都是别人拜他们,如今却要向人磕头,以这些人的心气,心里头已大是不悦了。莫说是他们,就是接受这些人磕头行大礼的都司、将虞侯,也都是面色局促,显得有点儿不安。 …………………………………………………………………………………………………………………… 第一章送到,求啊求啊求***。 第六百七十四章:打人不犯法 第六百七十四章:打人不犯法 粮商们乖乖地给所有人磕头行了礼,梁建干咳一声,道:“来,给大家赐坐吧。” 沈傲坐在一旁,淡淡笑道:“坐就不必了,本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只是不知道他今日为何没来?” 粮商们都看着沈傲,其中一个道:“不知殿下说的谁?” 沈傲笑呵呵地道:“有个欠了本王一亿两千万贯钱的家伙叫郑克的,你们谁认识?” 一亿两千万贯,大家都只当沈傲在说笑,不说郑克却谁都知道,沈傲直呼他的姓名,言语之间很是不客气,已经表明了态度,许多粮商都是托庇在郑国公门下,这时候已经心中不安了。 那郑记米铺的许冰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道:“我家老爷琐事缠身,因此小人代我家老爷过来,都督大人有什么话和小人说也是一样。” 沈傲脸色板起来,道:“这是你说的,若是待会儿你做不得主,可别怪本王给你苦头吃!” “这……”许冰瞠目结舌,想了想,心里道,且看他说什么。 待大家安静下来,沈傲也就不再说话,目光落在梁建身上,梁建正色道:“此次招诸位来,为的还是我太原灾情,如今太原城中有灾民十数万之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这般下去,早晚要饿死冻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济民之心,可是眼下汴京赈灾粮食运不过来,本地官仓已经空空如也,如之奈何?因此特地请来诸位高贤,便是要成全你们一桩功德。” 梁建的开场白倒还算客气,可是粮商们听在耳里,大多都不以为然,他们四处收购粮食,囤积了这么久,费了不知多少钱财和心力,所为的就是趁机在这太原大赚一笔。在商言商,什么仁义道德都决不能讲的,但凡有一点良知的,只怕早已破产了,哪里能做的了什么大买卖?像他们这样低买高卖,进出几次便可获利数十数百倍,又怎么肯把粮食拿出来?只要粮食拿出来,官府有了粮食赈灾,谁还十倍、百倍的购买他们的粮食?当真如此,这一次买卖就要赔得底朝天了。 梁建继续道:“我和平西王商议良久,已是无计可施,今日只能求告诸位高贤,各家拿出粮来,到时候平西王自然上报朝廷,表彰诸位的义举,上可报朝廷,下可安黎民,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他生怕粮商们不肯,还补上一句:“待灾情缓解之后,朝廷发来粮食,本督自然将粮食原数奉还,定然不教诸位吃亏。” 一个粮商不禁笑道:“都督这是什么话?这时候的粮食和灾情缓解之后的粮食可不一样,这时候的粮价是十贯一斗,若是平时,便是六七十文就能买到,便是双倍奉还,我们也要折本的。小人们是商人,这些粮也是从外地购买,这些车马的费用也不是小数。都督若执意要我常隆米铺捐粮,小人能说什么,明日便教伙计送两百斗来,以供都督调遣。” 两百斗粮食,对今日的状况而言,无疑是打发叫花子,梁建见这粮食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也不禁勃然大怒,正色道:“本督听说常隆米铺囤积着粮食三万斗,这两个月,你们十倍、百倍的将粮食卖出去,早已赚得满盆金帛了,这般推三阻四,难道不怕……不怕……” 他一时愣住,原本想说不怕天理不容,可是随即想到,这些人都大有来头,每一个人的身后至少也有个侍郎站着,再者从前这些人也送过不少礼物来,所谓拿人手短,这时候还真不好说什么重话。 粮商们见梁建心怯,都笑了起来,那郑记米铺的掌柜许冰道:“我等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咱们只打开门做生意,按月给足税赋,如今都督又要剥皮敲骨,还让我们如何营生?都督恕罪,这粮是断然不能给的。” 粮商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个道:“对极,对极了,咱们都是良民,不肯捐纳出粮食,都督还能抄了我们的家吗?这和贼人抢掠又有什么不同?私财是私财,岂能轻易奉送出去?都督这般说,小人倒是认识刑部右侍郎大人,到时候修书一封,倒是要看看这大宋有没有这样的法度。” 梁建已是冷汗淋漓,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瞠目结舌,连声说:“你……你……你……” 坐在下首的沈傲面色一冷,冷笑道:“都督大人,和他们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梁建只好道:“殿下……我……” 沈傲站起来,淡淡笑道:“你既然不说,那就让本王来说。”他按着剑柄,修长的身材给人一种伟岸的感觉,那剑眉一挑,一步步走到粮商们中间,冷冷笑着并不说话,只是打量一下这个,打量一下那个。 粮商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原本撞到这种沈愣子,是躲都躲不及的,哪里敢和他打擂台?可是这巨大的利润就在眼前,若是当真把粮食贡献出来,损失就是几百上千万贯的事,怎么能轻易就撒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放手一搏。 商人有商人的规矩,就像做官一样,十倍、百倍的利润,你便是搬了虎头铡来,他们也绝不肯轻易罢休的。做官之人可以为千贯、万贯甘愿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商人尤甚。便是有人家资丰厚,有着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财富,却还是欲壑难填,他们既然敢铤而走险来这太原囤货居奇,本身就有依仗和这胆量,要他们轻易吐出好处来,倒不如杀了他们。 沈傲突然在刚才那说什么要修书去刑部的商人面前停下,直视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这商人面色有些尴尬,却不得不与沈傲面面相对。 沈傲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商人犹豫了一下道:“鄙人姓黄,叫黄亭。” 沈傲哦了一声,笑道:“你有个朋友在刑部?” 黄亭道:“君子之交而已。” 沈傲突然扬起手来,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黄亭没有预料到沈傲会有这个动作,一时后退一步,捂脸呜嗷一声。 这时是冷冬,天气冰凉,一巴掌打在脸上却比平时疼个十倍、百倍,沈傲力气又是不小,明显这巴掌功夫还有练过,可谓经过无数次淬炼,如今已经略有小成,黄亭的脸上,霎时间肿得老高,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边上的粮商看到沈傲这个动作,都不禁打了个哆嗦,惊骇地看着黄亭,只觉得后脊有些发凉。像他们这种人,大多数出身豪强世家,从来只有他们打人,没有人家敢打他们的,这一巴掌打下去,总算令他们知道了什么叫痛。 沈傲又上前一步,捂着腮帮的黄亭眼色已经慌乱,生怕沈傲还要打他,又向后退,冷不防身后被一个校尉挡住,这校尉身材如铁塔一样,他哪里撞得开? 沈傲与他几乎相隔只有一尺,微微笑道:“黄兄何不如再修书一封,给那刑部右侍郎问一问本王打你一巴掌,又是什么罪?” 黄亭的眼泪都要迸发出来了,弓着身期期艾艾地道:“无罪,无罪!” 沈傲笑道:“无罪?那更好,本王今日手痒,再打几巴掌暖暖手也好。” 黄亭整个人已经一下子瘫在地上,道:“殿下饶命!” 沈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蔑视,风淡云轻地道:“饶命?本王能饶你的命,可是十万灾民的命,黄兄肯饶过他们吗?你们不愿意被官府征用粮食,本王当然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在汴京,一斗米最好的也不过一百文,不如这样,你囤起来的米,本王就以边军最高价一百文一斗收购,如何?” 在汴京是几十文,可是在太原就是十贯,这样的差价让沈傲一句话就用一百文买去,黄亭哪里肯?可是又怕打,不禁畏惧地看了那郑记米铺的掌柜许冰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做不得主。” 沈傲冷冷地道:“谁做得主?”他朝黄亭的眼睛看向许冰,道:“莫非是他?” 黄亭耸拉着头,什么也不敢说。其实他这句话倒是真的,就算是他不要这巨大的利润也绝不敢做主卖给官府,黄家能做这么多买卖,靠的都是郑家的许可,今日若是将米一百文卖出去给官府平抑米价,郑家能放过他?到时候黄家在怀州的生意场上只怕是举步维艰,不但同行唾弃,郑家报复不报复还是两说,他哪里敢拿自己的一姓一族来开玩笑? 沈傲又踱步到了许冰跟前,许冰的面色已经沉下去,朝沈傲恭敬地抱拳道:“殿下……” 沈傲笑道:“你能做主吗?” 许冰犹豫了一下道:“不知殿下要小人做什么主?” 沈傲和颜悦色,看来并没有发作的迹象,只是微微笑道:“本王愿以一百文一斗,收购郑家的粮食。” 许冰立即摇头,道:“小人也做不得主?” 沈傲面色一冷,目露凶光,道:“方才本王是怎么说的?先前是你说能做得了主,本王也说,你若是做不了主,欺瞒本王,少不得要给你一些苦头吃。” 许冰立即跪下,道:“王爷息怒,这样的大事,小人真的是做不了主。” 沈傲冷漠地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可以随意欺蒙的吗?来人,先拿下去,打二十杖!” 几个校尉应了一声,便将叫冤的许冰架了出去,就在厅外的雪地里,拿了一条长凳,将许冰被卧在长凳上,用绳索绑了,寻了水火杀威棒来,扒下屁股就打。校尉们臀力又大,又不知轻重,第一棒下去,便传出骨裂的声音,许冰凄厉嘶吼,已经晕过去。 ……………………………………………………………………………………………… 在这白虎厅里,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只听外头的人道:“去取了水来,泼醒了继续打。” 接着便传出许冰悠然转醒的声音,又是一声凄厉大吼…… 二十杖对军汉来说,或许还能支撑,可是对许冰这样养尊处优的主事,就算承受下来能活,可是股骨具裂,血气堵塞,只怕也活不了几天了,外头的许冰先是支撑了两杖,便开始陶陶大哭,苦苦哀求:“殿下……我做不得主,我家老爷才能做主,殿下饶命!” 沈傲重新坐回去,只是向阴晴不定地对梁建道:“看到了吗?梁都督,这才有个官样子,你方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对的该是良民,对这些刁民,就不需这么客气了,打死了也就是了。” 梁建哭笑不得,还要装出一副谨遵受教的样子,道:“末将记住了。” 下头的将佐这时候坐在这里也浑身不自在,却都是一动不敢动,仿佛受刑的是他们。最手足无措的自然是那些粮商,粮商们这时已经是面面相觑,心里大是叫苦,方才还有几分胆色的,如今却都哑了火,连声音都不肯再吱一声。 二十杖打完,沈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举目看了押上来奄奄一息的许冰一眼,这时候许冰的***已经血肉模糊,被两个校尉架着才没有瘫下去,刚才已经不知晕过去几次,却都被水泼醒,这天气又冷,被冷水一浇,立时又是牙关颤抖,冻得吃不消,只怕也只剩下最后这一口气了。 沈傲看着他,淡淡道:“你方才说,只有你家老爷能做主?” 许冰连哭都哭不出,只是点头。 沈傲淡淡道:“来人,把这位许掌柜送回去,另外再请郑克来,记着,带一队校尉去,郑克不来,直接就抄了郑家的铺子。” …………………………………………………………………………………………………………… 第二章,***。 ” 第六百七十五章:限期交粮 第六百七十五章:限期交粮 郑府别院,一时半回也没有传回消息,眼看就要到子时,这厅子里头仍然燃着灯,灯火摇曳,照得地上的一个人影时而拉长时而拉短。 这影子在厅里来回走动,且极有规矩,从东往西走十步,再折身十步回来,那一张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孔若有所思,又有些急不可耐。 这个时候,把粮商们叫去大都督府,平西王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可是许冰还没回来,也不知到底如何?郑克这时候甚至在后悔,早知如此,自己还是动一***,过去看看才好。没有他这郑国公坐镇,那些粮商哪里是沈愣子的对手? 他心里越是这般想,就越是焦急,朝廷眼下还不知道太原的消息,等知道的时候,派出钦差查办,那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姓沈的能做很多事,他既是破罐子破摔,郑克也要警惕莫被疯狗咬了。 郑克终于还是坐了下去,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书,可是良久都没有翻页,足以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外头传出狗吠之声,郑克支起耳朵,心里想,莫非是那许冰回来复命了?这时反而气定神闲,认真地看起书来,果然外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外头说话的人居然不是许冰,而是府里的家人,这家里道:“老爷,许掌柜回来了。” 郑克皱眉,面带不悦地道:“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见老夫?” 外头的人期期艾艾地道:“许掌柜的腿脚不方便,在大都督府捱了二十棍棒,已经叫了大夫来给他治伤,许掌柜说,平西王让老爷去大都督府一趟,若是老爷不去,他的兵已经围了郑记米铺,随时要冲进去抄没。” 郑克拍案而起,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仪,怒道:“姓沈的疯了!许冰在哪里,带老夫去见他。” 从厅***来,前头的家人掌灯给郑克引路,到了一处厢房,郑克抬腿进去,迎面撞到一个大夫,这大夫正在捋须摇头,见了郑克,连忙向郑克行礼。 郑克问:“伤势如何?” 大夫苦笑道:“便是能活命,这腿脚也是废了。”他的声音很低,刻意不让里头的许冰听见,继续道:“小人已经给他敷了药,能不能熬过去,就看淤血能不能活络,若是血气堵塞经脉,至多半月,少则三天,就……” 郑克阴沉着脸点头道:“去库房里领赏吧。”说罢,便跨槛进去。 许冰是他的奴才,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沈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许冰打成这样,无非就是要给他郑克一个下马威,郑克看了榻上的许冰伤势,那整个臀部已是稀烂,他沉着脸,扯了个锦墩坐在塌下,道:“那沈傲怎么说的?” 许冰见了郑克,便如丧家之犬见了旧主,一时哭哭啼啼,好不容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郑克冷笑道:“一百文就能买我郑家的米?这样的人还没生出来。” 许冰道:“怕就怕那姓沈的什么都不顾忌,真要动起刀兵……” 郑克冷笑着打断道:“他敢!”随即站起来,道:“你好好养伤,老夫去会一会他。” 郑府的别院连夜便出了一台软轿,四个轿夫和几十个护卫也从偏门出来,过不多时,中门大开,郑克穿着一件紫金公府,头顶着五梁冠,在几个家人的拥簇下钻入轿子,在轿中坐定,他淡淡地道:“大都督府。” 轿夫稳稳地抬起轿子,脚步飞快,朝那大都督府过去。这大都督府一片灯火通明,外头百名校尉列成一列,庄严肃穆,轿子还没靠近大都督府,立即两个骑兵校尉放马过来,长刀出鞘,大喝道:“下马落轿!” 轿夫们一下子驻足,却都不敢放下轿子,等着轿中郑克的反应。 郑克贵为国公,便是坐轿到宫门前,也没有这般无礼的对待,也是一时怒不可遏,可是如今国公遇上兵,却也只有低头的份,隐忍着一口气不发出来,慢悠悠地道:“老夫要下来走走。” 轿子停在雪地,郑克从轿中钻出来,步行到了都督府门前,又有两个校尉拦住他:“来者何人。” 郑克朗声道:“郑国公。” “等着,我去通报。”校尉竟是不放他进去,却慢悠悠地通报去了。 郑克很是不耐烦地在这门前等了一炷香,那去通报的校尉才姗姗来迟,道:“请郑国公谒见。” 郑克快步进去,到了白虎厅,见这里数十盏油灯照的亮如白昼,里头坐着许多人,其中竟有半数都是郑克认得的,尤其是那些粮商,见是郑克到了,纷纷站起来向郑克行礼,道:“公爷安好。” 郑克只是朝这些人颌首点头,淡淡地道:“好得很。” 就是几个坐在厅中的将校,这时候也有些绷不住,他们这些人平时没少受郑克的照顾,每年年节的时候,都有一份礼物备上,做这些边将的都是苦哈哈,太原府又是军事重镇,吃空饷查的又严,嘴巴不干净的往往都被御史盯得死死的,朝廷的俸禄只有这么多,许多人一家老小,都是靠郑国公养活着的。 郑克身为国公,权势也是不小,还肯给他们孝敬,让这太原上下不少人心怀感激。所以见到郑克来了,居然有十几个将校也站起来,朝郑克问好。 郑克对这些边将露出笑容,道:“难得诸位还记得老夫。”说罢撩了下袍子,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淡淡笑道:“平西王殿下可好?老夫来了这里,怎么连个凳子也没有?” 郑克毕竟是国公,礼数上当然少不得让他坐下说话。沈傲嘻嘻笑道:“怠慢,怠慢,深更半夜的请国公来,惊扰了郑国公的清梦,倒是沈某人不周了。”朝一边的校尉道:“来,给郑国公搬个凳子。” 凳子搬过来,郑克坐下,看了堂上的梁建一眼,道:“粱都司高升了?可喜可贺。” 梁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干笑道:“哪里,哪里。” 郑克才慢悠悠地道:“不知梁都督和平西王叫老夫来,到底有什么事要商量?” 梁建看向沈傲,沈傲面色一板,道:“国公是皇亲,世受国恩,如今这太原遭了灾,郑国公难道不要意思意思一下吗?” 郑克淡淡一笑道:“请殿下说说看,怎么个意思法?” 沈傲嘻嘻笑道:“这个容易……”接着便将一百文收购郑家囤粮的事说出来。 郑克正色道:“这粮食是老夫八贯一斗收购来的,岂能让你一百文拿去?若是殿下要,老夫便是折本,八贯钱卖你一斗如何?” 多少钱收购反正也是郑克说的算,他这样一说,等于是堵住了沈傲的嘴,一百文想收他郑家的粮?想都别想,若是官府肯八贯一斗的收粮,郑克倒是并不介意。 沈傲双目一沉,心知这是谈不妥了,冷笑一声道:“国公是在说笑?” 郑克正色道:“殿下看老夫像在说笑吗?” 这白虎厅里,若说有谁不怕沈傲,也唯有这郑克了,郑克这皇亲的身份在这里摆着,沈傲就算有天大的胆又能如何? 沈傲霍然而起,道:“这么说,国公是不愿发粮救济百姓了?” 郑克捋须,淡淡一笑,道:“赈济百姓是官府的事,也是平西王这钦差的事,与老夫何干?平西王若是没有粮吃,老夫倒是可以为殿下备一副碗筷,再多,就没有了。” 郑克吃定了沈傲没有粮,如今已是狗急跳墙,再凑不出粮来,到时候饿死个几千上万人,反正和自己也没有干系,可是沈傲身为钦差,先是不请旨就杀了太原大都督,又饿死了灾民,这两桩罪算起来,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他。 沈傲叹了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国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郑克根本不理会他,只是阖目高坐。 沈傲突然脸色一变,按住了尚方宝剑的剑柄,道:“国公不懂,却也好说,不过……这粮本王一定要取,国公当本王叫你来,只是说笑吗?” 郑克冷笑道:“殿下说笑与否与我何干?” 若是在后世某些特殊的行业,谈不拢就该抄刀子了,沈傲却不禁大笑起来,道:“国公既然这么说,这也好办,本王给你十二个时辰思量,本王是不是在说笑,国公自己思量吧,十二个时辰之后,郑家若是不肯交粮,本王就真要和国公开一个天大的玩笑了。” 郑克只当沈傲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淡淡笑道:“殿下自便。” 沈傲再不说什么,只是道:“来人,请诸位粮商们出去。”他向其他的粮商道:“你们也是一样,十二个时辰,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给本王一个答复,仔细自己的狗头。” 粮商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却都全看着郑克,心里都想,你若真有胆量,便让郑国公拿出粮来吧! ………………………………………………………………………………………………………… 第三章送到,求下***。 第六百七十六章:闭门打狗 第六百七十六章:闭门打狗 郑克领着一干人从大都督府里出来,众人默契地上了轿子,都是往郑府别院里走。到了别院这边,轿子落下,先到的人并不出轿,直到郑克落了轿子,众人才纷纷钻出来。只是在这中门前,谁也没说什么话,一并鱼贯进了别院,过了一会儿,里厅的灯亮了起来,几个值夜的家人手忙脚乱地烧水斟茶,一干人在灯火之下各自落座。 这时已经到了三更,虽是如此,却没有人带着倦意,反都是精神抖擞,只是脸色都有点儿不太好看。 如今那催命鬼已经给出了限期,若是不交粮,后果如何,谁也不敢预料。姓沈的做事一向不留余地,谁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光景? 粮商们当然也怕,怕就怕沈傲一声令下,校尉、边军出动,抄没粮食,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所以大家的眼睛都落在郑克身上,要看看郑克怎么说,郑国公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做就是。 郑克慢吞吞地喝了口热茶,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眼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不禁失笑道:“都看着老夫做什么?沈傲要对付的又不是老夫一个,难道这主意都要老夫来拿吗?” 先前那挨了一巴掌的黄亭讪讪笑道:“我等都以国公爷马首是瞻,国公爷说是乖乖地交了粮,我们也绝不皱眉头,国公爷若说和那姓沈的硬撑到底,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只有硬着头皮与那姓沈的周旋了。” 郑克笑了笑道:“老夫倒是想听听你怎么说,这粮食是该交还是不交?” 黄亭皱眉,迟疑地道:“这粮食若是交了,我黄家非但不能盈利,反而要贴进去十几万贯,若是不交,以眼下的利润发卖出去,再加上典当行的生意,只这几个月,至少能赚一千万贯。如此这么一算,在下当然是不肯交的。再者说了,为了做成这太原的买卖,我黄家不知耽搁了多少生意,若是功败垂成,又是数十万贯泡了汤,黄家是小门小户,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其余几个人也附和道:“黄兄说的不错,我们刘家也是如此,这生意做成了,便是金盆洗手也足够数代的开支,这一桩大富贵岂可说丢就丢?姓沈的一句话就能把我等吓住吗?” 黄亭见许多人声援自己,不禁捋须呵呵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人生百年,好不容易撞到这么一次机会,岂能看着他从手里头溜走?” 郑克一边喝茶一面听,见众人不说话了,便向几个沉默的粮商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那几个人站起来道:“愿孤注一掷。” “好!”郑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略带几分激动地道:“事情做了一半,宁愿满盘皆输,也不能拱手认输。实话说了吧,姓沈的杀了文仙芝,已铸下滔天大罪,朝廷的敕使也不过月余就到,早晚要将他锁拿进京,他这是要狗急跳墙,趁着最后一口气,逼我们把粮交出来。这粮,断不能交!” 郑克斩钉截铁地继续道:“十二个时辰过去之后,若是他来催粮,你们只管说粮食已经兜售光了,今夜就把粮移出货栈,寻一些心腹将这些粮食储起来。” 藏粮倒是不难,这些粮商既然敢来这里做这杀头的买卖,哪里不会有准备?但凡卖粮的,都有极大的地窖用以存储粮食,这也算是商业秘密,是这一行当的规矩。 “可要是那姓沈的带人来查抄呢?”黄亭不禁问道。 郑克淡淡笑道:“就让他去抄,他抄不出来。到时候没了粮,他总不能杀了大家的头,只要死死的咬住没有粮食,他能怎么样?” “可是生意怎么办?” 郑克冷笑道:“先饿着那些家伙,等沈傲被锁拿进京了,我们再卖,到时莫说是十贯,便是二十贯,饿极了的人还不都得乖乖的掏钱吗?到时候再以贱价大肆收购田契、地契、房契和古玩珍宝,如此一转手,获利只怕又不同了。” 绫罗绸缎、玛瑙珠玉、田地高宅这些东西是不能吃的,这样的囤货居奇法,只怕不用两个月,整个太原城的铜钱、金银全部要流入粮商手里,还有土地、房产、古玩字画等,实在拿不出现银来时,除了将这些在太平时节价值万贯的东西当个百贯、千贯来换十几斗粮食活命,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听了郑克的言语,皆是振奋起来,整个太原城的价值难以计数,现在不值钱的东西,可要是过上几年,其价值便可翻个百倍、千倍都不止。 郑克笑道:“上个月有这么一桩事,有人拿了一幅颜真卿的行书来典当,诸位可知道这幅行书价值几何吗?”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 郑克笑道:“两百贯!” 黄亭吸了口凉气,不禁道:“颜真卿乃天下数一数二的行书大家,前唐的大家无出其右,再者他的行书流失的又多,便是各藩国也都是千金抢购,在下在江南时,听说有人以十一万贯的高价拿下了一幅他的字帖,这幅行书,少说也值五万贯以上才是。” 郑克吹着茶沫,笑道:“五万贯的东西,只换了一百斗米走,若是以现在的米价来算,就只能换二十斗了,可是人总要吃饭,留着这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不吃就要饿死,换了诸位,是愿意一家老小尽皆饿死还是乖乖将这东西拿来换粮?” 黄亭道:“自然是先活命要紧。” 郑克吞下一口茶,哈哈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个道理谁都明白。眼下大多数人当的还只是些华服、车架,可是等这些东西都当空了,就是拿出家底的时候了。所以这笔买卖只要做得好,便是一桩天大的富贵,郑某倒也想收手,无奈何利字当头,只有舍命一搏了。” 要鼓动这些粮商的士气,根本不必说什么大义,郑克只这几句话,就令所有人都铁了心思,事情只要能想明白,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直到五更过去,众人才纷纷散去,各自回了米铺署理善后事宜去了。 天刚拂晓,城中的差役起得也是极早,官仓里的粮食只剩下最后一千斗,可是该发的还是要发,粥棚被砸了,又重新休憩了一下,灶台还是现成的,城里的灾民闻到了粥香,立即涌过来,今日有些异常,所有人都是沉默,又是排起了长龙。 大都督府这边,沈傲早已回了钦差行辕,只留下了梁建,梁建这代职都督实在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朝廷敕命来锁拿平西王,自己也就到头了,最好的结果是滚回去做自己的都司,若是一个不走运,说不准就要和平西王一道解送入京。 眼下平西王摆明了是要他在前头开路,去收拾那些奸商,可是不听话,平西王转过头来说不定就把自己收拾了。现在若是按平西王的吩咐去做,到时候平西王完了,郑国公八成是要和自己算一笔账的。 左右为难过后,最后横了心,眼下既然已经被人拉下了水,还有什么好想的?只是天可怜见,上天保佑平西王万古长青…… 万古长青这词儿有点儿不吉利,可梁建是粗人,大字他认识,若让他咬文嚼字就是在难为他了。 这十二个时辰,是从卯时算起的,所以现在只是午时,距离最后通牒还有十个时辰,梁建有些心不在焉,等用过了正午的糕点去坐堂的时候,便有个校尉过来,道:“殿下下了一个***来,请梁都督看看。” 说是下***,其实就是下圣旨,梁建哪里敢不听?立即接过***,脸色又是一变,不禁问那校尉道:“平西王这是要做什么?” 校尉呵呵一笑,道:“殿下说了,关门打狗!” 梁建摇摇头,不禁道:“天下的狗是杀不绝的,殿下何必如此认真?” 对于沈傲,梁建这时候是有些佩服的,这家伙既不为荣华,又不为财帛,一心要和奸商们周旋到底,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只为了救活十数万百姓。这样的人,少,太少,脑子一根筋,傻乎乎的。 梁建不禁又想,平西王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遇到这种事就这般的不聪明?哎……老夫还是顾好自己吧,他要做圣人,我梁建只能做他的帮凶了。 想到帮凶二字,梁建便不禁失笑,只有奸人身边才有帮凶,圣人跟前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梁建越想越离谱,突然收回神来,又是懊恼,年纪大了,做什么事都是想东想西,这可不好,还是先把平西王吩咐的事立即办了。 于是立即叫人擂鼓,过不多时,各营的将佐便来了,分列两班,一起朝梁建行了个礼,大家看梁建的眼神没有羡慕,就是关系走得再近的人也没有给他道贺,反而总觉得这位粱都司混了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几十年来没死在沙场上,今日只怕要折在这事上了,于是都多了几分同情,对梁建更加毕恭毕敬了几分。 梁建也看出人家的心思,便板起脸,尽量不接受别人的同情,正色道:“今***代职都督请诸位来,便是要传达命令,从即日起,各营边军不许再懒散了,平西王……”他立即改口,因自己露馅儿而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一声,继续道:“本督的意思是,如今太原城是多事之秋,太原五门,从即日起全部封闭,许进不许出,张超、刘志,你二人分兵去把守住五门,若有人要出城,可立即锁拿起来,听候都督府处置。” “遵命!”对这代职总督,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居然一点疑问都没有,颇有些人之将死,总要顺着他的心的意思。 梁建继续道:“邓成、王弼二人,立即带兵巡视各处街道,但凡有人挑拨滋事的,可立即弹压,不得有违。” “遵命!” 梁建这时候反倒寻到了一点高高在上的快意,不禁有点儿进入状态了,继续道:“其余各营,在营中随时待命,都督府随时有手令下达。” “遵命!” 梁建吁了口气,这都督倒还做得还算顺利,心思又不禁落在沈傲的***上,心里想,平西王不会又要杀人吧?我的天,这是不是借老夫的刀?老夫算是主谋还是胁从? ……………………………………………………………………………………………………………… 第一章送到,老虎泪流满面,***一下子就被人爆了,同志们看来不给力啊,老虎一直都很给力,从来没疲软过,大家加油,支持一下。 第六百七十七章:折腾 第六百七十七章:折腾 傍晚的时候,钦差行辕这边点起了灯,许多人从这里进出,偶尔传出狗吠,童虎带着一队人各处巡检,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警戒又不禁提升了许多。 再往里走,便是一处小厅。这里天气冷,各大宅院里会客、署理事务都在小厅里进行,除非是极郑重的场合,才会在那空荡的大厅去。沈傲也不例外,他亲手书写了一份奏疏,叫人连夜赶赴京畿。 奏疏里自然是自辩的,杀太原大都督,这件事实在太大,耸人听闻。沈傲混迹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要消息传到汴京去,立即就会掀起一阵轩然***,其影响不在地崩之下。 所以容沈傲在这太原的时间已经不多,朝廷的敕使早晚要来,沈傲这几日也没有闲情去看书,眼看距离期限已经过去了七个时辰,再过五个时辰,过了这一夜之后,若是粮商们再不交粮,他只有选择用粗暴的手段了。 几十份奏报传到了沈傲的公案上,粮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傲不禁寒了脸,心知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要和自家硬磕到底了。 连夜,代职大都督梁建打马到了这行辕,掌灯求见。沈傲请这梁‘都督’坐下,要叫人去斟茶,梁建显得心事重重,道:“殿下,还是拿酒来吧。” 这梁建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夜里倒是颇有些胆大,之前还是唯唯诺诺的,这时候倒是要讨酒喝了。 沈傲哂然一笑,道:“好,就喝酒。” 叫人上了酒菜,暖了一壶酒来,饮尽了一杯,梁建才道:“殿下,末将幸不辱命,五处城门已经紧闭,各处粮铺也叫人盯梢,就等殿下一声令下,只要那粮商不交出粮来……”他居然喝了一杯酒,脸上就红彤彤的,酒壮了怂人胆,厉声道:“便可抄没各家粮铺。” 沈傲呵呵一笑,道:“辛苦梁都督了。” 梁建接着又闷头喝酒。 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连累了梁都督,这一杯酒,权当本王敬你。”说罢,端起酒盏朝梁建碰去。 梁建吁了口气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末将还能说什么?这胁从之罪既然逃不脱,索性跟着殿下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沈傲心里想,还是做武官的利索,想得开,换做是文官,只怕早是纠结踟蹰、哭哭啼啼了。 沈傲又道:“梁都督放心,朝廷就算锁拿了本王,本王也要力保梁都督,因为有些事,还要梁都督来做。” 梁建不禁道:“请殿下示下。” 沈傲叫人去取了一本簿子,摔在桌几上,道:“这里头是一笔账,为安顿灾民,分发耕牛、衣物、建造新屋,每一笔都很清楚,大致耗银八千一百万贯,这些钱,本王到时候会知会人送来,若是本王一旦有什么不测,梁都督可以为本王将这好人做到底吗?” 梁建不禁动容道:“梁某早闻殿下大名,都说殿下重财轻义,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都是谣言。” 沈傲苦笑,这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二人一边吃酒,一边闲谈,一直到了三更天,却都没有睡意,沈傲昨夜睡得迟,白天索性睡到了下午,所以这时候并没有倦意,那梁建哪里睡得着?杯酒下肚,反而精神了许多。 等到了五更天的时候,一个校尉匆匆来报,道:“殿下,时候差不多到了。” 沈傲放下酒杯,走出去看了看天色,淡淡道:“各家米铺可有动静?” 校尉摇头道:“没有。” 沈傲冷笑道:“他们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本王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当本王不敢动他们吗?”沈傲伫立在这薄雾重重的拂晓,晨风一吹,看不到任何的倦意。 梁建从厅***来,站在沈傲背后,沈傲漫不经心地道:“梁都督,该召粮商来复命了。” 梁建点点头,立即让人去叫,沈傲和梁建则打马到大都督府,擂鼓升帐,梁建要坐去上首,沈傲却拍了拍他的肩道:“今***王亲自来。”说罢,坐上首位,梁建陪坐下首。 两班校尉、将佐纷纷到齐,众人行过了礼,默不作声地站到一侧。 再之后,粮商们才姗姗来迟,向沈傲行礼,沈傲铁青着脸道:“郑记米铺为何没有人来?” 众粮商都是抿着嘴,并不回答。 沈傲厉声道:“本王再问一遍,郑记米铺,为何没人过来?” 那粮商黄亭道:“米铺的掌柜许冰卧病在家,至于郑国公,他老人家昨日染了些风寒。” 沈傲森然冷笑道:“原来是这样?他们来不来都没什么相干,本王先问你们,这粮,你们是交还是不交?” 下头的粮商都不吱声。 沈傲继续道:“交出粮来,可救活十数万百姓,朝廷也不会令你们吃亏,便是小赚一笔也是足够,一百文一斗的价值,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粮商们仍旧不吭声。 沈傲自顾自地笑起来道:“这般大的功德,就没人肯点头吗?”他显得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道:“你们的身后有郑国公,有李邦彦,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是不是?郑国公是外戚,李浪子是首辅,有他们给你们捂着盖着,便是有人弹劾,山高皇帝远,宫中不能明察秋毫,你们便心存侥幸是不是?” 沈傲哂然一笑,继续道:“昧着心赚这钱,诸位扪心问一问,良心能安吗?” 粮商们像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说话。 沈傲吁了口气,道:“本王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告诉你们,不要心存侥幸。”他突然站起来…… 粮商们这才现出愕然之色,不知道这平西王到底又要做什么。 沈傲脸色肃然,突然变得无比的庄重,淡淡地道:“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贪墨的钱财何止百万?为泄私愤,可以栽赃陷害,可以巧言令色。投机取巧,本王也不是没有做过……”他笑了笑,继续道:“可是本王却知道,如今有十几万人在挨饿,本王读过书,知道一个道理,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之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去做,有所不为之事,便是掉了脑袋也决不能去触碰。今***王要做的事,便是要拼了性命的!”他什么也不再说,摘下了头顶上的进贤冠,脱了玉带、玉鱼袋、尨服,整个人只穿着一件内衬的圆领短袄,***是一条藏青马裤,这大堂虽有炭盆,可是地方空旷,堂门大张,冷风灌进来,浑身都不禁冰冷起来。 在这大都督府门前脱衣服………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看向沈傲,沈傲将尨服、玉带、梁冠放在公案上,正色道:“这是天子所赐,是荣华显贵,可是今日,本王宁愿舍了这些东西,也要做成这件事!” 这句话说出来,让所有人都不禁肃然,沈傲这般做,谁不明白这个心思?沈愣子这是要玉石俱焚了,交出粮来还好,不交粮,就是大家一起死! 粮商们这时也不禁心中瑟瑟,历朝历代,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更何况要和他们拼命的是平西王。 沈傲虎目瞪住粮商,道:“这粮,你们是交还是不交?” 那粮商黄亭哭丧着脸道:“并非不肯交,实在是粮食已经兜售空了。” 其他粮商也纷纷道:“是,是,粮都都兜售空了,请殿下明察。” 沈傲开始还是好言相劝,便是在这堂上脱衣,也并没有露出为难的意思,可是粮商们说出这句话,脸色霎时骤变,一双眼眸满是杀机地道:“这么说,你们是一定不交了?” 粮商们纷纷跪下道:“并非不交,实在是无粮可交。” 沈傲冷哼一声,脸色森然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玉石俱焚了,来人!” 下头的边将都是肃然,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敢说什么?纷纷站起来道:“末将听令!” 沈傲恶狠狠地道:“挖地三尺,一间间米铺给我查抄,查出了一粒米,也是他们欺蒙本王,立即拉下去砍了!” “遵命!”边将和粮商们关系再铁,也知道非要公事公办不可,若是懈怠,说不准这不要命的平西王砍的就是他们的脑袋了;于是各自应命,召集军卒打马朝各家米铺而去。 “咚咚……”边军们到了米铺这边,狠狠地将门砸开,接着潮水一般地涌进去,肆意搜查,店中的伙计和掌柜什么都不敢说,都是在侧立一旁由边军监视,米铺的货栈就在后院,边军们砸开了门,发现里头果然是空空如也,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带队的将佐这时候也急红了眼,他们现在倒是巴望粮商把粮食交出来,眼下这个局面,总要有人让步,可是平西王是铁了心,希望就寄托在粮商身上。可当看到这空空如也的货栈,立即便明白这些粮商也是破釜沉舟了。 到时候真要冲突,他们这些边将迟早也要跟着倒霉,抄不到粮,回去不好复命,这姓沈的又是铁了心要从粮商们身上榨出粮来,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却是谁都不敢想象了。 货栈里没有,自然是将这些掌柜、伙计锁拿了来问,掌柜信誓旦旦,只说粮食已经兜售完了,一些心腹的伙计知道也不说,也是一口咬定了没有。至于其他的伙计,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足足折腾了半个上午,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十几个将佐又回到都督府去。 都督府里,沈傲已经换上了一件圆领开襟的儒衫,阖目坐在这里等候消息,只是抿着嘴,并不说话。 ………………………………………………………………………………………………………… 第二章送到,仍旧是厚颜***,这个月,老虎要试试看,两个月没***了,新年第一个月,怎么也要做一下努力。 第六百七十八章:最后一次机会 第六百七十八章:最后一次机会 “殿下……”众人一起进了正堂,行了礼。 沈傲只是抬了抬眼,仿佛早有预料一样,笑道:“查抄出什么?” 一个将虞侯道:“刘记米铺空空如也。” 其他人也纷纷道:“黄家米铺亦是不见颗粒。” 沈傲吁了口气,藏粮,这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沉默了一下,才看向那粮商黄亭,道:“粮食都藏在哪里?” 黄亭道:“殿下,真的没粮,殿下也查抄过了,小人岂敢隐瞒?还请殿下明察。” 沈傲颌首点头,淡淡地道:“本王再问你一遍,粮食藏在哪里?” 黄亭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真的兜售完了。” 沈傲叹了口气,道:“本王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本王杀人太多,有人来索命。于是本王便说,自从之后一定要放下屠刀,再不杀人。所以……”他吐出一口气道:“所以你们最好还是识相一些的好。” 这句话威胁之意十足,黄亭的额头上已落下豆大的汗珠来,他咬了咬牙道:“当真无粮。” 沈傲冷冷一笑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图穷匕见,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尽,沈傲也绝不客气。 两个校尉应命,什么都不说,冲上去反剪住黄亭的双手,黄亭大急,高叫道:“黄某不服,黄某无粮,又何罪之有?郑家米铺倒是有粮,殿下为何不去取,反而为难黄某?” 沈傲突然伸出手,道:“且慢!” 校尉停止了拖拉,沈傲的身子向前一倾,手肘压在桌案上,道:“你方才说郑家有粮?” 黄亭一时情急,便是想将郑国公摆出来,沈傲要杀自己,有本事就去动郑国公试试看,若是不动郑国公,反而拿自己这小鱼小虾动刀,又怎能让人心服?可是这时候才想起攀咬到郑家头上,自己哪里还有好果子吃?只好期期艾艾地道:“具体如何,小人也不知道,只是郑国公乃是城中大户,殿下何不自己去问?” 沈傲冷笑道:“好,本王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传郑国公。” 立即有个校尉前去叫人,郑家别院这边,郑克清早就已经起了,他哪里染了什么病?无非是不愿去和沈傲纠缠而已,这时听外头有人来请,便冷笑道:“去告诉平西王,老夫不去,平西王有事,自会有拜谒。” 这一句话已经十分不客气,沈傲失去了耐心,他郑克又岂有耐心和沈傲撕磨?既然已经势同水火,自然不必给那平西王什么面子。 消息传回大都督府,沈傲听了郑国公的话,不禁笑道:“既然如此,郑国公不肯来,本王只好亲自出马了。”他冷若寒霜地道:“来人,调动兵马,将郑家别院给本王围死了,本王这就动身,要和郑国公商议大事。” 这一次,居然是倾巢出动,校尉、边军足足上万人,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郑府的别院,更是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军卒,几十个校尉按着刀直接就往郑家的中门闯,里头的仆役拦住,高声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可知这家的主人是谁吗?” 带队的校尉队官瞥了他们一眼,蔑视地道:“郑克可住在这里?” 仆役们道:“郑国公就在这里,谁敢放肆?” 队官二话不说,抽出刀来反握在手上,道:“谁敢阻拦,杀无赦!” 接着身后的校尉便冲进去,布置防务,这些仆役开始还想狐假虎威,可是见了人家动刀枪,立即不敢吱声了,皆是退到了一边去。 也早有人前去后宅向郑克通报,心急火燎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郑克正心烦意乱,听到这声音,忍耐也到了极限,狠狠地甩了这胡说八道的小厮一巴掌,道:“叫什么叫!有天大的事也和你没干系。” 小厮连忙认错,郑克问:“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小厮道:“有官兵冲进府里了,看着模样,应当是钦差行辕来的。” 郑克脸色更是铁青,怒道:“姓沈的欺人太甚!全部赶出去,这里也是他们撒野的地方吗?” 这小厮却是唯唯诺诺地道:“老爷……他们手里有刀枪……” 郑克不禁瞠目结舌,想说什么,却是忍住,最终闭上了嘴。 外头传出动静,有人高声唱喏:“钦差、平西王殿下到。” 郑克并不去迎,反而道:“老夫不见他。”说罢,拂袖往后宅去。 这小厮心里叫苦,心里说,人家都来了,哪里容得了老爷见不见?大着胆子到中门那边去,看到前方又是一队校尉开路,沈傲穿着儒衫被拥簇在正中,左右都是将佐,身后跟着许多粮商。 沈傲脚步浮华轻松,闲庭散步一般进了郑府,不禁道:“好端端的来见郑国公,你们也真是,怎么还未通报就闯了进来?郑国公要不高兴的。” 开路的童虎过来道:“殿下,是末将自己拿的主张,还望殿下恕罪。” 沈傲摇头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郑国公海量,想必不会见怪,都站到一边去,待本王去厅里,再叫人去请郑国公出来。” 他居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带着一大群人到了正厅,毫不犹豫地坐上首位,太原都督府以下的将佐见他如此,也都是在两边肃立,粮商们却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感觉有些不太对头。 沈傲在位上大叫:“为何无人给本王斟茶,这就是郑家的待客之道吗?” 几个校尉便压着府里几个下人去烧茶,先端来几盘糕点,沈傲吃了几口,不禁道:“这糕点的味道好极了,只是可惜,外头的灾民食不果腹,本王却这般奢靡,实在叫人唏嘘。” 言罢,沈傲又道:“郑国公为何还不来?” 一个校尉在外头道:“殿下,郑国公说身体有恙,不愿见客。” 沈傲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不禁沉眉,怒道:“怎么不早说?原来国公当真病了?来人,去聘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国公诊视,他得的是什么病?” 校尉不知道,只好摇头。 沈傲道:“那就先请大夫去看。”说罢对厅中诸人道:“大家不必客气,本王先去后宅看看郑国公。” 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校尉直接进了后宅,这后宅里并没有女眷,可是里头的人却还是吓了一跳,沈傲抓了一个人出来,问道:“郑国公在哪里?” 被抓的人吓得哆嗦,期期艾艾地道:“殿……下……” 沈傲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笑呵呵地道:“你不必害怕,好好的说。” 这小厮才引着沈傲到了一处卧房,沈傲毫不犹豫地一脚将门踹开,直冲进去,口里道:“国公有恙,本王听了忧惧如焚,莽撞进来探视,国公勿怪。” 往里头一瞧,却看到郑国公正坐在小厅里吃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沈傲带着人来得太急,下人连通报的时间都没有,陡然看到门被踹开,一时惊愕,抬起眼来,才是看到沈傲,他又是气又是急,想不到这沈傲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脸色不禁往下拉,想要说话,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谁知沈傲已经冲到他的身前,朗声道:“国公病了,居然还能吃茶看书?勤奋如斯,令人汗颜,来,来,快让国公躺下养病。” 几个校尉不知该如何让郑克躺下法,都看着沈傲。 沈傲便道:“还愣着做什么?拆了一个门板来,请国公躺下去,送到前庭去议事。” 校尉们倒也实在,这些彪形汉子二话不说,居然直接动手将这门板拆下来,郑家的人当真舍得,这门板居然用的都是檀木,上头还雕着兰花,可是在校尉看来,却和烧火的柴火没什么不同,几个人合力一掰拆下门来,又有几个要过来搀扶郑克,郑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沈傲,道:“平西王未免也太莽撞了吧?” 沈傲立即正色,道:“国事紧急,容不得郑国公拖延。” 郑克拂袖冷哼,却只好道:“好,老夫就和你去议事。”说罢,当先走出去,沈傲尾随在后头,校尉们都挤眉弄眼,一个道:“殿下,这门板怎么办?” 沈傲正色道:“天寒地冻,百姓们连取暖的柴火都没有,别浪费了,搬了出去分下去给人取火生暖吧。” 校尉们不禁脸上抽搐,心里想,这可是檀木…… 等郑克出现在厅里的时候,厅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今日这个事,只怕就要见分晓了,这时候根本不必打招呼,大家相互使了个眼色,便能知悉各自的心意。 沈傲尾随而来,道:“来人,给郑国公赐坐。” 这里明明是郑克的家,如今沈傲理直气壮地喧宾夺主,倒是做起了这里的主人。 有人搬了个凳子过来,郑克隐忍着不发作,大剌剌地坐下,沈傲自顾坐到上首,打量了这里头的人一眼,整个太原城的重要人物如今一个不拉,都挤在这厅中。他先微微含笑道:“郑国公抱病与本王商议国事,本王甚是感动,只是不知道本王说的那件事,郑国公想好了吗?” 郑克端坐不动,捋须道:“只是不知殿下说的到底是哪件事?” 沈傲见他明知故问,也不生气,便又说了一遍,道:“本王以十二个时辰为限,如今已经过了十四个时辰,郑国公无论如何也该给个交代了。” …………………………………………………………………………………… 第三章送到,有***的,给张***,谢谢。 第六百七十九章:为民除害 第六百七十九章:为民除害 沈傲咄咄逼人地盯着郑克,郑克这时候反倒淡然了,平西王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想必已经心慌失措,如今这主动还不是掌握在他郑克手里? 郑克淡淡一笑,道:“殿下的心思,老夫明白,只是奈何老夫无粮,殿下这不是强人所难?” 沈傲冷冷地看着他道:“郑家无粮?” 郑克颌首道:“却是无粮,若是不信,殿下尽管到米铺里查抄就是。” 郑克倒是坦然得很,其实郑家囤积的粮食最多,地窖根本容不下,所以并没有将粮食移到地窖中去。只是郑克这般说,反而让人不再对查抄郑家货栈提起什么兴趣。 沈傲拍案道:“本王问的是你,你既然无粮,那么前几日售卖的是什么?你身为国公,欺蒙本王,该当何罪?” 郑克争锋相对道:“老夫既是国公,殿下又有什么名目向老夫索要粮食?哪一条国法写着老夫一定要交粮出来?” “天道!”沈傲大喝一声,整个人已经站起来,道:“天理循环,人心所向,攸关十几万人的性命,本王就是向你要粮!” 郑克一时语塞,冷哼一声不说话。 沈傲朗声道:“来人!” “在。”边将们轰然应诺。 沈傲拂袖道:“带人去,再查抄一次各家米铺,这一次不是找粮食,是去找银子,还有各家的当铺,也都给本王抄了,所有的赃物,悉数呈到本王这里来!” 郑克等人俱都变色,粮食他们藏起来了没有错,可是这两个月的盈利和当铺中低价兑换来的古玩字画却都摆在明面上,沈傲若是查抄了,这两个月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谁也不曾想沈傲会舍弃粮食而直奔这些东西,因此各家都急着搬粮,却不曾注意到这些紧要的东西。 郑克不禁豁然站起来,厉声道:“沈傲,你敢!” 方才是郑克占着主动,这时候却是沈傲占了先机,沈傲淡淡笑道:“有何不敢?” 郑克厉声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这两个平时贵不可言的人,如今却如街上的泼皮争吵一般,一个比一个嗓门更大,看得这厅中的人都不禁心里发虚。倒是那一旁的梁建陡然胆子一大,心里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老夫既然做了代职都督,索性在其位谋其政。于是放声道:“当今国丈,袭郑国公,家中有一子为昌邑侯,门下走狗遍布江北,连当朝门下令李邦彦都为之马首是瞻,郑国公是谁?天下人谁人不知?只是国公囤货居奇,知法犯法,如今在这大都督府又是这般咆哮,到底想要做什么?郑国公,本督今日有好言相劝,凡事留一线,大家各有余地,如今你们郑家这两月已吃饱赚足,何不给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也让平西王与本督应付敕命?大家各自相安,岂不是好得很?否则真要闹将起来,本督自然大祸临头,郑国公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今日平西王殿下将尨服也脱了下来,已是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郑国公是清贵之人,又何必要做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郑克瞥了梁建一眼,道:“代职都督?可有朝廷敕命?” 沈傲冷笑道:“朝廷法令,主官若不能署政,则由副职代任,不需朝廷敕命。” 郑克冷笑道:“那么老夫要问,这主官因何不能署政?”他毫不客气地自问自答道:“是因为有人心怀不轨,弑杀主官,这杀人的就在这白虎厅里,还有什么颜面谈什么知法犯法?” 沈傲阴森森地冷笑道:“本王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国公当真不肯交粮?” 郑克撇撇嘴道:“无粮!” 沈傲拍案道:“好,那本王今日不妨再知法犯法一回!来人,将郑国公拿下!” 沈傲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阴森森地道:“杀!” “遵命!”这时候边将们再不敢应诺,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两班的校尉一齐抱起拳,毫不犹豫地围上去。 郑克只当沈傲是在逼迫自己就范,大剌剌地道:“当朝国丈,未先请旨,谁敢动手?” 校尉已经扑过来,二话不说,一下子将他打倒,厅中已经混乱起来,粮商们纷纷惊恐大叫,道:“杀国丈就是造反。” 边将们也坐不住了,一齐站起来道:“请殿下息怒,有什么事好商量。” 郑克被人打翻在地,这时候真真是气到了极点,却不禁哈哈大笑道:“好,沈傲,你若当真是个男人,便来杀老夫看看,都放开……”他挣扎着站起来,凛然伫立在厅中央,不屑地看着沈傲,语气之中甚是轻蔑。 沈傲离座,一步步走过去,道:“你再说一遍?” 沈傲的目光带着一种疯狂,从穿越到现在,这是他第二次动了真怒,第一次是文仙芝,第二次是郑克。 郑克看到了沈傲眼中的滔天怒意,也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的杀机,有心想退让一步,刚要开口,便见沈傲又一步逼近,森然地再一次道:“你再说一遍!” 这样的咄咄逼人,让郑克也是大怒起来,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他说话,更何况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凛然一笑道:“殿下要老夫说,老夫就不得不说了,殿下若是个男人,便来杀老夫看看!” 锵……尚方宝剑已经开始抽离出剑鞘,周围的人都要抢上来,道:“殿下不可……” 其中有不少边将都是真心实意,沈傲击溃十万女真铁骑,已经令许多人暗暗佩服,原来大家都是随波逐流之人,今日也为沈傲回护灾民略带几分感触,这时候若是沈傲当真斩了郑国公,必然是一桩天大的事,这人……是万万不能杀的,杀一个文仙芝,以沈傲的圣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杀了郑国公,天就真要塌下来了,这般大的罪,真真回天乏术了。 便是那童虎和梁建二人,也都上前来劝,这个道:“殿下息怒。”那个道:“从容再议,总有办法。” 粮商们这时也都吓得不敢说什么,既不劝,也不鼓噪。 只是那郑克见沈傲被人劝住,反倒脸色更冷了几分,道:“殿下还要老夫说吗?” 沈傲的目光越过许多人看着他,听到他的话,手中的长剑就已经离鞘了,沈愣子的尚方宝剑一出,这些劝的人居然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这家伙一向翻脸不认人,谁知道怒火攻心到了极点,会不会斩了自己的脑袋?方才这些边将和梁建等人还劝得热闹,此时居然一下子无影无踪,再一看,全部到了一丈开外。 距离郑克也不过一丈的距离,这一丈之前,任何阻隔都没有,郑克对这陡然出现的剧变不禁吓了一跳,可是自己退一步就是示弱服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不发一言,不退一步。 沈傲一步走近,二人相距只有半丈,沈傲冷冷道:“国公若是有胆,就再说一遍!” 郑克一时倒吸了口凉气,抿着嘴,并不说话。 沈傲又往前一步,二人的距离只有咫尺,沈傲一手握剑,剑尖已经抵住了郑克的胸膛,冷冷地看着郑克:“你当本王不敢杀你?” 郑克胸口起伏不定,这时候已经有些怕了。 沈傲继续道:“粮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郑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正色道:“沈傲,你这与匪类有什么两样?” 沈傲的嘴角勾起,露出残酷之色,道:“要对付你这狗贼,本王就是要效仿匪类,今日这粮你不交也得交,与其死十数万灾民,倒不如今***王为民除害!” 郑克大叫:“你敢!”这本来是郑克的自然反应,根本不及思索,郑克就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谁知这时候,沈傲的长剑已经向前一送,扎入了郑克胸膛的肉里,嗤……剑尖入骨,传出轻微的怪响,郑克双手来捂住胸,这才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浸满了猩红的血。 “你……你……你可知道……”郑克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的沮丧和不甘,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傲,接着又道:“好……好……我郑克便在阴曹地府中恭候你的大驾。” 沈傲一脚将他踢翻,郑克呃啊一声,血箭飚出,整个人仰翻在地。 殷红的血,从他的身躯中流淌出来,整个白虎厅传出一阵阵腥臭。 沈傲收剑,很是寂寞地道:“莫说是人,就是本王做了鬼,一样在阴曹地府中斩你十次百次。”长剑回鞘,他耸耸肩,对所有目瞪口呆的人道:“不杀他就不是男人?不是男人,本王这驸马都尉岂不是要大失天下颜面?所以,只好委屈了郑国公。” “殿下……”梁建已是苦笑着去看郑克的尸首,不禁道:“殿下可知道,今日杀了他,殿下的性命……” 沈傲朗声道:“今日要顾忌的是太原城中十几万人的性命,本王的命,阎王收不走,也不敢收,闲话少说,都给本王各回原位,本王有话要说。”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杀气,可是这时候他的话实在比圣旨更加有效,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各归原位,一双双眼睛敬畏地看向沈傲。 …………………………………………………………………………………………………………………… 又是辛苦的一天,第一章码好了,送上,诸位有***吗? 第六百八十章:大局落定 第六百八十章:大局落定 沈傲坐回原位,整个白虎厅顿时肃然,粮商们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郑克,一时吓得身如筛糠,瑟瑟作抖,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这姓沈的果然是玩真格的,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天子,天子尚可以欺瞒糊弄,甚至还不是女真铁骑,女真铁骑至少还有弱点,可以奉送财物加以贿赂,投其所好。最怕的就是沈傲这种舍得一身剐,也要和你同归于尽,任何威胁利诱都讲不通的人。 这样的人算是一愣到底,偏偏却最是胡搅蛮缠,威胁不了,利诱不住,撞见了也只能捏着鼻子绕道,实在绕不过,也唯有低声下气了。 更何况这个人是平西王,如今在这太原翻云覆雨,手握军政,这一刻和你嘻嘻笑,下一刻就要你全家的性命。 沈傲只是含笑端坐,在粮商们看来,却宛若置身于阎王殿上,最后一点勇气也都丧失殆尽。那黄亭反应得最快,噗通一声跪倒,大呼道:“殿下饶命,小人该死……”他这时候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本还有个郑国公可以依仗,原以为可以和这姓沈的硬拼一下,谁知郑国公在这姓沈的眼里,也不过是如猪如狗一般,说杀就杀。自己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他杀的。到了这个份上,再不醒悟就当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了。于是狠狠地扬起手,煽着自己的脸,将自己打得噼啪作响,哭丧着干嚎道:“小人一己之私,几乎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便是千刀万剐,也百死莫恕,请殿下看小人迷途知返,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份上,饶了小人。” 其余的粮商已经浑身冰凉透顶,有黄亭做榜样,也都心惊胆寒,一个个跪地求饶,纷纷道:“死罪!” 沈傲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粮食在哪里?” 沈傲开门见山,问得十分简洁。 黄亭道:“小人地窖之中藏有粮食一万九千担,请殿下笑纳。” 其余人纷纷报出数目,一丝一毫都不敢隐瞒。 坐在两侧的边将,这时候也已经麻木了,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心肝儿不断颤抖,至今还在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沈傲扫视这厅中一眼,道:“来人,陪这些人去取粮,童虎,你带一队人去,抄了郑记的商铺、别院,阻拦的,杀无赦!” 众人轰然应诺,一点犹豫也没有,随即各自领命散去。 沈傲显得有些疲倦,校尉给他换了一盏新茶,他举起来喝了一口,口齿中含带着茶香,事后回想起来,沈傲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后悔,不禁失笑,却是心乱如麻。 那梁建在旁苦笑道:“殿下……” 沈傲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什么,本王做的事从来不后悔,本王乏了,要歇息,其余的事都拜托梁都督了。” 梁建重重点头,这时候很是认真。若说从前沈傲逼迫他做这代职都督,颇有赶鸭子上架,坑人之嫌,可是现在,他的胸腹之中也突然生出一股浩然正气,梁建心中想,平西王都不怕,我梁建又怕什么?活了一把年纪,大半辈子活在狗身上,今日索性做一场好事,也不枉此生。 足足用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里,太原城中超出粮食十万担,各处的粥棚已经改设为饭棚,这官仓中的粮食堆积如山,囤积起来可以居奇,可是发放出去就不值什么钱了,因此也不怕靡费,敞开了发放,尤其是这大冷天里,人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御寒,才能更坚强地活下去。 郑家别院里早已乱作了一团,几个主事恍然无措,一面快马向汴京报信,一面偃旗息鼓,郑克乃是郑家的顶梁柱,他这一死,整个郑家已经元气大伤,眼下的局面只能请二老爷郑富和郑妃出面,无论如何也得报了仇再说。 别院里已经一片狼藉,校尉们来查抄了一次,带走了不少东西,如今已是空荡荡的,谁会曾想到这里从前也是灯火通明? 如今还在郑家主持事务的,只有一个郑通,这郑通是郑克的心腹老仆,如今郑克死了,自然要收敛尸首,准备扶灵回京再做安葬,这太原城也要做最后的安排,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郑通不得不承担起这干系。 正是正午时分,已经有人心急火燎地飞快进了别院的一处小厅,小厅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郑通,郑通显得很是老迈,穿着一件藏青的袍裙,宛若老僧坐定一般在这厅中喝茶。等那人进来,他立即站起来,向这人道:“棺木准备好了吗?” 这人苦笑道:“正在定制,木料还没有送来。” 郑通苦笑一声,道:“要加紧一些,耽误了时候,到时候二老爷一定要责怪的。” 这小厮道:“二老爷来了。” 二老爷便是郑富,家兄亡故,郑富赶来扶灵也是应当的,可是老爷才死了三天,消息只怕还未送到汴京,怎么这郑二爷就来了? 郑通满腹狐疑,道:“那还说什么?赶紧迎二老爷去。” 小厮苦笑道:“二老爷进了城,还不知道大老爷的事,惊闻了噩耗,就去拜访将虞侯朱喜了。” 这朱喜也是怀州人,想必这郑富到了太原,听到兄长逝世的消息,想要打听什么,所以才直接去寻朱喜,一来可以掌握大都督府的消息,二来明哲保身。 郑通颌首点头,道:“那就先把府里清扫一下。”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过来道:“二老爷到了。” 郑通听了,飞快往府门去,这府门前,果然停着数辆马车,马车里钻出一个人,正是郑富,郑富消瘦了不少,紧紧皱着眉,等郑通过来,沙哑着声音问:“兄长的灵柩准备妥了吗?” 郑通硬着头皮道:“正在准备,二老爷旅途劳顿,先下来喝口茶。” 郑富显得心神不宁,这一趟他来太原,并非是收到了太原来的消息,而是心中担忧着独子的安危,生怕郑克与沈傲在太原起了冲突,令沈傲情急之下动了杀机。谁知刚刚到了太原,才知道郑克亡故的消息,一时感到雪上加霜,差点儿在马车上昏厥过去,他知道别院和店铺已经被人查抄了,于是先去寻将虞侯朱喜,朱喜也是怀州人,郑富到了太原,朱喜对他一向热络得很。可是今日这一次去,朱喜的态度却换了一副模样,居然连茶都不肯给他喝一口,对他只是苦笑,三言两语便将郑富打发出来。 郑富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别院,到了厅里,喝了一口茶,将郑通叫到跟前,郑通将太原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郑富越听越是不安,也越听越愤怒,不禁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平西王先诳了我的独子,如今又杀了我兄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郑通道:“二老爷,眼下该当如何?” 郑富闷着脸,道:“如何?擅杀国丈,当然是去告御状,我今日便回程去边军,去和李门下商议,去给郑妃通消息,沈傲若不死,郑家不宁,他敢玉石俱焚,我郑家为何不敢?” 郑通不禁苦笑道:“二老爷何不歇一歇再走?” 郑富摇头道:“不能歇,也没这个心情,我去看兄长最后一面。” 郑富站起来,由郑通领着到了后宅的一处院子,里头正停放着郑克的尸首,郑富过去大哭一番,才失魂落魄地出来,道:“准备车驾,这就返程。” 到了别院门口,却有两个校尉过来,其中一个道:“据说郑富到了太原,哪一个是?我家平西王请郑富去一趟。” 郑富见了他们,扭身便要躲,可是发现这些校尉已经疾步进来,郑通立即拦在身前,满是警惕,待那校尉走得近了,才道:“不知又有什么事?” 校尉板着脸,已经看到了郑富,一看郑富的样子,心里就猜出了***分,板着脸道:“郑老爷,我家殿下有请,车马也已经备好了,请吧。” 郑富见躲不过,便冷笑一声道:“好,我随你们去。” …………………………………………………………………………………………………………………… 钦差行辕里,这时突然歇了下来,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其余的事都由都督府处置,沈傲也就躲起闲来,朝廷早晚知道消息,沈傲自己也明白,自己大致已经成了犯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在这里等候敕使了。 可他素来就是不甘寂寞之人,知道郑富到了太原,沈傲顿时来了兴致,宛如苍蝇看到了有缝的鸡蛋一样,立即叫人去请郑富来。 沈傲喝了一口武夷茶,在这温暖如春的小厅里,反而淡然了,事情已经做下,多想也是没用,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于是这两日,他趁着空闲,每日只是提笔作画,北地的风光在沈傲的笔下变得生动,茂盛的梅林在沈傲的画中更显独秀和冷傲。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沈傲原以为自己会惊惧,会后怕,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怕,甚至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宁静,许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感觉,居然有一种担子卸下的轻盈之感。 此时,外头有人通报郑富来了,沈傲挑了挑眉,道:“请他进来。” 接着郑富由人领着进来,二人对视一眼,沈傲只是淡淡地道:“坐!” 郑富坐下,抿着嘴,阴沉着脸不说话。 沈傲也不和他寒暄,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借据来:“你来得正好,这笔帐,郑克已经死了,可是郑家总还没有散,总是要还的,白纸黑字,没有错吧?” 到了这个时候,沈傲居然还记着那一笔一亿两千万贯的帐,这也算是愣得彻底了。 郑富的眼眸中闪出怒意,冷哼一句不说话。 沈傲正色道:“郑家莫非是想欠账不还?” 郑富心里想,人在屋檐下,什么事先答应下来,等回了汴京再说,便道:“郑家从没有赖账的道理。” 沈傲笑了起来,道:“这就好说了,其实本王请你来,还有一件事商量。” 郑富急于脱身,显得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道:“殿下明示。” 沈傲道:“郑爽那小子如今还在本王手里,吃得饱、穿得暖,再这样将他养下去,本王也吃不消,哎,本王平白无故给郑老兄养儿子,如今实在是折腾不起了,本王就在想,什么时候将郑爽送回去。” 听到郑爽二字,郑富的手不禁攥紧,显得有些紧张,道:“殿下要放爽儿,只怕没有这么轻易吧?” “聪明!”沈傲笑呵呵地站起来,道:“本王有件事,还要郑兄出面办一下。” 郑富咬了咬牙道:“殿下但说无妨。” 沈傲已经走到郑富跟前,俯***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郑富诧异地抬眸,犹豫不定地道:“郑某还要再想想。” 沈傲含笑道:“本王有的是耐心,什么时候郑兄想通了,本王也绝不食言,一定将郑公子原璧归赵。” ……………………………………………………………………………………………………………………… 第二章送到,我又更新了,***有吗? 第六百八十一章:君臣奏对 第六百八十一章:君臣奏对 太原还是白雪皑皑,汴京却已经春暖花开了,今年汴京的春天来得早,梅花凋零、桃花盛开,便是那风儿也没有此前那般刺骨了。这时是永和三年的早春,这天下最富庶的王朝的国都里已经是熙熙攘攘,生业兴旺。 三省坐落在外朝,说是属于宫苑,其实和宫城隔着一堵宫墙,这里是整个朝廷的中枢,天下的大事都汇总到了这里,再由门下省定夺,呈报宫中,发还中书省核查,送去尚书省执行。能进入这里的官员,其尊荣可想而知,便是跑腿分类奏疏的书令史,其地位也绝不容小觑,虽只有小小的七品,可是这七品官却能参与机要,甚至能影响到二品大员的荣辱。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几个书令史脸色惶恐,急匆匆地从门下省跑出来,一炷香之后,一顶暖轿飞快地落在这门下省的外头,从里头钻出来的正是李邦彦,李邦彦神色匆匆,一向自号浪子宰相的他,今天也没有了浪子的洒脱,心急火燎地进了省堂,劈头便问一个录事:“奏疏呢?拿我看看。” 奏疏递过来,李邦彦沉眉一看,整个人都在瑟瑟作抖,忍不住地道:“疯了,疯了……” 他颓然地坐在椅上,边上的录事道:“大人,这么大的事,是不是立即呈报入宫?” 李邦彦阴沉着脸道:“老夫亲自去送,这事……这事太大了……郑国公……都敢杀,平西王他……”他说话结结巴巴,浑身上下有一种彻骨的寒意。若说这时候沈傲被他抓了把柄,却也是一件好事,可是看了这奏疏,他居然生出了畏惧之色,先前也有一封奏疏说是沈傲杀了太原大都督满门,这件事本就在朝中引起了轩然***,一时群情汹涌,有人弹劾,有人反驳,端的是热闹无比,连陛下都在踟蹰,正准备将沈傲锁拿回京再做打算,可是现在…… 李邦彦甚至怀疑,这沈傲能如此有恃无恐,一定有所依仗,否则这人一定是个疯子。 这人确实疯了,不管怎么说,国公完了,下一个或许就是他李邦彦,李邦彦当然不能错失良机,要趁着这个机会将沈傲彻底打垮。 李邦彦沉思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站起来,拿起奏疏,对录事道:“本官这便入宫,若还有太原来的消息,暂时先压下来,立即呈报本官定夺。” 说罢,李邦彦整了整朝服,什么话也不再说,飞快地出了门下省,坐进了轿子,在轿中道:“万岁山!” 一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赵佶便会到万岁山闲住几日,这两年他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再不如从前那样硬朗,来这万岁山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今年冻水还没有化开,他便已经住在了这里,这万岁山上有一座驾鹤阁,很是幽静,赵佶许多时候都是坐在这里,推开窗,看着山下的朦胧精致闲坐。 只是这两日他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原本想着让沈傲去太原把太原的事处置得当,也省得他操心,可是谁知,这太原的事却越发复杂起来,先是杀了个知府,后来又是不请旨意就杀了太原大都督,赵佶倒是面见过文仙芝几次的,觉得此人颇有君子之风,为人看上去也忠厚,怎么沈傲说杀就杀? 如今朝廷已经是群情激奋,不少御史请求惩处平西王,以儆效尤。赵佶却还在沉默,他一时决断不下,按着他的性子,大多数遇到令他为难的事,他都会躲起来,既不理会,也不主张裁处,能躲一日是一日。 更何况太后还曾劝说过,说是平西王杀太原大都督,定有他的道理;如今太原失了一个都督,若是再将沈傲治罪,局面只怕会越来越坏,还是先看看再说,是功是过,等沈傲回京复命再定夺也不迟。 赵佶想了想,也颇觉得有理,便一心一意摆驾到这万岁山,又做起了闲云野鹤。 摆在赵佶案前的,是一幅未完成的画,这画儿只打了底色,布好了局,却没心思开笔,赵佶有时拿起笔来,不知该着墨到哪里,居然整个人觉得昏昏沉沉的。 “近来精神确实大不如前了。”赵佶不禁感叹岁月蹉跎,他是个风流皇帝,兴趣广泛,如今精力不济,便有些做什么都索然无味,总喜欢一人呆坐着沉思。 沈傲若是回了京,或许能让朕开怀一些。赵佶心里这般想,很是后悔当时许诺沈傲去太原,不去太原,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留着在京城,就可以时不时与他谈些诗文、行书作画。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戬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掩了门,笑吟吟地道:“殿下,小骏儿已经睡了。” 小骏儿便是半月之前安宁公主诞下的男孩,这男孩儿和安宁一般无二,秀秀气气的,赵佶心里喜欢,觉得这孩儿将来定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书画俊秀,便特意将他带来万岁山,平时有奶娘带着,偶尔便去把玩一下,偏偏这小骏儿也是乖巧,平时总喜欢皱着眉一动不动,像是沉思一样,吃了便睡,睡了便吃,赵佶更觉得有趣,颇有些将他留在身边照看的意思。 赵佶听到小骏儿睡了这句话,脸上闪露出一丝笑容,仿佛许多烦恼都抛诸了脑后,道:“醒了叫人抱来,朕要教他画画。” 所谓教他画画,无非就是抱着小骏儿到身边观摩赵佶作画而已,赵佶总是画些仙鹤、乌龟给这小孩儿看。 杨戬点了点头,道:“殿下也该小憩一下,这山腰上风大,是不是把窗关了?” 赵佶摇头道:“不必,关了窗,就像隔了人世一样,朕不喜欢。朕小憩一下吧,半个时辰后把朕叫醒。”他打起精神道:“这幅画一定要作完,否则心里不自在。” 正说着,一个小内侍快步过来,在外头道:“殿下,门下令李邦彦求见。” 赵佶不禁苦笑道:“原想恣意常有万岁山,谁知还是有琐事追了来。” 只要赵佶到了万岁山,一般的公务都是由门下省处置,再送去中书省核实一下,留一份宗卷封存就可以直接交给尚书省去办。除非遇到了万分紧急的大事,一定要赵佶定夺,才会送到这万岁山来打扰赵佶的清净。更何况李邦彦亲自跑到山上来,想必这事儿一定非同小可。 赵佶心中想,莫非是女真人已经攻破了契丹人的最后一道屏障?又或是西夏那里生了变故?可不要哪里又发生大灾,否则这万岁山是呆不下去了。 赵佶正想着,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会是太原来的消息吧? 赵佶坐下,这时候反而有了几分期待,对杨戬道:“去把李爱卿请进来。” 赵佶坐下喝了一口茶的功夫,便看到李邦彦气喘吁吁地过来,这万岁山占地极大,又要从山脚走石阶到山腰,除了赵佶可以坐乘舆,李邦彦也只能步行上山。李邦彦走得快,几乎是小跑着来的,所以气还没有喘匀,就进了驾鹤阁。 赵佶看着李邦彦失态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警觉,叫人道:“来,给李爱卿斟茶,赐坐。” 李邦彦来不及坐,便迫不及待地道:“陛下,太原出事了!” 赵佶一时脸色大变,心里想,太原出事就是沈傲出事,他一个亲王和钦差能出什么事?莫非是发生了民变?现在沈傲在哪里?是死是活? 李邦彦已经从袖中抽出了一分奏疏,赵佶几乎是抢步过去夺过来看,这一看,先是松了口气,却又皱起了眉,脸上升腾起怒意。 李邦彦轻轻抬眸,观察着赵佶的脸色,赵佶的脸上阴晴不定,甚至拿奏疏的手也有些颤抖。 突然,这奏疏被赵佶狠狠地摔在了几案上,赵佶怒气冲冲地道:“好大的胆子。” 赵佶对郑国公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已经滋生出了几分厌恶,可是厌恶归厌恶,不管怎么说,郑国公毕竟是国丈,是宗亲,如今沈傲说斩就斩,实在是耸人听闻,历朝历代,也没有人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赵佶原先还担心沈傲,这时候却又是对他满腹的怨气,大喝道:“那是堂堂国公,他哪里来的胆子?是谁借他的生杀夺予之权?朕太纵容他了,太纵容他了,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 李邦彦听了,心知时机已到,立即跪下,正色道:“陛下,微臣有事不得不说。” 赵佶并不说话,只是咬着唇,有点难以置信地又捡起桌几上的奏疏来,仔细看了一遍,冷哼一声道:“这是臣子应当做的事吗?这是朕的肱骨之臣应该做的事吗?这是……”他一连串说了几句这是,最后咬牙道:“朕绝不姑息,绝不姑息……” 李邦彦在地上重重叩头,继续道:“陛下,这是王莽、曹操做的事,周公一定不会为之。” 李邦彦这句话脱口而出,其用心可谓歹毒到了极点,若说赵佶一开始还是责怪沈傲胆大包天,可是这句话就将这件事的性质引导到了异心上,臣子有了异心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后果不言自明。 ………………………………………………………………………………… 第三章送到,求***,咳咳,老虎不容易,大家能支持的就支持一下,新人舅舅不疼姥姥不爱,读者不支持,就更加没得混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落井下石 第六百八十二章:落井下石 “陛下……”见赵佶动容,李邦彦哪里还敢错失这个机会?更加卖力地道:“平西王位极人臣,可是臣就是臣,身为人臣却擅自诛杀大臣,与王莽、曹操又有什么区别?这般的年纪就敢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忤逆到了极点,陛下若是再姑息养奸,今日他敢杀国丈,杀知府、都督,明日……”李邦彦想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不禁浑身颤抖:“陛下,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盯着李邦彦,一动不动。 李邦彦被赵佶看得有些生寒,还是忍不住继续道:“陛下待沈傲恩重如山,高不可攀。又若碧波汪洋,深不可测。沈傲不思图报,反而忤逆到这个地步,他的心中可还有皇上?臣窃以为,大奸之人不知恩德相报往往无形无迹,貌似忠厚,实则心中常戚戚,口舌如簧,宛若君子,陛下可曾想过,王莽也曾以忠厚贤良得名,曹操也曾是不畏***的门尉,只是时机未到而已。这沈傲看似有些才学,自诩天下第一才子,蒙受陛下垂幸,掌握军机,勾结党羽,如今更是恶迹已露,陛下,眼下还来得及,再迟,微臣只怕酿出萧墙之祸。” 赵佶坐着,沉吟不定,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了许多,只是淡淡地看着奏疏出神。 李邦彦只当他在迟疑,终于闭上了口,等候赵佶裁处。 良久之后,赵佶突然淡淡地道:“沈傲不会反,他也不是曹操,更不是王莽!” 这一句话直接了当地给沈傲定了性,李邦彦听了,心里不由叫苦。 其实方才他若是不急于一时这般数落沈傲的罪恶,将沈傲比作是曹操和王莽,或许赵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不会回护沈傲,问题的关键还是他这一番不合时宜的话上。他若是将沈傲比作了曹操王莽,那赵佶岂不是成了汉成帝和汉献帝?这两个皇帝都是亡国之君,李邦彦这般比较,在赵佶耳中,颇有指桑骂槐之嫌。 再者赵佶和沈傲关系莫逆,又是翁婿,在赵佶心里,早已将沈傲当做了自己的子侄,对赵佶来说,李邦彦只是外人,而沈傲是自己人,沈傲犯了大错,他这自家人关起门来责骂甚至是鞭挞、处死都可以,这是家法。可是李邦彦一个外臣,居然如此数落,甚至是险恶到将沈傲比作王莽、曹操的地步,就已经突破了赵佶的底线一样。就如平日父母对待自己的儿子,关起来们来如何打都可以,可是一个外人便是指指点点一下,都会让父母生出恶感,甚至有不雅的,便是拳脚相加也不一定。 李邦彦错就错在将沈傲当做了赵佶的臣子,若在赵佶心中沈傲只是臣,那么他的这番话可谓是慷慨激昂,颇能蛊惑人心,偏偏他还是想岔了。 更何况赵佶之所以能下这个定论,还有一个外人不知的原因,若沈傲真有不臣之心,他身为西夏摄政王,又何必站在这屋檐之下,放着好端端的刘邦不去做却去做曹操,与赵佶订立密约?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赵佶最不相信的事,偏偏这李邦彦自以为击中了赵佶的软肋,大肆地渲染出来,当真以为赵佶会相信。可想而知,这样的结果只是等于替沈傲说了好话。 李邦彦听了赵佶的定论,心都凉了一片,自家说了这么多,况且方才赵佶还是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知这个时候,赵佶居然是话锋一转,瞧赵佶这口气,居然还对沈傲颇有回护。到现在,李邦彦还不知错误出在哪里,一头雾水地磕头在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佶继续道:“朕知道他,你不必再说了。” 李邦彦只好叩头道:“微臣万死,确实是说得严重了一些。” 赵佶撇撇嘴,脸色才缓和下来,在这阁中踱了几步,道:“可是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沈傲虽然不至于有什么不臣之心,可是今日这事实在是耸人听闻,堂堂国公,他竟然说杀就杀?郑国公乃是郑妃的生父,是国丈,不请旨而杀之,他这是要做什么?” 李邦彦这时候再不敢说什么了,只是道:“陛下说的是。” 赵佶冷冷地道:“朕是太纵容他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朕如何向郑妃交代?又如何向朝廷交代?今日不给他苦头,早晚有一日,他还要做出更骇人听闻的事。” 听到教训两个字,李邦彦略带几分失望,道:“殿下……杀戮国公,应当重惩才能服人。” 赵佶颌首,徐徐道:“立即带一份敕命去太原府,锁拿沈傲回京审问,不得有误,这件事,朕要亲自署理。” 李邦彦不禁问:“殿下,谁可做这钦差?” 赵佶沉吟了片刻,道:“李爱卿以为呢?”他看着李邦彦,眼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 李邦彦哪里不知道赵佶的心思?原本是想推荐一个心腹过去,可是随即一想,又打消主意,方才赵佶的话令他记忆犹新,若是应对得一个不好,说不准沈傲没有栽下去,自己倒是要阴沟翻船了。 李邦彦道:“陛下,臣以为大理寺寺卿姜敏可以担当此任。姜大人熟知律法,一向主掌刑名,由他去,自然再好不过。” 赵佶听了李邦彦的话,倒是一时诧异,那眼中奇怪的光芒转而变得温和起来,淡淡笑道:“据说姜敏和沈傲之间有些干系,姜敏不会徇私吧?” 李邦彦正色道:“姜大人刚正不阿,不会让陛下失望。” 赵佶来回踱步了一下,冷冷地道:“好吧,就叫他去,告诉他,朕是叫他将沈傲锁拿回京,不是让他伺候一个大老爷回来。若是有一分的枉法,朕第一个就要追究到他的头上。” 李邦彦的心沉了下去,可是这时候实在摸不透赵佶的心思,不知赵佶想的是什么,眼见赵佶已经首肯,这钦差只能让姜敏去了。勉强露出一分欢欣鼓舞的神情道:“门下省这就拟旨意。” 赵佶似乎余怒未消,怒气冲冲地又拿起奏疏,冷笑道:“这个沈傲,不知给朕添过多少麻烦,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太原知府、太原大都督,如今又是郑国公……”说着,他狠狠地将手压在桌案上,大喝道:“朕要彻查到底,知会三省六部,朕要亲自御审,三省六部四十二司协同审问,副审的名单也要拟出来,这是开国以来最耸人听闻的大案,不可懈怠疏忽,明白了吗?” 李邦彦这时候更加不明白赵佶的心思了,若是赵佶当真维护沈傲,自然是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把事情暂且搁下才是。可是现在却又为什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把三省六部四十而司的官员都叫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莫非……陛下是要问过沈傲的罪,再明正典刑? 李邦彦一头雾水,这个猜想也有点儿说不通,若是赵佶当真要处置沈傲,要明正典刑,又何必要劳师动众?直接一个欺君、弑杀国丈的罪就可定夺。 其实他并不知道,赵佶现在也是有苦自知,一方面深恨沈傲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添乱,另一方面,又不能不念及一些旧情。可是郑妃那边却如何也要给一个交代,朝臣的非议也要平息,天下的舆情更不能忽视。要平息这场轩然***,除了将事情闹大,赵佶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至于到时候沈傲是否罪证确凿就不是赵佶现在所考虑的事了,若真有其罪,当着天下人的面,赵佶也必须给予沈傲严重的惩罚,否则此例一开,这天下非要乱套不可。 李邦彦想了想,见赵佶一时失神,只好道:“微臣明白,这件事应及早通知到各省、各部、各司去,好让朝廷上下有个准备。” 赵佶微微点头,道:“你去办,记着,沈傲押到了汴京,就立即送到大理寺去,御审之期,再定夺吧。” 听了赵佶的吩咐,李邦彦又燃起了希望,只要是御审,当着朝廷百贯、整个天下的面上,只要能咬定了沈傲的罪行,赵佶便是要包庇,只怕也不可能了,杀戮大臣本就是大罪,更何况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莫说是沈傲这个平西王了。到时候秉公处置,沈傲也绝没有翻身的可能。 “那么,微臣暂且告退,预先去做好准备。” 赵佶吁了口气,沉声道:“下去吧,随时等候传召,朕或许还有事要吩咐。” 李邦彦刚要走,便听到这阁外头传出婴儿的啼声,不禁朝门房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宫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莲步进来,急促地道:“陛下,王子殿下醒了!醒来便哭,怎么也止不住。” 赵佶的脸上这才展出一点笑容,快步过去抢过这襁褓中的小人儿,呵呵笑道:“他爹不听话,连朕的小骏儿都生气了。来,来,来,朕带你作画。” ……………………………………………………………………………………………………… 第一章送到,年……过完了,老虎继续码字中,全年无休,只求***,谢谢。 第六百八十三章:闹哄哄 第六百八十三章:闹哄哄 赵佶抱着怀中的沈骏,逗弄了一会儿,便让奶娘抱着,又让杨戬为他磨墨,寻了笔来,开始落墨;从前他尝试画山水图,却都较之不太理想,在这沈骏面前,当然要大显身手作他的花鸟图,他画了一辈子花鸟,熟稔到了极致,稍作布局,落墨之后便先画出远处高山林莽的轮廓,他不擅长以山水为画眼,所以这山石只用来衬托,作为底色,再用层叠画法画出一幅粗大的枫树来,枯枝上停一只鹰,凶猛地侧首俯瞰下方张嘴急奔企图窜入草丛中的雉鸡。 赵佶的下笔虽不豪壮,可是这只鹰用的却是掺以水墨的重笔,他自身严谨结实的画风这时候也表现的淋漓尽致,画中左上角的鹰扭头窥视,与雉鸡形成斜线呼应,雉鸡向画外逃匿,惊恐慌张,又将想象延伸到了画外。若是沈傲这个时候在,只怕真正击节叫好的不是这鹰和雉鸡,而是这棵枫树,鹰与雉鸡虽好,真正的点睛之笔却在这枫树上,粗大的枫树主干与巨大岩石形成密不透风的厚度,给人一种乌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将鹰与雉鸡之间奔杀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赵佶一气呵成,只用了半个时辰,这幅画便已落成,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一侧让奶娘抱着的沈骏已经呼呼大睡了。 赵佶不禁哑然失笑,便搁笔道:“这幅画就送给骏儿,他是朕的千里驹,也是朕的苍鹰,这苍鹰搏鸡图待会儿送去书画院装裱起来,要悬挂在骏儿的卧房里。” 一侧的杨戬至今还没有消化完方才的消息,如今陛下要锁拿沈傲,是福是祸实在是难以揣测,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度过难关,心中正郁郁不定,这时候听到赵佶的话,连忙道:“是。” 赵佶继续道:“杨戬,方才你还劝朕切莫心事重重,怎的你倒是有了心事。” 赵佶并没有抬眸去看杨戬,可是不需去看,从声音口吻便能听出杨戬的失态。 杨戬道:“微臣在想太原的事。” 赵佶口吻肃然地道:“内宫不干政,这规矩你还记得吗?” 杨戬听了吓得脸色苍白,立即拜倒在地,道:“老奴该死,竟是忘了规矩,请陛下恕罪。” 赵佶淡淡笑道:“起来,朕没有怪你的意思,说起来这虽是政务,却也是你的家事,你和沈傲的关系毕竟不同寻常。”他哂然一笑道:“你来说说看,太原的事怎么了?” 杨戬壮着胆子道:“陛下,沈傲的为人,老奴最是清楚,谋定后动,怎么这一次突然这般莽撞?郑国公是什么人?宗室外戚,又是国公,据说外朝颇具影响,富可敌国,这样的人,莫说是杀,就是寻常人连得罪都不敢,老奴因此以为,这背后一定有些隐情,请陛下明察秋毫。” 赵佶颌首道:“朕也是这样想。” 杨戬心里说,既是如此,为何不等沈傲回来再说,偏偏还要敕命钦差锁拿回京? 赵佶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出杨戬的心思,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朕将他锁拿回京,御审钦查,是不是太过火了?” 杨戬不敢说是,垂着头不敢说话。 赵佶吁了口气道:“朕总要给人一个交代,国公岂能白死?朕这一次点头让姜敏去锁拿他,就已经有维护他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杨戬心中一想,姜敏与沈傲也是世交,这二人的关系倒是不错,陛下派遣他去,原来是故意为之,于是心中释然,忙道:“陛下圣明。” 赵佶脸带疲倦地道:“好端端的,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沈傲也该好好教训一下了,朕已经想清楚啦,若是这一次他当真是无端诛杀郑国公,朕也绝不会轻饶,否则人言可畏,就算郑妃不寻朕来诉苦,这满朝上下也会非议朕徇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朕说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杨戬心中恻然,道:“陛下说的是。” 赵佶反倒呵呵一笑道:“原本朕是想明日回宫的,可是现在看来,后宫那边只怕也要闹翻了,朕只能在这山中继续做闲云野鹤了,后宫的事,朕不管,也不想管。” 杨戬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想将沈傲锁拿回京师后,再一并说?” 赵佶颌首道:“朕不能见郑妃,见了她,朕心中有愧,好啦,下去吧,朕先歇一歇,骏儿什么时候醒了,再把朕叫起来。”他拍拍手,看了看画,不禁道:“乌云压城城欲摧,世上本无事,为何总有人要搅了朕的清梦。” 赵佶不由地长叹了一句,目光幽远地朝向窗外看去。 ………………………………………………………………………………………………………………… 此时,后宫已经闹翻天了,据说郑妃听了消息,竟是一下子晕了过去,太医们赶去救治,各宫也不得不尽一尽礼节前去探视。这阁楼里如今已是熙熙攘攘,各宫各院的嫔妃相聚在一起,脸上都是不约而同的忧心忡忡,可是心中怎么想却都是藏在心腹中的事,谁也捉摸不透。 时不时有太医进出,阁楼的三楼分里室和外厅,里室是郑妃的卧榻,外厅则是来探视的人,这时从里室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太医院最是妙手的吴太医。 吴太医一出来,嫔妃们倒是都还坐得稳,不需他们询问,这吴太医便规规矩矩的给诸位贵人们行了礼,道:“郑妃娘娘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受惊,调养一下就可以了。下官已经开了一剂药,好好将养,自然药到病除。” 嫔妃们纷纷颌首,有人给吴太医打了赏,吴太医便提着药箱走了。 这外厅里却都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有人打量着贤妃、淑妃,也有人淡淡的只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有人缳首喝茶,有人阖目沉思。 若是沈傲在这里,愣劲一出来,八成是要摆了桌案要画一幅深宫十美图的,这么多绰绰的美人儿争相斗艳,实在是稀罕得很。 贤妃和淑妃二人低声说着话,近来这两宫走得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也无人打扰,有人也不禁在想,若是让郑妃看到她们,只怕这心病就难医了。 淑妃这几日显得精神极好,淑妃只生了一个安宁帝姬,原本母只能凭子贵,幸好安宁在陛***前颇为受宠,因此淑妃的地位在宫中很是稳固;如今安宁又生了个王子,就养在宫中,陛下也有敕这王子为镇南王的意思,比之皇子更加体面,女婿又是赫赫声名的平西王,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淑妃将来就算做不成太后,在这宫里也隐隐成为了二号人物,谁也不敢小觑。 至于贤妃的心情却略有几分低落,兄长待罪入狱,好在还有一个沈傲在支持着,虽然不必太过操心,可是在这宫里免不得有几分挂念,前几日太后倒是叫她去了一趟,慰勉了几句,言里言外都有几分替她做主的意思,倒是令贤妃放下了心。 至于其他各宫各院,大多都是墙头草,郑妃受宠便亲近郑妃多一些,眼看贤妃、淑妃地位超然也就多巴结她们一些,还有一些就是性子淡薄的,谁都不得罪。 许多人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了。正在这时,外头有人唱喏道:“太皇太后驾到。” 宫嫔们听了,慌忙起来去迎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前些时日染了一些病,如今刚刚好转,在众嫔妃的拥簇下到了这厅里,便向着阁里的内侍问候了几句郑妃的病情,内侍一一答了,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道:“既然进了宫,就该绝了宫外的杂事,好好地伺候陛下才是正理。” 这番话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谁也不清楚。那阁里伺候的内侍却只得干笑着道:“太皇太后说的是。” 太皇太后颌首点头,目光落在贤妃身上,道:“沈傲也有些不像话,好端端的,怎么又闹出这种事来,连后苑都惊吓到了,该罚!” 贤妃盈盈道:“娘娘息怒。”她的眼眸里反而掠过一丝欣喜之色,太皇太后说的不是该死,而是该罚,这个罚字是有意为之还是脱口而出就不得而知,可是或多或少,太皇太后还是有几分维护的意思。 太皇太后都来了,太后却是没有来,许多人不禁觉得奇怪,按理说这是宫里的礼数,虽然太后没有给人侍病的道理,可是来问候一下也是应当的,这么大的事早已传到了景泰宫,怎么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大家心中都在嘀咕,有人想起了不久之前,郑妃和太后之间的一些事。 太皇太后却是不以为意,对淑妃道:“骏儿还好吗?” 淑妃含笑道:“陛下叫人带去万岁山了,臣妾也想问呢,明日打发个人去看一看。” 太皇太后板着脸道:“山上这么大的风,可别吹坏了,要让人看紧一些,哀家前几日做了一身衣衫,掐了掐日子,还有十三天就是满月之期,到时候赐过来吧。只是可惜……” 太皇太后的话说到一半,却是不说了,许多宫嫔表情各异,却都在支着耳朵听太皇太后和淑妃的谈话,只听淑妃道:“只是可惜什么?” 太皇太后道:“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却有个混账的爹,儿子出生了,也没见他来看看,倒是在那边胡闹,今日倒好,搅成这个样子,怎么让人安生?” 淑妃讪讪一笑,不得不道:“沈傲年纪尚小,许多事是孟浪了一些。” …………………………………………………………………………………………………………………………………… 今天第二章送到,一不小心,居然***超过了官居一品,汗,这是历史大神,老虎的偶像。 第六百八十四章:大事化小 第六百八十四章:大事化小 太皇太后就不再说什么重话,只是道:“他也有明白的时候。”说罢又去问内侍,郑妃醒了没有,内侍进去看了看,出来道:“郑妃已经醒了,要穿了衣出来给太皇太后问安。” 太皇太后笑起来,道:“哀家是来探病,哪里要她问安?叫她好生地躺着不要动。” 正是此时,里屋的珠帘被拉开,脸色苍白的郑妃已经出来了,她一脸的楚楚可怜,道:“臣妾小恙,居然劳动太皇太后和诸位姐姐大驾,实在该死。”说罢盈盈一福。 众人都站起来,太皇太后虚抬手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说话吧。” 郑妃便开始哭了,云鬓惺忪,面带梨花,嘤嘤道:“太皇太后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父亲一向与人无争,安守本分,如今……如今……” 太皇太后便道:“这是外朝的事,郑贵人何必如此?一切都有陛下处置就是。” 这话的意思,太皇太后的立场就再明白不过,太皇太后是在冷眼旁观,根本不愿理这档子事。众人见太皇太后这般说,也都道:“正是,内外有别,郑贵人不必牵挂,是非总有公论。” 郑妃听了,凄凄惨惨地道:“是。” 太皇太后便叫郑妃坐到她的一边,又安慰几句,道:“你是做***妾的,便要知道嫁鸡随鸡的道理,娘家归娘家,岂能事事为他们出头?陛下至今没有摆驾回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听到后宫里头有人哭哭啼啼?收起泪来,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 郑妃只好道:“太皇太后说的是。” 太皇太后又道:“沈傲是外戚,郑国公也是外戚,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郑贵人你虽不是国母,但也是宫中的贵人,娴熟端正还是要有的,不必嫉恨沈傲,他是陛下的左右臂膀,大宋这时候少不得他,为了大宋……” 太皇太后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郑国公都给沈傲杀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时还要劝郑贵人息怒,这太皇太后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郑贵人一直忍气吞声,原本她好歹也是宠妃,在这宫里多少还有几分分量,这时候听太皇太后这样说,忍不住打断道:“父母之仇没有冰释的道理,太皇太后,女四书里也曾说过,莫说是男人便是女子也该以孝为先,平西王杀了臣妾的父亲,怎的还能让臣妾与他言笑?” 太皇太后抿了抿嘴,也就失笑道:“这是你的事,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过去对淑妃道:“陛下带骏儿去了万岁山,也未尝不是好事,这宫里头煞气有点儿重。” 淑妃笑着颌首道:“太皇太后言笑了。” 郑贵人被冷落到一旁,眼眸中掠过不悦之色,却只能这般干坐着。 外头又有人道:“景泰宫主事太监敬德来了。” 敬德一向是太后跟前的人,他来多半是代表太后慰问的,郑妃听到太后不肯亲来,眼眸中又显露出失望之色,太后才是这后宫里真正的主人,郑妃和太后的关系原本好好的,却不知是原由,近来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冷淡了,如今郑贵人抱病,太后居然连探视也不肯,可见二人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 其他的嫔妃也察觉出异样,各怀着心思。 正在这时候,敬德已经上了楼来,他看了这里一眼,率先走到太皇太后脚下,磕头行礼道:“奴才敬德,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虚抬着手道:“不必多礼。” 敬德便站起来,又抱手给各宫的贵人问了安,目光最后落在郑贵人身上,对郑妃道:“郑贵人身子骨可好些了吗?” 这句话前面没有缀上太后两个字,所以只是敬德以自己的身份问候,郑贵人的脸色有点儿僵硬,道:“好多了,多谢敬德公公挂念。” 敬德笑道:“贵人身体有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当然是心有如焚。”随即又道:“太后娘娘听说郑贵人病了,也命敬德给郑贵人问个安,顺道儿给郑贵人带个话。” 太后的话就是懿旨,郑妃那里敢怠慢,立即道:“敬德公公为何不早说。” 敬德板起脸来,正色道:“郑贵人,太后说,我大宋的祖制,一向后宫不干涉政务,外朝的事,若是有人敢牵涉,太后定不轻饶。” 若说太皇太后的话还算是婉言的劝慰,太后的话就十分不客气了,郑贵妃勉强露出来的笑容不禁更加僵硬,却不得不道:“臣妾知道了。” 敬德看了郑妃一眼,继续道:“郑妃好生记住了,好好伺候陛下,太原的事和郑妃没干系,不要去打听,不要和陛下说什么,更不能哭闹。” 郑妃一时呆住,却只好噙着泪水道:“臣妾知道。” 敬德也不客气,又朝太皇太后点头:“娘娘,老奴告退。” 太皇太后的脸上看不到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站起来道:“天色不早,哀家也先回宫了,郑妃,注意自己的身体,太后的话要记在心上。” 太皇太后和敬德都要走,其余的嫔妃也就不好再留,纷纷站起来寻了个理由,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方才一道儿出去。 郑妃待所有人走远,整个人一下从楚楚可怜变成了冷若冰霜,眼眸中掠过几分怨毒,她旋身进了内室,欠身坐下,几个内侍立即跪到了她的脚跟。 郑妃淡淡地道:“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都听到了。” 郑妃哂然道:“她们这是联起手来作弄我。” “贵人息怒。”这些都是郑妃的心腹内侍,这时候也跟着着急了,这宫里各处当职的内侍,其身份都与自家的贵人有莫大的干系,比如杨戬,因为日夜陪着皇帝,当然是呼风唤雨,敬德跟着太后,在宫中也是二号的人物,郑妃这两年得宠,所以不少阁里的内侍鸡犬升天,在宫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如今眼看郑妃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哪个心里不焦急?若只是一个冷妃的内侍,在这宫里头只有被人呼来喝去的命,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再加上郑妃收买这些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他们在外头的亲眷也都在郑家里头做事,没有郑家就没有他们的今日,郑家和郑妃完了,他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郑妃冷笑道:“息怒?息个什么怒?她们这是要逼着我不声张,乖乖地听她们摆布。”她阖着眼,冰冷地道:“可是这口气,我一定要吞下,这个仇,我却一定要报。” 内侍们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跪在郑妃的莲足下一动不动。 郑妃怨恨地道:“从今日起,谁都不要声张,郑家的事和本妃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去问,不要去听,也不要乱说话!” 内侍纷纷道:“奴才知道了。” 郑妃道:“都下去吧。” 众人散去,这后宫,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连一向喜欢串门的几个嫔妃居然也都安份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 大理寺这边,姜敏接了敕命,顿时也是摸不着头脑,陛下不会不知道自己和沈傲的关系,怎么突然让自己做这钦差,去锁拿沈傲? 姜敏心里,其实也有点儿着急,沈傲突然杀了郑国公,这件事是任何人都万万想不到的,这消息传出来,举朝哗然,可谓是议论纷纷,姜敏接了这敕命,犹如接了烫手的山芋,沉思了片刻,决定第二日清早就出发,只是在出发之前的当天夜里,他并没有直接回家打点行装,而是叫人抬了轿子,直接往卫郡公府去。 卫郡公如今已是天底下除了沈傲之外最炙手可热的王侯,身为郡公,又掌握中书省,与李邦彦分庭抗礼,很是风光得意。不过石英一向谨慎,所以行事一向低调,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淡忘了这中书令,只记得有门下令李邦彦。 姜敏通报一声,便径直进去,他隔三差五总要来这里一趟,所以门房认得他,轻车熟路地带他到了一处小厅,姜敏跨槛而入,便看到石英端坐在那儿喝茶,另外一个居然是晋王赵宗。 晋王居然也来了,姜敏心里迟疑,想,这晋王一向疯疯癫癫的,和卫郡公并没有多少交情,怎么今日突然来拜访?满腹狐疑之下,却也不急于揭晓答案,先向晋王和卫郡公行了礼。 晋王哈哈一笑道:“你便是那姜敏,本王记得你,你明日要去太原,是不是?” 姜敏道:“是。” 赵宗喝了口茶,才又道:“实话和你说了,沈傲斩了郑国公这狗贼,实在大快人心,我那皇兄也是个糊涂人,明明做了一桩好事,居然还要下旨意锁拿,真是是非不分。” 这句话悖逆至极,也只有晋王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赵宗经了上次的事,对郑家深痛恶绝,听了沈傲杀了郑国公,更是拍手叫好,又听到赵佶已下旨意锁拿沈傲回京,立时又觉得他这皇兄实在不太公道,只恨不得斩郑国公的是他这晋王。 石英怕赵宗再说出什么悖逆的话,连忙移开话题,对姜敏道:“姜兄来这里,可是为了沈傲的事?” 姜敏道:“正是,有些疑问要请郡公解惑。” 赵宗哈哈笑道:“本王也是为了沈傲的事,是太后让本王来的,太后让本王来找卫郡公,给你带个消息。” 姜敏一时糊涂了,这事儿怎么又扯到了太后的身上? 石英解释道:“姜兄现在是不是在想,陛下特意派你去锁拿平西王,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要试探什么?” 姜敏的心事一语被说中,苦笑道:“就是为了这个事,陛下知道老夫和沈傲的关系,怎么会特意点了老夫去?” 石英与赵宗不由相视一笑,石英道:“陛下就是因为知道你和沈傲的关系,所以才叫你去的。” 姜敏反而更加糊涂了,他掌握了半辈子刑名,对其他的事倒是想得不深,于是求教道:“只是不知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意?” 赵宗撇撇嘴道:“我那皇兄是让你放手去好生照料着姓沈的家伙,让他在路上不要出了差池,母后也是这个意思,让本王来,就是要告诉卫郡公和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天还没塌下来。” 赵宗的话却是没人肯信的,姜敏又不是傻子,晋王一向没谱的很,哪里敢听他的话,眼睛看向石英,道:“卫郡公怎么看?” 石英想了想,道:“晋王说的没错,陛下的心意多半就是如此,你不必有什么猜疑,好好做自己的事就是。” 姜敏顿时轻松起来,喝了口茶,笑道:“这么说,陛下的心意是大事化小?” …………………………………………………………………………………………………………………………………………………………………… 第三章送到,恭喜发财***拿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运筹帷幄 第六百八十五章:运筹帷幄 太原城也渐渐暖和了一些,如今有钱有粮,赈灾事宜变得轻松起来,每日都能够有三顿饱饭。由于陈米太多,于是干脆把米直接发出去,衙门里也开始组织起来,给灾民发放斧头,到附近伐木,再托运到城郊,建筑新屋。 将一些有技艺的工匠招募过来,再带着一队队流民开始做事,毕竟是为了自家的事,这屋子建好了,也是灾民们自己住的,这种以工代赈的方式,倒也让灾民们干劲十足,只要等到真正的开春,屋子建好了,春暖花开之时,运河里解了冻,到时候大量的商人集结,就可以大量购买牲畜,再几户发下耕牛、农具,种子,丈量土地,开始春耕。 一些太原的本地户籍,则也拨下了一些钱令他们修葺房屋,这原本看上去难如登天的事,现如今居然进展得极快,大量空置的劳力,足够的粮食,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了。 大都督府里也很是忙碌,平西王生怕春暖之后房屋不能建好,影响到春耕,所以大都督府也发出了命令,太原边军组织起来到城外去伐木。这种事当然惹来不少边将的牢骚,大家当兵吃粮,凭什么去做这种事?弟兄们本来操练就很辛苦,这天寒地冻的出去,手都开裂了。更何况历朝历代没有这个规矩?再这般下去,说不准是要哗变的云云。 不过这牢骚很快被压了下去,谁都知道平西王不太好说话,惹火了他,是要倒大霉的,于是牢骚归牢骚,边将如今成了包工头,每日一大清早,一队队边军拉出去,到城外的树林伐木。 好在太原城附近林木众多,灾民的房子当然不需要什么上好的木料,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木头伐下来,直接送到城郊的几处木场继续加工去就是。 所以每到清晨的时候,炊烟渐渐熄了,太原便万人空巷,近二十万人倾巢而出,井然有序地出城做事,这么多人要组织起来,比发动二十万人去行军打仗更加艰难,毕竟军队多少总还有军令在,约束也要强上许多,这样的事例若放眼全天下,怕也只有大宋能做到。 历朝历代,每年为了治理河道,都有钦差官员发动十数万人厘清河中淤泥,建筑堤坝,所以现成的经验也有,即便是如此,大都督府也足够焦头烂额的。 最令梁建痛苦的是,平西王居然撒手不管了,虽然偶尔会发出几道命令,大多数时候,他居然都在躲闲偷懒,叫人去问安一下,回报不是说平西王正在沐浴,便是在看书,或者在喝酒。结果永远都只会是一个结果,平西王他老人家没空,你自己看着办。 梁建傻了眼,他从前一向只是受人差遣的,现在叫他主掌一方,这老命搭进去也不够啊,可是平西王虽然不管事,现在总归还在看着,无奈何只能咬着牙去做了。 好在虽然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慢慢地也上了轨道,梁建松了一口气,这一日大清早,钦差行辕那边终于有了回音,平西王居然特意叫了人来请梁建过去。梁建只半个多月就已经苍老了许多,听了行辕那边有了音信,反而打起了几分精神,不容易啊,平西王终于出山了,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梁建高兴了。 梁建实在是大老粗,应付这么多事当真是两眼一抹黑,他现在最巴望的反倒是平西王喧宾夺主,发号施令,他这代职都督乖乖地听话就是。 梁建虽然事无巨细都要处理,可是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大都督府里,大门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事,今日破天荒地打马出来,看到一队队被组织起来的人已经由人领着往城郊赶了,这些人虽然来去匆匆,显得都有几分疲倦,可是在梁建看来,却觉得很是奇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竟有了几分成就感。 到了钦差行辕,梁建叫人通报一声,在外头等着,门口站着几个校尉,梁建便呵呵地与他们闲谈,随口问道:“殿下近来可好?” 校尉回道:“好得很。” 梁建又问:“殿下这时候在做什么?” 校尉知无不答:“这时候大致应该是沐浴的时候了。” 梁建不由一呆,三天两头来问,都是沐浴,沐浴做什么? 校尉仿佛看出他的心事,肃然无比地道:“殿下说了,敕命马上就来,到时候少不得要去大理寺坐一坐,莫非梁都督没有听说过洗干净屁股蹲大狱这句话吗?” 梁建瞠目结舌,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老夫只听说过洗干净屁股吃断头饭。” 这回轮到校尉们瞠目结舌了。 里头终于有了回音,一个校尉带刀过来,躬身道:“梁都督请,殿下正在厅中等候。” 沈傲果然是沐浴更衣过,头发上还有些湿漉,一身干爽的衣衫,脸上神采奕奕,正捏着茶壶自斟自饮,一双眸子最是灿烂无比,温和又深邃,让人看得很舒服。 梁建进来,朝沈傲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殿下。沈傲笑呵呵地道:“梁都督不必多礼,哈哈……今日天色不错,请梁都督来,当然是有事要交代,来,来,坐下说话。” 说罢,沈傲站起来给梁建斟茶,梁建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下官自己来。” 沈傲笑嘻嘻地道:“今日不以官职论交,只以年齿叙话,你是长辈,本王官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可是论年齿,本王还是个晚生后辈。” 梁建连说不敢。 二人喝了茶,沈傲便叹了口气,道:“太原城如何了?” 梁建不敢怠慢,连忙将近来大都督府处理的事都详尽地说出来,最后道:“城郊那边已经有大量的民房建起来,眼下就等春分,天气一暖和,就要开始组织农耕了。” 想到农耕,梁建不禁皱眉,如今虽然已经开始丈量土地,可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傲含笑道:“辛苦梁都督了,这春耕的事,还要梁都督来做。”、 梁建苦笑道:“殿下……我……” 沈傲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本王作壁上观,就是希望梁都督好好地做事,磨砺磨砺,你看,本王龟缩在这行辕,梁都督不是一样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吗?”他吁了口气,继续道:“本王估摸着敕使也就这几日要到了,到了那个时候,本王也该被锁拿入京,大理寺很久没去过,如今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怀念。不管怎么说,事情还要做下去,本王不能做,梁都督只能咬咬牙把这干系担起来。” 梁建不禁道:“殿下,莫非京城里已经有了消息?陛下的态度如何?” 沈傲笑道:“消息已经快马传来,陛下已经敕命大理寺卿姜敏为钦差,即刻启程,锁拿我这犯官回去。” 梁建脸色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傲撇撇嘴,道:“本王不怕这个,陛下的心意我明白得很,这一次既是派姜大人来,说明事情还不算太坏。”他呵呵一笑,又道:“在汴京,有人想叫本王死,本王偏偏要生龙活虎的活给他们看。你不必担心,本王早有计较,不过有几件事,还要都督帮个忙,等本王押回了京师,就要御审了,过了御审才能恢复自由身。” 梁建正色道:“殿下不怕,梁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殿下若有什么交代,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办。” 沈傲笑道:“不必这么认真,这件事到时候再吩咐你吧。” 梁建心里不禁苦笑,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平西王老爷居然还在卖弄关子,唏嘘了一阵,和沈傲说了一会儿话,沈傲千叮万嘱,都是一些临行时的交代,梁建也认真地听,不断点头。 日上三竿,沈傲突然伸了个懒腰,霍然而起,哈哈笑道:“说了这么多,不知耽误了梁都督多少政务,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梁建站起来道:“不敢。” 将梁建送出去,沈傲的眼眸中这时候闪露出智慧的光泽,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心中早有定计,一切的后事已经安排妥帖,就等大获全胜的时刻。他信步叫来一个校尉,道:“去把童虎叫来。” 童虎来得很快,急匆匆过来,抱拳行礼:“殿下。” 沈傲朝他努努嘴道:“坐下说话,本王有事要吩咐你。” 童虎更是庄重地道:“卑下不坐,站习惯了,殿下有吩咐,且说就是。” 沈傲慢吞吞地道:“本王如今已是犯官,哎……回了汴京,只怕是生死未卜了。” 童虎名义上虽是教头,可是一直都陪侍在沈傲的左右,说是沈傲的侍卫队长还差不多,二人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他这人倒也实在,嗔目道:“殿下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殿下在太原做的一桩桩好事,多少人要感念殿下的活命之恩,朝廷一定能明辨是非。” 沈傲淡淡笑道:“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容易说清楚?是非从来不是明辨出来的。” 童虎愣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劝,一时无言。 沈傲抖擞精神道:“本王交代你办一件事吧,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本王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童虎听了,面露喜色,道:“殿下要吩咐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只要对殿下有好处,我童虎便是掉了脑袋也绝不皱眉。” 沈傲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莫要后悔。” 童虎正色道:“我童虎说过的话,断无更改。” 沈傲身体微微前倾,朝童虎勾勾手道:“你过来一点说。” 童虎走过去,沈傲低声授意,童虎不断点头,等沈傲说完了,童虎拍着胸膛道:“这件事便是殿下不吩咐,卑下也是要去做的,殿下尽管放心就是。” ……………………………………………………………………………………………………………………………… 第一章送到,通宵码字,清晨上传,有***不? 第六百八十六章:圣旨到 第六百八十六章:圣旨到 永和二年十一月初九。 艳阳高照,一队殿前卫出现在太原西门,拥簇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门卒见了,立即飞报钦差行辕、大都督府,一时之间,整个太原城各衙门车马纷纷朝西门而去。 敕命钦差终于到了,虽然早有预感,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来得这么的早。 过了片刻,沈傲打马带着一干校尉过来,后面跟着梁建等人。 坐在马车里的姜敏屈身出来,这一趟敕命而来,他心里虽然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到了太原,不禁有些意外,原以为太原如今已经饿殍遍地,谁知居然井井有条,那灾民哪里像是灾民?不曾见到一个面黄肌瘦,虽可显见疲乏之态,却没有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这个景象颇有些颠覆姜敏的认知,十几年前,他也曾敕命前去视察水患灾情,当时的场景在他看来实在和人间地狱没有区别。如今这太原地崩才过去三个月,居然已经看不到此前曾经历过地动山摇了。 他心里不禁感叹,平西王这钦差,按道理应当***行赏,如今却是待罪锁拿,实在令人唏嘘。 沈傲已经带着一干人迎过来,姜敏露出笑容,上前一步,看了沈傲一眼,原以为沈傲这时应当是形容消瘦才是,谁知竟是精神奕奕,脸色带着一种健康的晕红色,天下的犯官要找出这么一个样子来,还真是少见得很。 “姜大人,久违了。”沈傲看到姜敏,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姜敏挽住他,不禁叹道:“平西王好自在,只苦了姜某了。”随即从容一笑道:“这太原,总算没有白走一遭,今日见了这里,才知道平西王的才干。”说罢放低声音道:“几位王妃在汴京还好,安宁帝姬已经产下一子,这事儿你也知道,如今这孩子很是康健,你不必担心。祈国公在大理寺也还算照顾周到,卫郡公托老夫给你问个好。”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卫郡公还好吗?中书省这时候想必早已忙开了吧。” 二人边往城内走边说话,其他官员和车马轿子只能尾随在后头。好在这太原此时正是万人空巷的时候,街道上的人零零落落,倒也没人围看。 姜敏道:“年关就要到了,中书省那边要核实一年的奏疏,还要委任官员督促六部,确实忙了一些。” 二人绝口不提钦命的事,一路过去,只是寒暄,偶尔说几句笑话,让后头跟着的官员们一头雾水,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老友重逢,这姜大人是来探亲访友的。 等到了知府衙门这边,中门大开,接旨意的香案都准备妥了,姜敏和沈傲对视一眼,道:“平西王、驸马都尉沈傲接旨意吧。” 沈傲立即肃容,在香案之下拜倒,道:“臣接旨意!” 众人也纷纷拜倒,一齐山呼万岁。 姜敏在这香案之前,面色严肃,从随来的殿前卫手中接过了一份圣旨,微微扫了一眼跪倒一片的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制曰:间者,数年水旱疾疫之灾,是岁,太原地崩,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疚。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之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都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至此……” 这圣旨出奇的长,许多人听了这么长长的一段,霎时有些糊涂了,钦命不是来治罪的吗?怎么废话一大堆,全是题外话?这圣旨里只说近年来水旱瘟疫的灾情接连不断,如今太原又发生了地崩,朕很是忧心忡忡。对此,朕想,是不是因为朕的政策有什么失误,或者行为有什么过失?还是因为天时不顺,地利没有发掘,还是人们相处的不够融洽,对鬼神的祭祀废弃了呢? 这番话乍听之下,颇有自问的意思,可是在这个场合,实在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不过圣旨这东西一向精辟,在这前头说这么多废话,只怕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用意。 连姜敏都觉得这圣旨有点儿啰嗦,于是语速加快了几分,又道:“盖闻王者莫过于周文,伯者莫过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朕观今天下贤者、智者、何人可居平西王之右。”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听说古代帝王没有超过周文王的,霸者没有超过齐桓公的,他们都是依靠贤人的帮助才成就的功业。朕看天下的贤才,哪里有智慧能与平西王比肩的人? 话倒是好理解,可是话中的意思倒是令人费解了,明明是治罪的诏书,怎么还夸起人来了?在天子看来,贤才这个称谓比之提拔还要难得,在皇帝心里你是个贤才,就意味着早晚要位列中枢的。更何况平西王还被夸成了一朵花,一个无出其右,几乎是把平西王拔高到无人可以媲美的地步了。 言外之意,更是说,周文王和齐桓公有了贤才才成就了伟业,朕有了平西王才有今日的天下昌盛,四海升平。当今天子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和周文王、齐桓公比肩也不算为过,可是沈傲在这圣旨中就成了管仲和姜子牙,说明沈傲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莫非……这是一份奖掖诏书? 所有人虽是拜服在地,心里都不禁嘀咕起来,这圣旨实在让人太捉摸不透了,这么听,平西王怎么也不像是罪臣,反倒是功臣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只有沈傲最明白,赵佶那老家伙若是叫人送圣旨过来痛骂自己一句,这事儿倒也罢了,无端端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只怕这事情闹得太大,连皇帝也盖不住了。 果然,姜敏继续道:“朕恤贤才,委托军国事,敕为王爵,与朕同享天下。何故今日,平西王擅杀太原大都督、郑国公,文仙芝乃国之干臣,郑国公与朕有亲,贵不可言,平西王如此,可心怀忠勉之心?常怀圣恩?” 话锋一转,语气也重得很,怀疑到了忠心两个字,便是才比管仲,只怕也免不了问罪。 “今有人言,平西王有二心也,有王莽之志……” 所有人全部大惊失色,梁建差点儿一头栽下去,王莽两个字在圣旨里出现,这问题就不再是骄横可比了,王莽是谁?但凡有哪个天子认定了谁人有王莽的志向,就算无罪,只怕抄家灭族也足够了。 “朕不问,深信平西王的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奈何平西王骄横,敕大理寺卿姜敏,锁拿平西王入京治罪……” 所有人松了口气,后面一句朕不问,就是朕不相信,之后又说沈傲忠心耿耿,也算是慰勉一番。真正的罪责不是不忠,只是骄横,骄横可以敲打,可以诛心,但是不忠就是死罪,阖家抄斩。 沈傲听得恍惚,虽说早知道圣旨应当只问骄横,可是这时候还是被赵佶的圣旨搅出了一身冷汗,便道:“臣接旨意。” 接过了旨意,姜敏已经上前一步,扶着沈傲起来,道:“平西王勿忧,且先随老夫回了京城再说,不必多想。” 沈傲心里想,我多想才怪。口里道:“还请姜大人照顾了。” 姜敏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也不叫殿前卫立即锁拿沈傲,姜敏与沈傲一起入内室先去闲坐,想来姜敏也不会有什么为难,虽是锁拿,这待遇却还是坏不到哪里去的。二人在厅中坐定,太原城上下官员作陪,茶水递上来,大家一起喝茶,一起说话。 姜敏压低声音道:“太后还有一句话托老夫带给殿下的。” 沈傲笑道:“大人但说无妨。” 姜敏道:“太后说,天没塌下来。” 沈傲淡淡笑道:“本王的天当然没塌下来,可是有的人的天却要塌下来了。” 姜敏不由心里想,平西王的心态当真是令人看不懂,怎么一点也没有忐忑的意思?随即苦笑,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明明是锁拿,可是锁拿的钦差问犯官什么时候回去,这也算是一桩奇闻异事了。沈傲居然一点惭愧客气的意思也没有,想了想才道:“明日清早吧,早些回到汴京也好,这里太冷。” 姜敏失笑,喝了口茶,道:“原本老夫还要劝慰殿下几句的,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也省得浪费唇舌。” 正说着,外头却是闹哄哄起来,许多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里头的人听到外头大喊:“走,说理去,不把道理讲清楚,平西王决不能走。” 这声音声若闷雷,一下子将厅中友好的气氛破坏得支离破碎,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梁建呆呆的说不出话,许多官员心里都是叫苦,好端端的,怎么又来讲理的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傲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连忙道:“姜大人,好说,好说,或许是哪个混账胡闹,不必理会,不必理会。” 姜敏倒是不怕,沈傲断不会对他怎么样,心里有点儿怀疑是哗变,可是身为钦差,总要有几分威仪,于是危襟正坐道:“殿下何不去看看到底谁在外头喧哗?” 沈傲点头,正要站起来,便见乌压压的人冲入厅中来,为首的居然是童虎,之后是一队队的校尉,人数足有上千之多,从里头往外看,看不到尽头,人人都按着儒刀,脸色狰狞。 厅中的官员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连姜敏也不由地脸色骤变,心里想,还真是哗变吗?可是随即又觉得不对,若说厢军、边军甚至是禁军哗变,他还相信几分;可是校尉哗变,他却是不信的。 姜敏便朝沈傲看了一眼,沈傲只朝他点了个头,道:“姜大人安坐,本王倒要看看,这些人玩什么花样。” ………………………………………………………………………………………………………… 第二章送到,咬文嚼字很辛苦啊,***有木有,慰劳一下啦。 第六百八十七章:傻眼了吧你 第六百八十七章:傻眼了吧你 涌进来的校尉越来越多,童虎打头,中队官、队官在前头,后头的校尉按着刀,表情肃穆。 童虎抽出腰间的刀,扫视了厅堂中的一干官员一眼,才声若洪钟地道:“哪个是钦差?” 沈傲拍案而起,道:“童虎,放肆!你吃了豹子胆吗?敢冲撞钦差?” 童虎恶狠狠地道:“殿下,今日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 “对,讨个公道!” “殿下冤枉,为什么要锁拿进京?”校尉们霎时鼓噪起来。 姜敏这时候捋着胡须,不禁道:“是非自有公论,不回京,如何辩罪?” 可惜他的话很快就被声浪压了下去。姜敏一脸死灰,心说不好,原以为来了太原,将沈傲带回去便算功德圆满,至于回京之后御审的事,大家还可以周旋,更何况陛下在圣旨中只是直指平西王骄横不法而已。可是今日若是闹出事来,不知又会横生出多少风波。 沈傲厉声道:“荒唐,天家的事和你们何干?” 童虎与沈傲对视,气呼呼地道:“我们是天子门生,师者出了错,做门生的岂能不闻不问?” 这句话回得实在精彩,连沈傲都瞠目结舌了,战斗力顿减,便语气温和地道:“那你来说说看,尊师何错之有?” 这是一句犯忌讳的话,可是也不算忌讳,沈傲只说尊师,不提宫中,谁也不能揪出错来。 校尉们一时肃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童虎榻前一步,走到姜敏跟前,抱拳行了个礼,道:“钦差大人,童某要问,平西王何罪之有?” 姜敏看了沈傲一眼,回过神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道:“擅杀文仙芝、郑克。” 童虎深深点头,道:“殿下确实擅杀了文仙芝和郑克,这句话倒是没有错。”接着话锋一转,道:“可是童某人却以为朝廷不公!” 姜敏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若论辩才,真真比童虎高了不少档次,这时又好气又好笑,道:“有什么不公之处,你说无妨。” 童虎正色道:“平西王杀了文仙芝、郑克二贼便是罪,我童虎手刃了都虞侯文尚,也是第一个率先冲入大都督府的人,却为何朝廷只论平西王之罪,偏偏不问童虎之罪?这不是不公,是什么?今日朝廷若是不给一个公道,我童虎第一个不服!” 姜敏这一下傻了眼,他的口才再好,撞到这么一个飞蛾扑火的,一时也是无言,只听说过人拼命洗脱自己的干系,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非要把祸事往自家身上揽的,那童贯童公公是多么玲珑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侄子? 姜敏呆着不动,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将童虎赶出去?谁赶谁出去还是两说,这么多人杀气腾腾,当然是安抚为主。可是讲道理,人家的道理好像更实在,摆明了是来自首的,平西王杀了都督、国公,他也杀了个都虞侯,办了平西王不办他,确实不太公道。而且人家大嚷着一定要办他,你气极了,让左右把他拿下,反而遂了他的心愿。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如此了。 姜敏只好道:“这事老夫定会上呈圣听,朝廷早晚会有处置,请童将军少待。” 好话算是说尽了,也很够意思了。谁知童虎却是大喝道:“不成!”他舔了舔嘴唇,道:“要嘛把我童虎一起锁拿回京去,要嘛钦差大人就别想走,钦差大人是大理寺卿,这事恰好是钦差大人管,今日一定要还我童虎一个公道!” 姜敏被逼得无可奈何,这时候也有了几分火气,大凡是掌握刑名的,脾气都不太好,这时勃然大怒地道:“大胆,你敢阻挠钦差办事?” 童虎回答得很是光棍:“请钦差大人降罪!” 姜敏一时无语,原想吓吓他,谁知人家巴不得你动手,于是看了沈傲一眼,沈傲立即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把目光瞥到一边去。姜敏只好道:“好,那就让人将你一道锁拿回去治罪!” 童虎脸上闪露出愉悦之色,抱拳行礼道:“都说大理寺卿姜大人铁面无私,眼底之下容不得沙子,今日见了,果然是如此,童虎佩服之至。” “……”姜敏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了,遇到这种愣子,他就是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掌握了刑名一辈子,只看到一个个犯官痛哭流涕,使劲地洗脱干系的,还真没见过这等人。 姜敏只好道:“既然锁拿回京,那还不快退下待罪?明日就命人押你回去。” 童虎喜滋滋地道:“姜大人公侯万代。”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一大群面面相觑的官员。 可是校尉们却还没有散去,姜敏只好道:“既然你们童将军已经如愿以偿,还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快退出去。” 一个中队官踏前一步,抱拳道:“姜大人秉公无私,令我周海佩服,可是卑下不能走!” 姜敏已经吃不消了,只好问:“为什么不能走?” 这叫周海的中队官挺着胸脯道:“童营官说他杀了都虞侯文尚,其实并不是真有其事,当时童营官确实是砍了文尚一刀,可是文尚那时还没有死透,后来还是卑下补了一刀,文尚才气绝的,这么算起来,我周海才是罪魁祸首,大人既然要锁拿童营官,为何不处置我周海?” 姜敏嘴唇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了,只好道:“那就一并锁拿!” 周海喜滋滋地抱拳道:“姜大人明断,卑下这就回去待罪思过,明日大人启程时,切莫忘了叫人来知会一声。”说罢,飞快地退了出去。 周海一走,又一个中队官过来。 姜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问:“你又犯了什么罪?” 中队官苦着脸道:“杀了三个边军算不算?” 沈傲杀文仙芝和郑克算犯了罪,童虎和周海杀文尚也算,他杀了边军,当然算! 姜敏若是说不算,那真要炸开锅了。姜敏便道:“锁拿!” 中队官见姜大人这般识趣,笑呵呵地道:“多谢。”接着飞快地走出去。 接着又是一个个上来领罪的,络绎不绝,先是童虎,再是中队官、队官,最后一干校尉也都争先恐后,姜敏吃不消了,撞到这么些人,也算他倒霉,只好道:“全部押回去!” “万岁!”校尉一阵欢呼,一哄而散。 厅堂里真是目瞪口呆,大家尴尬地咳嗽,沈傲对姜敏道:“这些人太不晓事了,姜大人辛苦,不如暂时先去歇息,明日再启程如何?” 姜敏原本还有几分精神,这时候也是累了,便道:“好,殿下今夜打点行装,明日我们便走。” 太原城的官员纷纷相送,一直目送姜敏去了后宅,才又重新坐回厅里,沈傲又与他们道别,这些官员也都说了保重,大家才一起散去。 ………………………………………………………………………………………………………… 十一月初十这一天,一直到日上三竿,姜敏才迟迟动身。其实选择这个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平西王在太原城威望极高,若是让人知道要押解平西王回京,太原城的百姓定然又是人山人海,到时候能不能顺利出城还是两说。这个时间,正是太原百姓倾巢而出的时候,再加上此前严禁将消息传出去,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 一千五百个校尉来得最早,仿佛生怕钦差偷偷地带着平西王回去把他们撇下一样。大家都是实心眼的人,说有罪就是有罪,有罪就要认,认了就要挨罚,怎么能让钦差大人溜了? 这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太原城不见热闹,街道空旷到了极点,可是这些人居然都自备了绳索,邀朋呼友,这个说:“哪个老兄来给我绑一绑。”另一个说:“你先替我绑了手腕,我再替你绑。”结果之前那人便不喜了,道:“你这家伙居然敢诳我?你绑住了手,如何绑我?” 姜敏从知府衙门带着殿前卫出来的时候,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又荡然无存了,见到这么一伙人,实在叫他气不打一处来,投案就投案,居然怕殿前卫的枷锁不够,连绳索都自备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姜敏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立即钻入了马车。 接着出来的是沈傲,一见沈傲过来,大家呼啦啦的涌了过去,这个道:“殿下为何不备绳索?”那个道:“既然是殿下,自然是戴枷锁的,哪里像我们这等苦哈哈的,还得自带绳索过来?” 那个道:“这也未必,你看,殿下不是什么都没绑吗?” 沈傲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笑道:“本王是亲王,虽是锁拿,也未必一定要带枷锁,况且姜大人已经说了,这枷锁不必上的。” 校尉们听了,霎时脸色大变,纷纷将绳索抛落在地,都道:“早说,殿下不戴,我们自己绑自己做什么?”于是这门前留了一地的草绳。 倒是有不少先前已经被人绑住了校尉四处哀告:“谁能帮忙解一下绳索吗?喂,老兄,帮个忙,帮忙把这绳索解开,哇,绑起来时你倒是手脚麻利,如今叫你松绑,你就这副样子了?” 坐在马车里的姜敏见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再这般耽误,一天都不必启程了,于是又从马车里钻出来,走向沈傲,道:“平西王,可以出发了,你坐后头的那辆马车。” 沈傲颌首点头,道:“有劳姜大人。” 姜敏淡淡一笑道:“你我不必说这种客套话,只是不知沿途上,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沈傲想了想,道:“有是有,就怕姜大人不答应。” 姜敏呵呵一笑道:“殿下尽管说就是,老夫总不至亏待了殿下。” 沈傲很认真地道:“在这太原,整日与这群大老粗厮混在一起,实在……哎……”他叹了口气。 姜敏看了看那些校尉,深有同感地点头。 沈傲继续道:“能不能在沿途上,让本王与他们隔离开,若……若是再能有个小美人在车中相伴就更好了,姜大人……你怎么了?啊?本王还指着你押解回京,你可不能……” …………………………………………………………………………………… 第三章送到,求***。 第六百八十八章:清议 第六百八十八章:清议 汴京城这边还在焦灼地等待消息,平西王杀郑国公的事早已传荡开去,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热议。 如今这二人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平西王为什么要杀郑国公?郑国公又为什么得罪了沈傲?这些事,最是受人瞩目。 各种流言都有,不管是不是喜欢平西王的,大多数对郑国公还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怀州郑家富可敌国,又是外戚,但凡沾到这两样,坊间的声名大多都不好,郑家斗富的事迹也是不少,尤其是那郑少爷二十多万贯买鸡,更是引起一阵轰动。多少人辛勤一年,未必能赚二十贯养家糊口,可惜同人不同命,人家却是一挥手,二十多万贯去买一只鸡,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而这个时候,遂雅周刊适时地推出专题,大谈平西王和郑国公的恩怨情仇。为了增强可读性,里头自然添加了不少趣谈,可是话里话外,大多数还是偏袒着平西王这边,尤其是郑家在太原的作为,更是全部揭露出来,这一期的周刊瞬间大热,只三日功夫,在汴京就发售了十五万份,可见坊间对此事的津津乐道。 周刊里的内容立即在汴京炸开了锅,许多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太原,一斗米居然一度卖到了十贯。十贯是什么概念?一般的平民百姓大致家中也就十贯的家资,若是能有百贯的余钱便算是小富之家了,米钱足足上涨了近百倍。 于是舆论开始一边倒地站到了平西王这边,平西王虽然坏,可是和这郑家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便是那咨议局,秀才们原本对平西王大加斥责,这时候清议也渐渐调转,转而又大骂起郑家来。 如今全汴京都在等平西王押解回京,等朝廷的御审,可见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实在不小。 李邦彦的府邸离郑家不远,一顶轿子落到了中门阶下,外头的轿夫唱喏一声:“门下落马。” 说是落马,其实就是下轿子,只是李邦彦不喜欢下轿,轿夫们投其所好,便换了个词儿。轿子轻轻向前倾斜,轿帘卷开,一脸疲倦的李邦彦的脚着了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铁青着脸,令轿夫们大气不敢出。 从轿子里下来,李邦彦负了手,直接过了中门,迎面撞来一个府里的主事,这主事听到老爷回家,因此忙不迭地来伺候,见老爷已经进了府,立即躬身拱手道:“老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李邦彦冷冷地道:“把书房收拾一下,吩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待会儿宜阳侯要来,直接将他请去书房。” 主事连忙点头道:“小人知道了,倒是郑家二老爷也打发人来了一趟,说是想拜谒一下。” 李邦彦沉默了片刻,不耐烦地道:“这风口浪尖上,还是避避嫌的好,告诉二老爷,郑家与李某休戚相关,李某定然鼎力襄助,但是这时候,还是少走动,待除了沈傲再说。” 主事欲言又止。 李邦彦沉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主事低声道:“郑家那边,会不会……” “会什么?”李邦彦冷声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再相互猜忌,谁也别想好过,你做你的事!” 说罢,李邦彦朝书房过去。书房已经收拾了一下,点了蜡烛,放了炭盆,小厮退了出去,只留下李邦彦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这檀木太师椅上,愣愣地看着烛火发呆。 郑国公这一死,实在让李邦彦猝不及防,李邦彦能有今日,若没有郑国公在背后扶持,他一个北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才高八斗、乡党众多的南人?郑国公没了,李邦彦身后就少了一根参天大树,更何况平西王收拾掉了郑国公,早晚也要像对付蔡京一样将自己置于死地。这朝廷里的纷争,看上去只是勾心斗角,却比真刀真枪的厮打更加残酷。败,就算是能活下去,那也和死了并没什么区别。 眼下这时局越来越令李邦彦担心了,原以为平西王杀了怕郑国公,他虽是少了一个倚靠,可是若能将平西王置之死地,倒也不算太坏。李邦彦原来也以为是如此,可是宫中的动静,让他立即明白了什么。 先是锁拿的旨意发出去,虽是锁拿,可是陛下的圣旨之中,却刻意地将诛杀郑国公的事淡化,只指责沈傲骄横,骄横二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联系到陛下的态度,只怕袒护的可能更多一些。 官家那边倒也罢了,更紧要的是太后,后宫里的消息实在令人心惊,太后居然动了手,非但没有斥责平西王,反而告诫郑妃,这意味着什么?李邦彦不敢想象,这一次若是让沈傲毫发不伤地从大理寺中走出来,他李邦彦只怕只能乖乖上疏请辞致仕了,否则到时候莫说这首辅做不成,性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 李邦彦呆呆地在思索,思索整个汴京许多重要人物的心思,官家关系暧昧,太后已经做出了选择,卫郡公自然不必说,思来想去,居然发现整个内朝、外朝,他这首辅只有三成的胜算,而这胜算,还是沈傲诛杀郑国公的前提下才出现。 “这一次若是不能让这姓沈的完蛋,至此之后,大宋再无人与他相抗了。”李邦彦很是沮丧地想,不禁吁了口气,这时候居然产生了弃权的想法,这场游戏实在太危险,一个不好就要阴沟翻船,他实在不想再进行下去。甚至若在两年前让他选择,他宁愿不做这首辅,也不必被无形的力量推到与平西王为敌的地步。 可是…… 李邦彦无力地感觉到,想要抽身而去只怕也并不容易,莫说他舍不得这到手的权位,便是要走,也难保不会有人报复;就算平西王不会报复,怀州的各大世家难道会让自己好过?他们不惜靡费大量的钱财将自己捧上来,关键时刻自己若是不战而逃,李家在怀州又靠什么立足? 李邦彦叹了口气,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全部撇开,正在这时候,外头传出脚步,听到主事的声音道:“老爷,宜阳侯已经来了。” “请进来!” 过了一会儿,宜阳侯彭辉快步进来,在李邦彦的书房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道:“李门下,这一次要出大事了。”说罢从手里拿出一本周刊,狠狠地摔在李邦彦的书桌上,道:“大人自己看吧。” 李邦彦捡起周刊,翻开第一页,便吸引了过去,脸上阴晴不定地继续看下去,随即道:“这一定是姓沈的授意,遂雅周刊本就是他家的。” 彭辉苦笑道:“他们这是要影响清议,若是这样下去,只怕到时候还未处置平西王,便又要追究太原的事了,真要追究起来,我彭家脱不了干系,李大人只怕也……” 李邦彦沉声道:“这是早有预料的事。”说罢叹了口气道:“所以平西王一定要死,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 彭辉吁了口气道:“御审已经定在下月,平西王一回来,大致也开始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的心意如何?” 李邦彦道:“陛下还是袒护着他。” 彭辉不禁惊讶道:“若是陛下怀着这个心思,只怕……” 李邦彦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袒护归袒护,既然是御审,当着天下人的面,只要咬死了沈傲功高盖主或是骄横弄权,陛下便是再如何袒护,沈傲也必死无疑。这一趟御审,主审当然是陛下,副审也有三人,我自然有份,大理寺寺卿姜敏与沈傲有旧,可以排除,新任的刑部尚书周彬肯定也有一份,老夫尽量让你宜阳侯也搀和进来,你我二人,事先先通通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傲逍遥法外。” 彭辉沮丧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邦彦道:“可是这些时日,你我再不能做其他的举动了。非但不能再数落平西王的罪状,反而要好好地夸耀他一番,不如你明日上一份奏疏,就说平西王有功于国,请陛下从轻发落吧。” 彭辉惊讶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李邦彦淡淡笑道:“叫你做你就做才是,能不能做副审,就看你这份奏疏了。”他站起来,又是忧心忡忡地道:“眼下这个时候,老夫就怕中途出什么岔子,其实真要到了御审,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这个平西王一向诡计多端,到时候若是他再玩出什么花样,事情就更棘手了。” 彭辉颌首点头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随即又道:“方才听说郑家的二爷要见门下,为何门下不见他?” 李邦彦淡淡地道:“这个时候不能见,小心授人与柄。你我现在要处处小心,说不定早有人等着你我露出狐狸尾巴出来。你回去之后也闭门谢客吧,什么事都不要做,只等御审就是。” 彭辉道:“就这么说。” 李邦彦坐在椅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哪里还有浪子宰相的样子?看着彭辉哂然一笑道:“老夫总是觉得会出事,可是……”说罢摇摇头,轻轻一叹。 …………………………………………………………………………………………………………… 第一章送到,求啊求***。 第六百八十九章:行动 第六百八十九章:行动 郑国公的死,郑家显得格外的低调,所有的子侄全部闭门不出,中门紧闭,让人一眼看去,平添了几分阴森。 旨意在昨日就传到了,陛下抚恤,敕郑富为东阳侯,除此之外,郑克长子郑楚为郑国公,一门的公侯,在这大宋也算是罕见。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抚恤的意思,毕竟郑国公横死,不管怎么说,朝廷也要表示一下。 大宋的爵位其实并不太值钱,除非像平西王、卫郡公、祈国公这样的,既有爵位又参与政务,才颇为显赫一些。 郑家的灵堂已经准备了,只是据说为了下葬的事起了争执,郑富要立即下葬,郑克的长子郑楚却认为要待家父沉冤得雪之后再安葬。这一对叔侄的关系其实并不好,郑楚比之郑爽来说要正经了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多少有几分浪荡,偏偏这郑家的家务在郑富手里,没有他的准许拿不到钱,郑楚心里头少不得有几分埋怨。如今家父已死,族中的大权更是全部落在郑富的手里,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可是如今郑楚已是国公,居然还要看叔父的眼色行事,这十几年来的积怨便爆发出来。 原本一件安葬的事,却搅得全家不安生,郑富早已让人选定了宝穴,一切都已准备好,甚至此前连吊念的宾客都下了帖子,而郑楚突然嚷嚷着要延到御审之后,郑富哪里肯听?表面上好像只是下葬引发的争吵,其实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郑家一对叔侄在族权上引发的争执。 郑家由谁说的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偌大的家业,足以令谁都不肯做出让步。 如今这争斗已经是白热化,昨天夜里,郑楚便发出了请柬,这请柬也是请亲朋故旧来吊念的,只是吊念的时间和郑富的不一样,一个是十一月二十,一个是十二月初五,不得不说,这两日都是下葬的好时候,偏偏接到请柬的人却都傻了眼,这郑国公、郑克郑老爷到底什么时候入土?怎么说变就变? 郑楚这么一闹,立即惹的郑富大为光火,事先连气都不通一声,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看郑家的笑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郑楚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给,可是话说回来,郑克是郑楚的亲爹,这下葬的事,郑楚还真有发言权。 郑富这么一想,也知道无可奈何了,心里头不禁想,靠着这几个侄子,只怕百年之后,能不能入土为安都不知道,自家的独子若是没了,身后连个灵堂前哭的人都没有。他心中黯然,不禁想起了沈傲吩咐他的事。 十一月十七的清早,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郑府门前点起了烛火,在郑家的正堂里,郑楚带着几个兄弟在这儿喝茶,所说的无非是报仇的事,郑楚身为长子,在兄弟之间颇有威信,他穿着孝服,神色倨傲,率先发言道:“今日清早,我去看了那穴位,亡父身前是国公,我郑家也不是寻常之家,那穴位虽是福穴,却还是辱没了家父。” 几个兄弟一时不太吭声了,那穴位是二叔选的,这时候又要临时更改,似有不妥。 郑楚道:“怎么都不说话?” 一个兄弟道:“是不是问一问二叔的意思?” 郑楚沉着脸道:“这郑家是我们这一脉做主,亡父只嫡长子,我是嫡长孙,到时候知会他一声也就是了。” 说罢有说了许多下葬的安排,才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为亡父报仇雪恨,再过两天那姓沈的就要入京,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与他干休,杀人偿命,到时候拿沈傲的头来祭亡父的英灵。” 众兄弟纷纷道:“不杀沈傲,誓不为人。” 正说着,外头传出咳嗽,却是郑富负着手进来,淡淡道:“是谁要另选穴位?” 众人哑然,郑楚正色道:“叔父,我以为……” 郑富冷哼一声,道:“这是福穴,兄长安葬在那里最好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一起对付我郑家的敌人,如今却有人为这种事挑起家中的不安,这是什么居心?” 这句话说得已经很重了,直接说郑楚不孝,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刻意闹出家丑来。 郑楚脸色骤变,不由冷笑道:“叔父既然这般说,我郑楚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叔父,你肯为亡父报仇吗?” 郑富淡淡的道:“这个自然。” 郑楚冷冷一笑:“叔父这样说,小侄却万万不敢信?天下人谁都知道,叔父的独子,我那堂弟落在沈傲手里,叔父投鼠忌器,到时候可莫要反戈一击的好。” 郑富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郑楚昂然道:“舔犊之情人皆有之,叔父有这心思,小侄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我郑楚死了父亲,要报仇自然可以,却不敢相信叔父。” 堂中的几个兄弟听了,也觉得有理,狐疑的看向郑富。 郑富大怒:“狗东西!”可是却发现有理却说不出,他回到汴京,哪里有这个心思,一心只想着报仇,谁知却被自家的侄子相疑,不禁吹起胡子:“好,好,这家你来做主吧,你不是早就想做主了吗?”说罢,便拂袖而去! 从堂***来,郑富仍不解恨,趁着月色回到自己的书房,这书房的陈设很简单,外头的家人见他气成这个样子,给他斟了茶,递进来,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是谁二爷这么大的气受?” 郑富冷哼道:“没有你的事,出去。” 那家人碰了钉子,立即要走。谁知郑富突然道:“去,将郑武叫来。” 家人应了一声,忙不迭去了。 郑富这时候既是沮丧又是难过,喝了一口茶,整个人总算精神了几分,心中想,方才说了那句气话,岂不是反而遂了郑楚的心愿?这郑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做主?他靠在椅上,脑中一片空明,郑家当然要捏在自己手里,郑楚这样的跳梁小丑也夺不去,不说其他,就说郑家的库房钥匙都还在自己的身上,江北七八个路的生意也都归自己管着,各个生意的掌柜都是以自己马首是瞻,想夺权,哪有这般容易。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要把郑爽救回来,救回来了郑爽,自己才能后继有人。其二就是想办法除掉沈傲,除掉了沈傲,在家中的威望才能重新树立。 这两件事都不太容易,可是这时候,郑富已经感觉到了一个机会。 此前,沈傲曾委托郑富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简单,只要一他出面,上一份奏疏,以郑家的名义上皇上请罪,具言郑家的诸多横行不法的行径。只有这样,沈傲才会将郑爽放回。郑富当场虽然答应了沈傲,可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若是上了这一份奏疏,对整个郑家都是灭顶之灾,而他郑富,也将成为整个郑家的眼中钉。 不过话说回来,郑富已经采取另一种手段来救回郑爽了。这时候沈傲已经待罪,正在押解的途中,分身乏术,是营救郑爽的最好机会。 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郑富知道郑武来了,淡淡道:“进来。” 一个彪形大汉推门进来,郑武生的很是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在这烛光之下,显得很是恐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欠身,道:“二爷找我?” 郑富点头,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十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郑武漠然道:“记得,那时候,小人在泰山为盗,被官府拿了,若不是二爷,只怕小人早已被人开刀问斩,二爷不止救了小人一命,更接了小人的母亲到别院里赡养,二爷再造之恩,小人铭记在心。” 郑富颌首点头,道:“你记得就好。前几日吩咐你去查的事查出来了吗?” 郑武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正色道:“查出来了,小少爷被关押在平西王府的柴房里,总共有四个校尉看守。” 郑富不禁动容:“他……还好吧?” 郑武咬咬唇,没有说话。这意思很明确,人被关在柴房,能好到哪里去? 郑富踟蹰了一下,道:“王府的禁卫探查清楚了吗?” 郑武答道:“探查清楚了,总共是一百零一人,其中有三十六个是校尉,其余的不过是寻常护卫,共分为四班,轮替卫戍。” 郑富沉默了一下:“你继续说。” 郑武道:“防禁最松懈的时候是卯时,上下只有一班人守着,总共是二十五人,其中十五个在前院,还有四个在柴房,六个在内宅附近。” 郑富颌首点头:“要对付只怕不太容易吗?” 郑武道:“若是有五十个好手,从后院翻过去,直取柴房,倒也并不太难。” “五十个好手……”郑武敲击着身前的书桌,整个人陷入迟疑,随即道:“五十个人,若是到市井中去挑选,可以吗?” 郑武摇头:“市井的泼皮倒是多,真正能做事的却没有几个,怕就怕人还没凑齐,消息就要泄露出去。” 郑富犯难了,沉声道:“府里倒是有不少护卫,平时也有操练。只不过若是教这些人,若是失败,被人发现了行藏就是大事。” 郑武沉吟道:“二爷,若是布置得当,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郑富还在迟疑,怅然若失的喝了一口茶,心里想,若是派出护卫,成功了自然是好,一个失败,又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教了外人,一是时间仓促,二是爽儿在那里受苦,一刻也耽误不得。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你有几分把握。” 郑武只稍稍犹豫,道:“若是对方没有防备,就有十分把握。” 郑武回答的信心满满,也传染了郑富一些信心,郑富恶狠狠道:“好,你立即召集府中五十个信得过的护卫,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每人一千贯的打赏,这事做成,保管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救出爽儿之后,暂时不要带回郑家,你立即领他出城……回怀州去,教他安安生生在怀州先呆着,其余的事,我再做计较。” 郑武道:“二爷放心,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了,绝不会有失。” 郑富苦笑道:“老夫是生意人,生意人本是和气生财,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动用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好生的把事做好,老夫不会亏待了你。可……”他脸上阴晴不定,继续道:“可要是失败了……” 郑武拱手道:“成是一桩富贵,失败就是死!” 郑富重重点头,道:“说得好,你这就去准备吧,今天夜里可以动手吗?” 郑武颌首道:“事不宜迟。” 郑富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道:“那老夫今夜就通宵达旦的等你消息。” ……………………………………………………………………………………………………………………………………………… 第二章送到,汗,大神果然是大神,稍微叫一下,就上百张***来了,老虎吼了这么多句,一天十五票,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第六百九十章:什么叫阴险 第六百九十章:什么叫阴险 越是往南行走,天气就暖和几分,数百个殿前卫押着一千多的校尉,居然轻松惬意的很,这些人不但不会跑,反而每日清早起来,乍呼呼的列队,连赶都不必,直接列队就走,到了饭点,居然还不劳殿前卫们动手,一声命令下去,大家就地埋锅造饭,天色要黑的时候,他们自个儿搭建营帐,这样的钦犯,上哪儿去找?负责押送的殿前卫心里都在嘀咕,除了武备学堂,再别无分号了。 这支队伍很是奇怪,明明是押送钦犯,偏偏钦犯们很安份很配合,和钦差的关系也是极好,不用上锁链,不用督促,脸上看不到沮丧,奇怪极了。 更怪的也有。 比如沿途所过的州县,钦差既然到了,当地的官员无论如何也要迎送一下,可是偏偏,人家迎送的不是钦差姜敏,却是钦犯沈傲。沈大亲王很得瑟的和这些人招手,一州上下几十个官员就立即跪倒,口里道:“下官迎接平西王殿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下官人等在治所备下接风洗尘的酒食若干,还望殿下屈尊降驾,下官带全州官吏百姓,不甚荣幸。” 这语气客气到了极点,大有一副将沈傲当爹供起来的姿态。说实话,谁也不想来见这沈愣子,偏偏是人都知道,沈愣子不能得罪,莫说他是钦犯,就是即将要杀头,临行刑的那一刻,也得好好伺候着,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妖孽,杀人如麻,位高权重,而且还特别记仇,连国公都敢杀,自家一个小小路府的官员算个什么,还不够人家砍得。所以该孝敬的要孝敬,该尽的礼仪要做足,说不准回到汴京,这位平西王有没事了,哪一天突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又有某人突然得罪了自己,他这小官儿冤枉不冤枉?这富贵都是寒窗苦读挣来的,不容易。 琳琅满目的官员跪了一地,所跪的还是一个钦犯,实在是一件奇怪。偏偏这位钦犯居然还不赏脸,端架子,只见沈傲托着下巴,似乎是在犹豫,然后才大剌剌的道:“这样很不好吧,我是钦犯,岂能和诸位大人吃酒?” 北地的朔风刺骨,一众大小官员跪在泥泞里实在有那么点儿不太好受,这时候却要一个个露出真心的笑容,一起到:“能与殿下同桌,这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殿下说这等话,岂不是瞧不起下官?” “好吧。”沈傲还是很厚道的,这一路风餐露宿,胃里实在有点不舒服,于是就说:“盛情难却,既然你们如此热诚,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不过……” 他一说不过,连阎王都要皱眉,跪在地下的官员们心里打哆嗦,都在想,我的老祖宗,吃就吃,哪里有这么多不过。 沈傲继续道:“不知贵府有没有什么唱曲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一听曲儿,很想听一听青丝绾这词儿。” “有,有……”不管有没有,都得先答应,满城这么多青楼,还怕请不来人。 沈傲就笑了,随即道:“我还想打叶子牌,五十贯一局的,姜敏姜大人也是此道中人,只不过还差了两个人来凑个桌子,不知诸位有会玩的吗?” 姜敏听到沈傲说自己是此道中人,脸上肌肉开始抽搐。 众官员纷纷道:“自然会,自然会,只要殿下高兴,下官人等当然要作陪。” 于是沈傲便进了城,吃了酒席,便坐在厅中喝茶,立即有伶人抱着琵琶来了,声音委婉,纤手抚弄琵琶,引吭高歌,无非是郎情妾意,书生和青楼女的故事,足足听了半个时辰,沈傲精神抖擞:“来,来,来,打牌!” 于是…… 只三个时辰的功夫,沈傲小心的将三张借据收好,姜敏输的少,这位大理寺卿实在是输怕了,知道平西王的本事,所以打起牌来格外的谨慎,纵是如此,还是八百多贯不见了踪影。至于当地的知府和一个辖县的知县,这二人就惨了一些,一个是三千三百贯,一个是两千九百贯,两个都是傻眼,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这里是北地,不是江南,一年加上火耗和诉讼的钱也不过区区两三千贯而已,敢情自家是白忙活了一年? 沈傲见他们惨兮兮的,便大笑:“罢了,罢了,这帐就不必还了吧,都是自家人,本王知道你们的难处。” 他们连说不敢,不敢,郑家倒是也有一个欠账不还的,这消息天下人都知道,人家是郑国公,姓沈的还不是一样打上门去,把郑家少爷打了个半死,连人都带了回去,后来更勒索一亿两千万贯,到后来,连郑国公都被这厮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欠账有干系,不管里头的详情如何,大家至少还知道一个道理,便是欠天王老子的帐不还,都不能不还平西王的帐,这要全家不宁,说不定要死绝的。 沈傲见他们如此客气,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明日我就要押解回京,咳咳……这帐……” “一定筹措,一定筹措。” 沈傲心情格外的好,送走了诸位官员,便在这州治的后宅住下,慢悠悠的喝着茶,那姜敏坐在下手的位置,不禁失笑道:“大祸临头,平西王还有这么好的心情?” 沈傲嘻嘻笑道:“正是大祸临头,才要及时行乐才是。” 姜敏哑然,沉声道:“莫非殿下已经有了脱困的办法?” 沈傲哂然一笑道:“这世上谁能困得住本王?龙游浅水,也有一飞冲天的一日,本王不是早已布置好了吗?难道姜大人没有察觉?” 沈傲说他是龙,倒也不算是什么悖逆之言,亲王穿着的本就是尨服,也是龙的一种,只要不说自家是五爪金龙也没人敢说什么。 姜敏听了沈傲的话,不禁道:“殿下布置了什么?” 沈傲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布置的东西多的是,到时候一齐发作起来,保准安然无恙。就比如这个时候……”沈傲眼睛望向汴京方向,笑嘻嘻的道:“也该有鱼儿要上钩了。” 姜敏听的雨里雾里,可是听沈傲自信满满的口气,心也不禁放下来,不自禁的问:“什么鱼儿?” 沈傲倒不瞒他,道:“郑家的二老爷。” 姜敏更加费解,道:“平西王能实言相告吗?” 沈傲笑呵呵的道:“姜大人可不要忘了,郑富的独子还在本王的手里,若是姜大人设身处地的站在郑富的立场上想一想,眼下本王被押解回京,身无旁顾,这时候,郑富会怎么做?” 姜敏不禁道:“营救郑爽!” 沈傲含笑道:“正是,上次在太原的时候,本王请他帮一个忙,让他写一份奏疏为本王辩护,这么做,并不是真要要挟他,而是要麻痹他,让他以为本王已经回天乏术,连这一根救命草也要抓住。以郑富的为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不着边际的许诺而将郑家葬送掉?所以,本王相信,郑富一定会趁本王回京之前,派遣人手营救郑爽。” 姜敏不禁道:“平西王好算计。可是……” 沈傲打断他:“可是要营救,哪里有这么容易,本王已经让人飞鸽传打尽。这平西王府如今已是一座瓮城,不恰恰是瓮中捉鳖吗?” 姜敏连连点头:“不错。” 沈傲继续道:“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几十个郑家的人夜袭平西王府,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里头可是住着帝姬和几位王妃的,几位王妃,本王早已安排好了,绝不会惊扰到他们,可是一旦将这伙人人赃并获,姜大人,你就有好戏瞧了。” 姜敏恍然大悟,道:“他们是去营救郑爽,可是也可以咬死了他们要刺杀帝姬、王妃?到时候顺藤摸瓜,追究起来,这便是天大的罪!” 帝姬和王妃何其高贵,唆使人刺杀,抄家灭族也都够了,况且还敢公然买通大量人手行动,就在这天子脚下,这场官司打起来,郑家能不能保全还是两说。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宫中得知有人公然对平西王府动手,会怎么想?若说此前对郑国公还有几分亏欠,觉得沈傲行事太过孟浪,可是这事情一旦捅出来,那最后一点点的怜悯也会荡然无存,而恰恰相反,平西王府的被刺,也将让沈傲得到更多的同情,一夜之间,沈傲就可以从一个侩子手摇身变成受害者。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这是天性。 姜敏道:“平西王高明,只这一条,御审就有八成的把握了。” 沈傲淡淡摇头,道:“这只是一样,本王还准备了许多东西来等着郑家和李邦彦冒出头来,这一次御审,并不是要本王脱困,而是要将怀州党一网打尽。” 姜敏不禁道:“平西王为何不早和老夫说知,倒是让老夫平白担心了这么久,看来这御审并非是殿下的祸事,反而是郑家大祸临头的时候。” 沈傲用很是寂寞的口吻道:“除掉了郑家,这天下才能安宁,不过这种人是杀不完的。”说罢打了个哈哈:“本王睡觉去也,姜大人也早些歇了吧,明日还要启程。” 姜敏点头,道:“老夫告辞。” ……………………………………………………………………………………………………………………………………………………………………… 第三章送到,老虎不一定是个好作者,但是,却是个好人,很厚道的那种,大家能不能随便丢一两票,让老虎不要又向上次一样马失前蹄,非常感谢。 第六百九十一章:王府震怒 第六百九十一章:王府震怒 拂晓的平西王府静谧极了,连门房也还没有起来,这时候清早的风冷得令人忍不住缩脖子,连平时走街串户的货郎也不见踪影。 黎明之前,恰恰是天色最灰暗的时候,整个汴京仍然笼罩在夜幕之中,空中点缀着几颗摇摇欲坠的残星,雄鸡已经开始打鸣,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一队黑衣人出现在这院墙之外,其实平西王府的围墙并不算高,从前这是一个官员的宅邸,后来沈傲接了手,一路升迁,却只是换了个门脸,并没有另置新宅,所以比起许多王公的府邸来说,这平西王府反而最是‘寒酸’,只是这里的主人实在过于尊贵,却也最为显赫。 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个正是郑武,郑武阴沉着脸,在这四周已经布好了探哨,他已经感觉时间紧迫,等到天亮,一切计划都要泡汤,于是低呼一声:“翻过墙之后有一处马棚,尽量不要惊吓到马,那里的马夫不到卯时三刻不会起来,大家迅速在这里集结,再随我走。” 其余的黑衣人都是护卫出身,护卫有一个好处,就是懂得规矩,绝不会像市井泼皮一样提出什么疑问,众人应诺之后,便一个个搭起了人梯,迅速翻入院墙,跳下去时,便可以看到无数的屋脊相连。 郑武率先跳下去,随即在马棚里等候,只过了一盏茶功夫,所有的护卫全部集结过来。郑武什么都不说,只是抽出腰间的刀来,朝西南方向振臂,刀尖斜指,于是众人一起随着郑武的方向蹑手蹑脚过去。 不知穿过多少屋宇,一切都没有出乎郑武所料,这个时候,就是护卫也吃不消,躲在角落里小憩了,这一路有惊无险,随即,一处杂草丛生的后园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帘。这里明显是平时堆放杂物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来,一处柴房显露在郑武眼前,郑武眼眸一亮,随即低呼一声:“就是这里,门口有两个校尉,迅速解决掉,带了少爷便立即翻墙撤离,动作要快,我们至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谁要是拖了后腿,倘若被人拿了,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应了,一群人蜂拥过去,当先几人已经提起了刀,飞快地猫腰过去,要去解决掉柴房前不远处的两个已经睡眼惺忪的校尉。 黑暗之中,任何事物都是隐隐约约,郑武的心情格外激动,一手提刀,身子却飞快地朝柴房奔去,心里想着救回了郑少爷,这件事便大功告成,潜入王府是死罪,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若说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眼看离柴房越来越近,他一脚将柴房的门踹开。 “轰……” 与此同时,几个冲过去解决守门校尉的人也立即动了手,刀枪出鞘,杀气腾腾。 “……”郑武正要叫一句少爷,可是他突然呆住了,黑洞洞的柴房里,没有少爷,却有几十枝长矛对着他,长矛的主人很不客气,脸上闪露着轻蔑之色。 郑武后退一步,长矛就向前挺一挺,而不远处也传出惊呼,郑武不禁斜看过去,才发现那几个要解决校尉的护卫已经仆然倒下,黑暗中,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光芒,他们都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都像是停顿了一样。 “撤!”郑武招呼身后的护卫。 护卫们霎时乱了,没头苍蝇一样的四散奔逃,而这时候,四周都有铜锣声响起,许多声音道:“刺客,刺客……捉刺客!” 这声音刺破了拂晓,将整个平西王府一下子惊醒了一般,突然间,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人流,一队队校尉戴着铁壳范阳帽挺着长刀长矛出现,矛尖和刀锋的寒芒幽暗,挟着刺骨的冰凉。 “拿下,全部拿下,帝姬有令,要活的!” “全部跪下,顽抗的,杀无赦!” 拂晓的薄雾渐渐散去了一些,这些护卫们才发现,在他们的周围,四面八方全是密集的人影,黑暗的绰绰人影发出哗啦啦的甲片摩擦声,从雾中杀出来,他们列着整齐的队列,夹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势,组成了一道道铜墙铁壁。 “有诈!”郑武被几十只长矛指着,感觉浑身冰凉,这才知道,自己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原来早在别人的预料之中,郑少爷只是一个诱饵,根本就没有在王府。他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大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想活捉我哪有这般容易?”接着将手中的长刀反手握着,飞快地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锵!”一柄长矛如毒龙出洞一般飞射而来,击中了郑武的长刀,接着数十个校尉一齐大喝,赤手扑上去,将他压在地上,令他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队官模样的人走到他的面前,蹲***,摘下他脸上的蒙面巾,端详了他的脸,哂然一笑道:“想死,哪有这般容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来,押起来,好生地看着,要留他的活口。” 其余的护卫有的已经沮丧地跪倒在地,有的还要负隅顽抗,试图逃出去;对这些人,校尉们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拥而上,就地斩杀。 ……………… 天已经渐渐亮了,这时,一队校尉拥簇着几个妇人过来,为首的一个戴着凤冠,披着霞衣,绷紧着俏脸,婀娜的身材被一品诰命服掩饰住,正是安宁。 安宁一改从前那懦弱的性子,今日却表现得很是端庄,她的身后分别是蓁蓁、周若、春儿、茉儿几个,外围的校尉不敢过分靠近,都是距离着半丈的距离。 安宁莲步到了不远处,便驻了足,脸上带着淡淡的表情,想必是天色有些冷,连她的俏脸都冻得晕红。 一名营官模样的人飞快地小跑过来,单膝跪下,道:“殿下,人已经全部拿住了。” 安宁淡淡地道:“有多少人?” 营官道:“总共五十一人,当场格杀了十四个,其余的全部被俘。” 安宁冷声道:“平西王刚刚待罪,就有人欺到我们平西王府,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来人,立即备好车马,本宫要入宫,亲自面见父皇,陈说此事。这些人看押好了,还要细细审问。”她虽是用着极尽冰冷的态度说出这副话,可是说到后来,底气有些弱了,一双汪汪的眼眸不禁落在蓁蓁、春儿身上,颇有些求救的意思。 春儿毕竟是在外头见过风浪的人,见安宁有些不太自然,便正色道:“把人暂时押到柴房去,绑结实了,待帝姬去了皇宫见驾,自有处置;另外,从今日起,武备学堂调五百人来,日夜轮替守卫王府,以防宵小之徒趁机胡为。” 蓁蓁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这件事大家都看到,他们这么多人,带着刀枪,绝不会是寻常的宵小之徒,依我看,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是要刺杀王府女眷!” 周若愠怒地道:“王府一定要追究到底,不管是谁,敢做出这种事,都要严惩。” 唯有茉儿腼腆地垂着头,脸上带着晕红,双手抠着手上的一只丝帕,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道:“是,是啊,他们是要刺杀帝姬和我……我……”我字的声音越来越弱,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营官连忙道:“诸位王妃娘娘放心,一定不会出差错。” 几个夫人才旋身出去,他们都穿着一品诰命的礼服,在许多人拱卫之下,立即到了门房这边,随即,一辆辆马车已经等待好了,众夫人分别上车,飞快地向宫中去了。 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地传了出去,最先是杨戬的府邸,这一夜杨戬本不当值,所以在宫外的府邸里歇脚,一听了这动静,立即起了床,口也不漱,便问报信的人:“小姐如何?” 报信的家人道:“安然无恙。” 杨戬吁了口气,道:“快,备车……入宫。” 不止是杨戬,周家、唐家也都惊动了,连那晋王府里也不安生了,赵宗眼睛一瞪,不禁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刺杀平西王府的女眷?” 报信的人当然是摇头。 赵宗连忙抚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好在紫衡没有急着嫁过去,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那我这做爹的就没法活了。” 晋王妃面色一冷,柳眉微微下压,道:“这是什么话!紫衡已经许了平西王,虽说现在平西王待罪,可既然定了亲事,紫衡就是平西王府的人,如今平西王府闹出这么大的事,咱们晋王府难道能袖手旁观?若是有朝一日,紫衡嫁了过去,再闹出这么大的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宗连连点头,道:“爱妃说的有理。” 晋王妃道:“既是有理,还愣着做什么?快换了衣衫入宫去,这件事决不能再有下次。” 赵宗懒洋洋地道:“这就不必了吧,这么冷的天,又是大清早;再者说,安宁不也是皇兄的爱女,由她去说,不是一样吗?多我一个也是画蛇添足,爱妃,我能不能再睡个回笼觉?啊呀呀,年纪大了吃不消啊,这把老骨头经不得折腾。” 晋王妃没好气地道:“叫你去,并非只是叫宫中严惩,更紧要的是要表明我们晋王府的态度,让人知道,平西王府就算遭了难,也不是好欺负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宗知道不去是不成了,于是嘻嘻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爱妃说得有理。” 晋王妃不禁失笑道:“王爷就不能换个词儿?” 赵宗肃容道:“爱妃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晋王妃便笑,赵宗脖子一缩,道:“我这就去换了朝服,要和皇兄好好说一说,这么大的事,皇兄若是置之不理,我非和他不干休不可。”说着,人已跑到卧房去了。 ……………………………………………………………………………………………………………… 第一章送到,有票的兄弟***啊,喉咙都喊得冒烟了,眼看不断被人爆菊花,真是惨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告御状 第六百九十二章:告御状 万岁山与宫城比邻,总共两个入口,一个是开向宫城,供宫中贵人出入,另一处则是朝向永乐坊,这永乐坊聚集着不少高官的宅邸,朝向永乐坊的叫神华门,门禁森严,四处都是殿前禁卫,神华门前门可罗雀,看不到一个人影,寻常的百姓就是在这里逗留也要被盘查一番;遇到支支吾吾的,可以直接带到大理寺去审问,所以大多数人便是经过这里,也都会加紧脚步。 这时候,数辆马车在一队校尉的拥簇下过来,殿前卫与校尉的衣甲大致差不多,只是佩刀不同,校尉胸口多了几个徽章,校尉们拥簇着的马车也华丽得紧,殿前卫哪个不认得?一看就是平西王府出来的。 其中一个殿前卫虞侯不敢怠慢,小跑着过去,单膝在马车前跪下,道:“不知来的是哪位贵人?” 马车里头才传出安宁的声音,安宁莺声道:“我是安宁帝姬,现在要觐见父皇,快快让开。” 虞侯心里叫苦,却不肯侧身让出道来,道:“帝姬恕罪,陛下此前就说了,平西王府的人一概不见,一切都等平西王回了汴京再说。” 赵佶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怕有人来替沈傲说情,他自知自己为人优柔,被安宁哭哭啼啼的一闹,说不准就要许诺什么,于是干脆耳不听为净,且先熬到御审再说。 马车里一下子没有了动静,安宁这时也有些慌了,一双美眸显得有些没有主张,目光落在同车的周若身上,周若却是柳眉一蹙,道:“放肆,陛下哪里说过这种话?” 虞侯垂着头道:“确实有旨意,请娘娘恕罪。” 周若却道:“既然说不见平西王府的人,那沈骏是不是平西府家的?为何还在万岁山上日日面圣?” 这一句话把虞侯问得哑口无言,谁知周若言语又变得轻柔起来:“这一次进宫,是王府出了大事,要请陛下为我们这些女儿辈的做主,若是耽误了大事,只怕你也吃罪不起。” 那虞侯还在犹豫,心里想,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家人,我今日若是拦了,没准儿将来还要见罪。于是道:“不如让末将前去禀告一下。” “不必禀告了!”不远处,三个人打马而来,一个是晋王赵宗,一个是杨戬,另一个则是唐严。 这三人一道过来,恰好在不远处撞到了一起,虽没有招呼,却都默契地一起过来,刚刚说话的是杨戬,杨戬继续道:“出了大事,要立即禀告陛下,事急从权,就请将军给个方便吧,若是陛下怪罪,杂家顶着。” 这虞侯抬眸一看,一个是内宫的首领太监,一个是嫡亲的亲王,另一个是国子监祭酒,内宦、宗室、清议的头头脑脑居然都来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好侧身让到一边。 众人一起到了宫门,落马下车,浩浩荡荡地朝万岁山上去,女眷们上山毕竟多有不便,这一路蜿蜒的石阶足有千道之多,所以赵宗、杨戬、唐严三个当先,后头的女眷则是慢悠悠地上去,之后连穿着二品诰命服的周夫人居然也来了,门口的禁卫又拦住,却被前头要上山的安宁等人看到,叫人迎了进来。 这些不速之客气势汹汹地上了山,早有内侍通报,赵佶不禁满是狐疑,抬眸道:“怎么一起往这山上跑?是不是出了事?” 杨戬倒没什么,晋王赵宗却是令赵佶头痛的人,此外那唐严突然上山来做什么?更不必说平西王众王妃和周国公的夫人,这些都是一时显贵之人,连通报都不必就上山,当然是有事要说。 “莫非是为沈傲求情?”赵佶陷入沉思,睡在他的卧榻上的正是酣睡正熟的沈骏,赵佶看了他一眼,打起精神,让奶娘将小孩子抱到后堂去,省得待会儿惊着了他。 过了一会,赵宗、杨戬、唐严三人跨步进来,先是行了礼,赵佶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不必多礼。”舔舔嘴,继续道:“若你们是为沈傲求情而来,就不必开口了,朕已经有了计较,况且旨意已经颁发,君无戏言,御审之事是断不容更改的。” 赵佶拿起桌上的一碗茶盏,心里说,今日将你们的话先堵死,看你们如何说。 谁知杨戬道:“陛下,为的不是平西王的事。” 赵宗道:“皇兄,平西王府出大事了!” 端着茶盏的赵佶的手不禁颤了颤,安宁刚刚回了王府,这时候出事,莫非…… 还是唐严谨慎一些,想了想措辞,道:“今日拂晓,数十名贼人提刀入王府,欲行不轨,幸好被王府护卫察觉,这些凶徒号令如一,身手矫健,绝不是寻常的市井泼皮,如今人已经拿住,可是微臣窃以为,如今这个风口浪尖,平西王刚刚待罪,就有贼人如此,只怕这背后并不简单,还望陛下彻查此事,定要严查不殆,否则一味姑息,难保再有此类事发生,这一次还是幸好及时察觉,若是王妃和帝姬有什么差池,这时候只怕悔之莫及了。” 赵宗咬牙切齿地道:“天子脚下,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摸老虎的屁股?沈傲那混账固然待罪,可还是亲王,更何况宅中还有诸位王妃,有本王的安宁侄女,如此放肆,难道不怕王法吗?” 杨戬见赵佶的脸色已经铁青,趁机道:“陛下,今次是平西王府,下一次只怕是宫城了。” 赵佶气得嘴唇也打起哆嗦,心里后怕不已,安宁就在王府里,正如唐严所说,幸亏察觉及时,若是真有什么差池,这还了得? 赵佶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投掷于地,勃然大怒道:“放肆!平西王只是待罪,他们就敢如此,若是坐实了罪名,岂不是要上房揭瓦?连王府都敢动,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唐严和杨戬已经跪下,一起道:“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前古未有,断不能姑息。” 赵宗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才后知后觉地也跪在地上,道:“皇兄,今日有人敢杀进平西王府,明日就有人敢杀到晋王府来,陛下若是不严惩,以儆效尤,臣弟只好卷了铺盖带了家眷进宫来避难了,这宫外是万万不敢住的。” 赵佶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瞠目结舌,原本还是一股子怒气无处发泄,这时候被赵宗一番话弄得尴尬无比。 正在这时候,安宁几个总算到了,赵佶快步过去,仔细端详安宁,道:“安宁受了惊吓吗?” 安宁只是缳首低泣,身后的周若也是泪眼婆娑地道:“请陛下为我们做主。” 春儿言辞最是厉害,道:“陛下,歹徒如此,定是有人指使,此人这般大胆,必然不是寻常人物,陛下若是不闻不问,臣妾人等,宁愿辞了这诰命,迁居他处,再不敢住在这汴京。” 赵佶被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又见安宁如此,女眷们都是惶恐之状,怒气又升了上来,道:“朕当然不姑息,不管是谁指使,朕定严惩不饶!” 正是此时,赵宗突然冒出来一句:“皇兄说是这般说,说不定等知道凶徒是谁,又改口了。” 赵佶不禁气结。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道:“太后驾到。” 赵佶顿时头痛,他最怕麻烦,没曾想偏偏还是躲不过,他挽着安宁的手,只好迎接太后凤驾。 太后也是方才听到的消息,也是吓了一跳,于是立即便赶来了。她一进驾鹤阁,脸上立即绷得紧紧的,冷哼一声道:“皇上还在这里偷闲?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还不廷议,还不发旨意严惩?” 赵佶心中叫苦,连忙道:“儿臣正要这么办。” 太后看了驾鹤阁的众人一眼,挽住安宁的手,道:“可怜的孩子,好端端的天潢贵胄,却要受这样的惊吓,这还是天子脚下吗?” 赵佶听得脸上烧红,不禁语塞。 太后在安宁的搀扶下坐到榻上,左右张望了一眼,道:“这里倒是清静的地方,也难怪官家乐不思蜀,哎,平西王有罪,陛下要惩处这也是应当的,可是他是亲王,也是外戚,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叫别人欺负到头上来,这件事不但要管,而且要杀鸡儆猴,牵扯到的人该怎么处置,陛下你来说说看。” 赵佶怒气冲冲地道:“这般的恶行,朕怎么能姑息?沈骏将来还要出宫住在王府,若是往后再出这样的事,朕的外孙儿岂不是也要被贼人残害?若是查出背后的人,朕一定杀之后快。” 晋王赵宗大叫道:“在天子脚下行刺王妃、帝姬,这就是谋反,可以诛族。” 太后也颌首点头道:“不错,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虽比不得宫城内苑,但也是禁地了,里头住着的,哪个都不比嫔妃低贱,官家,你怎么说?” 赵佶道:“彻查,诛族,但凡牵连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回答得倒是痛快,涉及到了自己的***,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继续道:“这既然涉及到了宗室,就由宗令府来审问,皇弟,你来做这主审吧,再调大理寺、刑部两个官员在旁协助,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得有误。” 赵宗道:“陛下放心,这种事交给皇弟就是,有皇弟在,一定水落石出。” 赵佶让赵宗来处置,不过是安抚一下太后,其实本心上,他总是觉得这皇弟有那么点儿不太着调,这时见赵宗拍着胸脯保证,也就不再说什么,目光落在杨戬、唐严身上,道:“杨戬和唐爱卿也去听案,有什么消息,可以立即禀告。” 赵佶焦躁地继续道:“朕现在在想,沈傲还未问罪,就有人敢欺上门去,若当真定了罪,岂不是一家老小鸡犬不宁?他固然有错,但也是大功之臣,对朕也是忠心耿耿,朕岂能让他受了委屈?”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又道:“夫人可是祈国公家的?” 周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祈国公正是家夫。” 赵佶道:“传旨意给大理寺,将祈国公放出来,官复原职,让他以此为戒,往后更该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了。” 周夫人不禁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赵佶摆了摆手,吁了口气,撤掉御审眼下是不可能的,君无戏言,若是朝令夕改,只怕朝中不服。可是这时候将祈国公放出来,赵佶所做的,便是放出一个信号出来,让人知道,陛下对平西王,对祈国公,还是念着情分,后头的事下头去怎么做,赵佶不管了。 …………………………………………………………………………………………………………………… 第二章送到,老虎不是个很贪心的人,那个,既然这个月打算冲一下***排行,当然要做到最好,那个,还有谁有***不? 第六百九十三章:逆转 第六百九十三章:逆转 赵佶这边安慰安宁,那边还要听太后的牢骚,晋王赵宗冷不丁又说出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更要在唐严面前摆出一点威仪来,这般一搅和,整个人已经吃不消了。 于是连忙发下圣旨,令赵宗即刻查办,又令杨戬、唐严听案,接着又随太后摆驾景泰宫,反而将安宁几个暂时留在万岁山。 各部各寺还有各殿的大学士全部传召到了讲武殿,赵佶穿着一身衮服出来,珠冠之后的脸很是不好看,他走上御座,脸色铁青,待三呼万岁之后,赵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一双眼眸透过珠帘在人群之中穿梭,随即落在一个官员身上,道:“京兆府府尹何在?” 一名官员出班,道:“陛下……” 赵佶冷冷地道:“平西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京兆府事先没有察觉?你这府尹是怎么做的?来人,带下去大理寺议罪,贬去琼州任推官吧。” 府尹大人不曾想到祸从天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京兆府府尹做得好,只消几年便可入六部,至少也是个主事官,谁知刚刚上任不到一年,便要贬去琼州做一个推官,锦绣般的前程只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这时候心里满是凄凉,只好磕头道:“微臣谢恩。”说罢,失魂落魄地出去。 一来就拿了个府尹开刀,殿中群臣一时肃然,许多人还没有听到消息,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因此有很多人不禁面面相觑,如今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下旨廷议,又突然贬了京兆府府尹,这是什么缘故? 倒也有些明白人,入宫之前就听到了消息,这时候心里难免一惊,平西王还在待罪,怎么平西王府出了这等事?再看陛下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一来便殃及了鱼池,照这么看,这平西王和宫中实在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说圣眷尽丧都是笑话,还是如日中天才对。 一些墙头草突然有了计较,呆呆地立在班中,生怕这时候触怒了天威。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这殿中说话的当然只有赵佶一人,赵佶从銮椅上站起来,激动地用手指着下头的两班文武道:“平西王乃是宗室,是皇亲,是朕的左膀右臂,更是西夏摄政,是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唆使人混入平西王府?朕要彻查,绝不姑息,但凡涉案的,全部诛族。朕以仁孝治国,以敦厚养士,你们就是这样报效君恩?” 这一下,等于是把百官都骂了去,于是众人轰然道:“臣万死。” 赵佶冷哼道:“自然有人万死,没有干系的,朕也不会冤枉,都起来,跪着做什么?” 说着,赵佶在金殿上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是站住,举手朝天一指:“李邦彦!” 李邦彦早已听得魂不附体,现在还不知道这件莫名其妙的刺杀到底是平西王自导自演,还是谁动的手,不管怎么说,他李邦彦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 李邦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居然会出这样的事,他一再告诫自己的党羽,这时候一定要轻车从简,切莫滋事,谁知这事儿还是出了。 李邦彦的心里正在犹豫不定,若是沈傲自导自演还好说,既然抓了这么多活口,到时候彻查一下,终究还是会水落石出,谁都攀咬不上。可要真有人指使,还是自己的党羽,到时候沈傲还未定罪,怀州党上下只怕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莫非是郑家?”李邦彦心中叫苦,前些时日为了撇清干系,他刻意不与郑家人打交道,郑克死了,总会有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心中不服,派人刺杀也是未必。若真是郑家,那可糟糕了。 李邦彦万念俱焚,乖乖地出班,跪在金殿之下,道:“臣在。” 赵佶狠狠地拍着御案道:“你是门下令,这就给朕发出旨意,汴京城从即日起许进不许出,各衙门的三班快吏全部在城中盘查,天子脚下,有人敢做这等事,可见汴京城的宵小不知凡几,要拿住一些,从重处置。” 李邦彦连忙道:“是。” 许多人却是心里想,这一下还真是殃及鱼池,连泼皮都不安生了,也不知是哪个做下的事,不知要害多少人。 赵佶继续道:“武备学堂的校尉从即日起轮班出动,负责拱卫平西王、晋王、齐王、越王等府邸,不得有误!” 正说到兴头上,外头有人道:“陛下,祈国公觐见。” 听到祈国公三个字,所有人都不禁骇然,祈国公周正还在大理寺待罪,这个时候,怎么就突然觐见了?莫非…… 这一场刺杀,真正的得利者不啻是平西王,从陛下对平西王口气的逆转,再到祈国公的放出,真不知是哪个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行此下策。 过不多时,周正穿着紫金蟒服,戴着六梁冠正步进来,朝赵佶行了个礼,高呼:“吾皇万岁。” 赵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坐回銮椅上,道:“周爱卿免礼,太原之事朕念你劳苦功高,决意不再追究,你暂回家思过,一个月之后,朕再重新委你职事。” 周正的脸上看不到表情,他虽然放出来,却听说平西王却被锁拿了,原本还是劫后余生,这时候反而觉得羞愧无比;原本长辈应当提携后辈,谁曾想还要后辈营救,自己相安无事了,倒是令后辈身陷牢狱。这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谢陛下。”说罢,退入班中,与石英站在一起,石英与他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微微点了下头。 这一场朝会,实在令人有点儿心惊胆战的味道,官家雷霆大怒,屡屡训斥,居然是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时辰,下头的人都是心惊胆寒,平时这皇帝性子好,大家也都有几分怠慢,这时候才知道,平时性子好的皇帝发起怒来也是令人吃不消的,待赵佶宣布退朝,众人才松了口气,一哄而散。 李邦彦看了被人围拢着道贺的周正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地出宫,外头早有轿子备好了,他坐上自家的轿子,心急火燎地道:“去郑府,要快!” ………………………………………………………………………………………………………………… 平西王府遇刺,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汴京城,谁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个御审还没开始,横生了枝节,又突然多出了一个惊天大案,如今整个汴京城全部震动,到处都是差役、禁军,到处搜索宵小的踪迹,一时之间,汴京上下,平时耀武扬威的泼皮一个个都变成了良民,往日穷凶极恶之人,摇身一变,一个个老实恭顺无比。 连那街上行走的衙内,突然也销声匿迹。这一次宫里是玩大的,不止是如此,据说宗令府已经开审,牵涉到的人还不少,比如开审的时候,某人见了押来的人犯,忍不住说了一句,此人倒像是刘生,这人也是倒霉,立即七八个禁卫一拥而上,把他打翻,再提了他去作证。 一时间,人心惶惶,可是惶惶之中却还是井然有序,毕竟牵连的人实在不多,偶尔有些倒霉的撞到枪口上,那只能活该运数不好。 许多人已经猜测,这一次只怕平西王又要躲过一劫了,杀了郑国公,就算御审有罪,只怕最多也只是虢夺爵位而已,以沈傲来事的本事,过不了三五年,只怕又要一飞冲天。 至于郑家,倒也有人关注,许多人纷纷猜测,这一次行刺,到底谁才是真凶,谁才是背后的主使者,甚至于赌档里已经开了盘口,郑家的赔率最低,居然是十陪一,可见这郑家就算想洗,也洗不脱干系。 到了正午的时候,宫中又下达了一道旨意,各城城门许进不许出,这一次实在令***跌眼镜,一个行刺,居然只在短短一个时辰,连下了三道旨意,瞧这个意思,还未必能停歇下来。处在这漩涡之中的人都是忧心如焚,可是在外行的寻常百姓看来,瞧的就是这么个热闹,有人唱戏就有人看,难得上演这么一出好戏,自然是津津乐道,至于其他的事,他们也不必担心。 一顶轿子,并没有从前面的中门进去,反而是另辟蹊跷,从后门直接抬进。这里是郑家的另外一处宅子,比之此前那座高门大宅实在黯然了许多。轿子直接穿过柴房、后宅,才到了前院,如今这前院已经炸开了锅。 郑家老小十几个人都在这前堂里说话,反倒是郑二爷没有来,其余的以郑楚为首,都在七嘴八舌。 “大哥,你说句实在话,那些人到底你是不是你叫去的?这么大的事,你就是要瞒也瞒不住,难道非要等到大祸临头才肯说吗?” “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派了人去?那些人和我一点干系都没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你当为兄是傻子吗?”郑楚的脾气本就不好,听到有人疑心于他,早已勃然大怒了。 其他兄弟见他这样不客气,也都沉默,郑楚道:“眼下就是不是我们郑家做的,也难免会被人疑心到我们郑家头上来,现在闹得动静这么大,大家总要拿个主意才好。” ………………………………………………………………………………………………………………………… 第三章送到,从明天开始,终于不用去网吧了,汗每天去网吧发两次章节,这20多天下来,足足花掉了七八百,擦,网吧真黑啊,哥以前混网吧的时候,一个小时也才1块和一块五,现在居然是三块。那个,在这值得大喜的日子里,有***吗? 第六百九十四章:钦犯回京 第六百九十四章:钦犯回京 郑家兄弟都是一阵沉默,外头有人道:“李邦彦李门下来了。” 从前郑克在的时候,李邦彦对郑家的态度客气到了极点,而如今物是人非,听到李邦彦这三个字,郑家兄弟哪里敢怠慢,连忙步出厅来,果然看到李邦彦踱步过来。 郑楚率先拱手道:“门下一向可好?” 李邦彦阴沉着脸,道:“平西王府的事是谁做的?” 这一句问的很不客气,却谁也没有追究,郑楚不禁哭丧着脸道:“方才我们就在说这个事,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个时候挑起事来。” 众人一起进入厅堂,分宾主落座,教人重新换了新茶,李邦彦冷声道:“除了郑家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郑家兄弟一时无言,郑楚道:“或许是那姓沈的周瑜打黄盖也是未必。” 李邦彦却是摇头,慢吞吞的道:“来时老夫也是这般想,可是现在想来,却也未必。这件事闹出来一定要彻查的,谁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给那姓沈的做马前卒?这几十个活口,若是详加审问下来,难道还怕他们不如实招供?到时候若是牵连回平西王身上,到时候姓沈的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所以不会是平西王。” 郑楚觉得有理,不禁苦笑道:“李门下明察,真的不是郑家,我们几个兄弟绝不会说假话的。” 李邦彦左右看了一眼:“为何郑二爷没有来?” 经李邦彦一提醒,许多人才发现,郑富果然没有到,郑楚便对一个家人道:“去把二叔请来。” “不必请了。”外头有个声音传出来,接着说话的人跨槛进来,面色死灰的道:“人是我派去的。” 郑楚等人一听,吓得连手中的茶盏都捉不住,一个个脸色骤变,郑楚道:“二叔,你这是糊涂了,你可知道,就因为他们,要给咱们郑家招来多大的祸事?郑家百年的基业,今日就要毁于一旦了。” 李邦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时候他反而不信,郑富常年在外走动,人情世故、事情轻重岂会不懂?刺杀平西王府家眷,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做成了,杀了郑家家眷又如何?做不成,更是不知多少人头落地。郑富活了大半辈子,岂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郑富失魂落魄的进了这厅堂,寻了个空位坐下,咬着唇道:“确实是我指使的,领头的叫郑武,是我们郑家豢养的武士,其余的护卫也都出自郑家。我……我……我打听到爽儿被人押在平西王府柴房,心里便想,那沈傲既然待罪,又远离汴京,这个时候,平西王府已经人心惶惶,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爽儿救回来,谁知道……谁知道竟是落进了姓沈的圈套,我……” 郑楚已经拍案而起,大骂道:“二叔是要去救堂弟,可是这件事说了谁会信,这些人带着兵刃进了平西王府,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是刺杀王府家眷,我们郑家便是有十张口也解释不清!” 郑富重重的垂头,什么都不敢说,以他的心智,若不是因为独子生死未卜,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蠢事,偏偏对郑富来说,郑爽是他人生最大的希望,没了郑爽,这身家性命也没有了多少意义,所以觑见了机会,便是有风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冒险。如今人没有救回来,居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还能如何? 李邦彦不禁摇头,手指着郑富道:“二爷,你真是糊涂,糊涂……”他舔了舔嘴:“可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在天下人看来,二爷派的人,就是郑家派的人,便是李某也脱不了干系,派出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招供,到时候,就等着这滔天大祸来吧。” 郑楚吓得脸色骤变,道:“李门下,当真有这么严重?” 李邦彦冷笑道:“老夫就是从讲武殿里出来的,陛下已经开了金口,谁在背后指使,无论是谁,诛族!” 郑楚吓得脸色苍白,不禁道:“怎么会这般的严重,二叔……你害死我们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李邦彦已经长身而起,拂袖道:“只有天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量除掉沈傲,沈傲死了,郑家才有生机,但愿你们府上的那些人,能咬住牙关,多撑一刻,御审的时候,姓沈的无论如何都要死,否则……”李邦彦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郑家上下,已是个个身如筛糠,这才几个月功夫,自从惹上了那姓沈的,郑家就没有过一日的安宁,先是郑爽,再是郑克,如今…… 郑楚站起来,跺跺脚,朝向郑富道:“你做的好事!”便也走了。 一干人纷纷散去,这郑家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 “前面就是汴京了,殿下,进了城,少不得要委屈一下,到大理寺坐一坐。” 前方巍峨的城墙已经现出轮廓,姜敏放下了马车的车帘,对同坐的沈傲说道。沈傲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呵呵笑道:“难得清静了几天,如今又要卷入是非里去,本王真是厌倦了。” 姜敏呵呵一笑:“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厌世,岂不是教姜某惭愧。” 沈傲撇撇嘴,打起精神道:“谈不上什么厌世,厌倦归厌倦,可是该做的还是要去做,有人就有江湖,谁也躲不开,本王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是非之中永远得胜下去,永远不被人打倒。” 姜某颌首点头道:“赶考的书生要与人相斗,才能有步入天子堂的机会。来去匆匆的商贾也要与人竞争,才能挣来万贯家财,便是农人耕作,也要与邻人争夺水源,人如此,家如此,事事都是如此,人生在世想要与世无争,这是痴心妄想,殿下这般想就对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姜大人似有感触?” 姜敏肃然道:“今早刚刚接到的消息,说是果然有人袭了平西王府,宫中震怒,廷议上,陛下大发雷霆。顷刻之间,殿下的形势就已经逆转,所以老夫对殿下实在佩服,翻云覆雨之间,便占据了主动,如今该愁眉不展的,该是郑家了。” 沈傲微微摇头,道:“这只是压垮郑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要除掉他们,单靠这个还不够。” “不够?”姜敏一头雾水,道:“老夫听说,陛下已经开了金口,若是查实了幕后之人,不论是谁,都以诛族论处。” 沈傲吁了口气,道:“官家这人性子软,郑家又有个郑妃在宫中,陛下一向宠溺,若是郑妃哀告,以陛下的性子,这件事未必会不了了之,只怕也不会严惩。更何况,这毕竟只是鸡鸣狗盗的手段,本王要堂堂正正的除掉郑家。” 姜敏不禁动容,道:“莫非殿下已经有了谋划?” 沈傲淡淡一笑,道:“干系着沈某人的身家性命,本王会开玩笑吗?本王与郑家已经水火不容,留姓郑的多活一日,便如坐针毡,不彻底铲除他们,本王连睡觉都睡不香。” 阿经贸苦笑道:“幸好老夫没有得罪殿下,否则今夜也睡不着觉了。” 沈傲也笑了起来。 一行人进了城,今时今日当然没有人来迎接,可是行人见到从太原回来的车马,一队队的殿前卫和被押解回来的校尉,不禁将去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在人群中高叫:“来的可是平西王?” 自然没人回应他们,可是这些人倒也不以为然,继续道:“郑克那厮杀的好!” 这人实在大胆,若是被京兆府的差役听了,多半是要拉去京兆府打板子的。其余的人见这人这般的勇气,居然也勇气倍增,一起轰然叫好。 殿前卫不得不在前驱人,赶出一条道路,直接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这边已经忙开了,突然押来了这么多人,大理寺哪里收容过这么多人犯,于是一面给刑部下***,一面押校尉到刑部的大狱去,而沈傲和一些营官、中队官则在大理寺看押。 沈傲自然是和大理寺的差役们认得的,见一个胥吏来搀他,不禁笑嘻嘻的道:“我认得你,你叫朱……朱什么来着?” 这胥吏苦着脸道:“回殿下的话,小人叫朱时。” 沈傲嘻嘻笑道:“对,就是猪食,老兄还在做这小吏?哎,本王依稀记得,那时候本王还只是个寺卿还是什么,如今已经连升五级不止,不曾想猪食兄居然还在这里做个小吏。年轻人,光阴似箭啊,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要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猪食苦着个脸,这位平西王是最难伺候的,当年还在做寺卿的时候,就已经折腾的人死去活来,如今也算二进宫,天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 ………………………………………………………………………………………………………… 第一章送到,求***。 第六百九十五章:天子探监 第六百九十五章:天子探监 沈傲大剌剌地在大理寺后墙处一座幽静的院落住下,这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也干净整洁,前后两进的屋子,外头是个小厅,里头是卧房,厅里还铺了地毯,放了炭盆,紫檀香炉散发着幽香。 不止如此,靠窗处还有一排书架,除了一部分裨史野集,居然还有几份最新的遂雅周刊,可见大理寺的胥吏们准备得还算周到。 专职看押的总共是两个,一个是朱时,另一个叫六儿,这二人勉强挤出笑容,这个打恭那个作偮,倒是让沈傲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沈傲挥挥手,道:“我是犯官,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是钦差呢,这里不必你们照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人是什么样子,本王就该什么样,不要搞特殊。” 朱时、六儿笑嘻嘻地道:“哪里的话,殿下是什么人?怎么能和犯官们等同,殿下只是虎落平阳而已,早晚还是要出去的,小人们能伺候殿下,真是一辈子修来的福分。” “噢。”沈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的,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客气了,再叫一个人来,咱们打雀儿牌,你们也不容易,赌局小一些如何?就二十贯一局吧,你们不会合起伙来欺负本王吧?” 平西王的牌技,谁不知道?尤其是这大理寺,不知多少人栽在这位王爷手里,朱时和六儿立即面如土色,一齐跪下,道:“小人们该死,王爷恕罪则个。” 沈傲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们方才说的话不算数?” 朱时讪讪道:“小人们哪里敢和王爷打牌?这……这……小人给您斟茶去。” 另一边六儿道:“小人一年的年俸也不过二十贯,哪里玩得了这个?王爷说笑。” 正说着,外头传出威严的声音,道:“是谁要打牌,你要打,朕陪你打。” 话音刚落,从门槛外进来一个人,身后还有几个侍卫和公公,赵佶穿着一件便衫,突然出现在沈傲眼前。 这皇帝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想必是先前就和大理寺打了招呼不许传报的,沈傲呆了一下,看到赵佶的鬓角有点儿斑白,又想及自己现在的身份,不禁百感交集,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罪臣沈傲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赵佶先前还是板着脸,这时候表情也轻快起来,眼眸中闪过几丝温色,连忙将沈傲扶起,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说罢对左右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和沈傲说。” 其余人蹑手蹑脚地出去,闭上了门。这屋子里只剩下赵佶和沈傲。赵佶左右打量了这屋子,不禁笑道:“住在这儿倒是清静,看来大理寺是费了一番功夫。” 明眼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功夫简单,既要得体,让沈傲宾至如归,感觉舒服。又不能太过花俏,让人以为这大理寺是鸿胪寺,沈傲不是罪官而是外藩的使节,其实就是要掌握好这个度,若是太简陋,难免将来要得罪这位平西王,可要是太奢华,说不准哪个御史听到了风声参大理寺一本,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沈傲不禁笑道:“陛下近来可好吗?” 赵佶收回目光,大剌剌地寻了个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旁书柜的书来翻阅,一面道:“不好,太原闹出这么大的事,朕能好到哪儿去?” 沈傲也坐下,双手压住膝盖道:“罪臣过得也不好。” 赵佶听他这么说,便道:“朕倒是听说你在太原过得不错,又是斩知府,又是杀都督,连郑国公也让你杀了。” 沈傲一时无语,赵佶的言辞中颇有几分调侃讽刺,越是这样说话,恰恰也证明赵佶此时已经消了气,若是对这事耿耿于怀,只怕就不会拿这等事来调侃了。沈傲正色道:“陛下,杀人固然痛快,但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罪臣若不是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动用这种手段。” 赵佶摇头道:“朕不想听你解释,你要说,就在御审的时候说,朕今日来,是来访友的,好友身陷囫囵,朕总要来看看。”他不禁道:“这里怎么没有笔墨?待会儿朕叫人送来,沈才子无笔无纸,岂不寂寞得很?” 沈傲也就收了心,笑嘻嘻地道:“要笔墨做什么,做了这井底之蛙,便是有妙手,也作不出好画了。” 赵佶若有所思地颌首点头,道:“这倒也是,在这里住得惯吗?若是住不惯,朕大不了网开一面,让你回府待罪面壁就是。” 沈傲摇头道:“罢了,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若是让罪臣回府,难免又会有人说三道四。” 赵佶吁了口气,站起来,推开这屋子里的一个小窗,看着外头光秃秃的枝桠,道:“你能明白朕的处境就好。”他方才还说不提公事,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道:“你太糊涂了,杀一个知府,朕能当做没有看见,杀都督文仙芝,朕会给你小小惩戒,让你闭门思过,过了一年半载,照样官复原职。可是你杀的是郑国公,杀知府和都督尚还情有可原,你是钦差,有专断之权,太原府上下生杀多予都在你的身上,可是郑国公是国丈,更不是你的属官,你为什么杀他?朕就是想保全你,只怕也有心无力,郑妃在宫中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朕见她茶饭不思,心里也难受得很。别人都可以杀郑克,唯独是你不成,你是驸马都尉,是朕的女婿,郑国公是国丈,世上哪有自家女婿杀了自家岳丈的?” 他不让沈傲有继续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如今朝廷上下已经议论纷纷,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办?”不待沈傲回答,他继续道:“眼下只有两条路,就看你怎么选了。”似乎觉得窗外的风有点冷,赵佶黯然地将窗户合上,重新坐回位上,与沈傲四目相对,道:“第一条,就是仍旧御审,若当真有罪,朕也保不住你,只怕到时候只能依律是问了。”他舔舔嘴唇,继续道:“至于第二条路,朕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立即上书请罪,具言自己的罪状,并去郑家赔罪,态度要诚恳,朕会知会郑家一声,让他们把这一出戏演好,到时候朕再以你有悔过之心,且郑家又愿意不计前嫌,暂时虢夺掉你的爵位,令你在家待罪一年,一年之后,朕再下旨意,征你入朝。”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疏来,递给沈傲,道:“朕知道这第二条令你为难,也拉不下这面子,可是你要为自己的家眷想想,为安宁和沈骏多想想,这份奏疏是朕为你写的,你若是点了头,便将这奏疏递交到大理寺,再由大理寺送到门下省去。” 沈傲接过奏疏,不禁无语,这一份是赵佶仿了自己的字迹写的请罪疏,洋洋上前言,字字如刀,说自己实在万死,居然情急失手杀死了郑国公,如今木已成舟,罪恶昭著之类。沈傲的行书多变,想要伪造,也只有赵佶这等行书大家才能伪个***不离十,虽然有几处地方笔法生硬,沈傲却相信若不细看,谁也看不出端倪。 赵佶从一开始,就决心让沈傲做第二种选择,所以连请罪书都已经替沈傲写好,满心希望沈傲乖乖认罪。 沈傲认真地看了这请罪书,不禁感激地看了赵佶一眼,这世上有人肯为自己写这封东西,可见友谊深厚了。更何况他这九五之尊,从未写过这类的奏疏,一个一向只发号司令,撰写旨意的人怎么能写得了这个,想必在动笔之前,赵佶肯定费了一番功夫。 沈傲这时候忍不住有点感动了,赵佶实在太厚道,居然是一条龙服务,只要自己肯点这个头,一切的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甚至在一刹那之间,沈傲生出一丝动摇,心中想:只要认一个错,便是杀了郑国公,最后也可以不了了之,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赵佶怕麻烦,沈傲何尝不怕麻烦? 可是随即,沈傲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他正色道:“陛下,罪臣要说,罪臣没有错,既然无错,又为什么要认错?罪臣宁愿参加御前审问,并希望陛下将太原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若当真是罪臣有罪,罪臣愿意伏法。”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禁恼怒地道:“朕要的不是水落石出,要的是相安无事,你有没有错,只要认了,就仍旧是平西王,这样岂不是好?为什么一定要争这个义气?你当朕为你写这一份奏疏容易吗?好,你要御前审问,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到时候若是你当真有罪,朕也决不宽恕。”他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话,最后语气才缓和下来,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朕也不好干涉,罢罢罢,由你吧。” 赵佶显出了几分疲态,有气无力地坐在椅上,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又道:“再过四天就有御审,要不要朕让沈骏来看看你?让你见见孩子?” 沈傲沉默了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他倒是真想见一见,可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一切的事,都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罪臣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赵佶点点头,宽慰他道:“你不必忧心,朕的心里还是向着你的,郑妃那边,朕不会偏颇她,你好生在这里歇息,多读读书,读书养性,说起来朕让你去太原,却也辛苦了你。”说罢站起来,道:“天色不早,朕要回宫了,你想打雀儿牌?” 沈傲失笑道:“我和那两个胥吏开玩笑的。” 赵佶不由哂然笑道:“到了这个关头,你居然还开玩笑。”说罢扬长而去。 沈傲静静地在这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请罪书,将这请罪书丢进炭盆去,书册立即燃烧起来,发出一股浓烟。沈傲也站起来,失神得想要出去,可是随即又苦笑,这才知道自己如今还是待罪,这屋子岂能说出去就出去?于是又坐回去,喝了口茶,对外头道:“来人,来人。” 朱时立即小跑着进来,作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严肃地道:“本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心不找你和六儿打雀儿牌了。” 朱时哭笑不得,连忙道:“殿***恤小人,小人心中感激不已。” 沈傲道:“不过话说回来,呆在这里真没什么意思,能不能为本王请几个唱曲的来?” 朱时目瞪口呆,道:“殿下,这不太好吧?” “不好吗?”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本王又不是狎妓,只是听听曲儿,有什么不好?犯官就不能听听曲儿,陶冶陶冶情操吗?” 朱时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得和上官禀告一下,殿下少待。” 这朱时忙不迭地去寻堂官,堂官听了,不禁道:“大理寺又不是青楼酒肆,这成何体统?” 朱时低声下气地道:“那小人去回绝了平西王?” “混账!”堂官大骂道:“你方才没见陛下亲自来探监吗?这样的人,你敢回绝?你有几颗脑袋?不过……”他阖着眼道:“若是真寻了青楼女来,难保又会有人说三道四,既然是犯官,那就按犯官的规矩办,教坊司到处都是犯官的子女妻妾,不如去请几个姿色好的来,能吹拉弹唱的。”堂官咳嗽一声,正色道:“让她们来给犯官沈傲讲授她们的身世,让犯官沈傲知道触犯我大宋律法的害处。” 朱时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想,果然是读书出来的老爷,说话就是不一样,教坊司的是犯官的子女,平西王是犯官,这不是和尚尼姑一家亲吗? 第六百九十六章:晋王断案 第六百九十六章:晋王断案 赵佶脸带不悦的从大理寺出来,坐上了一顶密不透风的轿子,穿了便衣的禁卫、宫人拥簇着他往宫城方向走。 杨戬跟着轿子小跑,却是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陛下给了沈傲一个机会,这沈傲居然不承这个情,这场官司就真的打的赢,那郑家和李邦彦谁知道会不会还留着后手?沈傲这小子实在太混账了,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发愣,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 正胡思乱想着,轿中的赵佶道:“今日宗令府是不是开审那些刺客了?” 杨戬立即跑到轿帘子边来,道:“陛……王相公,差不多已经开审了。” 坐在轿子中摇摇晃晃的赵佶噢了一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杨戬看了看天,道:“未时三刻了。” 赵佶道:“天色还不算太晚,来人,去宗令府,朕要去看看朕那皇弟如何审案。” 杨戬心里不禁叫苦,那晋王断案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准晋王又发起什么疯,惹得陛下不高兴,于是忙道:“陛下,时候也不算早了,宗令府离这儿又远。” 轿子中的赵佶打断他:“朕只是去看看就回,你放心便是。” 杨戬无奈,只好让抬轿的禁卫调转了方向,又往宗令府过去。 宗令府是管理宗室的机构,亲王、郡王、皇子、驸马、以及一些皇亲国戚都在管辖范畴之内。不过这衙门说起来全力大的骇人,连亲王都要受其统辖,其实只是一个空架子,平时谁愿意得罪皇亲国戚?所以太祖在的时候,虽然颁布了许多宗令府的法令,以及皇亲国戚要遵循的规章,可惜遵守的少之又少,宗令府也一向不管,懒得理会。 不过话说回来,宗令府在管字上懈怠,可是另一项差事却勤快的很,就是每月皇亲国戚的俸禄和赏赐,都是按时发放的,一点儿都不敢懈怠,有时候哪家忘了派人来领,府里头也专门派人送过去。 所以这宗令府更像是皇亲国戚们的钱袋子,尤其是对一些不在朝中任职的郡王、国公们来说,少了这份俸禄,是要饿肚子的。因此这宗令府平时总是一团和气,谁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至于说处置皇亲国戚,断案诉讼之类的事,几乎是很遥远的事了。 今日总算难得正经了一下,数百个禁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正堂里头一片肃杀,这堂外头的长廊上倒是有不少看热闹的,原本寻常百姓是不许进宗令府的,偏偏晋王好热闹,说是寻常的衙门断案也要有人来看,宗令府也不能例外,这消息传出来,倒是有不少人特意赶来看,顷刻之间便人山人海了。天子脚下毕竟闲人多,闲的没事,当然就关注起这汴京最了不得的大事了。 赵宗坐在公案之后,威风凛凛,坐在他两侧的,一个是刑部派来的右侍郎,姓齐,名泰。这齐泰天生就生了个判官脸,整个人显得庄严肃穆,一丝不苟,就像是木墩子一样,一动不动。不止是他是木墩子,便是坐在他左手的一位副审也是如此,这位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姓文名白,文大人虽然脸上一团和气,却也是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 动静最大的自然是晋王赵宗,赵宗不止是手没闲着,不断的拍打惊堂木,连腿都是架起来的,架在上头的腿还在不断的摇晃抖动,得瑟到了极点。他的表情很是丰富,一下子冷笑,一下子板脸,下一刻,又是怒吼,大叫一声:“放肆!” 这一声大喝,立即惹来哄堂叫好,外头的人就看个热闹,一听这位晋王爷劲头十足,可比听戏好听,于是都是放开喉咙欢呼。 换做是别人,早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偏偏赵宗脸皮厚,一听有人叫好,反而劲头更足,惊堂木又是一拍,朝着下头跪了一地的人犯道:“大胆,你们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无人指使,是谁给你们的刀,你们又为何一起闯入平西王府,实话告诉你们,答了,还留你们一个全尸,不老实交代,便是抄家灭族,再不老实回本王的话,本王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坐在两边的两位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心里都是苦笑,想,世上哪有这般问案的,像这样的人犯,怎么能一起审,应该分开了才是,这样才能防止窜供,更何况这般穷吼有什么用,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得先打一顿,立了威,就什么内情都能问清楚了。只不过他们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可是晋王喜欢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更不敢搅了晋王的兴致。 下头的人犯都是唯唯诺诺,口里叫着冤枉,却还是没有一个肯招供的。 赵宗已经怒极了,道:“你们这是自己要找死了?来人,统统拿下去,斩了!” 差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反倒无所适从,他们都是刑部调来的,可是问案没这规矩啊,这才问了几句,怎么说斩就斩?怎么跟演戏一样? 这时候那大理寺的少卿文白坐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现在还不能杀,且先问出案子来再说。” 赵宗这时也醒悟了,又不好改口,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瘪了的皮球。那刑部右侍郎齐泰道:“殿下,昨日不是派了差役去寻找这些人犯的身份吗?何不如将昨日派出去的人叫来问问。” 赵宗脸色有点尴尬的道:“快叫。” 齐泰对身边的押司耳语几句,那押司立即去了,过不多时,一个都头进来,朝赵宗行了礼,道:“殿下,小人带来了个人证。” 所谓的人证,不过是个六旬的老翁,这老翁微颤颤的拄着拐杖进来,断断续续的道:“见过晋王殿下。” 赵宗便问:“这里头的人,你认识哪个?” 这老翁也不打话,灰白的眼眸朝跪在地上的人犯一路看过去,指着其中一个道:“小人认得他,他叫李茂才,偶尔会在小人的店里沽酒吃,小人只听说他在郑家做事,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赵宗抖擞精神:“哪个郑家?” 老翁不由道:“这汴京还能有几个郑家?” 齐泰问道:“可是郑国公吗?” 老翁道:“正是。” 齐泰就不敢再说话了,攀扯到了郑国公,另一边又是平西王,这两家谁都得罪不起,还是让晋王来问的好。 赵宗倒是不客气,便大笑道:“看你们还如何抵赖,你们是受郑家指使的对不对?哼,你们要瞒也瞒不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把你们拉到这里来,你们还想负隅顽抗?” 下头跪在最前头的就是郑武,郑武只是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身后的人也都是一阵沉默。 赵宗大怒,道:“来,拉下去,打!” 案子审到这个地步,天色也已经有些晚了,虽然有了些眉目,可仍然没有头绪,就算是在郑家做事,也不能肯定是郑家人指使的,人犯都拉下去,赵宗也显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不耐烦的道:“罢了,罢了,今日就审到这里,明日再说。” 齐泰和文白二人心里都是苦笑,不得不站起来,对赵宗拱拱手:“殿下何不一鼓作气……” 赵宗脸色一板,道:“这是什么话,本王累了,你们这是在折腾人犯还是折腾本王,本王说不审了,退堂!” 撞到这么一个人,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齐泰和文白腿脚倒也麻利,拱拱手,立即带着人退到一处的耳房去查验卷宗。 赵宗伸了个懒腰,见人群散去,心里却在笑,审当然是要审的,不过要审到水落石出,却还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么早审出来有什么用,正如太后偷偷给他授意的一样,要在最恰当的时机把结果审出来才有用。 他一副慵懒的样子,便退到后堂去,喜滋滋的喝了口茶,口里喃喃道:“都以为本王疯疯癫癫,其实在本王心里,你们才是傻子、呆子。” 过了一会儿,文白拿了一份方才问案的抄录给赵宗看,赵宗随手看了看,不耐烦的道:“没错,大致问的就是这个,立即入呈中书省备份吧,明日还要审,文大人要记得早些来。” 文白道:“那下官就告辞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急匆匆的过来,道:“殿下……殿下……陛下来了!” 赵宗呆了一下,道:“你是说本王的皇兄来了?” 来人道:“是,是,陛下吩咐我们不许声张,他马上就来,有话要和殿下说。” 赵宗点点头,哂然笑道:“皇兄难得出宫,原来方才是在看本王审案了。”正笑着,赵佶已经方步进来,负着手道:“平西王府的案子审问的如何了?” 赵宗站起来,朝赵佶作偮,笑嘻嘻的道:“皇兄来的巧,哈哈,有臣弟出马,自然……自然不在话下。” 赵佶朝赵宗笑了笑,叫赵宗坐下,自己也坐在椅上,道:“这案子干系重大,你要细心的审。朕来这里,是有一句话要和你交代。” 赵宗道:“请皇兄明示。” 赵佶吁了口气,淡淡的道:“这案子审出来之后,第一个让朕知道,其余的人,暂时都瞒住。”他幽幽的看着赵宗,一字一句的道:“便是母后那边……暂时也不要声张。” 第六百九十七章:童贯入京 第六百九十七章:童贯入京 赵宗愣了一下,看着赵佶,沉默了一下,才道:“皇兄,连母后都不说?” 赵佶淡淡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朕虽然也嫌恶郑家,也不愿保全,可是不管如何,毕竟是皇亲……” 赵宗打断他道:“皇兄这是什么话?皇亲就可以指使人翻墙而入?就可以刺杀平西王家眷?” 赵佶不禁哑然,过了一会,才沉声道:“朕只是觉得郑家的目的不是这般简单,若真是他们做的,他们如此做,又能换来什么好处?”赵佶哂然一笑,道:“其实说起来,这事到底是不是郑家做的还不一定。朕也不是说不处罚这指使之人,他们要行刺的是朕的爱女,朕难道能坐视不管吗?只是说提前让朕心里有个数。” 赵宗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别看其他的事他糊里糊涂,涉及到了他身上就不同了,赵佶让他先瞒着母后,母后那边要追究,岂不是自己来背黑锅?实在太岂有此理了,简直就是坑弟。 赵宗正色道:“陛下让臣弟审案,臣弟殚精竭力,这是公务,可是皇兄又让臣弟徇私,臣弟万万不能,请皇兄收回成命,大不了皇兄另委他人就是。” 赵佶不禁无奈,只好苦笑道:“朕只是戏言而已,晋王不必介怀,哈哈,你我兄弟好久没有私下说过话,为何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却吵这个做什么?晋王,方才朕看你断案,唔……”赵佶顿了一下,很违心地道:“审得很好,用词犀利,态度端庄,这才是朕的好兄弟的样子,朕以后还有许多事要你做,给你肩上加担子,兄弟同心,这天下才可升平,是不是?” 好一番的抚慰,才让愤愤不平的赵宗的脸色缓和下来,赵宗道:“不过话说回来,臣弟还真觉得自己有几分威武的姿态……” 听到这里,赵佶不禁心里发毛。 赵宗继续道:“不过皇兄也不必给臣弟太多的事做,臣弟是个闲散性子,只愿做个贤王,在大厦将倾的时候挺身而出;皇兄现在治下歌舞升平,也没有臣弟的用处。” 赵佶的手有点儿微微发抖,若不是知道这晋王是个糊里糊涂的人,只怕难免疑心赵宗心里有异心了,大厦将倾这种话也说得出?再者说了,就算当真大厦将倾了,还沦得到你出头来收拾局面? 赵佶挤出一点笑容,露出一点点遗憾的样子,道:“这样啊,臣弟能有这个心思,朕也不强求,不管如何,这平西王府的行刺之事朕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用命,让天下人看看朕的兄弟手段如何。”他最后补上一句:“今日朕和你说的话,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话,就当朕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不会向人提起吧?” 赵宗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连臣弟的爱妃都不成吗?” 赵佶的脸上抽搐,正色道:“你说呢?” 赵宗心虚地道:“若是臣弟说梦话被爱妃听了怎么办?” 赵佶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便长身而起,道:“天色不早,朕要摆驾回宫了,你自己思量吧。” 赵宗殷勤地道:“臣弟送送皇兄。” 赵佶却是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你坐着,不要动。”说罢,脚步匆匆地走了。 ……………………………………………………………………………………………………………………………… 汴京城被一种莫名的气氛笼罩,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仿佛所有人都在积蓄力量,各家的府邸都是大门紧闭,不再轻易走动,看上去有避嫌的意思,可是投机取巧者有之,利益攸关者有之,许多人都憋了一口气,写奏疏的写奏疏,关在书房里沉思仍旧还在摇摆不定,便是到了部堂里见了同僚,也绝口不提御审的事,可是有些时候,有的人撞见,相互对一对眼神,又仿佛是暗语了许多话。 这种气氛,导致了不少的猜测,坊间和清议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他们身为局外人,旁观者,却都知道,一切都要在御审的时候,这些沉默的人,一定会惊起骇浪出来。 等到了童贯入京,一切的事就变得更加诡谲了。 童贯是在御审两前天的清早入京的,几十个三边的孔武卫士,拥簇着童贯打马到了城门这边,随后,童贯便直接入宫面圣。 入京之前,童贯当然上书请示过,边将要回京,至少要有个理由,童贯的理由是押运最近的粮饷,并且向兵部报备一下,其实这种事,随便打发一个属官来也就是了,不过童贯要回来,宫里也没有不批的道理,这赵佶看到了童贯的奏疏,也想到了平时童贯的好处,也就许诺了。 谁知道童贯来得这么快,一个月前上了奏疏,现在就到了,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多半是连夜赶路,一丝一毫都不敢耽误。 童贯入宫与赵佶说了些话,才从宫里出来,他虽是太监,但也是朝臣,所以在城外早就置了宅子。 童贯许久没有回来,可把这宅子里的家人们忙坏了,又是张灯结彩,又是收拾寝居之处,备办酒席,忙得脚不沾地。 童贯回了这汴京的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宅中的主事道:“童虎如何了?” 主事道:“现在正押在刑部大狱,听风声是说要等陛下处置,陛下现在也是举棋不定,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里说,就是为虎作伥,往小里说,也只是为人蒙蔽。” 童贯冷淡地道:“杂家知道了,叫人送了饭食去吗?” 主事道:“送了,每日两趟,不敢耽误,小人日夜在外头打探消息,可是这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老爷回来就好了,老爷在边镇劳苦功高,陛下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少爷无论如何也能从轻发落。” 童贯哂然一笑,道:“哪有这般容易?真有这般容易,杂家还用从熙河赶回汴京吗?你来,我这里有些名刺,你立即派发出去,今夜这杂家要设宴请客,你按着这名刺里的人名都发出去,不要耽误了。” 主事接过厚厚一沓的名刺,有的写下官拜谒荆国公,有的写童道夫敬上,上首是莱州侯等字样。这么多名刺,少说也有一百之多才是,主事不禁道:“这么多客人,又都是尊贵无比的贵客,小人是不是要让人预先做好准备?” 童贯摇头道:“你去做你的事,设宴的事不必你操心。” 说罢,童贯去沐浴一番,洗尽了身上的尘埃,浑身都松弛下来。他穿着簇新的紫金袍,头上顶着进贤冠,穿着一新,再加上他看上去很是魁梧,颌下的长须飘逸,若不是脸上略带黑色,还真有几副关云长的风采。 沐浴之后,童贯谁也不见,只是在书房里假装看书,童贯这样的人,哪里看得进什么书?只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而已,当今天子文采出众,童贯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肚子里总要存几分墨水才可以。 客人没这么快来,倒是有个边军军将模样的***剌剌地打门进来,一进这书房,便行礼道:“干爹,消息打听出来了。” 童贯抬眸,将书放下,淡淡地道:“慢慢地说。” 这人颌首点头,道:“平西王殿下果然反击了,平西王府遇刺,如今已经捉了活口,捉了几十个刺客,如今发在晋王那边审问,多半是要攀咬到郑家去的。” 童贯颌首笑道:“平西王深谋远虑,这一下恰恰切中了郑家的要害,扭转了劣势,这一招高明得很,只是郑家的人难道是呆子傻子?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要上沈傲的当,派出刺客?” “干爹,内情孩儿哪里打探得到,不管怎么说,这些刺客,确实已经有人指认出来是郑家的,现在案子还在审,到底怎么回事,多半也就是这一两天就会水落石出。” 童贯沉思了片刻,也理不出头绪,只好道:“你继续说。” “还有一件事,陛下去探视过平西王,就在大理寺,是穿便衣去的,当时大理寺的许多人都在场,随来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陛下和平西王在说话。” 童贯听了这消息,不禁又笑起来,道:“这就是圣眷,天大的罪,陛下照样维护。这么说,平西王的胜算又加了两成。太后那边又怎么说?” “太后近来倒是没说什么,不过郑妃也没有什么举动,只是晋王倒是和平西王走得很近,遇刺的那日,晋王还急匆匆地去给平西王出头呢!” 童贯颌首点头道:“晋王与太后一体,晋王的态度也就是太后的态度,如此说来,平西王早与太后有了什么默契不成……”他阖目陷入沉思,手指敲打着身前的书案,慢悠悠地道:“尤其是郑妃那边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死了爹,却什么都不敢说,陛下的性子软弱,郑妃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他一时恍然大悟,道:“是了,有太后给平西王撑腰呢。” “干爹,这么说,平西王至少有八成的胜算了?” 童贯又摇头,道:“这也未必,许多事都说不准的,平西王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否则这一次叫杂家来做什么?” 这人不禁疑惑道:“干爹这一趟来汴京,是听了平西王的授意来的?” 童贯正色道:“这是自然,你当杂家说来就来吗?” “可是……可是……” 童贯淡淡笑道:“可是你并未看到平西王送来的书信是不是?哎,平西王虽然没有来书信,但把虎儿给糊弄到了刑部大狱,这意思杂家还不明白吗?平西王这是叫杂家来汴京,给他壮壮声势,杂家今日来,就是给平西王再增一成胜算的,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杂家这把老骨头是该动一动了。” ……………………………………………………………………………………………………………………………… 第一章送到,那个,大冬天的,打字手都僵了,想想看,每天一万字,就是整整***个月,每天敲击电脑四五万下,手指都长老茧了,大家有没有***,有***的就投一下,算是安慰奖吧。 第六百九十八章:盟友 第六百九十八章:盟友 童贯坐直了身体,去了熙河,他确实很少耍弄什么心机了,如今回来汴京,这一趟对平西王是一场豪赌,对他童贯又何尝不是? 童贯咀嚼着方才得来的最新消息,整个人宛若呆了一样,心中正认真思量着。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句话固然不错,可是要想躲在这树荫下,就得拿出点本事来,有因才会有果,朝廷发生这么大的事,谁也躲不过,想要作壁上观,断然不成,左右摇摆,更是大忌,既然跟定了平西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回来汴京之前,童贯心中还有几分忐忑,若是平西王完了,自家该怎么办?李邦彦和郑家绝不是懂得宽恕的人,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岂不是全部要落空?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有了把握,平西王不简单,他童贯又何尝简单? 胜败在此一举了! 天色已渐渐地晦暗,书房中点了灯,灯火摇曳,昏黄一片。 “干爹,客人们都到了。” “噢……”童贯长身而起,捋平了衣衫上的褶皱,扶正了头上的进贤冠,魁梧的身材显出英武之姿,他淡淡地道:“杂家这就去。” 步入童家的大厅,童贯立即堆起了笑容,来的宾客实在太多,以至于府里的小厮不得不添置桌椅,上百个公侯这时都已经依着爵位的大小依次坐下,有的手里抱着茶盏,有的翘着腿喝茶。 其实童贯和他们并没有多少的交情,这些公侯虽然尊贵,大多数都是闲散的贵族,都是闲散在家无所事事的人。不过这些人的能耐也不容小觑,虽说平时都不过问朝政,可是百年来,相互之间的联姻,早已渗透入整个汴京的上层,谁和谁都沾着那么一点的亲,不是叔伯就是母舅,宗王那边,也是经常走动的,更有不少人家有姐妹在宫里头做了太妃,就比如荆国公,便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弟弟,别看荆国公平日没从太皇太后身上捞到一点儿好处,可是真要捋起袖子出来拼命,只怕晋王都要让他一分。 偏偏就是这些平素素无瓜葛的人,这时候却都走到了一起,童贯笑吟吟地向每个人打招呼,这些公侯们有的微笑点头,有的则是低头喝茶,表现出几分矜持倨傲。 童贯也不以为忤,目光最后落在荆国公身上,道:“公爷光临敝府,寒舍蓬荜生辉,诸位请坐。” 说罢,童贯也随之坐下,喝了一口茶,便开始和这些人东拉西扯,无非是一些熙河的见闻,最后道:“熙河苦寒,别的没有,就是一些上好的皮货绝对正宗,杂家特意带来了不少,到时候少不得要奉送到朱府上去的。” 荆国公冷冷地道:“童公公就不要绕弯子了,大家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童贯精神一振,整个人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拍案而起道:“郑家实在欺人太甚,他们和平西王要生要死也就罢了,如今却牵扯到了杂家头上,也牵涉到了诸位公爷、侯爷头上,我等还能坐视不理吗?杂家的侄子童虎,如今还在刑部大狱,除掉郑家,这人才能捞出来,否则就算放了出来,身上也难免沾了污迹,这前程还要不要?” 他的这一番话,让所有人坐直了身子,其实请的这些客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子侄都在武备学堂里,那时候天子门生这四个字实在有点唬人,既然是贵族,自然少不得要搀和一下,原本是说先到武备学堂去镀镀金,到时候再作安排,所以这武备学堂第一期其中有三成的子弟都是贵族出身,偏偏沈傲东奔西跑,挑选的卫队都是第一期的校尉,如今这一千五百人里头,有多少和汴京的公侯们有牵扯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来的这些人,哪个都脱不了干系。 荆国公的一个外甥就在武备学堂,如今身陷刑部大狱,原本下个***,打个招呼,人也就出来了。谁知不是刑部不肯放人,而是那混小子死都不肯出来,同伴都留在里头,自己出来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将来也没有脸去做人。荆国公没有办法,只能吹胡子瞪眼,左右一想,反而也就定下心来。 眼下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一个子侄这么简单了,郑家要除掉平西王,唯一的罪名就是咬死了欺主谋反四字,平西王擅杀郑国公,杀太原大都督,这罪名要坐实,只要肯把声势造出来,多派出言官出来鼓噪,三人成虎,也未必不可行。 问题是,平西王若是欺君,若是谋反,那么校尉是什么?这就得仔细琢磨琢磨了,谋反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凭着自家的地位把人保了出来,到时候难免不会留下个瑕疵,将来就是秋后算账的把柄。今日可以把人带回家,明天换了个新皇帝,或是陛下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若是有人鼓噪一下,说是子侄牵涉谋反事,这理往哪里说去? 所以,人不能保出来,眼下要救人,又要做到没有后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平西王洗干净。平西王是谋反,自家的子弟就是胁从,平西王是有功于国,自家的子弟就是大功一件。说到底,问题就出在太原的人该不该杀上头,不该杀,你杀了,你就是从犯。该杀,你杀了,就是为国讨逆,封赏什么的现在也没这个想头,至少洗清了大家身上的污点是足够了。 荆国公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端着茶盏低头吹了口茶沫,道:“平西王是我大宋的功臣,宫里头这么多事,别人办不成,偏偏他就能办成。老夫听说,郑国公在太原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趁着太原地崩,不顾百姓死活,居然敢落井下石,使太原雪上加霜,百姓都被逼到这个份上,这姓郑的,也太肆无忌惮了吧?”他悠悠然道:“老夫与太皇太后是嫡亲的兄弟,平日里呢,太皇太后一再苦口婆心地说,咱们是皇亲国戚,就算不能替陛下分忧,至少也不能添乱。那郑国公算是什么东西?自家一个女儿做了后妃就目空一切,敢做出这种事了?” 荆国公一席话,立即把自己的立场摆在了明处。其余的公侯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荆国公的弦外之音,坐在荆国公下首的茂国公冷笑道:“朝廷出了奸贼,平西王为国讨奸,反倒被人污蔑。沈傲这家伙平素虽然胡闹了一些,可是和老夫也都是有些走动的,老夫岂能坐看他吃这么大的亏?咱们平素世受国恩,如今奸贼的余孽上蹿下跳,横行无忌,还能冷眼旁观吗?” 茂国公和卫郡公一样,都是开国公一系,在军中颇有威望,虽然不过问朝政,可是百年来,茂国公一系也都是清贵无比,单宫中的帝姬,下嫁到茂国公家的就有三个,他说了这番话,等于是给下头这些人张目的意思。 “对,受君恩、食君禄,朝廷出了奸贼,我等岂能坐视?御审那一日,我襄阳侯一样要闹一闹,我倒要看看,姓郑的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居然连宗王都敢陷害。今日他们能除平西王,下一次就是你我了。” 几番对话,场面就热闹起来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虽然都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既然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绝不是好欺负的主。 童贯呵呵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要闹,也不能胡闹,总要有个规矩,上疏是肯定的,这上疏又是怎么个上疏法,大家总还要再商量商量,大家拧成了一团,才能让姓郑的知道咱们的厉害。杂家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已经叫人去怀州搜罗了郑家的罪证,还有一个人,想必大家也感兴趣。” 荆国公原以为童贯不是个投机取巧的太监,并不太瞧得起他,这时见他早有了准备,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正色道:“此人是谁?” 童贯呵呵一笑,放下茶盏,哂然地拍了拍手,道:“出来吧,来见见诸位公爷、侯爷。” 过不多时,一个魁梧的汉子穿着一件布衣进来,他的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触目惊心的猩红鞭痕,这人抿着唇,大剌剌地跪在童贯脚下,道:“干爹,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谁都知道,童贯的儿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时倒是见了,方才迎客的是童贯的干儿子,叫人招待奉茶也是另一个干儿子,如今又冒出一个来,倒是一点没有令人惊讶。 童贯呵呵一笑,道:“知错就好,知了错就要改,你先说,你在三边那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这干儿子一看就是个武夫,虽然挨了打,却也没什么虚词,开门见山地道:“诸位公爷、侯爷,小人叫杨希,幼时家父战死沙场,承蒙干爹收留,教我枪棒,令我从军入伍,在边镇那边,总算立下了些功劳,总算没有教祖宗蒙羞,没给家父丢脸。后来干爹命我辖制口子关的军务,这口子关位于契丹、大宋、西夏三国边境,还可以向北直通横山,是最紧要的商贸通道……” 他絮絮叨叨地说,大致的意思就是收受了怀州人贿赂,其中郑家最多,让郑家的商队得以出关,商队里头的货物自然不必说,都是朝廷严令禁止不许出关的,如今西夏和契丹那边与大宋的关系缓和,所以查得也松弛一些,可是后来,这杨希却发现了郑家商队解送去女真人货物。 荆国公不禁动容,通敌这一条也是大罪,若是当真能有人证,郑家只怕脱不了干系,于是便道:“你是如何知道是女真人的货物?” 杨希道:“其实送去各国的货物,都是有分别,就比如这女真人,因为最擅长长刃刀具,适合马上轻装劈杀,再者许多女真人都有在自己兵刃上刻上姓名的习惯,末将恰好巡查过一批货物,里面的长刃刀,上头都刻了女真人所崇尚的飞鹰,还有不少女真文字。” …………………………………………………………………………………………………………………………………… 第二章送到,***不给力啊,再这样下去要被人爆菊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万事俱备 第六百九十九章:万事俱备 荆国公的脸色在变幻,略略思索了一下,道:“物证有吗?” 人证是一样,可是对郑家这样的家世来说,没有物证也是万万不能的;荆国公这老狐狸岂会不明白? 童贯呵呵笑道:“当然有,已经查抄了,足足三个货栈的货,都是郑家的。”接着,他看了杨希一眼,瞪眼训斥道:“还不快下去面壁思过?到时候自然有你的用处。” 杨希退了出去。 这厅里的公侯们这时候脸上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要弹劾郑家,当然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罪名,通敌二字比不上谋反,却也差不多了,打蛇打七寸,如今人证物证都有,御审那一天可就有的好瞧了。 童贯道:“荆国公、茂国公,不如就以通敌为主如何?” 荆国公淡淡笑道:“难得童公公已经有了主意,好说,好说。”他不禁捋须道:“就这么办,御审那一日,老夫带人上殿,要亲自弹劾郑家,这里有一百多份奏疏,童公公就等着看好消息吧。” 童贯又是笑道:“劳烦国公了,童某人这边其实也准备好了一百份奏疏。” “哦?”荆国公不禁道:“莫非是三边那里的?” 童贯正色道:“郑家多年来在三边横行不法,军中众将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三边那边紧缺一批皮货,向郑家订购,他们竟是以次充好,漫天要价,这样的行径,杂家早就要告这御状了。” 荆国公心里想,原来这童贯是有备而来的,此人倒也不容小觑,便含笑道:“这样更好,我们状告郑家通敌,你们状告郑家舞弊,老夫也该回去准备了,童公公,告辞。” 公侯们一哄而散,童贯亲自将他们送出去,回到厅中,阖着眼,不禁淡淡笑起来,他叫来一个义子,道:“把诸将的奏疏都拿来。” 过不多时,这义子便抱了一个箱子来,揭开箱子,里头是一码一码的奏疏,童贯随手捡了一份,翘着腿看了一会,颇有些自得,这些奏疏,自然都是他授意之下写的,奏疏并不是直接指出郑家的事,打了郑家一板子的同时,还稍微的在平西王的脸上刮了一下,弹劾郑家不法的同时,也骂了几句平西王,说平西王出入西夏的时候,往往路过三边时都排场很大,军民不堪其扰。 这个罪名说是罪,但也谈不上,只是一个小过罢了,童贯之所以如此,便是轻轻打沈傲一下,以示三边和沈傲之间并无瓜葛,否则这么多边将站出来为平西王说话,天家会怎么看?这种事闹个不好,反而会帮了郑家一把,所以狠狠地痛打郑家这落水狗的同时,也要说几句平西王的不是才是正理。 童贯呆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后日便是御审,要做的事还多得很,这时天虽然黑了,他却换了出行的紫金服,吩咐人道:“备马,去卫郡公府上。” 惨淡的月色之下,卫郡公府显得格外的幽静,比邻卫郡公府邸的,是一座座高官显要的住宅,夜虽然黑了,可是随着御审之期的到来,各家的主人都在做着准备,这一场非此即彼的游戏里,有人想高升,有人想稳固地位,有人想巴结朝中的大鳄,有人要泄私愤,有人要报公仇,趁着这山雨欲来的节骨眼,想明哲保身是不成的,你不搞掉别人,别人就要来弄死你。所以与之前的安宁不同,这时候,各家的府邸门前都是热闹无比,就比如这卫郡公,从天黑到现在,足足两个时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宾客上门,宾客们或以子侄礼,或以师生礼,或以下官礼一个个求见,进了这幽深的大门,便立即由人提着灯笼引着到一处静谧的小厅里去,所谈的话也不多,大家都是聪明人,来的人直接拿出奏疏,请卫郡公过目一下,明面上是请郡公提点,其实就是投诚,告诉郡公,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这些奏疏,有弹劾郑家,有弹劾李邦彦,有弹劾怀州商贾,正如一只臭蛋上,已经围满了苍蝇,谁也不见得比谁干净,后天这个时候,就是大家揭丑的时候,看谁的丑事多,看谁的脸皮厚。 石英深谙这里头的道理,所以对每一个都是极尽优渥的对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真正的死党,这个时候反而不会来,大家一个眼神,一个风声,就立即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通气,又怎么死死攀咬。而来的人,大多都是墙头草,今日他投靠你,为你做马前卒,过了几天,或许就与你不共戴天了。在这节骨眼上,自然是拉拢的人越多越好,元祐党争以来,朝廷结党已经是公开化的事,谁的声势大,谁的人多,往往能占住先机。其实说的再直白一些,这与泼皮街头厮杀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读书人捉笔为刀,泼皮们拿刀对砍,都是血溅五步,谁也不比谁客气一点。 到了三更的时候,一辆马车飞快的到了郡公府,来的人居然是太原城的边军,足足有几十个之多,一个个穿着戎装,按着腰间的刀柄,为首一个是一名虞侯,这虞侯风尘仆仆的从马上跳下来,随即在这府前的石阶下,朝门人行了个礼,道:“卫郡公可在府上?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我等奉梁都督之命,遵照平西王的意思,把东西送来了。” 他一句话攘括了两个大人物,门人当然不敢怠慢,尤其是涉及到平西王,更不能草率,连忙道:“军爷少待。”飞快地进去通报。 接着几十个郡公府的护卫出来,请这些太原边军将马车赶进府去,那为首的虞侯则由人领着到了一处书房,书房里石英危襟正坐,他比一年前又苍老了几分,双鬓上生出斑斑白发,眼袋松垮,显然已经有几天没有睡过好觉,唯有那一双眼眸,却显得无比的精厉,只淡淡的扫了这虞侯一眼,才收回眼中的锐气,淡淡地道:“是梁建梁都督叫你来的?” 虞侯单膝跪地,朗声道:“正是,梁都督说,平西王回汴京之前曾经吩咐过,一定要带一样东西回来,有了这样东西,郑家必死无疑,因此特命末将提点军马沿途押送,总算是幸不辱命,在御审之前赶来了,请卫郡公收下。” 石英不禁道:“是什么东西?” 这虞侯犹豫了一下,只是道:“梁都督说,这是一件神兵利器,有了它,足以斩下郑家一百二十七口的人头。” 石英颌首点头,道:“你暂时先歇了吧,老夫知道了。” 虞侯讪讪道:“末将明日就要返回太原去,公爷能否给末将开个***?就说东西已经收到,也让末将回去有个交代才好。” 石英呵呵一笑,道:“这般小心谨慎,看来当真是一件宝贝了。”他从书桌上取了一张信笺,运笔随手写了一封书信,折好之后放入信筒,又叫人打上火漆,交给这虞侯道:“这一趟辛苦,若是平西王能平安无恙,你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少不得给你续个功劳。” 虞侯道:“末将能为平西王殿下做事,已是荣幸万分,哪里敢要赏?”他说得居然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出自于真心,不说平西王大破女真铁骑,至少在中下几军官中成为顶礼膜拜的对象,便是在太原做的事,也足够让人心服口服。 石英点点头,待那虞侯去了,石英叫了个家人来,道:“把他们押运的东西提过来。” 提来的是足足三口大箱子,每一口分量都不小,石英不禁愕然,遣散了外人,打开其中一只箱子,只略略一看,眼眸中立即露出震惊之色,随即狠狠地将箱子合上,又陷入思索之中。 外头又有人通报:“公爷,童贯童公公求见。” 石英回过神,叫人将箱子撤下,仔细地封存好,若无其事地坐回位上,道:“请他进来。” 童贯一进这书房,便爽朗一笑,道:“卫郡公别来无恙?” 石英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军中渡过金,他和童贯都去过江南,剿平方腊的叛乱,说有什么过人的交情还谈不上,总还算是熟识。当年蔡京当国的时候,石英一向是朝中铁杆的倒蔡派,而那个时候的童贯,却为了前程,依附在蔡京身上,在苏杭一带全权署理花石纲的事。如今平西王令他们站到了一起,倒也有点造化弄人的味道。 石英呵呵一笑,抬手道:“童公公请坐。” 童贯大剌剌坐下,眼眸抬起,看了石英一眼,道:“杂家的来意想必卫郡公也清楚,只是不知道卫郡公准备得如何了?” 石英也不瞒他,童贯这时候入京,又有侄子在刑部大狱,早已与沈傲休戚与共了,这时候若说怀疑,简直是天方夜谭,便正色道:“御史中丞曾文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其他的也都有了头绪。” 童贯叹了口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石英却是呵呵一笑,道:“东风方才已经送来了。” 童贯惊愕地道:“公爷何出此言?” 石英沉默了一下,才道:“童公公拭目以待吧,平西王在锁拿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看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了。” …………………………………………………………………………………………………………………………………………………………………… 第三章,明天御审,又要好好构思一下,***啊***,老虎不好意思求,又不得不求一下,有就投吧,谢谢。 第七百章:粉墨登场 第七百章:粉墨登场 对许多人来说,这两日实在难熬得紧,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角色们也都挺身而出,换上了衣衫,做好了准备,就等登台的这一天。说实在话,莫说是李邦彦和郑家,便是平西王这边也捏了一把的汗。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你死我活,再没有后退的可能,至今为止,自元祐党争,这一次已经算是朝廷的另一次对决,莫看坊间只认为是一次御审,其实围绕着这御审,却是整个朝廷洗牌的契机。有人要挪位置,自然有人要晋升,有人该去交州、琼州玩泥巴,有人人头落地,也总有人要赚回一身富贵,寒窗苦读几十年,登上了这天子堂,才是真正的开始。会唱这出戏的,往往能借着机会屡屡高升,至于那些书呆子,满口之乎者也不太开窍的家伙,自然是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在一次次折腾之中还能稳坐钓鱼台的,那更是千万人之中最顶级的精英,这个朝廷,这个王朝,由他们掌握。 太阳有点儿刺眼,因为是午朝进行,所以日上三竿的时候,各家才有了点动静。一看这太阳,明亮晃眼,宛若圆盘,对寻常的百姓来说,似乎又是一个艳阳天气,在这冬末时节,实在是稀罕得很。可是对许多即将坐入暖轿的大人物来说,却又是一番心境。 好戏要开锣了,虽然没有吹拉弹唱,没有人助威叫好,可是这场戏,却决定着许许多多人的生死荣辱。 就在今日! 沈傲是在巳时二刻醒来的,他说:“我要漱口。” 于是立即有人端了青盐水和温水过来,青盐是上好的陇右盐,消除口臭,美白牙齿,还能防止蛀牙。至于温水也恰到好处,不温不凉,既不会烫伤肌肤,也绝不会让人生出不适。 沈傲漱了口,大剌剌地一坐,道:“本王饿了。” 茶是最好的武夷茶,糕点是特意从遂雅山房送来的九样糕点,味道可口,香甜无比。 沈傲喝了一口茶,突然道:“要有光。” 六儿立即去把窗户打开,温柔的阳光照耀进来,让人神清气爽。 沈傲不由地皱了皱眉,他不禁在心里嘀咕,自己到底是住在大理寺的看押房还是在金銮殿里?怪了,要什么有什么,这还了得?他就是个较劲的人,别人说天是蓝的,他硬说天是黑的,这时候他脾气发作了,语气淡淡地道:“要有空气……” 六儿和朱时这下子傻眼了,空气是什么? 沈傲摇摇头,心里说,果然一辈子只能做小吏,连空气都不知道,能出头才是咄咄怪事。 沈傲呵呵笑道:“空气二字出自苏相公的《龙虎铅汞论》,曰:方调息时,则漱而烹之,须满口而后嚥。若未满,且留口中,候后次,仍以空气送至丹田,常以意养之。大理寺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六儿和朱时听得云里雾里,都是摇头:“回殿下,没有。” 沈傲又摇头,懒得和他们说了,吃了糕点,洒然地站起来道:“好吧,御审就要开始了,要不要拿个枷锁来把本王锁了送进宫里头听审?” 朱时尴尬地笑道:“殿下说笑,不必锁,不必锁的。” 沈傲遗憾地道:“这样啊,好像很不像话,不知道的,还当本王在这大理寺做了泥塑菩萨,哪里像个罪囚?” 六儿笑道:“殿下就是菩萨。” 沈傲淡淡一笑,踱步出去,抬头看了看头上的艳阳,道:“囚犯有囚车坐吗?” 朱时道:“车马已经备好了,请殿下随小人来。” 沈傲什么都没有说,随朱时到了一处车马棚,这‘囚车’的造型实在有点古怪,外形精美,车厢上绘着精美的彩轴,甫一进车厢,软垫、靠背、手炉一应俱全,沈傲坐进去,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大理寺的生活当真不错,若不是还有人要收拾,他当真巴不得一辈子呆在这里待罪了。 车轴滚动,足足是一百余名差役拥簇拱卫,到了御道这边,又有三十名殿前卫迎过来,在前引路,这阵仗倒是大得骇人,等到了正德门这边,沈傲并没有下车,正德门里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等待午时之后入宫听审的,这些大人们纷纷惊愕地朝马车看过来,许多人不管与沈傲是恩是仇,皆是淡淡地将脸别到一边去。 这时候没有必要打招呼,所以大家都表现出了洒然的态度。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一次来的人当真不少,莫说平素不太来参加朝议的太子赵恒来了,便是三皇子赵楷也偕同太子一道来,这一对兄弟下了轿子,便热络地低声说着话,时不时地露出点笑容。 接着是李邦彦、郑国公郑楚,这二人到了之后,立即有不少人围过去与他们说话。李邦彦的笑声总是最爽朗的,今日也不例外,甚至和人说起了一个士林笑话,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此后是童贯与一些武官一道过来,童贯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这里居然有半数多的人和他打招呼,童贯呵呵笑着与他们说了会话,便矜持地和武官们到了另一边去,他的眼睛不禁看了李邦彦一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和李邦彦打了个招呼。 “李门下别来无恙。” 论起来,李浪子和童贯从前的交情其实还算不错,当年童贯与蔡京的关系若即若离,既巴结,又疏远,李邦彦也差不多,二人在朝十几年,关系自然不差。 李邦彦身边的官员立即不说话了,连那郑楚也表现得极为冷淡,偏偏李邦彦却笑吟吟地朝童贯道:“童兄什么时候到京的?为何不提早知会一声?你我许久不见,也该聚一聚才是。” 童贯便笑道:“不敢叨扰门下。” 李邦彦哂然一笑道:“无妨,都是自家人,谈不上什么叨扰。” 都是一些客气话,客气就是疏远,童贯只淡淡说了几句,就退回武官那边。 再之后是石英、周正、曾文、姜敏四人一齐过来,这四人一向焦不离孟,是旧党中坚;这四人一出现,守候在正德门外的官员立即哗啦啦地涌过去,一时间场面热闹到了极点,石英与他们一一点头,关系近的握着手说几句,平时关系疏远的也都颌首示意。 曾文身为御史中丞,人脉倒也不小,言官们纷纷过来行礼,曾文呵呵笑着抚慰。还有不少人是向周正这边过来的,无非是说恭喜祈国公蒙冤得雪之类。 倒是姜敏颇有些受了冷落,不过他是大理寺卿,今日的地位其实最是重要,他含笑地负着手,孤零零地退到一边,却不禁朝沈傲的马车看了一眼。 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个官员,今日是大朝议,但凡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来,所以看上去比集市还要热闹。 可是当荆国公、茂国公带着数十个公侯突然出现的时候,立即引起了一阵哗然,荆国公、茂国公地位超然,平素并不干涉朝政,甚至是新旧两党争权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表现出了中立的态度,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二人根本不必插手到这里头来,不管争不争,谁也无法动摇到他们的地位。 可是荆国公和茂国公这时候带着人过来,自然引发了无数遐想,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打算为谁说话?荆国公不但代表着许多的贵族,更代表着太皇太后。若说茂国公与卫郡公是开国公侯们的旗帜人物,那么荆国公无疑是前朝勋贵的代表。 所谓前朝,就是哲宗皇帝在位的时候的一群显贵,哲宗是当今天子的兄弟,病死之后,后宫与朝中都以哲宗子嗣年岁尚小,改而立当今天子为皇帝,太皇太后更是一言九鼎,成为了易储事件的拍板人物,没有这些哲宗朝的显贵默许,陛下能不能做这皇帝还是未知之数。所以荆国公表面上只是外戚,也绝不容小觑。 石英和周正已经一道过去,和荆国公、茂国公寒暄起来,荆国公和石英、周正他们不同,虽然出身大致差不多,可是荆国公等人一向是闲云野鹤,和他们论一论书画、金石倒也罢了,平时是不问其他的,因此和周正、石英或许有交情,甚至还有世谊、亲属关系摆着,平素来往却不多。 可是今日却令所有人又不禁大跌了眼镜,这几人谈得居然很是热络,他们的声音不小,笑得又是爽朗,说话也不避讳他人,只从言谈之中,便能察觉出这背后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 一些聪明的,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有几个打算站在李邦彦这一边狠狠弹劾平西王的人,这时候心里也产生了动摇,一步走错,就是步步皆错,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在这个时候,宫门终于开了,接着是以杨戬领头、敬德为副,二人扬着拂尘,扫了外头黑压压的人一眼,不徐不慢地扯高了嗓子道:“请诸位大人入宫觐见。” 第七百零一章:声东击西 第七百零一章:声东击西 赵佶穿着冕服正冠,已经从文景阁里出来,昨天夜里,他已经从万岁山移驾到宫里,该来的总要来,便是想躲也躲不过。赵佶虽然心情不好,这时候却也精神抖擞,打算做一趟仲裁者了。 一边是郑家,皇亲国戚,一边是沈傲,既是重臣也是皇亲国戚,这种官司打到御前,实在有点儿荒唐。 他眼皮儿不禁跳了跳,看了看天色,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赵佶吁了一口气,心乱如麻。心里想,这一次若是沈傲判定有罪,朕该如何?罢罢罢,保住他的性命就是,他在西夏还有一个摄政王可做,将他驱去西夏便罢,眼不见为净吧。 心中这样想,难免会有几分失落,沈傲杀郑国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闹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想宽恕也无能为力了。 赵佶正要上乘舆去讲武殿,这时候一个内侍已经健步过来,躬身道:“陛下……太后已经起驾了。” 赵佶颌首点头,道:“那就立即摆驾吧。” 待到了讲武殿这边,赵佶的出现立即让原本寂静的殿堂里有了几分生气,数百个文武官员、国戚贵族纷纷拜倒,轰然道:“吾皇万岁!” 赵佶走上金殿,太后则是坐在金殿边的一处耳室里,垂了帘子,欠身坐着听审。 赵佶没好气地道:“都平身吧,今日有什么事要奏?” 越是这个时候,大家反倒都不急了,虽说不少人巴望着这个御审,更不知多少人已经摩拳擦掌,不过事到如今,大家反而矜持了起来。先是吏部左侍郎出班道:“陛下,年关就要近了,功考在即,不过往年功考时往往出现州官事前做好准备,蒙混过关的事,今年是不是采取一些手段,杜绝此事?” 赵佶坐在銮椅上,道:“如何杜绝?” “可以让吏部、礼部、户部、大理寺三部一寺协同赶赴各地……”这右侍郎侃侃而言,却是谁也没有做声。 有心人这时候反倒多看了这侍郎一眼,这人说这话到底是什么目的?明明是吏部的人,却将吏部的功考之权均分给礼部、户部、大理寺,此人是不是脑子生了虫子?于是许多人心里已经有了这侍郎的背景,刘焕,建中靖国三年进士,先在苏州为官,后调任京畿,为京兆府尹,伺候分别在刑部、吏部任职,最后才做了这个吏部侍郎,可谓是功德圆满,刘焕这人年纪不大,不过四旬上下,只怕再过三五年,就要入三省了。 只这样微微一想,许多人不禁看了卫郡公石英一眼,一下子全明白了。刘焕是在宣和三年入的京,此前一直在苏州为官,那时候方腊起义,盘踞杭州一带,而卫郡公石与童贯等人调兵镇压,这大军就驻扎在苏州,由此可见,这刘焕应当是卫郡公石英的人。 吏部如今是在太子手里,太子的人做了吏部尚书,这吏部最大的权利其实就在于功考,官员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这功考二字上,评价好的升迁,评价不好的便贬职,就是罢官的也有。可见这吏部的权力之大,谁若占了吏部,只用三年时间,便可以培植出一大群的亲信党羽出来。 而现在吏部侍郎突然要把公考之权一分为四,分别交给礼部、户部、大理寺,礼部不必说,杨真一向不偏不倚,给他倒也罢了,最厉害的是这户部和大理寺,这两家,可都是旧党的基本盘面,这件事若说不是卫郡公指使,那就真的出鬼了。 在场的人,许多人已经忍不住叹一句石英确实厉害无比,这一招声东击西,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在准备接下来御审的事,都不愿意节外生枝的当口,偏偏打出这么一拳来,令人猝不及防。 若是将功考的权利放出去,这吏部等于就成了摆设了,更何况是放到户部和大理寺,太子这边,肯定要元气大伤。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石英为什么得罪到太子头上?若是待会儿太子临时起意,狠狠地踩平西王一通,岂不是又让御审多了几分变数?所有人都在狐疑,猜不透石英的心思,石英这般做,要嘛是完全放弃掉平西王,转而去招惹太子,要嘛就是石英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相信这一场官司平西王非赢不可。 猜不透,索性就不猜,许多人都看向赵佶,想看陛下怎么说;若是当真把权利一分为四,非但太子元气大伤,往后这吏部也要做摆设了。 “父皇……”赵恒与吏部尚书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惊愕,最后还是赵恒站出来,正色道:“方才吏部侍郎刘焕说的没有错,功考弊端丛丛,若是革新,迟早要坏了吏治,不过话说回来,各部各寺都有职权,岂能越权办事?倒不如这样,功考可以让户部、大理寺、礼部会同监察,不过这决断之人,理应还是吏部,否则这吏部岂不是形同虚设了吗?” 赵恒这一句话倒是说得漂亮,这两年吃了沈傲不少亏,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算是学乖了,许多人不禁暗暗点头。 赵佶思量了一下,颌首点头道:“太子说的对,改是要改,可是吏部终究是吏部,就按太子的意思办,李邦彦……” “老臣在。”李邦彦这时候心中反而大喜过望,卫郡公突然得罪了太子,去摸这老虎屁股,虽说陛下只同意了折中的办法,吏部保住了功考的决定权,可是毕竟还是让两部一寺分了一杯羹,太子心里怎么会痛快,待会儿或许太子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赵佶淡淡地道:“你与太子、刘焕一起拟出一道章程,送到御前来,朕拟旨来办。” 李邦彦道:“老臣遵旨。” 赵佶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问他们到底有没有事,这些人居然还真有事,顺着杆子往上爬,这是什么道理?他沉声道:“还有事情要奏吗?一并奏了吧。” 讲武殿内鸦雀无声。 赵佶便吁了口气,道:“今日朕倡议廷议,便是要御审太原平西王与郑国公的事,诸卿想必都已得知,平西王斩了太原知府、太原大都督和郑国公,放肆如此,古今罕有……”他先是厉声咒骂了沈傲几句,随即脸色缓和下来:“可是平西王平素多有功劳,对大宋忠心耿耿,这便是功,朕既不会偏袒他的罪过,也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说到这里,许多人已经疑惑了,陛下这到底是袒护平西王还是要严惩啊?怎么听了这么久,还是一头雾水? “陛下……”这时候班中站出一个人来,这人在朝臣眼里有点儿陌生,可是等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了。 “陛下,家父平素一向与人为善,虽是国戚,却从不以国戚自居,常常告诫微臣,要时刻谨记圣恩……” 原来这就是郑克的儿子,新郑国公郑楚。所有人都不禁打量着他,见他这时候已经泪眼婆娑,像是不能自己一样,有人惋惜,有人冷漠。 郑楚继续恸哭道:“谁知道家父去了太原……竟……竟出了这等事,平西王素来尊大,谁知他竟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恳请陛下为臣父做主,严惩平西王,以儆效尤。”接着便是继续恸哭,跪在地上不断叩头,不管这眼泪是真是假,倒也令殿中之人忍不住侧目了。 赵佶吁了口气,似是不愿看这场面,便抚慰道:“郑国公与朕有亲,朕自然秉公办理,绝不教国丈蒙冤,你且收了泪,退回班中。” 郑楚连续磕了三个头,道:“陛下圣恩,微臣无以为报。”这一句算是堵住了赵佶的嘴,先道个谢,让赵佶不得不为他出头。接着,郑楚倒也干脆利落,收了泪,立即退回班中去。 李邦彦直挺挺的伫立着,悄悄打量赵佶的脸色,不禁有些失望,按理说,陛下这时候应该龙颜大怒才是,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却没有一点发怒的征兆,这可不妙。 赵佶脸色平静,沉默了片刻,抚案道:“传朕的旨意,将平西王沈傲带入讲武殿,朕与殿中衮衮诸公一同审问。” 听到这里,金殿旁的小室里,太后端起了一盏茶,透着珠帘,看了赵佶一眼,便含笑对身边伺候着的敬德道:“说了这么久,才说到正题,哀家都差点要睡了。平素陛下也是这样朝议的?” 敬德躬身站在太后身后,猫着腰贴着太后的耳畔道:“平素都是这样的,今日还算好的,听杨戬公公说,有的时候为了一件拇指小的事,都要争几个时辰才罢休。” 太后微微一笑道:“难怪陛下不太喜欢理朝,宁愿躲在万岁山。倒是哀家错怪了他,这个样子,哀家便是半个时辰都坐不住。” 敬德也是微微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 正德门外头,沈傲仍然坐在马车上,里头的事沈傲一概不知,今日起得太早,又坐在这里,让沈傲有点儿昏昏欲睡,这朝议都进行了半个时辰,怎么还没听到传召,这倒是见鬼了,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沈傲心里不太满意地想着,便从车中钻出来,对殿前卫和大理寺的差人道:“本王能不能出来活络活络筋骨?要是不成也就算了,本王不会令你们为难。” 殿前卫和差人都是面面相觑,这样的钦犯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过,居然这样漫不经心,简直就是妖孽。不过平西王既然这般说,他们也没有阻拦的道理,一个殿前卫道:“请殿下下车。” 沈傲从车辕处跳下来,舒展了双臂,不禁笑道:“还以为今***王是主角,谁知道朝议了这么久,还没有本王的事,我这钦犯倒成了旁观者了。”说罢遗憾地道:“要审就审,这么拖着算是什么事?” 宫门恰好在这个时候又开了,杨戬飞快过来道:“平西王接旨意,立即入宫。” 沈傲露出轻松的表情,飞快地迎上去,道:“杨公公,里头的情形如何了?” 杨戬露出苦笑,低声将方才的事说了,沈傲不禁笑起来,道:“卫郡公也不简单,这时候闹这么一出来,不知太子是什么表情?可惜本王没有看到。” 杨戬正色道:“卫郡公这么做,岂不是在给你树敌?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傲心里清楚,石英这么做,估摸着已经接到了太原来的东西,如今御审已经十拿九稳,树再多的敌人也不怕。所以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打太子一个闷棍,换做是沈傲,只怕这种买卖也做了,便笑吟吟地对杨戬道:“你等着瞧就是,待会儿还有好戏看。我这就随杨公公入宫,要不要让殿前卫将我押进去?” 杨戬不禁笑道:“走吧,你还嫌不够乱吗?” 沈傲悻悻然地想,这钦犯越来越不像钦犯了,便硬着头皮与杨戬并肩进去,沿着直走便是气势磅礴的讲武殿,这里沈傲不知来过多少次,轻车熟路得很,加快了步子进了殿,沈傲看到里头熙熙攘攘的人,心里想,今日果然是大阵仗,进了殿中,纳头朝金殿拜下去:“罪臣沈傲,见过陛下。” 赵佶看到了沈傲,也看不出脸上是喜是怒,只是淡淡地道:“来人,给平西王赐坐。” ……………………………………………………………………………………………………………… 第二章送到,那个……***榜咬的很死啊,弟兄们,人多力量大,你的每一份支持,都是老虎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 第七百零二章:对峙 第七百零二章:对峙 赐坐这两个字实在有点怪异,以平西王的身份,进入讲武殿,赐坐倒也没什么。只是沈傲现在是罪臣是犯官,在这天下的中枢之地,给一名待罪之臣赐坐,实在让人费解。 李邦彦的脸色不由地略显苍白,他固然长袖善舞,可是赵佶的心意,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太子赵恒这时候也显露出了一些异样,自己这嫡长子都只能站着,大宋的储君都不能歇一歇,反倒是平西王先坐了,他的脸面实在有点搁不下。若说沈傲已经七老八十,倒也没什么,年纪老迈,体恤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赵佶这么说,实在有点儿看不透。 内侍搬来了个锦墩,沈傲欠身坐下,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其实这殿中真真能猜出赵佶心意的,只怕也唯有沈傲了,他这时候反倒不愿意坐在这锦墩上,因为赵佶之所以如此,只是心怀着愧疚,而之所以愧疚,多半就是当着众多臣子的面,当着全天下的面,不得不秉公办理这一件案子,所以赵佶的心里有愧,才给予沈傲这殊荣。 这就意味着,只要沈傲一旦被认定有罪,就绝无侥幸,罢官、黜爵、甚至流放、刺配都有可能。 沈傲深吸了口气,居然忘了说一句谢陛下,他坐在这锦墩上,两班大臣在大殿的两侧,他的视野,恰好与金殿上的赵佶相对。 赵佶淡淡地道:“李爱卿。” 李邦彦出班,作偮道:“老臣在。” 赵佶又看了沈傲一眼,心中有些不忍,随即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李门下来问吧。” 李邦彦抖擞精神,既然问罪的事落到了自己头上,自己又多了一分胜算;于是侧过身,伫立在殿上,看了一眼坐在锦墩上的沈傲,朗声道:“平西王,老夫要问,太原知府可是你杀的?” 沈傲坐在椅上慢悠悠地道:“是。” 李邦彦继续道:“敢问平西王,太原知府有何罪?” 沈傲居然还在笑,脱口而出道:“死罪!” 这一句话问了等于白问,就像是在玩文字游戏一样,让沈傲钻了个空子,殿中已经有人忍俊不禁了。连金殿上的赵佶,也不禁莞尔,心里想,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斗嘴皮子。 李邦彦恼羞成怒,只好继续问:“请平西王明示。” 沈傲淡淡地道:“一州府治,不思救灾,反而阻拦灾民入城。” 李邦彦冷冷一笑,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有一名言官在这恰到好处的时候站出来,道:“平西王的话,下官倒是不懂了,不思救灾,是平西王说的,阻拦灾民进城,什么时候成了死罪?我大宋律法中,可有这一条吗?再者说,太原知府阻拦灾民入城,也是情有可原,据下官所知,太原城中无粮,不能赈济,灾民一旦入城,没有了饭吃,闹将起来,太原怎么办?太原不是寻常的州府,是边镇重地,那里若是出了差错就是天大的事,殿下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太原知府是否尽职暂且不说,就算他犯了错,那也是朝廷的事,与平西王何干?平西王擅杀知府,又到底是什么居心?据下官所知,便是陛下,寻常也从不惩处官员,自太祖以降,便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平西王又是何人,莫非连我大宋的祖制平西王都敢不遵守?”他冷冷地继续道:“平西王自恃陛下圣眷,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收敛,陛下宽厚,也不以为杵,以专横为能事,天下百姓,皆以为恶,满朝文武,敢怒而不能言,时至今日,平西王还要狡辩,还要得意忘形,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一连串的话,显然早就做足了功课,可谓阴险到了极点,先是大声呼吁太原知府无辜,再反问沈傲为什么越庖代厨,更是搬出了太祖,用太祖和沈傲比较,最后得出沈傲专横,这里的专横和其他地方的专横不同,这个专横,是董卓之专,司马昭之横,诛心到了极点。 这言官仿佛还没有说够,继续道:“据下官所知,殿下在大理寺时,谈笑自若,语出风趣,平西王性格一向如此,倒也没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轻松,也不禁笑起来,可是笑过之后,脸色又骤然一变,厉声道:“试问,哪个待罪之人还能自若如此?这又是为何?下官斗胆揣测,莫非是平西王自以为普天之下,已经无人可以制你?无人可以将你绳之于法?因而你虽被锁拿,虽被看押,却仍然怡然自得,将这天下人,都当做了呆子、聋子?” 言官的口舌,一向是犀利无比,这位御史久经考验,水平居然深不可测,一言一行,都可以拿出来做文章,都可以拿来做罪名,而且每一条罪名,都打中了沈傲的七寸,专横、无视律法,只这两条,就足以取了任何一个人的脑袋。 专横往往是谋逆的前奏,无视律法就是知法犯法,这是态度问题,历来态度问题往往比举止问题更加严重,因为态度代表着人心,代表着德行,沈傲杀一个知府,算不上什么罪,因为他有尚方宝剑。可是德行出了问题,就不容忽视了,德行有缺,就意味着沈傲将来可能谋逆、可能无视君王,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沈傲心里都不由地为这言官叫好,果然是大宋的言官,这番言辞,连他都想不到。 言官慨然拜在殿上,朝赵佶三叩首之后,道:“陛下,微臣今日之言,发于内心,请陛下裁处。” 赵佶的脸上很平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袒护之色,他只是淡淡地点头道:“爱卿之言,发人深省。”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今日是御审,不是弹劾,你且回到班中去,先让李爱卿问完了话再做计较。” 再做计较和再说两个词完全不一样,再说就是推诿,再作计较,就是说等会儿论罪的时候再一并处置。李邦彦听了,眼中放光,心里暗道,原来还以为陛下要袒护平西王,今日看来,倒是事有可为。 李邦彦冷冷地看了沈傲一眼,继续问道:“平西王,老夫再问你,你杀了太原知府倒也罢了,又为何带兵杀太原大都督文仙芝?” 沈傲坐在锦墩上,倒是回答得很是磊落:“救人。” “救谁?” “太原百姓。” 李邦彦大笑道:“原来全太原的官员都在害民,唯独平西王悬壶济世,救民于水火是吗?” 这句话略带讽刺之意,李邦彦此时心中已经大定,不管天大的理由,杀人的事已经是事实,只要将沈傲逼入墙角,便算大功告成。 讲武殿中,便有人哄笑起来,这笑声,自然是嘲弄沈傲的,今日索性已经摊牌,怀州党这边,也没有什么顾忌。 沈傲脸色如一泓秋水,平静地道:“李门下倒是说对了。” 李邦彦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不禁道:“这么说,太原知府害民,太原大都督文仙芝也是害民?殿下救民水火,所以擅杀都督、知府,以此来救护百姓?” 沈傲大剌剌地道:“正是。” 李邦彦偷偷朝金殿看了一眼,笑道:“那郑国公又是怎么回事?据老夫所知,郑国公只是去太原暂住,并非太原父母官员,莫非郑国公也害民?” 沈傲继续点头道:“正是。” 李邦彦这时候厉声道:“沈傲,你太放肆了,你心中认定谁害民,便可以杀人吗?官员的好坏也是你平西王能够定夺的吗?那么要这朝廷做什么?要吏部功考做什么?要大理寺提刑做什么?要……”他冷冷一笑,图穷匕见,继续道:“要陛下做什么?” 沈傲深吸了口气,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句话对不对?” 李邦彦冷哼道:“什么是非常之时?” 沈傲正色道:“太原知府紧闭城门,宁愿让城外数万灾民饿死、冻死,这是不是非常之时?太原大都督纵兵杀戮灾民,枉死者数以千计这是不是非常之时?郑家在太原,囤货居奇,无视朝廷律法,这又是不是非常之时?” 李邦彦淡淡一笑道:“太原知府的事已经说清楚了,职责所在,不得已而为之,与太原城相比,只能委屈了灾民。至于太原大都督派兵弹压民变,怎么又变成了杀戮灾民?老夫得到的消息,却是说变民围了钦差行辕,围了你平西王的地方,文仙芝心中大急,是以调兵弹压,解救钦差行辕危厄,怎么到头来,平西王却恩将仇报,反而将刀落到了文仙芝的头上?”他顿了一下,脸上的淡笑显得更加的讽刺,继续道:“郑国公囤货居奇,这更是天方夜谭,郑国公是什么人?真真是愈加之罪何患无词。再者说……郑国公的家业这么大,就算是下头的人横行不法,借着郑家的名号囤货居奇,倒也并不稀奇,郑国公至多只是律下不严,平西王却杀了他,难道不知道本朝杀国公是什么罪吗?” ……………………………………………………………………………………………… 今天最后一章,又可以好好的睡觉了,每天这个时候最畅快的,身心疲惫啊,有***没? 第七百零三章:乱拳打死师傅 第七百零三章:乱拳打死师傅 李邦彦三言两语,已经将太原知府、太原大都督、郑国公的罪名全部撇清。 其实不管是谁,眼下都明白,沈傲杀人的事已经是次要的了,最紧要的是,他杀的是谁?若刀下之人无辜,沈傲难辞其咎,一个专横,甚至是诛杀大臣的罪是肯定跑不了的,至少也要剥除爵位,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 但若是所杀之人是祸国殃民的贼子,这又要另算了,这就不是罪,是赫赫的功劳。 而这三人中,重中之重的是郑国公,李邦彦倒也聪明,知道郑国公的事彻查起来,肯定能真相大白,所以把事情推诿到下头去,郑国公至多只是个御下不严,以郑国公的身份,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 李邦彦步步紧逼,沈傲却只是呵呵地笑了笑,道:“这么说,李门下以为,这三人都是无辜之人了?” 李邦彦颌首道:“自然。” 沈傲又是一笑,从锦墩上长身而起,冷笑道:“你既是门下令,当朝首辅,陛下委托以国器,你就这样没有眼色?居然不辨忠奸、不分良莠,天下交到李门下手里,岂不是要误国误民?” 李邦彦亦是冷笑道:“平西王殿下,到底是老夫问你还是你问老夫?老夫的话,你只管答就是。老夫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诛杀国公是什么罪名吗?”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李邦彦厉声道:“当斩!” 金殿上的赵佶咳嗽了一声,道:“若是误杀,又当如何?” 赵佶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禁抬起眸朝金殿上看过去,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陛下是要判误杀,说的更通俗点,就是斟减罪行,这是陛下的底线,人是万万不能杀的,其他的都好说。 李邦彦的气势被赵佶全数打乱,不得不旋身朝赵佶行礼道:“若是误杀,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事关重大,臣窃以为,当虢夺爵位,废为庶人,发配三千里,永不叙用。” 虢夺爵位、废为庶人就是让沈傲失去一切,至于发配三千里就是害怕沈傲留在汴京迟早有翻盘的可能,而永不叙用不过是在这惩治上再加一道保险。这四句话,李邦彦早已斟酌已久,沈傲毕竟也是皇亲国戚,又是西夏摄政王,杀是不能杀的,他之所以喊打喊杀,无非是漫天要价而已。 赵佶默然无语。 沈傲却是冷笑道:“可要本王杀的是奸贼呢?” 李邦彦正色道:“那么平西王又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正在这个时候,郑楚龇牙裂目地站出班来,大喝道:“谁是奸贼?平西王,你也太放肆了吧,杀我家父,又污蔑为贼,我与你不共戴天!”说罢又噗通跪地,朝向赵佶恸哭道:“陛下,家父是皇亲国戚,更是陛下钦赐的国公,沈傲污蔑家父是贼,置陛下何地?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沈傲,以还家父清白。”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站出了班来,这些人或许与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更是李邦彦的门生故吏,竟有数十上百人之多,一齐跪倒,轰然道:“请陛下严惩平西王,以儆效尤。” 有人高声道:“陛下,平西王放肆到这个地步,已是旷古未有,陛下若在姑息,置我大宋祖宗之法于何地?” 坐在金殿上的赵佶还在犹豫,不杀沈傲是他的底线,可是废为庶人,发配三千里也着实重了一些,可是不处置,又不好交代,迟疑着正要点头。 可是这时候,殿堂中已经有人开始相互交换眼神了,沈傲朝曾文看了一眼,曾文会意地点头,随即慨然而出,朗声道:“微臣有事要奏。” 赵佶回过神来,看了曾文一眼,暂时搁下处置的事,道:“曾爱卿但说无妨。” 曾文拿出一本旧书来,道:“臣要弹劾文仙芝不法事,宣和二年,文仙芝在太原与郑家同流合污,收取郑家贿赂,共计十七万贯,往后每年都有这个数目,除此之外,太原知府等官员也都收受过郑家的礼物。宣和六年的时候,郑家在太原的商铺因以次充好,惹恼了城中百姓,数百人拥堵了郑家的商铺,是文仙芝以刁民滋事为由,调兵弹压,打死打伤数十人。臣为此派人走访过被打伤的几户受害的民户,可以当做人证。除此之外,太原大都督府几个主事也都由臣派人请来了汴京,可以作证。这里是从太原大都督府抄没来的账簿,请陛下察之。” 说罢,曾文将双手高高拱起账簿,双膝跪地。 李邦彦早就预料旧党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原以为会先从郑国公在太原的囤货居其入手,可是没曾想到,居然是先从郑家与文仙芝的关系入手,且人证物证都带来了。他略略一想,渐渐也镇定下来,看来这平西王确实早有准备,不说那些带回汴京的文家主事,就是这账簿,只怕也是此前抄来的。 杨戬已经走下金殿,将曾文的账簿收了,送回御案前,赵佶随手翻了几页,便对身侧的杨戬道:“好好收着。”说罢向郑楚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郑楚止住了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道:“微臣不知。” 赵佶淡淡地道:“是没有还是不知?” 人证物证都在,想抵赖都不行,郑楚无奈道:“不知。” 赵佶哂然一笑,道:“这么说,就是有了。郑家是皇亲国戚,给一个都督送贿赂,这倒是新鲜事。” 郑楚告饶道:“陛下恕罪,实在……实在……” 赵佶打断他道:“你不必强辩了,你既然不知道就罢了。” 其实一个贿赂,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不过这贿赂,却恰好证明了郑家与文仙芝的联系,要想翻盘,这本账簿自然远远不够,却又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这时候,十几个言官一道站出来,齐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赵佶见了这阵仗,突然预感到事情可能要有转变,便耐着性子道:“一个一个说。” 十几个言官毫无例外,都是弹劾文仙芝和郑克,如放纵家人不法,如挥金如土,甚至是一些道德问题。 这些罪状,可谓是不痛不痒,说缺德可以,但是说有罪,却还差了些,可是听到这些,赵佶还是忍不住皱眉,显得很是不悦。 珠帘之后的太后,这时候脸都黑了下去,朝身边的敬德道:“这文仙芝原来这么不是东西,这般大的年纪,居然还抢婚,他当太原是他家的吗?” 敬德低低一笑,道:“太原大都督比不得其他牧守,上马管军,下马牧民,这太原上下,他要做什么,谁敢说什么?” 太后便不说话了,抿了抿唇,端起茶盏去喝。 可是这时候,反倒是李邦彦有点儿疑惑了,原以为接下来会是暴风骤雨,原来这些人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事,靠这个,也能翻云覆雨? 不过事情很快失控,因为这时候的赵佶已经阴沉着脸不吭声,随后,有人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一次站出来的,居然是童贯;童贯中气十足地站出班来道:“郑家在三边,恶名昭著,仗着皇亲国戚的招牌,多有不轨之举,微臣这一次入京,带来了三边诸将的联名奏疏,请陛下明察。” 赵佶道:“奏疏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居然还真有奏疏来了,十几个内侍抱着,居然有上百份之多,堆放在御案上,便如小山一样。 赵佶拿出一份奏疏,奏疏中说的是郑家的下人与营中的边军起了冲突,结果郑家居然打了人,扬长而去。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在边镇敢痛打边军,可见这郑家的骄横非同一般了。再拿起一份奏疏,内容也是差不多,说郑家的人在熙河犯了罪,边军前去缉拿,结果却被郑家眸掌柜拦住,不许搜查,甚至还放出狂言云云。 赵佶连看了几份,都是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不值一提,可是看了这些奏疏,赵佶却是怒了,边军一向骄横,都被郑家的奴才欺到头上,这姓郑的岂不是比边军更横?边军横可以当做无知武夫,可是郑家横难道也是无知?无非是仗着皇亲国戚,仗着宫里有关系,有郑国公做这后台,目无王法罢了。 赵佶狠狠地将奏疏摔在御案上,谁知这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的奏疏被外力一摔,立即稀里哗啦地滚落下去,散得到处都是。 赵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凶光,剜了郑楚一眼,道:“朕还不知道,原来郑家如此的风光。” 郑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奏疏里写的是什么,心里也是大急,这和他李邦彦商量好的应对之策完全不一样,本来他们绞尽脑汁,都在太原的事上琢磨,谁知平西王这边接二连三的反击居然都是三边和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如今郑楚慌了神,只好叩头道:“臣万死!” 赵佶眯起眼来,语气不善地道:“你来说说,你为什么万死?” 郑楚哪里知道人家说了什么坏话,一时之间脑门上冷汗淋漓,却又回答不出,只好继续说万死万死。 赵佶冷哼一声,道:“郑家在边镇的作为,你知道吗?” 郑楚连忙道:“不知道。” 赵佶道:“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郑楚连什么事都不清楚,哪里知道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知道,可是这时候赵佶语气不善,咄咄逼人,他只好道:“是不知道。” 赵佶勃然怒道:“你们做的好事!” 郑楚更是惊慌不安,眼睛看向李邦彦,李邦彦也被这下三滥的招数打懵了,按理说,此前他预想过许多种平西王反击的手段,可是偏偏没有料到沈傲玩这个,恰好一份奏疏散落到殿下来,他依稀看了几个字,心里总算知道里头弹劾的是什么,便定了定神,咳嗽一声,道:“陛下,郑国公身为国丈,骄横一些,倒也情有可原,再者说,郑家家大业大,下头的人狐假虎威也是常有的事。” ………………………………………………………………………………………………………………………… 第一章送到,组合拳还没玩,压轴好戏要出场了,老虎通宵码字,求点***,现在是凌晨三点,睡觉去了,叫老婆明天上传。 第七百零四章:祭出杀手锏 第七百零四章:祭出杀手锏 赵佶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表态,不过他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这么多劣迹,都是下头人做的事?哼,一件两件倒也罢了,眼下何止数十上百? 其实这些事,都只是小错罢了,甚至难登大雅之堂,朝廷根本没有必要讨论,可是蚂蚁多了可以咬死大象,这一桩桩‘小事’,已经让赵佶感到非常不悦了。 赵佶是个感性的人,用市井中的话来说就是一头热,他若是这时候对郑家不悦,那么往往会把郑家往最坏处去想。 沈傲抓住的就是这一点,当然,这些只是铺垫,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沈傲不由地看了惊愕的李邦彦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失魂落魄的郑楚身上,心里不禁好笑,他们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会选择这个突破点出手,这一拳,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也打乱了李邦彦和郑楚的方寸,而接下来才是要命的。 李邦彦这时也渐渐定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小罪,要动郑家这棵大树还早得很,再者说,郑家现在是受害人,死了人,这道理还是牢牢站在郑家这一边。 至于殿堂中的群臣,不少人心里也在嘀咕,感觉事态有点不太对头,或者说完全出乎了一些人的控制。 这时候,太子赵恒突然笑道:“御史和边将奏陈的这些事,儿臣倒也听说过一些,郑家确实骄横了一点,可是儿臣却知道郑国公的为人一向是好的,他素来深居简出,从未与人发生什么纠纷,便是同乡的士子入了京城,他也极尽照顾,怀州上下,都说郑国公乃是我大宋的孟尝君。不过话说回来,郑家的家业实在太大,那些边镇的奴仆天高皇帝远,仗着郑国公的身份做一些枉法的事也算不得什么。父皇,人无完人,郑国公并非什么圣贤,可是现在被平西王枉杀,这件事若是不能给郑家一个交代,只怕又要滋生非议了。” 赵恒这时候适时地站出来说话,倒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自从上一次太子在沈傲面前吃了鳖,一下子安份了许多,如今突然冒出头来,也不知是早有计划,还是方才在卫郡公手里吃了亏,而临时起意。可是不管怎么说,太子的表态让稍稍有些颓势的李邦彦精神大振。 赵佶淡淡地道:“太子说的也有道理。” 李邦彦趁机道:“陛下,平西王擅杀郑国公,已是不容置疑,还请陛下裁处。” “且慢!”沈傲这时候从锦墩上豁然而起,道:“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清楚。” 李邦彦看了沈傲一眼,冷冷道:“殿下还想说什么?” 沈傲淡淡一笑,道:“本王杀的是郑国公,还是逆贼?” 郑楚大怒道:“沈傲,你先杀我父,又屡屡污蔑,到底是什么居心?” 沈傲呵呵一笑,抿着嘴并不说话。随后,荆国公站了出来,淡淡地道:“平西王所说的并非是空穴来风。” 荆国公地位超然,李邦彦和郑楚见他突然出来说话,都是微微一愣。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出班来,茂国公正色道:“陛下,老臣有事要奏。”出班的足有七八十个之多,居然都是朝中的清贵。 金殿上的赵佶这时候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端正坐姿道:“有事直陈即可。” 茂国公道:“老臣平素不涉朝政,只是今日要奏陈的事,事关我大宋安危,不得不报。其实郑家在边关所作所为,并非只是骄横这么简单,老臣听说……” 内幕终于抖落了出来,朝中骇然,殿中到处是嗡嗡的窃窃私语,许多人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通敌……而且还是出售武器给女真人,若是这罪名坐实,满门抄斩也不出人意料之外。况且站出来揭露此事的是荆国公、茂国公等清贵,好端端的一个御审,如今竟拐到了通敌上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郑楚一呆,眼睛已经祈求地向李邦彦看过去,李邦彦脸色苍白,道:“茂国公只是听说?” 茂国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是听说。” 李邦彦道:“道听途说之词,也能登上这大雅之堂?” 沈傲呵呵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道:“本王杀郑国公,李门下可曾亲眼所见?” 李邦彦呆了一下,来不及多想,道:“并不曾见。” 沈傲冷笑道:“这么说李门下也是听说来的?既然本王杀郑国公的事能登上大雅之堂,为何郑家通贼,却不能在朝中议论?门下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李邦彦大叫道:“殿下杀郑国公,人证物证俱全,何止听说二字?” 荆国公这时候插言道:“郑家通敌,人证物证也有,门下要不要看看。”说罢正色向赵佶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有边将作证,此前在边关,还查抄了一次郑家的货物,非但有刀枪剑戟,更有火炮两尊,现在还存在库房,当地官员害怕引火烧身,是以不敢奏陈,老臣恳请陛下彻查!” 赵佶这时候已经完全乱了套,开始是审沈傲,而现在,整个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平西王杀郑国公的事渐渐显得不太重要了,而这通敌二字,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他这时候还有些疑惑,心中想,郑家是国戚,应当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吧? 赵佶沉默了片刻,道:“朕会彻查。” 李邦彦这时候也顾忌不到其他了,朗声道:“陛下,郑家的事是郑家的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裁处平西王为好。” 沈傲笑道:“李门下又错了,要裁处本王,若是不能分清本王杀的是郑国公还是逆贼,又该如何裁处?” “杀郑国公就是大罪,郑国公若是知法犯法,自有朝廷处置,平西王多此一举,就是大不敬之罪。” “本王方才似乎还说过一句话,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门下还记得吗?” “……” 讲武殿里已经是七嘴八舌,到处都是争吵声,眼下已经全部乱套了,好端端的一个御审,变成了相互攻讦,怀州党这时候也是情急,心知若是这时候不快刀斩乱麻就要全盘皆输,于是纷纷站出来,轰然道:“请陛下裁处平西王,以正国体。” 又有许多人站出来,道:“郑国公若是通敌,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要裁处何必急于一时,诸位莫非是要杀人灭口吗?” 赵佶此时也是一时失了神,再看殿中乱哄哄的样子,不禁大怒,拍案而起,道:“肃静!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胡闹,胡闹!” 声浪立即被强压了下去,所有人都住了嘴,看向金殿之上的赵佶。 赵佶恶狠狠地道:“通敌?郑家通敌?若真有其事,朕一定要彻查清楚,混账,混账!” 混账二字,不知是说下边的人在胡闹,还是说郑家混账。 赵佶的火气已经勾了起来,若说一开始听到通敌二字他还有点不信,可是看到李邦彦等人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冷冷笑道:“来人,立即命有司去查,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哪里?谁参与了此事?郑国公是否知情?这件事,一定要水落石出!至于平西王……”赵佶看向平西王,道:“今日的御审就此作罢,平西王继续看押,待郑家的事交代清楚了,再审!” 沈傲道:“陛下,已经不用审了。” 赵佶狐疑地看着沈傲,道:“为何?” 沈傲吁了口气,终于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道:“微臣有一样东西,要上呈御览,陛下看过之后,太原城的是是非非,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 沈傲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从杀郑克的那一刻起,这个圈套就已经开始;赵佶的性子,他太清楚了,不被人逼到墙角,是绝不可能打起精神去做事的。若是直接将郑国公的罪证呈报上去,依着赵佶的性子,再加上宫中还有郑妃这个变数,以及李邦彦等人的极力回护,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不了了之,郑家就算有罪,至多也不过虢夺掉爵位。 沈傲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杀掉郑克,将这件事抬升到万众瞩目的地步,而赵佶也因为郑克的死不得不出面厘清太原发生的事。只有在这个时候,风口浪尖上的郑家和沈傲,才能做一场生死搏斗,胜者生,败者死。 沈傲先让人揪出一些郑家的小辫子,让赵佶生出恶感,冲淡掉赵佶对郑克枉死的同情。而检举郑家通敌,则是一块千斤巨石,狠狠地压在郑家的头上,将郑家钉住。而现在,沈傲要拿出来的东西,将是压死郑家的最后一棵稻草。 这个计划,可以叫引蛇出洞,让郑家的势力全部跳出来,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就在这天下的中枢讲武殿里,决一雌雄。 沈傲深吸了口气,朝赵佶作偮道:“陛下,东西在卫郡公手里。” 石英这时候才站出班来,道:“陛下,老臣确实有一样东西,要送呈陛下御览,东西就在宫外。” 赵佶见二人如此神秘,一时也生出好奇之心,道:“来人,去拿来。” 李邦彦的脸色已经惨白,他当然明白,沈傲突然要拿东西给赵佶御览,这件东西必然非同小可。老谋深算的李邦彦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开始就钻进了平西王的圈套。杀郑国公,绝不是平西王意气用事,而是这个圈套的开端,郑国公一死,让李邦彦看到了整倒沈傲的希望,于是毫不犹豫的跳出来,打算趁着御审,一举将沈傲万劫不复。 李邦彦全部的心力,都在筹划着如何将沈傲的罪名坐实,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沈傲真正的意图并不是洗脱罪名;或者说,洗脱罪名只是他的次要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怕都在那即将送呈御览的东西上。 郑楚这时候也感觉有些不对,到底不对在哪里?却有点想不通,他只是感觉,这平西王准备得实在太充分,这御审明明审的是平西王,可是真正的目的却像是在审问自己,审问郑家一样。 ………………………………………………………………………………………………………………………………………… 第二章送到,昨天睡得晚,起来骨头都散架了,没心情码字,对电脑空坐了一个多小时,哎,命苦啊,别人是写书当娱乐,老虎是写书当搏命,想到这么多人在等更新,只有硬着头皮拼了。 第七百零五章:九鼎之重 第七百零五章:九鼎之重 七八个内侍抬着两个大箱子出现,这箱子倒是颇为沉重,外头是寻常的红漆,和这雕梁画栋的宫殿相比寒碜了许多。可是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木箱上。 木箱虽然大,却不沉,四个内侍抬一个,健步如飞,顷刻之间,便放到了殿中的位置。 沈傲已经站起来,抚摸着这密封的木箱,不禁笑道:“陛下,太原的真相,就在这箱子中。” 赵佶也不由地从銮椅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木箱,心里在猜测,这木箱所装的到底是什么。 两班的文武大臣,心中也在猜测,只两个箱子,就能得知太原的真相?许多人半信半疑,可是想到平西王一向以急智著称,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李邦彦脸色苍白,硬着头皮道:“陛下亲自御审,尚且不能得知太原的真相,平西王的两口箱子,就把真相带了来?”他冷笑一声,道:“殿下未免也太托大了。” 站在左边上首位置的太子赵恒嘴角也勾起一丝冷笑,想要说什么,身后的吏部尚书程江却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慎言。” 赵恒只好作罢,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肚子中去。 赵佶带着好奇的目光,道:“来人,打开箱子。” 内侍们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将厚重的箱子打开,这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瞬时弥漫开来,闻之令人作呕。里头还有一层黑色的毡布蒙着,也不知是什么,可是这一股怪味,已经令许多人不禁掩鼻了。 “大胆!”李邦彦朗声道:“平西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这污秽之物带到御下,冲撞了圣驾,你有几颗脑袋赔罪?” 李邦彦起了头,郑楚也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高声道:“这里头莫非藏着尸首吗?” 这一声大叫,立即引起满殿的哗然。从古至今,銮殿之中一向是最圣洁的所在,如今平西王带着这么两口满是血腥的箱子进来,莫说闻之令人作呕,且銮殿充满血腥,也有不祥之兆的意味。几个方才弹劾沈傲的言官这时候也站出来,纷纷鼓噪。 沈傲冷冷地看着李邦彦,正色道:“李门下说这是污秽之物?” 被沈傲这么反问,李邦彦这时候也不太确信起来,又打量箱子一眼,箱子里头盖着一层毡布,实在看不到里头到底是什么,可是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实在太重,估计是储藏太久,气味又散不开,这时候一揭开,就实在让人吃不消了。他扇了扇鼻尖下的恶臭味,道:“难道不是?” 沈傲朗声道:“可是在本王看来,这箱子里却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李门下指鹿为马,不知到底是什么居心?” 宝贵…… 李邦彦冷笑道:“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这般宝贵。” 赵佶生怕又吵作一团,再加上好奇心作祟,便道:“将毡布掀开。” 内侍们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揭开毡布,霎时间,所有人忘记了这恶臭,都踮着脚,直勾勾地看过去。 毡布之下,是一卷卷白纸,白纸上,是一个个带血的指印,殷红的血已经干涸了,可是留在纸上的红色印记却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有人忍不住问道。 沈傲抬眸,庄重无比地道:“民心!圣人说,得民心者天下,可见民心便是国之根本。微臣今日要弹劾门下令李邦彦,竟然敢将这大宋朝最宝贵的东西,颠倒黑白,斥以为污秽之物……”方才都是言官们发挥,可是这时候,沈傲动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到了,他脸上升起怒色,继续道:“在夏桀商纣的眼里,民心才是污秽之物,可是在圣明之君,在圣人君子眼里,李门下所指的污秽之物却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微臣说一句悖逆的话,便是陛下座下的金銮椅,也未必有这箱中之物珍贵。陛下以为呢?” 这句话冠冕堂皇,不管是哪个君王遇到这个问题都只有点头的份,否则岂不是和夏桀商纣还有这李邦彦为伍了?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含糊,不能犹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赵佶当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沉声道:“不错,在朕的眼里,这箱中之物便是我大宋的九鼎,先祖太祖皇帝马上而得天下,何也?民心使然而已,那时候宫室为修,冕服珠冠未戴,可是天下人都沐恩称颂。可见这民心,莫说比朕坐下的銮椅珍贵,在朕心中,可与社稷等若。” 沈傲满是感佩地道:“陛下圣明,此话必然流传千古,令后世君王效仿。唐太宗曾说过,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陛下今日的言谈,与先朝太宗皇帝彰显得宜,必然流放万世。” 赵佶面上生出红光,如此一想,居然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心里大喜,却不好露出喜色,正色道:“朕不过有感而发,爱卿言重了。” 沈傲道:“正是有感而发,才弥足珍贵。” 这一对君臣一唱一和,居然还上了瘾,一个自我陶醉,一个频送‘秋波’,当着数百个文武显贵的面,居然来回奏,忘乎所以。沈傲心里暗笑,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赵佶的性子,最是好大喜功,但凡有一点能和前朝明君媲美的,都能鼓起他的劲头。 现在已经解决了箱子的问题,正如赵佶方才所说,这箱子与大宋的社稷等若,既然是与社稷等若,当然不能等闲视之,这不是箱子,里头装的也不再是血迹斑斑的纸张,而是圣物,是大宋的至宝,比之尚方宝剑还要锋利十倍百倍,是杀人的利器。 箱子在沈傲的手里,沈傲的目光已经如刀锋一般落在李邦彦身上,正色道:“陛下说着箱中的圣物,与九鼎等若,鼎之轻重好坏,是人臣该议论的吗?李门下,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李邦彦一时哑口。 沈傲冷笑了一声,看着李邦彦道:“狗东西,还不快退开?拦在这圣物面前做什么?” 李邦彦这时又急又怒,却也不敢说什么,抿了抿嘴,退到班中去。沈傲才正色道:“微臣恳请陛下御览太原城民心民意。” 赵佶道:“不必呈上来,朕自己去看。”他站起来,从金殿的台阶下一步步过来,也不嫌腥臭,屈身弯腰在箱中拿出一沓沓厚厚的纸,这些纸大多数没有文字,可是每片纸上都有数十个血红的指印,指印的纸张足足有上万之多,难怪要装在箱子里。赵佶的目光最后在一张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上停下,将这张纸抽出来,站在箱边认真地看起来。 纸上的字其实不过五百,可是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就,血书猩红触目,格外的耀眼。 “太原代职都督梁建直陈上听,曰:中和二年,建亥之日,天降危厄,太原瓦解。百姓惶惶如置身虎口,官仓无粮,百姓饿殍、冻死者无以胜数,此一害也。又有太原都督、太原知府等人,不思缓解灾情,救民水火,反阻挡百姓于外,日夜笙歌…… 太原郑家米铺米价日升,郑家乃国戚,本该开仓赈济,以缓解灾变,使太原上下感念其恩,颂吾皇恩德…………” 这一封血书,将太原城的事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既没有浮夸,也没有刻意贬低,血书最后写道:“臣梁建日幕途远,人间何世!平西王引罪,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这句话最是精彩,意思是说:微臣梁建年岁已高,这是什么人间世道啊!平西王锁拿回京,大树即见飘零。荆轲壮士不回,寒风倍感萧瑟。平西王怀着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却不料为不守信义之徒所欺;又想象毛遂横阶逼迫楚国签约合纵那样,却手捧珠盘而未能促其定盟。平西王只能象君子钟仪那样,做一个戴着南冠的楚囚;其悲痛惨烈,不藏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时的叩头于地,头破脑碎;也不减于蔡威公国亡时的痛哭泪尽,继之以血。 赵佶看了,心中忍不住叫好,虽说这句话多是废话,不断的引经据典,不断的诉说平西王的冤屈,将沈傲比作荆轲、比作蔺相如、比作毛遂一样的壮士,为了太原的百姓,去和本不该去面对的敌人决斗,得来的却是天大的冤屈和悲愤。 赵佶仔细又看了血书两遍,才在血书的上角看到一行字:“太原十万人陈上书。” 十万人……赵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他这才发现,这足足一箱子的纸张里,那一个个染血的指印,便代表着一个人,这箱子里,装着的是十万人的血,更是十万人的哀告。 …………………………………………………………………………………………………………………… 第三章送到,求***啦,这一章写的老虎头痛,烦死了,三个小时才写完,造孽啊。 第七百零六章:死罪 第七百零六章:死罪 这一份血书,实在是非同小可,里头所记载之事更是耸人听闻。赵佶冷若寒霜,眼睛落在了郑楚的身上,抿了抿嘴,却什么都没有说,便旋身转回金殿,只是手里还捏着那份血书。 讲武殿里已经弥漫开不安的气息,谁也不知道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可是任何人看了官家的表情,都知道这些文字绝不简单。 赵佶坐在銮椅,怒目道:“好……好……你们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朕?”他脸上浮出冷笑,继续道:“朕最信任的臣子与商贾同流合污,朕依仗的国戚,居然是旷古未有的枭雄逆贼!若不是太原百姓泣血而告,就差点令朕误了忠良,遂了你们的心愿。” 众人轰然跪下去,纷纷道:“臣万死。” 赵佶拍案道:“该死的不是你们,郑楚……” 郑楚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臣在。” “郑家还有多少事瞒着朕?还有多少害人的勾当,朕是不知道的?”赵佶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字字如风雷之声,让人心里忍不住生出寒意。 郑楚求救似地看向李邦彦,李邦彦立即将脸别过去,李邦彦就是再蠢,这时候也知道官家问出这句话,郑家已经完了。 见李邦彦不理他,郑楚方寸大乱,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臣万死!” 赵佶满是讥讽地道:“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来人,拿下去吧,命武备学堂校尉将郑家围住,平西王何在?” 谁也不曾想到,只是一份血书,陛下的口吻居然全然变了;更没想到,郑楚这受害之人,转眼之间就成了阶下囚。可是这时候,居然谁也不敢多嘴,平素大家倒不怕这性格软弱的皇帝,偶然在朝议时意气用事一下,赵佶也不会怪罪,如今赵佶龙颜大怒,却没人敢去碰钉子了。 沈傲意气风发地站出来,正色道:“臣在!” 赵佶深望了他一眼,道:“平西王辛苦了,为了大宋,愿意担起这么大的干系。太原的事处置得很好,很好。”他的言语转而变得严厉起来,继续道:“郑家的事交给平西王处置,审定好罪行之后,不必报知于朕。” 沈傲躬身道:“臣遵旨,敢问陛下,郑家上下,当真由臣全权处置吗?” 赵佶没有丝毫犹豫,淡淡地道:“生死多予,一切托付于卿。” 沈傲正色道:“臣有一事禀明,郑家至今还欠臣一亿两千万贯银钱,能否先让郑家还了帐,再生死夺予?” 赵佶不由地愕然了一下,转而不禁苦笑道:“这是你的事。” 满朝哗然,郑楚已经瘫了下去,李邦彦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陛下既要降罪郑家,为何不明示其罪行,让满朝上下心悦诚服,知悉郑家罪恶?” 赵佶淡淡地道:“问的好,来人,宣读吧。” 杨戬接过赵佶的血书,朗声念了起来。 寥寥数百字,只念到了一半,所有人都不禁后脊发凉,那些此前还站在郑家一边的文武官员,此时此刻已是汗流满颊,双腿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份血书虽是梁建写就,可是正如血书中所说,是太原上下十万军民陈上,其作用只怕比先帝的遗诏还要管用,民心民意,俱都在这泣血的血书之中,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指印,都是血证。难怪沈傲说这是民心,也难道等若九鼎。这封血书一出,郑家非死不可,无它,天下人都在等待一个交代,官家就是再如何宠溺郑妃,这时候也必然勃然大怒,必然壮士断腕。 许多人已经脸色苍白地屈膝跪倒,李邦彦不断地磕头,朗声道:“陛下,臣万死,竟不知郑家心藏祸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请陛下严惩郑家,请陛下降罪于臣。” 满堂文武一起跪倒:“请陛下严惩郑家!” 这已经算是政治正确的表态了,赵佶必须政治正确,这满朝的文武也要政治正确,若是谁敢这时候跳出来说一句不太正确的话,就实在是猪油蒙心,等着千刀万剐。 太子赵桓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方才他为郑家说了一句好话,也不知赵佶心里是否还记着,此时急于撇清跟郑家的关系,反倒最是积极,朗声道:“父皇,郑家原来竟是罪恶滔天,儿臣不能体察,实在万死。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但凡涉及到此事的,一概诛杀!” 赵佶淡淡地道:“这是平西王的事。” 碰到一颗软钉子,赵桓显得有些悻悻然,连忙道:“是,儿臣又说错话了。” 事情到了这里,郑国公的死已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在这朝廷,却又是一件折腾的开始。生杀夺予,全部托付给了平西王,又一场游戏开始了。 珠帘之后的太后这时候打起了精神,幽幽地对敬德道:“想不到,实在想不到,郑家居然敢做出这等事。” 敬德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这些时日,他也在赌,他的赌注全部压在平西王身上,若是平西王戴罪,他敬德只怕也别想好过。 敬德心情轻松起来,微微笑道:“太后,大奸大恶之人,往往无迹无形,日月昭昭,早晚还是要败露的。” 太后抿着嘴道:“你说的对,既然如此,哀家这个后宫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去郑妃那里,和她说最后一句话吧。”她慵懒地站起来,带着一干人从另一处门出了讲武殿。 赵佶的心情已经很是烦躁,道:“退朝吧,朕乏了,平西王留下,朕有话要说。” 满朝文武尽皆散去,独独沈傲留着,沈傲今日的心情不错,快步尾随赵佶出了讲武殿,赵佶看到外头的日头,不禁用手去遮眼睛,沈傲在一边不阴不阳地道:“陛下,光天化日,遮了眼睛就看不到太阳了。” 赵佶一听,不禁莞尔:“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说什么大道理。随朕来。” 赵佶的心情这时候显得也不错,若说此前他是左右为难,感觉手心手背都是肉,御审的时候又颇为不忍,满心想留住沈傲的性命。等看到了血书,整个人除了震怒之外,反而多了几分轻松。赵佶怕麻烦,怕麻烦的人害怕抉择,可是血书一出,麻烦就已经解决了,罪证确凿,郑家非死不可,就算赵佶要袒护,也有心无力。 所以从殿***来,赵佶的脚步居然轻快了许多,君臣二人一路到了文景阁,赵佶对杨戬道:“去,把沈骏抱来。” 沈傲听到沈骏两个字,心里不禁想,怎么做爹的还没回来,名字就改好了?沈骓、沈骏,罢了,这名儿倒也不错。木已成舟,他也只能作罢,只是微微摇摇头,表示出一点不满。 赵佶随意地坐下,对沈傲道:“你也坐,就像从前一样。” 沈傲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寻了个位置坐下,赵佶一边唤人上茶,一边道:“沈傲,这一次辛苦了你,也为难了你,朕此前说过,太原之事若是做得好,朕一定给予厚赐;朕该赏你什么?” 沈傲一时踟蹰,到了他这个地步,赏赐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宫中的财帛赏赐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丰厚无比,可是对沈傲现在的身家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贵为亲王,赏无可赏,倒真是让人为难了。 沈傲只好正色无比地道:“微臣身为人臣,为陛下做事是臣的本份。些许苦劳,岂敢要赏?陛下言重了!” 赵佶微微笑道:“朕再想想,总不会亏待了你。” 寒暄了一阵,赵佶心情好了许多,道:“近来可有作画吗?” 沈傲摇头道:“一直没有空闲。” 赵佶不禁遗憾地道:“也是如此,朕是清平天子,你却是操劳之臣,辛苦了你。”今日连续说了两次辛苦,可见赵佶这时候对沈傲还是觉得有些亏欠的。 正说着,宫娥抱着沈骏过来,赵佶心情大好,霍然而起道:“来,看看朕的外孙。” 沈傲被这一句话弄糊涂了,这就像是去某家人做客,有人说,来看看我孙子、外孙甚至是儿子,这外孙哪里来的?赵佶却似是忘了,沈傲心里万恶地想,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才是他爹啊。 赵佶已经接过沈骏,这孩子不过一个月大,皮肤还没有长开,有些褶皱,可是眉宇却有几分俊秀之气,赵佶不禁笑着抱给沈傲看,道:“看,朕的外孙像不像朕?” 沈傲很正经地道:“倒是像微臣多一些。” 赵佶吹起胡子道:“宫中都说像安宁,像朕,你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沈傲心里说,哪个烂了屁股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时候杨戬在旁笑嘻嘻地道:“确实像陛下,像极了。” 沈傲无语,心里只好说,泰山大人见罪,实在不是有心说你烂屁股,是你自己跳出来的。 到了这个份上,沈傲决心抗辩到底,忙道:“可是臣觉得,这样子和臣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接着为了证明自己和沈骏的关系非同一般,便人畜无害地朝襁褓中的沈俊笑道:“来,乖乖,让爹爹抱抱。” 谁知这沈骏最是认生,瞪大眼睛看到沈傲这‘陌生人’,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 ***落后好多,同学们,帮忙顶上去,老虎谢了。 第七百零七章:冷宫 第七百零七章:冷宫 御审结束的同时,一个内侍飞快地向后宫飞报而去。 郑妃显得坐卧不安,这些时日她都安分守己,一丁点小动作都不敢做,甚至不敢跟外朝有半点的联系,这宫里仿佛一下子生出了无数个眼睛,这些眼睛,时刻的注视着她,稍有一分半点的异动,都会惹来滔天大祸。 这几日,她如坐针毡,一方面为亡父悲恸,另一面却又要强作欢笑,她这宫阁里,也一下子冷清下来,平时相好走动的嫔妃,此时竟是一个都看不到。 今日就是御审,什么内朝外朝无干,其实都是假的,平西王若是完了,她郑妃的地位就可以巩固,可要是郑家完了,她的日子未必能好过。 陛下登基以来,宠幸的嫔妃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人总有年华老去的一天,又有谁能固宠,一辈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郑家若是事发,必然会牵涉到她身上,陛下再看她时,未必还能有什么好心情。 “御……御审结束了,贵……贵人……”报信的内侍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地喘着粗气。 郑妃双肩不禁微微颤抖,她双手揉搓在一起,不安地道:“你继续说。” “陛下有旨意,命武备学堂校尉围住郑家,平西王沈傲彻查郑家弊案,贵人……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还审得好好的,后来……后来陛下龙颜大怒,就……就……” 郑妃的娇躯颤得厉害,两眼一黑,又是昏厥了过去。这几***就焦虑得很,如今听到这消息,便如天塌了一样。 这内侍吓了一跳,连忙抢救,哭丧着脸道:“贵人……贵人……”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声音:“太后驾到。” 阁里已经乱作了一团,有人七手八脚地将郑妃抬到寝卧去,一个内侍出去迎接,果然看到太后穿着凤装,面无表情地带着敬德等人过来,众人纳头便拜:“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只是淡淡一笑,道:“郑贵人在哪里?” 她的语气显得和蔼可亲,让人闻之欣悦,内侍连忙道:“郑贵人……郑贵人又晕了过去。” “噢……”太后漫不经心地颌首,略带几分遗憾地道:“她的身子骨一向都是这样吗?还是……”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还是有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她听见了?御审的消息,郑妃是不是知道了?” 所谓后宫不干政,其实只是空话,可是有些时候,却也未必,就比如方才的御审,居然敢来通风报信,太后说她是干政,就是干政了。 内侍已是汗流颊面,期期艾艾地道:“奴……奴才不知道。” “罢了。”太后不阴不阳地道:“这件事哀家就不追究了。不过郑家犯了这么大的事,这内宫里头也不能坐视,郑妃这边,还是好好地调养身子的好,传哀家的意思,让郑妃搬到清宁宫养病去吧,敬德,你挑选几个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奴才去清宁宫伺候。” 敬德躬身道:“是。” 清宁宫便是冷宫,据说那里的宫室简陋,寻常的太监都不肯过去的,说是去养病,其实就是让郑贵人在宫内的前途彻底完蛋,和好端端的朝廷大员突然送到交趾、琼州去玩泥巴差不多。后头那一句挑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伺候,更有监视之意。这太后整起人来,也是不留丝毫余地,绝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 太后看了看天色,显得意兴阑珊,道:“原想和郑贵人好好说几句体己话的,谁知竟是这样,让郑贵人安心养病吧,哀家暂先回去。”说罢,便旋身悠然而去。 ……………………………………………………………………………………………………………………………………………………………………………… 沈傲从宫里出来,兴冲冲地回到平西王府,王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刚刚落了马,刘胜便笑嘻嘻地出来,命人把中门打的更开一些,请沈傲进去,一边道:“殿下,卫郡公、祈国公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大人,是庆贺王爷因祸得福的。” 沈傲不禁笑道:“哪里来的祸,又哪里来的福?” 刘胜膛目结舌,少爷一向喜欢胡说八道,有的话实在太过玄理,他哪里听得懂?索性就笑,反正笑总没有错。 沈傲步入王府正殿去,虽是叫殿,其实就是个客厅,毕竟王府的格局太小,身份虽然上来了,但住处也只不过换个名称而已。里头的宾客纷纷涌过来,朝沈傲作偮的作偮,拉手的拉手,热闹了一番。 这些人都是在讲武殿力保沈傲的,沈傲朝他们道谢,坐着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宾客们才纷纷告辞。沈傲很无耻地道:“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吃晚饭再走嘛……”说是这么说,其实方才一直没有吩咐刘胜准备酒宴,只是虚礼客套一下。 众人纷纷道:“不敢叨扰。” 沈傲便呵呵笑道:“这是说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吃个饭算什么叨扰?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盛情挽留,甚至把住了姜敏的手臂,一副不肯放人走的意思。 其实越想哄客人走的人心里最虚,心里巴不得人家赶快消失,却又最怕人家看穿他的心事,所以更是殷勤,这便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众人见沈傲这般挽留,都是犹豫动摇。沈傲一见不好,又生怕他们将错就错,便叹了口气道:“罢罢罢……你们既然要走,本王就不留了,诸位都是有公务的人,若是因为本王耽误了公务,岂不是让本王心中不安?” 曾文见沈傲这样说,便道:“其实公务倒是没有……” 沈傲眼睛一瞪,呵呵笑道:“就算没有公务也不敢叨扰,诸位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有了与亲友相聚的时间,岂能靡费在本王这里?君子之交淡如水……” 姜敏打断道:“忙里偷闲谈不上……” 沈傲尴尬地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再坐一坐。”这时候决口不提留饭了,其实留个饭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兴冲冲的回来,跟一群老爷厮混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 又闲谈一会,宾客们的茶喝完了,沈傲却不叫人换新茶,故作不知地继续喋喋不休,说什么太原好冷啊,到了下一句,又是太原如何如何冷,还要忍不住故意缩缩脖子,很认真地道:“那千里冰封的世界,又是寒风彻骨,哎……下一趟本王是再也不去了……” 众人无语,于是卫郡公石英起身,道:“平西王若是不便,我等便告辞了。” 若只说告辞,沈傲只怕立即会说,诸位一路走好,少不得还要露出真挚的表情,说几句话别的话。可是前头加了一句平西王若有不便就有那么点儿让人心虚了,不便当然是不便,可是你不能说出来,你说出来了,让人家怎么下台? 沈傲心里暗暗腹诽了一番,立即道:“方便,方便得很。” 好在大家还算上路,总算没有再留的心思。沈傲放下心,将他们送到门房这边,相互作偮辞别,才回到殿中,叫刘胜换一副新茶来,慢慢地喝了一口,估摸着等诸位贤妻们听到外头的动静,八成会来的。 蓁蓁、周若、春儿、唐茉、安宁几个果然来了,安宁身体弱,若是穿着一件厚实的裘衣,外头披着棉质的披风,虽然被这厚实的衣衫遮掩了妙曼身形,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尊贵的成熟之美,因生了孩子,脸蛋儿显得胖了一些,更增丰腴。 蓁蓁还是老样子,眉眼儿传情,腰肢摇曳起来能把人酥死。 周若如今因父亲大人无恙,整个人心情也开朗了些许,虽已做了人妇,还是多了两分俏皮。 春儿见的世面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是抿着唇,发出一种矜持又有些疏远的笑,不过这职业般的笑容等见到沈傲时,便立即融化了。 唐茉儿最像是女君子,书卷气十足,一举一动很有几分矜持,莲步生烟,连走起路来都带着几分蹑手蹑脚。 沈傲却没有去看她们,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她们进来,他托着茶盏,整个人陷入思索,仿佛遇到了世上最难的难题,双眉微微垂起,眼眸茫然,抱着茶盏的手一动不动,另一只手用手肘撑着茶几上,握成一个拳头,拳头恰好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这是一种很是怪异的造型,不过很明显,沈傲在思考。用他的话来说,一个不动脑子的人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沈傲轻轻凝着眉,那微微阖起却又细长的眼睛,浑然不动的姿态,都有一种让人沉迷的执着。平时别看他疯疯癫癫,可是认真做起某件事,或者认真去思索时,总是能给他平添几分魅力。 众女见他这个样子,反倒放轻了脚步,刘胜小心翼翼地过来,吩咐人蹑手蹑脚的给诸位王妃上茶,几个女人都没有出声,看着沈傲执着的神态,饮着清茶。 一炷香过后,周若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王爷……王爷……” “啊……”沈傲回过神来,眼中茫然一片,随即抬起眸,嘻嘻笑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若原本想摆出愠怒的样子,发发小脾气,可是想及沈傲为了救父亲而远去太原,脚不沾地,心里多了几分疼惜,便柔声道:“早就来了,王爷在想什么?” 沈傲觉得王爷这个词有点儿生疏,可是规矩都是这么立着的,只好作罢,转而笑道:“哈哈……没有,什么都没有想。” 沈傲越是不说,反倒更令人好奇和生出些许担心了,安宁便低声道:“说出来让我们替王爷想也可以,这般藏在心里,对身子可不好,茉儿姐姐还给你熬了一碗当归黄芪乌鸡汤,给你补补气的……” 唐茉儿被安宁揭穿了自己的事,脸上生出一点绯红,连忙道:“不是我一人熬的。”她毕竟聪明,立即移开话题道:“王爷到底在想什么?让我们知道也好。” 沈傲只好道:“好吧,你们一定要问,我只好说了,你们不要见怪。” 蓁蓁嘻嘻笑道:“原来你也有生分的时候。” 沈傲正色道:“为夫在思考一个百思不解的问题。” 沈傲这么做,颇有吊人胃口之嫌,唐茉儿笑道:“夫君快说。” 沈傲只好道:“为夫方才在思考,为什么无论是大宋、契丹、大理、大越、女真……” 听到这里,众女心里便也为难了,原来是这等事,她们这些女儿家家哪里懂这个,只怕是帮不上沈傲什么忙了。 便听沈傲继续道:“各国的风俗不同,可是却有一个不约而同的地方……” 蓁蓁见多识广,这时也提起了兴趣,原来不是国事,是各国风俗的事,这个她倒是略有些耳闻。 沈傲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明明不管饮食习惯,还是节庆都不同,却为什么不分东西南北,不分族群,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约而同的站着***,为什么不是蹲着的?或是劈着一条腿的……奇怪……真真是奇也……怪哉!” “…………” …………………………………………………………………………………………………………………………………… 第二章送到,老虎脸皮厚,还是再求下***吧,有的千万不要藏,没必要留在月末。 第七百零八章:有仇报仇 第七百零八章:有仇报仇 沈傲被收拾了,堂堂平西王,伟岸大丈夫,当天夜里只能在书房里过夜。 刘胜笑呵呵地给沈傲卷了铺盖,叫人搬了个竹塌,碎嘴道:“王妃们平时都巴望着王爷回来,望眼欲穿,怎么刚回来就出了事。”他叹了口气,又道:“殿下的脾气要改一改,不能老说胡话。” 沈傲故意装作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坐在书桌前随手翻书,听到他说的话不禁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本王是说了胡话?” 刘胜一时语塞,麻利地将暖被铺好,干笑道:“殿下一向爱说笑的,这个阖府上下都知道。” 沈傲哂然一笑,不禁引用后世唐伯虎的诗文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时候也有点困顿了,想到明日要去彻查郑家的案子,这一桩案子该查到什么地步,牵连到哪些人都要审时度势,还要费些脑筋,便将书放下,道:“你去歇息吧,明日清早来叫我。” 刘胜点了点头,又掌了一个灯来,道:“殿下,要不要端点热水来洗澡?” 沈傲摇摇头,道:“罢了吧。”脱了外衣,靴子,坐在床沿上,见刘胜正准备走,突然问:“我问你,你从小是站着***还是蹲着***?” 刘胜愕然,惊讶地道:“这个……这个……” 沈傲态度十分端正的样子道:“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没什么的。” 刘胜道:“幼时的事哪里记得清?不过应当是蹲着的。” 沈傲噢了一声,便道:“是了,这又更犯难了……”咬唇踟蹰,道:“你下去吧。”说罢,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到了三更的时候,沈傲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像猫一样蹑手蹑脚,沈傲警惕心还是很高的,半梦半醒中打起了精神,将被子掀开一个缝来,继续装睡。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人影借着暗淡的灯光进来,夜里的晚冬天寒地冻,人影想必觉得太冷,进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跺着脚轻轻地捂着手在嘴边呵气。 沈傲猫眼一看,竟是周若;周若走到榻边,掀开被子一角钻入沈傲的怀里,沈傲这时候犯难了,现在是该醒来还是继续睡下去?男人是不是要矜持一下? 冰凉娇小的胴体,让沈傲忍不住生出怜香惜玉之心,眼睛一眨,便将周若抱住,口里道:“还是若儿待我最好。” 周若俏脸上满是红晕,瓜子的脸蛋儿立即蜷到被窝里去,不肯给沈傲看到。 这丫头居然害羞了,沈傲体内升起一团火来,翻个身,一下子将她压在下面,周若惊呼,道:“不要动,我不舒服。” 不舒服就是来了月事,沈傲满是遗憾,只好抱着她,整个人委屈极了,好不容易从太原远行回来,还在大理寺熬了十几天,回到家里分房睡倒也罢了,半夜里钻来一个美人,却只能抱不能动,就像……十几天没有抽烟的烟鬼口里叼着一根烟却点不着火一样。 周若见他这样,便安慰他:“我来是和你说说话的。” 沈傲无辜地道:“为夫能不能睡觉?” 周若板起脸,道:“不能。”说罢又楚楚可怜地道:“你就这样忍心瞧着我深更半夜天寒地冻的跑来只是看着你睡觉?” 沈傲想了想,突然感觉还真有些不太忍心,欲哭无泪地道:“好,我们说话,今天的天气不错吧?明天什么天气?哎,等入了春又令人难受了,绵绵细雨下个不休,心情都变坏了,不过春天也好,百花盛开,天气也会转暖……皇上近来脾气有点古怪,骏儿真可怜,这么小就要离开他的父母,待到女人窝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回来,下次我找太后去说,若是太后点了头,看皇上肯不肯将骏儿还回来。不过说实在话,你觉得骏儿像我还是像安宁?我看像我多一些,宫里的全是马屁精……”沈傲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为夫就是太过于正直,不太会溜须拍马,否则……哼哼……”他突然又道:“春天的时候,读书人又要钻出来了,这些人冬眠的癞蛤蟆一样,冬天的时候没见一个人影,一开春,就都窜了出来。到时候肯定又要吟诗,又有人来讨教,真真是烦死了……” “睡觉!”周若的俏脸立即板了起来,拉起被子把头蒙上,捂着耳朵不肯听沈傲的废话连篇。 沈傲如蒙大赦,大叫:“若儿威武。”说罢,立即旋过身去,贴着墙壁蜷缩着身子去睡。 身后的周若却又来掰他,道:“你故意的对不对?故意不想和我说话,拿这个来搪塞我的,是不是?”说罢从后脑传出低泣的声音:“早知道你是个见异思迁的人,见我没给你生孩子,见我年岁大了,便不睬我了。” 沈傲心里叫屈,我就是现在跳到护城河里也洗不清这冤枉,立即乖乖地转过身,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夫在思考。” “思考……” 沈傲正色道:“为夫在思考你们女人为什么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周若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你来抱着我,我睡觉了。” 沈傲抱着她,浑身都不舒服,全身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样,却又不能动弹,这一夜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周若已经不见了,他穿了衣衫,套上靴子,洗漱之后便被叫过去吃早饭。这大宋的饮食习惯和后世有点不同,通常是一日两餐,清早和晚上是正餐,吃的是米饭,中午在后世只叫午茶,和早餐差不多,喝几口茶,再吃点糕点就成了。不过沈傲不习惯,好在他家大业大,一日三餐,每餐都有糕点、饭菜,个人随意,女眷们清早吃饭,他仍只吃糕点。 众女见他大摇大摆地过来便笑,蓁蓁给沈傲抛了个媚眼道:“书房里睡得惯吗?” 沈傲道:“很舒服。”说罢叫人拿茶上来。 周若朝沈傲眨眨眼,却是当着大家的面道:“你下次再胡说,往后让你天天睡书房。” 沈傲心里想,那我回西夏去。 说了一会儿闲话,安宁都:“好啦,好啦,夫妻间置气什么?王爷今日要出门吗?” 沈傲点头道:“要傍晚才能回来,处置郑家的事。” 安宁便道:“回来时看着点路,慢些骑马,待会儿我让随从给你戴件蓑衣,怕又要下雪了。” 沈傲点头,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随手捡起一个米糕,在口中咀嚼,含糊不清地道:“昨天夜里不知哪只猫进了我的房里,吓死我了。” 周若听了,双颊嫣红,连忙道:“哪里有猫?你做梦的,快吃了好去做你的公事。” 沈傲呵呵一笑,就再没有说什么,唐茉儿心细,看到二人的神态,立即明白了什么,嫣然一笑道:“这猫儿个头想必不小吧?” 听得周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傲用过了早点,便直接往武备学堂去。如今的武备学堂已经一再扩建,足足占了两条街,出了两期已经毕业和实习的校尉暂时外放在禁军,或者去了水师那边,这里的校尉还是不少,有一万余名,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汴京不下禁军的力量,每日清早号角齐鸣,也成了汴京城的一道风景。 平西王要来是早已预料的事,所以各科的教头、教官、博士清早已经列了队,专候平西王大驾,沈傲骑马到了这里,教官们便迎过来,沈傲和他们在门前寒暄了几句,便问韩世忠:“郑家那边如何了?” 韩世忠道:“已经围住了,就等殿下处置。” 沈傲呵呵一笑道:“先不要急着处置,先让他们还了本王的帐再说。去把郑富、郑楚二人提到这里来,本王要询问。” 韩世忠点点头,立即去了。 到了明武堂,沈傲高踞在首位,两班分别站着教头、博士,再外围,则是一个个笔直伫立的校尉,都是按刀而立,很是肃穆。 郑家的两个重要人物郑楚、郑富如今已经再没有了此前的不可一世的模样,被几个校尉押了进来,郑楚一进来便跪下去,拼命磕着头,口里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我昏了头,居然敢指责殿下的不是,再不敢了,求殿下饶命。” 反倒是郑富硬气了一些,他虽然显得失魂落魄,终究还是没有这般屈膝,只是叹了口气,对郑楚道:“事到如今,再求饶又有什么用?没的让人笑话。” 郑楚便举手指向郑富,道:“是他,都是我这叔父,是他怂恿我这般做的,殿下……” 沈傲打断他,恶声恶气地道:“叫什么叫!这里是你喧哗的地方吗?” 这一句话宛若风雷,郑楚吓得双肩颤抖,再不敢叫了,呆呆地看着沈傲,整个人已经瘫了下去。 …………………………………………………………………………………………………………………………………………………… 第三章,老虎居然不知道昨天是情人节,汗,今天看新闻才知道,那个,给大家一个迟来的祝福吧,祝大家娇妻如云,咳咳…… 第七百零九章:黑吃黑 第七百零九章:黑吃黑 “死了吗?”沈傲身体不禁向前微微倾斜,脸上透着关心地问。 一个校尉快步过去,摸了摸郑楚的脉搏,道:“还有气,怕是吓晕了。” 沈傲又好气又好笑,虎躯一震,居然能把人震晕,可见自己果然不同凡响,便道:“叫大夫来,给他灌辣椒水、泼凉水,先把他弄醒再说。本王还有一笔账要和他算,他要是死了,本王岂不是冤枉?” 几个校尉只好把郑楚抬到明武堂边的耳室里去,郑富见到郑楚的怂样,微微地冷哼了一声,满是轻蔑之色。 沈傲对校尉道:“来人,给郑老兄搬个凳子来。” 凳子搬了来,郑富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坐下,道:“成王败寇,平西王既然胜了,郑某人就是贼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多此一举?” 沈傲淡淡地道:“贼就是贼,便是郑家胜了,也还是贼,郑家做的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郑富辩不过沈傲,只是冷哼一声,舔了舔嘴,道:“既然是贼,就请平西王殿下议罪吧。” 沈傲摇头,轻轻笑道:“不急,不急,急个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本王倒是想和你打个商量。” 郑富不由地愕然了一下,抬眸看着沈傲,道:“殿下这算是通贼吗?” 沈傲冷冷笑道:“通不通贼,就看郑老兄怎么说了。”他翘着腿,慢悠悠地道:“其实本王要的也简单,郑家的生意是不是都在你的手里?” 郑富立即明白,平西王这是要黑吃黑了,不禁冷笑道:“是又如何?” 沈傲笑道:“这个简单,从今往后,郑家的生意全部姓沈,不再姓郑,反正这些东西,就算本王不要,也要抄没的,钱带不进棺材里,想必这句话你比本王清楚。” 郑富不禁笑起来,道:“平西王打的好算盘,你可知道,若是有人弹劾你一本,只怕你也未必能脱身。” 沈傲喝了口茶,用很认真的口吻道:“本王只要郑家的生意,至于郑家的浮财,仍旧抄没归公,郑家欠本王一亿两千万贯银子,这些生意,就算是还本王的帐了。不过要接手郑家的生意,总要把账簿拿来,哪家货栈有几个伙计,每月盈余多少,是贩卖丝绸还是兵器,那些货栈是出售什么的,这些账簿,想必本王要查抄也未必能查抄得到。只是不知道,这些账簿藏在哪里?” 郑富冷笑道:“殿下与郑家不共戴天,老夫不是郑楚那混账,岂会和你做这样的交易?” 沈傲森然笑道:“本王奉劝你还是说了的好,本王和你说句实在话,郑妃已经完了,李邦彦如今也急于撇清与郑家的关系,郑家已经完了,诛族势在必行,但凡是姓郑的……”沈傲抹了抹脖子,才又道:“绝对没有一个能活过开春。” 郑富肥胖的身躯不安地在凳子上蠕动了一下,双手搭在膝盖上,脸色苍白地道:“那又如何?” 沈傲背靠着梨木椅子,笑呵呵地道:“简单,账簿拿出来,郑家所有的生意全部归本王所有,以此偿还郑家赊欠本王的债务,而本王,给你一个延续香火的机会。” 郑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瞪着沈傲道:“请殿下说得明白一些。” 沈傲的目光落在郑富的手上,郑富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连嘴唇也哆嗦了起来。他轻轻一笑,道:“郑爽和郑家已经脱离了关系,所以按律来说,郑家诛族,郑爽可以活,也可以死,拿出账簿,本王给他置百亩良田,一处别馆,此后他的生死荣辱,和本王不相干。可要是不拿,就只能陪你一道赴黄泉了。”沈傲的双手抚案,微微笑着继续道:“你自己思量吧,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错过,本王绝不会再和你提起此事。” 郑富犹豫了片刻,咬牙道:“谁知道殿下能不能守信?” 沈傲哂然一笑道:“你只能相信本王,再者说,郑家已经完了,一个小小的郑爽,杀不杀他对本王既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说得更难听一些,就算本王要斩草除根,似郑爽这样的货色,还不配做本王的敌人。” 沈傲的话很不客气,说到郑爽时语气轻蔑到了极点,郑富这时候反而相信了,一个在平西王眼中视若蝼蚁的人,是生是死,根本不可能对平西王造成任何危害。郑富咬了咬牙,道:“好,账簿我交出来,但愿殿下能说话算话。” 郑富倒是个干脆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立即将账簿的位置和沈傲说了,沈傲唤来一个博士,命他带人去取。接着脸色一板,正色道:“本王奉钦命督办郑家,你在郑家中掌握机要,今日是老实供认,还是让本王派人去查找物证?” 其实郑家的案子已经板上钉钉,现在所做的无非是走个程序罢了,郑富哪里不知道?吁了口气道:“罪臣愿意认罪。” 沈傲连问了几个罪名,郑富痛快地认了,画押之后,沈傲满意地道:“那么本王还要问,参与通敌的还有哪些人?” 郑富认真地想了想,说出了一些怀州商贾的姓名。 沈傲冷笑道:“只是这些?” 郑富只好全数和盘托出,一旁的博士运笔如飞,丝毫不敢大意,但凡是入了这供状中的姓名,只怕身家性命也都到头了。 沈傲意犹未尽,突呵呵笑道:“果然是聪明人,那么本王还要问你,这件事李邦彦有没有参与?” 郑富沉默了,随即摇头道:“如是殿下要小人攀咬李邦彦,小人依殿下从命就是,可是通敌的事,李邦彦并未直接参与。” 直接两个字很关键,沈傲抓住这句话,道:“这么说是间接参与了?” 郑富苦笑道:“李邦彦是什么人?堂堂门下令,位高权重,单凭小人的供词,平西王就想掰倒他?没有直接参与就没有铁证,没有铁证,平西王又能奈李邦彦何?” 沈傲不禁笑起来,撇了撇嘴,站起来道:“来人,送他回郑家待罪等候裁处吧,不要为难他。” 郑富被押走了,沈傲坐在这梨木椅上一动不动,他拧着眉,此时此刻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失落。抓不到李邦彦的把柄,让他颇觉得意外,如今李邦彦已经主政两年,两年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有一样是肯定的,就是赵佶已经对他有了依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明明赵佶对李邦彦并未必有什么好感,未必有多喜欢,可是如果没有通敌、谋逆之类的大罪,赵佶是不可能下定决心对李邦彦动手的。这也是赵佶一个极大的弱点,说来说去,赵佶所想的只是做一个太平天子,让他不必劳形于案牍,每日可以悠游万岁山,可以吟诗,可以作画,只要不是朝政相关的事,赵佶都有兴致。 不得不说李邦彦是个聪明人,虽然与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没有留下把柄,沈傲相信郑富的话,郑家没有整倒李邦彦的证据。 沈傲不禁苦笑,既然如此只能用另外一种办法去解决掉这个浪子宰相了。 沈傲叫人拿来笔墨纸砚,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随即将墨迹吹干,折了纸,随手捡起公案上的一个信套,叫来个校尉道:“送到李家去给李邦彦看。” 正在这个时候,那前去搜查账簿的博士回来了,足足带回了一个箱子,沈傲兴致盎然地揭开箱子去看,里头是一沓沓的账册。郑家家业实在太大,而郑富又是个细心的人,主持郑家的生意几十年,经验老道,这些账册分门归类,一点凌乱都没有。 沈傲叫了几个博士一起来清理,花去了一天的时间,总算有了点头绪。郑家的生意分布在大江南北,尤其是在江北尤甚,其中商队就有三十多支,分驻各地,这些都是陆地的商队,与西夏、契丹、女真、吐蕃、甚至是极西的大食人也都有往来。货栈就更多了,足有一百多座,商铺足足上千,莫说是苏杭、泉州、京畿、大名府、西京等地,便是蜀中和寻常的州府都有。除此之外,还有分布苏杭的丝绸工坊,泉州的窑炉、蜀中的锦坊,甚至还有两处兵器作坊,不过这是暗地里的生意,并不公开。 要知道,大宋禁武还是较为严厉的,除了佩剑之类的装饰物之外,其余的武器一概不得佩戴,更何况是私自生产兵器了,郑家敢冒这种风险,只怕和女真那边对铁制品的需求巨大有关系。 最让沈傲意外的是,泉州的四海船队居然也属于郑家的产业,沈傲在泉州时,四海商船队规模就已经不小,据说大小船只上百,在泉州拥有货栈七处,是除了当时的官商之外最具实力的船队之一,沈傲还曾召见他们的东家,可是谁曾想到,这四海船队的幕后居然是郑家。 郑家的生意规模放在后世也绝对算得上一家财团了,若说沈家也算是巨富,尤其是茶坊、酒坊、周刊的生意很是红火,沈家手头的现银也多不胜数,可是和郑家相比,就算是财力相若,却还缺乏了底蕴。 沈傲现在急缺的,就是郑家这遍布大江南北,几乎任何府道都有郑家影子的底蕴,有了这个根基,不但沈家的生意可以与之互补,迅速的扩充,而且沈傲还有一件当务之急急需处理的事要借助郑家的生意来完成。 “怎么着手呢?”沈傲不禁苦笑,若叫他做点小生意,以沈傲的才智当然不成问题,遂雅茶坊就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可是让他将郑家这么大的家业进行梳理,沈傲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突然,沈傲一拍手,自语道:“回去问春儿。” 话及出口,沈傲不禁笑了,所谓家有贤妻,万事不求人啊。 …………………………………………………………………………………………………………………… 第一章送到,***,***,最紧要的关头,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十五天,老虎随时可能被人爆菊,历史大神们要发力了,救命啊。 第七百一十章:下旨抄家 第七百一十章:下旨抄家 中和四年的开春来得早了些,年节还没有过去,天色就已经变暖了,屋脊上的残雪已经渐渐融化,以至于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那一家家的屋檐还滴答答的落着雪水。 平西王的奏疏已经递了上去,宫中应对极快,立即颁布了旨意。 “制曰:朕以幼冲,获嗣丕基,夙夜兢兢,若临渊谷,所赖文武群臣,同心毕力,弼予寡昧,共底升平。乃自近岁以来,有国戚不法,上欺天地,下残百姓,太原地崩,生灵涂炭,天灾亦人祸也。朕继承大统,深烛弊源,极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气浊……王子犯法况与庶民罪同,何妨国丈?郑家所行,以朝廷为必可背,以法纪为必可干,虽为皇亲,朕不忍加罪,而我祖宗宪典甚严,朕不敢赦……” 圣旨传到门下省,之前一直坐卧不安的李邦彦反反复复地看了圣旨,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前几日一直都是年关,宫中不透露消息,这个年,他过得实在不自在,可谓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可如今,宫中的裁处总算下来,让他松了一口气。 其实早在半月之前,李邦彦就预料到郑家的弊案牵涉不到自己身上,一切都亏了平西王叫人送来的一封信。信里只有一个字——滚! 看到了信,李邦彦却没有生气,恰恰相反,他捋须笑了起来,这是个好兆头,若是平西王当真有自己的把柄,有整治自己的手段,就绝不会写出这一封信来,之所以恫吓,只是实在寻不到纰漏,只好出此下策而已。李邦彦当即便回书一封,具言平西王殿下来信已经收到,下官看信之后,深察殿下维护之意,只是位卑不敢忘国,岂能一走了之?还请平西王殿下勿怪云云。 这就是李浪子的脸皮,脸皮不厚的早就气跑了,这也是李邦彦的胆量,没这胆量,还敢出来做官?寒窗十年,三十年宦海,好不容易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李邦彦岂会轻易撒手?只要他不请辞,不致仕,他就还是门下令,除非被人侦知了谋逆、通敌的大罪,要不然谁也动摇不了他。 虽然知道时局还没有预想中的差,可是这些时日李邦彦还是抹了一把的汗,如今见宫中的裁处出来,里头只提及郑家,未点他李邦彦半个字,李邦彦才舒了口气,抱着圣旨发了一会儿呆,便收拾了仪表,对身边的书令史道:“这里你们暂时看着,老夫要入宫一趟。” 按道理,现在正月十五还没有过去,一般情况之下是不准入宫的,可是此时李邦彦实在有点上火,得去探一探口风再说。 如今的李邦彦实在有点儿像惊弓之鸟,平西王那边查实郑家的罪证之后便上了一道奏疏,此后就再没有什么动静,越是没有动静,就越令李邦彦心惊肉跳,生怕那姓沈的又使什么坏,如今李邦彦已经大不如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那些门生故吏也有不少和他不再往来,今年过年,拜帖只有四十多张,便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只怕也未必有这寒碜,所以不摸清楚现在赵佶在想些什么,他实在不放心。 坐上了轿子,轿中的李邦彦随着轿夫的走动而微微摇晃,心头里还在想着那份旨意的内容,这份旨意,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郑家这一次算是彻底栽了,诛族大罪,抄家已经刻不容缓,只要旨意从门下省流出去,立即就是血雨腥风。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李邦彦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抚着长髯吁了口气,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忿,历朝历代,做首辅的哪一个不是如鱼得水?就算身后未必能落个好下场,却也没他这样窝囊的,若朝中没有平西王,何至于被人逼到这个份上? 心中百感交集,到了宫门这边,叫人通报不提。 赵佶近来的心思还没有从年节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年节的时候虽然规矩多,至少是不必再理会那轰轰烈烈的郑家家事了,躲在宫里把旨意颁发出去,其余的事他已经不想再管。只是郑妃被打入了冷宫,这虽是太后的决定,可是赵佶心里也知道,郑家闹得这么大,正如圣旨中所说,虽为皇亲,不忍加罪没,而祖宗宪典甚严,不敢赦。若这件事是私下里报来的,赵佶多半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寻个理由好好收拾一下,诛族这种事他是下定不了决心的,怪就怪在这事是在御审中揭发,此前朝野市井就极为关注,御审时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见,郑家之罪,又实在耸人听闻,不抄家诛族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赵佶起初对郑妃还有些依依不舍,渐渐的,也就将心思放在了沈骏身上,天家一向抱孙不抱儿,对儿子,一向是督促管教甚严,可等到年纪大了,皇帝的心思往往就软了下来,看到可爱的孙儿,自然就恨不能日夜抱到膝前逗弄。偏偏大宋的规矩也是苛刻,皇子们的子嗣除了年节时带入宫中,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允许入宫的,偶尔皇帝心血来潮召见一下,也只是照几个面,各自散去便是。相处的时间少,自然也没什么宠溺之心。更何况赵佶的儿孙实在太多,这心思也就淡了。 偏偏这个在宫***生的孩子如今日夜承欢在赵佶的膝上,无它,这孩子多少还有他赵佶的血脉,安宁在赵佶心目中也颇为得宠,再加上沈骏不是皇孙,宫中的规矩不必避讳,赵佶要让他在宫中住着,倒也没人说闲话。 其实想说闲话的也有,倒不是怕皇帝不能从谏如流,皇帝的屁股好摸,可是平西王那边实在犯忌讳,人家现在还杀气腾腾的四处寻找郑家的余党,你这么飞蛾扑火的冲过去,这不是自己找死? 结果这事就像没有发生过,赵佶抱着他的外孙在这宫中闲逛,外头平西王家倒是想把孩子接回来,表示了几句这么个意思,宫里头不理睬,百官也装聋作哑,该歌功颂德的歌功颂德,该死掐的死掐。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沈骏小憩的时间,赵佶让奶娘将沈骏抱去睡了才有了自己的时间,拿了最新一期的遂雅周刊来看,看周刊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如今是改不了了,更何况这东西颇为有趣,既有市井生活,又有精彩连篇的故事,偶尔也会有些点到即止的政论,拿来当笑话看倒也能打发时间。更何况赵佶也是爱诗词的人,每一刊都会有一个特别专栏将大江南北的文人才子的新近诗作刊印出来,才子们作了诗词,无奈何不能立即叫全天下人知道,知音难觅,苦恼到了极点,遂雅周刊能登载他们的诗词,实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所以这时代当然别想要什么润笔费,至于遂雅周刊,因为在苏杭、泉州、西京、汴京都有驻点,所以消息传得也快,有专门的伙计和各地的知名才子打交道,有什么新作,立即发到汴京来,由人品评择选,再刊登出来,如此一来,让遂雅周刊吸引了不少文人的目光。 赵佶最喜爱的,就是诗词的专栏,从前虽然也和大臣们和诗,可是官员们大多劳形于案牍,谁有兴致琢磨这个?水平其实并不高;才子就不同了,一般这种人家境也殷实,闲来作舟看景,雾中看花,这心境自然不同,总能偶得几句绝妙的词句,令人击节叫好,陶醉在其中不能自拔,所以赵佶对这遂雅周刊总是欲罢不能。 闲坐了一会儿,看了这一期的诗词,赵佶今日倒是显得有些无趣,这一期的诗词并没有什么太出彩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因为赵佶的眼界太高,但凡能入选遂雅周刊的诗词,水平都是不低,在寻常的文人眼里,已是高不可攀了,不过赵佶不管是行书作画还是诗词,都有那么点儿挑食,看完之后,心里就闷闷不乐了,便想,沈傲那家伙许久没做诗词了,要不要叫他写一首出来? 随即又摇头,想:“罢了,他查抄郑家想必也够忙的,好不容易到了年节,就让他歇一歇吧。” 正在胡思乱想,外头道:“陛下,门下令李邦彦李门下觐见。” 赵佶将遂雅周刊放下,沉默了一下,道:“嗯,朕知道了。”又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让他觐见吧。” 一刻钟之后,从正德门赶到文景阁来的李邦彦朝赵佶作偮行礼,道:“陛下年节过得还好吗?” 这不是正式朝会,更没有什么三跪九叩的大礼,赵佶只是淡淡地道:“坐。” 李邦彦欠着屁股坐下,笑呵呵地道:“陛下,今日老臣过来,一来给陛下问安,另一个就是想问一问,关于郑家的旨意,是在十五之后颁发还是即日就送出去。” 赵佶双眉微微拧起,这等小事居然也追到宫里来问?明知赵佶最厌烦的就是这个,平素也不见李邦彦如此惹人厌烦的。他哪里知道李邦彦只是随便打个幌子来探口风,沉默了一下道:“十五之后再发吧,大过年的,惹得血雨腥风的不好,再说,也让平西王过个好年,总不能这个时候叫他去忙公务。” 李邦彦立即道:“陛***恤臣下之心旷古未有。” 赵佶不禁哂然一笑,道:“近来外朝还有什么事?” 李邦彦想了想,试探着问:“老臣听说了些风声。” 赵佶道:“你说。” 李邦彦道:“老臣听说,平西王把郑家的生意都吞没了,不过这只是坊间的谣传……”他故作不相信的样子哈哈笑道:“做不得真的,再者说,平西王家大业大,要郑家的生意做什么?郑家祸国殃民,私通女真,许多的商队都是与女真人互通有无,平西王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更不会去接手和女真人做什么生意。” 赵佶听了,却不禁道:“这也未必是空穴来风,这件事朕知道了,下次找平西王来问问。” ……………………………………………………………………………………………… 第二章,***一天比一天少啊,求***。 第七百一十一章:坑你一把 第七百一十一章:坑你一把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李邦彦见赵佶没有袒护的意思,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头似乎也有点文章可做。李邦彦想了想,笑道:“陛下这么说,老臣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赵佶见李邦彦喋喋不休,心中怫然不悦,可是毕竟是一朝的首辅,只好耐着性子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朕在听。” 李邦彦欠身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上一次御审为平西王洗清了冤屈,也看穿了郑家的真面目,真是可喜可贺。”他捋着长髯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郑家多行不义,如今陛下明察秋毫,雷霆万钧一下,也算是他们自食其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御审那一日当真奇怪得很,那一***是审问平西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赵佶的脸色,见赵佶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放胆道:“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这满朝的文武居然都弹劾起郑家来了?老臣并不是说郑家无罪,郑家确实是罪有应得,老臣的意思是,朝中的言官弹劾一下倒也罢了,就算是荆国公、茂国公等人站出来也是理所应当。可是熙河三边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突然一下子一面倒的弹劾郑家。陛下,边事无小事,老臣总觉得,在这边镇的背后,似乎有人在暗中挑唆,有人串联。” 李邦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让我大宋的将士们都听从他的安排?这件事陛下不可不察。” 赵佶听了不由地陷入深思,随即淡淡地道:“你说的背后之人是平西王?” 李邦彦舔了舔嘴,呵呵笑道:“老臣不敢妄语。” 虽然是不敢妄语,可是方才他的一席话说得再透彻不过,这些人齐心保平西王,不是平西王是谁?大宋一向对武人最是猜忌,这是延续了上百年的既定国策,否则也不会令太监、文人掌军,也不会一直强干弱枝,将大量的精锐补充到京畿,编练十几万禁军。只是这几十年来,边事一向不宁,边军的力量才得以增强,可是边军远离京畿,也确实让人不太放心,李邦彦抓住的就是这个弱点,要知道,这大宋的太祖皇帝靠的是什么起家?谁知道这历史还会不会重演? 李邦彦满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赵佶会勃然大怒,至不济也会彻查到底,任何人触动了这条底线都是宁杀勿纵的。谁知道赵佶却是冷冷一笑,深望了李邦彦一眼,用一种嘲弄的口吻道:“李爱卿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李邦彦一头雾水,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连忙道:“老臣不过是未雨绸缪……”他屁股从锦墩上滑下来,直挺挺地跪下,道:“老臣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公心,请陛下明察。” 赵佶淡淡一笑,靠在身后的檀木雕花椅上,虚手抬了抬,道:“起来吧,既然是出自公心,朕就不怪罪了。” 李邦彦见事情有了转机,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仰起脸来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没有什么意思,既然你这么问,朕就给你看看。来人,去把三边的奏疏取来。”赵佶懒洋洋地道。 过了一会儿,有个内侍抱着一沓奏疏进来,送到御案上,赵佶随手捡了几本道:“李爱卿自己看吧。” 李邦彦接过奏疏,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连心都凉了,这些奏疏在此前他并没有看过,如今乍看之下,才知道今日为什么要栽这个跟头,因为边将的奏疏虽然是弹劾郑家,可是字里行间,居然也有一两封是说平西王的,对平西王大发牢骚,说什么每每在熙河暂歇,随扈人马过千,不得不劳动边镇调拨军士的口粮应付,再加上这一路来往,总少不得要盛情款待,又不知靡费多少钱粮,可谓劳民伤财云云。 赵佶淡淡笑道:“李爱卿以为如何?” 李邦彦哑口,方才他说沈傲唆使边将弹劾郑家,可是李邦彦若是说沈傲唆使边将顺道把自己骂一通,这一句话说出来,陛下会相信?心里不禁想,劳民伤财四个字换做是别的官员,只怕早就处置了。偏偏说的是平西王,而平西王每次经过熙河都是为了西夏的事,以平西王的圣眷再加上来往西夏的功劳,这劳民伤财算不得什么大罪,偏偏就因为多加了这么几行字,让李邦彦准备放手一击,结果却打在铜墙铁壁上,实在令人难堪。 李邦彦连忙道:“老臣万死,实在不该妄自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陛下降罪。” 赵佶吁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和平西王的关系并不好,可是这种话往后就不必再说了,朕一向对平西王是信得过的,莫说边将没有和沈傲暗通曲款,就算当真有什么私情,朕也信赖他。你起来吧,若是没有事就快去忙你的公务,这年还没有过完,朕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外朝的事暂时就不管了。” 李邦彦大是尴尬,连忙站起来作偮道:“陛下的训诫,老臣绝不敢相忘,老臣告辞了。” 李邦彦悻悻然地从文景阁里出来,实在觉得脸上无光,还以为抓住了人家的把柄,谁知道这他娘的就是一个坑,自己居然还兴高采烈地跳了下去,虽说陛下说不知者不怪,谁知道心里头会怎样想?他略略一想,不禁生出沮丧感,暗暗告诫自己,切莫贪功冒进,平西王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轻易打倒的。 他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人骑马进宫,虽然看不清来人,可是放眼天下,能在宫中走马的只怕也只有平西王了。如今这狭路相逢,让李邦彦更觉得气闷,硬着头皮迎过去,果然看到沈傲英姿勃发地骑着骏马在远远勒马伫立,还不忘笑呵呵地道:“李门下今日也有空闲入宫?” 半个月前,两个人还在互掐,可是现在沈傲却像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和李邦彦打招呼。 李邦彦露出笑容道:“殿下不也入宫了吗?” 沈傲笑道:“一到年后反而冷清了,又没什么公务,索性进宫来看看。”他打马到李邦彦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邦彦,深望了李邦彦一眼,道:“年前的时候本王写了一封书信给李门下,不知李门下收到了没有?” 李邦彦干笑一声,道:“老夫已经给殿下回书了,既然有回书,当然是收到了。” 沈傲似是想起来了,道:“可惜得很,李门下的回书,本王一不小心丢入炭盆里了,不知李门下的回书里写的是什么?” 李邦彦深深地在马前给沈傲作偮道:“老夫多承殿下美意,只是老夫还未年老昏花,这把老骨头总算还能做点事,只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沈傲盯着他,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强求了,李门下好自为之吧。”他翻下马来,不远处的一个内侍飞快地过来给他牵住马缰,坐马坐久了,腿脚有点酸麻,沈傲不得不用抬靴顿顿地,活络着筋骨,继续道:“事涉郑家的旨意颁发下来了吗?” 李邦彦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姿态,那一封很不客气的书信沈傲当着他的面来询问,居然一点怒气都没有,躬身道:“今日刚刚送到了门下省,陛下的意思是压到十五之后再颁出去。” 沈傲继续跺脚,一面道:“罪名定了吗?” 李邦彦很有耐心地道:“是通敌、欺君这两条大罪,其余的小罪共是七件,都已经定夺了,陛下亲自圈点了抄家诛族。”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沈傲的预料之中,沈傲淡淡一笑,道:“这便好,一百多口人砍脑袋一定壮观得很,这热闹不去凑一凑可惜了,李门下要不要去看看?本王给你预留个好位置。” 李邦彦知道沈傲是一语双关,所谓的留个好位置,可以说留个观众的席位,也可以说是一个砍头的席位,意思是说,下一个要砍的脑袋就是李邦彦的了。 李邦彦抚须爽朗大笑道:“这就不必了,老夫公务繁忙,国事天下事处处都不容懈怠,哪里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殿下,老夫告辞了。” 二人分道扬镳,沈傲一路到了文景阁,早就有内侍进去通报,一见沈傲来了,笑嘻嘻地对沈傲道:“殿下来得正好,陛下还说总不见你的人呢。” 沈傲嗯了一声,学着李邦彦的口吻道:“本王公务繁忙,国事天下事处处都不容懈怠,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天天来觐见?”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妥,意思倒像是说赵佶每天都有闲情雅致的,这他娘的不是昏君吗? 不过话说回来,昏君有的毛病,沈傲的这位大丈人一样都没有落下,说他不是昏君,那刘禅、李后主岂不是冤枉死了? 进入文景阁,抬眸一看,赵佶面容严肃的抚摸着御案,双眉微微压下,仿佛若有心事,沈傲进来时也没有察觉。 “陛下……”沈傲刻意放高音量叫了一声。 赵佶才回过神来,道:“你来的正好,朕恰好有事要问你。” 沈傲呵呵笑道:“微臣也恰好有事要陈奏。” ………………………………………………………………………………………………………………………………………………………………………… 第三章送到,最近看书评,好坏都有,感谢大家的意见,那个,不太好意思的问一下,***有吗。 第七百一十二章:锦衣卫? 第七百一十二章:锦衣卫? 赵佶脸上的严肃开始融化,似乎是在犹豫什么,随即哂然一笑道:“那你先说。” 沈傲显然并不喜欢坐着凳子,总觉得身后没有依靠,连续换了几个坐姿,道:“还是陛下先说。” 赵佶不禁微微笑起来,换做是别人,未必有这胆量敢跟他讨价还价,偏偏沈傲天生就这性子,不肯吃亏。 赵佶只好强忍着笑,板起脸道:“朕问你,郑家的生意,是不是全部到了平西王府的名下?” 沈傲舔了舔嘴,不禁笑起来,道:“臣要向陛下说的就是这个?” 赵佶不由地皱起眉,略带不喜道:“郑家所犯的是通敌之罪,许多生意都与女真人息息相关,朕听说,郑家的商队规模庞大,数目极多,都是从边关一路北上或从西夏,或从契丹直通女真,为女真人带去稀缺的盐巴、铁器,甚至是瓷器,你将这些生意转到平西王府的名下,莫非也是要萧规曹随,和女真人做生意?” 原以为沈傲会断然否认,谁知沈傲颌首点了点头,正色道:“陛下说的没有错,微臣确实想和女真人进行贸易。” 赵佶的脸色骤变,手中刚刚举起的茶盏不禁重重地放回御案,冷哼道:“想不到你会这样糊涂。” 沈傲连忙站起来,道:“陛下息怒,臣与女真人贸易,和郑家还是有分别的。天下人都会通敌,唯独微臣深受陛下厚爱,与大宋休戚相关,岂会私通女真?陛下莫要忘了,是微臣当年力主连辽抗金,也是微臣率大宋精锐和西夏军民共抗女真铁骑,俘虏女真太后;可以说,臣与女真早已不共戴天,岂会做养贼自重这样的蠢事?” 赵佶不禁释然,脸色缓和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接手郑家的生意?” 沈傲重新坐下,笑呵呵地道:“其一,若是微臣不做这个生意,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去与西夏人做这门生意,要知道,货物运到了女真,就是十倍百倍的巨大利润,商人一向逐利,会有人不愿意动心吗?” 后世的毒品贸易,惩罚何其严厉,不知杀了多少人,还不是有人铤而走险?这个时代比起后世的检测手段实在差得太多,堵不如疏,疏不如让沈傲一家来做,垄断与女真的贸易。 赵佶不禁摇头,这个理由并不能让赵佶信服,他仍旧阴沉着脸道:“就算是这样,你是朝廷重镇,是朕的心腹肱骨,别人做得,偏偏你就做不得。” 沈傲轻轻笑着摇头,继续道:“至于第二,微臣左思右想女真人虽然紧缺铁器,可是据臣所知,契丹人的铁器工匠一点也不少,女真人夺了临潢府,这临潢府曾有汉人工匠数万之多,专供契丹贵族驱使,而这些人之中,至少有数千落在女真人手里,若是彻底断绝与女真人的贸易,女真人若是发了狠心,未必不能自产铁器。只有不断地给他们输送铁器,才能令他们下定不了这个决心。女真人以游牧为生,一向不注重生产,可若是情急之下,岂不是让他们有了自产的能力?” 赵佶不禁动容,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不禁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其实沈傲这个分析,和后世工业强国的国策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后世,先发国家甘愿做世界工厂,向全世界倾销工业品,使得各国只想着既然用钱就可以轻易买到,又何必要劳心劳力去自己生产。最后的结果是,工业强国不亦乐乎的卖着飞机大炮,弱国不亦乐乎的大力购买,不但在和平时可以大量吸走弱国的财富,一旦开战,强国切断与弱国的贸易,立即就可以让弱国失去造血能力,战争的结局可想而知。 沈傲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一旦让女真贵族们下定了决心去自产铁器,而不再让抓来的奴隶去放马牧牛,只怕到时候女真人会更加难缠。 沈傲继续道:“更何况,这些商队走出关,微臣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商队中安插好细作,如今我大宋对女真一无所知,商队之中安排好细作,每隔一个月,都可以传回大量的信息,微臣再将这些信息归拢起来,便可做到知己知彼。这半个月,微臣已经开始招募一些年轻力壮的人,操练一两个月,再安插到商队中去,微臣也已经在王府中设了一个镇抚房,专门梳拢从各地传来的情报。” 有一件事,沈傲没有说,遍布天下的商铺、货栈里,沈傲也要安插人手,如此一来,莫说是女真、西夏、契丹,便是大宋各地发生了什么,沈傲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最确切的消息。这个机构在后世早已有过,叫锦衣卫。若是从前,沈傲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建立类似的东西,一旦被人握住了把柄,后果可想而知,不过现如今沈傲的地位已经不同,作为藩王,若是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机构为他提供信息,后知后觉,尤其是在离京之后,那么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沈傲之所以肯和赵佶说出来,并且堂而皇之地将情报机构设在平西王府之下,最大的用意在于朝廷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建立这样的机构,大宋和大明的政治颇有相似之处,却也有许多不同点,比如说明朝可以堂而皇之地设立镇抚司、东厂、西厂,可是大宋若是弄出这么个东西,肯定是天下哗然,议论纷纷的。这就是政治取向的问题了,对大明来说,莫说是各藩国,就是百官都可以监视。可是在大宋,讲究的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士大夫已经完全渗入了大宋的政治、经济,势力庞大,除了皇帝,并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与之抗衡。所以在大宋,所谓的政治斗争,主旋律永远都是在士大夫之间,可是在明朝的士大夫显然要身经百战得多,他们要和太监斗,要党争,偶尔还要和同僚斗,显然要忙碌得多。 这就是政治,这种东西见不得光,就算只是针对女真,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弄出来,一旦弄出来,必然会有人反对,清议最流行的一句话无非是圣人他老人家,圣人他老人家说只要修身爱民,便可无敌天下。至于那些什么搞特务手段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舍本求末。正如华山剑宗和气宗一样,大家都在练气,皇帝若是跳出来,说特务这把剑好,非要被人骂个狗血淋头不可,说不定修史的时候顺便给你穿个小鞋,这对一向追求丰亨豫大的赵佶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沈傲以私人的名义建立特务机构,赵佶在深知女真的威胁的情况下不会反对,可是在朝中清议的压力下也不会许可,更不会让沈傲把这机构交出来,让朝廷来张罗。 赵佶听过之后,果然只是莞尔一笑,道:“这些话你不必和朕说,既然如此,这郑家的生意你就照看着,心里有个度就好。” 赵佶的默许,至少让沈傲建立这个特殊机构有了一个保障。沈傲知道赵佶不愿深入和自己再探讨这件犯忌讳的事,便笑起来道:“陛下,微臣这一次入宫,是想顺道儿看看骏儿,骏儿在不在?” 赵佶仿佛成了沈骏的监护人一样,道:“他已经睡了,有什么好看的?”他随即又笑道:“过两日朕让人将他抱回王府里去住几日,到时候任你看就是。郑家的事朕已经颁布了旨意,过了十五之后,还是由你来处置,哎,国事多艰哪。” 他突然发出这么个感叹,让沈傲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里想,国事多艰倒是真的,可是你艰在哪里?心里虽是腹诽,可是看赵佶的脸色近来不太好,便道:“陛下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微臣全赖陛下维护,真希望陛下能与天同寿才好。” 这番话有点犯忌讳,可是沈傲说出来就有关心的意味了,赵佶不禁叹道:“朕也觉得近来身子骨有些不爽,召太医问过,太医说并没什么病症,可见朕是当真老了,朕记得几年前认识你的时候,那时候身体康健得很,这才几年的功夫呢。” 沈傲默默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些黯然,坐着和赵佶说了一会儿话,赵佶渐渐地也多了几分欢笑,道:“有空闲去太后那里看看也好,太后的年岁大了,前几日还说你不去觐见呢,不要生分了。” 沈傲满口应下,告辞出去,去后宫见了太后。 太后近几日的心情却是好得多,一下子除去了郑妃,这后宫里也一下子见识到了太后的手段,巴结得更勤。见了沈傲,太后便笑着道:“郑家的事都处置好了吗?” 沈傲笑吟吟地道:“就差最后一步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岔子。” 太后颌首点头道:“很好,你在外朝办事,哀家很放心;不过晋王家的丫头,你也不能拖了,当时是说紫衡年纪小,现在哀家却想着若是再不嫁出去就成老姑娘了,赶快下聘礼吧,不要耽误。” 沈傲心里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满口答应下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手掌天下 第七百一十三章:手掌天下 从宫里回到王府,沈傲落下马,便看到这王府外头围着许多人,都是要见平西王的。 沈傲今日穿的是便装,所以未必有几个人识得,他从容地凑近过去,看到刘胜被二十几个人围着,又是打恭又是作偮,这个道:“无论如何也请王爷见我们一面。”另一个道:“求老爷开恩。” 沈傲不禁乐了,刘胜什么时候也成老爷了?不过听这些人又惧又怕的告饶,便排众而出,刘胜见了沈傲,立即大喜,道:“殿下来得正好,这些人一定要谒见,我说殿下不在,他们却不信,一定要进去。” 殿下两个字从刘胜口中脱口出来,那二十多个商人模样的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傲身上,随即又将沈傲拥簇起来,一起跪倒在地,道:“殿下活命!” 沈傲一向杀人如麻,有人求他活命,这倒是稀罕事。 此时天色到了正午,风和日丽,阳光四射,可是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沈傲穿着春衫骑马时就有点儿吃不消。不由道:“在这外头说话像什么话?先进府再说。”说罢,率先从中门进去,先到后宅去加了一件圆领的儒衫,蓁蓁给他系着纽扣,一面道:“刚刚回来,不安生的在后院喝茶,又出了什么事吗?” 沈傲道:“有客人来,见过了客再说。” 穿好了衣衫,沈傲准备出去,蓁蓁却扯住他,嗔怪道:“风尘仆仆的怎么见人?我唤人装点水来梳洗一下。” 说罢,去叫小婢端了温水来,沈傲洗了一把脸,揩干净了,朝蓁蓁露出夸张的笑容,道:“现在可以见人了吗?” 蓁蓁道:“早去早回吧。” 沈傲回到前殿去,二十多个商人如坐针毡,专候沈傲进来,仆役们已经上了茶盏,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动,一见沈傲来了,纷纷站起来,又是作偮道:“殿下……” 沈傲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坐下来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见本王?” 其中一个苍苍白发的老者微颤颤地站着,不肯坐下去,拱手道:“老朽是怀州人,做些生意……” 沈傲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这一次郑家的事牵涉颇广,怀州商人一个都别想逃,郑家是抄家诛族,他们也别想落个什么好。如今东窗事发,就等朝廷的裁处,按沈傲的意思,当然是一网打尽。想不到这些怀州人倒也知道厉害,现在见到了棺材,只怕已经后悔不迭了,纷纷来钻门路。 沈傲脸色一板,道:“原来是你们?” 老者尴尬地道:“我等给殿下带来了一些礼物,还请殿下笑纳。” 沈傲冷笑道:“礼物就罢了,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吗?” 另一个商人道:“就是知道罪孽深重,才恳请殿下高抬贵手,殿下放心,我等已经筹集了一些……” 沈傲又是冷笑道:“这就不必了,你们请回吧,本王没兴致要你们的礼物,该怎么来还怎么来。”说罢,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送客。” 这些商人吓得不轻,刘胜就带着人来哄人了。 把人全部赶走了,刘胜回来复命,沈傲对刘胜道:“往后再有这种苍蝇来,直接打发了就是,若是敢在府门这边***,就立即让护卫弹压。” 刘胜应下,道:“殿下,你要的庄子已经备齐了,就在城郊十五里处,那里有个小镇,叫郭家庄,郭家也是大姓,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犯了罪,被拿办了,这宅子也就兜售了出来,占地可是不小,足足有数百亩之多,房屋七十多栋,小人已经将花园铲平,改作了校场,门脸也换了一下,除此之外,围墙添高了半丈,殿下招募的人手如今也已经安置了进去,现在就可以开始进行操练了。” 沈傲点点头,道:“现在招募到多少人了?” 刘胜道:“招募的事是由陈济陈先生负责的,不过昨天夜里小人到他那儿讨口酒吃的时候听他说如今已经有一千多人,除了从武备学堂调拨了五十个校尉做骨干,其余的都是从边镇那边过来的流民,年轻力壮,都识得几个字,也肯为殿下效这个力。” 沈傲背着手想了想,道:“一千多个暂时也足够了,不过招募不要断,本王养得起他们,只是该把关的还是要把关,首要的就是识字,其次是身强体健,宁缺毋滥才好。” 刘胜道:“陈先生素来做事一丝不苟,这个倒是不难。只是这么多张口,每个月还要发放月银五贯,再加上包食宿,只怕一个月下来就要靡费万贯以上了,这些都是从府中支度吗?” 五贯的月钱在这汴京城已经算是高薪了,普通人家一个月能赚个一两贯就算不错,便是京兆府的小吏,一个月各种收入也不过三贯而已。况且招募的又都是流民,对他们来说,吸引力确实太大。不过在刘胜看来,养着这么多的人,一年十万贯的花销,便是金山银山只怕也空了。 不过沈傲却不是这样想,不说这数字,就是再翻十倍,他也吃得消,更何况这些人将来都要塞入到各个商队、店铺、船队里去的,这些生意都是盈利的勾当,这点工钱其实都是小节。 沈傲哂然一笑道:“暂时先由王府里拿出来,不要怕花钱,现在正是操练的时候,好吃好喝的给本王供养着,平时饭食不求精美,但是鸡鸭鱼肉不可少,就按王府里的伙食来,平时王府里的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沈傲待下人还算不错,或许是曾经在祈国公府做过下人的缘故,也深知一个月不沾荤腥的痛苦,所以月钱和平时的赏钱虽然未必比别的王府要多,可是伙食却是极好的,大致能做到顿顿有肉吃,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就是在贫苦一些的地方里的小地主,也未必能有这个伙食。 刘胜是王府的内外大管家,听到沈傲这般‘大方’,心在滴血,不禁想,平西王果然是个败家的,钱这样的花出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好道:“知道了。” 沈傲便笑着拍了拍刘胜的肩,道:“放心便是,王府有金山银山,这点钱还花得起,那郭家庄里的生活起居就归你了,你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在府里提拔几个主事出来,郭家庄的事得要放心的人去照料,不能出纰漏,你多尽尽心。” 刘胜是从祈国公府里出来的,一直受沈傲的信重,这时候心里一暖,道:“殿下放心就是。” 沈傲不由地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去寻陈先生,陈先生还在府里吗?” 刘胜道:“方才还在,不过刚叫了马厩那边准备好车马,说是要卷了铺盖带着一些家什去郭家庄那边。” 沈傲道:“我送他过去,顺道看看郭家庄那边怎么样。” 刘胜道:“那我先去知会一声,省得陈先生先走了一步。” 沈傲和陈济在门房这边会合,陈济在这府中算是半个请客,不管怎么说,戴着平西王师长的帽子在这王府里混得还是很开的,不过平素没有什么事做,除了偶尔行书作画,大多数时候就是看书或者想一些事,这人忙起来容易见老,可是事儿想多了也年轻不到哪里去,虽然正当壮年,才四旬上下,陈济的两鬓就已经生出许多白发了,见了沈傲,微微笑着颌首,沈傲过去行了个师礼,陈济毫不客气地生受了,随即道:“先是住在祈国公府,后来又搬来这王府,住了这么多年,从未迈出过汴京,如今要去那郭家庄常住,心里倒有些舍不得了。” 沈傲恭谨有礼地道:“劳烦恩师,郭家庄的事别人看着学生放心不下,唯有请恩师出来主持。有恩师督导,学生这边也就放心了。” 二人边走边说着上了马车,陈济阖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待车子开始动了,才将眼眸张开一线,低沉着声音道:“宫里头知道这件事吗?” 沈傲颌首道:“已经知道了。” 陈济吁了口气,道:“知道了就好,做起来就没有牵挂,这种事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往好里说,这是为国分忧,可要是往坏处去想,那就是另有所图。历朝历代折在这上头的人可是不少,你现在位极人臣,更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沈傲当然知道陈济的担忧,可是这件事他不得不去做,眼下他的事实在太多,要想做到屹立不倒,随时掌控好局面,没有这个特务机构是断然不行的。更何况将来还要就藩,藩国这东西若是不时时注意中央王朝的走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年头到处都是痛打落水狗,过河拆桥的混账,你事先有个准备,早晚会变成刺猬。 在沈傲的心思里,这特务机构总共该有三个功能,一个是随商队向丝绸之路各国进行刺探,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女真人,掌握金人朝野的各种情报。第二个功能就是驻扎在大宋境内个,各路各府的店铺里,随时了解大宋的消息。至于第三,则是沈傲最是紧要的是,那就是派出斥候,混入各家船队之中,借以监视南洋各国,南洋各国林立,虽有南洋水师镇住,却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再者说,船队的开拓,岛屿的发现,新大陆自然是沈家的,及早知道,派驻官吏、军队建立次序才是王道,否则迟早要被人坑。 所以这一千余人也分为了三个营,一个叫行探,一个叫水探,另外一个叫坐探,分别进行操练,并且根据将来的任务布置,学习各方面的知识。这些事,陈济早已安排好了,比如行探,现在已经开始教授一些简单的女真文字和口语,暂时未必要他们能熟练,但是一些简单的音符还是要求能听得懂,此外一些大漠和西域的风俗也要清楚,再者就是体力上的操练,还有如何传达信息,如何与自己的上线接头等等。 规矩也都立了下来,总共是三十多条,要求所有人能够背熟,这些自然是规章制度,要求严格遵守,一旦触犯,内部可以用刑,起到威慑的地步。比如变节的,规章中已经明确规定,一定诛杀三代,绝不手软。 走上这条路,拿了沈傲的钱,当然不是让他们吃喝玩乐的,规矩就是规矩,拟出来了就要办,这是沈傲的宗旨。至于这些人的身份,内部里干脆就叫锦衣卫,沈傲觉得安一个国安、参谋五处、克格勃、中情局之类的名头实在有那么点儿前卫,锦衣卫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除了这三营之外,在三营之上,郭家庄这边还要有个总部,里头培育一批书办出来,负责梳理各地的情报,进行汇总。在这总部里要有个卫使坐镇,这卫使只能让陈济来做了,毕竟这么多重要消息让别人看到实在不太让人放心,而陈济与沈傲亦师亦友,平素就是个古板的性子,寻常人也很难与他接近,再加上他的文化水平和敏感的性子,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最是合适。 马车一路朝城外过去,三十多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出城之后速度虽然加快,却还是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地头。这一路沈傲和陈济说着闲话,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二人的眼中不自觉地放出光芒。 ……………………………………………………………………………………………………………… 汗,一天求三次票实在太频繁了,以后每天求一次吧,嗯,今天***时间到,大家有***吗?帮帮忙,就当是赈济灾民。 第七百一十四章:开拓 第七百一十四章:开拓 郭家庄,其实不过是个京郊附近的庄园,附近都是田埂,外围是零落的田舍,在这众星捧月之中,一座宛若城塞的大宅院赫然在目。这宅子若是放在汴京,自然没什么出彩之处,可是放在这里,却是端庄绚丽,连那黝黑的砖瓦都变得光彩起来。 门口这边已经设下了警戒,十六个短装汉子一字排开。沈傲和陈济从马车下来,里头立即有人出来相迎。 这里的设施倒都备齐,门脸正对着影壁,遮住了里头的动静。围墙足有一丈半高,彻底将墙里墙外隔离开。屋宇也都进行了修葺,拔掉了杂草,除了十人一间的宿舍,还有正堂、书房、刑房、籍房、粮房等机构。 这里头的设置,像是个独立的县衙,县衙有六房,这里则是四房,刑房专门处置犯了规矩的探子。书房则是梳拢情报,进行分类,哪些信息重要,哪些需要存档,诸如此类的事。至于籍房一方面是存档,另一方面则是招募人员。粮房是发放月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正堂就是陈济办公的地方,旁边有三四个耳室,招募了十几个潦倒的读书人随时候命。 陈济和沈傲一起到了正堂,陈济便拿出了厚厚的簿子,里头既有人员的名单、籍贯、年龄,还有操练的科目等等。陈济淡淡笑道:“殿下要不要将探子们召集起来,说几句话?” 沈傲摇头道:“这就不必了。”随手翻了翻簿子,不禁问:“教学的博士都招募了吗?” 陈济道:“招来了不少,不过教南洋各国语言的却是稀缺,女真那边倒还有几个,大越国、流求、大理等国也有,可是其他的就少之又少了,现在已经去了一封信到泉州,问一问泉州海政衙门那边能不能引荐一些人来。”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个要抓紧着办,三个月之后,本王要他们全部从这郭家庄里出去。” 陈济寻了个位置坐下,喝了一口刚刚送来的茶水,慢悠悠地道:“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水探为何要操练行军打仗?” 沈傲坐下,道:“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透露出来,随即道:“我从泉州那边刚刚接到消息,如今海面已经靖平,下海的客商越来越多,三年前,泉州的大型海船不过九百余艘,可是如今,已经超过了七千艘,这还不算那些载货吃水较小的中小船只,南洋各国虽说腹地较深,可是由于货量越来越多,当地的购买也是有限,海商们为了尽快脱手货物,又不得不相互压价,现如今,利润反而越来越薄了。” 沈傲道出了眼下泉州商人们的现实,从前那些在南洋比黄金白银还珍贵的丝绸、瓷器以及各种商品,因为交易量越来越大,已经不再稀奇,西贝货变成了寻常富户的起居用品,这利润还能高到哪里去?如今泉州等港口从事海运行业的人已经超过了百万之巨,这还没有算上马头上的搬运工人,和各个工坊的雇工,从前人人都知道下海是巨大的利润,现在但凡手里有点钱的都蜂拥加入其中,结果导致的就是僧多粥少。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客商下海之后,运到了目的地折本甩卖的窘境。 沈傲当时看到了海政衙门的书信,不禁苦笑,他当然知道,这种特殊的情况在后世有一个名词叫危机。如今他在泉州开的一道口子,表面上固然好,可是眼下这酝酿的危机一旦处置不当,后果绝对是致命的。 若是这样的情况再进行下去,海商必然破产,从前花了大价钱购买的船只,多半要烂在码头上,海商一旦破产,大量的水手和脚夫就没有了生计,造船坞和工坊从前因为货物供不应求,也都大量的招募的人手,一旦货物销不出,这些人船坞和工坊也必然完蛋。 最大的问题是,泉州的雇工已经超过了一百余万,这些年轻力壮的人抛弃了土地,到了都市,一下子失去了生计,要想让他们重新去做佃户是绝不可能的,而没有人雇佣,成日在城中无所事事,又没有饭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一个比流民更严重的问题,失业率高达了一定的地步,就是骚乱甚至是反叛的开始,而大量聚集的工人一旦出现了骚乱的苗头就很难遏制弹压,泉州和泉州周边聚集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如此庞大的人口,带来的结果绝对是一个灾难。 这才是沈傲急于建立锦衣卫的原因,现在的处境看上去歌舞升平,可是一旦危机蔓延开,就是天大的事,甚至连整个王朝都有可能葬送。 后世的工业帝国都曾经历过类似的危机,只是沈傲想不到大宋的危机居然来得这么快,势头如此的猛烈,让他始料不及。 其实事后想了想,沈傲也就明白了,后世英国人的危机之所以周期长达数十年,是因为英国本身就是人口小国,一个百万人口的国家向数千万、上亿人口的腹地去倾销他的商品,危机自然来得缓慢。可是大宋就不同了,这里有天下最大的财富,有庞大的人口,一旦把他们引导到后世人类的这个方向,结果会是什么? 结果就是南洋的消费量实在太少,已经不能再满足大宋的胃口。若是再不开拓更多更广褒的市场,后果将是致命的。 要嘛大宋彻底葬送在危机之中,要嘛就是用刀剑和坚船利炮去闯荡出一条生路。 沈傲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口茶,眼眸微微一张,毫不犹豫地道:“开拓!” “开拓?”陈济呆了一下,以他的学问,对沈傲冒出来的一个词还是有一些难以理解。 沈傲淡淡地道:“敢问恩师,若是有一日,有船队去更远的地方,发现了新的岛屿甚至是大陆,怎么办?” 陈济曾对南洋也颇有些研究,人呆在一个洞天里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自然是读书,而泉州那边的书较为稀奇,其中有不少海洋的知识,其实天下之大,在南洋许多未知名的岛屿被人发现也是常有的事,所有就有人把它们记下来,不过这些岛屿大多数都是荒岛,偶尔也有些有人烟的,却都是土人,人口也不多。陈济当时便想,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时听沈傲这么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若是小国寡民,倒也罢了,可要是人口众多,自然与他们做生意。” 沈傲摇摇头,苦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这些未知的岛屿大陆,见到了陌生的船只,懂些教化的或许会和你做生意,可是大多数,多半是要攻击了。船队中大多都有武器和水手,可是真要抵抗也未必有用,这些探子混杂其中,关键时刻可以表明身份,调度一下,尽量做到全身而退。” 陈济不禁道:“一个探子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沈傲正色道:“船队在海外,往往都是各扫门前雪,一旦有事,有的想逃,有的要打,调度不统一,怎么办?若是有一个人站出来,拿出本王的令牌来,至少对大家有了威慑力,就算这时候有人想不顾别人死活,也得掂量掂量,其实大家只要肯一条心,也未必会怕当地的土著。” 陈济听了,不禁颌首点头,道:“今日反倒我这做老师的受教了。” 沈傲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有一件事他还没有说,这些探子之所以要学习军事知识,更重要的是要了解地形和对方城塞、兵力、武器的配置,大致估算出对方的力量。 这些话沈傲暂时还不能说,陈济虽然是个老油条,可毕竟还是读书人,读书人这玩意做事总有那么一点点玄,虽说满口都是大道理,动辄就是天下苍生而何,真正让他们去做事,那就有点儿难办了。能做事的读书人也不是没有,陈济只算半个,先让他慢慢适应了再说,等他知道他的得意门生将他拉上了贼船,到时候想下船,那可就难了。 沈傲虽然满口也是仁义道德,可是满肚子却是男盗女娼,布施恩德这类东西都是扯淡,他的唯一手段就是,一手握着一柄剑,一手拿着一枚铜钱,老老实实听话去做倾销的,这枚铜钱就送出去,可要是不听话,沈傲不介意剑下再多一条亡魂。 其实沈傲也不想杀人,更不愿意制造这种在后世所谓的人道主义灾难,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压榨你,就是大宋覆亡,不能开拓,就有无数人失去生计,衣食无着,沈傲的选择只能有一个。 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了,现在要等的就是一个契机,沈傲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嘴唇轻轻蠕动一下,朝陈济笑了起来,道:“好茶,这样的好茶,汪洋大海上还有许多人不能品尝实在可惜,这样的茶应当突破大海,到达世界的彼岸,一直卖到天边去。” ………………………………………………………………………… 第三章,废话有点多。 第七百一十五章:狭路碰冤家 第七百一十五章:狭路碰冤家 饶有兴趣地参观了这郭家庄,天色已经暗淡了,随来的人过来催促,说是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要关城门,再不走,今夜只能在城外过夜。 陈济指挥人放下了铺盖,收拾了一个卧室出来,对沈傲道:“殿下还是请回吧,有老夫在这里,三个月之后,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赵佶颌首点头,匆匆出去,坐上了马车,十几个护卫骑着马在前,马夫催促着马迎着霞光朝汴京赶回。 好在这一路都是官道,马车行得快,车里就坐着沈傲一人,又怕耽误了时间,所以一路疾驰,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东华门这边,城门洞里的门吏见了平西王的车驾,连腰胸都挺了起来,朝马车注目。 进了城,马车的速度才放慢下来,沈傲看到车帘外人影寥寥,知道这是晚饭的时候,连平时走街串户的货郎都不见了踪影。天空像是染了一层金色,霞光万道,将阴霾的天空照亮,黄昏的余晖落在车外,说不出的萧索怅然。 水师、锦衣卫,眼下都已经齐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沈傲心里这般想着,时间耽误不起了,危机骤然逼近,或许是今年年末,或者是明年开春,一旦危机爆发,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他倚在软垫中,正胡思乱想,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嘎然停止。 沈傲只当到了王府,朝车窗外看了看,却发现这里还是长平坊,距离王府还差得远,这个时候路上又没有什么人,难道堵车了?沈傲掀开帘子,果然是堵车了,在沈傲马车的对面,一辆并不奢华却足够高贵的马车稳稳地停住,拉车的两匹健马正在用蹄子刨着地面,显得有些不安,扑哧扑哧地喘气,车厢里头没有动静,倒是这车的两侧也有数十个卫士骑着马驻马而立,不怀好意地看着沈傲这边。 “殿下,是太子的车驾。”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低声道。 沈傲颌首点头,放下帘子,道:“叫他们让开。” 其实这路并不狭小,足够两辆马车各行其道,只是太子的车驾挡住了正中的道路,寻常的车马沿着两侧的空隙过去也就是了,偏偏平西王府家的马车岂能灰溜溜的从侧过去? 伫马的校尉听了沈傲的吩咐,打马上前与对方交涉,朗声道:“这是平西王的车驾,殿下请你们让一让,不要耽误了殿下的时间。” 对面的车厢里没有传出声响,可是太子的护卫这时候也按耐不住了,冷笑道:“平西王是谁?我刘三德没有听说过,可是这里端坐的是当朝太子,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阻拦储君的道路!” 校尉也已经火了,可是听到太子两个字还是不敢放肆,只好打马回来,道:“殿下,怎么说?是硬闯过去,还是让道?” 沈傲淡淡地道:“平西王没有让道的道理,不过对方是太子,本王岂能硬闯?你到一边去。” 沈傲眼观鼻鼻观心,放下车帘子,危襟正坐,不再吭声了。 这道路上,两队人马,两辆马车,像是都呆住了一样,谁都不肯后退一步,不肯让出道路。 偶尔会有人路过,愕然地看了这里一眼,便忍不住驻足,太子的马车上有黄凌装饰,这是东宫的象征,是人就看得明白。可是另一边却是高头大马的校尉,这汴京城除了官家,只怕还没有谁可以调动校尉护卫,如此一来,不用猜也知道,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平西王了。 平西王和太子,若说谁是天下二号人物,只怕一时也说不上来,太子自然是尊贵无比,是大宋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历朝历代,都是无人敢得罪的。可是在如今这朝廷,却又是不同,谁不知道当朝说话最管用的是平西王?最受圣眷的也是平西王!平西王监国西夏,手掌武备学堂,走马出入宫禁,又是亲王又是驸马都尉,连当朝首辅李邦彦都要礼让,可见他的权势。 最后围看的人越来越多,看这边剑拔弩张,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都低声议论,窃窃私语。 天色渐渐暗淡,马车里的人都有些僵了,沈傲倒也罢了,他毕竟年轻,吃得消。可是赵桓就不同了,他人近中年,这时候心里已经生出了悔意,可是要在方才倒也罢了,这争端本是他一时忍不下心中一口气挑起来的,现在这么多人围看,到了明天,只怕消息就要不胫而走,四处传扬。 堂堂太子,居然要给一个外臣让道,这太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他心里冷哼一声,只能继续干耗下去。 天色已经暗淡,万家灯火点亮起来,不少夜里去看花灯的人也听到了风声,吃饱喝足,便都拥簇过来看,偶尔有几个大人坐着轿子往这边路过,看到前头围满了人,便打发下头的人来问,一听是太子和平西王卯上了,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叫人调转轿头,赶紧绕路。 寻常的百姓看看倒也罢了,反正看的人多,法不责众而已。可是堂堂朝廷命官见了这事,若是不去劝解一下就说不过去了。可是劝解了有什么用?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平西王,劝还没劝,没准人就得罪了,太子倒还好,碰到那沈愣子一巴掌扇过来,这不是找不自在? 太子在这边已经吃不消了,在马车中伸伸懒腰,咳嗽一声。外头的护卫听了会意,其中一个已经勒马往回走,过了一盏茶,拿了几个烧饼来吃,这烧饼味道实在不好,粘塔塔、油腻腻的,可是眼下这处境,只能尽量填饱肚子,至于其他的事实在不能指望。 沈傲闻到饼香,在车中呵呵笑着对外头的校尉道:“本王说什么来着,太子殿下一向节俭,将来一定是个明君,你看,这世上可有吃烧饼的太子吗?” 沈傲的声音中气十足,摆明了让赵桓听到,赵桓气结,只好将烧饼丢下,故意用着慵懒的语调道:“五谷杂粮,都是入腹之物,哪里有佳肴和烧饼的区别?” 沈傲在车中道:“人有高低贵贱,五谷岂能不分尊卑?殿下以高贵之躯在这街上吹风,接受百姓围看,还吃起了烧饼,呵呵……”下面的话适可而止,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赵桓冷哼一声,道:“人既有高低贵贱,本宫要问,平西王何故要阻本宫去路?” 沈傲正色道:“本王带着官家的信物,实在不敢给太子殿下让路。” 这信物自然是尚方宝剑,意思是说,本王可以给你让路,可是这把钦赐的御剑不能让。 赵桓冷笑一声,却是不说话了。 空气中虽然紧张,可是方才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反而让这街道上多了几分生气。双方还在对峙,可是整个汴京城还是被这两位大爷搅得不得安宁。 京兆府那边是不敢出头的,不过还是出动了差役把围看的百姓全部驱走,就是住在街道两侧的居民也都‘请’了出去,太子和平西王对峙街头,这等天家的丑闻,当然不能让人看到。那京兆府府尹也是欲哭无泪,什么事都能瘫在他的身上,每日和那些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衙内们周旋也就罢了,撞到太子和平西王两尊大佛在这儿找乐子,也算他今年流年不利了。这府尹乖乖地过来,正犹豫着是先给太子行礼还是先给平西王行礼,太子尊贵自然不用说,可是架不住平西王脾气更大一些,他犹豫了一下,灵机一动,却是跪在两辆马车的正中,朝宫城方向下拜,正色道:“下官京兆府府尹见过两位殿下。” 马车的里的人也懒得理他。这府尹这时候又犯难了,不理也就罢了,他还巴不得不理,可是自己跪在这街上,他们又不说起来,这不是要人命吗?虽是暖春,可是一到夜里,在这空旷的街道,又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冷风嗖嗖吹来,真真是要了人的命。 正僵持着,总算又来了一队人,却是东宫那边的,原来东宫那边左等右等不见太子殿下回来,便派人寻找,后来听了消息,东宫身边的主事太监二话不说,立即带着一干人杀气腾腾的来了,平素太子一向低调,可是也不代表好欺负,做奴才的才不管对方是谁,至少要在太子爷面前显露自己的忠心才好。 太子这边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却也无济于事,真要让他们去动平西王的车驾,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只能再这儿干瞪着眼。倒是赵桓听到有人来了,便叫他的主事太监的名儿:“陈瑞,带了酒来吗?”赵桓身子骨本来就有点弱,坐在马车里虽然能避风,却还是觉得冷冰冰的,再加上没吃晚饭,心里便巴望着能有口酒和,驱驱寒气。 主事太监陈瑞愕然,道:“殿下,奴才这就回去取如何?” 赵桓一时也是气闷,只好道:“罢了,在边上候着。” 陈瑞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和平西王交涉一下?” 赵桓拉下脸,在马车中冷声道:“哪有东宫给亲王交涉的道理,要交涉,也是他平西王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很傻很暴力 第七百一十六章:很傻很暴力 出大事了! 好端端的,平西王居然和太子卯足了劲的在街道上对峙,为的不过是争个车马道,这在许多人看来,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其实但凡是朝中的大佬,心里却都明白,他们争得哪里是个车道,是摆明自己的态度,太子和平西王不和睦的传闻早就有,许多官员也都蛇鼠两端,一面想巴结未来的国君,一面又不愿意得罪如日中天的平西王。现在态度摆出来,最着急的反而是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其他的朝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李邦彦这边听到了音信,他还在宅子里喝茶,眼下这个时候李邦彦生出了避避风头的心思,因此闭门谢客,除了去门下省那边坐值,大多数时候还在府里头蹲着。 浪子宰相一下子变成了宅男宰相,这倒是令人没有想到。不过眼下风平浪静,李邦彦也就松了口气。等到消息传到府上,他整个人犹如受惊的山猫,不禁霍然而起,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现在还在对峙,京兆府那边去了人,结果无济于事,宫里也递不进消息。” 李邦彦捋着须,愁眉不展,换做是从前,他或许还会忍不住有几分看好戏的闲心,可是这时候,他反倒为难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自己躲在府里,不说朝廷里交代不过去,太子那边只怕也会滋生怨恨。如今的李邦彦成了孤家寡人,早就有了投靠太子的心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已经再三向太子示好过了。可是示好没有用,眼下若是没有行动,人家就算这时候利用你,等有朝一日太子登基,照样还是收拾你。 可要是去了,又要直面平西王,如今李邦彦见了沈傲犹如老鼠见了猫,一想到待会儿要去和沈傲对峙,他心里头就有些发虚。 李邦彦摇摇头,长叹口气,问:“吏部尚书程江为什么没有消息?他是太子的心腹,难道这时候在一边看热闹吗?” “程大人已经出了门……” 李邦彦一脸严肃的靠在椅上,用手指拍打着桌几,陷入沉思,程江去了没有用。吏部尚书在别人看来了不得,可是在平西王眼里屁都不是,更何况吏部尚书都去了,他这个门下令若是不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他吁了口气,沉着脸道:“卫郡公那些人呢?” “卫郡公那边也坐轿子出来,连晋王那边也有动静。” 李邦彦霍然而起,道:“去,现在就去,立即叫人准备轿子,选最好的轿夫,不要耽误。” 果然没有料错,这太子和平西王表面上是因为小事而争执,其实真实的目的和郑家斗富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要让一些左右摇摆的人浮出水面来,让人知道,汴京两宫之争,已经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他快步从厅***去,几乎是跑着到门房这边的,心里还在想,可是这时候摊牌出来,却又为了什么?太子如今好不容易搬到了东宫,也备齐了东宫的官员,开始尝试接触国政,应当说,这个时节,太子应当低调才是。太子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太子越有利,若是有朝一日…… 这天下将来还不是太子的?可是这时候,与平西王撕破脸,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李邦彦心乱如麻的上了轿,思路也豁然开朗起来。方才他想的也对也不对,按常理,太子确实有这时间,可是眼下却不同,平西王的权势太大了,大到连太子的储位都到了朝夕难保的地步,若是再不遏制,所谓的时间都是空话,将来定鼎天下的,未必就是东宫。 所以他一定要闹,不闹是死,闹还有火中取栗的机会。 而且…… 坐在轿子里李邦彦仿佛一下子洞悉到了太子的想法,平西王与太子在街道对峙,清议会如何?天下会怎么议论?堂堂东宫,居然被平西王这般折辱,清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太子这边,太子代表的是名正言顺,平西王代表的是权势,太子这是要引起满朝和天下人的同情。 李邦彦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太子果然老练了许多。 不过李邦彦这时候又有些疑惑,平西王所图的又是什么?他如今如日中天,就算是要暗中易储,也不必将这事儿摆到前台来,当街与太子对峙,难道他就真的不怕天下人的非议? 李邦彦一头雾水,捉摸不透平西王的想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趟,赵佶一定带有目的,要嘛是早有预谋,要嘛就是心血来潮,不管怎么说,一定有所图。 轿子飞快的到了事发的地点,这里已经空旷了许多,却也有不少官轿停落下来,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李邦彦下轿时,便看到了程江,程江只和他使了个眼色,李邦彦走近,看着两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低声道:“太子殿下受委屈了,平西王这般大胆包天,实在令人没有想到,程大人,眼下还是僵持不下吗?” 程江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向太子的车驾,慢悠悠的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如今连天潢贵胄,储君都可以任人奚落了。” 李邦彦看到对面卫郡公几个人的身影,道:“我上去说话。” 程江轻轻扯扯他:“先看看再说。” 李邦彦方才之所以自告奋勇,就已经猜测出了太子的居心,太子这是故意要找点苦头吃,要让人看到太子的落魄。所以才要上去,做出一个姿态,这时候程江怕李邦彦不明就里,将他拦住,李邦彦便顺势叹口气:“事情怎么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只可惜老夫不过是个门下令,看上去光鲜,却不能为太子排忧,实在汗颜的很。” 程江低声道:“这场官司打定了,李门下,明***肯联名上奏吗?” 李邦彦心里发虚,却正色道:“有何不敢!”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突然发觉,对面的马车里沈傲掀开帘子从车辕处下来,沈傲今日穿着的是便服,丝绸蓝彩的儒衫,在灯火之下,显得很是醒悟,他俊俏的脸上保持着一股捉摸不定的笑容,负着手,爽朗一笑:“月色如勾,难得太子殿下有这雅兴。” 夜风吹的沈傲的袖摆猎猎作响,他声音还算中气十足,语气之中没有不悦,像是和太子叙说家常一样。 程江见状,立即快步到了太子的马车边上去,李邦彦快步赶上,太子掀了帘子出来,脸色有些铁青,可是精神尚好,由程江、李邦彦扶着下了车,淡淡道:“平西王,你好大的威风。” 沈傲保持着笑容,不以为忤的撇撇嘴,目光却落在李邦彦身上,惊奇道:“连李门下也来了?” 李邦彦道:“君臣有别,太子是储君,储君遭人戏弄,身为人臣自然该来。” 沈傲听出李邦彦拐着弯骂自己不是人臣的意思,哂然一笑,道:“本王心里只有一个君,那便是当今皇上,倒是想问问,李门下心中有几个君?”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宋朝当然只有一个君,储君虽然有个君字,可是这区别实在太大,李邦彦总不能说自己效忠储君,只好道:“天下只有一个陛下,可是储君与陛下同出一体,身体发肤皆是一脉……” “闭嘴!”沈傲没有闲工夫和他辩论,在他要长篇大论的时候大喝一声。 李邦彦脸色一变,沈傲今日实在是嚣张到了极点,居然在太子面前对当朝首辅大声呵斥,他满肚子的怒火升起来,道:“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赵桓冷哼道:“平西王,你太放肆了。”程江接口道:“明***官一定禀明圣上,倒要看看平西王在御前是否还有今日这般咄咄逼人。” 石英、姜敏、曾文、周正几个也已经靠近过来,石英捋须呵呵笑道:“是什么事还要闹到陛下那边去,臣下之间有些吵闹是常有的事,闹到御前,岂不是令君父着恼?” 石英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意思是不管是太子还是平西王都是臣下,谁也别来摆谱。 赵桓听了,气的眼睛都红了,这太子实在太憋屈。石英次女是三皇子的王妃,早就和三皇子穿了一条裤子,宫中对赵桓这太子的态度又一向不冷不热,这三皇子和石英早就同谋,如今拉了平西王,才让他的地位越来越加窘迫,可是石英的话他又不能反驳,他赵桓也确实是臣下,就算地位再尊贵,也是人臣,他今日若说一个不字,明日说不定就要传入宫去。因此赵桓拼命忍住怒火,只是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 沈傲皱眉道:“说这么多做什么,路只有一条,本王要回家,太子是让还是不让!” 赵桓冷笑:“本宫若是让了,这天潢贵胄四个字岂不是变得一钱不值?” 沈傲按住了腰间的御剑,道:“尚方宝剑在此,殿下也不让吗?” 李邦彦道:“太子殿下是天潢贵胄,尚方宝剑又如何?” 沈傲绷着脸,冷笑道:“不能如何,不过陛下曾经说过,见此剑者,如朕亲临而已。” 赵桓脸色微微有些色变,不禁朝程江看了一眼,程江漫不经心的道:“平西王这是假传圣意了来欺负太子殿下了?” 沈傲毫不客气的口吻道:“你猜对了,就是欺负你的主子!” 程江从前吃过沈傲的亏,一看沈傲又露出凶相,知道眼下骑虎难下,只好拂袖冷哼道:“好一个平西王,明***官定要参你!” 李邦彦附和道:“殿下明日听参吧。” 沈傲露出狰狞之色,道:“少在本王耳边鼓噪,快快让开,若是不让,可莫怪本王无礼了。” “一……”沈傲报出了一个数字,手已经搭在了尚方宝剑的剑柄上。 赵桓的脸色骤变,不禁道:“你……你放肆……” “二……” 沈傲冰冷的声音从口***来,这时候也空气都紧张了。李邦彦毕竟是个圆滑透顶的人,心知这平西王做事一向不计后果,便朝赵桓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今日且避一避,看他张狂到几时。” 赵桓还拿不定主意,见李邦彦这么说,也打起了退堂鼓,平西王可是杀过皇子的,真要动起强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他咬牙切齿的道:“好,平西王,本宫谨记你今夜的教诲了!”拂袖回到马车,道:“走!” 马车轰隆隆的朝道路的侧边过去,王府的侍卫们一脸铁青,灰溜溜的打马跟上前,程江和李邦彦也各自上了轿子,尾随过去。 沈傲伫立在这空荡荡的街上,周正在旁苦笑道:“这个时节,和太子闹这么一出做什么,今夜这件事,只怕不会善了。” 沈傲毫不在意的撇撇嘴,笑道:“就是不能善了才好,今日月色不错,不如到王府来小酌几杯如何?” 石英无奈的点点头,道:“罢罢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沈傲不禁笑起来:“倒像是明日没有酒一样。”眼睛落向曾文:“曾大人的酒量一向好的很,敢不敢和本王拼一拼。” 曾文道:“就怕殿下吃不消!” 沈傲哈哈一笑,回到车上去,大家也各自回轿,沈傲的声音在皎洁的月色下传开:“回家!” ……………………………………………………………………………………………………………………………………………………………… 以后每天只求一次***,省的大家看的麻烦,这是今天的***,先等老虎清清嗓子……咳咳……***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的快投啊,不投的弹小jj到死。 第七百一十七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七百一十七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子夜的东宫,出奇的灯火通明,宫女内侍们这时都不敢睡,脚不沾地的掌灯、递水,太子妃那边也是坐卧不安的样子,幸赖太子的车驾总算回来,刚要出去相迎,才知道不止是太子回来,身为女眷,又不得不回到后苑去。 赵桓气呼呼的穿过中门,一路到了养德殿,一个内侍给递来了铜盆,请太子净手,赵桓双手一扬,将这铜盆打翻在地,盆里的水泼的到处都是。吓得这内侍脸色惨白的立即跪下,口里求饶。 随即追来的东宫主事陈瑞扯着嗓子道:“你先下去,太子有事要和两位大人商量。” 内侍如蒙大赦,飞快去了。 程江和李邦彦二人也追了上来,二人脚步匆匆,神色也不太好,脚步还未停稳,就听赵桓怒气冲冲的道:“听到姓沈的怎么说吗?他居然敢拿剑威胁本宫,本宫是陛下嫡亲血脉,天潢贵胄,贵不可言,如今却要给一个外姓让道,哼……人间何世,难道是要变天了?” 这程江和李邦彦都是面面相觑,太子的心情不是不是不了解,可是这时候发脾气也无济于事,程江道:“沈傲骄横惯了,仗着宫中宠幸,实在是太放肆了一些。” 李邦彦道:“不能再姑息养奸了,不过平西王深得圣眷,又权势滔天,只怕便是太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桓冷笑道:“本宫会怕他?” 李邦彦淡淡笑道:“并不是说殿下怕他,只是眼下殿下还是潜龙,当务之急,还是以静待变要紧。” 程江却是若有所思,道:“不能再等了,这般等下去,天下只知有平西王,不知有东宫,陛下信任他,若是他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对陛下进谗,陛下偏听偏信,东宫能否保全都是未知之数。如今东宫与平西王已经撕破了面皮,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能指望他平西王大发善心,不从中作梗?东宫在一日,就不能与平西王共存,这个道理,李门下难道会不知道?” 李邦彦默然,程江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他就不信沈傲不会怕,将来有一日,东宫继承大统,第一个要杀头的就是平西王。沈傲不是乡野樵夫,当然知道决不能让东宫继承大统的道理。 赵桓脸色又青又白,道:“可有办法吗?” 程江沉默了一下,道:“惊动天下,朝廷才会知道殿下的冤屈,不如……” 赵桓抬起眸来,喉结滚动了几下,显得有些紧张,道:“就怕惹祸上身。” 程江正色道:“蔡京姑息,结果如何?难道殿下还想周旋下去?” 程江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今夜之事传遍天下,老夫再领个头,上疏弹劾,老夫不信,这天下之人会容忍一个平西王欺负到东宫头上,只要有人起头,必然能群起响应。更何况……”他瞥了一眼李邦彦,淡淡道:“李门下以为呢?” 李邦彦心里叫苦,他们要拼命,可是自己的命现在还悬着呢。可是话说回来,他投诚于太子,若是不做出点样子来,也难以成为太子的心腹。李邦彦犹豫一下,正色道:“老夫奉陪到底,老夫身为首辅,岂能让程大人领这个头,这件事就让老夫做马前卒吧,门下省这边先上奏疏,程大人再来压阵。” 程江心里颇有点酸酸的,这件事办的好了,就是从龙大功,就算办不成,宫里只怕也不会怪罪,这样的好事李邦彦当然抢着做。他心里略有几分不爽,可是念及对方的身份,不得不点头道:“有李门下亲自出马,这事就好说了。” 赵桓见他们争先恐后,倒也激起了几分雄心,方才的话赵桓不是不明白,事到如今只能鱼死网破了。自己手里头一个首辅,一个吏部尚书,这都是王牌,只要这二人肯做个表率,能不能将死沈傲不知道,至少也要出了这口气才是。 他叫人拿了一盏茶来,整个人显得平静了许多,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平西王拿下郑家,你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程江道:“请殿下示下。” 赵桓淡淡一笑,道:“就是因为造成了声势,当着全天下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布了郑家的罪状,父皇就是有心维护郑家,却也已经迟了。其实这平西王也是一样,不到满城风雨,不到罪证确凿的地步,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听赵桓这么一说,李邦彦不禁想起了什么,道:“门下省这边倒是接到一些消息,说是平西王府那边,近来招募了不少人,全都是精壮之士,数以千计,如今平西王将他们赡养在城郊,不知那沈傲做什么打算。” 程江眼眸放光,兴奋的道:“这件事老夫也有耳闻,确有其事,而且出面招募的人可知道是谁?” 赵桓不禁道:“程大人何必卖关子。” 程江道:“陈济!” 李邦彦不禁道:“原来是他,就是当年弹劾陛下和蔡京,被陛下罢了官的陈济?对了,陈济确实是平西王家的入幕之宾,这个人陛下一向不喜欢,就是在三个月前,还听陛下说起过。” 赵桓道:“陛下怎么说?” 李邦彦道:“此人以直取名,哗众取宠,外相忠厚,实则内藏奸诈。还说这时候想起来,心实恨之,若不是他如今做了平西王的老师,非要再问罪不可。” 赵桓点点头,陈济这个人实在是伤的父皇太深,父皇一向好大喜功,而且那时候正当壮年,对丰亨豫大如痴如醉,那陈济却上一道奏疏,把赵佶骂了个狗血淋头,想不到直到现在,父皇还耿耿于怀。 李邦彦阖着眼睛,道:“是陈济就好办,他奉平西王的命令招募这么多人,闲养在城郊做什么?” 赵桓默默的坐在椅上发呆,想了片刻,道:“难道所图甚大?” “这也未必不是用来对付殿下的后着。”程江插了一句嘴。 赵桓徐徐点头,道:“这件事让人先去查一下。”随即向李邦彦道:“先查明白了,再动手不迟。” 李邦彦颌首点头道:“殿下放心,这事儿要查也容易,这么多人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赵桓显得又累又饿,叫人拿了一些糕点来,让李邦彦、程江二人陪着食用,一面道:“趁着这个功夫,程大人,你也不要闲着,今夜之事,本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程江笑呵呵的道:“这个好说,叫几个人去咨议局鼓噪几下就是。” 用过了糕点,赵桓摇头叹息道:“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受点委屈倒也罢了,可是今日被平西王这般折辱,这口气一定不能咽下去,是成是败,全凭二位大人了。”说罢要向李邦彦、程江行礼。李邦彦和程江吓了一跳,连忙拦住,程江道:“陛下不必丧气。”李邦彦则说:“殿下稍稍忍耐,总有拨云见日的一日。” 赵桓方才那句话实在是推心置腹到了极点,尤其是那一句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也有大逆不道的意味,可是肯当着二人说出来,就等于是完全将二人当做心腹看待了。李邦彦这时候反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此事虽然让他冒出一身冷汗,却也让他因祸得福。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程江和李邦彦才告辞出去,赵桓亲自将他们送到宫门这边,再三嘱咐:“今夜之事,不可教人知道,异日若有富贵,定涌泉相报。” 程江二人坐了轿子走了,等李邦彦回到府邸时,已经到了夜半三更,方才轿子的时候他哈欠连连,可是一落地,却又精神起来。今夜发生的事太多,让他一时还没有消化干净。平西王突然和太子撕破了脸,使得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就算再不情愿,这个东宫的马前卒他也不得不做。 他到了大厅里,沉默了一盏茶功夫,才叫人道:“去,把胡力叫来。” 胡力是李家外宅的主事,老爷不回来,他也不敢睡,所以一直撑着眼等着,听到老爷回来了,没叫他,立即去睡了,结果才刚刚躺下又被叫醒,急匆匆的赶到这边来。 李邦彦朝他努努嘴:“来,坐下说话。” 胡力显得有点儿受宠若惊,连忙欠着屁股寻了个位置坐下,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李邦彦吁了口气道:“叫你来,确实有件事叫你去办。平西王府到处在招募人手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胡力毫不犹豫的道:“知道,前些日子老夫人不是说外宅缺几个做力气活的吗?便教小人去招募几个,谁知道一连几日,都寻不到精壮的汉子,后来打听之后才知道,平西王府那边也在找人,都是精壮的汉子,月银五贯呢,这满汴京的闲汉,哪个不眼红,所以老夫人的交代的事倒是没有人问津了。” 李邦彦耐着性子听着胡力的闲话,慢吞吞的道:“所以让你去把这平西王府招募人手的事打探明白,为什么招募,招募来做什么,老夫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将消息报来。” 胡力不敢怠慢,连忙道:“是。” 第七百一十八章:好嘴 第七百一十八章:好嘴 一夜宿醉,醒来时脑子嗡嗡的响,睁开眼时,香塌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人,沈傲趿鞋起来,去推开窗,才发现此时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炙热的光线让他眼睛茫茫一片。 对,昨天夜里和人喝了酒,好像还喝了不少,不过……最后是谁先趴下的? 沈傲不禁莞尔一笑,在这个时代喝了低纯度的黄酒都能喝醉,可见自己与这个时代已经完全融入了。他抿抿嘴,便又想起昨天夜里的事,不禁叹气摇头,太坏了,差点打了太子,这事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故作懊恼的样子,嘻嘻笑着从房***来,后宅的房子类似于后世的四合院格式,八个厢房围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空地,空地上是假山、人造的溪水,其间种了花卉,威风摇曳,暖春盛放的鲜花香气四溢。远远可以看到几个俏生生的人影在石亭中张罗什么,沈傲信步过去,不禁笑道:“叽叽喳喳的做什么,咦,原来紫衡也来了。” 与安宁在一起端着糕点的人不是赵紫衡是谁,赵紫衡再不像从前的假小子一样穿着马裤四处惹是生非,这两年倒是正经了不少,今日她披着一件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衣,膝下是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上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脸上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红晕,见了沈傲,那微微翘起的鼻子便不禁抬起来,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来看安宁姐姐,与你有什么干系?” 沈傲噢了一声,便不去理她,向安宁道:“宫里还没把骏儿放出来?” 安宁也是心情郁郁,生了个孩子却不能相见,还要入宫才能看个几眼,难免有些黯然。她将一盘糕点端到石桌上,道:“打发人去过问过了,说过几日就回来住几日。” 石桌上已经琳琅满目的放了许多糕点,茶也已经沏好了,周若坐在石凳上,用手支着下巴,道:“我饿了,我饿了,日上三竿才起床,害的我们现在还没有果腹呢。” 蓁蓁坐在周若身侧,轻轻笑道:“叫你先吃一点的,现在又叫饿。” 沈傲拍拍自己脑袋,笑道:“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说罢便坐上石桌,道:“这就用早餐吧。” 众女纷纷坐下,沈傲拿了一个糕点,众女才开始举起筷子,沈傲心里想,时代果然不同,不管女人再如何耍小性子,可是一些规矩却还是会不约而同的遵守,沈傲这时很有几分家中主心骨的感觉,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糕点喝茶,忍不住问唐茉儿道:“为什么你爹这几日都不来府上走动了?” 唐茉儿淡笑道:“这几日不恰好是年初吗?监生快要入学了,自然忙的脚不沾地。” 沈傲摇摇头:“那就叫唐夫人多来坐坐。” 赵紫衡在旁气鼓鼓的道:“我是客人,为什么不理我?” 沈傲心里不禁摇头,还以为赵紫衡成熟了,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不禁道:“你自己说是来看望安宁的,又不是我的客人。” 赵紫衡眼睛红彤彤的,放下握着的茶盏,咬着唇不说话。 沈傲见她这样,又去劝她:“开玩笑的,紫衡多吃一些,多长点肉才好。”眼睛不禁瞄向紫衡的胸脯,发觉自己实在太邪恶。 赵紫衡不明就里,也就笑起来,道:“我才不要长这么多肉,又不做杨贵妃。” 沈傲心里想,其实我是想叫你做林志玲,至少身材要像。可是这句话如何说得出口,只好道:“我们来比谁吃的糕点多好不好?” 赵紫衡居然学了沈傲的口头禅,道:“赌注是什么?” 沈傲板起脸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开口闭口都是赌注像是什么话。” 赵紫衡握紧粉拳,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定赢你。” 赵紫衡此时战意盎然,将沈傲从前捉弄她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小脑袋里过了一遍,心里想,太可恶了,一定要赢他。站起来,拉起裙裾,很市井很天真的一脚踏在石凳上,露出一截***嫩的腿。 沈傲看的目瞪口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霎时感觉到许多双杀人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心里立即念,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将眼睛别开,深吸一口气,道:“本王吃遍天下无敌手,此嘴乃天下利器,嘴长一寸三厘。” 周若笑吟吟的拍手道:“好嘴。” 沈傲得意洋洋的站起来叉着手,道:“的确是好嘴。”眼睛挑衅的看向赵紫衡。 赵紫衡也叉着手,眼睛要喷出火来:“本郡主人称……人称大肚郡主,嘴长九……九厘。”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显得没什么自信了,吃饭的家伙就比沈傲差了那么一点点,实在有点难以见人。 安宁却给她助威:“紫衡小时候最好吃的,一定胜券在握。” 这句话天知道是好话还是坏话,可是紫衡听安宁这么说,不自觉的觉得自信了,挺起那鼓鼓的小胸脯,道:“现在开始吗?” “开始!”沈傲毅然决然的线喝了一口茶,才捡起第一块糕点吞入空中。 赵紫衡就显得斯文了许多,捡起糕点一口一口的咀嚼,从速度上,沈傲就快了许多,顷刻功夫,便有六七块糕点下肚,一下子吞咽了这么多食物,沈傲有点吃不消了,直接提着茶壶很是不雅的对嘴吞咽,大口大口喘气。 反观赵紫衡这边,却是不徐不慢,虽然只吃了三块,却胜在稳健,等到她吃到第六块时,沈傲已经吃不消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双手一摊,道:“我吃了九块!你若是能吃十块便算你胜。” “好!”赵紫衡气呼呼的道,将第七块糕点拿起来,安宁在旁道:“不要和他置气,实在不行,认输了没人笑你。” 沈傲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叫道:“她们不笑,我笑你。” 赵紫衡咬牙切齿的道:“一定不会输给你。”强撑着又吃了五块,总共吃了十一块,才停下喝了一口茶,道:“我赢了!” 沈傲呵呵一笑:“是,紫衡赢了,紫衡真了不起。” 赵紫衡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 众女都笑,她们胃口本就不大,这兴致盎然的看二人比试,周若朝紫衡道:“吃了这么多糕点要不要紧。” 赵紫衡豪气万丈的一只脚仍踏在石凳上,不过那露出来的一截春光却被坐在一侧的安宁扯下去遮挡住,赵紫衡满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莫说是十一块,便是再来十块……八块那也不打紧。” 沈傲大叫道:“壮哉!我清河郡主!” 赵紫衡瞪着他:“然后呢?” 沈傲摇头:“没有然后了,用完了早饭,还有什么然后?” 赵紫衡又觉得无趣了,方才一心想赢,现在才发现赢了也没什么意思,便道:“真没意思。” 沈傲眼中露出狡黠,道:“今日我恰好有闲,不如待会儿我们出去走一走,去城郊吧,城郊有个大相国寺,一起去上上香,恭祝清河郡主多长几斤肉。” 唐茉儿眼中掠过一丝喜色,道:“怎么?夫君今日有空闲吗?” 见众女期盼的看着自己,沈傲心里生出一点亏欠,呵呵笑道:“莫说是今天,这几日都没有事,宫里是不去了,武备学堂也不去,闭门谢客,谁也不理,关起门来自得其乐。” 周若欢呼道:“现在就去叫人准备车马,去大相国寺!” 蓁蓁道:“这相国寺我从前去过,今日我领头。” 沈傲眼睛落在安宁身上,怕她刚刚生产身体虚弱,便道:“安宁若是身体不适,干脆就在家里歇一歇吧,让紫衡陪着你。” 安宁轻轻笑道:“这怎么成,不妨事的。” 赵紫衡低声对安宁道:“安宁姐姐,他这是故意想将你支开,好和她们如鱼得水。” 沈傲对这种挑拨离间的行为最看不惯,却也无可奈何。 安宁却是轻笑道:“只是出去玩玩,哪里有这么多居心,紫衡也一道去吧。” 赵紫衡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要和安宁同车!” 可是她准备要动一下的时候,眼中却突然迸出泪来,道:“唉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道:“我肚子疼。” “不会吧。”沈傲脑门渗出豆大的冷汗,这罪过可大了,只是吃糕点而已,用有些不相信的口吻道。 离赵紫衡最近的安宁和唐茉儿已经搀住赵紫衡,道:“要不要紧。”蓁蓁道:“快去叫大夫来。” 一下子,这悠闲的王府里便是一通忙乱,背着药箱的大夫飞快赶过去,也有人去通知晋王府,沈傲反而只有干瞪眼的份,心里又是后悔,又是郁闷,好端端的一个玩笑,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晋王府要杀气腾腾的来兴师问罪了。 “大相国寺只怕是去不成了。”沈傲无话可说,随便寻了个话对陪着沈傲的周若道。 周若嗔怒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想大相国寺……” 第七百一十九章:兴师问罪 第七百一十九章:兴师问罪 到了正午的时候,晋王府的车马就来了,晋王心急火燎地率先冲进去,晋王妃才忧心忡忡地在小婢的搀扶下尾随而来。 这二人一前一后,连通报都不必,也没人敢阻拦,一路到了平西王府的后宅,赵宗平时走起路来略带几分猥亵,今日却是龙行虎步,威风凛凛。他心里告诉自己,这一次是算账来的,不能泄气,不给姓沈的一点颜色看看,今日决不罢休。 后宅这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晋王赵宗一下子像瘪了的皮球,赤红着眼睛,喃喃道:“人都死哪儿了?” 晋王妃赶上来,道:“你看那厢房里像是有什么动静,八成就在那儿了。” 赵宗冷冷地笑了笑道:“和本王玩空城计,哼!”他抬腿朝东厢过去,原本想斯文彬彬地敲门,随即又想,本王是来兴师问罪的,敲门做什么?想罢,临门一脚,狠狠地踹下去,身后的晋王妃传出惊呼,赵宗心里得意洋洋,谁知一脚砰的下去,这门儿居然纹丝不动。 赵宗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不禁恼羞成怒,又是连踹几脚才有了松动,里头几乎可以听到沈傲的尖叫了,赵宗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再踹了一脚下去,门轰的倒下,扬起漫天的灰尘。 赵宗松了口气,总算是踹开了,晚节总算还保住了一点,抬腿进去,接着就没有了反应。 晋王妃原以为赵宗冲进去会和沈傲扭打在一起,里头肯定是乒乓作响的,原想上前去拉扯他,谁知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心里忍不住好奇,便加快莲步追了进去。 厢房里烛火冉冉,由于方才动静太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味,晋王妃不禁伸出纤手去扇了扇鼻尖下的气味,可是这时候,她也有点儿呆住了。 沈傲站在书案边,背着手,愤怒地看着赵宗。 赵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至于赵紫衡,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躺在病榻上,而是捉着笔,笔尖下还滴淌着墨汁,也是一般无二地瞪大眼睛,与赵宗对视。 赵宗咳嗽了一声,很尴尬地道:“紫衡……你……” 赵紫衡的手还提着毛笔,僵住不动,过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道:“爹,我……我……” 沈傲已经愤怒了,叉着手,道:“你什么,我什么?我这从蜀地运来的檀木门就这样被拆了,晋王,这笔帐怎么算?” 赵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了口口水,道:“还要算账啊?” 这就好像某人夜宿青楼,第二天光溜溜地爬起来居然说还要付钱一样,无耻之尤,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赵宗也觉得说出这句话有点不太好意思,于是装腔作势地怒喝道:“你还敢和本王算账?本王倒要和你算账,你把紫衡怎么了?” 沈傲看了看赵紫衡,赵紫衡挺了挺胸脯,沈傲摇摇头道:“紫衡一定要撕磨着我教她作画,你看,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结果晋王便破门而入,这是什么缘故?” 赵宗不禁道:“不是说病了吗?” 赵紫衡咬牙切齿地道:“谁说我病了?他才病了,全家都病了!” 赵宗大是郁闷,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赵紫衡没病就好,可是眼下沈傲这如狼似虎的态度,他又很难得的自知理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晋王妃淡淡笑道:“方才听平西王府的人来说紫衡病了,谁知道竟是假的,这事儿平西王一定要好好查一查,是不是王府里的哪个下人没有规矩?” 还是晋王妃聪明,三言两语,便由把责任推到平西王府上头,就算是闹出了误会,那也是王府的下人不守规矩,与他们何干? 赵宗立即来了精神,道:“对,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胡乱报信?本王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沈傲摇摇头,赵紫衡所谓的病无非是吃撑了,肚子痛的时候确实让人手忙脚乱,谁知道大夫一来,眼睛就瞪大了,若是寻常小户人家早就破口大骂,可是在平西王面前总还算保持着礼节,很客气地说这只是肠胃不适,算不得病,再之后赵紫衡哇的吐出了些吃下的糕点也就没事了。 沈傲怕到时候惹来晋王的纠缠,当然不肯让赵宗知道清早比拼吃糕点的事。赵紫衡毕竟也不是三岁小孩儿,吃多了撑着这种事更是不能声张,否则下次还能放出来玩儿吗? 事情总算遮掩住,沈傲松了口气,又是肉痛地看了那门板一眼,心里想,门啊门,只怪你投错了胎,何故生在帝王家。 晋王妃见众人尴尬的样子,抿抿嘴,轻轻笑道:“来了就是客,平西王不请我们坐一坐吗?” 坐,当然要坐。沈傲大是汗颜,叫人收拾了厅堂,领着这未来的丈人和未来的丈母娘到了正厅就坐,又叫人斟茶倒水,赵紫衡已经一溜烟的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刚刚坐定,晋王妃柳眉微微一蹙,喝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这王府外头都已经炸开了锅,殿下还有这闲工夫教紫衡作画?” 沈傲不禁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赵宗忍不住道:“当然是昨天夜里你和太子的事,不止是咨议局,还有市井,就是许多家周刊都在议论此事。” 自从遂雅周刊发行,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知有多少家周刊冒出来,不过限于财力和影响,自然不能和遂雅周刊相比,如今周刊也算是代表着舆论的风向,一旦周刊热议此事,整个天下就免不得要沸腾一下。寻常的平民百姓,本就是最喜好探听各种秘闻的,尤其是平西王和太子的故事,自然是足以吊起胃口。 沈傲不禁道:“周刊也登了?”他心里想,这种令人忌讳莫深涉及到大宋云端的事,寻常的周刊一般是不敢登载的,偏偏这时候却全都大张旗鼓的登出来,只怕在这背后,一定有人暗中发力。沈傲吁了口气,心里想:“所料不错,他们果然来了!” 晋王妃叹了口气,道:“紫衡许了你,咱们这些做爹娘的,就指望你们将来能安生的过日子,如今又闹出这种事来,真叫人揪心得很。这件事你就一点耳闻也没有吗?实话和你说了吧,不止是周刊,咨议局那边都已经有人去撞柱子了。” “还撞柱子……柱子和他们有仇?”沈傲不禁道,随即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实在不太好,立即危襟正坐,再不吱声。 赵宗呵呵笑道:“说起来也是笑死人,几个书生议论此事,说得口干舌燥,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直接抱着柱子就去撞,头都破了。”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太子是储君,便是本王见了他,也要让一让他,你等着瞧吧,这件事没这么轻易过去,现在全天下人都说你太狂妄了,看你怎么办。” 沈傲喝了口茶,只是淡淡地道:“放心就是,我自有主张。” 赵宗眼睛一瞪,道:“你当然自有主张,现在整个朝野都在准备奏疏弹劾你,你别以为有母后保你,到了那时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天下的清议舆论作对?” 晋王妃也道:“倒不如就让晋王做个引子,和你一道去东宫那边送些礼物,陪个罪就是。太子就是和你再怎么不睦,把面子上的事做足了,他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到时候他再要纠缠,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赵宗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朝王妃道:“他去道歉为何要拉上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是不做的,我堂堂晋王是什么人?不去,不去。” 晋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寒了下去,赵宗眼睛中的坚冰立即融化,带着讨好的口气道:“不过为了沈傲,去去也无妨,哈哈……” 沈傲却道:“多谢王爷、王妃美意,不过赔礼道歉这种事还是罢了吧。”他心里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故意要挑起这场风波的,只怕非要宰了自己不可。 晋王妃不见喜怒地道:“既然你这般说,该劝的本宫也劝了,罢了吧。”说罢,又道:“为何不见安宁她们?” 沈傲心里大是松了一口气,道:“我叫人去请她们来。” 接着女眷们便去后宅里闲聊,沈傲则与晋王二人在外头说话,赵宗朝沈傲翘起拇指,道:“好汉子,你若是去赔了礼,本王还真要看不起你了,男儿就当如此。” 沈傲大是汗颜,道:“承让,承让。” 赵宗继续道:“依我看,现在你应该立即入宫,先去和陛下透透风,只要宫里头不动,太子也拿你没办法。实在不成我拉下这张老脸去为你游说就是。” 沈傲心里想,让你去说,没事都会变得有事,又不好拒绝,只好正色道:“我做人光明磊落,有什么好去说的?让他们放马过来,我眨了眼睛就是狗娘养的。” 赵宗瞬时石化,激动地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沈傲心里却是鄙视道:“鬼才做大丈夫,本王靠的是智商,智商懂不懂!”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晋王妃带着赵紫衡从后院里出来要打道回府了,赵宗朝沈傲挤挤眼,道:“好自为之。”说罢,灰溜溜地随着晋王妃回去。 一直将晋王和王妃、赵紫衡送出去,沈傲回到厅中,安宁莲步到了沈傲身边,趁着无人的功夫,道:“外头的清议很凶,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沈傲呵呵笑道:“明日我们就去大相国寺,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当是乌鸦鼓噪就是。” 安宁蹙着眉,道:“总要小心点才好,明日去相国寺,要不要叫上紫衡一道去?” 沈傲想了想,道:“罢了,叫她去若是中途出了什么事,晋王他们又不肯干休的。” 安宁笑道:“到时候她肯定说我们故意要将她支开,去如鱼得水了。” 沈傲想起清早赵紫衡的话,也不禁笑起来,道:“那就叫上她,不过事先说好,让她见了和尚不许叫秃驴。” 安宁笑得更厉害,故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道:“紫衡哪里有这么坏?” 沈傲道:“一切还是防范未然的好。” 安宁颌首道:“这就说定了,今天夜里我们准备些糕点明早儿吃,夜里再叫个人去晋王府,知会紫衡一声。” 二人在厅中说着话,外头恰好春儿见了,便走进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安宁俏脸上浮出嫣红之色,道:“只是说明日去相国寺的事。” 春儿是刚从遂雅茶坊那边回来的,不禁失笑道:“相国寺?正好遂雅茶坊也要去相国寺谈生意呢。” 沈傲问她:“相国寺和遂雅茶坊之间能有什么生意?” 春儿紧着脸道:“这相国寺占地极大,可是僧人却是不多,所以待客的人也少,许多香客不远千里地赶到那里去,往往又渴又饿,相国寺照顾不过来,结果反而香客少了,所以我便想,既然他们没有人手,何不如我们到那儿去开一家茶坊分店,这茶坊与出家人并不冲突,又可以给香客们方便,香客一多,茶坊自然也就财源滚滚,是不是?这是互利共赢的事,明日我便和相国寺的主持去说一说。” 沈傲不禁道:“香客若是不多,大不了招募就是,两条腿的和尚多的是。” 春儿却摇头道:“相国寺和其他的寺庙不同,是汴京第一大寺,汴京的许多贵客都要去的,这些王公大臣一去,若是不小心招募了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岂不是要糟?所以要入相国寺审核极严,不但要有鸿胪寺的认可,还要大相国寺长老们的考校。” 沈傲哂然一笑,道:“好,明日我们去散散心,顺道儿谈生意。” 第七百二十章:擦枪走火 第七百二十章:擦枪走火 咨议局本是沈傲倡议落成,这占地广大的地方立即成了读书人聚会的场所,除此之外,朝廷还设立了个咨议局衙门,设咨议郎中,下属三班吏目七十二人,再加上几十个杂役,这咨议局的架子也就建起来了。 第一任咨议郎中叫蓝温,从前在京兆府里做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升任到咨议局来,到了郎中这一级别,已经算是高官了,至少有了朝议的资格,可是蓝温却是有苦说不出,朝廷里好一点的衙门如吏部、户部、再差一点的在刑部、礼部,最差最差那去钦天监也好,可是不管是哪个衙门,却没有咨议局更坏的了。 就是在京兆府,虽然不敢得罪王公,不过一些市井破皮,寻常的草民百姓总算还能约束一两下。可是在这咨议局里,这官做得实在是胆战心惊,又实在是大失体面。 原本他这咨议郎中就是管着这些读书人的,朝廷让他们来说话,可不是叫他们来乱说话,尺度虽然宽了一些,却也不能信口胡说,尤其是宫里头和各家王府的事,那更是严令禁止。可是规矩是一回事,真正要办又是另外一回事。 读书人都是有功名的人,说得难听一些,说不准谁的恩师就是当朝的某任大员,所以这些人不但清贵,而且还特喜欢包团,福建路和福建路的总是扎着一堆,江南路和江南路的大多数凑在一起,你挑了一个就是捅了马蜂窝,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人的能耐,真要闹起来,把事情闹大,最后上头肯定是含糊着过去,各打五十大板,谁也别想讨好。 所以蓝温上任的时候,心里便想,自己只当来钦天监上任了,无为之治,等到什么时候朝廷想起了我,再早早脱离苦海就是。可是很快,他就错了,大错特错,这些士人不但胆子大,而且还特别能战斗,抨击各部倒也罢了,蓝温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可是时不时就有***骂一通各家王公,这个如何如何,那个怎样怎样,骂起人来不吐脏字,最后还要补上一句,如此下去,国将不国,苍生而何之类的话。 蓝温坐不住了,骂王公本就是犯忌讳,居然还要说一句国将不国,当今圣上最好的就是丰亨豫大,你这不是拆台是什么?某家王公谈吐不雅就要亡国亡民,这是什么话?太不像话了。于是蓝温少不得要站出来训斥几句,谁知道这等于是入了狼窝,既是训斥,总要讲理,蓝温不是没有道理,无奈何人家是一百张嘴,他只有一根舌头,七嘴八舌,你来我往,连就事论事都不必,人家直接拐着弯骂你阿谀奉承、巧言令色了。 骂不过,就只能摆官威了,只是这威风刚刚摆出来,说一句:“不怕王法吗?” 于是大家捋起了袖子,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冒着绿光,恨不得把脸伸到蓝温的巴掌下面去,还要大叫:“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辙了,蓝温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自己要是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多半第二天就会名声扫地,立即会有雪花一样的弹劾奏疏把自己形容成当朝权奸之首,明日青楼酒肆里就会有人吹拉弹唱,宣扬自己的‘大名’,动他们一下,不但名声扫地,连仕途也完了。恰恰相反,被打了的人,反而会成为时下汴京最耀眼的人物,说不准还要青史留名,各地乡绅纷纷巴结拜谒。 管又不是,不管又不是,由着他们胡说八道更不是,蓝温这时候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炙烧,夜夜辗转难眠。 而这两天,真正的暴风雨真正酝酿了,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士人们进了咨议堂,数百人济济一堂,刚刚喝了口茶,就有个士人砰的一声把茶盏摔在地上。摔杯子的不止一个,有人带头,接着是十个一百个,咨议堂里一片狼藉,皂隶见了,心肝儿颤得厉害,飞快地去报知蓝温,蓝温到的时候,就看到有人撞柱子了,撞得头破血流,口里大叫:“国将不国了,大乱将至,东宫废黜只在今日!” 蓝温的眼前有点发黑,脑袋嗡嗡的,若说从前是抨击王公倒也罢了,如今居然说到了太子身上,废黜两个字差点让他没一口气提不上来双腿打摆子,太无法无天了,太严重了,纲理伦常都不要了。 接着有***叫:“平西王原形毕露,要做曹操、王莽了,除***啊!” 蓝温只好道:“人来,快,快,弹压,谁再敢胡说八道,立即拿了,革掉他的功名,打出去,打出去!” 皂隶们要动手,谁知道这些读书人见了,都疯了一样,把皂隶们冲了个人仰马翻,又是一阵阵拳脚落下去,有***吼:“先打了这些走狗!” 蓝温见了,转身就跑,心里乱七八糟,大叫苦也,这事儿闹出去,乌纱帽只怕保不住了,谁知他年纪毕竟不小,有些年壮力强的士人在后揪住他的长发,生生将他扯住,不知哪个冒出来一声:“这蓝温就是平西王的甄邯,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时候局面已经失控,皂隶们逃了干净,蓝温被打在地上,无数人朝他围拢,蓝温听到甄邯二字,就知道完了,这甄邯是谁,便是王莽的走狗,后来协助王莽篡汉的就是他,这些读书人说平西王是王莽,他自然就成了平西王的走狗了。 无数拳脚打过来,蓝温心里又悲又愤,不禁大吼:“我若为平西王腹心,何至今日?” 蓝温这句话算是为自己辩解了,他这种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人物,若真有后台,早就进吏部、户部了,至不济大理寺刑部的名额也有,哪里会发配到这咨议局来。 可是读书人却不管这么多,一阵拳脚之后,蓝温已经没了气。 事情彻底地闹大了,堂堂朝廷命官被人打死,这和造反已经差不多,可是消息传出去,各方的反应却是极为暧昧,京兆府那边根本就不管,这是衙门里的事,京兆府只顾及弹压街面,这种事,当然是诸位大人操心。刑部那边也在装聋作哑,刑部是高级机构,一般是下头的衙门署理不了的案子他们才过问,现在京兆府那边没传案子来,他们当然没兴趣去理会这个。至于大理寺管的只是官,现在打死人的不是官,这又怎么个管法?没法管! 其实说穿了,就是谁也不敢去沾这种狗屁倒灶的事,谁插手进去,不管是处置的好还是处置的坏,最后的结果要嘛是朝廷不满意,罢你的官;要嘛就是士林不满意,坏你的名。做官最要的就是官声,官声是谁给的?当然不是百姓,寻常老百姓的话说了除去谁信?寻常老百姓的话能传出十里八乡吗?不能,只有士人,只有读书人才能一篇文章天下知,你要是想为蓝温出头,惹来的决没有好,只有一身骚。 面对这种事,各家衙门立即摆出一副无为而治的姿态,绝口不提此事。 倒是门下省这边,李邦彦听了消息,叫来了几个官员来问,随即怒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各部衙门都是摆设吗?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你们居然无动于衷?这个蓝温是什么人?” 门下令过问了,当然要好好地查一下,至少吏部这边是最上心的,过了一天,结果居然出来了,蓝温大显官威,动辄要挟士人,今日更是出奇,居然要差役冲进咨议堂动手打人,这大宋祖法,但凡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便是被人状告也是不能打的,结果这一举犯了众怒,读书人滋起乱来,蓝温被失手打死。 接着是调来吏部那边对蓝温的公考,满篇都是仇、昏、灵、炀等字眼,李邦彦看了大怒,拍案而起,对下头的人道:“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官?看看他做了多少丑事?在京兆府的时候就以贪渎闻名,这样的人,这样的官,是怎么混进咨议局的?” 结果一查,进咨议局是前吏部功考郎中刘著的决定,而这刘著早已致仕了,过去的事当然既往不咎,总不能叫人去人家老家把他拉回来治罪,李邦彦拿了这功考书,也顾不得其他,立即进宫。 不管怎么说,宫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可是现在陛下不说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当真不知道此事,事情还没传入他耳朵里。第二个就是陛下知道了,但是陛下没有说话。陛下没有说话不代表陛下漠不关心,或许是陛下在等,等三省六部这边怎么裁决,所以李邦彦无论如何,也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 现在为止,才四张***,汗,老虎不叫票,就成病猫了,***每天三更的作者真的不多,365天日夜不缀的作者也不多,因为是人都有个头昏脑热,是人都会有个轻重缓急,扪心自问一下,在公司上班的你就没有请假的时候?可是老虎从来没有请过假,大家给点票吧,支持一下,为老虎打打气! 第七百二十一章:皇权 第七百二十一章:皇权 其实外头闹哄哄的,宫里头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虽然杨戬杨公公已经严令禁止内宦、宫女们不许私下嚼舌根子,可是赵佶早在沈傲和太子冲突的第二天清早就知道了消息。 赵佶正惬意的看着奶娘给沈骏儿吃奶,这眼睛也不知是落在沈骏儿的嘴上还是嫣红的那一点上。呵呵的只是笑,随即,他突然将杨戬叫到边上来,正色的问:“昨天夜里,太子和平西王在街巷里闹出了笑话?” 杨戬不敢说不,硬着头皮道:“是,不过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没有断定,或许是以讹传讹而已。” 赵佶撇撇嘴:“这世上哪里有空穴来风的事,不必遮掩了。”他抬起头,沉默了一下,道:“东宫身为储君,闹出这种事来实在不像话。至于平西王,哼,不管怎么说,太子也是未来的天子,他这么多,就不怕朕宾天之后掉脑袋吗?真是混账东西,越来越糊涂了,再者说,亲王与东宫孰轻孰重,他心里会不知道?成日惹是生非,早知道就该寻个事把他打发出去。” 这一通牢骚发出来,杨戬反而心安了,若是陛下沉着脸不说话那才是真正的要紧,既然这时候骂了一通,这心里的火气也就发泄了出来,看来陛下对这事并不在意。 其实这种事也要看轻重,往轻里说是意气用事,往重里说就不得了,不管怎么说,赵佶的心里,总还没有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杨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淡淡笑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下旨意申饬一下,好好的教训教训,看平西王下次还敢不敢再无理取闹。”杨戬的心思很简单,下旨意申饬之后,就算是朝廷惩戒过了,往后再有人拿着这个事来挑拨是非,也不好下口,任何事怕就怕悬着,悬在半空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倒不如骂了一通,虽然丢了些颜面,至少不会伤筋动骨。 赵佶却是摇头,淡淡道:“不必,朕只当不知道此事,省的教人心烦,外头的事他们自己去处置,和朕没干系,现在发旨意出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必理会。” 杨戬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劝说。 不过这么大的事,想要不理会也是不成,赵佶偷了两日浮闲,事情终于发生了,让赵佶不寒而栗,他连续问了杨戬几遍,随即才陷入沉默。 国将不国,大乱将至,东宫废黜只在今日!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了赵佶的心口。他不禁有些愤怒,太放肆了,居然敢打死官员,敢说这种话,这种话是谁教唆的? 赵佶淡淡的看了杨戬,眼眸中闪出一种非常难得的警惕,淡淡的道:“为何三省六部还不将消息送进来?” 杨戬只是内廷之首,大宋朝的内廷还不至到大明中后期那种权阉当国的地步,一头雾水的道:“奴才也不知道,要不然去问一下门下?” 赵佶冷漠的道:“不必,该报的他们自然会报。” 杨戬对赵佶的这种冷漠太熟悉不过,若说是政务,赵佶未必能上心,可要是涉及到了赵佶心中的底线,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小心翼翼起来。读书人是大宋的基石,大宋奉行的国策一直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士大夫就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想,历来是朝廷不可忽视的。 现如今读书人激动到打死人的地步,一件意气之争演化到了国将不国、大乱将至的地步,这背后有没有指使,还是读书人本就反感此事,赵佶不得不好好琢磨。 偏偏赵佶越是生出了警惕,越不透露一丝半点口风,朝议的时候,百官没有说话,他也不问,甚至李邦彦入宫,他也绝口不提。这种漠视的态度,使人误以为陛下还不知道此事,或者说知道了此事并不肯过问。可是杨戬知道,正是因为陛下太在意,所以一直都在用一双警惕的眼神看着三省,看向六部,他在等,等各方的态度。 这一日清早,赵佶仍旧起来,逗弄了沈骏儿,对杨戬道:“这孩子瘦了,是不是吃的奶不合胃口?” 杨戬哪里懂这个,讪讪笑道:“奴才觉得没有受,更红润了一些。” 赵佶便不再说话,让奶娘抱走了沈骏儿,独自坐在案前,开始浏览奏疏,这两日他居然出奇的勤恳,不必杨戬知会,就能坐在案前,处置政务。杨戬小心翼翼的给他添了一盏油灯,笑道:“陛下远些看,会熬坏眼睛的。” 赵佶的脸色随着奏疏看过去的多寡而变得愈发阴沉,一篇篇奏疏没有消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些大臣,这些朝廷的柱石,难道都是瞎子聋子?还是将朕当做了瞎子聋子? 他低不可闻的冷哼一声,突然将满桌的奏疏一推,搁置不理,身子依靠在椅上,半阖着眼睛,一只手扶在椅柄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杨戬低声道:“陛下,是不是奏疏里有人提及了东宫和平西王的事?” 赵佶冷冷笑道:“若是提及了还好,可是朕的大臣们现在还没有一个人透露只言片语。” 杨戬脸上浮出一丝惊讶之色。这事儿往重里想就是欺君了,而且是三省六部集体欺君。不过这事儿想一想,还真捉摸不透,沈傲这边的人不提倒也罢了,为什么太子这边连提都不提一句? 杨戬也开始警惕起来,太子在故弄什么玄虚?现在陛下到底猜忌的是谁,是猜忌平西王权势滔天,无人敢弹劾?还是太子只是暂时偃旗息鼓,早已有了谋划? 恰恰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道:“陛下,李门下觐见。” 赵佶并不急着召见,先让杨戬换了新茶,吹了茶沫轻饮一口,才打起精神,叫杨戬把奏疏稍稍收拾一下,正色道:“宣他进来。” 过了片刻,李邦彦进了文景阁,肃穆的朝赵佶行了个礼,才道:“老臣见过陛下。” 赵佶不冷不淡的道:“赐坐。” 李邦彦欠着身子坐下,赵佶问道:“李爱卿这时候入宫,可是有事吗?” 李邦彦连忙道:“正是有事要奏请。”说罢道:“陛下可听说,在咨议局发生了一点乱子,一些读书人愤怒交加,竟失手将咨议郎中蓝温打死了。” 赵佶故作惊讶的道:“有这样的事?”随即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恶声恶气道:“是谁这样大胆,朝廷命官被人殴打致死,这与造反有什么区别,为何不调禁军弹压,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邦彦瞧瞧去看赵佶的脸色,也不知陛下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可是陛下做出这个态度,使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了,等赵佶发泄完了,才道:“陛下,此事的前因后果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微臣才觉得棘手,要请陛下圣裁明断。” 赵佶沉着脸不由自主的去喝茶,随即道:“这里头还有隐情?” 李邦彦正色道:“正是,我朝一向优渥读书人,士人与朝廷一向是同心协力,若不是事出有因,读书人岂会如此大胆?陛下建咨议局,重在咨议二字,可令读书人畅所欲言,感怀陛下广开言路的恩德。不过老臣所知的是,这咨议局里的士人言谈所涉及的确实有点荒唐了一些,可是荒唐归荒唐,总还算是一片好心,事情就出在蓝温身上。”李邦彦吸了口气,继续道:“陛下广开言路,而蓝温却是专横的很,借着陛下的名目,竟然要堵住士人的嘴巴,到了后来居然怂恿差役冲入咨议堂里打人。” “我大宋开国以来,对读书人优渥到了极致,太祖皇帝曾经说,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见太祖的圣德,也正因为如此,我大宋国柞百年,没有出现晋唐之乱,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升平日久。如今一个咨议郎中,居然敢动手打士人,蓝温这是要将陛下置于何地?” 赵佶淡淡道:“也正是如此,蓝温才被读书人打死了?” 李邦彦道:“正是如此,所以老臣才觉得棘手,蓝温目无祖法纲纪,有错在先,这没有错。可是士人错手打死朝廷命官,却也不能姑息,老臣不敢擅专,才情陛下裁处。” 虽是不敢擅专,可是这件事自李邦彦口中说出,却完全是站到了士人一方。赵佶颌首点头,道:“这蓝温到底是什么人?朕为何没有听说过?” 李邦彦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功考书,递到御案前,道:“这是刚刚从吏部调来的,陛下可以看看。” 赵佶结果功考书,脸色晦暗不明,最后将功考书掷在御案上,悠悠道:“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升任咨议郎中?” ………………………………………………………………………………………………………………………………………………………… 第一章送到,快月底了,最后的冲刺了,老虎发飙了,弟兄们,让老虎飞一会儿吧。 第七百二十二章:社稷之争 第七百二十二章:社稷之争 抬首看了赵佶的脸色,李邦彦淡淡的道:“老臣也不知道,这是吏部功考郎中刘著点的笔,呈到了中书省那边,中书省也没有深究也就画了圈,后来门下才颁发出去的委任。” 赵佶敲着桌子,脸色变得更差,一字一句的问:“那刘著呢?人是他保荐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该他负责,罢官吧,赶走。” 李邦彦道:“刘著上年年中的时候就请辞致仕了,这还是陛下批拟的。” 赵佶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李邦彦一眼:“是吗?” 李邦彦道:“是,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吏部那边查了档案,否则这件事要永远蒙在鼓里了。” 赵佶淡淡道:“朕想起来了,刘著确实请辞了,可是朕却听说,他一向刚正的,为何会做出这等事?” 李邦彦不徐不疾的道:“是人就会有疏忽,莫说是他,便是老臣,也有老眼昏花的时候。” 赵佶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该怎么办,李爱卿有主意吗?” 李邦彦立即从锦墩上站起来,作偮道:“老臣不敢擅专,不过老臣窃以为,这蓝温死有余辜,只是人既然已经死了,也不必再追究。至于咨议局的士人,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涉及的就是数百上千人,到底谁动了手,是谁最后打死的,还有谁煽风点火,眼下还是不要查的好,否则天下清议汹涌,又不知要横生多少枝节。” 赵佶想了想,随即道:“这么大的事,若是不查,朝廷的威仪何在?”他抿着嘴,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道:“那就下一道旨意,去申饬一下,这件事罢了吧,再不许闹。咨议郎中干系太大,要挑个顶事的人去,李爱卿可有人选吗?” 李邦彦想了想,浮出一丝笑意出来,道:“鸿胪寺有个叫吴笔的,可以升任。” “吴笔?”赵佶挑了挑眉:“此人莫不是沈傲的同年?其父叫吴文彩是不是,现在在署理海政衙门?” 李邦彦道:“就是他。” 赵佶道:“他的年纪是不是年轻了一些?” 李邦彦笑道:“正是年轻才好,才能和士人们说的上话,否则又寻个老而昏庸的过去,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赵佶颌首点头:“下旨意吧!” 李邦彦点头,吴笔和沈傲关系莫逆,这一点是人都知道,更何况其父吴文彩在海政衙门,那海政是平西王最是关心的地方,只要把吴笔请出来,不怕平西王不上钩。李邦彦心中有了计较,随即呵呵一笑,起身告辞。 待李邦彦退了出去,赵佶突然又僵坐在椅上,晦暗不明的深思着什么,顺手抄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不禁皱起眉来。边上的杨戬一看,便知道赵佶的心意,连忙道:“陛下……老奴去换盏新茶来。” 赵佶将茶盏放下,摆摆手:“不必了。”他沉默了一下,道:“朕记得刘著此人一向刚直不阿,早年做御史的时候就曾屡屡弹劾了不少官员是不是?” 杨戬顺着赵佶的话道:“这倒是真的,刘著在朝里是出了名的刺头。” 赵佶颌首点头,道:“这就对了,朕还听说,吏部尚书与东宫走的很近?” 杨戬在这件事上却不敢胡言乱语,绷着脸道:“老奴不知。” 赵佶狠狠的用指戳着御案上的功考书,冷冷的道:“这封功考书是赝品,朝廷功考是何等重要的事,居然有人敢在这里头做手脚?蓝温有这么坏?朕看未必,是有人想让朕息事宁人!” 杨戬吓了一跳,道:“陛下息怒。” 赵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动火气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让他变得出奇的警惕起来。赵佶显得有些累了,半躺在椅上:“这件事不要声张,派个人,去把刘著请回来,朕要亲自见他。至于其他的事,你不要透露出一丁半点口风出去,朕自有主张知道吗?” 杨戬道:“老奴不敢。” 赵佶颌首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悠悠然道:“去吧。”说罢又抓起那份功考书,仔细端详起来。 …………………………………………………………………………………………………………………………………………………… 宫里的动静出奇的平静,可是外头却已经闹翻天了,蓝温打死了,许多人开始收敛了一些,后来只是下旨意申饬,这鼓噪就越发的厉害了,清议就是这样,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你若是横一下,他们就消停一下,这时候只当是宫中让步,士人们已经觉得该是遵守原则的时候,什么是原则,东宫就是原则,许多小道消息都说东宫地位不保,这个时候,若是没有秉持忠义的人站出来,社稷由谁来保全?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保社稷的串联已经展开,率先发难的是各周刊,汴京的周刊,已经从一家发展到五十余家,各家的主笔,都是一些士林中有较高名望的读书人,这些人一起刊文,大发评议,很是抨击了一番。 若说一开始,并不敢指名道姓,只是隐晦的道出,可是到了后来,眼看朝廷不管,也就越来越大胆起来,那一张张印刷出来的白纸黑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字眼。 尤其是一份不知名的周刊将一份《辨奸论》的文章发表之后,整个清议已经到了躁动不安的地步。辨奸论最早是苏洵所作,用以抨击王安石变法,而这大宋第二封辨奸论,已经直指平西王,来势汹汹。 事情到了整个地步,平西王府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是遂雅周刊,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为平西王分辨,也没有参与其中,仍旧是发一些时文,将一些故事。 正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传出来,新任咨议郎中乃是吴笔,吴笔是谁?是平西王最紧密的好友之一,其父更是平西王坐下走狗,是沈党的重要骨干。咨议局这边刚刚传出消息,立即哗然,有人道:“这必是平西王授意,要令走卒来显威风了。” 这般一叫,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当天的清早,来着咨议局喝茶的士人居然出奇的多,而且,皂隶居然查出好几个读书人怀揣着板砖、匕首。 要出大事…… 这边已经绷紧了神经,另一边立即飞报平西王府了。 虽是气氛紧张,可是这时节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平西王府家门前已有一溜儿马车排开,几十个校尉在外头带刀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沈傲携带家眷们出去,家眷们上了车,沈傲骑上马,沈傲看了看天色,不禁道:“紫衡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就不等她了。” 刘文道:“要不小人再去叫一下?” 沈傲犹豫了一下:“不必,要来她自己来。” 正说着,却是一人骑马过来,气喘吁吁的到了这边,大叫:“哪个是平西王?” 前头的校尉打马将他拦住,这人下了马,喘了几口粗气道:“小人是吴大人家的,特来通报一声。” 便将事情说了。 坐在马上的沈傲拧起了眉:“该去还要去,不必怕,真要有人敢动手,就立即去武备学堂,调人平乱。让他说话小心一些,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只做个甩手掌柜就是。” 这人听了,应命而去,安宁在车厢里厅,等人走了在车里咳嗽一声,沈傲打马到安宁的车窗前,安宁撩开帘子道:“那吴笔和王爷不是平素很交好的吗?他现在有了麻烦,相国寺就不必去了。” 沈傲摇头,道:“更应该去。” 安宁吁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安静的放下窗帘。 再等一会儿,紫衡的马车终于到了,她跳下车,直接钻入安宁的车里,沈傲吁了口气,便吩咐启程,几十个校尉,四辆马车,徐徐出城。沿途上倒是有不少人认得这是平西王的车驾,许多人对这漩涡中心的人物居然还有闲心出去闲游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不过众人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咨议局里。 咨议局可有热闹瞧了,只是不知新上任的吴大人最后会如何,据说几个江南来的士人早已扬言,要让这吴笔尝尝厉害,那蓝温就是榜样。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是一些不太关注此事的人也忍不住四处流传消息了。倒是朝中的衮衮诸公,却都没有任何反应,谁都知道,这吴笔若是去了咨议局,肯定要闹出风波来的,会不会打死都是两说,不过先前打死了蓝温,若是这时候再打死一个吴笔,这就有的瞧了。 吴笔的轿子来的有些迟,前头是两个差役开道,等到了咨议局门前,吴笔从轿中钻出来,显得漫不经心的左右看了两眼,随即摆了摆头上的乌纱,径直从中门进去。 进了咨议局,他什么也没说,不去咨议局,反而直接到衙堂里去坐。 咨议堂这边的士子们早就等着他了,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讽刺平西王和吴笔的笑话,还有人故意拍起茶几,怒斥差役,质问为何茶水不好,是不是新来的吴大人把茶钱贪渎了。皂隶们满头是冷汗,提着十二分小心,这些人可比诸位大人都要难伺候多了,只好笑呵呵的作偮说话。 谁知人家本来就是来砸场子的,茶几一拍,把茶盏抛落在地,大叫:“换茶水来,这样的茶水是人喝的吗?” 皂隶没办法,只好回去向吴笔通报,吴笔起身往咨议堂去,等他出现的时候,士人们一下子哗啦啦都站了起来,目光中不怀好意。 吴笔淡淡的道:“是谁说着茶水不是人喝的?” 一个士人站出来,道:“便是学生。” 吴笔什么都不说,端起茶几上一杯茶盏,喝了下去,随即淡淡道:“本大人能喝,你们为何喝不得?”说罢抬腿就走。 一干人目瞪口呆,心里说,这家伙是不是向自己示威?接着便是漫天的声浪鼓噪,说什么的都有,吴笔也不理会,只是故意大声吩咐一个皂隶道:“准备好笔墨,多带几个人,哪个人说了些什么,对记下来,陛下不是一直说要广开言路吗?那就让陛下听听我大宋的读书人都说了些什么。” 这一招居然很凑效,既让士人们找不到发难的借口,可是真要让这些污言秽语让人送到宫中去,这不是等于将把柄送到这姓吴的手里? 可是士人们也不是吃素的,有人道:“既然上达圣听,这就好极了,程某先来说。”说罢以奏疏的形式开始说话,无非是说平西王如何不法,又听说东宫地位不稳固,请陛下明察秋毫,平西王大奸大恶,实在是比历朝的奸臣更可恶的人物,而东宫殿下为人宽厚,聪慧而好学,为人勤俭,请陛下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以致父子失和,人心向背。 这人说完了,大家一齐说好,有人站到皂隶边上,看皂隶记录,生怕这皂隶故意歪曲了意思。接着又有人站出来,涨红着脸道:“今日小生也要说两句。”扯扯喉咙,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起来,这人倒是聪明一些,开言便是陛下圣明云云,听的许多人不禁暗暗皱眉,心里想,陇西才子也不过如此,这般阿谀附势,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太平景象?却也有一些聪明些的,知道这上书陈词,自然要哄得皇帝高兴了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倒是对这人有几分欣赏。 ……………………………………………………………………………… 今天发的有点迟,汗,正在完善剧情,所以耽误了一下。 第七百二十三章:太子逼宫 第七百二十三章:太子逼宫 咨议局闹哄哄的弄了半个晌午,倒是把行书的皂隶累了个半死,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字,一沓沓的陈情堆积如山,几十个皂隶一起动笔,都嫌不够。 读书人这时候满心想上达天听,又要表现自己的风骨,更是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一开始,一些较有名望的名士还不肯出来说话,这时也有点儿坐不住了,霍然而起,排众而出,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开始打着腹稿。 现在准备开言的便是时下最令人敬仰的安童安相公,安相公的风骨一向是士人们推崇的,无它,只因为他中了科举,却不肯去吏部报道,这样将名利抛诸脑后的又有谁能做得到?不止如此,这咨议局里也只有他最敢说话,口无遮拦,毫无顾忌,只这一点,就足以令所有人佩服。 安童负手沉默片刻,开始打起腹稿,附近的士人都哗啦啦的围过来,这个道:“安相公不知道要说什么?”另一个道:“安相公的陈情自然是字字泣血的了。” 安童这时候也有点儿为难,陈情若是说得太普通了,肯定让人失望,说得太重了虽然能博来叫好,陛下却也未必喜欢。眼看这么多人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他摇摇扇子,随即如痴如醉地道:“呜呼……” 听到呜呼二字,许多人已经叫起好来,人家都是先说事,安相公直接先来个呜呼哀哉,发人深省,令人不得不继续听下头要说什么。 安童继续道:“国之将亡,其君贪冒、辟邪、淫佚、荒怠、粗秽、暴虐;其政腥臊,馨香不登,其刑矫诬,百姓携贰……今陛下并不以贪冒、辟邪、淫佚、荒怠、粗秽、暴虐为事,何故天下纷纷如此……”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念出来,真真是四座皆惊,安童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接了当的隐射,若是东宫废黜,天下不安,而陛下虽然没有昏君的行为,却必然将做亡国之君。此后又大肆说了太子的诸多好处,抨击平西王以亲王议政事,以驸马都尉督军,开了天下的先河,将来祸乱天下的必然是这个人,最后警告说,陛下一定要明发旨意,裁处平西王,抚慰东宫,否则天下不安,危机显现云云。 安童念完,风淡云轻地道:“班门弄斧,让诸位见笑了。” 士子们却都崇拜地看向安童,纷纷道:“安相公此言如雷贯耳,发人深省,学生们受教。” 安童又坐回去喝茶,并不凑这个热闹,可是谁都知道,这篇文章必然传遍天下名留青史。 这边闹哄哄,可是东宫那边却显得格外的安静,不过李邦彦从三省回来,并没有急于回府,反而直接叫人低调地抬轿到了东宫这边,从后门进去,立即有个内侍将他迎入,太子赵桓和吏部尚书程江已经在这儿闲坐了许久。 赵桓的心情显得极好,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汴京居然有如此多的忠义之士,如今朝廷还没有动手,整个清议和坊间就如投了重磅炸弹,涉及到其中的人何止数万。程江跑来兴致勃勃地将此事给赵桓说了,赵桓不禁道:“如此一来,父皇就是想保全沈傲也无能为力了,沈傲在做什么?” 程江道:“一大清早就带着女眷去相国寺了。” 赵桓皱眉,冷笑道:“他倒是颇有闲情雅致。” 程江笑道:“这天下还是忠贞之士占了多数,就算偶尔有几个逢迎平西王的,此时也不敢胡乱发言了。” 赵桓颌首点头道:“你说的对,这天下被平西王搅得乱七八糟,父皇圣明,却还是被这贼子给蒙蔽了,本宫身为人子,岂可坐视他恣意胡为?” 李邦彦到的时候,却是阴沉着脸,道:“咨议局的事是谁挑唆的?” 这话问的自然是程江,程江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当着太子,却又不好发作,强颜欢笑道:“怎么?李门下有何见教?”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闹得这么大,只怕不好收场,靠读书人是不经用的,说不准反而会惹祸上身,哎……”他重重叹了口气,才向赵桓行礼。 程江脸色阴沉下来,道:“李门下一来就这么大的火气,难道读书人抨击下朝议也错了吗?并没有什么人挑唆他们,是他们挺身而出,又为何怪到程某的头上?” 李邦彦张口欲言,看到赵桓的脸色也有点阴沉,只好将话吞回肚子里去,想了想,才道:“读书人说话口无遮拦,若是有哪句话冲撞了圣驾,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耽误了大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联络朝中的人进行抨击,大家众口一词,再辅之以清议才能成功。” 程江道:“这是什么话?从前正是因为冲撞不到圣驾,所以才有沈傲这般的跋扈。你莫要忘了,那平西王是怎么整倒郑家的,若不是冲撞了圣驾,让陛下退无可退,郑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那血书,李门下也何必到今日这个地步?” 这是讽刺李邦彦与郑家搅在一起,却让郑家家破人亡了。 李邦彦只好道:“程大人还是就事论事的好。” 赵桓摆了摆手,道:“二位大人不必动怒,你们都是为了本宫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程大人,过去的事不可再提。李门下,这些士子是自告奋勇地去***的,本宫和程大人并没有教唆,只是袒护了一些而已。” 李邦彦只好道:“是下官心急了一些,望殿下恕罪。” 赵桓喝了口茶,淡淡笑道:“陈济的事查得如何了?” 李邦彦抖擞起精神,道:“查清楚了,确实是招募了一千余人,现在还在招募,老夫特意让人去应征,已经进了那郭家庄,里头一应都如军营一样,日夜操练,还教授许多跟踪人的技巧,甚至还有一些人,学习如何行军布阵,勘探地情,平西王这么做,一定另有所图,若是为我大宋练兵,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难道一个武备学堂还不够?” 赵桓皱着眉,道:“可他要练兵,为什么要在天子脚下呢?他就不怕……” 程江也是眼中放光,再顾不得和李邦彦邀功争宠,道:“这还不简单?因为这支私军是用来对汴京的,殿下可以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极的当口,平西王突然率军进城入宫,结局会如何?” 赵恒深吸了口冷气,道:“他这是要谋逆?” “不!”李邦彦冷静地道:“绝不会是谋逆,依下官看,应当是争储。这事儿或许三皇子也参与了也不一定,一旦有事,平西王和三皇子就可以借助这支私军扭转乾坤。当然,这是他预留的最后手段,眼下只怕还是在琢磨如何教唆陛下废黜殿下。” 赵桓连手都颤抖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喉结滚动道:“他们好大的胆子,难道平西王会不知道,蓄养死士,操练私兵在我大宋是要诛灭九族的吗?” 程江捋须呵呵笑道:“殿下莫要忘了,平西王叫沈愣子,天下的事别人不敢做,偏偏他敢。再者说,如今他已经权势滔天,除了蔡京,除了郑家,连李门下都不能自保,宫中有太后、陛下信重,宫外有周正、石英、姜敏、曾文等人为他张目,满朝上下,谁还能做他的对手?甚至是殿下,见了他还不是一样要忌惮吗?” 赵桓颌首道:“不错,别人不敢,可是他沈傲敢,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就是他明目张胆地招募私军,谁又敢揭发?” 赵桓狠狠拍案道:“本宫敢!” 程江催促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平西王之心已是路人皆知,若是再不动作,谁是赵高,谁又是秦二世,殿下又是谁,难道还不清楚吗?” 赵桓狠狠点头道:“你说的对,本宫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李邦彦想了想,道:“要不要先查清楚再说,那沈傲狡猾如狐,或许另有用意也是未必。” 程江冷笑道:“再等,东宫就要易储了。” 李邦彦心知程江在太子的心目中更受信任,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死死咬住沈傲招募私军的事,发动人一起弹劾。” 程江摇头,道:“不成,这只能做最后的杀手锏,要是这么做,陛下若是仍然庇护怎么办?” 李邦彦默然,程江的话倒也有些道理,他清楚记得,上一次自己向陛下说沈傲的‘反状’,结果得来的却是赵佶一口咬定的说:沈傲定不会反。 程江含笑道:“我们不如学那沈傲,先将陛下逼到墙角,当着天下人的面,先动用人弹劾,再搬出铁证,狠狠将沈傲钉死。到时候沈傲就是郑家,就算陛下于心不忍,只怕非治平西王谋逆也不可了。” 赵桓道:“怎么个逼法?” 程江深吸了口气,道:“用清议去逼,看到这些读书人了吗?他们越是愤怒,陛下就越是退无可退,先把这水搅浑来,再一鼓作气,将平西王置于死地!” ……………………………………………………………………………………………………………………………… 第三章送到,还有九天,一个月又要过去了,嗯,有人问这书还写多久,汗,至少一百万吧,保底数字,老虎写出感觉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谋定后动 第七百二十四章:谋定后动 赵桓的脸色晦暗不明,似乎在犹豫,最后目光落在李邦彦身上,道:“李门下以为如何?” 李邦彦想了想,道:“读书人固然可以用,可是变数也是极大,用得好,自然好说,可是用得不好,反会受其害,与其如此,倒不如动用朝臣的好。” 程江只以为李邦彦针对于他,令他在太子面前丢面子。身为太子门下第一心腹,程江虽是对李邦彦处处客气,可是心里却也有警惕,太子异日若是登极,这门下省,他是早已看做了是自己的私囊之物,如今有了李邦彦这个变数,倒是让他不太确定起来。 他捋髯笑了起来,道:“只靠朝臣,莫非李门下认为沈傲就没有党羽?到时候争议起来,只怕又是一场糊涂官司,依着陛下的性子,又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李邦彦吁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他哪里不知道程江的心思?若是这时候和他抬杠,到时候莫说对付平西王,只怕这太子的后院就要着火,与其如此,倒不如忍这一口气,再者说,程江的主意也不坏,没必要和他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赵桓阴晴不定地道:“平西王是西夏摄政王又是驸马都尉,只怕就算是谋逆,也未必能要了他的性命。” 程江道:“只要能将他赶走,如死了也差不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殿下登极的那一日,再兴军征讨西夏,那沈傲就算能逃到天边,又能如何?” 赵桓徐徐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就由程大人来办。”他目光落在李邦彦的身上,露出微笑道:“朝臣的事还得李门下来联络!”然后举目看着眼前两人,道:“一切拜托两位了。” 程江和李邦彦一齐道:“陛下何出此言?为殿下效力,死而后已,敢不尽力?” 赵桓站起来,激动地握起拳头道:“本宫素来为父皇不喜,如今这太子也做得窝囊到了极点,有时想来宁愿生在百姓家,也未尝不是美事。”他激愤地道:“可是今日,本宫若是再孱弱下去,早晚性命不保,这样的日子,本宫再不愿受了,既然如此,那便让父皇知道,他的嫡长子,大宋的东宫太子,也绝不是随手乱捏的软柿子。” 程江正色道:“殿下是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名正言顺,自然不容人相欺。” 李邦彦阖着眼睛,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淡淡道:“殿下,这一次,倒不如将三皇子一并……” 赵桓听了,脸色骤变,怒斥道:“胡说八道,三皇子是本宫的兄弟,哪有兄弟相残的道理?况且三皇子并没有牵涉此事,没有铁证,又如何牵扯他进去?” 李邦彦冷笑道:“正是有了三皇子,太子的地位才显得尴尬,如今沈傲蓄养死士,不正是和三皇子有关吗?平西王便是权势滔天,也绝不可能篡位做天子,至少要扶持个人出来,这人不是三皇子是谁?殿下仁厚,却不知道殿下将他当做兄弟,三皇子但凡有一些兄弟之情,又如何会与平西王搅在一起,与殿下为难?” 程江听了,也是劝道:“先除沈傲,三皇子也就好办了,殿下不必多虑。” 赵桓沉默了一下,道:“本宫再想一想。” 他呆呆坐下,沉思起来。 李邦彦和程江对视一眼,当然知道太子的心思,太子朝思暮想的,无非就是除掉赵楷,只是碍于手足之情,这时候让他如何能满怀欣喜地点头?总要先端一下架子,做出一个姿态来。这件事只能从容再议,于是一齐道:“殿下,老臣告辞。” 赵桓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虚伪,故意道:“这么快就走?本王已经叫人准备膳食了。” 李邦彦笑道:“下官不能在这里多待,免得令人生疑。”程江也道:“总要避避嫌,省得让有心人拿来做把柄的好。” 赵桓只好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拉住二人的手,眼中噙出泪水,分别握住李邦彦和程江道:“若没有二卿,本宫早晚要被奸贼所害,本宫异日若有富贵,定与二位大人共享。” 见赵桓噙出眼泪,二人当然不敢无动于衷,程江也是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道:“奸贼当道,老臣岂能坐视?殿下保重身体才是要紧的事。”李邦彦唏嘘道:“殿下切莫如此,人臣护主是应尽的本份。” 赵桓将他们送出殿去,说了几句话,才道:“本宫不便远送。” 二人点点头,快步朝后门离开。 赵桓眼中的泪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寒霜,他沉默了一下,道:“来人!” 一个主事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赵桓淡淡道:“两位大人进来的时候有谁看到了?” 主事太监道:“老奴已经打发走了所有的杂役,只有老奴看到了。” 赵桓颌首道:“这便好。”说罢自嘲道:“做太子的就是这样,要提防这个,又要提防那个,每日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一些。” 主事太监紧张地道:“殿下慎言。” 赵桓冷哼一声,道:“这句话本宫听得多了,也听得厌了,该来的终究会来,怕个什么?”说罢,拂袖回到殿中去。 主事太监摇了摇头,乖乖地追上去。 ……………………………………………………………………………………………………………………………………………… 从汴京到相国寺并不远,出了内城,一路过去,便可以看到恢弘的建筑,不过这汴京城本就规模宏大,再加上又是带着家眷走不快,沈傲无趣地打着马,等到了相国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相国寺的名称,始于唐朝,这里原是战国时魏公子无忌的故宅,所以相国寺的边上有一处信陵亭,还有一处信陵君的祠堂,来着相国寺的人总忍不住要在信陵亭里坐一坐,瞻仰信陵君的风采。 信陵亭是宋初的时候兴建,所以建筑风格很有宋朝建筑的风格,前头是牌坊,还有仪门,两道是郁郁葱葱的林木,沿着石阶信步上去,沈傲只带了两个校尉到亭中转了转,便又回到队中,目光幽幽的看着那信陵亭的建筑,对左右道:“当年信陵君在的时候何其威风,如今却只剩下了些许砖木,真叫人唏嘘。” 校尉们的肚子里都是有些墨水的,知道沈傲说的是千古兴亡的道理,也都忍不住有些惆怅。 信陵亭不远就是相国寺,相国寺在大宋有很特殊的意义,早在太祖时期就被敕封为皇家寺院,寺中著名和尚也都获得皇帝亲赐封号荣誉。因而地位相较来说超然了许多,还未靠近寺门,便看到了如云的香客云集,其间掺杂了不少华丽的车马,等沈傲的队伍出现,才发觉附近已经没有停靠马车的地方了,沈傲下了马,引了家眷下来。安宁出嫁不久,从前就久在宫中,很少见到这般的热闹,看到远处宏伟的高塔和壮阔的山门,两颊生处些许嫣红,双眸闪动着流彩光泽,忍不住激动地对沈傲道:“这里就是相国寺吗?我常常听人说,寺庙都是清净所在,供奉高僧们修炼的。为何这里竟是这般的热闹?” 沈傲当然不能说大多数寺庙和秃驴都是一种经济产业,和商铺、茶肆并没有什么区别,淡淡笑道:“世上的庙宇多是如此,香客越多,菩萨岂不是受得香火越多?不是?” 赵紫衡挽着安宁的手,天真浪漫地道:“菩萨吃香火吗?” 周若在后头莲步过来,吃吃笑道:“菩萨什么都不吃,也什么都吃,妙法莲华经里不是说菩萨化身无数、无量无边吗?所以菩萨吃什么只看众生的喜好。” 周若毕竟常常去佛堂听周夫人念经,在佛经方面也算有几分造诣,至少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蓁蓁妩媚一笑,道:“依我看,这该问我们家的唐才子才是,唐才子以为呢?” 唐茉儿有点儿发窘,道:“不要取笑我,圣人只说敬鬼神而远之,我们进去拜一拜就是。” 赵紫衡大叫道:“待会儿进去问一问那些和尚,就知道菩萨吃什么了。” 沈傲心里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一桌麻将,如今这么多女人,足够搭两个戏班子了,果然不好对付,于是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低声道:“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安宁笑吟吟地道:“王爷一定有妙语了,快说出来听听。” 沈傲咳嗽道:“这寺庙里供奉的好像不是菩萨才对,明明供奉的是罗汉。” 众人便笑,赵紫衡却认真了:“那罗汉又吃什么?” 一直沉默的春儿道:“罗汉吃的和菩萨吃的一样。” 赵紫衡喋喋不休地道:“可是菩萨又吃什么?” 安宁拍打了一下赵紫衡的手,道:“好啦,好啦,我们凡夫俗子,问神佛的事做什么?待会儿去上柱香便是。” 赵紫衡抿抿嘴,道:“好吧,回去问我爹。” 沈傲摇摇头,松了口气,便道:“还是快快进寺?不要耽误了,待会儿还要和这里的主持谈生意呢!” 第七百二十五章:权争 第七百二十五章:权争 相国寺的寺门恢弘无比,一座极大的彩绘牌坊拦住了石道,香客来往如流,沈傲这边人多,又带着女眷,所以走动起来并不方便,穿过寺门,夹道上又是一排排青松,翠绿的青松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只是因为人多,反而让人没有留意到这宁静中的自然之美,沈傲挤得满头是汗,做了官,就很少去尝试扎在人堆里的感觉了,要嘛是差役开道,要嘛是骑马带刀的校尉引路,所过之处,行人避之不及。如今遇到这个境况,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沈傲所穿着的是圆领儒衫,开襟极大,宽松得很,尤其是袖摆稀稀疏疏的快要垂到地下,现在才知道这衣衫中看不中用,并不适合在这人多的地方穿戴。头上的纶巾包着长发,这时候也觉得天气有点炎热了,或许是心急的缘故,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 安宁几个见他这样,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赵紫衡走得快,干脆一个人独自去开路了,唐茉儿脸上也是微红,吐气如兰地取出随身带来的香帕,叫沈傲停一停,给他擦拭额角的汗。 沈傲立即笑道:“还是我家茉儿待我最好。” 安宁脸上泛出红晕,心里说,啊呀,为什么方才就没有想到?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颇有些五谷不分,哪里会想到许多体贴丈夫的举动?于是俏脸略带几分愧意,几分尴尬,连脚步都放慢了一些。 春儿和蓁蓁在最后头说着什么话,倒是没有注意到。周若这时候也有些愧意了,其实她并非没有想到,只是她性子倔强,心中虽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是觉得这般亲昵着不好。 一个校尉窜出来,用手抓住袖子,也过来要给沈傲擦拭额头,沈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道:“做什么?” 校尉道:“为殿下擦汗。” 沈傲不禁怒道:“滚一边去。” 校尉们哄笑。 沈傲心里想,太得瑟了,作弄到恩师头上,看来下一次不给他穿小鞋对不起自己。抬眼要记住那校尉的相貌,这校尉早已溜到后头去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进入了佛院,到了这里,人流就更多了,来不及看这景物,等过了正门,眼前才豁然开朗,这相国寺寺容居然极好。正殿高大,庭院宽敞,花木遍布,僧房栉比,正殿那边人多,沈傲只好带着家眷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过了一处牌楼,前方有一殿名叫文渊阁。 沈傲不禁哂笑,宫里有个文渊殿,这里有个文渊阁,敢叫文渊二字的,只怕也只有这相国寺了。信步带着人要进去,却被一个沙弥拦住,这沙弥正色道:“施主要上香,自去罗汉殿,这里不许外人进出的。” 后头的校尉不禁上前来,呵斥道:“大胆,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 沙弥见沈傲一副显贵的模样,也有些踟蹰,却听到里头传出一个圆润的声音:“何不请客人进来坐坐。” 沙弥听了,便退让开来,合掌道:“施主请进吧。” 赵紫衡努嘴道:“原来和尚也这般势力,这佛殿还分三六九等的。” 沙弥无动于衷,沈傲怕赵紫衡再胡说,牵住她的手进去,赵紫衡两颊窘红,道:“不要拉,不要拉,我自己会走。” 沈傲不理会,扯住这温润的小手,心神居然荡漾了,随即想,罗汉庙里思春,果然有趣。 周若就在后头和春儿一起取笑赵紫衡,赵紫衡听了更是大窘,乖乖地随着沈傲走。 进了佛殿,沈傲的眼前霎时闪动着光芒,难怪不许寻常人出入,只怕这佛殿中的每一个物事都不在万贯之下,这里并没有佛像,却有一股四溢的墨香,从门中进去,悬挂着的第一幅画便让沈傲心无旁骛,整个人不由地定住了。 赵紫衡这时候也忘了羞怯,居然狠狠地攥住了沈傲的手,二人拉着手,在这画下如痴如醉。 这幅画乃是北宋画师燕文贵的《溪山楼观图》,燕文贵是宋初最有名的画师之一,尤擅山水,这幅溪山楼观图可谓燕文贵顶峰的作品,画中描绘的是江景山峦,气势开阔旷远。图中山势宏伟,峰峦耸峙,林木茂密。山脚、山腰处皆有楼观殿宇,时隐时现。 这幅画的难得之处就在于先用粗壮墨线勾画山石轮廓,方曲有力,先以淡墨多皴,后以浓墨疏皴,兼有擦笔,以表现山石的坚硬和立体感。 若说用粗壮墨线勾画山石轮廓,只怕沈傲也力有不及,作画的技巧可谓千变万化,可是要自成一派,却总有一两处擅长的地方,燕文贵最擅长的就是粗墨,壮墨之下,那山石的轮廓霎时变得刚毅生动无比,让人乍看之下,整幅画栩栩如生,宛若登高望远,看到这山石的壮阔,心中不禁澎湃万千。 不过以专业角度来看,沈傲真正在意的不是画的全局,而是画中的用笔和着墨,每一丝线条,每一个用笔,哪处略有遗憾,哪处是神来之笔,心中都要品鉴一番。 赵紫衡则是只看全幅的布局和山林的景色,不禁赞叹道:“真好,可惜粗糙了一些,怎么能用粗笔去绘林木呢?” 沈傲不自禁地道:“燕文贵的画风就是如此,乍看之下显得这林木画的简率了一些,可是你再认真看看,是否觉得这率真中有一种自然的情态?” 赵紫衡便又努力端详了一阵,才惊呼道:“是了,若只看树木觉得草率,可是与这山石融汇在一起,就像是水***融一样。” 水***融……沈傲的眼睛不禁瞄了赵紫衡的小胸脯一眼,随即咳嗽,心里念,罪过罪过! 看过了《溪山楼观图》,再一路看过去,这殿中居然还藏着不少名家的墨宝,几乎所有宋初的画作巨匠都云集于此,除了燕文贵,还有孙梦卿、石恪、高文进、雀白、李济元等人,整个大宋初期的画风在这里绽露的一览无余,让沈傲颇有空入宝山的感觉。 赵紫衡叽叽喳喳地开始品评,偶尔将这些人的画作与沈傲的对比,沈傲只是淡笑,道:“作画到了大宋的时候,就成了分界岭,大宋之前的画作大多只讲究顾恺之的神韵,画中略带抽象,可是到了宋初的时候,神韵固然注重,可是一些作画的技巧也开始让人重视了,比如方才的溪山楼观图,你看他用粗壮墨、淡墨、浓墨、擦笔的各种技巧已经娴熟,所以就算这一幅幅画中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画在布局中略显生涩,可是正是他们,开创了一种新的画风,我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哪里能与这些人并肩而论?” 赵紫衡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就如孔子一样,孔子传了学问,他的学问固然有纰漏之处,可是天下的书生都是他的门徒,就是学问再高,也及不上他。是不是?” 沈傲瞪大眼睛,道:“不要胡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真被书生们听到你说孔圣人的学问有纰漏之处,看你怎么收场。” 赵紫衡就嘻嘻笑道:“人又不是神佛,怎么可能没有错处?你难道就不是读书人?你能听,为什么别的读书人不能听?” 沈傲摇摇头,笑道:“我问你,我若是当着你的面骂顾恺之怎么样?” 赵紫衡要挣脱沈傲的大手,瞪大眼睛道:“你敢!” 沈傲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每一行都有圣人,是不能胡乱骂的,子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是?” 赵紫衡乖乖地道:“好吧,这一次你说得有道理。” 二人忘我的闲谈,等沈傲回过神来,才发现其他女眷居然都走了个干净,不过在这佛殿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只是自己刚才的心思都扑在悬在壁上的画上,才疏忽了。沈傲瞥眼看了这人一眼,见这人穿着异族的服色,浑身白衫,头上却是不伦不类地戴着纶巾,手中摇着一柄白扇,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沈傲不禁苦笑,安宁她们肯定是见了这里有生人,自己又不理会她们,所以才退避出去。倒是自己方才言谈举止,都被这人看了个清楚。好在他脸皮厚,脸上看不出惭愧之色,只是淡淡笑道:“打扰了兄台雅兴,兄台不是汴京人?” 这人淡淡一笑,道:“鄙人段正声,见过殿下。” 段……沈傲霎时想起从前陆之章和自己说过的一席话,心想,莫非这人就是他?大理国有许多高僧,这人能在相国寺中随意出入地位超然也不足为奇。便淡淡笑道:“噢,段兄请坐。” 赵紫衡在边上低声道:“好像我们才是客人,该是他请我们坐才是。” 沈傲脸色不变,道:“他是大理人,我是大宋人,以大宋之礼待大理客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哈哈。” 赵紫衡不禁吐了吐舌,心里想这个家伙的脸皮还是这样的厚。 段正声却是呵呵一笑,道:“殿下说的有理。” 沈傲不禁道:“你知道本王的身份?” 段正声笑道:“方才这位女施主不是一直呼唤殿下的大名吗?这汴京姓沈名傲的只怕不多,再看殿下的谈吐,其实并不难猜到。” 沈傲呵呵一笑道:“见笑了。” 大家一起坐下,段正声正色道:“段某一直盼与殿下相见,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能与殿下在这佛寺中座谈,荣幸至极。” 沈傲故作不知,道:“莫非段兄有事相求?” 段正声的眼眸变幻,随即叹了口气,才道:“不怕殿下见笑,段某是大理国二王子,家父便是大理国王,这一趟来大宋,确实有事相求。” 沈傲淡淡笑道:“在佛寺里谈俗物做什么?沈某人听说大理一向佛业兴盛,是这样的吗?噢!对了,大理上一代国王段正淳后来也是避位出家为僧的是不是?” 沈傲显然没兴趣去听段正声这些大理国杂七杂八的事,这种麻烦当然能避就避,这年头谁认识谁?亲兄弟都能翻脸不认,更何况是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段正声略带失态地笑了笑,随即道:“中宗先帝确实是出了家,只是并非为了佛事。” 赵紫衡道:“不是为了佛祖,他出家做什么?” 段正声苦涩地道:“不得已而为之。” 赵紫衡还要问,沈傲却不断地给她使眼色,赵紫衡这一次居然会意了,撇撇嘴:“做了大王,有什么不得已的。” 段正声看向沈傲,道:“因为国***了权臣。” 沈傲心里想,这家伙莫非是在讽刺自己?不对,自己就算权势滔天,却还是臣,能逼着君主出家的,这世上掰着手指头也就这么几个。 段正声继续道:“眼下大理国又要故伎重演了,殿下可知道,这一次大理举行的佛会,召集各国的王公、高僧云集在大理,可是为了什么吗?” 沈傲硬着头皮道:“段兄说便是。” 段正声道:“立威!” 沈傲撇撇嘴道:“大理这样的国力也能立威吗?” 段正声摇头道:“并非是大理向各国立威,而是大理的权臣要向大理的王室立威。” ………………………………………………………………………………………………………………………… 第二章送到,有一件事很重要,需要通知一下,因为最近风声紧,娇气如云这个书名太刺眼,编辑已经打了招呼,明天老虎要悲催的换个书名,所以如果大家发现书名换了,不要惊讶,书还是这本书,只是换了身行头而已,大家照旧看就是。 第七百二十六章:万国展览 第七百二十六章:万国展览 以沈傲对权争的领悟,顿时就知道了段正声的意思,无非是大理有人要趁着各国去大理的时机,当着天下人的面,给大理国王脸色看而已。 大理国王叫什么名字来着?沈傲只略略一想,不禁摸了摸鼻子。这人在后世可是家喻户晓,不过若非沈傲在鸿胪寺里公干,只怕也很难将后世所知道的那个人与现实的这个人联系起来。 段誉,你就是一个废柴。 段正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担忧地道:“这一次父皇让我来大宋,便是希望大宋能够主持公道,只是不得其门,跑断了腿也无人搭理。” 沈傲心里想,大宋是文官主政的地方,官僚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踢皮球,像你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是人都不愿意管,一个番邦王子,要吃要喝,大家当然尽力的供奉,要找麻烦,那就想都别想了,还不把你当蹴鞠?不来来回回踢个几十次那才怪了。 段正声的眼中露出渴求之色,道:“后来段某左右打听,才知道这大宋真正署理番邦的是平西王殿下,殿下一定要为我大理宗室做主,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大理早晚要被逆臣篡夺。” 沈傲在鸿胪寺时,也曾知道大理的一些近况,大理国的国政一向把持在高氏的手里,高氏甚至一度直接勒令段氏传位,自称为大中国,不过后来因为大宋的不满和大理国内部的反对,最后高氏又还政给大理国前代君主段正淳,只是虽是还政,其实也不过是个噱头,军政还是牢牢控制在高氏手里,仍旧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所以许多人往往称大理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前大理,这是段氏正式执政的时期,中间还有一个大中国,这是高氏篡位的时期,而现在则被人称作是后大理,虽是段氏执政,却因为只是个摆设,所以才被人区别开。 只是这种事当然懒得去管,管你是高氏还是段氏,只要乖乖听话,自然相安无事,谁管你来着? 沈傲淡淡一笑,道:“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不急的。再者说,这是礼部的事,就算是找上本王,本王又能如何?段兄找错人了,不如这样,下次段兄去和礼部尚书杨真杨大人说说,杨大人嫉恶如仇,为人刚正,一定会为段氏讨一个公道。” 沈傲虽然鄙视官僚作风,可是身上还是沾着官僚的习气,踢皮球谁不会? 段正声苦笑,大失所望地道:“段某已经拜望过杨大人,只是……只是……哎……” 沈傲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段兄不要沮丧,一次不成就两次。” 段正声道:“段某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平西王身上,是因为平西王的一句话。” 沈傲见他仍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不禁想,本王是踢皮球的,这家伙居然是个牛皮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准备逃之夭夭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噢?本王说过的话很多,不知段兄想起了哪一句?” 段正声正色道:“殿下曾向南洋诸国许诺,只要肯向大宋开贸易,设总督府,则各国王室,都在大宋的羽翼之下,这句话可是殿下在泉州宣示的吗?” 沈傲点头道:“不错。” 段正声道:“大理也属南洋,又靠近天朝,正是天朝通往南洋的陆路通道,大理一向以藩国之礼待宋,殿下岂能令段氏失望?” 沈傲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赵紫衡听得无聊,嘟嘟嚷嚷地道:“什么大理、总督的,真是无趣。” 沈傲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说话。沉默了一下,想,这句话确实是南洋贸易的最坚强保证,正因为有了这句话,南洋各国的王室才肯损失自身的利益,准许大宋的商人无所忌惮的向南洋倾销货物,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国才得以划出大宋总督辖区,以总督辖区为中心,向藩国各处源源不断输送大宋的货物。 段正声拿这个理由出来,若是沈傲再踢皮球,只怕难免会让南洋各国生出疑心,一旦质疑到大宋的信用,那么许多事就不好办了。正如后世的石油美元政策一样,石油出口只能用美元交易,以此来支撑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手段,而之所以几大石油出口国愿意同意这个条件,而不用欧元、卢布,只是因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保护各国的国王而已,若是一旦科威特或是沙特亦或是某酋长国被随意推翻,而最强大的霸权不能插手其中,甚至是坐视不理,那么这个石油美元的协议自然变成了一纸空文。 说穿了,这就是互利的关系,南洋各国王室得到了南洋水师的武力支持,那么就算他是隋炀帝,是王八蛋,只要大宋水师仍然强大,那么他们的国柞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这是一个十分诱人的协议,对大宋有好处,对各国的王室也有好处。而这个协议的基础,就在于大宋的信用和南洋水师的实力。 若是大宋失信,那么各国必然会生出抵触情绪。偏偏这大理虽然不临海,却也算是南洋国的一部分,这时候若是他们提出来,而沈傲否决,只怕南洋各国都会生疑。 若是如此,事情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政治家和官僚有一个不同点,政治家和官僚都会踢皮球,甚至政治家踢皮球的本事或许比官僚更厉害,不同的是官僚遇到了任何事都会踢皮球,而政治家一旦遇到了利利益攸关的事,就是有天大的麻烦也会迎难而上。 沈傲坐直了身体,沉吟了片刻,道:“将万佛会取消。” “取消?”段正声见沈傲换了副姿态,不禁抖擞起精神,道:“只是各国的客人都已经请了,况且这是高氏的主意……” 沈傲微微抬起下巴,傲然地道:“取消是本王的主意,立即令人让快马送消息去大理,就说将佛会立即取消,谁要是敢办,本王灭他九族,高氏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可来找本王说理!” 段正声欣喜地道:“若能如此,这就太好了。” 沈傲继续道:“第二件事就是让你父王立即向大宋上书,请求设立总督府,划出总督辖区,由我大宋派驻官员、军队。” 段正声道:“我立即传书,绝不敢怠慢,怕就怕高氏不同意设立总督府……” 沈傲淡淡笑道:“不必通过高氏,不管你们使用什么方法,只要把奏疏送来,这件事就谁也改变不了,高氏不肯,也可以让他来找本王。” 段正声道:“这就好极了,只是大理国的印玺在高氏手里,是不是只要盖上我父王的私章就够了?” 沈傲点头道:“只要是证明大理国国王身份的奏疏就可以。此外还有一条,大理国必须建设与大宋连通的驰道,这驰道按我大宋的规矩来建,大宋、大理各出一部分钱,民夫则征用大理的,如何?” 大理与大宋之间山峦起伏,要建立驰道哪里容易,不过既是通商,没有道路是不成的,车马过不去,还通个什么商?若是驰道建成,那么大宋与南洋各国不止是海路相通,陆路方面也多了一个选择,虽然路途比之海路遥远得多,至少出了突发情况可以用一用。 段正声想了想,颌首点头道:“殿下的意思,大理国一定遵照办理。” 沈傲站起来,淡淡道:“最后一样,就是佛会虽然取消,可是万国展览会也将在泉州召开,这佛会就是万国展览会中的一项,所以各国的商贾、王公还是要动身,只是这一趟不是去大理,而是来泉州,你们大理国也要派出使团,更要鼓励商人们来,各国的国王,都要亲自过来,国王老迈或是病在床榻的,可以由储君代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所以你们大理传消息的时候,顺带把这个消息先捎上。” 段正声道:“万国展览?这又是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自然是促进各国的友谊,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顺道儿把你们大理的事一并解决了。你想想看,若是我大宋邀各国前来,高氏会怎么做?” 段正声道:“自然也会派人随父王一起赶赴泉州。” 沈傲正色道:“这就是了,若是本王处置掉了眼下汴京的事,或许会去泉州一趟,到了那时,自然给段家一个公道。” 段正声这时候再不说什么,从椅上站起来,朝沈傲跪下行礼道:“如此,段氏上下对殿下定然感恩戴德。” 沈傲呵呵一笑,生生受了这大礼,脸上也没有惭愧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起来吧,你只管去传消息,若不是你,本王倒是忘了是该举办一场盛会了。” ………………………………………………………………………………………………………………………………………… 再通知一遍,以免大家不知道,老虎将在明后天换一个书名,编辑已经通知下来,主要也是防范未然,书名过于暧昧了,所以如果书名突然变了,大家不必紧张,是正常情况,书的情节仍然继续,就是这样。顺便,有***不? 第七百二十七章:施主你娘的着相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施主你娘的着相了 万国展览会是一个机会,和后世的所谓广交会差不多,无非是扩大贸易而已,泉州的危机早晚爆发,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一是扩大影响,尽量地减少一点危机的当量;另一方面,也是泉州向天下宣布其天下第一大港的契机。 沈傲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泉州的,危机随时会有可能爆发,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必须大刀阔斧地暂时延缓住危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福建路如今几乎是沈傲的老巢,怎么可能叫他不有所顾忌?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的,是尽快处理掉李邦彦这个人,若是能顺道解决掉太子就更加好了。 沈傲坐在椅上想了想,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严,在段正声面前,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完全是一副驱使奴隶的口吻。以至于一边的赵紫衡突然发觉这个往日熟悉的沈坏蛋有些陌生,陌生得让人摸不透。 这种变化,让赵紫衡一时入了迷,不由地仔细观察起沈傲的一举一动,咀嚼他的每一个字,突然发觉,这沈愣子和自己的爹似乎并不一样,那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过去,像是逼迫着所有人向他屈服一样。 反观段正声,已经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了,若说他一开始还保持着几分王子的尊严,可是此时此刻,却如弯折的劲草,不自觉地向着沈傲低头。 沈傲说完了,淡淡地抿了抿嘴,那微微抬起的下巴还没有下伏,俯瞰芸芸众生的眼神还未消散,却换了一副慵懒的口气道:“该说的也说了,按本王的吩咐去做,本王保你段氏当国。” 段正声感激涕零地道:“段氏上下,定然感激殿下大恩大德。” 沈傲哂然一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恭维和感激,只是道:“本王还有事去见这里的主持,就不多奉陪了。” 说罢,沈傲便站起来,段正声也立即站起来,道:“不敢再叨扰殿下,殿下慢走,那主持与段某交好,是否要段某引见一下?” 沈傲摇头道:“这个不必。”说罢,牵住赵紫衡的手,道:“走吧。” 赵紫衡被那大手握住,脸上已是绯红,居然生不出反抗的力气,只是觉得这大手比从前握得更有力,有一种不容人反抗的意味,她轻轻地抬起下巴,瞄了沈傲一眼,随即蹦蹦跳跳地随着沈傲出了这殿里。 从殿***来,赵紫衡奇怪地看着沈傲,咬着唇道:“沈傲,你有没有觉得你方才有些不同?” “嗯?”沈傲这时又恢复了一副读书人的酸相,笑吟吟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同?” 赵紫衡犹豫了一下,脱口出来道:“你的口吻很像官家,比官家还要霸道。” “是吗?”沈傲淡淡地反问一句。 赵紫衡很认真地点头道:“嗯。”她迟疑了一下,又道:“京城里的那些亲王,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随后又补上一句:“这样的话不能对外人说,知道吗?” 赵紫衡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旋身道:“你是在求我是不是?” 沈傲不理她,拉着她继续走。 赵紫衡悻悻然地快步跟上,道:“你既然求我,为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有?”她朝沈傲眨了眨眼,继续道:“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连安宁姐姐都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她刻意将我们之间的秘密咬得很重,很甜蜜的样子,仿佛这样,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比任何人都亲密了一层。 沈傲嗯了一声,不禁道:“不知安宁她们哪里去了?” 赵紫衡四处逡巡,朝一个方向指了指:“看,那是我们的随从。” 沈傲顺着赵紫衡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校尉站在月洞下等待,快步过去,那校尉朝沈傲行了个礼,道:“安宁帝姬让卑下在这里候着殿下,她们已经先去八角琉璃殿了。” 说罢在前引路,带着沈傲和赵紫衡往佛寺的后院处去,人烟已经渐渐稀少,足足走了一盏茶,才又看到了一处殿宇,八角琉璃殿的规模不下罗汉殿,顶为黄绿琉璃瓦大建筑,大殿周围及月台边沿设有汉白玉雕狮石栏杆,殿南石阶上雕盘龙,阶下南边有小花园,园中有太湖石池塘,很是幽静,显然这里很少有生客过来,应当是隆重场合礼佛的场所,只接待达官贵人。 石阶下,有两个小沙弥站在两边守着,其中一个见了沈傲等人过来,快步过来,比起守卫文渊阁的沙弥要客气了许多,道:“殿下可是平西王吗?小僧奉主持之命,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沈傲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已经通报,也不介意,不过对这寺中的沙弥态度颇有些反感,或许是这里的香火太盛,亦或是达官显贵太多,连和尚都开始挑食了,寻常的香客一副嘴脸,达官贵人又是一副嘴脸,着实可恨。 沙弥引着沈傲进入八角琉璃殿,殿中香火缭绕,安宁几个证跪坐在蒲团上喝着茶水,这殿里占地不小,再加上陈设不多,显得空荡荡的,供奉的居然是一尊银杏木雕千手千眼观音像,这尊雕像高达七米,像分四面,每面分四层,各雕手臂千只,精美之极。 赵紫衡见了,惊叫道:“看,原来这里不止是供奉着罗汉,也是供奉观音菩萨的。” 她这一叫,把静谧的气氛都搅乱了,引路的沙弥带了几分惊愕,却又不敢说什么,让到一边,朝与春儿对坐的一个老僧人行了个礼,道:“主持,贵客来了。” 这老僧显得很是端庄,须发皆白,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原本还在和春儿说些什么,这时见了沈傲来,立即从蒲团上站起,朝沈傲深深行了个礼,宣了个佛号,道:“平西王屈尊光临,小寺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若不是主持这般殷勤,沈傲只看他的皮相或许还会有几分尊敬,可是这个态度,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反感。只是这反感没有流于表面,吟吟笑道:“大师客气。” 主持道:“殿下请坐。” 这里只有蒲团,所谓的坐自然就是跪坐了。沈傲却不肯屈膝,只是一双眼睛在这殿中四处打量,让主持略显尴尬,又叫了一句,沈傲才故意回过神来的样子,道:“啊?坐,坐在哪里?本王一向不喜欢跪在蒲团上的。” 赵紫衡听了,也大叫道:“我要搬凳子,不,要椅子。” 他们二人胡闹起来,确实有几分不太像话,连安宁都蹙眉起来,低声道:“紫衡到这边来。” 赵紫衡朝安宁做了个鬼脸:“不去,去了肯定叫我跪在蒲团上,只有我做错了事,母妃才这样罚我的。” 主持满是尴尬,只好吩咐沙弥道:“去搬两把椅子来。” 沙弥去了。 沈傲笑吟吟地向春儿道:“春儿,事情谈得如何了?” 春儿似乎觉得沈傲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妥,便为这主持说话,道:“主持善解人意,非但许诺了遂雅茶坊在这里支一个分店的事,还给我和诸位姐姐说了许多佛理呢。” 沈傲却是慵懒地道:“这么说我来迟了反而错过了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 主持连忙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想听小僧一些微末的佛理,小僧便是再说一遍也是无妨的。” 沈傲敬而远之地道:“罢了,本王杀业太重,只怕不堪教化,倒是有劳大师费心。” 小沙弥搬了椅子来,沈傲和赵紫衡一起坐着,其他人只好继续跪坐,沈傲觉得有趣,颇有些俯瞰众生的味道,便又叉起了二郎腿,赵紫衡见了,也学着叉起腿来,只是今日她穿着石榴裙,腿一叉,便露出***嫩的小腿来,沈傲见了,大叫:“阿弥陀佛,真是造孽,紫衡,你这样会下地狱的。”连忙俯***去为赵紫衡遮蔽春光,赵紫衡嘟嚷着嘴叫:“你占我便宜,我告诉母妃。” 那主持实在不忍看,只好把脸别过去,倒是蓁蓁和周若扑哧一声要笑出来。春儿倒是庄重,不肯显露痕迹。安宁和唐茉儿却显出了几分愧色。 这主持原本听说平西王来了,心里不知打了多少腹稿,要和平西王多亲***近,谁知道却是这个样子,一时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沈傲先说起来,先问这佛寺如何,有多少僧人,寺庙有多少土地,雇了多少人耕种,平时开支如何等等;完全是一副鸿胪寺寺卿督察下属寺庙的口吻。 主持只好一一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沈傲便道:“这么说来,这相国寺每年的盈余也不在十万贯之下了,好,好得很,我大宋若是多几座这样的寺庙,岂不是好得很?” 主持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是对沈傲理解不能,干脆胡乱答应几句。 沈傲也觉得无趣,便起身道:“罢了,本王公务繁忙,下次再来吧。” 女眷们见沈傲动身,也都站起来,客气地与主持道别,倒是赵紫衡突然冒出一句:“原来菩萨也有土地,也要雇人耕种庄园的啊,我以为只有乡间的土财主才是这样。” 主持尴尬地吱吱呜呜,不知该说什么。沈傲拉住赵紫衡,板着脸道:“女施主,你娘的着相了,小心下拔舌地狱。” 赵紫衡咂咂舌,道:“我随口说说而已。” 众人一起出去,那主持尴尬地一直送到山门,不断请沈傲常来,沈傲胡乱答应,带着一干人出了寺庙,安宁走到沈傲跟前,道:“王爷方才太无礼了。” 沈傲叹了口气道:“菩萨普度众生,不会见怪的。现在时候还早,倒不如我们再随处逛逛。” 安宁听了便忘了方才的话,满心欢喜地道:“好,我听说清河坊最是热闹,不如我们去那里。” 蓁蓁在后头拼命咳嗽,周若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安宁一头雾水,问:“周若姐姐为什么笑?” 唐茉儿憋红着脸道:“那里只有男人才去的。” 安宁还是不明白,周若才止了笑,道:“那里热闹是热闹,就是青楼多了一些。” 安宁的脸腾地红了,咬着唇不说话。赵紫衡朝沈傲道:“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经常去那乌七八糟的地方?” 沈傲本来也在看安宁笑话,谁知道殃及到了他这鱼池,立即正色道:“本王是读书人,是大宋顶呱呱的读书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想想都可怕。” 倒是春儿笑吟吟地替沈傲解了围,道:“你看,紫衡还未过门就这样上心了,比小姐还上心呢。” 春儿说的小姐就是周若,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口,周若没想到牵扯到自己,立即虎起脸:“谁上心了?都是你们怂恿着我去问的,最上心的是你们才是。” 赵紫衡也不禁脸红了,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 今天编辑又通知说不用改书的名字了,所以这本书还是用着之前的名字,大家要继续支持的噢!那个,再顺便求求***,同学们,还有木有? 第七百二十八章:棘手的上书 第七百二十八章:棘手的上书 足足逛了一天,沈傲一行人才回到平西王府,此时天色已经暗淡,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只有那平西王府的屋脊的琉璃瓦上,散发出淡淡的霞光光晕。 沈傲率先下马,刘胜疾步出来,道:“殿下,吴笔吴大人来了。” 沈傲用轻松的口吻道:“本王知道他要来,没事就好,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说罢,沈傲和女眷们说了一声,安宁颌首道:“王爷,公务要紧。”赵紫衡吵嚷着要在平西王府住,要睡在安宁的房里。 沈傲很是尴尬地道:“这样很不好吧,传出去对本王的名节有损的。” 周若啐了一口,道:“不要听他胡说,他求之不得呢,今夜我们一起打雀儿牌!” 赵紫衡大叫:“盛情难却,今夜一定要住这了,刘胜,刘胜,你快去给我父王报信,就和他们说,我住在安宁姐姐这里,安宁姐姐身体不舒服,我要照顾她。” 安宁不禁咂舌,道:“胡言乱语。” 赵紫衡便拉着安宁的手,道:“安宁姐姐不会见怪的,对不对?” 沈傲翻了个白眼,进了府去,到了正殿里,看到吴笔官袍来不及换下,疲倦地坐在这殿中等待,见是沈傲来了,立即道:“殿下。” 沈傲呵呵笑道:“叫沈兄,殿下叫得生分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会是还没有用饭吧?正好,今夜就在这里留个便饭。” 吴笔一下子轻松下来,笑道:“这时候哪里有心情吃饭?今日到了那咨议局,实在是步步惊心,差点没被吓死,亏得沈兄还有闲工夫出去玩儿。” 沈傲坐下,叫人给吴笔换了新茶,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你的性子和你爹一样,圆滑得很,也不会让那些读书人抓到你的把柄,他们没有借口,怎么滋事?” 吴笔正色道:“来见沈兄是因为一件事,今日咨议局里这些士子的话,我已叫人记下来了,许多话都触目惊心,原本是想送进宫里头去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先让沈兄过目一下才好。” 沈傲颌首点头,吴笔拿出几份文书出来,道:“这是摘抄下来的一些,沈兄可以看看,其他的还陈放在咨议局里。” 沈傲接过,看了一会儿,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道:“他们说出这些话来并不稀奇,尤其是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胆子也就壮了,再加上这么多人看着,自然要说些掷地有声的话。” 吴笔道:“只是不知道这些陈词该如何处置,是送进宫里去,还是付之一炬?” 沈傲淡淡道:“送进宫去,一个字都不要更改。” 吴笔忧心忡忡地道:“这里头有不少言语对沈兄……” 沈傲撇撇嘴,道:“到了我这地步还怕人说吗?说起来,这些陈词,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吴笔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那明日一早,我便送进宫里去,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沈傲用手指着他,呵呵笑道:“吴兄如今也学会官场上的客套了,哪里有什么吩咐?你是咨议局郎中,我是天不收的平西王,大家各做各的事,吩咐两个字以后不必说了。” 吴笔颌首点头,道:“不说就不说,那我先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作了个偮。 沈傲站起来道:“不在这里吃个饭?” 吴笔苦笑道:“实在没有胃口,这些陈词还要整理一下,沈兄,告辞。” 一直将吴笔送出去,沈傲的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目送吴笔的轿子越行越远,沈傲将刘胜叫来,道:“去给陈先生传个信,有人要冒头了。” 刘胜道:“这时候只怕城门要关了。” 沈傲哂然一笑,道:“那就明日一大清早送出去,告诉陈先生,郭家庄的事全部拜托先生,汴京的事本王自己来。” …………………………………………………………………………………………………………………………………………………… 书生进言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当天夜里,李邦彦就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些书生会说什么,那姓吴的会不会呈入宫中去?有些话是决不能乱说的,陛下是什么人?最是感情用事,一旦触怒到他头上,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李邦彦想动身去东宫一趟,刚刚换了衣服,却又摇摇头,不成,这时候去也是于事无补,再者说,反而有可能会引起东宫的猜忌。 李邦彦不禁怅然若失,若是与他合作的是蔡京,而不是东宫,就不必有这么多担忧了,天下之间,只怕也唯有蔡京能与平西王抗衡吧。 李邦彦一夜都没有合眼,清早起来便心神不属地赶到门下省,劈头就问:“有呈送御览的奏疏吗?” 负责整理奏疏的录事立即道:“哪天没有呈送御览的奏疏?门下问的是哪一份?” “咨议局的。”李邦彦道。 录事一头雾水地道:“这个倒是没有看到,只是听说中书那边接到了许多咨议局的陈词,正在核验,再直接呈报入宫。” 李邦彦阖着眼,立即明白了,便道:“为何不送到门下来,反而送到中书去?” 录事道:“是那咨议郎中的主张,再者说,这也不算是正式的奏疏,中书省也有上达天听的干系。” 李邦彦吁了口气,道:“叫人去打听一下,中书省那边核查的是什么陈词,去吧。” 录事应了一声要去,李邦彦又突然叫住他,一脸黯然地道:“不必了,事已至此,就是打听出来了什么又有什么用?尽心署理公务吧。”他一步步走到耳室里去喝茶,心里想,或许这并不算什么坏事,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看到这些陈词会想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书省距离门下并不远,这时候石英也已经到了,与李邦彦相比,石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下整个汴京就是煮开的开水,谁也不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他进了衙堂里,交代了几句话,一名书令史道:“大人,咨议郎中吴大人来了。” 石英颌首点头,道:“人在哪里?” 书令史引着石英到了一处静谧的耳室,吴笔果然已经等候多时,见了石英进来,立即起身作偮道:“下官见过中书大人。” 石英含笑客气地压压手,道:“不必多礼,来,坐下说话。” 吴笔欠身坐下,石英喝了一口茶,抬眸道:“你父亲在泉州还好吗?” 吴笔道:“身体还算康健。这一趟下官来,是送一些咨议局的陈词来,请中书大人代为呈送御览。” 石英道:“噢?是什么陈词,拿来看看。” 吴笔讪笑道:“陈词太多,这里有一份是大致的内容,请中书大人过目。” 石英接过,只略略扫过一眼,脸色骤变,语气不善地道:“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送上去?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吴笔道:“这是平西王的主意。” 石英脸色又归于平静,淡淡道:“平西王的意思?” 吴笔点头。 石英不禁露出一脸疑惑了,从椅上站起来,慢慢踱步,道:“这样做对平西王到底有什么好处?”他负着手,似乎领悟到什么,随即淡淡道:“好吧,把东西放下,老夫这便入宫。” 吴笔颌首点头,作偮告辞。 石英对吴笔道:“咨议局眼下是一锅乱粥,小心一些,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送走了吴笔,石英将吴笔送来的陈词认真细看了一遍,这样的陈词足有百封之多,几乎是众口一词,力保东宫,咒骂平西王,石英不禁苦笑,叫了个胥吏过来道:“准备好轿子,老夫入宫面圣。” 从中书省出来,直接坐轿子到正德门,通报一声,有内侍引领着赵佶进宫,在文景阁外头停下,那内侍又去通报,石英听到里头赵佶的声音道:“叫进来吧。” 石英跨槛进去,脸上带着笑容,抱着那装满陈词的锦盒,恭恭敬敬地给赵佶行了个礼。 赵佶似是刚刚写完了一行字幅,叫杨戬收起来,搁下笔,淡淡笑道:“石爱卿怎么有闲入宫来了?” 石英和赵佶寒暄几句,赵佶不动声色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石爱卿进宫,只怕未必是要和朕说闲话这么简单,说,又出了什么事?” 石英跪下,道:“咨议局上百士人一起陈词,要上书陛下,老臣在中书省刚刚接到的,还请陛下御览。” 赵佶听到士人二字,总算还觉得有几分清净,虽说前几日士人们打死了官员,可是大宋养士治国,这国策从未变更过。读书人是大宋的基石,自然不能怠慢。 赵佶含笑道:“这样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有什么话,尽可上书,为什么要***?拿朕来看看,朕倒要看看我大宋的读书人都是什么心思。” 赵佶抖擞起精神,让人收拾了书案,撤下了笔墨纸砚,石英这时候已经有点后悔了,看陛下这两颊红晕的样子,倒像是对这些陈词很是期待一样,待会儿会不会…… 石英将锦盒放置在御案上,赵佶含笑道:“爱卿坐下少待,朕看看再说。” 石英只好依命退回锦墩,欠身坐下,惴惴不安地看着赵佶。 杨戬已经拿了一个灯架过来,笑吟吟地道:“陛下要爱惜眼睛,不是老说眼神儿不好使了吗?昏昏暗暗的怎么看东西。” 杨戬将灯架移近了些,整个御案通亮起来,赵佶呵呵一笑,一边取出第一份陈词,一边笑道:“不必唠叨,这是正事。” ……………………………………………………………………………………………………………………………… 第二章送到,月底了,这个月没几天了,好伤心,有***吗?有***老虎就爱你。 第七百二十九章:赵佶的疑心 第七百二十九章:赵佶的疑心 时间过得很慢,烛台上的光芒摇曳跳跃着,映入了赵佶幽幽的眼眸中。赵佶整个人像是木人一样,靠在椅上,拿着陈词一份份看过去,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双眉微微皱起,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杨戬一见赵佶这个样子,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同,整个文景阁霎时像是冰封了一样,让杨戬不禁紧了紧衣襟。 坐在锦墩上的石英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他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等待接收雷霆雨露的君恩。 赵佶居然一份陈词都没有落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将一百多封陈词全部看完了,当最后一份陈词放回御案,赵佶抬起眸来,才发现石英还在,淡淡地道:“石爱卿还没有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佶的语气出奇的平淡,单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杨戬道:“午时三刻,陛下该用午膳了。” 赵佶只是点点头,呵呵笑道:“朕的肚子还不饿,石爱卿,朕问你,这些东西是谁呈上来的。” 石英道:“是咨议郎中吴笔,吴笔在咨议局就任,见读书人闹得厉害,索性叫人将读书人的言谈记下来,又觉得这些话干系太大,不敢隐瞒,所以才托中书省呈上来。” 赵佶颌首点头,道:“他这样做很好,杨戬,召吴笔来。” 杨戬连忙去了。 赵佶又与石英说了几句闲话,语气还算中肯,也不见雷霆大怒的征兆,只是问些平素朝臣的事,石英一一答了。 赵佶突然插问道:“朕听说吏部尚书程江与太子交从过密,对不对?是了,这程江是蔡京举荐上来的。” 石英不知赵佶为什么这样问,警惕地道:“关系是近了一些。” 赵佶颌首点头道:“李邦彦呢,李邦彦与太子有什么关系吗?” 石英道:“关系尚可。” 赵佶嗯了一声,笑道:“太子是我大宋的储君,如今朕让他参与了一些政事,石爱卿认为太子还算满意吗?” 石英连背脊都被冷汗浸透了,这句话也不知是官家当真询问太子的能力,还是故意来试探他石英,石英略一犹豫,道:“陛下,太子天资过人,陛下交代给他的事总是能做到十全十美,满朝的文武都说太子贤明,不过……”石英不忘小小地拍了一下赵佶的马屁:“老臣却以为,太子能有今日,与陛下的悉心教导是分不开的。” 赵佶呵呵一笑,便道:“石爱卿可以走了,你年纪老迈,想必现在也饿了,吃些茶点去吧。” 石英松了口气,起身作偮道:“老臣告退。” 石英从文景阁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杨戬领着吴笔迎面过来,杨戬走近了些,与石英打招呼:“卫郡公这就出宫吗?” 石英语气温和地道:“对,陛下还在文景阁里。” 杨戬呵呵一笑,继续领着吴笔往文景阁过去,吴笔没有和石英说什么话,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吴笔几乎可以看到石英用一种谨慎的表情朝他摇了摇头。 “微臣吴笔,见过皇上,吾皇万岁!”吴笔进入文景阁,拜倒在地。 赵佶淡淡笑道:“你是宣和三年还是四年的进士及第是不是?朕在殿试的时候还亲自考校过你。” 吴笔道:“殿试时承蒙陛下教诲,微臣至今铭记在心。” 赵佶不无欣赏地点了点头,道:“起来说话吧,这里不是讲武殿,没有这么多规矩。杨戬,赐坐。” 吴笔还没有坐稳,就听到赵佶淡淡道:“朕问你,你呈上来的这些陈词,都是咨议局的士人亲口说的?” 吴笔道:“微臣岂敢偏颇,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士人之口。” 赵佶靠在椅子上,笑起来,道:“平素的时候,士人们也是这样议论朝政的吗?” 吴笔摇头道:“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微臣只是昨日才上任,不过第一日上任,听到士人们议论的就是这些。” 赵佶嗯了一声,道:“你做得很好,往后咨议局的言谈,都要记档,朕随时要看。朕听说你与平西王是好友,是不是?” 吴笔道:“平西王不以微臣官职卑微,时常亲近,与微臣是莫逆之交。” 赵佶突然问:“可是你知道这陈词里有许多话对平西王很不利吗?” 吴笔一下子顿住了,好在他为官已经数年之久,早已历练出了一点处变不惊,愕然之色一闪即逝,正色道:“陛下,微臣与平西王是朋友之义,与陛下是君臣之恩,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吴家世受国恩,这么大的事岂敢欺瞒陛下?所以不管这陈词中说了些什么,微臣非呈上御览不可。” 赵佶爽朗一笑,道:“你做得很对,很对,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忠臣。” 夸奖了一番,才令吴笔退出去,整个文景阁里就只剩下了赵佶和杨戬,赵佶朝杨戬努努嘴,道:“出去看看,让外头的人不要靠得太近。” 杨戬领命去驱散外头的宫人,等回到文景阁的时候,才发现整个文景阁已经是一片狼藉,锦盒里装着的陈词散落得到处都是,赵佶的脸色阴沉,将手中一份陈词撕成了碎片,恶狠狠地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挑唆,哼,好一个贤明的太子,没了他,朕要做亡国之君了?是谁让这些人这么说的?到底是谁在和太子密谋这些事?不简单,绝不简单,查,彻查!” 杨戬吓了一跳,噗通跪下,道:“陛下息怒。” 赵佶阴测测地道:“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他弯腰拾起一封陈词,打开来念道:“东宫者,国之重器也,陛下因小失大,一旦废黜东宫,则天下不安,况且东宫贤明,礼贤下士……” 赵佶语速极快地念下去,最后将这陈词抛掷于地,眼眸中射出重重的杀机:“你还不明白吗?有人在收买人心,这是图谋不轨!字里行间,你看到了什么?” 杨戬魂不附体地道:“奴才不知道。” 赵佶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可是朕知道,朕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东宫居然已经得到了这么大的声望,朕对士人优渥,士人们就是这样待朕的?还有……还有……”赵佶弯下腰去又拾起一份陈词,道:“你看看这上面怎么说?哼,朕宠幸奸佞,施政失当,还说太原地崩是上天的警示,如今若是再废黜太子,阴阳失和,则天下分崩……哈哈……好大的口气,若是这背后没有人让他们这么说,一群儒生,一群读书人,怎么会信口雌黄,不分黑白?” 赵佶用手指着地下的陈词,怒不可遏地道:“朝廷里出了奸佞没有错,这奸佞就藏在朝中,朕要一个个地把他们揪出来,把这些幕后黑手,串联在一起扰乱视听,一心要做从龙之臣的奸佞连根拔起。”他阴沉着脸,负着手在狼藉的文景阁里踱步,咬牙切齿地道:“这件事到底是太子的主意,还是下头的人投其所好,朕要查清楚,不过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杨戬,你来说说看,朕该怎么办?” 杨戬终于明白了,这些读书人已经触摸到了逆鳞,陛下对其他的事都不上心,可是对这种事却是紧张万分的,更何况下头突然风传陛下要废黜太子,这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传闻对谁最有利?只要稍稍一想,也就明白。 以赵佶的心机,若是不知道这背后有人捣鬼、下头有人在造势那才怪了。 杨戬苦笑道:“老奴也没什么主张……不如……还是听听平西王的意见吧。” 赵佶沉思了片刻,颌首道:“你说的也对,朕现在心乱得很,这些陈词都是骂他沈傲的,那就让沈傲来,让他来拿主意。” 杨戬道:“老奴这就去宣平西王进宫。”他快速地从文景阁里出来,吁了一口气,心里想,这世上有一种人,越是天下人反对的,反而地位越是稳固,这世上还有一种人,越是天下人拥护,反而会得来猜忌。 前者是权臣,正如沈傲这般,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步,天下人反对他,天家才会心安,才不会生出疑心。后者是东宫,老皇帝还没死,这个未来的皇帝就已经被人哄抬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可莫要忘了,历来的皇家都是父子相残的多,老皇帝还未享受够,太子又等不及,这矛盾永远化解不开,也永远不能调和。 偏偏这些读书人,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拥护太子,可是这时候,他们绝对是帮了太子一个倒忙。杨戬想到方才赵佶的脸色,不禁打了个冷战,快步出宫,骑了马,飞快地向平西王府去。 到了平西王府这边,中门大开,刘胜亲自迎出来,道:“杨公公怎么来了?可是来见殿下的?快下马,我这边去给殿下通报一声。” 杨戬来不及寒暄,正色道:“不必了,立即叫平西王到这里来见杂家,陛下有口谕。” …………………………………………………………………………………………………… 第三章送到,昨天虚惊一场,大家给点压惊***好不好。(汗,这个要***的手段有点渣。) 第七百三十章:引蛇出洞 第七百三十章:引蛇出洞 杨戬只等了片刻,沈傲就穿着儒衫出来,笑吟吟地道:“泰山大人怎么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走走,先进府中说。” 杨戬坐在马上不肯下来,道:“你先上马,随杂家入宫,陛下传见,有要事要交代你。” 沈傲道:“出了什么事?” 杨戬急促地道:“先不必问,到了宫中自然知道。” 沈傲叫人备了一匹健马来,随杨戬火速入宫,到了文景阁,看到文景阁内一片狼藉,赵佶却穿着一件衮服,正色端坐在御案之后,整个人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沈傲作偮道:“陛下……” 沈傲这一次并没有叫沈傲就坐,淡淡道:“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看看。” 沈傲弯腰随手捡起一份陈词,认真端详了片刻,随即苦笑道:“这奏疏里说微臣贪渎,这个……这个……微臣确实手脚不太干净。又说微臣不太检点,哈哈……这个也不算冤枉了微臣,至于什么横行无忌之类,多少也有一些……” 谁也不曾想到沈傲居然承认得这么坦率,只见沈傲在停顿之后板起脸来,正色道:“可是要说微臣心怀不轨,陛下,微臣品行虽然不端,却万万不敢做对不起陛下的事,请陛下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 赵佶语气缓和,道:“朕让你看这个,就是知道这些都是子虚乌有,这里头说了你,也说了东宫,沈傲,你老实回答朕,东宫当真如此贤明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陛下要听真话?” 赵佶颌首点头道:“当然是真话。” 沈傲叹了口气,道:“太子在天下人跟前贤明不贤明,在于陛下在天下人跟前贤明不贤明。若陛下贤明,则天下人都沐浴皇恩,巴不得陛下享国万年,哪里顾及得上太子?可要说百姓对陛下畏之如虎,不管太子是否贤明,便都期望陛下……,太子至少在天下人心中多了一个盼头。” 赵佶拍案,怒道:“胡说八道。” 沈傲的这个理论,完全将赵佶和太子对立了起来,其实这也难怪,称赞太子,尤其是这般肉麻的热捧,无疑是许多人对太子生出某种希翼,就如隋炀帝那个暴君一样,天下人苦之久矣,便会想,若是当时是太子杨勇即位,必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于是许多人怀念隋朝太子杨勇并为之惋惜。却从没有听说过同样是弑兄夺权的唐太宗李世民,更不会有人去怀念太子李建成。 这就是人性,杨勇或许与隋炀帝同样暴戾,可是天下人恨隋炀帝,才会坚信杨勇贤明。李建成与李世民或许同样贤明,却没有人去为李建成招魂。 赵佶怒道:“朕即位近三十年,天下升平,百姓咸安,莫非天下人都认为朕是昏君吗?” 沈傲回答道:“臣说的是天下人,可是这上奏疏的士子并不能代表天下百姓,所以臣以为,是这些士子认为陛下略有不足。” 赵佶冷笑道:“没这么简单,朕待读书人一向优渥,他们定是受了蒙蔽才如此,是谁蒙蔽了他们?这件事朕不能姑息,定要彻查到底,朕叫你来,便是命你彻查此事。” 沈傲微微一愣,道:“陛下,这个如何着手?” 赵佶站起来,叹了口气,负着手背对着沈傲,一双眼睛看着宫灯出神,良久才道:“朕也没有头绪,所以才问你,你怎么看?”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那就不妨引蛇出洞!” 赵佶愕然,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你继续说。” 沈傲笑道:“说来也简单,若当真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就绝不可能只是在咨议局里怂恿士子这么简单,陛下……现在他们只是在造势,造势之后,只怕就要动手了。” “动手?”赵佶狐疑道。 沈傲抿了抿嘴,道:“他们的目的或许是陛下,或许是微臣,可是不管怎么说,既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一定会跳出来。请陛下稍事忍耐,且看他们最后玩弄什么把戏。” 赵佶顿然醒悟,淡淡笑道:“朕明白了。”他阴沉着脸继续道:“那就让他们闹吧,朕要看看,谁会浮出这水面来。” 沈傲笑道:“陛下英明。” 赵佶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旋过身来,走到沈傲的跟前,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沈傲抬起眸看着赵佶,发现赵佶居然苍老了不多,双鬓处生出的白发斑斑,眼角的皱纹平添不少,沈傲不禁唏嘘道:“陛下老了。” 这句话换作出自其他人的口,绝对是大逆不道。 赵佶只是淡淡笑起来,道:“朕确实老了,否则怎么会这般按耐不住。”他的眼角,居然生出点点泪花来,悲愤地道:“朕偏不让他们如愿!” 从宫***来的时候,沈傲已经捏了一把汗,伴君如伴虎,这是他今日最深刻的体会,直到今日,他才见识到了赵佶的另一面,好在这一面并不是对着自己。 做臣子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沈傲心里想,自己是不是该就藩了?宁做鸡头不做龙尾,我的地盘我做主,这样的生活才更惬意。 其实从东宫的车驾与沈傲的马车在街巷中相遇,沈傲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东宫和沈傲之间无论如何也是要做一个了断,沈傲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继续周旋,既然如此,那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只可惜这太子的智慧比起蔡京、王黼这些人来实在相差太远,便是郑国公都远远不如,自己设好了一个很简单的圈套,他居然捋起了袖子毫不犹豫地就往里头钻进去。 沈傲用手遮挡着光线抬头看了看艳阳,一步步从文景阁走到正德门这边,上马的时候,心里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这种无休止的内斗,已经让沈傲生出疲倦,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去面对更凶残的敌人。 打马回到平西王府,才发现时候不早,刘胜在门口为沈傲牵住马,笑呵呵地道:“王爷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沈傲嗯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马交给刘胜,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人都会有心事,你不必瞎想,陈先生那边,你送了口信吗?” 刘胜颌首点头道:“陈先生让我转告殿下一句,请殿下一切小心为上。” “嗯。”沈傲郑重地点头,大剌剌地从中门进府,对追上来的刘胜道:“收拾一下书房,从今日起,我就在书房里暂时先呆着,没有大事不要打扰。” 刘胜知道,沈傲一旦遇到了事的时候总喜欢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满口答应下来,小跑着带人张罗去了。 ……………………………………………………………………………………………………………………………… 宫中的每一个举动都引起了许多人的格外注意,宣和三年以来,这朝廷的事居然一桩接着一桩,一个个大佬接连落马,虽然给以了许多后进者机会,却也让人时刻都绷紧了神经,谁知道下一个落马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平西王入宫觐见的消息也很快传开,李邦彦在门下省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上年户部的府库开支奏疏查验,听一个胥吏喋喋不休地将蛛丝马迹说出来,李邦彦的身体不禁僵了一下,眼睛虽然落在奏疏上,可是心神却乱了。 这个时候陛下召见平西王做什么?莫非和咨议局有关? 李邦彦焦灼不安地等到傍晚,从门下省出来,坐在轿子,直接叫人往东宫去。 这时候程江也已经到了,二人居然在东宫门前碰了头,程江朝李邦彦笑道:“李门下也来了?” 李邦彦只是点点头,忍不住问:“咨议局里的士人到底说了什么?不会出事吧?” 程江笑道:“老夫怎么知道?走,先进去见太子殿下。” 二人一齐进去,赵桓听见他们来了,快步迎出来,在一处走廊处碰了头,二人向赵桓行了礼,赵桓笑吟吟地道:“走,到殿中说话。” 到了殿里,赵桓率先道:“本宫已经得到了消息,咨议局已经上达了天听,是那姓吴的通过卫郡公递上去的是不是?卫郡公在宫里呆了两个时辰,平西王才被宣入宫中。本宫已经让人在宫中打听陛下对平西王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赵桓遗憾地道:“当时宫中的内侍都被遣散开去,知道奏对的只有杨戬一人。” 李邦彦道:“莫非沈傲又花言巧语……” 程江打断他道:“这也未必,陛下宣平西王,或许是问罪也不一定。”程江皱眉道:“可是平西王又安然无恙地从宫***来,可见他的圣眷,陛下难道就真的如此放任他?” 赵桓冷静地坐在椅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很是苦恼地道:“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宫里的心思猜不透,说再多也是枉然。”他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不能再等了,单靠咨议局,当然掰不倒他,李门下,是不是该让朝臣们动手了?” 李邦彦道:“下官已经联络了不少人,也有不少官员对平西王早已心怀不满,只要殿下肯振臂一呼,他们定然跟随。” 赵桓颌首,拍案道:“好!这就动手,本宫要看看,这大宋到底是谁家天下。” 第七百三十一章:联姻 第七百三十一章:联姻 郭家庄。 周围的耕地已经荒芜,据说自从这里换了主人,便顺势将佃户全部打发走了,好在给了佃户足够的银钱,不至于让他们失去生路,倒是没有惹起什么纠纷。 只两个月功夫,荒芜的田埂上杂草更胜,居然一直没有人清理,就是从前一条通往郭家庄的土路也渐渐隐在杂草之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萧条。 暮色西沉,暮霭飘忽,远处影影绰绰的松枝上停着几只老鸦,扑哧扑哧地在林中转悠,哀鸣阵阵。 靠近松林这里的是一处供商旅休憩的小客栈,从前这客栈还热闹得很,后来随着郭家庄的兴废也就萧条下去,却不知是谁突然将这里盘下来,继续打开门做生意,这掌柜雇了几个伙计,只是一天也难得见到一个客人。就算偶尔出城踏青的游人在这里小憩,也不过是进来喝一壶茶,就着一碟茴香豆子胡乱吃一些,生意极其惨淡。 这家客栈的掌柜并不常来,每次过来都是行色匆匆,正在这日落西沉的功夫,伙计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倚在门前打盹儿,却听到外头传来马蹄声。 “是掌柜的来了。”两个坐在长条凳上倚着门的伙计打起精神,扶了扶长巾帽子,飞快地过去给掌柜的牵马。 这掌柜四十来岁,面色阴沉,一双眼眸如锥入囊,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照例询问了生意的事,随即道:“去把徐塘叫来。” 他进了客栈,上了二楼的上房,过了片刻功夫,便有个短装打扮的书生进来,上身是开襟的短衣,***是马裤,头上却戴着读书人的纶巾,这一身装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徐塘朝掌柜躬身行礼道:“东家今日来得怎么这么晚?” 掌柜坐在椅上,并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最近有什么消息?” 徐塘正色道:“又有两百多个新招募的人进了庄子,这么算下来,人数至少在一千三百人之上,每日都有从汴京的车马进去,大多都是运粮食和一些蔬果来的,可是前日清早,却来了三十多辆大车,大车用毡布蒙得严严实实的,车轴的印记很深,这车里带着的东西分量只怕不轻。”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你再说明白一点。” 徐塘道:“车里装的东西并不多,却厚重无比,除了金铁,学生已经想不出什么东西了,依学生看,那车里装的应当都是兵器。” “兵器!”掌柜吸了口气,继续问:“千真万确吗?” 徐塘苦笑道:“只有九成把握。” 掌柜倚在椅子上,手指伏在椅柄上打着节拍,阖目沉思了片刻,道:“来不及细查了,老爷说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知不知道,后天就是月中,正是大朝议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站起来道:“明日把这客栈撤了吧,该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这么多人在这里,这就是铁证。” 徐塘道:“那待会我就把消息传出去,让大家做好准备。” 掌柜淡淡道:“辛苦你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掌柜便在这上房歇下,客栈又沉静下来,天色不早,生意又惨淡得出奇,因此这里关门得也早,新月刚刚上了枝桠,便开始上起门板准备歇业。 在二楼的上房里,向远处眺望就可以看到清郭家庄的轮廓,掌柜在上房推开窗,远望那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庄子。 郭家庄与那客栈相比却显得热闹多了,一排排屋舍里灯火通明,每排屋舍都舍得给油灯添油,灯光明亮;在灯下,是并肩而坐的探子,他们白日操练,夜间也不能闲下,都要在室内听博士讲学。 这里自然不教授什么四书五经,课程多以各地语言、饮食、习惯为主,偶尔也会教授一些做生意、算账、做工、还有暗语、夜行之类的常识。 从郭家庄出去之后,他们会改头换面,或称为店伙,或去做货郎,有的甚至去衙门里做差役,甚至还有人成为船工,所以许多知识未必让他们精通,至少也要他们有所涉及。 这样的日子枯燥到了极点,不过对这些流民来说,能有个营生,每月有银钱养家糊口,实在是幸运的事,所以不管教官、博士如何折腾,他们都能忍受,也没有人发出什么怨言。 靠近校舍的大堂里,就是陈济起居办公的地方,一处独门的厅堂,两边还有耳室,夜已经深了,功课也已经布置了下去,陈济独自斟了一壶茶坐到榻上,榻上是一个长几子,几子上是棋盘,棋局显然已经乱了,陈济随口喝着茶,目光幽幽地落在这残棋上,一动不动。 烛光冉冉跳跃,映照在陈济平静的脸上,他喝了一口茶,脸上浮出一丝疲倦。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陈济并没有动,等到一个人影踏入这耳室里,陈济只是道:“城里有什么消息?” 来人隐在昏暗的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到他的脸,他淡淡道:“殿下已经入宫了,从宫里平安出来,李邦彦从门下省出来就立即去了东宫。” “嗯,那吏部尚书如何了?” “程江也去了东宫,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话,像是发生了争吵。” “争吵?”陈济抬眸。 “是,李邦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那程江却是踌躇满志。” 陈济颌首点头道:“还有呢?” “当天夜里,李家的下人拿了名敕四处去拜访朝中各家大人了,都是平时和太子、李邦彦交好的,拜谒了的人都已经记下来,总计是七十三人。” 陈济吁了口气,道:“看来他们是要在大朝议的时候有所作为了。” “要不要将这些消息送去给殿下?” 陈济摇头道:“不必啦,殿下比你我清楚,你下去吧,再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老夫就是。” 陈济喝了一口茶,方才进来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陈济突然喃喃道:“校尉、探子、还有十亿贯的家财,如今又是监国西夏,他会君临天下吗?”陈济仰起头来,看着房梁,一双眼眸像是穿破了屋瓦,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淡淡地道:“这么多人的身家富贵维系在他的身上,他脱不开。” 一夜过去,清晨的曙光从云雾中挥洒而出。 平西王府已经装束一新,几十辆马车停在府外头,除此之外还有一千校尉骑着马,披红带绿,热闹到了极点。爆竹响了起来,沈傲跨上马,得意洋洋的坐在马上,大叫:“出发。” 队伍开始动了,前方校尉们骑马开路,还有京兆府的差役打着铜锣举着牌匾,沈傲被人拥簇着过了街道,看热闹的人已经堵住了半条街,几个稚童拍着手,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穿梭,大叫道:“平西王又娶新娘咯!” 沈傲坐在马上大感郁闷,心里想,他们为什么要说又?实在太坏了!这么小的小孩子就懂得讽刺人了。 沈傲的心情极好,倒不是真要去娶新娘子,而是去晋王府那边送六礼,时间还是在昨天定的,他从宫里出来,突然道:“明天不错,是定亲的好日子,好,就这样决定了,明日去求亲。”说罢,把刘胜叫来,好一通的吩咐,彩礼连夜就准备好了,京兆府、武备学堂都已经通知过去,就是晋王府那边事先也打了招呼。晋王府那边连夜叫了个人来问:“怎么这么快?” 沈傲回答说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之类。 这样的回答,让晋王很不满意,觉得这家伙有什么阴谋似的,可是人家要来,那也挡不住,干脆就不搭理了。 这迎亲的队伍迤逦得老长,所过之处,倒是有不少人欢呼,虽说咨议局那边把沈傲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沈傲在民间的声望倒算不错,沈傲见大家捧场,便得意洋洋地坐在马上对大家招手,叫人分发糖果一路散出去。 这就惹来了更多的孩子如飞蛾一样蜂拥地跟着沈傲的马跑,校尉们又不好驱赶,弄得沈傲很是尴尬。 偶尔会有几个书生过来看看,随即露出鄙夷之色,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足足用了一个时辰,送彩礼的队伍才到了晋王府门口。 沈傲穿着尨服戴着梁冠下马,看晋王府大门紧闭,后头的校尉道:“殿下,我们去打门。” 沈傲叉着手,道:“这种事当然是本王亲自来,让开,让开。”说罢,走上前去,狠狠地拍门,道:“开门,开门,乘龙快婿上门来了!” 里头门房传来嗡嗡的回答:“殿下恕罪,我家王爷说这门不开的。” 周恒突然窜出来,大叫道:“他们这是逼我们破门而入了。” 沈傲去拍周恒的脑门,训斥道:“破门而入?你当这是打家劫舍吗?懂点规矩,这门撞坏了,最后还不是要花老丈人的钱去修缮?老丈人的钱就是表哥的钱,你这是砸晋王府还是砸你表哥?” 周恒立即心虚,整个人矮了一截,道:“那怎么办?” 沈傲呵呵笑道:“架梯子!去,快叫人去搬梯子!” 几个校尉一哄而散,要去寻梯子,那些好事的人便大叫:“到我家搬,我家里有梯子。” 还有***笑道:“冲进去把郡主抢出来!” 人就是这样,聚在一起胆子就肥了,以前不敢说的话这时候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说出来,随即再淹没在哄笑之中。 这时梯子已经有人取了来,大家纷纷给抬梯的校尉让开一条道路,晋王府里头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劲,这时候终于打开了一条门缝,晋王赵宗贼眉鼠眼地探出半个脑袋,吹胡子瞪眼道:“脸皮太厚了!” 沈傲立即去推门,周恒几个过来帮手,一下子将这中门打开了。 赵宗便一本正经地拦住沈傲的去路,对沈傲道:“平西王来本王这里有何贵干?” 沈傲毫不客气地道:“来给泰山大人送六礼了。” 赵宗瞪大眼睛道:“本王只爱王妃,又没有断袖之癖,你给本王送六礼做什么?” 沈傲大是汗颜,立即作偮道:“是给郡主送六礼来了。” 赵宗端着架子道:“清河郡主确实待字闺中,可也没有许给你,你为什么来送六礼?” 沈傲语气不善起来,道:“王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在督促说郡主嫁不出去,再不来送礼就要成老姑娘的。” 赵宗吹起胡子,道:“是吗?本王说过吗?”他立即心虚了许多,只好道:“好吧,你先到厅中去坐。”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到了厅里,晋王妃已经披着凤霞危襟正坐地等候多时,赵宗与王妃并排坐下,沈傲毫不客气地坐在左侧,周恒几个校尉也不客气地要坐,却被几个王府的仆役叫骂:“喂喂,王爷没让你们坐,到外头去等着。” 周恒叫道:“岂有此理!为什么叫我们到外面等?我们是奉命来保护平西王的。” 仆役道:“王爷不用你们保护。” 一个校尉瞪大眼睛道:“天子门生在这儿,你也敢拦?你好大的胆子!” 沈傲连忙过去劝:“罢了,罢了,吵个什么?真不像话。”他瞪大眼睛,对那仆役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的都是客,哪有赶客人的道理?来,来,不必客气,大家都坐。” 那仆役咕哝了两声,朝晋王妃看了一眼,晋王妃只是淡淡点头,仆役才退到一边去。 ………………………………………………………………………………………………………………………… 第二章送到,同学们,月底冲刺了,求***。 第七百三十二章:爱上你的床 第七百三十二章:爱上你的床 赵宗只好招呼大家:“来,上茶来。”接下来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晋王妃捅了捅他,赵宗会意地咳嗽了一声,只好道:“定亲?定什么亲?嗯,今日不算什么吉日,就算定亲,至少也要等到下月初八再来才是。” 赵宗摆起了谱,好歹是郡主,怎么能轻易许亲?总要端一下架子。 沈傲等仆役送来了茶,轻轻地喝了一口,才道:“话不能这么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来了,总不能空入宝山,老丈……” 赵宗端着茶盏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没把茶水泼到自己身上,叫道:“本王还没答应,不许叫老丈人。” 沈傲呵呵一笑,只好道:“不叫就不叫,我稀罕吗?” 赵宗顿时气得哆嗦,正要发作,晋王妃这时候抿嘴笑道:“世上哪有这样来求亲的?既是来求亲,总要低三下气一些才是,多给女家留点面子,大家才能心满意足。对不对?” 沈傲吁了口气,道:“王妃,这六礼是送来了,小王恳请王妃收下。” 晋王妃呵呵笑道:“收是自然要收的,不过我听说平西王一向小气,这彩礼不会太过寒酸吧?我们晋王府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家,总不能让我们下不了台才是。” 沈傲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丈母娘果然不好对付,正色道:“清河郡主这般金贵的人物,若以货值来论彩礼未免就太俗套了,其实这彩礼除了喜饼和寻常的蔬果之外,本王并没有带什么金玉古玩来,倒是送来了一幅画,作为清河郡主的订婚之物。” 赵宗道:“啊……王妃,他拿一幅画来搪塞我们。” 晋王妃抿嘴笑道:“平西王只送来一幅画,是不是太寒碜了一些?” 这时,突然有***叫道:“不寒碜,不寒碜……画在哪里?”耳室里突然钻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来,宛若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过来,沈傲定睛一看,不是赵紫衡是谁? 赵紫衡抚着胸口喘气,道:“画在哪儿?给我看看。” 晋王妃不禁哑然,原本还想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脸上却生出绯红,红得发紫。 赵宗也是呆住,想呵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似乎又有点不太妥当,情不自禁地去看晋王妃,想让晋王妃来拿主意,谁知道晋王妃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赵紫衡笑吟吟地走到沈傲的跟前,摊手道:“画儿呢?拿来!” 沈傲坐在椅上,带有几分尴尬地道:“不是画,是彩礼。” 赵紫衡想了想,觉得并没有什么分别,便道:“那彩礼呢?拿来!” 沈傲咳嗽了一声,道:“这个要你的父王同意收下才行的。” 沈傲的眼睛看向赵宗,赵宗呃了一下,道:“收,收下,这门亲事就算定了,来人,把人都打发走,看什么热闹?有什么热闹好看的?没见过求亲吗?” 沈傲欢喜无限地站起来,朝赵宗作偮道:“泰山大人,这婚事是不是真的算定下了?” 赵宗的额头上冷汗淋漓,看了晋王妃一眼,见晋王妃微微颌首,才道:“定了,定了。” 沈傲呵呵一笑,便对赵紫衡道:“走,带你看画去,你的闺房在哪儿?噢,我记得了,我还去过几次呢。” 赵紫衡提起裙裾就要和沈傲走,晋王立即大叫:“且慢!” 沈傲只好放缓身子,道:“泰山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赵宗的脸上又青又白,却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道:“既然是定亲,这成婚的日子总要商议一下才是。” 晋王妃的脸像是被炭火烧了一样,硬着头皮道:“对,总要定个日子,宗令府那边也好预先做个准备,郡主下嫁和寻常百姓不同……” 赵紫衡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总要定个日子才是。先定了日子才去看画。” 晋王妃继续道:“我看四月十五这一日倒是大吉之日,不如就定在那一日吧,掐指算算还有两个月的筹措时间,倒也不至于仓促。” 沈傲有点尴尬了,期期艾艾地道:“四月十五……那个时候小婿说不准已经到泉州了。” 赵宗吹胡子瞪眼道:“去泉州做什么?” 沈傲深吸一口气,道:“有大事要做。” 赵宗看看晋王妃,晋王妃只好道:“此去泉州要多少时日?” 沈傲想了想道:“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这么久……”晋王妃不禁吸了口气,脸色略带几分不悦,道:“是泉州的事重要还是和紫衡成亲更紧要?平西王,咱们晋王府一退再退,你冒冒失失来定亲,本宫由了你,你带着一幅画来提亲,我们也由了你,总不能定好了亲,人却跑得无影无踪了是不是?你自己要想好,不要耽误了自己,也不要耽误了紫衡。”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国事要紧,不过……咳咳……事情总有个两全的办法,先让小婿想一想再说。” 说罢,才驱散了众人,在赵宗和晋王妃杀人的目光之下,与赵紫衡逃之夭夭。 小巧的阁楼,香炉生出袅袅檀香烟气,房中很是整洁,赵紫衡欣赏完了画,整个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叫小婢将画收好,不禁道:“画得真好。”她旋过身的时候才发现沈傲这厮居然已经毫不客气地躺在了她的香塌上打起了呼噜。 赵紫衡怒气冲冲地将沈傲摇醒,道:“不许睡我的床。” 沈傲却不肯起来,笑呵呵地道:“这里好舒服,香香的,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为什么不能睡?” 赵紫衡无词了,硬着头皮道:“可是现在还没成亲,你又要去泉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沈傲突然发现赵紫衡的脸居然生出了绯红,心里想,她居然还会害羞。他略略一想,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把抓住赵紫衡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柔荑,笑呵呵地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但可以及早成亲,还有趣得很。” 赵紫衡先是有几分尴尬,听了沈傲的话就被吸引了注意,睁大美目道:“你说,什么办法。” 沈傲翻身坐起,笑呵呵地道:“你把耳朵支过来。” 赵紫衡满是狐疑地附耳过去,沈傲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温暖的吐气让赵紫衡麻麻痒痒得有着说不出的舒服,赵紫衡的脸上又红了,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成吗?” 沈傲给她打气道:“一定能成的,紫衡最了不起了,世上没有事能难倒她。” ……………………………………………………………………………………………………………………………………………………………… 傍晚的时候,晋王府的饭厅里坐着晋王一家三口,主事的太监已经指挥人端了一碟碟菜肴上来,饭厅中各角都点了宫灯,这样的气氛之下,赵宗正和晋王妃挤眉弄眼,似乎想说什么。 晋王妃虽然会意却只是苦笑,赵宗的意思是由她来说教一番,可是这说教又有什么意思?如今亲事都允了,这女儿还是交给沈家去管吧。 赵紫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碗汤,突然道:“我和沈傲商量了……” 赵宗立即支起了耳朵,连晋王妃都不禁用香帕擦拭了嘴,一双眼眸很在意地落在赵紫衡的身上。 赵紫衡继续道:“我和沈傲下月就成婚。” “胡闹!”赵宗想拍桌子,结果怕惊着了王妃,手悬在半空最终又放了下去。 晋王妃却道:“方才和那平西王商量的时候,他不是说要去泉州?” 赵紫衡窘着脸,吃了几口饭,便觉得肚子里有了几分东西垫底,心里想,待会儿我把话儿说出来,说不准就要罚我不吃饭的,先吃了东西再说。 赵宗再三催促,赵紫衡才道:“沈傲说,我们旅行结婚,一起去泉州,一边玩,一边成亲!” “旅行……还成婚……旅行怎么成婚?成婚难道还能四处转悠?”赵宗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晋王妃已经冷若寒霜了,啪的将筷子放在桌上,用着冰冷地口气道:“不许!那沈傲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愣子,我就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 赵紫衡争辩道:“我既然已经许给了平西王府,就是平西王府的人了……沈……沈傲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所以……”她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妥当,语气越来越弱,不由地渐渐将头埋了下去。 晋王妃从餐桌上站起来,淡淡道:“不许就是不许,罚你今夜不许吃晚饭,回屋去面壁思过。” 赵宗有些不忍,道:“爱妃……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晋王妃语气不善地道:“来人,把郡主带回去,严加看管。”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赵宗不禁点了点两眼有些红肿的赵紫衡,道:“你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一定是那混账东西教你说的。”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若是到时候你母妃坳不过你,真让你和那姓沈的胡闹,去什么旅行成婚,能不能……能不能带你爹一块儿去。哈哈……父王只是说说而已……” …………………………………………………………………… 第三章,有点卡住了,更新有点迟,今天晚上好好构思一下,继续努力。 第七百三十三章:狡兔三窟 第七百三十三章:狡兔三窟 “老爷,时候到了。” 这时候天刚拂晓,亮堂的厅外头漆黑得不见五指,熬了一夜没睡的一个仆役弓着身子朝在厅里打盹的李邦彦低声说话。 李邦彦的脸色晦暗,嗯了一声,眼睛还没有睁开。搭在椅柄上的手动弹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微微抖动,才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了。” 李邦彦疲倦地张眼,眼中布满了血丝,这一夜实在太漫长,让李邦彦既有些不耐烦,又觉到几分害怕。他喃喃道:“寅时三刻,时候到了。”叹了一句,随即道:“周先生醒了吗?” “已经候着了。” 李邦彦抬抬手,道:“请他进来。” 进来的是之前那客栈里的掌柜,这时撤下了圆领的员外衫,换了一副纶巾、儒衫的打扮,使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市侩,多了几许儒雅。周先生含笑着给李邦彦见了礼,李邦彦朝他压压手,道:“坐,先生不必客气。” 周先生欠身坐下,问:“大人一夜未睡吗?” 李邦彦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道:“干系着阖府上下的身家性命,老夫又怎么能睡得着?”他吩咐人去泡一壶茶来,才自嘲地笑道:“都说老夫是浪子,可是浪子也有正经的时候,眼下这局面,老夫实在是看不透,越看越糊涂,周先生到府上已经七年了,老夫幸赖先生时常指点,可是今日,周先生就真的不能给老夫一个实话?今日到底凶吉如何?” 这周先生恬然一笑,吁了口气道:“大人自己心里岂会不清楚,又何必问学生?”他沉默了一下,手搭在膝上,道:“学生有两个疑问,其一,平西王狡诈无比,手刃郑国公便可知他的心机,杀郑国公,在天下人看来,都以为他只是泄一己私愤,谁知全天下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样的人,大人认为他只会平白无故地去拦住太子的车驾,从而引起天下的公愤吗?” “其二,那郭家庄招募了这么多人手,动静这么大,平西王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要知道,蓄养私兵在我大宋与谋逆相差无几,他这样做,就不怕有人借机抓住他的把柄吗?”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老夫担心的也是这个。事前倒是没有想得如此深远,可是越到后来才感觉事情不简单。” 周先生吁了口气,很是同情地道:“大人何不劝说太子,请东宫暂行忍耐,另图良策?” 李邦彦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不善起来,他从椅上站起,负着手在这厅中来回踱步,怒道:“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再者说,那吏部尚书程江总以为老夫要抢他的功劳,要向太子邀宠,对老夫时时防备,老夫若是去劝说,程江必然反对,你当太子会听谁的?” 周先生道:“程江与太子素来交好,大人虽然位列门下,只怕东宫那边也不过是借助大人的权柄而已。” 李邦彦激动地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些话不能说,说了难免又要和那程江滋生争执,平白得罪了太子。” 周先生又是同情地道:“大人所言不虚,可是大人难道就不曾想过急流勇退吗?” 李邦彦不安地驻足,目光幽幽地看向周先生,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能,有些东西老夫放不下,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老夫一辈子的心血,岂能拱手给他人?周先生,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周先生沉默了一下,道:“那大人就立即安排好后路吧。”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后路是预备好了,泉州那边有人给老夫传递了个消息。” 周先生木然不动,显得并不意外。 李邦彦道:“你道此人是谁?” 周先生摇摇头。 李邦彦吁了口气,道:“蔡家大公子蔡攸。” 周先生道:“他还活着?” 蔡家父子与王黼、李邦彦的关系很是复杂,蔡家父子交恶,而王黼以蔡家马首是瞻,李邦彦又与王黼素来不睦,反倒是蔡攸和李邦彦关系匪浅,蔡攸手段圆滑,李邦彦素称浪子,二人性格颇为相似,又有共同的敌人,因此私下都会兄弟相称,再加上怀州商人从前过往三边的时候,要打通三边的关节,也都是李邦彦与蔡攸打招呼,所以蔡攸在熙河的时候,给予了李邦彦不小的方便。 周先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蔡攸居然还活着,甚至还敢与李邦彦联络。 李邦彦今日不知怎么了,居然对周先生推心置腹起来,淡淡道:“蔡攸虽然龙游浅水,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如今他已经化身为大越人,据说在大越颇有些地位,他带了无数珍宝出海,还以大越商人的身份,在泉州做了不少生意。” 李邦彦寻了个位置随意坐下,继续道:“新近冒出来的兴越商行你听说过吗?” 周先生不禁道:“这幕后的主人是他?” 李邦彦颌首点头道:“正是,这商行有船两百艘,雇佣的水手居然都是大越人,还有船坞三处,其中一处甚至接了水师的船单。你可知道,他图谋的是什么?” 周先生道:“莫非是泉州?” 李邦彦淡淡道:“正是如此,单凭一个蔡攸,也绝不可能建立如此大的家业,在蔡攸背后,还有大越国国王李公蕴。这李公蕴乃是雄阔之主,十年前曾率军连败大理,向北向西北扩张,侵吞大片国土,甚至与我大宋甲峒族首领甲承贵联姻,大有尽取我大宋邕、钦二州之势。这样的人,会甘心割出土地,受沈傲的驱使吗?” 周先生道:“听说此人原是越国的臣子,后来篡夺了王位,也算是一代开国之主,其人狡诈无比,又野心勃勃,自然不肯受人驱使。学生在广南路远游时也听说过他的事迹,他即位不久,多次征伐,非但令大理不敢当其锋芒,就是周边各国也都屡屡割地求和。”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这李公蕴毕竟还是化外之民,成不了什么大事,可是有了蔡攸就不同了,大越国不缺雄兵,可是要拿下泉州,唯独缺少水师,也正是如此,蔡攸在大越,才饱受李公蕴的器重。”李邦彦沉默了一下,又道:“老夫打算今日就让家眷们且去泉州,若是一旦有变,可让他们立即渡海去寻蔡攸,也不求他能显达,只求能够苟且求生也就无憾了。” 周先生眼眸掠过一丝了然,道:“大人莫非是让学生沿途护送?” 李邦彦无故说了这么多话,当然不止是发泄这么简单,他淡淡一笑,道:“老夫拜托先生了。” 周先生没有犹豫,道:“学生敢不从命。” 李邦彦道:“既是去投诚,总要送些见面礼去。”李邦彦道:“李家略有一些浮财,请先生一并带走吧。”他站起来,闪露出毅然之色,道:“现在,老夫可以放心地去放手一搏了。” 周先生站起来道:“大人珍重。” 李邦彦快步走出厅去,隐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之下,突然打起了两盏灯笼,将李邦彦脚下照亮,李邦彦先去卧房换了朝服,才精神奕奕地走出府,坐上软轿,深深地看了府上那李府的烫金匾额一眼,放下轿帘淡淡道:“进宫!” ………………………………………………………………………………………………………………………………………………… 赵桓的马车早就出发了,车轱辘在空旷的街道上发着闷响,两侧有十几名护卫骑马并行警戒,坐在马车里不止赵桓,还有程江。 车厢很宽大,下头铺了羊绒的毯子,四壁用厚厚的牛皮蒙住,靠着车帘挂着一盏小巧的宫纱灯,赵桓倚靠在舒适的软垫上,眼眸一张一合,与程江都陷入了沉默。 程江显得要拘谨得多,他坐在靠车帘的位置,脑勺差点要顶到宫纱灯,不得不弓着腰,尽量给予赵桓更宽阔的空间,欠身坐在一方小凳上,随着车厢的轻微摇晃整个人也起伏不定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赵桓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淡淡道:“都准备好了吗?” 程江道:“殿下放心,只是不知李门下准备得如何了。” 赵桓显得有些焦躁地道:“李门下昨夜并没有联络本宫,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程江安慰赵桓道:“殿下不必焦心,依下官看,李门下虽然不太牢靠,可是办事还是牢靠的。” 赵桓听出程江的话外音,道:“李门下不太牢靠?” 程江淡淡笑道:“他不过被平西王逼得太紧,不得不寻个靠山,事急从权才依托在太子殿下下头寻求庇护,殿下认为,一旦除掉了平西王,以他门下令的身份,就真的愿意为殿下马首是瞻吗?” 赵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不过眼下李邦彦要依靠本宫,本宫也要用他,当务之急,还是今日的朝议,至于其他的事,都等这件事定了之后再说。”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赵桓的手中抱着一个暖炉,良久才道:“越是到这个时候,本宫就越心慌得厉害,程大人,你来说说看,我们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程江自信满满地道:“至少有八成,只要能逼得陛下下不来台,又证据确凿,当着天下人的面,平西王翻不了身。”他觑了赵桓一眼,继续道:“殿下是储君,又有何可惧的?那平西王所依仗的不过是陛下的势力,若是连陛下都不能保全他,殿下又何必要害怕一只没牙的老虎。” 赵桓口里道:“对,对,你说的对,本宫不怕,不怕……” 马车到了一处街角停住,程江弓着身子对赵桓作了个偮,道:“殿下,下官暂先告辞,到了讲武殿再见吧。”他从车***来,就在这街角的一条巷子里,一顶轿子早已等候多时,程江走过去,身后的马车继续动了,程江坐上了轿子,在轿中压低声音道:“再等一刻工夫,等殿下的车驾去远了再动身。” ………………………………………… 太子说越到这个时候越害怕,老虎也想说老虎也怕,同学们,月末了,还有***没,支持下老虎,让老虎的地位稳固点吧,老虎谢过! 第七百三十四章:父与子 第七百三十四章:父与子 到了卯时三刻的时候,曙光不见,整个天空反而更加阴霾起来,凉风习习吹拂,接着几点雨丝落下来,经过了几日的艳阳高照,这春雨中终于姗姗来迟,雨丝自阴霾的天空洒落,让正德门外守候多时的文武朝臣都淋了一身。 沈傲是打马过来的,这一次他没有准备蓑衣,这天气说变就变,哪里想到拂晓的时候会来一场雨?牵了马到了正德门这边,干脆寻了位大人的轿子坐进去。 结果这位大人在外头淋雨,沈傲在这轿子里歇息,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汇拢过来,已经有不少来向沈傲恭贺定亲之喜了,沈傲掀开轿帘一个个地打招呼。 宫门终于开了,朝臣们鱼贯而入,最先的是太子赵桓,赵桓穿着尨服,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看了宫门之后幽深的殿宇一眼。赵桓进去之后,所有的文武官员居然没一个尾随,都在门口这边候着,有的故意与人言笑,有的咬着唇想着心事。 直到沈傲慢吞吞地从轿子里钻出来,冒着霏霏细雨进去,大家才像是想起了该要进宫一样,鱼贯而入。 通往讲武殿的九十九级台阶上已经滴滴答答的淌了不少的积水,有不少内侍冒雨在这里清扫,每一级玉阶左右都站了殿前卫,虎背熊腰,湿漉漉的一动不动。 赵桓已经进了殿,沈傲却还在磨蹭,走到半途上,突然抬眼去看天气,忍不住道:“好大的雨!” 后头的文武官员只好止步,这么一来,身后就拥堵了许多人。 沈傲再往前走几步,大家又跟上来,沈傲突然又停住脚,道:“这雨看来要越来越大了,不知家里的衣衫收了没有。” 许多人露出苦笑,站在沈傲身后的李邦彦这时候已经忍耐不住了,沉声道:“朝议不可延误,殿下磨磨蹭蹭做什么?” 沈傲回眸看了落汤鸡似的李邦彦一眼,微微一笑,道:“李门下若是着急,可以先行一步嘛。” 李邦彦不禁吹胡子瞪眼,想先走,却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儿逾越,朝臣们入宫都是有规矩的,按资排辈地来,太子当然是头一个,放眼朝廷,还有谁能和平西王争夺第二?李邦彦上了一辈子朝,这样的规矩早已墨守惯,这习惯改不了。 沈傲见李邦彦不动身,索性抱着手,呵呵笑道:“怎么?李门下不先行一步?看来李门下也是不急了,这样正好,难得你我有这样的雅兴,那不如我们多站一会儿?李老兄,吃过早饭了吗?” 李邦彦将脸撇到一边去,不去理他。 沈傲淡淡道:“李门下若是还没有吃就太可惜了,说不准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李邦彦感觉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可是整个人在这雨中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身躯都佝偻起来,有一口痰梗在猴头,想反唇相讥,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讲武殿里,赵佶早已到了,冕服正冠,危襟正坐,一双眼眸半张半阖,脸上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他的目光在空旷的殿中扫过,抿了抿嘴,手靠在御案上,沉默而又带有一种俯瞰天下的威严。 赵桓跨入殿来,才发现有些异样,抬眸看到金殿上的赵佶,心里不禁想,平日父皇都是姗姗来迟,今日怎的来得这么的早? 身后的文武官员居然现在还没有看到影子,赵桓只好硬着头皮,孤零零地走到殿中,双膝跪下,三跪九叩之后,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康延年。” 赵佶坐在龙塌上,什么都没有说,一双眼眸似刀一样落在赵桓身上,紧紧地盯着赵桓,一动不动。 赵桓不敢起身,不敢抬头,被赵佶冰冷的目光压得透不过气来,五体几乎是匍匐在金砖上,额头上的冷汗如注。 这是怎么了?往常这个时候,父皇都该叫自己平身的,难道…… 赵桓不由地有着做贼心虚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双眼眸闪烁,又不敢抬头直视,这样的感觉实在有些如坐针毡。 赵佶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朕自然安康,还能多活几年。” 赵桓吓了一跳,又磕了个头,道:“儿臣只盼父皇能享国万年,与天地同寿。” 赵佶脸上带着嘲弄,太子对天子说这句话,历朝历代又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赵佶淡淡道:“朕若是享国万年,又何必要设立储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句话朝奉意味十足,赵桓怎么听不出?他一时哑然,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赵佶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道:“太子近来读书了吗?” 赵桓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遵照父皇的吩咐,儿臣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赵佶道:“看的是什么?” 赵桓道:“诗经。” 赵佶皱眉道:“是秦少游的注解吗?” 赵桓这时候松了一口气,轻轻抬眼看了殿上的赵佶一眼,只是这一眼实在有点模糊,仍旧琢磨不出赵佶的心意,他颌首点头:“宣德郎的注解简言意骇,儿臣读的就是这一版。” 赵佶道:“那朕就此考校一下你。” 赵桓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哪有在这廷议在即的时候考校学问的?自从自己成年,父皇也从来未考校过,这时候硬着头皮道:“请父皇示教。” 赵佶淡淡道:“诗经里其为父子兄弟足法怎么说?” 赵桓道:“《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赵佶看着他,冷冷地道:“你继续说。” 赵桓只好将秦少游的注释一句句拆解出来,最后道:“父子、兄弟各安其职,各守其道,则这些行为就成为“足法”,即标准法则,然后就可以让百姓们去学习、效法、遵守。治国就是如此。唯有自身修德修身,侍奉自己的父亲,善待自己的兄弟,才能以礼法教国人,治理国家。” 赵佶嗯了一声,不知道对这样的回答是不是满意,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太子是这样做的吗?可小心侍奉了自己的父亲?善待了自己的兄弟?修身养德,这一些,东宫认为呢?” 赵佶的话字字诛心,赵桓冷汗淋漓,已经有些慌神了,期期艾艾地道:“父……父皇……儿臣尽心竭力这样做,父皇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儿臣一定改正……” 赵佶淡淡道:“朕并没有说你错了,你失魂落魄的做什么?平身吧,好好做你的太子。” 赵桓站起来,脸色铁青,心中想,莫非是父皇警告我今日不要***?可是……赵桓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要煽动容易,可是要制止,哪有这般轻易? 正在赵桓胡思乱想的功夫,以沈傲为首的文武百官鱼贯进去讲武殿,一齐朝赵佶行礼:“吾皇万岁。”接着分班站定,目光都落在金殿之上,等候赵佶开言。 赵佶扫视了殿中一眼,手抚着御案,慢悠悠地道:“朕方才与太子论起了诗经,先贤流传下来的书籍,便是天下人白首穷经也未必能参透,朕常听人说人心不古,这句话,朕深以为然,三皇五帝时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谓大治。可是现在,人心已经崩坏了,做臣子的欺蒙自己的君主,做儿子的觊觎自己的父亲,做兄弟的骨肉相残,这是什么缘故?” 赵桓的脸色骤变,想要跪下,可是又发觉颇有不打自招之嫌,只是两条腿有些酸软,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 李邦彦的目光幽幽地看向赵桓,心里也不禁打起了突突,陛下怎么会突然说这番话,是无心之言还是另有用意?他猜不透! 见殿中无人回答,赵佶哂然一笑,道:“世风坏了,这又是什么缘故?难道衮衮诸公们学的不是圣人言教,读的不是圣人之书?就比如那文仙芝,学问是极好的,却又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多蠢事?难道圣人的言教在有些人的眼里,只是拿来敷衍朕的?” 赵佶言罢,双目一合,靠在龙塌上继续道:“朕不过是有感而发,诸卿不必记在心上,今日廷议议的是什么?李爱卿,你来起个头吧。” 李邦彦硬着头皮站出来,悠悠道:“陛下,自海政厘清之后,下海的商贾多如过江之鲫,不过各路府也有奏疏递上来埋怨,说是自从苏杭、泉州开了新的局面,大量的百姓不思耕种,许多人抛了田地去泉州、苏杭做工行商,以至于多处田地荒芜。”他顿了顿,继续道:“就比如永和二年的时候,江南路钱塘县征收的粮食是九万石,可是到了永和三年户部结算,却只剩下了七万石,当地衙门非但不鼓励农耕,反而大肆招徕客商,以此为政绩,这样下去,丰年倒也罢了,可是一遇荒年,只怕要出大事,请陛下圣裁独断。” 赵佶听到泉州二字,也不禁忧心忡忡地看向沈傲,道:“沈爱卿,这海政是你主持的,你怎么说?” 沈傲站出来,道:“陛下,李大人说的并没有错,非但是一个钱塘,便是整个江南路都是如此,而且大量的佃户抛弃了土地,使得乡间的佃租不得不大跌,永和二年的时候,佃户租种十亩土地要交粮四十石,而到了永和三年,锐减到了二十石,不少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大户收益剧减,也有不少人卖了土地去行商的。这样下去,只怕苏杭、福建几处地方再没有肯去耕种粮食了。”沈傲淡淡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粮产减少,更有不少人将良田拿去种桑结丝,可是我大宋的商队也从海外带来了不少的粮食,比如去年一年,商队带回来的粮食就有九百四十万石,足够补掉这个亏空。况且商人们又从海外带来了许多稻谷的粮种,微臣已经责令海政衙门试种,苏杭、福建路这边虽然粮产锐减,可是天下各路的粮产还能再增产一些,也足够解决粮食问题了。” 李邦彦冷冷笑道:“平西王只怕言过了吧,莫非化外之地的粮种就这么稀罕?还能增产不成?” 沈傲郑重道:“是李门下自己孤陋寡闻,其实早在真宗先帝在的时候,我大宋便引进了占城稻,这种稻种比之我大宋的稻种更加优良,穗长而无芒,粒差又小,不择地而生,同样一亩田地,用我大宋的稻种若只能收获十石,可是耕种的是占城稻,至少能收获到十二石。李门下五谷不分,岂会知道稻种与粮产的关系。”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三十五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七百三十五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傲一句话戳中了李邦彦的软肋,他是市井出身,不分五谷,这时候和沈傲争辩这个,不啻是自己挖个坑往里头栽。好在他这人圆滑无比,转瞬之间便转了话音,淡淡笑道:“这么说,殿下是要推广这什么占城稻,以此来弥补苏杭、福建路的抛荒了?” 沈傲道:“这是当然,推广良种,足以遏制住眼下的困局,除此之外,泉州、苏杭各口岸早已颁布了法令,出海的商船若是回程时携带了满仓的稻米回来,则不用缴纳上岸的税费,那成千数万的商船带着我大宋的货物出海,回程时或多或少都会载着一些粮食回来,福建路虽然抛荒严重,可是粮食却是充裕的很,大量的人口往泉州这边涌,泉州也没见向朝廷要过一斤粮是不是?这是第二种办法,叫以商养商。” 李邦彦道:“那么敢问殿下,这粮种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推广开?” 沈傲撇撇嘴,道:“要推广立即就可以时兴,不过海政衙门这边,暂时还要先实种一下,若是能培育的更加精良,到时再铺开来不迟。”沈傲朝赵佶作偮道:“微臣敢以性命作保,苏杭、福建路甚至是广南路的各处口岸绝对不会耽误了我大宋的大局,各地向朝廷该纳的粮一粒都不会少,请陛下明察。” 赵佶颌首点头道:“李爱卿。” 李邦彦连忙躬身道:“臣在。” 赵佶风淡云轻地点了点御案,道:“平西王作保,李爱卿可满意吗?” 李邦彦只好道:“既然如此,这抛荒之事只能再议了,且先看看平西王实施出来的成效再做定夺。” 赵佶颌首点头,道:“那么今日这事儿就暂时搁下,还有什么事要议?” 李邦彦看了太子一眼,赵桓却是伫立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程江这时候冷哼一声,站出来道:“微臣倒是有一件事提请陛下议一议。” 赵佶看到了程江,脸上浮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嘲笑,不过他高高坐在金殿上,又有珠冠遮挡,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赵佶淡淡道:“程爱卿要说什么?” 程江道:“老臣要说的也是海政的事。”他朝沈傲看了一眼,从容道:“老臣也是福建路人,福建路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朝中上下诸公,还有谁知道?” 程江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道:“老夫听说,从前虽然海路上虽有匪患,可是海商从我大宋运输货物出海,获利颇丰,一只瓷瓶儿,到了占城等地,能卖七八两银子也是常事。可是自从殿下鼓励各处口岸出海,运到南洋等地的货物越来越多,这瓷瓶儿反而越来越不值钱了,现在一个瓷瓶,连一两银子都卖不到,虽说流入我大宋的白银日渐增多,可是相比起来,又徒费了我大宋多少货物?泉州那边为了制丝、陶瓷、铁器等货物去南洋发卖,招募了不知多少工匠,这些人抛弃了田地,却为南洋人制造器具,我大宋天朝上国,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敢问殿下,你这海政到底是怎么个厘清之法?” 程江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哗然,堂堂吏部尚书,突然向平西王发难暂且不说。这海政之策是平西王的***子,现在程江抓住海政来说事,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泉州的许多事早已让能滋生出了不满,只是平西王权势滔天,无人敢招惹罢了。程江方才的一番话一语中的,恰好抓住了海政的软肋之处,同样一个瓷瓶儿,从前是七八两银子拿出去卖,现在却只卖一两不到的银子,正是因为这般没有节制的鼓励商人出海才导致的。这般贱卖倒也不说,可是因为价格低,海商们就不得不疯狂的将大宋的货物运出去,货物是人造出来的,于是各地采集粘土、种植桑树,建立工坊,招募工匠,整个东南一带,与出海息息相关的人就超过了数百万之多,于是耕地的人没有了,许多人一夜暴富,伦理道德丧尽的也不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今回头想一想,却发觉不对了。 从前卖一万个瓷瓶儿能赚十万贯,只要几千个工匠也就成了。可是现在呢?现在是卖出十万百万个瓷瓶儿,可是赚来的银钱也不过百万而已,可是要卖这瓷瓶儿,就要有人去挖粘土,要有人去制陶,要有人去运输,有人要去码头搬运货物,还有船只、水手出海,费了这么大的周折,结果却让南洋人捡了大便宜,感情南洋人都成了老爷,咱们天朝上国的人却都成了苦力。 程江怒气冲冲的指着沈傲,道:“海政之策误国误民,殿下承认吗?” 沈傲淡淡地道:“不承认。” “还要狡辩!”程江攥着拳头,眼中要喷出火来,朗声道:“商人逐利,不知礼仪德法,自殿下在泉州署理海政之后,泉州上下,铜臭熏天,人人只言利益,而摒弃礼法,这就是平西王的海政吗?”他朝赵佶拱拱手,道:“请陛下废黜海政之策,正本清源。” 赵佶沉眉,似乎也觉得程江的话冠冕堂皇,颇有几分道理。 谁知沈傲淡淡道:“要废黜也简单,不过苏杭、泉州有工匠百万之多,这么多人若是失去了生业,不知程大人如何安置。” 程江不由地愕然了一下,道:“这……就算如此,那也是你的海政弄出来的,出了事,也是你平西王担着干系,再者说,他们本就是耕农,将他们打发回去种地也就是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程大人说得轻巧,若是现在朝廷打发程大人回去种地,程大人愿意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海政干系着数百万人的饭碗,一个不好,就是祸乱的开端,程大人巧舌如簧,可曾知道,正是因为海政,让不少百姓多了一条生路,可以让他们不再去做佃户,也足够他们养家糊口,还能略有盈余。也正是因为海政,让许多人生活改善,现在你说废黜就废黜,一旦废黜,上百人聚在一处,若是有人闹起来,你程江承担起这个干系吗?” 程江冷笑道:“殿下这是裹挟这些抛荒的工匠来威胁朝廷了?” 沈傲冷笑道:“本王威胁的就是你!” 程江怒不可遏,手指着沈傲,道:“平西王在御前就是这样说话的?” 沈傲不阴不阳地道:“莫非只有程大人可以在这御前说话?” 好端端的议政居然成了口舌之争,若是换做其他的皇帝,早就把二人拿下去做人棍了,偏偏赵佶这时候只是冷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下头的胡闹场景,并不表态。 满朝文武见陛下不管,自然也不敢出来说话,都是静静地看着。 ………………………………………………………………………………………………………………………………………………………… 宫城之外,开始有人聚集起来,结果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像是约好了一样。 殿前卫兵眼见如此,也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里头还是朝议,这是做什么?于是连忙向值守的殿前卫将虞侯禀报,这将虞侯立即带着一队殿前卫从正德门出去,怒道:“是什么人敢在御前聚众***?可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吗?来人,都打散了,若是再有人聚众,立即拿下送京兆府拿办。” 御前卫一起应诺一声,已经纷纷抽出了腰刀。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吼:“我们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来向陛下陈情的!” 殿前卫们一时愣住了,都向那将虞侯看过去,将虞侯皱起眉,读书人……这就有些不妥了,大宋对读书人一向优渥,若是真闹起了冲突,他这将虞侯只怕还担不起。 踟蹰了一下,将虞侯按着刀道:“你们谁是带头的?到这里来说话。” 这时候宫前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有人回应他道:“学生人等并没有人带头,只是不约而同,要来这里尽一尽人臣之道。” 这些话将虞侯听不懂,见没人敢站出来领头,便觉得有些棘手了,心里正权衡是不是该去通报一下,可是陛下在朝议,这个时候去通报只怕不妥当,正在危难之际,他只好道:“叫个内侍来,让他去给杨公公传个口信,让杨公公来处置吧。” 讲武殿里,杨戬对赵佶耳语了两句,随即悄悄从金殿上退出来,他扬着拂尘,还未到正德门,将虞侯已经心急火燎地赶过来,道:“杨公公……” ……………………………………………………………………………………………………………………………………………………………………………………………………………………… 第三章,求***,最后五天了,五天的变数很大。大家帮帮忙,老虎后天要坐火车回家,为了保证三更,现在拼命存稿,脑子晕晕的。 第七百三十六章:无间道 第七百三十六章:无间道 杨戬迎上去,淡然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宫外这般喧哗?” 将虞侯拱手行礼,道:“来了许多读书人,说是要向宫里陈情,杨公公看看,是撵走还是……” 杨戬呵呵一笑,道:“走,先去看看再说。”说罢走到正德门,身后一队队御前卫汹涌如潮地涌出来,杨戬穿着大红的朝服,扶了扶头顶的梁冠,虽是个内宦,这时候却也表现出了几分男儿气概。他虎目扫了这宫外乱哄哄的场面一眼,负着手,淡淡地道:“是谁要滋事?” 外头的人见来的是个宦官,言语也不甚客气,许多人起哄道:“原来来的是个阉货,这厮莫非就是平西王的那个干岳父?哈哈,一个阉货,一个逆贼,二人倒是般配得很。” 莫看这些读书人独身一人时胆小如鼠,可是一旦混到了人堆里,什么尖酸恶毒的话都敢出口,有人开了头,接着便是叫骂一片,杨戬气得脸色也不禁变得铁青起来,拼命压住怒火,道:“他们要陈情,就要有胆子叫个人进宫里去说;不敢?没这胆子还敢来这儿吗?再鼓噪的,直接赶走。” 将虞侯也觉得这样僵下去没办法,便将杨戬的话传达过去,读书人这边倒是一时安静了,谁都知道,要‘诽谤’平西王,尤其是在御前去‘诽谤’,确实是一件需要胆色的事,说不准陛下龙颜大怒,这一辈子的前程也就没了,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了方才的鼓噪劲头。 这细雨漫天都是,飘飘洒洒地浇在人的头上,让许多人都清醒了几分。突然,一个读书人慨然站出来,道:“咱们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难道还怕去御前与平西王对质吗?你们若是不肯去,那么学生就领了这个头吧。” 说话的人眉清目秀,身子显得有些瘦弱,可是脸上却带着几分倨傲之气。他身上的儒衫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了,眉眼上也沾了水滴,嘲讽地看了方才鼓噪得最厉害的几个名士一眼。 “这位莫不是泉州来的朱相公?此人倒是有几分风骨。” “就是他,在咨议局里大骂海政之策的也是他。” 许多人窃窃私语,这朱相公什么都不说,背着手冒雨排众出来,一步步走近正德门,到了杨戬身前,朗声道:“学生朱静,公公既然要我们去君前奏对,那么学生就做这个代表,如何?” 杨戬朝他冷冷笑道:“好,有胆色,那就随杂家来,杂家带你入宫。” 二人一起进了宫门,眼前豁然开阔,整个宫城因为下了雨,显得格外的冷清,讲武殿正对着正德门,沿着中轴线向前五百步即到,二人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走了两百步,这朱静突然低声道:“学生见过杨公公,方才有无礼的地方,还请杨公公见谅。” 杨戬的眼中闪出一丝狐疑,侧目去看了朱静一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静淡淡笑道:“学生是泉州人,早就受了平西王的吩咐,助平西王一臂之力。” 杨戬不禁失笑起来,道:“你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助益?来吧,随杂家来。”语气缓和了许多,一直领着朱静到了讲武殿,杨戬径直入殿通报,这时候殿中还是闹哄哄的,沈傲和程江相互攻讦,居然是不分上下。 杨戬走到殿中拜倒,正色道:“陛下,宫外有许多士人聚众,要向陛下陈情,如今这些士人已经推举了一名代表,就在殿外候命。” 赵佶已经被这乱哄哄的场面搅得不耐烦了,听到外头有人聚众,心里不禁勃然大怒,压抑着火气道:“叫进来。” 程江见状,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与沈傲胡搅蛮缠,为的就是等这个机会,朝太子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下头,便退回班中去。 程江不吵,沈傲自然也没兴致去乘胜追击,也退回班中,等到朱静一步步走进来,沈傲与他目光相对,各自露出微笑。 “学生朱静,见过陛下,吾皇万岁。”朱静拜倒在殿中。 殿中的文武百官都看向这个少年,大朝议里冒出了一个白丁书生,这倒是一件稀罕事,这人来这里,口口声声说代表了天下的读书人,也不知要来说什么? 赵佶冷淡地道:“爱卿要陈情什么?但说无妨,朕不加罪,你说罢。” 朱静说了一声是,随即站起来,目光像是在搜寻某个人一样,等到目光落在了赵桓身上,便朝赵桓猛使眼色,许多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便不禁想:“此人莫非是太子叫来的?” 随后,朱静开始侃侃而谈,开口第一句,差点没把这满朝文武吓得趴下:“陛下,大宋要亡了!” “……” 莫说是百官震惊无比,就是太子赵桓这时候也是脸色铁青。 赵桓不禁怒视了程江一眼,程江还没反应过来,心里想,不是事先约定好了?让他们紧着平西王的罪状说吗?这时候说这种犯忌讳的话做什么? 李邦彦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赵佶扶着御案,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若是说读书人上书陈情倒也罢了,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天下人的面,这士人的代表竟是说这种话?这宫中还有什么威严和颜面可言? 赵佶死死地用手撑住御案,好半晌才喘过气来,道:“你……你说什么?” 朱静怡然不惧地道:“学生要说的是,大宋要完了,陛下亡国只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我大宋历代君王,都是尧舜一样的贤明君主,可是自从陛下即位以后,声色犬马,笃信黄白之术,妒贤用奸,以至于民生凋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能果腹,更有甚者,居然任用奸邪,先是以贼子蔡京为相,此后又宠信平西王,这二人祸国殃民,以贪渎为能,陛下认为,如此下去,大宋的江山社稷还能保存吗?学生只是一介布衣百姓而已,今日既然陛下许诺不加罪学生,学生今日索性放胆一言,只望陛下能悬崖勒马,改邪归正。” “……” 这殿中不知有多少人的喉结在滚动,不断地咽着口水,更有人冷汗满面,卷起袖子去擦拭汗珠。 许多人的眼珠子在转动,朝自己亲近的人看过去,大家互看一眼,都是苦笑连连。 赵桓这时候已经魂不附体了,有心想跪下请罪,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这时候请罪,岂不是说这些士人聚众在宫外都是自己指使的?所以只能躬身站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靴子,胡思乱想。 朱静继续道:“太原地崩……” 这一句话又是骇人到了极点,地崩二字早已成了宫中的忌讳,这个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现在又是提到太原地崩,陛下那边…… 赵佶已经攥紧了拳头,眼睛赤红,拼命压抑着怒火,牙齿都要咬碎了。 “太原地崩正是上天对陛下的警示,陛下时至今日为何还执迷不悟?继续信重平西王这逆臣,却宁与外臣亲近,而疏远了太子殿下。” “太子……” 许多人心里已经开始计算了,若说朱静的话是炸药,那么只这一番话就一共炸了三次,第一次是大宋完了,第二次是太原地崩,第三次是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合时宜,更何况是三个最敏感的词汇连在一起说? 完了……完了…… 许多人的心里感叹,叫苦不迭。这姓朱的倒也罢了,他是士人,又没做官,所以也不必害怕被贬到琼州去玩泥巴。况且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以言来治读书人的罪,陛下方才也说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并不加罪。不管怎么说,这位朱秀才把话说完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这陛下一肚子的火,也不知今日谁要倒霉。 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啊,这城门或许还能活蹦乱跳,鱼池就惨了。 朱静的声音继续在讲武殿中回响:“太子殿下睿智贤明、才情并茂、礼贤下士、纯孝节俭,足以固我大宋国本……” 这是第四次了,听到足以固我大宋国本这句话,一些年迈的老臣心脏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这话若只是单纯地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和前面那一句大宋完了结合起来的话,这意思就可怕了,串起来就是:大宋要完了,皇上荒淫无道,太原又地崩了,现在太子贤明,只要有他在,大宋的社稷足以保全。 “这……”许多人的心里已经开始腹诽,这姓朱的当真猪脑子?这样的话他也敢说? 赵佶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他一向在意天下人对他的看法,因而才会有好大喜功这闹剧出来,谁知道就这么一个读书人,一个被士人推举出来的秀才,竟然毫不客气地说出这些话,赵佶的目光如刀锋一样扫向赵桓,心里想:“他们难道是要逼宫?要让朕禅位于太子?他们是谁?太子有没有参与?程江有没有参与?还有……”赵佶的目光突然落在李邦彦的身上。 “学生听说,陛下居然要废黜太子,陛下……若是太子被废黜,则天下必然大乱,国之储君,岂可轻言废黜?更何况太子殿下仁厚贤明,陛下岂能听小人胡言乱语,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学生万望陛下收回成命,切莫被小人蒙蔽。” “……” “石大人……石大人……”殿中引发起了慌乱,班中一名老臣实在受不了这刺激,居然一头栽倒了下去,边上的文武官员见状,都手忙脚乱起来,这个去掐人中,那个去试鼻息。 太刺激了,太子废黜的消息三省六部不知道,倒是读书人先知道了,流言倒也罢了,偏偏在这大殿之上,这姓朱的家伙居然还拿这个来大发评议,碰到一些老迈的大臣,还不立即心速加快直接昏厥? 那石大人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殿中又恢复了次序,朱静又跪在了殿上,嘶声揭底地道:“恳请陛下惩恶除奸,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朝中的忠良定然欢欣鼓舞,称颂陛下的恩德。譬如门下的李大人,李大人为人勤恳,为这大宋江山殚心竭力,可谓仁臣。再有吏部尚书程江程大人……” 李邦彦和程江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二人都不禁打起了冷战。 …………………………………………………………………………………………………………………………………… 老虎马上就要去坐火车了,汽车加火车,一共是十六个小时,老虎已经弄了定时更新,仍旧是每日三章,每天一万字,求一点***,最后的角逐了,老虎不想又和上上个月一样,马前失蹄。 第七百三十七章:杀机 第七百三十七章:杀机 讲武殿陷入了沉默,甚至连咳嗽声都被刻意地压住,许多人垂着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赵佶终于开口了,他淡淡道:“朱静是不是?” 朱静朝赵佶作偮,道:“学生是朱静。” 赵佶语气平淡地道:“你说完了吗?” 朱静慨然自若地道:“学生说完了,万望陛下能够从善如流,重整河山。” 赵佶道:“你退下去吧。”他继续道:“传朕的旨意,让人去对宫外的士子们说,他们要说的,朕知道了,不许再到宫外逗留,再敢在正德门外喧哗的,让礼部去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下来,销了功名,永不录用。” 朱静道:“陛下……” “出去!”赵佶怒喝一声。 朱静退出殿去;赵佶才站起来,从金殿上一步步走下来,阴沉着脸,举目四顾,他的眼睛落在谁身上,被赵佶盯看的人便吓得低下头去。 赵佶走了几步,突然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废黜太子?李邦彦,你说,可有其事吗?” 李邦彦慌忙地跪下,道:“臣从未听说过,想必……想必是坊间流言,陛下何必与那读书人认真?” 赵佶冷笑道:“世上哪有空穴来风的事,没有人在背后挑唆,这件事如何会传得沸沸扬扬?”他目光又落在一个大臣身上,道:“石爱卿,你来说说看。” 石英朗声道:“如陛下所说,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陛下若是见疑,不如彻查。” 赵佶冷哼一声,负着手,突然停在了赵桓的面前,一双眼睛看着赵桓,赵桓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良久之后,听到赵佶道:“朕的太子,你来说说看,父皇可曾提及说废黜太子的事?” 赵桓慌忙跪倒,道:“儿臣从未听父皇提起,不知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离间父皇与儿臣父子失和,父皇待儿臣优渥得很,平素一向关怀备至,养育之恩,日月可昭,这些人真是该死,儿……儿臣一定去查,查清楚。” 赵佶阖着眼睛,幽幽地道:“你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朕又没说是你教唆的。” 赵桓跪在赵佶脚下,魂不附体地道:“儿臣是气极了,居然有人敢污蔑父皇……父……父皇……儿臣……” 赵佶淡淡地道:“你不必再说了。” “是……是……”赵桓感觉似乎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肩上,令他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吞不进去。 等到赵桓大着胆子轻轻抬起眸来,才发现赵佶已经踱步走开,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赵佶回到了金殿上,慢吞吞地道:“太子贤明,朕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如今众口一词,朕深以为然。”他顿了一下,又道:“有子如此,朕心甚慰,太子,从今往后,你更要用心,不可懈怠自满,知道了吗?” 赵桓心中狂喜,连忙拜倒,道:“儿臣一定尽心辅佐父皇。” 赵佶冷冷一笑,继续道:“方才那书生朱静说,平西王祸国殃民……沈傲,你出来。” 沈傲出班,气定神闲地道:“陛下。” 赵佶淡淡道:“方才那书生所言的属实吗?” 沈傲伫立在殿上,腰板挺得笔直,从口中蹦出三个字:“不属实!” “胡说!” 机会来了,若是这个时候再不站出来,更待何时?程江经过了方才的大起大落,这时候已经敏锐地从班中站出,冷笑道:“那书生之言,字字泣血,中肯至极。到了这个时候,平西王还敢狡辩吗?” 沈傲淡淡地看了程江一眼,道:“若是说本王祸国殃民,程大人可有证据?” 程江冷笑道:“海政就是铁证,你还想抵赖?” 沈傲呵呵一笑,恭敬地向赵佶的方向拱拱手,道:“铁证?本王钦命去厘清海事,事后陛下大加褒奖,莫非程大人的意思是说,陛下也祸国殃民了?方才那书生说本王是奸臣,可莫要忘了,那书生说陛下是什么?” 满朝顿然哗然,程江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钻进了沈傲的圈套。承认书生说的话,沈傲固然是奸逆,祸国殃民。可是陛下岂不也是昏君?可要是否认掉陛下是昏君,那么就要推翻那书生的言语,一旦推翻掉,沈傲这祸国殃民四字当然无从谈起。可是太子贤明又岂能当真? 程江面如猪肝,期期艾艾地道:“那……那只是……” 沈傲不紧不慢地盯着程江,一步步走近他,笑吟吟地道:“方才程大人是怎么说的?” 程江道:“我……我……” 沈傲冷笑道:“那书生之言字字泣血、中肯之极是不是?程大人很认同那书生的话?” 有些话,明明是一个读书人可以说,偏偏堂堂的吏部尚书却万万不能说,程江若是承认了这个,只怕这吏部尚书立即就变成一介草民了。他定了定神,道:“老夫辩不过你。” 班中的李邦彦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从班中站出来,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一下算是给程江解了围,程江并不感激,反而瞪了李邦彦一眼,心里想,姓李的直到这时候才出来说话,这是成心要让老夫下不可台了,趁着李邦彦奏对的功夫,他立即灰溜溜地退回班中去。 李邦彦朗声道:“门下省这边近来听来了一些风言风语,微臣便派人去核实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了一桩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在朝廷里可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危言耸听也要承担责任,所以当李邦彦说到天大的事,满朝文武又是哗然一片,都是想,今日的朝议是怎么了?怎么大事情一桩桩的。 赵佶坐直了身体,也凝重起来,道:“李爱卿但说无妨。” 李邦彦道:“在汴京城郊郭家庄,平西王的老师陈济大肆招募死士,人数竟有千人之多,日夜操练不缀,老臣还查知,每隔三五日,平西王府那边就会运送一些粮食、蔬果过去,陛下,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就严禁大臣蓄养私兵,超过百人者,便可以以谋逆论处,而平西王蓄养千余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微臣不敢断言,可是天子脚下,竟是这般肆无忌惮,还要请陛下彻查。” “私兵……”所有人的眼眸都闪过一丝惊愕,这事儿可是不小,真要核实了,便是平西王也未必能摆得平。 赵佶皱起眉,默然不语。他想起了一件事,沈傲确实曾和自己说过招募人手刺探军情的话,这些也是他认可的,可是现在李邦彦却当着满朝文武把事情抖落出来,这就有点难办了。 有些能说不能做,有些能做不能说,放探子进商队就是后者,若是这件事堂而皇之拿出来讨论,只怕女真那边只要收到一丁点的消息,八成遇到了大宋的商队就要砍脑袋了,还奢谈什么刺探情报?再者大宋这边堂而皇之讨论这种事,于大宋的颜面也有损伤,毕竟这种事涉及到礼仪的问题,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这满朝文武只怕都要反对不可。 可是…… 赵佶的脸上闪露出为难之色,既然不能说,就不能为沈傲撇清,不撇清,这脏水怎么擦干净? 见赵佶为难,李邦彦反而振奋了精神,陛下的心思,他也略略摸透了一些,行事过于瞻前顾后,尤其是这么大的事,多半有要顾左右而言他的。他正色道:“陛下,这件事若是不彻查清楚,汴京城外有一支千人的军马,一旦有事,则万劫不复,恳请陛下明察,否则我大宋危如累卵,迟早要酿出大祸。” 李邦彦这已经有逼赵佶表态的意思,胜败只在一线之间,怎么能轻易错过机会? “父皇……”赵桓方才得了赵佶的褒奖,见李邦彦打头,他这太子岂能再装傻充愣?从班中站出来,道:“儿臣也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若是查有实据,父皇大可处置。可要是查无实据,也好还平西王一个清白。蓄养私兵,且人数竟有上千之众,此事关乎江山社稷的安危,父皇岂能坐视?” 见赵桓站出来,一脸为难的赵佶目光一闪,一对眸子在李邦彦和赵桓二人之间逡巡,似有所悟。他收回幽幽的目光,整个人有变得笃定起来,嘴角浮出一丝笑容,用手指敲击着御案,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陛下,事关重大,岂能草率忽略过去?老臣也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第三个站出来的是程江,眼下这殿中,不管是太子,还是门下令,亦或是吏部尚书,这三个绝对是大宋朝最顶尖的人物之一,太子是未来储君,门下令为一国宰辅,吏部尚书手掌天下人事任免,哪一个都是党徒众多的大佬级人物。 他们三个人站出来,让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畏色,这畏惧之心并不是因为这三人的压力,而是他实在想不到,围绕在太子周围的,居然都是朝中如此显赫的人物,敲击着御案的指节频率不由地开始加快了。 “哒……哒……哒……哒……” 这声音清脆却不悦耳,可是谁都知道,陛下的习惯一向如此,一遇到难以决断的问题,就会做出这个举动。 “臣附议……请陛下彻查!”又是一个人站出来,这人地位并不算显赫,却也超然得很,是太仆寺寺卿。太仆寺和众多部堂比起来并不算显赫,职能也不太好听,说穿了,就是掌管天下畜牧马匹的,可是有一样权利却也不小,太仆寺还管着宫中的车驾。也就是说,这太仆寺与宫中息息相关,只要有人愿意,在宫中的御马中做一些手脚,其后果绝对不可想象。 赵佶的眼中已经闪露出了杀机,他的指节,仍在敲击御案,频率更快了一分。 第七百三十七章:一个个收拾 第七百三十七章:一个个收拾 “臣附议……” “臣附议……京畿重地,蓄养私兵,陛下若是不闻不问,陛下如何心安?” “臣附议,请陛下彻查……” 这时候非但是太子、李邦彦、程江的党羽,便是一些中立的大臣也纷纷站了出来,一下子,讲武殿里居然有半数的大臣站出班,其中更有不少武官。 沈傲面无表情地看了赵佶一眼,赵佶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尴尬了。 士子们拥护太子,还可以原谅。可是这么多人呼应太子,这就不同寻常了。虽然许多人只是就事论事,可是在赵佶看来,却是另一回事。 赵佶的脸色铁青,他喝了一口茶,再不是犹犹豫豫的懦弱姿态,整个人宛若太祖重生,目光如锋芒一样尖锐,他扫视了讲武殿一眼,重重地用指节敲击了一下御案。随后他站起来,暴躁如雷地举起手指着沈傲道:“沈傲,这么多人说你蓄养私兵,你说,今日给朕说清楚。” 沈傲恬然一笑,龙颜终于大怒,只是这滔天之怒看上去虽是向自己发出来的,其实真正的目标却不是自己。他笑吟吟地道:“回禀陛下,微臣并不是蓄养私兵,而是操练护卫。” “护卫……”赵桓冷笑道:“平西王就是拿这理由来搪塞父皇的?” 沈傲一口咬定:“确实是护卫,本王家大业大,生意又多,若是没有护卫拱卫,这生意怎么做得成?” 赵佶所要的就只是沈傲的借口,并不是要刨根问底,所以不管是什么借口,他都没有心思计较。他脸上浮出了笑容,淡淡道:“朕倒是想起来了,平西王确实和朕说过,想在城郊操练一队护卫,平西王,朕说的对不对?” 沈傲苦笑道:“难为陛下还能记起,否则微臣真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赵佶淡淡道:“朕不会冤枉了你,可是要有人想糊弄朕,朕也绝不会任人蒙蔽。” 他二人轻松的交谈,让那些站出班的文武大员们顿时泄了气,原来还真是操练护卫,事先还和陛下知会过,既然是圣上准允的,自然谈不上什么蓄养私兵了。 赵桓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原以为一击必杀的杀手锏,原来连竹竿都不如,他愠怒地瞪了李邦彦一眼,似是责怪李邦彦没有打探清楚。 程江似有不甘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邦彦已经察觉到了,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深深地看了赵佶一眼,从那书生进殿之后,他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妙,而现在,这个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 赵佶已经坐回了龙塌上,又是喝了一口茶,打起精神道:“一场误会,看来是李爱卿冤枉了沈爱卿,这件事就议到这里吧,沈傲,你既然是操练护卫,也不能放任,到兵部去报备一下,省得让人起疑。” 沈傲躬身道:“廷议结束之后,臣就去报备。” 赵佶颌首,随即悠悠然地道:“诸卿还有人有事要奏的吗?” 今日廷议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是有事的,这时候也不敢再去触霉头了,因此赵佶连问了三遍,文武们都是缄默不言。 原以为赵佶这时候会宣布退朝,谁知赵佶淡淡一笑,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冷冷地道:“可是朕却有些事要和诸卿们议一下。”赵佶顿了顿,扫视了魂不附体的众臣一眼,继续道:“就在上月,在潭州府有一伙暴民砸了县衙,劫持了县令聚众千人谋反,赣州府几次进剿居然都徒劳无功,反倒让贼人杀死官差近百人之多,这件事,为何前日才报进宫来?” 奏疏递入宫中是门下省的事,所有人都不禁朝李邦彦看过去,李邦彦苦笑道:“陛下,奏疏本是在月初的时候就递了过来的,不过……不过……” 赵佶冷声道:“不过什么?” 李邦彦双膝跪倒,道:“因为此前只是闹了县衙,落草为寇,微臣就在想,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搅了陛下的兴致?所以想等当地官府进剿,待报捷的奏疏递上来了再一并呈报,也好让陛下宽心。” 李邦彦所言的事其实在蔡京主政时期就已经成为了定制,往往出了匪患,若是先送进宫去,宫中肯定忧心忡忡,会责怪辅相不能尽心用命,一般这种匪患几乎是过了几日就会荡平,所以先把奏疏压一压,等地方上了报捷奏疏,再将两份奏疏一起送入宫去,宫里一看,一个匪患,只不过几日功夫就铲平了,心里自然认为这是大家尽心用命的结果。 李邦彦不过是萧规曹随,谁曾想,潭州府这一次阴沟里翻了船,居然拖了近一个月功夫,还没有把事情办妥。李邦彦不得已,只好将奏疏递入宫去。这件事赵佶并没有怎么见怪,看了奏疏,只是下旨意让各路府合兵进剿,谁知事隔几天,陛下又提起此事,这就有点儿让人摸不透了。 赵佶听了李邦彦的辩解,勃然大怒,拍案道:“是谁给门下省扣押旨意的权利?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朕居然毫不知情,被你们这样蒙蔽,你这门下令是怎么当的?” 李邦彦只好磕头,道:“微臣万死!” 赵佶冷哼,道:“万死倒不必,可因为这个耽误了进剿,让贼势坐大,你李邦彦难辞其咎,来人,传旨意,李邦彦玩忽职守,扰乱圣听,回府面壁思过,这门下省,暂时由……”赵佶沉默了一下,在群臣中扫了一下,颇有些心烦意躁地道:“暂由礼部尚书杨真代任。” 谁也不曾想到,这门下令说思过就思过,更没有想到,平素一向不太讨赵佶喜欢的杨真居然大受青睐,一跃从尚书跳到了门下省。说是代任,其实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但凡是在徽宗朝里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李邦彦完了。 李邦彦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地道:“老臣谢主隆恩。” 杨真站出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道:“老臣年迈,只怕……” 赵佶打断他道:“你不必辞谢,好好地做事吧。” 沈傲看了赵佶一眼,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李邦彦果然完了,其实从一开始,李邦彦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他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和太子混在一起,可是要知道,和太子厮混本就是天子眼中的大忌,原本不暴露倒也罢了,可是沈傲这一连串的手段使出来,李邦彦居然去做太子的马前卒,做开路先锋,以赵佶的智慧,难道会看不透?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称颂太子的贤德,这也触犯了赵佶的忌讳,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赵佶当然不会觊觎对赵桓动手,可是这些太子的余党,赵佶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李邦彦既然做了开路先锋,赵佶第一个要收拾的,当然也就是他。 至于突然选择杨真来做这首辅,只怕赵佶心中也早有考量,太子的党羽当然是没份的,旧党这边现在声势本来就浩大得很,不可能将门下、中书全部交在旧党手里。唯有杨真从不结党,办事的能力虽然平平,且最喜欢指指点点,甚至几次当着赵佶的面顶撞,可是有一点却是最重要的,他既不是旧党,也不是太子的党羽,这样的人在朝中已经很难得了。 就这么个倔老头儿,居然稀里糊涂地一跃到了天花板上,沈傲心里想,不知多少人要妒忌呢,大家辛苦专营,傍大腿的傍大腿,曲意讨好的曲意讨好,结果好事居然给杨真占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杨真见赵佶态度坚决,也端正了态度,正色道:“陛下委以重任,老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赵佶宽慰了几句,再不去看那失魂落魄的李邦彦,继续道:“朕还有一件事要议。” 听到还有一件事,许多人心里禁不住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害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又希望自己能顶了哪个倒霉家伙的空缺,眼睛都巴巴地看着赵佶,连呼吸都有点儿急促了。 赵佶徐徐道:“前咨议郎中蓝温,贪渎无能,这样的人,居然从京兆府提到了咨议局,此后这蓝温在咨议局又横行无忌,最后被士子们打死,这件事,朕现在思量起来,和吏部脱不开干系。” 吏部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得程江一下子萎顿下去,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站出来,道:“陛下,微臣也因为这件事,将吏部好好肃清了一番,吏部鱼龙混杂,某些官员欺上瞒下也是有的,就比如那前功考郎中刘著,便是提拔蓝温的罪魁祸首,只是现在刘著已经致仕,微臣只能作罢,吏部将来一定尽心竭力,再不敢出这等事了。” 赵佶怒道:“这么说,你这吏部尚书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难道功考郎中刘著当时不是你的属官?蓝温升调到咨议局,你难道就没有核实?这倒是奇了,朕的吏部尚书难道一下子成了摆设?有功时有你的份,如今有了罪责,你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了?” 程江连忙拜倒在地:“微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 第三章送到,同学们,***吃紧,拉兄弟一把。 第七百三十八章:东宫 第七百三十八章:东宫 程江大气不敢出,匍匐在地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官家话锋一转,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李邦彦和自己? 赵佶沉默了一下,道:“你知罪就好。” 程江面如死灰,听赵佶继续道:“既然知罪,程爱卿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程江如鲠在喉,好不容易地挤出四个字:“臣知道了。”他顿了一下,艰难地道:“老臣年迈,近日又犯了旧疾,恳请陛下拟准老臣致仕还乡,颐养天年。” 赵佶淡淡地敲了敲御案,道:“程爱卿有功于国,朕实在是舍不得爱卿离朝,可是话说回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国事不是儿戏,那就恩准了吧,明日门下省就放出旨意,准允程爱卿锦衣还乡,当地官员要小心迎候,不可懈怠。” 程江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重重叩首道:“陛下恩德,老臣无以为报。” 赵桓完全呆住了,转眼之间,他的左右臂膀一个革职待罪,一个致仕还乡,原以为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谁知道赵佶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他这太子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赵桓心里已经畏惧到了极点,方才赵佶褒奖了他几句,他还当赵佶已经听信了书生之言,很是欣慰。现在看来,才发现不太对头。 赵桓万念俱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赵佶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 赵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大宋历代先帝皆以贤明通达而闻名,朕即位以来,宿夜难寐,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何也?不愿蒙羞社稷而已……” “父皇……”赵桓泪流满面,赵佶越是不理他,他才越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跟前,他宁愿赵佶狠狠的臭骂他一顿,也不想时刻提心吊胆,他带着哭腔道:“儿臣万死,请父皇治罪。” 赵佶继续道:“可是朕今日才知道……”他从御椅上站起来,负着手,眼中闪动着怒火,带着高昂的声音道:“原来朕在天下人看来不过是个声色犬马,笃信黄白之术,妒贤用奸的昏君,我大宋的升平天下,原来竟是民生凋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能果腹,满目疮痍,宛若危楼累卵。” “儿臣……儿臣请辞太子,请陛下另择……”赵桓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这时候才明白,他已经满盘皆输了,赵佶对他的态度,让他的心底生出彻骨的寒意,现在若是识相,还不失做一个风流王爷,若是再耽误,只怕便是想做普通百姓也不可得了。 “住口!”赵佶的眼眸如刀锋一样扫在赵桓的脸上,声若轰雷,将赵桓的话生生打断。赵佶的语气放慢了一些,幽幽道:“东宫如此贤明,为何还要请辞?朕若是废黜了你,这大宋的社稷还要不要?祖宗之法,朕敢不遵守吗?万民的浮望,朕敢无动于衷吗?你再说这种话,岂不是将朕置于不仁不义的地位,是一定要朕坐实了这昏君?大宋的国本,还指望你来巩固呢,朕怎么会废黜于你?” 这一连串的反问,吓得赵桓的衣襟都湿透了,他大气不敢出,整个人匍匐在殿上,显得无比的萧索。 赵佶淡淡道:“平西王何在?” 沈傲信步出来,拱手道:“臣在。” 赵佶道:“太子天资聪慧,异日必是圣明的天子,从今往后,就在东宫读书吧,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建立一番伟业,我大宋中兴,全都寄望在他的身上,从今往后,你来督促太子读书,不要懈怠了。” 沈傲仿佛听到的话是:好好收拾太子,不要懈怠了。心里不禁想,这皇帝老子一向好大喜功,沉浸在自己意淫中的太平盛世、丰亨豫大里,突然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戳破了他的皮球,生出一肚子的暗火可想而知。如今太子贤明,他昏聩,赵佶心里虽然已经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可是在这个时期,却是绝不肯付诸行动的,毕竟大家才刚刚众口一词地说了太子的好话,现在行动,等于是顶风作案。 在赵佶看来,赵桓的罪过并不是贤明,从本心上,赵佶对赵桓早已不满意,说聪明也不聪明,说能干也不见能干,实在不太像是他赵佶的儿子?赵佶是谁?何等聪慧的人物,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一不是精通无比,寻常人就是有一项能达到他的造诣,就足以名扬天下,而赵佶却是无一不达到了宗师的境界,不说这个,就是经义、蹴鞠、断玉这些赵佶的兴趣,对大多数人来说,他都是登峰造极的人物。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被人说得一钱不值,反而大肆去热捧那个平庸的太子。赵佶是个极端自负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他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太子散布言论,在为自己造势。而太子因何而造势,这背后有什么居心,其实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太子,居然敢四处鼓噪,去贬低自己的父皇,从而来为自己挣取名誉,这样的儿子,赵佶还肯将天下交给他? 沈傲郑重其事的道:“臣遵旨。” ……………………………………………………………………………………………………………………………………………………………………………… 一场朝议,不欢而散,整个朝廷只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又开始重新洗牌,李邦彦黯然收场,程江还乡,好不容易能接触到政务的太子又要回到东宫读书,真正的得利者是平西王,同时还有杨真。 杨真这么个平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甚至大家都拿他当做粪坑里的硬石头一样的人物,这时候居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朝议刚刚散去,便有许多平素连见面都不太大招呼的朝廷大佬过来向杨真道贺。 杨真却是板着个脸,道了一句:“老夫受陛下所托,不敢懈怠,今日既然做了这门下令,就不该尸位素餐,从明日起,从门下省开始,彻底核查各级官吏,平素做事竭力的,留下继续任用,若是有疏忽懈怠的,直接开革吧。” 杨真说得轻巧,却把大家吓得面如土色,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这位杨大人的第一板斧就是拿满朝的官员开刀,果然不愧是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在大宋做官在历朝历代都是最舒服的,没有廷杖、没有杀头、开革的也是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容易,好不容易端上个金饭碗,谁砸了大家吃饭的家伙还不要和你拼命?偏偏杨真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让所有人石化了。 开革……你以为你是谁? 许多人的心里勃然大怒,尤其是几个尚书、侍郎,脸色都变得不太好了,先从门下省开始,接着就是三省,再就是六部,和京中各衙门,作为朝中大佬,大家当然不必怕杨真,可是谁家没有几个亲近的子弟和门生,到时候把火烧到他们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杨真见众人不说话,恬然道:“此事老夫会向陛下陈情,只要旨意一下,大家就都做好准备吧,这汴京城的冗员太多,上行下效,可想而知下头是什么样子?”他负着手,眼睛落到要从殿***去的沈傲身上,朝沈傲道:“平西王留步。” 沈傲笑呵呵地驻足,回头走过来,道:“杨大人,恭喜了。” 杨真板着脸道:“恭喜的话就不必说了,老夫要清理京中的冗员,不知殿下可支持吗?” 沈傲两眼一瞪,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冗员的事历朝历代都有,到了徽宗朝的时候更是到了顶峰,原因无他,每年都有恩科,现在读书的又这么多,可谓是书生多如狗,朝廷先是弄出一个进士及第,后来觉得科举的人这么多,于是又扩招了一下,添了一个进士出身,再后来还有个赐同进士出身,这些人说白了都是官,而且大宋做官,基本上没有退休一说,老爷们都有一颗火热的悬壶济世之心,不工作到瘫痪在床或是撒手西还的时候是绝不肯挪窝的,请辞致仕那只是倒霉蛋的事,大多数人还是活到老,干到老,一定要干到油尽灯枯,一定要干到儿子生了孙子,孙子生了曾孙不可。 可是现在,这位莫名其妙进了门下的杨大人突然要清除冗员,这就等于是让一部人提早休假,休假这东西,身为大宋的官儿,作为这些读了圣贤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侮辱,人家还年轻气旺,还要为朝廷做贡献,怎么能说走就走? 沈傲不禁感叹道:“杨大人实在太有魄力了。” 魄力这个词,对古今中外的政客官员来说都是一个忌讳的词句,魄力就意味着要得罪人,得罪人就意味着要被人反攻倒算,遭人反对,在后世,反对或许不过是轰你下台,可是在这个时代,说不定人家是要往死里整的。商鞅车裂了,张居正被人挖了祖坟,杨真的下场会怎么样,恐怕只有天知道。、 杨真看向沈傲,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殿下认可老夫的提议吗?” 许多人的眼睛朝沈傲这边看过来,沈傲沉吟了一下,从本心上,沈傲也不太喜欢官员们没事去发挥什么余热,可是他当然知道,支持杨真的后果会是什么。 沈傲犹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杨大人若是写好了奏疏,便送到本王的府邸来,本王署个名吧,这件事做得好了,也是利在千秋的事。” 沈傲这时候心里想,他娘的,杨真敢做,我这愣子为什么不敢?反对?谁来反对试试看,本王一巴掌扇死他。 ……………………………………………………………………………………………………………………………………………… 第一章送到,还有三天了,最关键的三天,老虎埋头码字,大家能支持的就支持吧。 第七百三十九章:生命在于折腾 第七百三十九章:生命在于折腾 沈傲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杨真一边,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可是谁也没说什么,大宋上下已经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千万别惹煞星,他要折腾……那就随他折腾去吧。 春雨绵绵,宫外仍是阴霾一片,许多人冒雨从讲武殿走到正德门,外头的轿子都已经停满了,原本坐轿子来宫里,各家大人都会吩咐轿夫们将轿子停得远一些,现在下了雨,大家都是金贵人,所以不少的轿夫都自作主张,尽量地靠近了停放。 诸位大人们钻进轿子,轿子抬起,分道扬镳。 沈傲到了宫门的时候,看到太子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太子失魂落魄地要上车,沈傲呵呵一笑,朝赵桓叫道:“太子殿下……” 赵桓回眸,怨恨地看了沈傲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地冒雨过来,道:“殿下叫本宫来,有什么吩咐?” 赵桓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他这时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架子端不起来了,如今这太子,实在是落地凤凰连鸡不如。 沈傲和蔼可亲地道:“陛下令本王督导太子功课,不知太子的学业如何?”他撇撇嘴,随即笑起来:“罢罢罢,你先抄十遍四书五经送到本王这里来吧,殿下可不许请人代笔,殿下的笔迹,本王是记得的。” 十遍…… 十遍四书五经,便是写一个月也未必能写完,沈傲的教导方法,实在太偷懒了一些。 赵桓恶狠狠地看了沈傲一眼,想要发作,最后还是忍住了这口气,道:“本宫知道了。” 沈傲不再理会他,叫人牵了马,冒雨打马回府。回到府上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刘胜满是埋怨,道:“殿下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这雨儿虽然不大,可是冒着雨回来,若是坏了身子怎么办?叫王妃们知道又要担心了。” 沈傲呵呵笑道:“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去放了水,给本王沐浴吧,拿几件干净的衣衫来。” 刘胜应了一声,安排去了。 等到沈傲洗完了澡,这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他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还在想朝议的事,突然一个杨真做了大宋的首辅,实在让他接受不了。杨真是什么人?那真是冥顽不化,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主儿。原本沈傲的打算是,除了这太子,他沈傲重新做人,再也不折腾了,好好地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女真人玩一下心跳。谁知也是合该这些人倒霉,自己立地成佛,又来了个不要命的。 “又要翻天了。”沈傲想到冗员两个字,心里不禁窃喜,这可有热闹瞧了,到时候肯定要鸡飞狗跳的。 他兴致盎然地到书房坐了一会儿,结果半个时辰不到,杨真便到访了。 老家伙在奏对的时候还说自己老迈,可是看这办事的效率,简直就是刘翔他爹啊,沈傲的心里腹诽,叫刘胜带杨真进来,杨真两颊晕红,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样子,一见沈傲,也不和沈傲寒暄,屁股一落座,茶都不肯喝,道:“殿下不是说老夫要是拟出了奏疏,便送来给殿下过目?这奏疏,老夫已经拟定了,殿下能否看看。” 在大宋,有沈傲帮衬一下,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可要是平西王反对,再轻易的事也会变得繁琐。杨真看上去傻头傻脑的一脸老愤青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比谁都精明。 沈傲甚至恶意地想,这杨真是不是早就磨刀霍霍了,成天咬牙切齿地在想裁撤冗员的事,否则从朝议回来,最多也不过一个时辰,他就洋洋洒洒地把奏疏写了出来。沈傲接过奏疏一看,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老家伙居然连章程都写出来了。 平时疏于职守的,裁撤! 这一条,沈傲倒是没话说,衙门里什么不多,就是吃闲饭的多,吃闲饭的最可恨了。 贪渎的裁撤。 其实贪渎这一条,沈傲是很不认可的,主要还是要看人家的办事能力嘛,怎么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张居正不是也贪渎吗?范仲淹、欧阳修家里不也肥得流油?你若说这些例子太远了,眼前还有一位平西王殿下不也好这一口? 沈傲已经开始觉得,老家伙这章程是专门针对自己的了。 他继续看下去,第三条是狎妓的送吏部处置。 “狎妓也要处分?”沈傲认真端详了杨真一眼,觉得老家伙是不是心理变态了,这大宋朝狎妓可是一件很高尚的事,官员才子们都以狎妓为荣,那青楼里哪个晚上没有穿着便服的官***驾光临?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怎么了? 杨真正色道:“狎妓靡费钱财,滋生了这种喜好的官员,必是赃官无疑了。不过……老夫也拿不准这件事,还要向殿下请教。”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请说。” 杨真脸上生出些许尴尬来,踟蹰了很久,才开口道:“宫中据说也……” 沈傲立即板起脸来:“没有的事,子虚乌有,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人,怎么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本王拿自己的手指甲作保,这种流言,杨大人切莫相信。” 杨真朝沈傲认真地道:“平西王何苦要瞒着老夫?这汴京城谁不知道?正如陛下所说,世上哪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老夫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加这一条进去,陛下那边会不会生出不悦,当老夫是针对宫中?” 沈傲索性也不瞒了,赵佶自己做的丑事,怎么遮掩得住?想了想,道:“本王以为,这事儿倒是索性写出来才好,杨大人想想看,若是贼听见有官差叫人去捉贼,这贼会怎么样?” 杨真一头雾水。 沈傲呵呵笑道:“本王要是那贼,一定会卖力协助官差去拿贼,一者同行是冤家。二者越是卖力,就越能洗清自己。陛下看了奏疏,心里就会想,若是朕不拟准,说不准外头会说朕做贼心虚,这个时候,反而不好拒绝了。” 杨真不禁失笑,道:“这么说这一条非但不能删减,还要再润润笔了?” 沈傲本想提起笔来为这奏疏润润色,随即一想,杨真也算自己的恩师,自己若是添了笔,反而是羞辱自己的老师,于是便笑道:“大人可以再润色一下,不必有什么顾忌,说得冠冕堂皇一些,依着陛下的心思,非拟准不可。” 杨真大笑,满面通红地道:“若是老夫能做成此事,此生无憾了,老夫做了这么久的官,这朝廷里乌烟瘴气的事见得多了,只恨有心无力,如今既然做了门下令,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做点事出来。” 沈傲只能道:“大人高洁,学生不如。”他改称学生,随即举起笔,在这奏疏之后署了自己的名字,双手将奏疏奉还,道:“大人可要小心了,砸了人家的饭碗,人家可是敢拼命的。” 杨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死亦无所很。” 世人很难理解杨真的想法,寒窗苦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做官的机会,登上了天子堂,却还要执拗的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同僚对他使白眼,亲眷们疏远他,得到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恪守着青灯草庐,这样的人一辈子求的是什么? 便是沈傲也很难理解杨真的行为,活着多好,活着才能吃喝,才能欢笑。有钱又多好,有了钱,才有***添香,才有锦衣玉食。同流合污多好,同流合污了,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眷们得到好处,才会称颂你的功德。为了一个执着,偏偏要去做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这样的人可以叫坚守信仰,也可以叫呆子、傻子。 沈傲不是这种人,他好享受,要养家,要糊口,所以他虽然有底线,可是大多数时候他还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这样,还被人叫做是愣子。而这位杨真,沈傲名义上的恩师,只能算是一个书呆子了。 沈傲心里不禁想:“只怕也正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呆子、傻子存在,才让这污浊的世界多了几分光亮,才让这满是铜臭的天下多了一分色彩。还好……”沈傲嘴角扬起几分苦笑,自嘲的继续想:“本王不是这种呆子,杨真是蜡烛,烧了自己去照亮别人,自己又是什么?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俗人,活在这世上,只求穿暖,只求自己的家人安康,能为子孙攒下财富,如此而已。” 可是沈傲还是决心和这呆子一起去上这一道奏疏,仿佛不具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一根鱼刺梗在喉咙,人活在世上,再俗不可耐,总要去激动一次,去做一件认为自己可以去做的事。 杨真接了沈傲具名之后的奏疏,脸上露出喜色,随即道:“有平西王具名,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他沉默一下,继续道:“从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勿怪。” 杨真从前也确实给沈傲吃过一些苦头,只说弹劾一项,这老家伙也没少给沈傲穿小鞋,换做是别人,沈傲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可是这时候,他只是笑着道:“世上纯粹的人不多,大人算一个,大人能为难学生,学生岂敢有什么微词?” 和杨真说了几句话,杨真见天色不早,起身道:“明日老夫便进宫去,殿下,再会了。” 沈傲起身将杨真一直送到中门,嘱咐道:“切记,这狎妓的事一定要再润色一些,越冠冕堂皇越好。” 杨真应了,钻入轿子,渐渐远去。 天色暗淡,雨后的黄昏说不出的清新,与平西王府门前的灯笼相互辉映,这光线揉搓在一起,照耀在沈傲的脸上,霎时间,这个俗不可耐的少年竟变得光彩照人起来。 ……………………………………………………………………………………………………………………………………………………………… 又是一章,长途火车下来,很累很乏力,一晚上在火车上睡不着,回到家,又怕耽误,所以先写了再说,现在终于写完了,整个人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同学们,***有木有。 第七百四十章:折腾开始 第七百四十章:折腾开始 永和四年二月十六,黄历上注的是:宜出行、乔迁,忌宴客。很平淡的一天,可是这一天,却注定不平淡,李邦彦完了,程江完了,处在这漩涡中心的人都知道,太子只怕也完了。这样的惊天大变,恰恰一点风声都没有,升斗小民们注定了要养家糊口,哪里有兴致去理会什么天下事? 士人们也看不透这局面,太子据说还受了宫中的奖掖,从此以后在宫中读书,读书是好事,谁都可以说出个不好来,唯有读书人不能说。所以,整个汴京出奇的平静,浮躁过后,尘归尘、土归土,看不出一点惊天动地的迹象。 新任的门下令还没有到门下省来,录事和书令史们等待了许久,才得到消息,杨大人直接入宫去了,至于入宫去做什么,却一时猜不透。于是大家只好各行其是,梳理奏疏的奏疏奏疏,递交中书的递交中书,一切都等杨大人来了再说。 文景阁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赵佶翻阅奏疏的沙沙声,赵佶新梳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昨天的怒火已经驱散,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惫懒之态。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要让赵佶一时打起精神来容易,可要他打起一辈子的精神却是难如登天,赵佶懒洋洋地翻看着御案上的奏疏,显得有些不耐烦。 裁撤冗员……这可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赵佶这时候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让杨真进门下,这才刚刚上任,就要***了。赵佶最怕的就是***的,沈傲虽然也闹,可是人家闹得多彩缤纷,这老家伙的闹法却是直截了当,一大清早就摆出一个态度,老夫是来折腾的,不折腾到鸡飞狗跳不可。 不过好歹人家也是新官上任,赵佶多少也得在意一下,所以还是认真地看了奏疏,他慢慢的翻阅过去,一字都没有漏,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多一些官而已,何必大惊小怪?这事儿也能扯到江山社稷上?历朝历代哪一次不是如此?这么个折腾法,实在和祖法有点儿相悖。 玩忽职守的要裁撤,贪渎的要裁撤,看到这里,赵佶差点儿要趴在岸上呼呼大睡了,玩忽职守的多了去了,朝廷追究得完?贪渎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窝一窝,对赵佶来说,官员贪渎一些不算什么,只要忠心即可,平西王不一样爱收受别人的礼物?可是心里存着忠心,朕就宠信他。 可是再往下看,赵佶突然打起了精神。 陛下,我朝风气,以狎妓为荣,因而百官士人,皆耽于游乐,不事案牍,京中各处红院,莺歌燕舞…… 满篇的长篇大论,可谓是掷地有声,赵佶现在已经有些不太自在了,他的目光微微抬起来,看了下头欠身坐着的杨真一眼,杨真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新官上任需要立即着手整顿的事,若是宫里不同意,自己所做的努力只怕一切都要泡汤了。 赵佶从杨真的脸上没有看出嘲讽,心里想,看来他并不是借故讽刺朕。狎妓……狎妓有什么错?偶尔自娱一下难道也成了罪名? 赵佶心里不以为然,正要否决,可是随即一想,又警惕起来,若是这时候否决,以这杨真的性子深究起来…… 赵佶的目光开始闪烁,颇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杨真是块硬骨头,赵佶早就知道,所以平素一向不太搭理他,这一次将他提拔到门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犹豫再三,赵佶呵呵一笑,朝杨真道:“杨卿家的奏疏很好,我大宋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纲纪崩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尤其是官员狎妓,实在是大不应该,杨爱卿新官上任便着手抓住时弊,要着手整肃,朕心甚慰。” 杨真心里狂喜,道:“陛下,那这奏疏……” 赵佶很爽快地道:“恩准了,这件事杨爱卿要当做头等大事来做,吏治崩坏则国法不存,国法不存则危及社稷,朕得杨爱卿,便如齐王得了管仲,实在是一件幸事。”他连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说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可是赵佶却仿佛生怕杨真以为自己不是真心诚意支持整肃似的,继续道:“单凭杨爱卿一人之力,只怕还不够,既然要做,朕当然也不会让杨爱卿一人操劳,这样吧,在门下省设一个裁撤局,由杨爱卿带着,专门处置这件事,但凡有不法的官员直接上报入宫,只要证据确凿,朕一概批拟。” 赵佶的大力支持,实在让杨真没有想到,连忙道:“臣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做成此事。” 赵佶算是怕了他,便故意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杨爱卿新官上任,也该去门下省见一见诸位同僚了,不必在这里陪朕,朕……朕还有奏疏要看。” 杨真道了谢,连忙出宫。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杨大人姗姗来迟,终于到了门下省,门下省以三名录事为首,五十多名书令史浩浩荡荡的到大堂来见礼。新官上任,无论如何也要给那么点儿面子,再者说这新的令官是处了名的硬骨头,这时候若是失了礼数,说不准人家收拾了你也不一定。 杨真从前在礼部做尚书,所以轻车熟路,直接坐在首座,面无表情的扫了下头的录事、书令史一眼,才淡淡地道:“老夫初来乍到,许多事还要倚赖诸位,这门下省的事,都拜托给诸位了。” 大家一起悻悻然地道:“客气,客气。” 杨真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随即道:“可是老夫曾记了一笔账,这门下省里头,每日递进来的奏疏总共也不过两百来份,就这一百多份奏疏,却有五十多人署理,诸位未免也太清闲了吧?” 大家傻了眼,这老家伙疯了,都说宁毁一桩婚,莫断人饭碗,这家伙一上来,就直接要人命了。 杨真冷笑一声,拍案而起道:“留下二十人就足够,吏部那边老夫会调功考来,惫懒的全部打发走!” 汴京城终于沸腾了,大宋朝的规矩和别的地方实在不同,这里的官可是最舒服的,历朝历代,死在廷杖下的大臣难道还少了?可是大宋没有,大宋立国百年,除了谋逆大罪,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那也不过是致仕而已。党争失败,也不过是贬到地方去,欧阳修被贬过,范仲淹也被贬过,司马光、蔡京都被贬过,可是贬归贬,从朝中的大佬级人物到外地去做个参军,做个知事,至少还是官身,一个萝卜一个坑,只不过这萝卜挪了下屁股,一不小心掉到不太好的坑里而已,可是现在,杨真居然动真格了,竟是要把坑填平,让萝卜们无处安生。 风雨欲来,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先是门下省,一个录事十九名书令史直接革职,收拾铺盖直接滚蛋,居然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居然没有涉及到党争,不管你背后靠着哪棵大树的,都是一个结局——滚蛋! 大家都坐不住了,可是坐不住也得坐,先是有人弹劾杨真独断,可是奏疏很快就发还回来,宫里的态度很暧昧,说的再清楚一些,就是皇帝不管,别来烦朕! 皇帝不管事,那就是门下令管事了,门下令大刀阔斧,只用了几天时间,最先倒霉的是门下省,又是一批书令史滚蛋,连招呼都不打,举出了罪证,直接就是开革,一点情面都不讲。 接着门下省一份旨意传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京察算是正式开始。 第二个倒霉的是礼部,按道理,礼部好歹是这位杨大人的地盘,这么多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给点面子,一开始,甚至有不少礼部的人向外放言,说是杨大人便是裁撤了到琼州府,礼部一定能安然无恙。谁知门下省之后,礼部立即掀起了暴风骤雨。 比起整肃门下省来,礼部更是雷厉风行,甚至连功考都不必查验,这礼部上下的官,每一个人的品行优劣都牢记在杨真的心里,所以直接操刀,直接让二十三人滚蛋。 这种声势,就绝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先拿门下省祭旗,再拿礼部开刀,这位杨大人用意明显的很,老子先割自己一刀,到时候折腾起你们来,可别说老子有失偏颇。这就像市井泼皮当街殴斗一样,先拿出刀来捅自己一刀再追着人去砍的,绝对是最狠戾的角色,因为这种人无欲无求,无所畏惧,目的只有一个,弄死你。 整个汴京的官员真的怕了,撞到这么一个狠人,不怕才是傻的。从前都以为这杨大人是块又臭又硬的茅厕石头,现在看来,这老家伙简直就是平西王二代威力加强版,真正的杀人不见血的角色。什么商鞅、王安石、蔡京和他一比,真真是屁都不是,原因很简单,任何变法者,首先都会想着如何保存自己,再去慢慢地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不管你是忠是奸,是好心还是一肚子坏水,至少首要的目的只有一个,这法再如何变,总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保全了自己,再进一步去治国平天下。 可是杨大人不同,他是先砍自己一刀,一上任,直接就是拼命的架势,这种打法,实在是古今罕见。 玩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党争这么简单了,这是实实在在要人命的事,没了这乌纱,大家屁都不是,几十年为之奋斗的东西一下子被剥夺了个干干净净,这和杀了汴京上下的官员也差不多了。于是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官不聊生,流言四起。 ………………………………………………………………………………………………………………………………………… 第三章,26号傍晚,还有三天一个月就过去了,书已经写了十个月,有点感慨,大家继续支持吧。 第七百四十一章:害群之马 第七百四十一章:害群之马 户部部堂里,十几个官儿围坐在耳室这边喝茶,茶是庐山云雾,京城里罕有的香茗,可是喝茶的人却真没几个有心思的。现在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就在方才,已经有京察去了刑部,这户部是天下一等一的部堂,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不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户部来。 户部毕竟非同一般,说得难听一些,能进这里来做官的,哪个没有一点儿背景?就比如现在喝茶的户部郎中张鸣,就是秦国公的丈人。秦国公是赵佶的十五皇子,年岁虽然不大,可毕竟还是天潢贵胄,早晚要封王的,所以这里头的人就属张鸣最惬意,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他头上,他隔岸观火就是,说不准这左右侍郎若是被一下子撸了下去,户部还能出个空缺,从本心上,张鸣是鼎立支持京察的,有京察才会有空缺,才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这才三天,一下子就丢了四十多顶乌纱,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我听说,连杨真的门生都罢了官,直接打发走了,这杨真到底想做什么?真的要六亲不认?就不怕让人戳了脊梁骨?” 喝了茶,闲聊也就开始,诸位大人的话题当然是眼下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 有人开了话匣子,便有人推搡,有人担心,有人懊恼地议论起来。 “从前还不见这杨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他们这么一搅和,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就礼部的那个刘大人昨日清早开革,晌午的时候就回家上吊自缢了。”一个堂官咬牙切齿地道:“我若是姓刘的家眷,今日就抬了刘大人的尸骨到姓杨的家里去闹,反正是没法活了,索性就闹个天翻地覆。” 说起这事儿,倒是有人滔滔不绝起来:“这个事我也知道,刘大人的兄弟现在就琢磨着这事儿,要给刘大人报仇。” 大家立即兴奋起来:“怎么?怎么个报仇法?” 那先前说话的人点到即止,淡淡笑着喝了口茶道:“肯定要闹的,就看怎么个闹法而已。” “老夫就觉得奇怪了,陛下怎么也不管一管?闹得鸡飞狗跳的像什么样子。” “说不准这事儿和那沈傲有关系,平西王和杨真一道上了奏疏,他的圣眷摆在那儿,陛下对他哪一次不是言听计从的?” 话说到平西王头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平西王的坏话,他们实在不敢说,这两年栽在平西王头上的人还少了吗?你跟人家讲道理,他跟你用拳头,你跟他玩硬的,他抽出剑来先斩后奏,这种人,还是尽量少惹为妙。 张鸣张侍郎见大家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含笑道:“其实也不必怕什么,杨真这厮也不过是新官上任,总想做一点青史留名的事,过了几日也就好了。户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担着天下的命脉,少了人做事是不成的。” 有人苦笑道:“张大人当然不必担心,可是我等就不同了,毕竟关系不够铁,上头未必肯为我们出头。”说罢吁了口气,摇摇头:“再过七八年,老夫也该致仕了,偏巧这个时候撞到了这么档子的事,若是真被开革,还有脸做人吗?我要是开革了,也血那位刘大人,寻根绳子吊死清净。” 大家便笑着安慰,张鸣道:“不能这么说,想开一些的好,真要开革,索性去闹一闹。” 你一言我一语,偶尔会有几个胥吏进来,叫一两个大人出去署理下公务,一直坐到太阳偏西,眼看就该回府了,正在这时候,一个胥吏连滚带爬的进来。张鸣见了,便皱起眉:“恍惚张张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胥吏喘着粗气道:“不好了,京察来了。” 耳室里一片哗然,想不到京察来得这么快,大家面上都凝重起来,张鸣也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外头一个红袍官员带着几个殿前卫过来,如今汴京行走的京察官都是从新科的进士里挑选出来的,新科进士毕竟还没有组织起关系网,涉世不深,所以用起来得力。这京察只是个胡子还未过膝的青年,下巴微微一抬,看到户部的官员蜂拥过来,便朗声道:“门下省旨意……户部郎中张鸣……户部员外郎……户部……” 十几个名字叫出来,这京察加重语气:“以上人等玩忽职守,贪渎钱粮,如今东窗事发,谁有异议?” 十几个户部官员面面相觑,叫到的人有当值的也有不当值的,整个户部的官员也不过七十多人,这么一下子,就少了二成,实在是令人心惊动魄。那些被叫到名字的已经面如死灰的一下子瘫下去,没有叫到名的,心里虽然存着侥幸,可是腿不禁还在哆嗦,后怕无比。 京察冷漠地道:“来人,剥了这些人的官袍,摘下乌纱,打发出去!” 殿前卫如狼似虎的点人,一时间又是鸡飞狗跳,那先前还得意洋洋的张鸣先是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罢官居然罢到了他的头上,整个人先胡思乱想了一阵,以为是听错了,现在反应过来,便不禁破口大骂:“杨真老贼,我张鸣与你不共戴天,你摘了老夫的乌纱,老夫要你的命!” 嘶吼了一阵,殿前卫已经摘了他的乌纱,不少同僚过来相劝,道:“大人 不必意气用事,且先回去歇息两日,再走走门路,总能撤了这处分的。” 张鸣不理,兀自骂声不绝,让不少人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一时之间,整个户部乱糟糟的。那些当差的胥吏大气都不敢出,看到上官居然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一个个冷若寒噤,心里想,连三四品的都是如此,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吏还能活吗?” 整个汴京,风气大改,朝中的官儿居然一个个当值便立即回家,既不宴客,也不招摇过市,不止是他们,连各家一些爱滋事的子侄也都受了警告,都不许外出,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当值的时候,不管有事没事,也不敢再悠闲了,没事的都要找点事做,门下那边递了***,要户部清理出治河的费用,或者是要刑部把上月秋后问斩的人犯名单交上去,往常往往都要拖延个十天半月,现在居然只要三两天就好,每个人都成了走马灯一样,都不肯闲下来。 当官的如此,下头的小吏当然就别想好过,平素他们悠闲着喝茶的时候都少不得要折腾胥吏们一下,现如今大人们都忙的抽不开身,你们还想闲着,想都别想? 京兆府这边是最倒霉的,和那些部堂比起来,京兆府真真是屁都不是,要想保住前程,就得作出个样子来,于是不必门下了下***,为了维护治安,那皂吏更是一刻不停的上街,为了防止这些人偷懒,一向不太愿意走出衙门的堂官居然三班轮替出去督察。 如此一来,连带着汴京的风气也都得到了改善,街上的泼皮、骗子都销声匿迹了不少,再加上平素一向招摇过市的衙内也都不敢出门,这天子脚下,居然一天都难碰到一件案子。 没有案子怎么能行?没有也要创造出案子来,否则京兆府的判官岂不是无事可做?无事可做就意味着随时可能革职,不得已,大家就只能寻些陈年旧案来审。这些案子,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邻里之间谁家的树过了院墙到另外一家引起的争端,一只馒头引发的撕扯之类,换作是以往,京兆府哪里时间管这个,心情好的时候派个押司、差役去两边恫吓一下,叫他们谁都不许生事,谁再闹就抓哪个。这还是勤勉的,平素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苦主来告,大多数时候连理都不理。 而如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如今已经成了香饽饽,为何?找事儿做,只有找到了事,才能让京察知道,本官还是有用的,朝廷还是需要本官的,本官绝没有蹲着茅坑不拉屎,大盗飞贼、杀人放火之类的案子毕竟少之又少,一个月也未必能撞到几个,这些屁大的案子,就成了保住乌纱的重要手段了。 京兆府里立即创造出了一个记录,某个姓邓的判官,坐堂一日,清理陈年旧案,一天居然审了五十多桩案子,到了下堂的时间,邓判官居然还不肯走,点了蜡烛继续审,自动自觉地加班加点,而且决口不要加班费,一直忙到了三更,实在是吃不消了,才被人给抬了回去。 结果第二天一个姓周的判官***,立即咬牙切齿地大骂,这王八蛋居然把旧案都审了,叫本官审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这还不算,人家一天审了五十多桩,你和他同朝为官,一个屋檐下的同僚,你要是审个十件八件的案子你好意思吗?到时候人家京察一查,哇,邓判官的工作量是一天五十好几,你居然只有七八件,虽说七八件在往日的时候也不算少了,可是这么一对比,你说你自己没有玩忽职守,不是冗员你自己信吗? 害群之马啊……这…… 周判官欲哭无泪,没辙了,立即叫个胥吏回家知会一声,叫他们晚上送饭来,最好多带几件衣衫,夜里天冷,熬夜坐堂要冻坏身子的。 第七百四十二章:天大的案子 第七百四十二章:天大的案子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反而到了夜间凉爽了一些,不过蚊虫逐渐增多,转眼就过了三月初,杨真这首辅如今算是过足了瘾头,十几天功夫,便裁撤了两百多个官员,汴京还不算,就是对外边的州府,门下省也是虎视眈眈,如今百官人人自危,居然一个个勤恳起来。 杨真的京察,得到平西王的大力支持,这是整个汴京都知道的事,如今有皇帝和平西王在身后,杨真做起事来游刃有余,换作是王安石在的时候,只怕早已被人群起攻之了。可是这时候,所有人都在沉默。 作为利益交换,杨真上疏,恳请宫中拟准泉州筹措万国展览。 赵佶看了奏疏,只问了一句话:“朕能不能去?” 杨真连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 赵佶立即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意思,道:“这是为何?” 杨真慨然道:“父母在,不远游。更何况是陛下?陛下乃是天下人的父母,担负社稷之重,岂可轻易离京远游?所谓万国展览,不过是我大宋厘清海政之后对万国示之以恩德的盛会而已,何须必须动身,只需遣一钦差使者前去安抚即可。老臣窃以为,平西王身份尊贵,又曾与各国打过交道,对泉州颇为熟稔,陛下何不如下旨意一封,请平西王前去泉州,召问各国藩王、使节?” 赵佶沉吟了片刻,道:“先下旨意让泉州上下筹办,待万事俱备了,再下旨意给平西王吧。”赵佶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朕听说外朝如今鸡飞狗跳,到处不得安生,杨爱卿,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也老大不小了,何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杨真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 赵佶没想到杨真会顶撞自己,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听杨真继续道:“我大宋对士大夫实在过于优渥,优渥士人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凡事不能矫枉过正,令人肆无忌惮。陛下可曾记得那一次殿中那书生对陛下的责难吗?” 赵佶脸色变得更差,抿嘴不语。 杨真继续道:“其实并非是陛下不圣明,陛下更谈不上昏庸,天下人与陛下虽然相隔咫尺,却不啻天涯之远,天下人如何看陛下,并不是看陛下的德行,而是看官。” “看官?”赵佶不禁喃喃自语。 杨真道:“若是天下的官员都忠于职守,则陛下的爱民之心才能得以展现,太原地崩,太远大都督和太原知府知法犯法,陛下远在汴京固然忧心如焚,可是太原百姓感受不到,他们只知道,陛下所派驻的官员并不去理会他们的死活,反而成了郑家的帮凶,残害百姓的侩子手。若不是陛下以平西王为钦差,只怕太原人提及到陛下早已咬牙切齿了。” 杨真倒也是真敢说,可是赵佶何等聪明,想到上一次那书生深深刺伤他的话,也不禁动容,危襟正坐地道:“杨爱卿说得有理,朕现在倒是明白了。” 赵佶这时候反而有点激动了,杨真也没有胡乱说话,虽说他随口指出了太原和前些时日在御前的忌讳,一开始赵佶听得暗暗皱眉,可是现在却是反怒为喜,为什么?很简单,因为赵佶是真的伤心了,而且颜面大失,那书生的话一直隐藏在他的心里,沉甸甸的,让他很不好受。而杨真指出,这并不是陛下不贤明,不是陛下昏庸,只是下头的官员徇私舞弊,欺蒙了陛下而已。 赵佶的心情舒畅了,没有错,朕并不坏,各地出了灾情,朕哪一次不是心有如焚?督促钦差赈济,各地的刑狱,难道朕没有少过文?这一切错就错在官员身上,是他们让朕背了黑锅,朕宅心仁厚,被天下人这般唾弃,非朕之罪,实在是有些人打着朕的招牌,在恣意不法,才酿成今日这个样子。 赵佶龙颜大悦,立即道:“杨爱卿说的不错,朝廷是该整肃一下,依朕看,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京城要整肃,各地的路府也不能视若无睹,这件事由杨爱卿去办,朕信得过,任何犯有过失的官员,一概不能轻饶。这世上有一个太原都督,就会有十个太原都督这样的人,有一个太原知府,难道其他的知府就干净了?”他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你放心去做,出了任何事,有任何人敢横生枝节,有朕为你出头。” 杨真心里想,平西王教老夫说的这些话居然如此凑效,心里大喜过望,有了宫中坚定的支持,自己要大刀阔斧做的事就简单得多了。连忙道:“陛下圣明。” 赵佶含笑道:“平西王也常常对朕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句话朕现在思量起来,却也没有错,处置几家官员,总比得过他们残害百姓玩忽职守的好。” 杨真连连称是,与赵佶寒暄了一阵,才从宫***来,心里大是松了一口气,平西王是不可能永远坐镇在这汴京的,如今有了陛下的支持,自己就不必有反复了。到了正德门这边钻入轿子,吩咐人直接前往门下省,从这里到门下,虽然不远,可是由于道路曲折,却也要耗费半个时辰,杨真趁着这个功夫小憩一会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是太困了。 小轿子摇摇晃晃的,里头的人靠在轿箱上假寐,骤然间,一声尖锐的铜锣声响,接着有***吼道:“打死这混账!” 杨真惊醒,还没发现怎么回事,掀开轿帘,发现这四面八方涌来不少短装的壮汉,朝自己这边冲过来,两个轿夫吓了一跳,当先被打翻,其余的人把杨真扯出来,杨真连人都看不真切,便受了几下老拳,他被打的懵了,堂堂门下令,居然有人敢当街殴打,这还有没有王法? 好在轿夫们也知道干系重大,不敢跑,反而拼了命往人潮里冲,大叫:“知道打的是谁吗?老爷……老爷……哎哟。” 杨真被打得晕头转向,眼看连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经历大风大浪,居然要死在一群看似泼皮的人手里。 一顿打下来,整个人都是遍体鳞伤,牙门掉了几颗,眼睛乌黑青肿,身上满是瘀伤,也顾不得斯文,毕竟总还算是老油条,用手护住了要害,正在这时候,有***叫:“差役来了,差役来了。” 也幸亏近来京兆府这边做事勤恳,把差役都放出去日夜巡视,这边动静这么大,立即有十几个差役从四面八方过来,这些打人的还有人望风,一看到缁衣的差役提刀拿着戒尺过来,便大叫一声,这些人听了,也不逗留,鸟兽作散,一下子混入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等到差役近前了,才吓得魂不附体,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首辅,于是一面去叫医生,一面将杨真抬去京兆府,又一面去追逐凶手。 杨真也不说什么,到了京兆府,直接治伤,叫轿夫先去门下省知会一声,让他们正常署理公务,才见急急赶来的京兆府府尹、判官。 当值的周判官真是吓飞了三魂七魄,今日他当值,本来还心里不满没有什么案子让他忙活,谁知自己竟撞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案子,门下令被人当街打了,这还了得?到时候追究,第一个就是京兆府,是他周判官。 周判官乖乖地请了罪,那府尹也是苦笑不已,说了许多话,心里却在想,堂堂一个门下令,也不多带几个人上街,这汴京上下想打你杨大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今日倒是令我们为难了。 杨真脸色严肃,虽然已经敷了药,可是浑身上下仍然疼的厉害,连坐一坐都腰酸背痛,他年纪毕竟大了,骤然被人打一顿哪里吃得消,可是这时候,他反而意识到了什么,杨真这样的臭石头能做到堂堂礼部尚书的位置,若说没有一点政治智慧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杨真意识到,一个机会来了。 他抿了抿嘴,正色道:“这事不怪你们,不过天子脚下,有人居然敢对老夫逞凶,可见这汴京的治安糜烂到了什么地步,从即日起,京兆府的差役全部散出去,给老夫四处打探,是谁唆使,谁动的手,谁也别想逃脱干系。老夫给你们三日为限,三日之后,若是再没有音信……”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这府尹心里也叫苦,这事儿太大,杨大人压他这府尹,他只能压下头的判官,判官再压都头,不管如何,一定要缉拿到真凶不可。 杨真颌首点头,便就地在这里休憩片刻,可是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立即引起了整个汴京的哗然。 有人拍手叫好,觉得大是解恨,也有人意识到要出事,这事儿肯定不会小,还有人隔岸观火,一副漠然的态度,当然也有一些心急如焚的,不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宫里已经得到了消息,陛下龙颜大怒,杨真是刚刚从宫里出去的,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这还了得?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自然是下旨意严查,责令刑部、大理寺协助云云。 倒是平西王这边,消息也听到了,最先来报信的是刘胜,刘胜一听到消息,立即觉得这事儿和沈傲肯定会有关系,立即去通报。 沈傲不禁苦笑:“人查出来了吗?” 刘胜道:“还没有,不过看这样子,整个汴京动静这么大,查出来也是迟早的事,那杨大人也真是的,偏偏得罪这么多人,如今挨了打,只望他将来能收敛一点,这么大的年岁,和人怄气做什么?” 连刘胜都觉得杨真所作所为傻乎乎的,沈傲不禁失笑,道:“依我看,这人未必能查出来,你等着瞧。”说罢又道:“去,备一份礼物送到杨府去,蓁蓁不是和杨夫人关系不错吗?让蓁蓁代表咱们王府去。” 刘胜道:“王爷不去?” 沈傲摇摇头,想了想,惬意地坐在椅上道:“现在还不是你家王爷出马的时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是。” 刘胜满脸狐疑,立即去了。 …………………………………………………………………………………………………………………………………………………………………… 28号了,明天就是月末,老虎听人说,***留在手上过了月底就会发霉的,那个……那个……假如能丢给老虎,老虎在远方默默地祝福你男的貌赛潘安,女的美若貂蝉,不男不女的大红大紫胜春哥。 第七百四十三章:背后的谜团 第七百四十三章:背后的谜团 杨真的案子一时受人瞩目,京兆府不敢拖延,立即开始着手查起。 可是三天过去之后,京兆府的上下官员还是沉默。这种沉默像是早有默契了一样,不止是官员闭口不语,便是下头的差役也突然消停下来。 门下省虽然下了***来查问,可是府尹只是回禀说无迹可寻,再宽容些时日。这府尹突然一下子变得大胆起来,居然连得罪杨真的后果都可以不再顾忌,连回话的语气都有那么点儿深意。 京兆府不来办,就去问刑部、大理寺,刑部、大理寺也是这般,先是敲锣打鼓,很是热闹了一番,随后,又销声匿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杨大人被打,到现在居然连凶手都拿不住,这对京察来说,不啻是一次严重的打击。做事就和行军打仗一样,先要鼓舞士气,士气如虹,再势如破竹。可是现在,杨大人倒是势如破竹了,就在要顺势将这竹子一下子劈成两半的时候,锋芒却撞到了一根竹节,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流言开始四起,不少好事的本就在等着杨真的笑话,这时候鼓噪的更有劲,平素不敢说的话,在这个时候居然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什么杨大人也不过是欺负欺负咱们这些寻常人,什么这老家伙早晚要横死云云。 这一次当街痛打,给了反对者不小的胆气,京察在各个衙门居然一下子没了威慑力,甚至京察去吏部调集功考的档案,从前唯唯诺诺的吏部居然也冷言冷语了许多,要嘛是丢失了,要嘛就是这个得找某侍郎。等到寻了某侍郎,又如踢皮球一样提到司里去,许多人突然预感到,这一次声势浩大的京察,只怕要维持不下去了。之所以一开始被杨真耍得团团转,是这杨真架势实在太唬人,再加上一下子仓促不及,被打懵了,现在大家知道这杨真也不过如此,几个泼皮便可以收拾,反而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从前各部堂提及这位新门下,语气都带着畏惧,如今却都是痛恨和不屑。 京察官如今已经成了没头苍蝇,四处碰壁,各部堂居然又固态萌发,甚至门下传达出来的政令,送到了尚书省,有时候尚书省都驳回去。三省之中门下最贵,门下令与一国首辅差不多,这是大宋不成文的规矩。可是按规矩来说,尚书省确实可以对门下省一些荒唐的政令驳回,驳回的奏疏再送回中书省,从新核实。规矩虽然是规矩,可是大宋立国百年,尚书省一向是不会封驳政令的,这是第一次。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杨真已经是威严扫地,一个人没有了威信,便是权势滔天,结果下头阳奉阴违,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事到如今,若是再不能严惩凶手,只怕杨真只能选择致仕。 杨真的伤痛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照例到门下这边署理公务,他先坐了一会儿,看了各地送来的奏疏,一直到了晌午,才放下奏疏,叫来个胥吏,问他:“京兆府有动静吗?” “没有。” “那刑部呢。” “回大人,也没有。” “大理寺那边没回话?” “问过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杨真阖着眼睛,感觉有点儿孤独萧索,能让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一起保持缄默,那背后的人绝不简单。 杨真捋着须,淡淡地道:“下***,去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已经是杨真最后的希望,这件事若没有平西王出头,只怕他这门下令最终也逃不过一个黯然收场,事情做到一半,说没就没了,杨真岂肯干休?他虽然外表平静,可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一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 平西王府,这个时候沈傲一般都在书房看书,回到汴京,沈傲的作息变得规矩了许多,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吃完了饭小憩一下,便去书房,其余时间偶尔也会陪王妃去踏踏青,或是说说话,风雨不动,只两三个月功夫,沈傲的脸色变得出奇的好起来。 外头一名博士行色匆匆过来,禀告之后,进入书房,低声道:“王爷,门下省递来了***。” 沈傲淡淡道:“拿来看看。” 接过***只看了一眼,沈傲便直接将***揉成一团丢入脚下的炭盆,随即道:“吩咐一下,武备学堂做好准备,刑部不行,大理寺不行,京兆府不行,那就本王出马。”他霍然站起来,道:“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厉害的手段;来人,备马。” 打马带着十几个护卫出去,沈傲没有去武备学堂,也没有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往大理寺过去。 到了大理寺这边,外头的胥吏立即进去通报,姜敏便带着大理寺上下人等出来相迎,沈傲下了马,若无其事的和姜敏闲聊了几句,到了大理寺的寺堂,话锋一转,径直道:“姜大人,你和我说句实话,大理寺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 姜敏言语闪烁,吱吱唔唔地道:“大理寺还在查……” 沈傲打断他,悠悠然地喝了口茶,笑道:“哎,姜大人骗人都不会,哪有骗人时脸红的?我就直说了吧,那些人既然敢当街殴打杨大人,定是有人唆使,唆使的人十有***就是那些革退的官员头上,这些人里头,有这能耐的,至多不会超过五人,对不对?” 姜敏默然无语。 沈傲站起来,道:“可是又能让大理寺、刑部、京兆府集体缄默的,只怕连一个人都没有,除非……” 沈傲淡淡地继续道:“除非是有人借势……” 姜敏苦笑摇头道:“殿下何必趟这趟浑水?眼下全天下的官都恨杨真,平西王为他出头,最后岂不是引火烧身?” 沈傲沉默起来,抿着嘴坐下,良久才道:“我之所以趟这趟浑水,是因为我发现,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纯粹的人,这样的人一百年也未必出一个,我希望他好好地把要做的事做完,也算是一次良心发现。” 姜敏吁了口气,似是有感而发:“想当初,老夫也曾和杨大人想的一样,可是如今……”他摇摇头,满是唏嘘。 沈傲道:“做一辈子的好人难,可是姜大人就不肯做片刻的好人?” 姜敏苦笑道:“老夫这也是为了殿下好。” 沈傲不屑地道:“天下间除了陛下,本王还未必怕过谁,你说便是。” 姜敏只好道:“大理寺按图索骥,四处打探,确实听到了些消息,甚至还拿了一个当时动手的泼皮,殿下可知道,那人招供了什么?” 沈傲鼓励他继续说下去,道:“姜大人继续说。” 姜敏目光幽幽,笔直地坐着,打起了精神道:“户部郎中张鸣这个人,殿下认得吗?” 沈傲摇头:“不认得。” 姜敏道:“就是他家的一个主事叫的人,每人五十贯,打一顿就走,安排他们出了汴京。不过那个泼皮出了城,后来不放心家小又转了回来,因为行踪可疑,才会被寺里拿了来问,原以为只是一个蟊贼,谁知道却担着这么大的干系。” 沈傲苦笑道:“姜大人能不能捡重要的说。” 姜敏继续道:“原本呢,既然有了线索,大理寺这边当然也不能懈怠,毕竟这事儿干系着首辅,一个户部侍郎算个什么?可是后来大理寺纠集了十几个差役去张家拿了那主事,那主事也是供认不讳,说是他家老爷的吩咐。这件案子,按理说也尘埃落地了,一个革职的平头百姓,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者说证据确凿,要拿,不过是差役们的事。可是后来去寻张鸣,才知道张鸣做客去了。” 沈傲道:“谁家做客?” 姜敏吁了口气,道:“秦国公,陛下的幼子,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张鸣与秦国公是姻亲。大理寺倒是叫了个人去秦国公府一次,可是府里的人压根不理会,说没有张鸣这个人,直接将我们打发了回来。” 年幼的皇子,此时也不过十六七岁,再过几年,说不准就要册封亲王,再者说这位皇子的生母乃是恭贵妃,恭贵妃是四夫人之一,地位倒也不低。更何况恭贵妃育有四子,这秦国公上头还有三个兄长,两个封了王,一个过两年也是亲王。这样的人,大理寺敢管吗?人家说张鸣不在府里,难道你敢冲进去? 姜敏苦笑道:“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案子查到这里,就完全断了,查不到也不能声张,牵扯了秦国公进去,就要牵涉到宫里去,事情已经够大了,再闹又是天大的事。所以这件事只能偃旗息鼓,再不能横生什么枝节。杨大人被人打了,那也是他活该,若不是把人逼到绝路,那张鸣又何至于作出这等事?大宋立国以来,殴打首辅的事是闻所未闻,为什么别人都不打,偏偏打的是他杨真?” 沈傲沉默了起来,秦国公这个人沈傲还真没有听说过,皇子什么的他倒是不怕,可是眼下这局面,已经闹到了要嘛杨真黯然下台,要嘛总要有人倒霉的地步。自己为一个杨真,难道真值得和皇子反目? 他阖着眼,整个开始沉思起来,难得做一件好事,谁知这好人好事这么难做。 秦国公上头还有两个亲王和公爵,更有个贵妃,四个皇子的联姻对象自不必说,肯定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碰一碰,说不准又要招惹一个敌人。 沈傲想了想,随即长身而起,朝姜敏道:“姜大人,告辞了。” 姜敏也站起来,要送他出去,道:“殿下这就打算回府?” 沈傲摇摇头,淡淡道:“去武备学堂。” 姜敏尴尬一笑,道:“去武备学堂做什么?” 沈傲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去武备学堂当然是操家伙,难道还吟诗作画不成?” 第七百四十四章:告诉你,本王是什么东西 第七百四十四章:告诉你,本王是什么东西 武备学堂,刀枪出库,旌旗猎猎,一队队校尉集结完毕,教头们在队前修葺了队伍,随即默默地退到队伍中去。 烈日炎炎,校尉的脑门上已经淌出一滴滴汗水,顺着鼻尖、耳垂滴落,衣襟上已经湿了一片。 足足候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没有动,像是一尊尊石像,鲜活而又麻木。 沈傲打着马出现,他手里扬着马鞭,脸上带着寒霜,与平时嘻嘻哈哈的姿态全然不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杀伐之气。 校尉之中,大多都是最新一期的校尉,他们与沈傲素未谋面,可是当看到沈傲出现时,心里免不了荡漾起来。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实在太多,武备学堂的创始者,不败的神话,女真人的克星,一个拥有许多妻子的男人,位极人臣,杀伐果断,又同时拥有极大的艺术造诣,天下第一大才子。 如此多炫目的头衔,每一样都使人梦寐以求,可是偏偏,这些光环都集合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很年轻,英俊的脸庞显露出几分与众不同的骄傲,这骄傲并非是那种傲慢不可一世,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他的眉宇微微下压,在烈阳之下,双鬓也被汗水浸湿了,他勒住了马,在队伍前头来回逡巡了一下,韩世忠已经一步步走到沈傲的马下,拱手行礼道:“殿下,五期校尉已经集结完毕。” 沈傲扬着鞭子甩了甩,道:“不必全部校尉,挑选出一个中队三百人来,随本王走。” 韩世忠决口不问为什么,接了命令,立即叫了一队人马踏步出来。 沈傲面色冷俊,淡淡道:“拔刀!” 锵锵……一柄柄长刀自鞘中抽出,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儒刀出鞘,这一张张略带稚气的脸也渐渐多了几分杀伐。 沈傲什么也没有说,已经飞马出营,被挑选出来的校尉立即列队小跑跟上,场面仍是安静得可怕。 校尉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为首的也很快被人认出来,自然是汴京城最出名的人物——平西王,一时之间,不少人带着满腹的狐疑和饶有兴趣的心思追上去。不知又是哪个居然惹到了平西王头上,居然一下子出动了三百校尉,又不知谁要倒霉了。 人总免不得生出好奇之心,只不过转了几条街巷,那校尉之后便出现了迤逦而来的人群。 ……………………………………………………………………………………………………………………………………………………………… 张鸣的女儿便是秦国公赵臻新娶的王妃,有了这层关系,张鸣要在这秦国公府‘小住’,这府里上下倒也殷勤得很。 谁都知道,这位张大人近来的运气实在差了一些,好端端的一个户部郎中,就这么一下子没了,官身这东西和别的不一样,这东西若是丢了,就像是三魂丢了七魄,这人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所以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张鸣的心情很差,不止是他,便是秦国公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 堂堂秦国公的老丈人,居然被杨真那厮罢了官,这要是说出去,人家嘲笑的不是张鸣,而是他这天潢贵胄,一个国公皇子,居然连自己的岳父都保不了,这还了得? 杨真罢的不止是张鸣的官,更是在打赵臻的脸,赵臻年轻气盛,早就想发作了,只是无奈赵佶那边满心支持京察,杨真又是当朝首辅,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倒是这位老丈人够狠唳的,或许是实在被那杨真惹毛了,直接叫了人,竟是请了泼皮去把杨真打了一顿。而如今老丈人眼看大事不妙,便要借住到秦国公府来,赵臻倒也没有拒绝,恰恰相反,他反而觉得很是畅快,今日就是打了你,你能怎么样?难道敢来我秦国公府拿人? 这一对翁婿平素便在府中饮酒,喝醉了酒便骂杨真,日子过了几天倒也风平浪静,大理寺那边确实来过一次,可是连门都不敢进便被一个门房给打发了。赵臻这才觉得找回了一些颜面,见岳父郁郁寡欢,便劝道:“泰山大人不必忧心,那杨真现在被人群起攻之,滚出朝廷也是迟早的事,他人一走,人走茶凉,到时候再叫人上一道奏疏,父皇早晚会召你回朝。” 张鸣听了,也觉得有了几分安慰,与赵臻坐在小厅里,苦涩地喝了一杯酒,道:“老夫几十年寒窗苦读,又是几十年摸打滚爬,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谁知那姓杨的一纸公文便让老夫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实在可恨。现在外边的京察如何了?” 赵臻得意洋洋地道:“自从挨了打,那杨真便四处碰壁,以本公看,至多不过三月,非但京察进行不下去,便是杨真自身也难保。” 张鸣摇头,忧心忡忡地道:“老夫怕的不是杨真,而是平西王;京察的事,平西王也是支持的,怕就怕此人从中作梗。” 赵臻也是默然,对沈傲,他谈不上畏惧,可要说他凛然无惧那也是假的,随即哂然一笑,道:“泰山大人不必担心,在这风口浪尖,沈傲又能如何?来,满饮此杯。” 二人喝到了兴头上,张鸣的心事也就放下,不禁道:“京察、京察,京个什么察!我大宋立国百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等事,还不一样天下升平?这杨真无非是要排除异己而已,哼,老夫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赵臻含笑道:“正是,本公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这世上一人岂能与天下人作对?别看他现在神气活现,早晚有他的苦头吃。” 正说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主事太监蹑手蹑脚步伐极快地过来,低声在赵臻耳畔耳语了几句,赵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着唇道:“人到哪里了?” “离得不远,已经有人到了门房。” 赵臻霍然而起,冷笑道:“这倒是有趣了。” 张鸣不禁道:“出了什么事?” 赵臻怒气冲冲地道:“还能什么事?平西王来了。” 张鸣吓了一跳,面如土色,道:“这……” 赵臻道:“泰山大人先到后宅去躲一躲,本公出去看看。” 说罢,赵臻带着几个王府侍卫和内侍到了门房,果然看到外头一队队校尉堵住了府门。他快步过去,恰好沈傲在外头下了马,赵臻负着手,冷冷地道:“什么人敢在公府外头放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叫你们的主子过来说话。” 有个校尉小跑到沈傲那边耳语一句。沈傲却含笑着抿抿嘴,道:“让韩世忠去告诉他,把人交出来,不交,就进去搜拿,识相就好,不识相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韩世忠踱步过去,与赵臻四目相对,将沈傲的话转述一遍。 赵臻气极了,森然道:“这倒是奇了,平西王来了,为什么自己不来和本公说话?派一个狗腿子来做什么?” 这是把韩世忠当狗腿子了,韩世忠也不客气地道:“公爷自己拿主意吧。” 赵臻冷笑道:“你说人在公府就在公府?” 韩世忠与身边的校尉低声耳语几句,那校尉按着吩咐去了,过了片刻功夫,便有校尉押着七八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人过来。韩世忠喝道:“跪下!”这七八人无力跪倒,痛哭流涕地求饶,全身上下都是鞭痕血迹。韩世忠举目对赵臻道:“公爷可认得这几个?” 赵臻看到这惨景吓了一跳,这几个人,他哪里不认得?两个是张鸣的儿子,算是自己的大舅子,还有几个都是张家的主事,只是现在被人打得不成了样子,像是死狗一样。 赵臻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不认得。” 韩世忠只是淡淡一笑,道:“公爷不认得,那么末将就只好指给殿下看了。”说罢,韩世忠将这些人的姓名、身份都点出来,才道:“现在公爷认得了吧?” 赵臻抿抿嘴,不说话。 韩世忠朝他们喝问道:“快说,案犯张鸣去了哪里?” 这七八个人被打得怕了,知无不言,七嘴八舌地讨饶招认,道:“三天前到了秦国公家做客,至今未回,将军饶命。” 韩世忠目光落在赵臻身上,一字一句地道:“公爷还要抵赖吗?” 赵臻眼眸一闪,又是冷笑,道:“胡说,他早已走了,出了这公府,谁知道去了哪里。” 韩世忠道:“既然如此,那么末将奉平西王殿下之命,只好进府去搜一搜,公爷恕罪。” 赵臻大怒,堂堂公府,岂是让人说搜就搜的?不说搜出来会给人口实,就算是没搜出来,让这些冲进去也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赵臻怒火攻心,他年纪又轻,平素除了赵佶还有谁敢对他吆五喝六?大喝道:“平西王是什么东西!他说搜就搜?真当本公是郑国公吗?” 韩世忠的脸色闪过一丝犹豫,正在这时候,沈傲已经拨开校尉排众出来,沈傲的面色阴沉,他淡淡地道:“本王就来告诉你,本王是什么东西!”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四十五章:谋逆 第七百四十五章:谋逆 赵臻眼睛一花,就看到沈傲猛冲过来,扬手要打他,赵臻平素没曾吃过这亏,这时候反应居然快得很,连忙抱着头后退几步要躲。 这本是本能的反应,可是这一躲,堵在门口的几个国公府护卫都不禁退到一边了,赵臻又气又急,只怪自己不争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跟前丢了面子。 而这时候,沈傲大喝一声:“还等什么!进去,给本王搜,谁敢阻拦,立即拿下,权当是乱党余孽处置。案犯唆使人打的不是别人,乃是当朝首辅,连首辅都敢打,这和造反也差不多了。” “遵命!”校尉们一鼓作气,挺刀如潮水一般往公府里冲,那公府的护卫想拦,又不敢,方才平西王的话说得清清楚楚,乱党余孽,这么大的帽子,平西王就是当场格杀了,多半也是白死。 再加上这些校尉凶神恶煞,挺刀如潮水一般往里头冲,谁有勇气去阻止? 赵臻被几个校尉毫不客气地撞到一边,怒气冲冲地想说什么。 沈傲这时冷眼看着他,冷冷道:“秦国公,王子犯法与庶民罪同,窝藏乱党是什么干系,公爷想必比本王还要清楚。公爷自己思量吧。” 沈傲二话不说,阔步进公府,一时之间,整个公府鸡飞狗跳,有狗仗人势的内侍大叫什么人的,立即被校尉一耳光打下去,大喝一声:“跪下!”于是这公府上下居然跪了一片人,校尉们再一处处花园草丛、厢房阁楼去搜,间或会有小婢的尖叫声传出来,使气氛更显得沉重。 沈傲在这公府闲逛,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见几个校尉押着一个穿着儒衫的老者过来,在沈傲面前按着他的头跪下,禀告道:“殿下,案犯张鸣带到了。” 沈傲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鸣,冷冷道:“抬起脸来。” 有校尉抓住张鸣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张鸣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平西王会冲进公府来拿人,他满是沮丧,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告饶,却又想,早晚是死,这时候告饶,岂不是丢了自家的颜面?罢罢罢,索性表现出几分风骨吧。 他重重冷哼一声,怒目向着沈傲。 沈傲淡淡问道:“唆使人试图刺杀杨真杨门下的人是你吗?” 张鸣争辩道:“不是刺杀,是殴打。” 沈傲狰狞一笑,道:“还敢不认?不过自然会有你认的地方,你的同党在哪里,到底有哪些人,待会儿一并老实说清楚吧。来人,将这乱党立即押到京兆府去。”他屹然不动,语气加大了一些,继续道:“下本王的***,把刑部、大理寺的官员都请来会审,还有各部各院的官员都叫来旁听,给杨大人去传个话,请他入宫觐见,就说刺杀首辅的人已经找到了。” 沈傲旋身出去,张鸣吓了一跳,原以为就算是拿了,那也是殴打杨真,虽然动静大,可他好歹也沾了那么一丁点儿皇亲,留住性命总还可以的,可是听这平西王的口气,似是要杀鸡儆猴,要硬栽一个刺杀首辅的罪。刺杀首辅,和因泄私愤唆使人殴打杨真不一样。前者是有预谋,后者只是私仇,这就等于是要将一件泄愤的事硬往谋反上去定性。若当真坐实了,那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受到波及。 沈傲面无表情地出去,看到赵臻还失魂落魄地在门房这边呆立着发抖,心里想,毕竟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一遇到事就慌了,理都不理他,径直出了公府,翻身上马,道:“随本王去京兆府。” ………………………………………………………………………………………………………………………………………………………… 汴京城里消息走漏得快,更何况是校尉冲进秦国公府这般的事。各部堂听了,都是一脸惊惧,议论纷纷。 接着便有人拿了平西王的名刺到各部堂来叫人,一听是去京兆府听审,不少人脸都煞白了,原以为杨真完了,可是现在看来,形势居然又是逆转,这京察只怕还要闹下去,没准儿还要闹到更大,原本这平西王还在幕后,现在站到了前台,以这位王爷的性子,这事儿能善罢甘休?杨真是罢官,这平西王可是敢杀人的。 王爷有请,谁敢不从?被人知会了的,连公务也都暂时搁下,叫来胥吏嘱咐几句,立即备了轿子到京兆府了。 京兆府这边满是肃杀,差役全部滚到了一边去,换上了真刀实枪的校尉,一队队校尉按着刀在外头来回巡视,让人一看,便觉得脖子有点儿发凉。 官轿远远停在街口,整整堵了一条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会到汴京的官儿多如狗,各部堂各寺院的人都来了,上到二品大员,下到七品小官,居然一个都没有拉下,别人都来,你若是不来,这算什么意思?平西王最喜欢就是睚眦必报的了,专门爱算小账,给人穿小鞋的,得罪了他罢官都是轻的。 许多人凑在一起,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各自饱含深意地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有人咬咬牙,举步进去,大家鱼贯而入,比上朝时还庄严肃穆。 到了京兆府大堂这边,才发现许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寥寥几个大佬还能享受一下,其余的管你是三品四品,都得站着,这边上还有带刀的校尉看住你,倒像是堂堂命官一下子成了钦犯一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等到石英、周正这几个人进来,不少人便围拢过去,就算是平素交情并不深厚的也热络地打招呼,其实更多人只是想从石英、周正几个口里撬出点消息来,毕竟平西王有请,实在是一件心惊肉跳的事,没个准信,谁知道这一次听审,最后会审出什么结果来? 石英和周正二人只是含笑,最后一句话,无可奉告。 他们这般一说,大家就更担心了,若有所思地站到一边,心里就忍不住唏嘘,从前便是太师在的时候,大家虽恨太师不法,可终究只要愿意忍一口气,总算还能过且过。现在换上了杨真和平西王,这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难过了。 正胡思乱想,外头突然有人道:“带案犯!” 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两个校尉便押着张鸣进来,众人看了张鸣,顿时觉得兔死狐悲,不少人长吁短叹,仿佛从张鸣身上看到了自己。 张鸣身上的衣衫还算干净,显然并没有遭受什么凌辱,不过脸色却是差到了极点,后头押送的校尉大喝一声跪下,张鸣双腿不由自主便弯了下去,看到这么多同僚都在,心里不知有多苦涩,好端端的一个官,如今落到这个下场,这时候甚至连怨恨和后悔也分不清了。 京兆府、刑部、大理寺的判官也都来了,总共是三人,不过这三人实在没有什么判官的架子,若不是赶鸭子上架,他们是断然不肯来的,三人坐定,却还不肯开审,还在耐心等待。足足过去一炷香,一个声音才姗姗来迟地传来:“平西王到。” 卡擦……卡擦……卡擦…… 外头传来马靴的声音,好像是十几个人一起顿地一样,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次顿地声,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让所有人的心都不禁提到了嗓子眼里。 万众瞩目之下,沈傲带着十几个带刀校尉进来,他负着手,面色冷俊,目光在这堂中逡巡,被他看到的人,都立即把头垂下去。 沈傲踏前几步,慢吞吞地道:“今日叫诸位来,是要审一桩惊天大案,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唆使人刺杀首辅,这样的事,上至三皇五帝,下到隋唐,到如今我大宋开国百年,也是闻所未闻的事,是什么人这般大的胆子,有什么居心,到底有多少同党,今日就要审个清楚,否则今日是刺杀首辅,下次就是刺杀皇上了。”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本王还听说,这案犯居然和皇子是姻亲……”他脸上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继续道:“本来嘛,一人犯罪,是不涉及到亲眷的。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大,这皇子们有没有牵涉进去,也是个未知数……”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那张鸣更是面如猪肝,期期艾艾地道:“都……都是老夫一人的错,和秦国公没有一点干系。” 沈傲喝道:“没有干系?没有干系,为什么秦国公要窝藏你?没有干系,为什么秦国公府要阻止差役进去搜查?依本王看,不但有干系,而且干系极大。秦国公有三个兄长,一个是福王,一个是唐王,还有一个是许国公,哼哼……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你万般狡辩也没有用。”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冷汗直流,这种事真要攀咬,说不准还真是惊天动地,到时侯张鸣受刑不过,一旦屈打成招,就牵涉到了四个皇子,四个皇子还有没有同谋?同谋是谁?这满汴京和四个皇子打过交道的官员难道还少了,一株连,就要牵涉几千几万人。 张鸣这时候真的后悔了,悔不当初,原以为只是解解恨,谁知不但要搭进去自己全家老小,还有可能要搭进秦国公去,他整个人颓然道:“殿下开恩,都是我一人的干系,请殿下……” 沈傲打断他:“是不是自然会查清楚,你算是什么东西?”他寻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坐下,沉声道:“审。” 堂官不敢说什么,立即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道:“堂下何人?” 张鸣被沈傲方才的一番话吓得六神无主,早先想好的一些措辞居然都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期期艾艾地道:“草民张鸣。” “张鸣,你可知罪?” 张鸣稍稍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草民知罪。” “那好,你来说,你所犯何罪?” 张鸣道:“草民唆使人打了门下令杨真杨大人,这件事都是小人一人所为,是小人出的银子雇的人,与他们约定……” 沈傲在旁怒喝道:“休要狡辩,你一个草民,也敢作出这等事?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原本判官心说这张鸣回答得如此痛快,只想着草草结案,切莫牵连开去,可是平西王这么一问,他们已经知道这稀泥是和不成了,便拍起惊堂木,道:“殿下说的不错,你一个小民,何德何能,居然敢刺杀当朝首辅,快说,是谁指使了你!” 张鸣吓得满头大汗,连忙道:“小民对天起誓,绝对无人指使。” 听审的诸位大人这时已经心惊肉跳了,这平西王实在是一件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一个京察惹出这么一桩事,天知道要死多少人。不少和四位皇子关系走得近的,已经是嘴唇哆嗦,双腿颤抖不止,实在有点欲哭无泪。 堂官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冷笑一声,堂官会意,只好虎着脸,怒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不招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请了你来,你还想抵赖过去?来人,押下去,打!” …………………………………………………………………………………………………………………………………………………… 第二章送到,最后一天了,老虎一如既然的最后向大家***。 第七百四十六章:大祸临头 第七百四十六章:大祸临头 校尉们应命,如狼似虎的扑过去,直接拉了张鸣下去,先打了十个板子,那张鸣在衙外嗷嗷惨呼,听得这衙内的人更是心惊肉跳,一个个面如土色。 挤在这里的官员,足足有一百七十之多,也幸好这京兆府正堂颇大,才容得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哪一个放在外头都是一言九鼎的角色,如今到了这里,眼见到平西王的威势和不肯善罢干休的姿态,这才知道这京察已经是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谁阻挡,谁就要被碾成碎片,便是皇子也保不住你。 外头的惨呼声接踵传来,这衙内却是出奇的安静。沈傲坐在椅上,突然开口道:“对付这样的乱党,本王倒是颇有心得,要叫他开口还不容易?诸位大人且看着吧,不审出个结果,本王的名字倒着写。”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谁都不曾想到,站出来的居然是御史中丞曾文,曾文一向和沈傲关系莫逆,换作了其他人也未必敢接沈傲的话茬。曾文忧心忡忡的道:“殿下,这种事还是见好就收,何必要弄到大家都下不来台的地步?” 沈傲淡淡的道:“到时候自然有人下台,且等着就是。” 曾文只好苦笑摇头,也不再劝。过了一会儿,被打的屁股稀烂的张鸣被押上来,堂官在沈傲督促之下,只好继续审问:“堂下何人?” “草民张鸣……” “张鸣,本官且问你,行刺杨真杨大人,是不是你的授意?” “是。” “你为何要刺杀杨大人,是受了人的指使吗?指使的人是谁,有多少人参与,他们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张鸣忍住剧痛,咬牙切齿的道:“无人指使!” “大胆,你是不招供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拉下去打!” 如此反复了几次,这张鸣倒也硬气的很,居然咬着牙就是不肯招认,眼看人已经半死不活。堂官只好对沈傲道:“殿下,是不是明日再审,再打下去,只怕……” 沈傲淡淡然道:“本王不急,他早晚要招认的,今日就审到这儿吧,叫人给他治伤,明***王继续来听审。”他站起来,冷冷道:“这么大的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朝廷要我们有什么用?今***王有言在先,这张鸣给本王好好看住了,出了差错,本王灭他满门。” 沈傲冷哼一声,带着校尉拂袖出去。 这黑压压的衙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事情到这个份上,是人都知道平西王的决心了,揪住这张鸣不放,就可以攀咬到秦国公,牵涉到秦国公,这秦国公一脉一贵妃四皇子只怕全部要落水。再加上那些平素与皇子们交好的大臣,这么算起来,这朝廷里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何况主动权握在平西王手里,平西王说谁是张鸣的余党,便是二品尚书只怕也只有落马抄家的份。如今想来,反倒是京察的手段更缓和一些,若是按着平西王的脾气来弄,到时候就算是想做个平民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般日夜拷打,张鸣便是铁打的汉子又哪里吃得消,只怕……只怕……”有人捋着须黯然摇头。 “早知如此,宁愿京察查到我头上来,这官做的实在要人命!”居然还有人这时候念起了杨真的好来。现在把杨真打了,让平西王走到前台,许多人已经生出朝夕不保的感觉。 众人窃窃私语了几句,都是摇头,各自散去。 天色已经黯淡,日渐黄昏,天空霞光万丈,使这汴京的上空多了几道阴沉之气。秦国公府这边,已经是鸡飞狗跳,赵臻气极了,堂堂皇子,居然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真是岂有此理,他在府里大发了一通脾气,连续打了几个内侍,将平素喜欢的瓷瓶、桌椅打的遍地都是。 赵臻怒气冲冲,在宫里头咆哮,终于发泄的差不多了,便叫了一个内侍来,道:“备轿,备轿,进宫,去见母后,去见父皇,平西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内侍们连忙去准备车驾,倒是有个内侍提醒道:“天色晚了,现在这个时候入宫,只怕宫门都要关了!” 赵臻扬手打了这内侍一巴掌,气势汹汹的道:“便是翻墙我也要入宫!” 他从中门出来,刚要上轿子,而这时候,几辆华丽的车马接踵而来。 这几辆车马秦国公的人都认得,借着黯淡的霞光,一个内侍道:“是福王、唐王、许国公几位殿下来了。” 内侍叫的这几个人,正是赵臻的嫡亲兄长,福王年纪最大,连儿子都不比赵臻小了,大腹便便的从车里下来,接下来便是清瘦的唐王,唐王也是个平素喜欢胡闹的人,不过今日却出奇的正经,至于许国公年岁稍小一些,只比赵臻痴长几岁,颌下刚刚蓄出一小撇短须,梳理的极好。 三人下了车,赵臻见了他们,不得不迎过去,道:“王兄,你们知道了吗?哼,这天下没有王法了,我这父皇嫡亲的……” 他话说到一半,福王脸色一变,居然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赵臻一个耳光,双眸之中闪出无穷的怒意。 唐王见了,连忙劝道:“王兄,他年纪小,不懂事,何必动手打他,坏了兄弟的情分。” 那许国公却是漠然的样子,道:“劝什么,咱们兄弟三个早晚要死在他的手里,还要连带上母妃,打他还是轻了。” 赵臻没来由的挨了一巴掌,脸颊上火辣辣的,都说长兄如父,福王年纪又比赵臻大的多,在往常或许还谦让他几下,纵容着他,可是今日的态度让他又气又忿,不禁陶陶大哭起来。 福王负着手,只是道:“在这里嚎什么丧?有什么话到里头去说。” 说罢负手进这国公府,其他两个兄长也立即追上去,反倒是被喧宾夺主的赵臻被打懵了,追上去又不是,不追又不是。 好不容易,边上的内侍劝着他追进厅里去。福王、唐王、许国公三个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叫人上茶了。赵臻心中有气,可是见三个兄长这个样子,终究还是有点儿畏惧,唯唯诺诺的坐到边角的椅子上。 福王眼睛一抬,却是狠狠的将抱在手上的茶盏砰的一声放在桌几上:“站起来说话。” 赵臻大是委屈,只好乖乖的站起来。 福王冷眼看了赵臻一眼,抿着嘴不说话。倒是那唐王显得和气一些,道:“老四,咱们关起门来嫡亲的兄弟,一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同气连枝,方才王兄打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臻便呜呜的哭道:“既是同气连枝,为何我这做弟弟的受了别人的欺负,你们反倒打起我来?这也叫兄弟么?” 福王怒道:“你还敢胡说?” 赵臻只好忿然的闭上口。 福王道:“正是我们同气连枝,所以你做下的蠢事,我们都要替你担这干系,你可知道,你窝藏那张鸣,是什么罪过?” 赵臻满不在乎的道:“窝藏就窝藏,难道还能治我的罪!” 许国公冷笑道:“不止是治你的罪,便是我们这些兄弟,我们的母妃都要治罪,谋逆大罪,欲图不轨,这干系也是你担得起的?” 赵臻吓了一跳,膛目结舌道:“打了一个杨真,怎么就成了谋逆?” 福王喝了口茶,叹道:“怎么就不是谋逆,杨真是首辅,突然有人要行刺,主凶又被你窝藏着,现在那平西王出来审,便是一口咬定了有人指使,这指使的人是谁不是很清楚了吗?不是你赵臻是谁?牵涉到了你,就会有人问,你一个年轻轻的国公,为什么有这个胆量去指使人对首辅动手,到底藏着什么居心,又或者是什么人在唆使你。” 唐王跟着唏嘘:“最后算起来,自然就是你们兄长或是母妃指使的,我们又为何要指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唐王顿了一下,继续道:“咱们这些做皇子的,一旦牵涉到这种事,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父皇平素就待我们冷淡,这时候被那平西王挑唆一下,只怕……”唐王怅然叹了口气。 赵臻这时也被惊呆了,不禁道:“他……他们这是栽赃!” 福王正色道:“你现在才知道,就是栽赃,平西王要栽我们的赃,那张鸣和你连着亲,又是主凶,教唆之后更是被你窝藏起来的,他要栽赃,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前几日太子是什么光景你难道不知道?太子都如此,我们这些王公又算得了什么?” 赵臻这才知道了后果的严重,原以为一个平西王也没什么了不起,自己是天潢贵胄,是天家血脉,可是想了一番福王的话,立即感觉不寒而栗,比起平西王来,他毕竟还嫩得多,哪里会有老奸巨猾的平西王对手,现在刀架在了脖子上,赵臻也才是三个兄长你一言我一语才意识到。 赵臻脸色死灰,期期艾艾的道:“这……那……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 第三章送到,今天晚上断断续续的停了三次电,更新迟了,以后不会再犯,抱歉。 第七百四十七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七百四十七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福王的火气要大一些,一听赵臻唯唯诺诺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沈傲这个人一向是谁招惹谁倒霉的,便是皇子,还不照样要让他几分?眼下沈傲敢来公府拿人,就知道要得罪四个皇子,以他的性子,既然得罪了,那就索性得罪到死,将福王这四个皇子干脆一窝端掉。 这样做,不就是给他平西王绝了后患?反正他平素胆大包天,敢去动蔡京,敢杀郑国公,甚至和太子分庭抗礼,自己这四个皇子,一向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难道还会有什么忌惮吗? 现在该怎么办?福王哪里知道?今日倒是已经退堂了,可是明天还要继续审下去,张鸣今日不按着平西王的意思去招供,明天就一定还能熬得住吗?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一桩突发的事件,演化成一件惊天大案,而牵涉进里面的人,哪一个都别想讨个好出来。 福王阖着目,坐在椅上,生出一种透顶的乏力感,他并不是嫡长子,也不受父皇宠爱,所以心里只想着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亲王,一辈子总还有荣华富贵受用。可是眼下,这王爵且不说,就单是性命能不能保全怕也是未知之数。 福王清楚地知道太子是怎样被平西王收拾的,东宫比起他来,弥足珍贵,如今还不是明面上受了奖掖,其实却在闭门思过?每日还要老老实实地受着那平西王的折腾。 福王喝了口茶,长叹一声,幽幽道:“能有什么办法?平西王真要对我们四兄弟下手,如今又有把柄在他手上,咱们还有还手之力吗?我们现在越是不安分,只会给平西王更多的口实,凭我们的斤两,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满是颓然地继续道:“眼下只能坐以待毙了。” 赵臻听得目瞪口呆,他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这时候不禁道:“王兄不要太沮丧了,总……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是皇子,难道……” 许国公冷笑道:“若不是皇子,或许还能苟且偷生,正因为是皇子,这事情才越发的厉害,皇子被疑为谋逆,古往今来又哪个有好下场的?” 唐王抱着茶盏在沉吟,这时候道:“这个时候要不要去平西王府一趟?和沈傲说合说合,据说老三和他走得近,不如就请他来做这个人情?” 福王摇头道:“平西王已经得罪了我们,他就不怕我们往后报复?斩草除根这道理,他平西王不懂吗?现在他捏着我们的命脉,不趁这个机会将我们掐死,更待何时?现在去求他,除了自取其辱,又有什么用?” 听了福王的话,三人都露出一副沮丧之色,赵臻这时候也是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充这个头,现在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四人默默地坐在厅子里,脸上阴晴不定,都是失魂落魄,他们生来就享惯了富贵,这时候突然感觉触手可及的富贵眼看就要遥不可及,心中的害怕和恐惧可想而知。 福王突然长吐了口气,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任人宰割了,各自回府吧,乖乖在府中待罪,只望父皇看在父子之情上,从宽发落。”他站起来,率先要走。唐王道:“王兄,再想想办法,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福王驻足,回过身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唐王一时语塞,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罪的办法出来,这么大的事,什么父子兄弟的情分比纸还薄,父皇若当真听了那沈傲的挑唆,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赵臻低泣道:“我也不曾想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倒是我害苦了诸位王兄,实在不成,那就让我一个去顶罪,就算要罚,罚我一个也就是了。” 许国公语气最是尖酸刻薄,道:“哼,你想顶罪也要有人相信,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指使?到时候肯定还要继续追查,最后还不是我们这几个王兄一起陪葬?母妃年纪大了,若是听到这个噩耗,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福王的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苦叹道:“早先不是说过吗?何苦生在帝王家,若是能生在富贾的家里,也未尝不是美事。都散了吧,现在再如何唏嘘又有什么用?” 正说着,外头有个内侍跌跌撞撞地进来,道:“诸位殿下……有……有客到。” 赵臻擦了泪,道:“不见,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见,叫他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内侍却不肯回去把人打发走,滞留在门外道:“奴才实在不敢驱赶他,来的人是平西王。” 赵臻的火气又上头了,霍然而起,森然道:“好啊,他这个时候是来看我们的笑话了,哼,不见,打发走。” 唐王却道:“且先见一见,看他怎么说。” 福王沉默了一下,道:“本王和平西王也有几面之缘,他既然来了,还是尽一尽地主之谊吧,若是当真羞辱我们,也权且由他。” 赵臻自觉做错了事,不敢违逆兄长们的意思,便恶声恶气地对内侍道:“你聋了吗?没有听见王兄的吩咐吗?去,把平西王迎进来。” 那内侍才连滚带爬着去了。 许国公双目阖起,道:“这个时候,那平西王到底来做什么?” 福王道:“猜这些做什么?都随我出去迎接吧。” 四人一起出了厅,朝中门那边过去,其实四人的心情都紧张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平西王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谁都猜不透。 迎面看到沈傲穿着一件便衫一步步过来,前头一个内侍正给他掌着灯,福王见沈傲没有带着校尉,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快步迎上,脸上堆出笑容,道:“殿下今日居然这么有闲,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沈傲笑吟吟地道:“原来福王几位殿下也在。” 寒暄了一阵,福王忙不迭地将沈傲迎入厅里去。福王见沈傲态度和蔼,更加琢磨不透了。叫人斟了茶,才道:“殿下,秦国公是小孩儿心性,是不是和殿下闹了什么误会?” 沈傲正色道:“确实有一桩误会,所以本王才来澄清一下。” 福王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慢悠悠地道:“该是我这不争气的弟弟给平西王澄清才是。” 沈傲摇摇头,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呵呵笑着朝秦国公道:“秦国公,今日多有得罪,只是张鸣的案子实在太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赵臻从前心里还有怨恨,可是这时候只有害怕了,眼眸闪烁道:“是我错了,不该藏匿朝廷重犯。” 沈傲摇摇手,道:“一场误会而已,秦国公年轻气盛,中了那张鸣的奸计,这件事,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了,明***王就把案子结了,向陛下禀报,那张鸣背后并没有人指使,完全是他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才酿出这么大的祸来,后来生怕朝廷追究,便利用秦国公一片好意,躲入公府的。” 沈傲徐徐地道出自己想要的案情,倒是让这四个皇子心中狂喜。就在方才,他们还以为天要塌下来,心中惶恐不安,听到沈傲的话锋一转,心头都不禁落下一块大石。若说从前对沈傲颇有怨恨和恐惧,可是现在,人家明明掐着你的把柄,却是轻拿轻放,将此事弥平,不与你追究。非但怨恨没有了,心里只有一丝感激和轻松。 赵臻再蠢也知道沈傲这是向自己示好来的,这平西王先是一棵大棒朝自己头上砸过去,又送来一颗甜枣,赵臻忙不迭地站起来作偮道:“平西王明察秋毫,救了我一命,我白日对殿下有言语冲撞的地方,请殿下不要见怪。” 福王也笑起来,手肘压着茶几笑道:“是啊,平西王不要见怪。” 澄清了这‘误会’,这厅堂里的气氛也就轻松起来,沈傲决口不再提张鸣的事,只是叙了几句旧谊,道:“前几日安宁还说,她这几个皇兄平素最是亲近的,有心来探望,还怕劳烦了你们,我在宫里的时候,也见过恭妃娘娘,恭妃娘娘年岁大了,身子倒还健朗。” 唐王笑嘻嘻地道:“安宁要来,咱们还怕劳烦吗?什么时候有闲,尽管来玩就是。” 连那赵臻之前的怒气也全消了,此时也笑呵呵地道:“小时候安宁还打过我呢,我要抢她的枣儿,她一巴掌下去,打得我想起她,脸颊就生痛。” 众人便笑,沈傲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道:“下次带安宁来拜访吧,天色已经晚了,明天还要继续审案,几位殿下也早些睡,放心便是,张鸣不敢胡乱攀咬的。”说罢起身就走,四个皇子一直将沈傲送出去,目送沈傲的车驾离开。 福王望着这星点灯火的黯淡街道,不由地吁了口气,不禁道:“平西王这一次高抬贵手,本王今夜就能睡个好觉了。赵臻,以后记住这个教训,再遇到这种事,涉及到了平西王的,能忍让就忍让。” 赵臻这时候哪里敢不记住教训?立即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王眼眸闪烁了一下,道:“其实平西王也未必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下次找个空去拜谒一下吧。好歹也算是亲戚,走动一下也是应当的。” 许国公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赵臻道:“你那个王妃留着终究是个祸患,还是休了的好,她父亲罪无可恕,一个犯官的女儿,再留在公府里也是一桩棘手的事。” 赵臻这时候只有听命的份,连连点头。 ………………………………………………………………………………………………………………………………………… 第一章送到,刚刚回家,有点不太适应,所以更新有点晚,老虎也不想的,哎,以后尽量注意吧。 第七百四十八章:君前奏对 第七百四十八章:君前奏对 第二日仍是听审,沈傲到了京兆府的时候,又是万众瞩目。 看这模样,或许兴起大狱也有可能,历朝历代,一旦涉及到皇子,株连起来那都是了不得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优渥士大夫,什么共治天下都是空话,沾到这个,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 昨天夜里,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清早起来的时候,便叫人去京兆府打探,若是杨真出手,那只是能不能做官的问题。可是现在,做不做官已经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 张鸣被提审出来,仍旧是不肯松口,判官也是吓得惊出一身冷汗,这姓张的不开口,平西王就不依,可依他们的经验,张鸣确实没有牵涉到其他人,当真要屈打成招,平西王位高权重,倒也不怕。反倒他们这几个判官就活该倒霉了。 判官心里清楚,今日算是为虎作伥,早晚有一日是要被人收拾的。 可是平西王在这看着,只能硬着头皮穷凶极恶地继续道:“大胆,到了如今这个份上,还敢狡辩?快说,指使你的人是谁?” 张鸣正要说话,不妨坐在一旁喝了一杯茶的沈傲慢悠悠地道:“且慢。” 判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即侧脸朝向沈傲,那凶神恶煞的姿态立即又换上一副笑脸,道:“王爷有何吩咐?” 沈傲皱起眉,很是不悦地道:“张鸣审了这么久,也一直不开口,如此看来,倒还真是他一时昏了头做下的事了。既然是这样,你们做判官的,就该秉公办理,为什么还要不断地催问?难道是要屈打成招吗?” 判官心里大叫冤枉,一定要审出背后指使之人是你平西王说的,现在屈打成招也是你平西王说的,东说有理,西说你也有理,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沈傲继续道:“本王昨夜已经叫人去暗查了一下,这件事,确实与旁人无关,倒是有个秦国公,窝藏张鸣,按我大宋律,该怎么处置?” 判官这时候反倒是猜不透沈傲的心思了,迟疑了一下,道:“王爷的意思是……” 沈傲凛然道:“你是判官,怎么反倒问起本王来了?” 判官只好道:“秦国公乃是皇子,秦国公只怕也是一时失察,才藏匿了案犯,不过就算是如此,也不该京兆府来处置,可以下一张***到宗令府去,请宗令府裁决。” 沈傲颌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立即结案,该如何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本王这就入宫。” 沈傲长身而起,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从京兆府出来,沈傲吁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既给了满朝文武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谁要是敢和京察对着干,便是皇子都保不住他们。另一方面,皇子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其实沈傲并不是不可以把事情闹大,把四个皇子全部牵连进去;也不是害怕什么皇子;只是人生在世,不愿意让自己留下某种遗憾而已。栽赃这种事,沈傲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这赃要看怎么栽,栽的是谁,有些皇子虽然跋扈,却也罪不至死,和沈傲也并没有你死我活的冲突。他先作出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让所有人生出畏惧之心,再重拿轻放,轻巧地将这件事了结,不但能让人产生畏惧,更会滋生感激之心。 杀人是手段,诛心也是手段,明明能杀你,却突然高抬贵手,这既是威,也是德,让人畏惧你的威严,感念你的德行,这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沈傲入朝已经六七年,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处事的手段有时虽然莽撞,可是在莽撞之后,也有一种成熟的老道。 沈傲不敢耽误,立即打马入宫,径直到了文景阁,赵佶听到沈傲来了,若有所思地召见他,劈头就问:“朕听说,杨爱卿的事涉及到了谋反?” 沈傲坐下,笑吟吟地道:“本来呢,微臣心里也是这样想,堂堂首辅,居然被人行刺,若不是所图甚大,谁有这个胆子?因此微臣不敢耽误,立即调了武备校尉前去拿人,四处打探追问,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 赵佶愁眉不展,听沈傲继续说下去。 沈傲道:“微臣细细查访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这张鸣胆大包天,因为怨恨杨大人撤了他的官职,因而便买通了泼皮,拦了杨大人的路,将杨大人痛打了一顿,并没有任何人指使。只是这张鸣因为与秦国公结着亲,打了人之后又怕人追究,便干脆躲到秦国公府去。秦国公年少,涉世不深,也不知道张鸣是犯了案子才去藏匿的,最后才闹出这一桩误会。” 赵佶道:“此事当真和秦国公没有干系?” 历来皇帝和皇子都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他们是血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天生的冤家,寻常人谋逆,能闹出什么动静?可是皇子就不一样,他们颇有影响,若是当真图谋不轨,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赵佶也是如此,一方面,他给予儿子们优渥的生活,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防备他们,一听到风吹草动,便杯弓蛇影,不得不小心提防。 沈傲想了想,正色道:“确实没有干系,秦国公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就算是刺杀了杨大人,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赵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禁含笑道:“这样便好,朕也并非是不信任秦国公,他毕竟还是小孩儿嘛,只是他性子暴戾了一些,若真是和此事有关,朕若是不重惩一下,这便是做父皇的失职了。” 赵佶的话音落下,突然又道:“旅行成亲是什么?” 沈傲开始还是危襟正坐,被赵佶这一问,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不禁心虚地道:“陛下是怎么知道这词儿的?” 赵佶含笑道:“朕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你跑去教唆紫蘅,紫蘅又去教唆她那稀里糊涂的父王,而如今晋王居然跑到了宫里四处张扬,求太后恩准了。” 沈傲很是尴尬地干咳几声,道:“其实……只是一边成亲一边沿途跋山涉水的游玩而已,臣只是胡乱想出来的,让陛下见笑了。” 赵佶苦笑道:“你胡乱想出来,倒是搅得这宫里不安生了,晋王的事,朕一向是不想管的,可是不管又不成,太后说了,紫蘅是个好动的性子,出去走走也好,多派一些侍卫就是了。你不是说要去泉州办什么万国展览会吗?朕已经下了旨意,传送各国知晓,到时便带紫蘅去泉州一趟也就是了。” 沈傲不禁道:“陛下就不怕坏了规矩?” 赵佶的脸色一板,道:“若是朕的女儿,朕当然不能由着你们胡闹,可是晋王要闹,朕又有什么办法?索性应了他,省得日日纠缠不清。” 沈傲讪讪道:“我也只是这么一提,谁知道闹得这么大。”随即又悻悻然地道:“陛下,泉州那边已经来了信,说是展览馆的场地已经准备好了,各项也都准备妥当,就等陛下选定个日子,微臣是这样想的,这日子还是提早一些的好,各国使节多半已经动身,最多半月,最迟月余也就能到,总不能让他们在这泉州多等,还是及早办了,让他们早些回去的好。” 赵佶颌首点头,道:“这是正事,朕哪里能怠慢?日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十五,你月末的时候动身去泉州吧。朕的身体是越发不成了,否则也想随你去走走看看。”他不禁吁了口气,脸上浮出黯然之色,继续道:“前几日成都府那边献上了金丹十二枚,朕服用之后倒是觉得身体飒爽了一些。羽化成仙,朕是不指望的,只求能延年益寿,多活几年便罢。” 沈傲依稀记得,赵佶在历史上寿命不短,便是经过了靖康之变,被金人俘了去,也照样活了不少年头。怎么没有被俘,身体反倒是越来越不行了? 沈傲知道,眼下的历史已经改变了轨道,许多事都不能预料,因此心情也低沉下来,忍不住劝道:“陛下,历来炼制仙药的帝王又有几个活得长的?这金丹多半是假的,无非是一些平常药物,陛下要延年益寿,还是安养身体才是正道理。” 这番话,赵佶却是听不进去,他唯一的希望便是金丹能起效,至于什么按养身体这种平常方法哪里能有什么效果?就像是寻常人家一样,要补身体,总认为药材越是贵重效果越好,因此那稀缺的人参、鹿茸、灵芝等物紧俏得很。偏偏这些人在追求稀缺之物的同时,却是忘了,人活着靠的是五谷杂粮,更要的是平时锻炼。结果往往是得不偿失。 沈傲又劝了几句,见赵佶听不进去,眼珠子一转,道:“陛下何不如这样,反正陛下近来也闲来无事,武备学堂里每隔三日便有一场蹴鞠赛,陛下何不如趁着这功夫出宫去看看蹴鞠如何?” 校尉的操练枯燥,沈傲干脆就举办蹴鞠赛,三日一次,这蹴鞠赛反正是消耗体力的事,把这些年轻人的精力全部消耗殆尽了也好,另一方面也能增添几分娱乐性。不过沈傲对这蹴鞠赛的规则进行了一些修改,使得对抗性更足,赵佶本就好蹴鞠,倒也是一个让他平时多出去走走看看,强身健体的办法。 赵佶听了,果然有了兴致,含笑道:“你为何不早说?校尉是天子门生,朕这做恩师的,也是该去看看,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叫个人到宫里来知会,朕当然要去。” 沈傲呵呵笑道:“有陛下亲临,校尉们踢起蹴鞠来定会更卖力了。” 如今二人说话就像是拉家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海阔天空,从国事说到蹴鞠,蹴鞠又能说到书画,随性而发,也没什么彼此的顾忌。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沈傲才起身告辞,赵佶今日的心情出奇的好,居然将沈傲送出文景阁去。 ……………………………………………………………………………………………………………………………………………………………………………………………… 第二章送到,仍然是更新有点迟,悲催,排除一切干扰,一心一意更新。刚才看了下***,这几天***的人不少,老虎在这里对大家说声谢谢! 第七百四十九章:初为人妇 第七百四十九章:初为人妇 经张鸣案一闹,京察进行的出奇的顺利,从前无所事事的官员,这时候又变得穷忙起来,一个个仿佛生了三头六臂,各部堂沉积起来的许多事务,居然处置的极快。 毕竟那杨大人是玩真格的,而平西王也绝不会和你客气,连皇子都保不住你,你便是手段通天,该让你滚蛋你也只有滚蛋的份。 被革职的官员,见到了张鸣的下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黯然回乡不提。 杨真振奋精神,如今朝局一下子改观了不少,各部各司其职,又都肯用心去做事,再加上裁撤了不少冗员,做事的人虽然少了,可是办事的效率居然比从前提高了数倍不止。每年络绎不绝的奏疏递到门下省来,书令史们整理归纳,也都是井井有条。 随后,各部的几个头头全部被召去了门下省。杨真拿出了一个章程,又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汴京是查的差不多了,杨真这一次要清理的是路府,并要各部随时做好准备,说穿了,就是要将京察继续扩大化,折腾完了汴京,也该折腾一下地方了。 折腾别人,各部倒是没什么话说,可是这般折腾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况且京城与地方又是不同,怎么个折腾法,却又有文章,不过杨大人既然开了话,谁敢不从?虽然心里头不乐意,可是表面功夫却都做的足足的,倒是无人反对。 杨真见大家无人有异议,也就拿出了章程,无非是各部协助查办,派出京察,督察各方而已。 其实这种督察各部都有,每年都要派出人去功考、清查,只不过以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杨大人这姿态,明显是要动真格了,这才是教人担心的,这么弄下去,天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大家心里不情愿,可是最终还是拗不过,都答应各部一定鼎立协助之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杨真说什么大家也只有认的份了,平西王毕竟在那边压着,眼下不听话就是一个滚字,杨真的权势借助着平西王已经是气焰熏天,便是蔡京也未必及得上。所以如今门下省的政令颁发下去,已经到了畅通无阻的地步。各部的部官怕丢了官,戴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所以做起事来有板有眼,比从前勤恳的多,虽说不少人也都是无事找事,可是这忙碌的样子,总算让人看到了一点日新月异的变化。 而这时候,沈傲的婚事也已经临近,仍旧是大宴宾客,沈傲去迎了赵紫蘅回去,大大的热闹了一番,自然是汴京轰动,宾客络绎不绝。连那福王、唐王四个,也都笑吟吟的带着贺礼过来。 洞房的时候,倒也闹出了笑话,前头的宾客正热热闹闹的吃酒,冷不防见新娘子从洞房处跑出来,这样的稀罕事还真是没有见过,不少人便往那边瞧,那晋王妃极了,立即叫小婢去拦。不料一身红霞衣的赵紫蘅气喘吁吁的道:“气死了,明明是喝酒,还要勾着手才喝,一直盯着人家,倒像是偷了他的画一样,刚刚喝了一杯酒,就说要睡觉,睡觉,天色这么早,睡个什么?” 小婢立即捂住了赵紫蘅的嘴巴,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架回去。 赵宗正和几个亲王喝着酒,眼看到唐王已经冷峻不禁了,连忙正色道:“故意闹着玩的,哈哈……” 大家都笑,这个道:“今儿玩的倒是有些意思。”另一个道:“寻常人哪敢这样玩?” 赵宗略显尴尬,许久之后才道:“是啊,是啊。” 过了一会儿,却是沈傲气急败坏的从洞房那边来了,垂头丧气的寻了个酒桌道:“拿酒来。” 大家见新郎官来,都嘻嘻笑:“好好的洞房花烛不呆,殿下跑来和我们这些闲人喝酒做什么?” 仔细一看,才发现沈傲的下颌处有一处挠伤,沈傲一口将接过来的酒喝尽了,豪气万丈的道:“且待本王喝了三杯酒,诸位看本王如何收拾这郡主!” 大家立即明白,纷纷哄笑,道:“原来殿下竟吃了郡主的亏。” 沈傲满饮了三杯,才神气活现的回去洞房,这酒宴也一直持续到半夜才过去。 第二日清早的时候,洞房里已是乱七八糟了,沈傲身上有几处瘀痕,赵紫蘅也好不到哪儿去,想是一夜没有睡,眼睛半张半阖着侧脸睡在身在身边猫着眼看沈傲。沈傲要醒来的时候,她立即将两只眼睛比上,许是眼睛闭的太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有些紧张。 沈傲拍拍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看到身边的小美人儿,不由道:“差点阴沟翻船,一世英名落在你的手里。”他的话说的很轻,先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继而又变得温柔起来,心里有一种满足感,将装作熟睡的赵紫蘅搂在自己胸膛上,赵紫蘅轻轻张开眼,脸立即通红起来,又立即闭上。 沈傲便道:“还装睡什么,快起来,害羞吗?” 赵紫蘅被人发现,更是大窘,索性张开眼来,道:“你就会欺负我。” 沈傲便露出一副得逞的样子,嘻嘻笑道:“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你看我这身上的伤。” 赵紫蘅掀开沈傲的里衣来,不由啊呀一声,道:“这是谁挠的,真的是我吗?我为什么不知道。” 沈傲道:“你那时候已经去巫山了,哪里知道。” 赵紫蘅听不懂,撑着酸软的手坐在榻上,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傲身上盘根错节的伤痕,道:“巫山?巫山是什么?” 沈傲也呆住了,迟疑了一下,道:“巫山就是巫山,不是有首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诗就是说,这世上的紫蘅在我的心中再也无可替代了。” 赵紫蘅脸上又生出晕红,她胆子也大,一下子扑在沈傲怀里,道:“你骗人,你骗人。” 沈傲知道,这是赵紫蘅试探自己,这时候自己应该是一名坚强的战士,打死了也不能松口,立即抱着赵紫蘅亲了一口,正色无比道:“读书人不骗人,孔圣人说,骗人的不是读书人。”心里想,读书人骗人不叫骗,这叫善意的谎言。 赵紫蘅便笑,与沈傲相拥在一起,道:“当真吗?” 沈傲板着脸,很严肃的道:“这是当然,否则我冲进晋王府去,坏了你婚事做什么?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可是我就不怕。” 赵紫蘅整个人都酥了,小丫头其实还是很好骗的,不过……是不是骗也只有沈傲自己心里最深处才知道。 沈傲道:“过几日,等到了四月,我们便去泉州,这叫旅行度蜜月,我带你去看海,你不是喜欢作画吗?我画个海天一线给你看。” 赵紫蘅俏脸一扬:“那你带不带安宁姐姐去?” 沈傲道:“安宁姐姐刚刚生产,怎么能长途跋涉。” 赵紫蘅又道:“那蓁蓁姐姐和若儿姐姐她们呢?” 沈傲道:“我们旅行成亲,这一次当然不带她们,下一次带她们去。” 赵紫蘅便贼贼的笑,道:“那只带我一个人去是不是?” 沈傲觉得这问题反反复复的实在回答的无趣,却还是很肯定的点头:“就带你一个人。” 赵紫蘅突然道:“可是我爹也想去,我爹说……” “不成!”沈傲毫不犹豫的打断,擦了,旅行结婚,还要带个老丈人做尾巴,这算怎么回事? 赵紫蘅立即苦兮兮的道:“可是我爹求了我很久,为了这个,他还东奔西跑,特意去宫里给我们求情。” “那也不成,这种事没有商量的。”沈傲态度很坚决。 赵紫蘅忽而笑起来:“那就甩了我父王,我们先稳住他,待走的时候偷偷的溜走。” 真是嫁了丈夫忘了爹,这么毒的想法她居然想得出来。沈傲心里大是感叹,太坏了,太坏了,实在是丧尽天良。 沈傲不禁道:“你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多想一想把你父王的家产偷偷的挪到咱们家来才是正道理,那种歪门邪道,想了有什么意思。” 赵紫蘅瞪大眼睛:“怎么?咱们家很穷吗?” 沈傲立即摇头:“穷倒是不穷,不过也不太富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听说……” 赵紫蘅道:“太坏了,我父王把我养大成人,我怎么好意思去打他的主意……” 沈傲大失所望。 赵紫蘅忽而道:“不过……我们可以住到晋王府去,吃我父王的,喝我父王的,若是再穷,便把安宁她们一起接去,嘻嘻……” 沈傲双手一摊,语重心长的道:“紫蘅,你别想歪了,为夫不是那种人,赘婿什么的为夫最讨厌了。” 二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外头安宁在叫:“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吗?” 外头有小婢看着的,那小婢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就要起了。” 赵紫蘅在里头听见,俏脸又红,立即道:“我……我要穿衣衫,我的衣衫呢,” 沈傲只好咳嗽,叫道:“新王妃要更衣了。” 毕竟是初为人妇,赵紫蘅脸皮儿再厚,这时候也有些吃不消,小婢们拿了新衣进来,赵紫蘅一脸不自然的穿了,畏畏缩缩的还不肯出门,要沈傲装束完毕,才肯和沈傲一并出去。 ………………………………………………………………………………………………………………………………………………………………………………………… 第三章送到,晕,再道歉老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连续两天这么晚更新,久等了诸位。 第七百五十章:丰功伟绩 第七百五十章:丰功伟绩 新婚燕尔,难免受人奚落,更何况平西王府家眷也多,‘欺生’自然是不可免的。 亏得沈傲脸皮厚,倒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可怜了赵紫蘅,攥着拳头接受几位‘姐姐’的调笑。 最后还是安宁替赵紫蘅解了围,道:“夫君是要去泉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动身,要不要预先做好准备。” 沈傲淡淡笑道:“嗯,三天之后就动身,今日还要去武备学堂一趟,挑选五千校尉一起去。” 春儿皱眉道:“带这么多人?莫不是有什么危险?” 沈傲便笑:“春儿又大惊小怪了,这一趟去,主要还是让校尉们出去历练历练,泉州是我的地盘,能有什么危险,你放心便是。” 说着,舒舒服服的到凉亭下的石凳上坐下,道:“真要有危险,我敢带紫蘅去?” 紫蘅憋着脸道:“真有危险,我来护着你。” 沈傲不寒而栗,立即道:“快用了早饭去武备学堂。” 用了早饭,沈傲打马先去武备学堂一趟,挑选了校尉,又督促了武备学堂的课业,才从学堂里出来,却不肯回家,径直出了城,直接往郭家庄去。 郭家庄这边阴沉了许多,这大庄子外头杂草丛丛,老树昏鸦,很是寂寥。便是平常的商旅若是途经到了这里,多半也忍不住硬着头皮快步穿过去,寻常人很难发现这庄中的猫腻。 沈傲到了郭家庄外头,被人拦住,沈傲淡淡道:“瞎了眼吗?本王都不认得?” 守在这门口的都是一副缁衣短装的汉子,抱着手拦着沈傲,语气淡漠的道:“这是陈先生的规矩,任何人要进去先要通报再说。” 沈傲只好道:“你去和陈先生说,就说沈傲来了。” 说话的汉子狐疑的打量沈傲两眼,才去通报,过不多时,陈济便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陈济明显比从前清瘦了许多,身体倒还健朗,尤其是一双眼眸多了几分神采,他摇着一柄蒲扇,驱走这炎炎热气,快步过来道:“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沈傲道:“过几日要去泉州,是以来这里看看。” 陈济颌首点头,引着沈傲进去,一面道:“殿下当真要去办万国展览会?这展览会到底是什么用意,能见告吗?” 沈傲和陈济关系匪浅,许多事也不瞒他,见他来问,索性大方将心里的忧虑说出来,最后道:“眼下这泉州看上去歌舞升平,却是忧患重重,展览会一是增加些泉州的影响,多销出去一些泉州积压的货物,二是趁着这个机会,去想想办法,否则这般放任下去,泉州肯定要出事的。” 陈济也凝起眉来,引着沈傲到厅里去坐,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来,殿下在那边厘清了海事,反倒是种下了祸患了?这祸事可是不小,就算这一次殿下着手解决了,可是只要泉州还在,还有利可图,商人就会越来越多,到了那时候,货物又积压着售不出去,岂不是又酿出了更大的祸患?” 沈傲苦笑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消除祸患,唯一的法子就是扩张倾销地……” 陈济却肃容打断道:“话是没错,可是总不能没完没了下去,今日侥幸寻到了倾销地,明日呢?做工的越多,商人越多,生产的货物就越多,一旦寻找不到倾销的所在,数十数百万人聚在一处,没有生计,真要反起来,殿下怎么办?” 沈傲沉吟不语,潘多拉盒子是他打开的,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由于大宋本身资本就足够富余,再加上人口众多,江南一带有人因此而腰缠万贯,于是所有人都朝这个口子里涌,最后的结果就是生产的人越来越多,而购买的人却一直没有增加,以至于出现了今日的局面。 当年英国工业革命时期,上百万工人生产半个世界的工业品,还犹自不觉的满足,四处开着军舰去撞开别国的大门。而现在大宋顷刻之间便有数百万工匠参与其中,倾销的主要目的地却只是南洋一带,这些人现在都尝到了新事物的好处,让他们罢手,谁肯出局? 办法只有一个,沈傲沉默了一下,道:“事情是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解决。” 陈济只是摇头,道:“既然殿下要去泉州,郭家庄这边今日就先打发些探子先行过去,为殿下开路。” 沈傲笑了笑,道:“那就有劳恩师了。” 郭家庄的探子,如今已经操练的差不多了,如今还在大肆招募,也有一些合格的开始放出去,从关外到各个陆府,在不久之后,按照沈傲和陈济的构想,天南地北都将组成一只巨大的网,哪里有动静,就算是在极北或者汪洋大海,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送到沈傲手里。 校尉若是沈傲的拳头,那这些探子就是沈傲的眼睛和耳朵,如今朝中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整个大宋,再没有一个和沈傲匹敌的人,沈傲现在已经可以放开手,完全去关注更远的方向了。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这个道理,先要成家,才能去立业,有了官身,才能去治国,而一旦到了人生的顶峰,还有许多是要你去做,在无形之中,有一样东西叫做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时候若是说什么本王想做闲云野鹤那就是笑话。 和陈济座谈了一会儿,沈傲在这郭家庄用了午饭,突然道:“有一个人,锦衣卫这边一定要打探清楚,不管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济道:“殿下说的是谁?” 沈傲淡淡道:“蔡绦!” 蔡绦这个人,其智计其实并不在蔡京之下,只不过他的性子比不得蔡京沉稳罢了,再加上此前与沈傲为敌时又过于轻视,又因为蔡攸的缘故,才让他被沈傲压得死死的。可是沈傲知道,这样的人虽然逃亡,可是以他的本事,绝对不会永远甘于平庸。 这样的人留在外头,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蔡家最后的一条血脉,不得不引起沈傲的格外关注。 陈济听了,面色也凝重起来,却还是道:“以殿下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不是想多了一些?” 沈傲哂然一笑,道:“倒不是本王怕他,他便是再来和本王为敌一次,本王一样有办法把他捏的死死的,只不过现在他在暗处,本王在明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留心一些总是好的。” 陈济也不禁失笑:“这倒是,殿下放心,总能查访到他的消息。” 沈傲才牵马回去,一路赶回城里,回到王府。谁知王府这边,杨戬却来了,朝沈傲呵呵笑道:“等的你好苦,你去哪儿来,到处寻不见。” 沈傲落马,道:“出城了一趟,怎么,陛下又要召见?” 谁料真被沈傲猜中了,杨戬道:“本来呢,陛下说你新婚燕尔,也不便打扰的,不过陛下那边遇到了一桩事,叫你去一趟,随杂家来吧。” 沈傲又翻身上马,随着杨戬的车驾一路到了正德门,连通报都不必,直接打马入宫。 ……………………………………………………………………………………………………………………………………………………………… 檀香四溢的文景阁,赵佶端坐在阁内,脸上露出几分悦色,他穿着团领锦服,手中捧着一份奏疏,正看的出神。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又是焦灼的道:“平西王还没来吗?” 外头的内侍道:“陛下,快了。” 赵佶只好重新坐下,他手里的这份奏疏,让他龙颜大悦,这是大食国称臣的奏疏,大食国已经表示,届时会派出使者,纳上贡物,愿世代称臣。 大食国远在万里之遥,虽说与大宋江南沿海交往频繁,可是据说大食疆土也是广褒无比,国内有军八十万,人民殷富,其国力决不在大宋之下。 这样的大国,从前大宋的选择只是放任不管,毕竟鞭长莫及,大宋在北方也有威胁,哪里顾及的上大食,可是这个时候,大食突然愿意称藩,赵佶哪里有不欣喜的道理。 其实赵佶心里知道,大食称藩,不过是个形式,走走过场而已,可是赵佶一向好大喜功,连远在万里的大食人都称了臣,这与被称作是天可汗的唐太宗,也不遑多让了。 “大食国……大食国……”赵佶喃喃念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对内侍道:“泉州那边呈上来的五洲四海图可还在内库,立即取来,朕要看看。” 过不多时,一份长宽丈余的巨大地图呈上来,这地图摆在了地毯上,赵佶负着手,居高临下的在地图中逡巡,终于,找到了大食国的踪迹,这国家土地广褒,恰好与大宋在南洋的彼案,国土虽然只有大宋的一半,却土地也据说并不肥沃,地图上标注的却是人口五百万户,赵佶不由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当年唐军与大食人征发,铩羽而归,自此断绝极西的交往,而今日,朕却让大食人拱手称臣,待那大食使者入京,我大宋的赫赫武功与文德,岂不是直追汉唐?” 第七百五十一章:事有反常即为妖 第七百五十一章:事有反常即为妖 “陛下,是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傲进到文景阁的时候,目光落在那地上的地图上,不禁莞尔一笑,悄然落座,趁着赵佶失神的功夫,慢悠悠地问。 赵佶拉回神来,瞥了沈傲一眼,不由淡笑道:“朕等你许久了,来,给你看样东西。”他返身去捡了御案上的一份奏疏,递到沈傲的手里。 沈傲只略略一看,将奏疏合上,道:“大食国递来的称臣奏疏,为什么是大越国引荐?这倒是奇了。” 赵佶不以为意,道:“大食人许是觉得生分,不过他们这时候送来奏疏,朕倒也不能薄待了他们,他们若是有心接受我大宋的沐化,大宋也要作出天朝上邦的样子来。” 与沉浸在臆想中的赵佶不同,沈傲却是皱着眉,大食国一向是横跨亚非欧的霸主,其国力并不在大宋之下。一方面控制了东西方丝绸贸易的通道,另一方面海贸也是极其发达,若不是近年大宋突然兴起了海洋贸易,单论海贸这一方面,大食人就比大宋要强大许多,甚至有多次使用舰队征战的经验,并不必像南洋各国一样仰大宋的鼻息。可是这时候突然称臣,对不可一世的大食人哈里发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 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沈傲依稀想起了泉州那边传来的许多消息,脑海里渐渐有了些印象。大宋的海贸开始向南洋倾销的同时,大食人那边也发生了危机。其实早在大宋与南洋贸易之前,大食人就与南洋的联系很是紧密,尤其是大食商人,几乎遍布了整个南洋,甚至在泉州也是大食人主要盘踞的区域。 而现在大宋的倾销,只怕也让大食人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一方面,大宋的海运能力逐渐增长,使得大食人一度垄断的海洋贸易开始动摇。另一方面,大宋的商品日益增多,也让大食人的许多货物滞销。在与大宋强大的竞争压力之下,原先只是发售毛毯等商品的大食人不得不开始与大宋竞争,在纺织品、陶艺、铁器方面学习大宋的一些技艺,向南洋销售。 于是,整个南洋,就出现了后世英国和法国竞争的局面,大宋与大食人为了竞争,不断地压低商品的价格,大食人虽然制陶工艺远远及不上大宋,他们的商品比较粗陋,但价钱却更为低廉,也确实抢走了泉州海商不少的生意。 再加上大食通过对印度的入侵,已经掌控了印度北部的不少土地,可以说,大食人对南洋的影响并不小。 若说天下有两个在世上最强盛繁荣,文化也最为昌盛的王朝,那么除了大宋,也唯有大食国能出其右了。 突然之间,原本的竞争对手,现在大食居然称臣了,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沈傲满头雾水,实在不理解大食的行为,便向赵佶道:“陛下,大食人的奏疏,是他们亲自派出使者传递的吗?” 赵佶含笑道:“是大越国国王代为投递,大食人的使者现在就在占城,只要朕颁布了金册国书,他们再北上与朕会商。” 沈傲颌首点头,只好道:“恭喜陛下,大食人若是称藩,到时再灭了女真人,则我大宋必然是一番万国来朝的景象。” 赵佶现如今的眼界也开阔了许多,不禁笑道:“这一趟去泉州,万国展览会只是其次,安抚各邦才是正道理,朕信得过你,你不要疏忽了。” 沈傲点了头,饶有兴趣地看到御案上居然摆着一份邃雅周刊,周刊恰好翻到了末页,想必赵佶也是刚刚读到。其实邃雅周刊的分版很有趣,一刊出来大致是十六页左右,除了故事、诗词、和各地的风土人情,这最末页就是各邦的趣闻了,譬如越国的习俗,西夏人的趣闻,还有南洋诸国的各种见闻。 原本在大宋人心里,大宋即是天下,至多再加上西夏、大理、契丹而已。可是周刊的推广,也渐渐地让人的眼界开阔许多,再加上海贸的兴起,出海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从前以为远在天边的蛮邦,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赵佶虽然深处深宫,也难免受其影响,偶尔也能说出三佛齐、真腊、蒲甘之类的国名出来。 沈傲想到这个,突然觉得自己的到来并不算什么坏事,人的眼界开阔了,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而且由于交往越来越频繁,对整个国家的方向,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沈傲信步过去捡起那份周刊,今日周刊里的末页写的是真腊国的佛法,真腊国与大宋佛学不同,不过佛学确实比大宋兴盛的多,早已将佛教立为了国教,大加推广,前些时日,有一群真腊的和尚远渡而来,在泉州建了一座真腊寺,这寺庙里的规矩和佛经与大宋有些区别,里头的和尚对佛经的讲解也有不同。所以这周刊特意出了个专题,专门列出大宋与真腊佛学的不同点,以此来吸引人的眼球。 据说就因为这个,苏杭的几位禅师已经打算动身前往泉州,要和真腊的禅师切磋切磋。 沈傲不禁失笑,道:“如今和尚也不甘寂寞了。” 赵佶兴致盎然,他从前对长生的黄老之术有兴致,对轮回之说却没什么心情,因而略带打趣地道:“争一争也好,据说他们是小乘佛法,我大宋是大乘佛法,今日大乘遇到小乘,让他们争辩一下,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赵佶突然道:“大食人信奉的是大乘佛还是小乘佛?” 沈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暗笑起来,道:“大食人信奉的是可兰经,与我大宋和其他藩国都是不同。” 赵佶淡淡一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是要争辩,倒不如让大食人也来争一争,让他们的禅师也来说说他们的道理。” 沈傲直翻白眼,心里想,人家这是一神教,谁跟你辩论?都是直接操刀子的。抿嘴笑了笑,道:“陛下,这事儿,臣再看看。” 赵佶突然有些黯然地道:“朕愈发觉得心里不济了,这么大的盛会,朕是当真想去走一走,看一看。去看看那些各藩国的使节,去瞧瞧他们的风土人情,现在不能去,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他坐下来,很是惆怅地道:“朕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朕去了泉州。” 赵佶脸色又变得恬然起来,道:“有时候做这皇帝当真没什么意思,真想抛开一切,将所有事抛诸脑后,去学朕那兄弟,做一次荒唐的事。” 他那兄弟就是晋王,沈傲想到晋王要跟着自己去度蜜月,心里便不由地泛酸。这时又看到赵佶一副怅然的样子,也不禁心动,这已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走一走看一看又有什么不可以?什么朝廷法度?难道出去走一走也会祸国殃民吗? 沈傲忍不住道:“陛下若是实在想去,那便去一趟吧。” 赵佶的眼眸闪过一丝希翼,看了沈傲一眼,道:“怕就怕朝臣阻拦。” 沈傲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坏人就让微臣来做,微臣到时候上一份奏疏来,就算有人唾骂,大不了骂微臣好了,反正我已经臭名昭著,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条罪状。” 赵佶道:“天子巡幸,会不会劳民伤财?” 沈傲道:“隋炀帝这样的昏君,所过之处,督造龙舟,建立行宫,随行者十万人,浩浩荡荡,遮云蔽日,自然会劳民伤财。可是陛下若是一切从简,只带随性护卫三千人,不必计较住行,吩咐各地不许迎送,劳民伤财四个字又从何说起?” 赵佶打起了精神,道:“对,你说的没有错,朕今次就去一趟,一切从简,不过……”他沉吟了一下,对沈傲道:“这一趟朕不和你一起去。” 沈傲狐疑地道:“不和微臣去和谁去?” 赵佶呵呵笑道:“平素都是你给朕出主意,今日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你先去了泉州,再怂恿各国的藩王使节上疏,就说各国藩臣云集,急盼朕亲临泉州,与诸卿相见。这般一说,就有了个借口,朕是天子,效仿太宗皇帝安抚藩国,谁能说三道四?就是有人反对,朕也自有办法。” 沈傲见赵佶又换上了神采飞扬的姿容,心里不禁想,我是不是上当了?这算不算打感情牌来糊弄我? 心里腹诽了一番,沈傲道:“微臣到了泉州,自然为陛下安排妥当。” 赵佶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又变得格外爽朗,兴冲冲地道:“朕听说泉州依山傍海,那里的风景想必壮阔得很,朕去的时候,要和你比试比试画艺,若说山水画,朕不及你,可要说花鸟,你至多也不过和朕比肩,朕去了泉州,揣摩一番,山水画一定能追上你。” 沈傲听他豪言壮语,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笑道:“陛下若是有兴致,倒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赵佶立即摆手道:“朕不和你赌,你满肚子的心机,朕肯定要输的。” 沈傲无语,若说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只怕也只有赵佶了,于是便道:“不赌便罢,微臣暂先告辞,到时候和陛下在泉州相见吧。” 从文景阁出来,沈傲长吐了口气,总觉得今日好像被赵佶用话把自己绕了进去,以至于脑子一热,居然恳请皇上去泉州了。 “泉州……大食……”沈傲陡然想起了那份奇怪的奏疏,一时间又疑惑起来,事有反常既为妖,这奏疏肯定不简单,一定有什么猫腻。 想了片刻,没有头绪,已经不知不觉地出了宫。沈傲上了马,带着随来的侍卫在长街上闲逛,到了一处闹市,远远看到一个极大的门脸外头人流熙攘,那门脸上头悬挂着‘泉州、苏杭’之类的牌匾。沈傲不禁放马过去,对身后的校尉道:“这是什么店铺?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身后的校尉含笑道:“这叫匠铺,现如今苏杭、泉州那边到处缺少工匠,于是便有人做起了这营生,在各府各路设这匠铺,将所需招募的人张贴出来,如木工、泥匠之类和雇佣的工钱,若是有匠人肯去那边做事,便立即准备车马带到泉州、苏杭那边去,一路的车马费都由这匠铺提供,不过到了雇人的地方,那边要给匠铺这边缴上车马费,据说这营生倒是有利可图,这样的铺子不少。” 另一个校尉笑嘻嘻地道:“其实这匠铺真正赚钱的营生还不是介绍工匠,嘻嘻,说出来殿下肯定感兴趣。” ……………………………………………………………………………………………………………………………………………… 第二章送到,同学们,给点***吧,新的一月开始了,保底***有没有,成绩太难看了在作者群里抬不起头。 第七百五十二章: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第七百五十二章: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沈傲听了那校尉吊足胃口的话,不禁问道:“还有一项什么生意?” 后头说话的校尉打马向前两步,笑吟吟的道:“大人可知道,那苏杭和泉州如今什么最多吗?” 沈傲慢吞吞的打马走了几步,道:“不要卖关子。” 校尉才悻悻然道:“自然是光棍最多,几十上百万的人挤在一起,大多都是青壮的男丁,不止是泉州,现在苏州、杭州那边都是男多女少,这么多人赚了工钱,自然想娶个妻子,所以这些匠铺如今也到各处去给工匠们寻亲,把匠人的身高、籍贯、工酬都贴出来,哪家人若是女儿要出阁了,也都会去那里看看,若是成了一桩婚事,那铺子里至少要赚三贯钱。” 沈傲恍然大悟,原来这所谓的匠铺,其实就是后世的职业介绍所和婚介所的二合一版本,他不禁觉得有趣,自己厘清了海事,可是厘清海事之后,又让海贸进入了蓬勃的发展,海贸到了顶峰,大量的工匠被招募入城,结果又有无数个新兴的事物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这些新兴的事物,也正是推动着整个大宋向一个未知方向前进的动力。 身穿绫罗、挥金如土的巨贾,短装打扮、行色匆匆的工匠,外表光鲜、总是笑脸吟吟的掮客,正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在这大时代的推动之下,开始了一个新时代的序幕。 永和四年四月初八,前两日天空还是阴霾阵阵,春雨绵绵。到了这时候,夏至已经到了,等这春雨带来的凉风一走,整个汴京立即变成了一座火炉,烧烤大地,连道路都仿佛冒出烟了。 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远足,所以城门这边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担着货物的货郎进城,守着门洞门丁,也懒得去搜查,连看都不看,都是懒洋洋的靠在门洞里头享受这些许荫凉。 靠近门洞这边,倒是有个卖瓜的摊子,大声叫卖着。本来按照城门司的规矩,小贩是不许在城门附近叫卖的,结果只用了两只瓜,便把门丁们贿赂了,这时节的西瓜大多还是半生不熟,却已经成为了消暑的重要蔬果了,因此这卖瓜的摊贩生意倒是不错。 也有一些赶进城去的脚夫躲在城墙根下头乘凉,有人摘下了破旧的毡帽,摇动着煽风,肆无忌惮的咒骂了几句汴京古怪的天气。 通往门洞的道路突然传出急骤的马蹄声,门洞下的门丁仍是懒洋洋的,这个时节,反正没什么大人进出,更没有什么老爷来查哨,老爷大人们也是人,这时候多半躲在衙署里装模作样的埋首案牍了。 等到几个骑士策马近了,看到对方的装束,门丁们这时才嘀咕起来:“他们这是殿前司的还是武备学堂的?” “瞧这样子不是殿前司自然就是武备学堂了。” “你娘的岂不是说废话。便是要看仔细,这到底是哪里的?若是武备学堂的可要小心,不是说平西王要奉旨去泉州吗?若是被他老人家瞧见咱们躲懒,非赏我们一顿鞭子不可。” 有人嗤笑:“平西王是何等尊贵的人,这个时候他会出门?依我看,什么时候天气凉爽了,他才会动身。这些人就算是校尉,多半也是奉命传递消息的,不要理会,大家互不统属,怕个什么?一惊一乍的,倒是让人小瞧了咱们城门司。” 于是门丁们继续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或是摘下范阳帽来煽风。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觉不太对劲了,一队校尉打马过去,也不去理会他们。接着又是一队队校尉策马出现,一个虎背熊腰,彪悍无比,一个门洞边的门丁还差点被校尉放马撞了,这门丁想骂两句,可是一看对方腰间的儒刀还有脸上绷紧了的脸,立即咽了咽吐沫,将一肚子的怨气吞了下去。 这样的校尉越来越多,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队队出现,又一队队过去,出了城之后,放马到了空旷处,便立即列起队来,就在这炎阳之下,迎着热风驻马。 门丁就是再蠢也知道不对劲了,这么大的架势,整个汴京能摆出来的绝对不超过三个,而能出动校尉来摆这架子的,除了当今官家,就只有平西王了。 平西王真要这时候去泉州。 那负责守门的都头吓得后脊发凉,立即大吼一声:“都他娘的站出来,列队,摆出个样子来,惹得平西王殿下怪罪,仔细你的皮。” 门丁什么都不敢说,纷纷拿了刀枪,从门洞里出来,倒八字的站出队列,再大的太阳也什么都顾及不上了。 眼下平西王和杨大人正在联手京察,到处都是罢官的,先是各部堂,之后是各路府,连禁军居然都不可避免,声势这么大,城门司这边裁撤掉的大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若是教平西王看到门丁惫懒,处罚不处罚门丁不好说,不过这城门的都头肯定是要一撸到底,去喝西北风的。 所以平西王这三个字,在从前还只是个不能得罪的名词,可是现在,莫说是得罪,就是在他面前懒洋洋的人也都没有。 果然,在一队队校尉策马过去之后,又有一队校尉打着马拥蔟着几辆马车朝这边飞快过来,门丁们紧张莫名,也不知身上冒出来的是热汗还是冷汗,抑或是都有,反正也分不清了。 令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这车驾直接出城,并没有停下。 宽大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沈傲,他其实比那些门丁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懒洋洋的斜躺在软垫上,坐在他跟前的,是身子前倾用手托着下巴的赵紫蘅。 这一对新婚夫妇居然出奇的在车中沉默,只听到车外传来车轮轱辘轱辘的响动,偶尔会有几声马嘶声。 车厢突然颠了一下,赵紫蘅哎哟一声,道:“出了城坐车真难受。” 沈傲却是像酥了一样躺着,一动不动,许久才道:“这才是刚开始,你当长途跋涉这么好玩吗?先要坐车到渡口去,再顺漕船到苏杭,到了苏杭之后,还要走海路,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到泉州。” 赵紫蘅愠怒的瞥了沈傲一眼,道:“你像什么样子,快坐直来,没精打采的做什么。” 沈傲很镇定的道:“我在养神。” 赵紫蘅便道:“养神又做什么?” 沈傲很认真的道:“现在不养,待会儿更难受。” 赵紫蘅不信,嗔怒道:“一点也不像个王爷,只是一只懒虫。” 还要说什么,回过头时才发现沈傲已经睡过去了,轻轻打起呼噜。赵紫蘅掩着耳朵,低声咕哝,又不好将沈傲弄醒,只能掀开帘来看沿途的风景。 等到了渡口,下车上船,赵紫蘅才领会到了沈傲的话,这漕船并不是什么器具都一应具全,住宿的地方虽然清洗了几次,却还有一种邋遢之感,扬帆之后,船体颠簸,赵紫蘅虽不晕船,却还是觉得很是不适,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这时候沈傲反倒打起了精神,让她躺在榻上,叫人给她烧了热水亲自端到榻前来喝,笑呵呵的道:“人没了精神,坐船就是这样的,来,喝口热水,好好躺一躺就好了。” 赵紫蘅难受的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傲虎着脸,道:“我倒是想说,可是你肯听吗?” 赵紫蘅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肯听。”一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傲轻轻的用手肘去抬起她的头,用调羹给她喂了水,道:“歇一歇,待会儿来看你。” 赵紫蘅将他拉住,道:“这可不成,你陪着我。” 沈傲只好坐定,给她慢慢喂水,问她舒服了一些没有。 赵紫蘅倒是感觉胸口的闷气散了,却不肯说真话,道:“我头还是晕晕的,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沈傲放下水杯,兴冲冲的捋起袖子道:“揉捏这种事为夫最在行了。”手便伸过去狠狠的握住了赵紫蘅的酥胸。 赵紫蘅惊叫,道:“你坏透了,我叫你给我揉肩。” “啊……”沈傲轻轻的捏了赵紫蘅的酥胸一把,悻悻然的道:“我以为你胸口疼,原来连肩也疼,好吧,你翻过身来。” 赵紫蘅侧过身,俏脸对着内舱,把后肩留给沈傲。 沈傲用手掌在她肩上轻轻揉搓,一面道:“你身上一两肉都没有,揉起来真费力。” 赵紫蘅蹬蹬腿,秀发散落在沈傲的手上,生气的道:“不许胡说。” 沈傲只好道:“那好,既然紫蘅不爱听,那么我就说,你身上的肉真多,肉绵绵的,好舒服。” 赵紫蘅大叫:“你才是肉绵绵的。”双肩微微颤抖一下。 沈傲嘿嘿一笑,加重了几分力气,忽而道:“紫蘅,你有没有感觉你的胸腹之间升腾出一股热气?” 赵紫蘅背对着他道:“没有。” 沈傲不甘心的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感觉脸上烫红的?” “没有。” 沈傲咬咬牙,继续问:“怎么还没有反应?” 赵紫蘅一头雾水道:“反应,什么反应?” 沈傲立即如老僧坐定,很纯洁的道:“为夫是怕你病了,看看你身体见好了没有,来,小乖乖,侧个身,我给你揉揉耳垂。” 赵紫蘅道:“我要揉肩。” 沈傲虎着脸道:“揉耳垂很舒服的。” 赵紫蘅抗议道:“不揉。” 沈傲只好退一步,道:“那能不能揉十下肩,揉一下你的耳垂。” 赵紫蘅用手捂住耳朵:“不成。” 沈傲耐心的道:“揉二十下呢?” “不能,不能,不能!” 沈傲咬牙道:“船上很寂寞的啊,总要找点事做。” 赵紫蘅突然翻转身,很认真很腼腆的看了沈傲一眼:“方才忘了和你说一件事,我……那个那个来了……” 沈傲面如死灰,咕哝的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 第三章送到,新副本开启,本书三部曲,第三部曲算是开头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大敌 第七百五十三章:大敌 泉州新城,永乐坊。 这里聚集的都是些大商行,能在永乐坊租个门脸的,在泉州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商户。这里寸土寸金,一个小小的门脸和后宅每月的租金都抵得上一个规模不小的工房半年的岁入。可越是如此,泉州的商行反而都想在这儿立足,能在这里挤个位置就是一种象征,意味着雄厚的财力,意味着足够的信誉。 所以这里的伙计,平素都是衣饰光鲜,都能识文断字,脸上永远带着一副招牌似的笑容,这些人都有着优渥的收入,所做的活计也并不繁重,每日要做的,不过是和来往的客商寒暄,代表自己的东家,洽谈出货、代购的事宜。 泉州人将这种新的职业叫白丁,意思是说,他们虽然做活,虽然也是受人雇佣,可是他们身上一尘不染,收入却是丰厚无比。 永乐坊里的白丁可谓多如牛毛,这里聚集了六百多家商行,每日更有数万名从大宋各路府以及泉州本地和南洋、倭岛来的商人在这儿寻找商机。每到清早天刚刚亮的时候,所有的门脸不约而同地打开,门脸里头并不会堆积货物,里头装饰得极好,古色古香,宛若幽深的王侯厅堂,墙上是名家的字画,地板用的是真腊檀木铺就的地板,再用大食的毛毯铺上一层,桌椅全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婉约、豪放不一而足,那小巧玲珑的灯架冉冉跃动着光芒,桌几上摆着香炉,此外,还有美轮美奂的屏风,素洁的瓷瓶儿。 就在这么个地方,白丁们有的出去,有的坐在这里喝茶,等到有客商来了,才起身来迎客,斟了茶,分别就坐,谈笑风生。 泉州若是大宋的明珠,那么永乐坊就是这明珠之中的晶核,每天在这里谈成的生意,让码头处的商船扬帆起锚,也让工房里冒出滚滚浓烟,让成千上万人有了生业,维持了整个泉州的运转。 眼下泉州的生意越发的难做,而这永乐坊的作用反而凸显出来,为了抢到一个愿意吃货的客商,白丁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各种揽客的手段花样百出。 可是那坐落在永乐坊中心位置的一处商行却是一个异类,他们显然并不急于出去揽客,门脸儿也和别处商行不太一样,这是一种明显大越国风格的建筑,里头的白丁也都有熟稔汉话的越国人,他们的皮肤略为黝黑,个子较矮一些,眼眸中都有一种生人勿近的警惕。 商行叫兴越商行,平时这里的白丁也少与人打什么交道,只有偶尔会有些大越国的客商进去才会热络迎接。这兴越商行实力却也不容小觑,据说它的下头有三处船坞,更有一只颇为庞大的商队,除此之外,在大越国总督辖区地位也是超然,几乎三成流入越国的货物都是由他们销往越国各地。如此大的生意,却让人不禁生出狐疑,这兴越行的东家是谁都不曾见过。本来这泉州商行一向喜欢四处搭伙,莫说你的生意再大,总要融入到圈子里去,这样才能相互提携,一切发财。兴越商行却不同,他们的东家到底是男是女,是越人还是汉人至今都没有人能知道。 一开始,倒也有人想与这商行打打交道,可是久而久之,他们这冷漠的态度终究让人放弃。甚至早有人断言,他们这般的行商方法早晚是要吃亏的,可是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各家商行的生意越来越难过的今天,兴越商行居然越发红火起来,甚至趁着机会,连续收购了几家濒临绝地的商行,一时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 兴越商行里的铺设并不比别家华美,甚至还带有几分异域色彩,里头坐着两个白丁,咕哝着用越语说什么,一边吃着玳玳花茶,这二人时不时朝门外张望一下,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头终于稳稳停下了一辆马车。 两个越人白丁立即起身快步迎过去,马车稳稳停在门脸前,帘子掀开,一个越人走下来。这人肤色相较来说倒不算太黑,年纪却是不小,在四旬上下,颌下是越人特有的胡须,一双眼眸只是打量了两个前来相迎的两个越人白丁一眼,随即淡漠地下了车,径直朝里厅走去。 他毫不客气地在厅里坐下,随即翘起了腿,两个越人白丁一个给他斟了茶,另一个往后宅去了,再过一会儿,白丁们悄然退开,从后宅方向,走出一个身形臃肿的越人,这矮胖的越人穿着上好的圆领员外衫,手里还文绉绉地握着一柄白扇,可是一看到贵客坐在这厅中央,立即将白扇收起来,恭恭敬敬地走到贵客跟前,行了个礼,道:“蔡先生。” 被称作是蔡先生的双眉皱起来,冷冷地看了矮胖的越人一眼,生厌地道:“说了多少次,到了这里不要叫蔡先生,我现在姓阮,叫阮元,可记住了,再稀里糊涂,就自己滚回占城去。” 矮胖的越人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立即道:“是,记住了,阮先生不远万里从占城来,可是带来了王……大东家的诏令吗?” 蔡先生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这玳玳花茶不好喝,还是武夷茶色香俱全,待会儿叫人去称一斤上好的武夷茶来。”他舔舔嘴,放下茶盅,继续道:“消息已经确定了吗?平西王要来泉州?” 越人道:“确定了,人已经到了苏杭,择日就要出海。” 蔡先生阖着眼,比起从前的那个蔡攸来,他的肤色黝黑了不少,胡子又换成了越人的式样,若不是认真细看,只怕谁都不会记起,那个曾经在大宋翻云覆雨的宠臣,此后的大宋钦犯,如今成了兴越商行背后的东家。 蔡攸逃出了海外,痛定思痛,带着数百个厢军,蔡家老宅的钱财,先是藏匿在大越总督辖区,以商行的名义,在大越国做起了生意。蔡攸一向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几番周折之后,生意非但越做越大,而且还看准了时机,抓住了大越国王的心理,一举与大越国王室有了联系。 大越国王是雄阔之主,割让总督辖区,本就是万不得已,等看到大越国越来越贫瘠,大量的财富随着海贸流入泉州,心里早就滋生出了不满,只是当时整个南洋都在大宋水师的控制之下,再加上无人响应,大越国王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有了对大宋了若指掌,并且智计百出的蔡攸,一切就开始不一样了。 这兴越商行就是一个幌子,也是深埋入泉州的一颗钉子。 听到平西王要来泉州,蔡攸整个人不禁兴奋地搓起手来,随即,蔡攸又冷静下来,淡淡地道:“国王殿下择日也要入泉州,除此之外,大食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拿下了泉州,就能宰了那平西王,姓沈的一死,大宋群龙无首,这海政定然不能维持,到了那个时候,泉州就是个死港、臭港,不过……” 蔡攸淡淡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你去吩咐天一教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另外,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天一教要刺杀各国的藩臣王公,刺杀平西王,声势闹大一些。” 越人迟疑了一下,一头雾水地看着蔡攸,道:“先生,天一教若只是替我们打探一下消息或许还有些用,让他们刺杀各国王公,只怕……” 蔡攸用不需质疑的口吻道:“让你去就去,他们的人手不够,就拿出钱来,让他们多招募一些人手,这泉州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只有有钱,难道还买不了命?” 越人还是觉得不妥,道:“若是对外招募人手,就怕最后鱼龙混杂,有人泄露了消息,到了那时,先生扶植的那些天一教余党,岂不是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依我看,这件事要做,还是让我们来做的好。” 蔡攸皱起眉来,道:“阮正,你奉国王之命来这泉州,国王是否说过,这里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处置?” 叫阮正的越人不敢违拗,道:“是,先生既然这般说,那我这就着手去办。” 蔡攸叫住他:“回来,还有一件事吩咐,我这里已经拟定了个刺杀的名单,你拿去看看。”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清单来,那阮正立即快步上前双手接了,草草地看了清单一眼,眼中闪出骇然之色,不禁道:“先生,连国王殿下也在刺杀之列?” 蔡攸慢吞吞地站起来,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去吧。” 阮正拿着清单出去,蔡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许是对自己全盘计划的自信,他不禁失笑起来,可是随即,蔡攸又板起脸,做出一副谨慎的姿态。他之所以输给沈傲,便是因为过于自信,过于骄傲,才百密一疏,而现在,他绝不可能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哪里还有纰漏呢……”蔡攸放下茶盏,懒洋洋地靠在椅上,喃喃道。 ……………………………………………………………………………………………………………………………………………………………………………… 同学们,求***啦,***被人甩在了几十名之后,大家帮忙一下,老虎在此谢过! 第七百五十四章:教父 第七百五十四章:教父 四月中旬的苏杭正是满城飞花、莺歌燕舞的季节。水流揣揣,湖畔生烟,接踵的人群大多带着洒脱之色,或举着白扇、或捋着长袖,在这湖畔边儿饮茶会友,这里和泉州不同,泉州上下都有一种忙碌的气象,就是街上的人行走也比寻常人快上半个拍子,而在这里,却是有着说不尽的休闲雅致。 杭州码头那边,倒还算忙碌,靠着杭州码头的苏杭海政衙门,如今不管是苏杭还是泉州,海正衙门虽说只署理海政,可是其权利早已凌驾于知府衙门之上,再加上又只属于平西王之下,更是无人敢惹,这苏杭上下,不但下海督管着水师、商船,便是在岸上,一些政务也离不得海正衙门的掌控。 清早的时候,苏杭这边的大商人已经等候多时,听说平西王今日所坐的漕船就要到杭州,当地的官员在筹措,各家商会也在筹措,平西王如今是海贸的保护神,有他在,海贸才能兴盛,离了他,谁知道这海贸会变成什么光景? 因此,今日的杭州码头居然出奇的安静,装卸货物的脚夫全部放假一天,沿途的货栈也都关了门,附近停靠的船让出一条水道和栈桥来,传侯平西王大家光临。 曾岁安穿着五品朱色官服,外系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看上去整个人已经成熟了不少,双唇微微抿着,伫立在这栈桥处,远远眺望河道。 曾岁安身后,各路官员也有不少,除了知府和各地知县,居然连路司衙门的官儿也来了,只是他们不便在这栈桥停留,而在后方等候。这么安排,其实也是用心良苦,江南路三使位高权重,都是三四品的大员。可是话又说回来,原本这大宋早已固定了的官场格局,如今却被海政衙门打破,他们能管的,海政衙门可以过问,海政衙门能管的,他们未必能管得到,一个五品的海政都督,见了提刑使、安抚使,谁巴结谁还是没准的事。 所以这江南路和福建路如今再不是三使掌握,更确切地说,应当是三使一督平分秋色。 现在曾岁安这总督在栈桥迎接,三使这边若是同去,尊卑暂且不论,可是位置该怎么站,也是一件犯难的事。为了少却这些麻烦,大家干脆让曾岁安去打前站,其余的人在后头接着就是。反正平西王也不是什么人人急欲去见的人,从本心上,若不是因为近来平西王和杨真联手弄出了个什么京察,现在京察官没准儿已经到了杭州,还是不直接与当地官员打交道,直接体察民情。三使们怕出事,说不准真不愿意来和这平西王有什么瓜葛。 河道上船只穿梭,终于,一艘极大的漕船慢悠悠地顺水而来,落了帆,下了锚,稳稳地停靠在栈桥上,船上的水手搭起了舢板,码头处迎接的大小官员,商贾士绅爆发出一阵轻呼。 接着是几个校尉先下来,再之后是沈傲携着赵紫蘅落船。后头是一队队的校尉,似是看不到尽头。 赵紫蘅下了船,脚还有点儿酸软,好在有沈傲搀扶着,总算站稳了,赵紫蘅轻轻吁了口气,道:“以后再也不坐船了,我们骑马吧?” 沈傲一边搀着她朝栈桥的尽头走,一边笑道:“坐马更难受,你若是骑上一天一夜,保准你又喊要坐船了。” 赵紫蘅赌气道:“我才不会喊。” 沈傲抿抿嘴,远远眺望了码头处黑压压的人,道:“罢了,先不说这个,咱们总算要见人了,不要使小性子,总要让外人知道我们夫妻相敬如宾、琴瑟调和。” 赵紫蘅俏红了脸,道:“不然你去见他们吧,我在后头。” 沈傲道:“这怎么行?说好了平西王携新王妃巡游泉州,怎么能见到平西王,不见了新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新王妃害羞,没脸见人呢!” 赵紫蘅道:“我本来就害羞。”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正是因为害羞,才要让人知道你并不害羞,否则岂不是一下子被人看破了?咦,紫蘅居然知道什么叫害羞了?” 赵紫蘅露出女儿家烟视媚行的样子,低呼道:“不许胡说。” 沈傲闭上口,说话之间,便到了码头这边,曾岁安抢步过来,朝沈傲深深作偮,道:“下官久候殿下多时。”说罢淡淡地看了赵紫蘅一眼,道:“见过平西王妃。” 沈傲呵呵笑着搭住他的肩,道:“没有这么多客气,本王只是途径这里,居然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倒是吓得我以后不敢来了。” 官员商贾们已经一拥而上,纷纷作偮:“殿下好,王妃安好。” 沈傲朝他们压压手,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接着才携着赵紫蘅钻入早已准备好的车驾。 车子很平稳,苏杭这边也开始流行泥路,先是用碎石铺了路基,之后再用类似于水泥的泥浆铺上去抹平,道路平滑,马车走在上面不见颠簸,因此运力也是大增,再加上现在马车也有了不少的改进,所以坐在里头,赵紫蘅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依靠在沈傲的肩头上,道:“好累,真想好好歇一歇。”说罢如猫一样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便瘫入了沈傲的怀里。 沈傲道:“做人要有点良心,你在船上没日没夜地睡,现在还不够,倒是我为了伺候你这小祖宗许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赵紫蘅眨眨眼,甜笑道:“谁叫你做我丈夫。” 沈傲霎时无语,待马车到了海政衙门,沈傲让随行的小婢先带赵紫蘅去歇息,自己则是喧宾夺主,在这海政衙门里待客。 来的客人当真不少,先是本地的官员,都是来见礼的,说的话也没什么实质的内容,无非是场面上的寒暄而已。 随后来的则是几个大商贾,其中一个叫段雏的,这名儿生僻,倒是让沈傲有几分印象。段雏的生意并不是船队,而是经营了两家规模不小的丝坊,据说招募的女工便有九千余人,每年收购的茧丝就有上百万斤。 段雏之所以喋喋不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原本他的生意并不多,只是前几年丝绸紧俏,不止是苏杭和泉州这边不少人家境改善,对丝绸有了需求,便是前往倭岛、南洋各国的商队也大力收购这些货物。段雏挖了第一桶金,生意越做越好,自然不断将盈余的钱拿去扩大丝坊的规模,如今规模越来越大,生产的丝绸越来越多,谁也不曾想到,就因为这个,问题就出来了。 丝绸之所以昂贵,无非是因为稀少而已,而现在市面上这样的丝坊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竞争越来越激烈,从前一年生产丝绸十万匹,可是今年的丝绸产量已经高达三百万之巨,如此大的产量,结果却发现,市场饱和了。 段雏急得团团转,为了扩大丝坊的规模,他可是借了钱庄不少钱的,除此之外,收购的生丝至今还没有付清余款,若是再这样下去,一旦积压的货物卖不出去,段雏也只有破产不可了。 其实像段雏这样的事例很多,从前的生意人,大多都稳健得很,有多少钱做多大的生意。可是自从海贸更新之后,稳健的手段只会落后于人,恰恰是依靠借贷扩大规模的商贾生意越来越大,因此那些保守的商人也急不可耐了,钱庄的生意一时大是红火。 现在整个苏杭和泉州,也正是因为资本的急速积累,从而使得问题开始显现出端倪,如今若是再延误下去,货物销不出,生产就要停顿,无数人要破产,破产倒也罢了,可是数十数百万的工人怎么办? 段雏说了许多话,几乎要哭出来,道:“小人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上一年为了扩大丝坊,告贷了七十多万贯,添置了不少的丝机,又招募了不少工人,再加上收购生丝,这些钱已经一个不剩,可是谁曾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沈傲道:“据本王所知,南洋人口众多,你们的丝坊造出的丝绸,寻常人根本买不起,何不如造织布拿去南洋贩卖,这样一来,一方面向他们的上层提供丝绸,一方面也可以给他们的平民百姓出售布匹,虽说利润是薄了一些,总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沈傲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他们的工人、设备都是现成的,让一部分人去生产布匹,总还能缓解一下丝绸陈仓的压力。 段雏苦笑道:“哪里有这般容易?造布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食人现在专门抢这一块生意,他们的布匹和毛毯在南洋那边价格低廉,咱们大宋哪里争得过?” 又是大食人……沈傲想了想,道:“大食人除了布匹和毛毯,还卖些什么?” 段雏道:“卖的倒是不少,有不少还和我大宋相冲的,不过他们的制艺大多低劣,所以价钱也都低廉得很,我大宋的货物比他们的要好得多,只是价钱自然昂贵了一些。”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么说,大食人抢了咱们大宋不少的生意了?” 段雏道:“正是如此。” 沈傲的脸色阴沉下来,原以为整个南洋已经饱和,原来只是高档的货物饱和了而已,还有不少低层次的市场被人占住,这些南洋藩国,如今却成了大食人的倾销地,让人钻了空子。 沈傲沉吟了片刻,已经有了决定,道:“这件事,本王自然会处置,你放心便是,眼下你不如让伙计带着丝坊的货物到万国展览会那里去一趟,说不准能找到一些买主,这一次南洋王公、商贾都来了,人数足有数万人,只要你们肯竭力推销一下,也不怕没有生意。” 段雏道:“殿下,小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一趟小人打算亲自去,看看那些番商对小人的丝绸有没有兴致,不过这万国展览会只可解一时之渴,就算熬过了今年,明年也未必能缓解……” 沈傲心知他是想让自己拿主意,这些商人如今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平西王,沈傲这时候反而有点教父的感觉了。他沉声道:“你不必惊慌,和这苏杭的同仁也说清楚,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今年之内,本王一定为你们解除眼下的困局。” 段雏听了,对沈傲的话深信不疑,大喜过望道:“如此,就一切拜托殿下了。”说罢和几个商人告辞出去。 沈傲一直会客到深夜,其中商贾们多是来倒苦水的,到了夜半时分,沈傲叫了曾岁安来,心事重重地道:“本王还以为苏杭、泉州这边只是出现了小困难,至少今年总还不至于过不下去,谁知竟是举步维艰到这个地步,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解决掉眼下的麻烦,曾兄怎么看?” ………………………………………………………………………………………………………………………………………………………… 第二章送到,连续下了七天的雨,心情很郁闷,出去走走,尽量第三更在十一点之前。 第七百五十五章:杀人密令 第七百五十五章:杀人密令 曾岁安斟酌片刻,悄悄看了沈傲的脸色,随即道:“有两个办法。” 沈傲心里想笑,自己连一个办法都想得头痛,他居然有两个办法。便笑嘻嘻地道:“愿闻其详。” 曾岁安淡淡道:“其一,就是严令各国彻底断绝与大食人的商贸往来,任何大食人的船只,不得靠近各国的总督辖区卸载货物。” 沈傲心里想,当年英国人也是用这一招对法国人的,曾岁安做了几年的总督,确实长进多了。 曾岁安继续道:“其二,天竺国人口诸多,若是能在那里设立总督辖区,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大宋的南洋水师曾有一支分舰抵达过那里,那里土地广褒,百姓殷富,土地更是肥沃无比,其人口只怕比之整个南洋也不遑多让。不过……” 曾岁安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不过那里虽是小国林立,王公割据一方,战力却也不容小觑,更有大食人在旁虎视,咱们大宋要使他们屈服,率先要做的就是将大食人从南洋赶出去。” 曾岁安的一番言辞,或许有不成熟的地方,可是沈傲这时候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不禁道:“你说的不错,这两个办法一个要刻不容缓地施行,另一个可以徐徐图之。比如令南洋各国断绝与大食人的贸易,只要一纸诏令就可以做到,至于天竺国,可以先派一些人去了解他们,再做打算。” 曾岁安颌首点头,道:“这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见,殿下听听也就罢了。” 沈傲郑重其事地摇手,道:“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不必谦虚。” 曾岁安沉吟了一下,道:“南洋水师如今有舟师十万,更有各种舰船一千五百余艘,每年要养如此庞大的水师,是该用一用了。” 沈傲当然明白曾岁安的意思,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眼下的困境,唯有用水师去解决,只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有违大宋的对外策略,他哂然一笑,道:“再做打算吧。” 说罢回到后宅去睡,赵紫蘅睡不着,还在等着他回来,问他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得我的脚都冰凉了。” 沈傲见她蜷在薄被里,笑吟吟地道:“这和脚冰凉有什么关系?” 赵紫蘅从被中探出半个脑袋,理直气壮地道:“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心凉之前脚先凉,脚凉了,心也要快凉了。” 沈傲换下了外衫,缩进被中邪恶地笑道:“那我来给你暖暖心,你的心口在哪儿?” ……………………………………………………………………………………………………………… 在苏杭没有多留几天,沈傲就继续启程了,两艘东洋水师舰只护送着沈傲所坐的福船,一路沿着东南沿海顺风而下,这一路颠簸无比,好在海面上还算风平浪静,沈傲坐惯了,也就慢慢适应,赵紫蘅吃不消,因此整日在舱中歇着。 海船每到沿岸的一处港口便暂歇一日,因此走得并不算快,不过在港口停歇的时候,总会有一份份沈傲的手令传递出去,由快船直接往泉州方向传递。 这些消息,如雪片一般传送到泉州海政衙门。海政大臣吴文彩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一边是万国展览,万国展览如今已经御批,朝廷已经当作了头等大事,更何况来了这么多藩王?自然不能简慢,又要把这盛会办好,又要让商人们推销自己的货品,还要让番人宾至如归,哪一样都不轻松。 好在泉州新城那边预留了许多土地,这展会的建筑便在新城,这是一个占地数百亩的巨大建筑,有着北地的大气开阔,整个建筑呈一个圆圈,从外头走进去,里头又有许多圆,宛若迷宫一样,两边都是一排排走廊和店铺的门面,走进去逛一圈出来至少要花费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地面上都铺就了时新的泥路,连台阶都用泥浆抹平了,里头还分上下三层,店铺三千多个。 就这么个展会的建筑,就足足花费了六十万贯,再加上各种装饰,还有展会外的建筑,相加起来至少也要一百万贯,一百万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按着平西王的意思,等这展会结束之后,再将这里的铺面租售给泉州的商贾,收回成本是肯定够的,若是运作的好,说不准这里将来还能成为泉州最繁华的商业区域,寸土寸金。 吴文彩要操心的不止是这个,还有到时番客们一下增多,车马肯定不够,虽说泉州这边已经兴起了不少租车行,都是不太宽敞的马车,毕竟泥路兴起之后,交通便捷了许多,马车的损耗小,速度也快,因此也有些家境不上不下的人既养不起车马,又不肯靠腿脚出门,四五个钱,招一辆马车就可以直接将自己送到目的地去,何乐不为?不过这种车行如今也是紧缺,毕竟泉州这边马少,因此也成了让吴文彩头痛的事。 除了这个,另一边平西王传来的手令,吴文彩也不敢怠慢,这些手令大多都是寥寥几字,里头的内容却值得推敲,比如有一份手令,差点让吴文彩惊得没有站稳。这手令里的内容很简单,只写着:驱逐大食商人,但凡是大食人的货物,都不得进入泉州、各藩国总督辖区停靠,违者速速羁押扣留,不得延误。 吴文彩脸上的震惊可想而知,这泉州的大食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数万,这么多人,总不能说驱走就驱走,再者说,大食人的货物在各处口岸停靠,那也是向总督辖区缴纳了税金的,这时候突然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太无礼了一些? 其实吴文彩的心里也清楚,大食人如今也邯郸学步,和大宋在南洋相互竞争,可是他毕竟是读书人,心里并不认同用强硬手段去将人踢出局去。不认同归不认同,可是平西王既然发了话,自然也有他的用意,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解决。 真要赶走这么多人,当然是不成的,吴文彩犹豫再三,便向南洋水师衙门下了***,请南洋水师指挥使前来相商。 水师衙门那边接到了***,立即就来了,杨过是骑马来的,脸上也带着一副倦意,水师衙门虽然没有海政衙门那般繁重,却也不太容易,各舰队要轮换出海,还有每日督促操练,尤其是眼下这时候,各藩臣使节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水师船舰几乎是倾巢而出,在各个海域巡视,以免发生意外。 杨过和吴文彩虽然是沈傲留在泉州的一文一武,平时却不太往来,偶尔有些公务,也都是下个***交代一下而已。今日吴文彩突然来请人,又在这节骨眼上,心知有要事相商,杨过当然不能怠慢,立马就来了。 杨过穿着一件缺胯衫的戎服,见了吴文彩,朝吴文彩颌首点点头,吴文彩立即站起来,道:“请坐。” 杨过待吴文彩,终究还是有几分谦让,虽说二人官职平齐,又都是沈傲的左膀右臂,可是话又说出来,大宋重文轻武,这个意识早已深入人心,就是杨过自己,还是觉得比吴文彩矮了一头。 吴文彩也不寒暄,直接拿了沈傲送来的手令交给杨过,道:“杨指挥且先看看。” 杨过只略略过目一行,随即抬头,吴文彩希翼地看着他,道:“杨指挥意下如何?” 杨过沉默了一下,一双眼眸闪过一丝腾腾杀机之色,语气铿锵有力地道:“殿下要咱们驱逐大食人,那便驱逐大食人,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吴文彩只好苦笑摇头,道:“老夫问的是如何驱逐大食人。”他生怕杨过不懂似的,继续道:“你看,大食人单在泉州的就有数千数万,这么多人,要驱逐哪里有这般容易?” 杨过郑重地道:“这倒也是,吴大人怎么想的?” 吴文彩心里想笑,方才还想问问他的意思,现在居然又绕回了自己的身上,他也不客气,沉吟了片刻,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大食人甄别出来。” “甄别?” 吴文彩点头道:“把这泉州的大食人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殿下的意思,他们愿走的自然让他们走,可是难保也会有一些沐化我中土圣德的未必肯走,那就干脆给他们办理户籍,让他们从此做了宋人,毕竟大食的商贾不少,留下一些,对泉州也有好处。” 杨过若有所思地道:“怕就怕他们心念故国,与大食暗通款曲,到时候就防不胜防了。” 吴文彩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不怕,许多大食人的身家都在泉州,妻儿也都在这里,那大食又天高路远,他们怎么肯做有损泉州的事?其实历代以来,在泉州繁衍的大食人都有不少,可是你看,这些人的子嗣可有一个自称是大食人?哪个不是以我们汉人自居?” 杨过豁然起来:“那就按吴大人的意思来办吧,这件事明日就有劳吴大人主持,水师这边会调一支军马来协助大人。” 吴文彩道:“这样也好,老夫少不得还要知会一下那泉州知府马应龙,让他协助。” 杨过倒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见事情商量了,也就不再说什么,抱拳告辞,最后道:“话说回来,吴大人给那些大食人机会,可要是有人既不认我泉州,又不肯走的,水师这边就难免要动手杀人了。” 吴文彩最怕听的就是杀人两个字,苦笑道:“待甄别之后,一切由杨指挥处置。”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五十六章:无风不起浪 第七百五十六章:无风不起浪 碧波万里的汪洋上,海船宛若浮萍一样在炎日之下沉浮。 张起的大帆随风鼓起,一名水师校尉赶到靠右的船舱,这里一直是沈傲的‘书房’,校尉在外头轻唤了一声,里头传出沈傲的声音:“进来。” 校尉推门而入,道:“殿下,已经到兴化军海域了,大致明日清早就能抵达泉州。” 沈傲淡淡一笑,坐在舱中的书桌后,手中拿着一份快报,道:“知道了。” 校尉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这舱中点着油灯,微颤颤的,连琉璃灯罩都不由闪烁,晃得人眼晕,不过这毕竟是船上,也讲究不了那么多,沈傲又看了一遍手中的快报,指节不自觉地学着赵佶一样轻轻敲击着书桌。 泉州那边,对大食商人已经进行了处置,不过吴文彩擅自主张,对大食人进行了甄别,该赶走的赶走,愿意留下的留下,沈傲倒是并没有怪吴文彩,自己实在是百密一疏,只想快刀斩乱麻,竟是忘了这一茬,也亏得吴文彩自作主张,否则只怕要后悔自己的行事孟浪了。 沈傲不禁莞尔一笑,心里已经巴不得立即飞去泉州了。 泉州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等到第二日清晨,沈傲登岸的时候,曙光还未现出来,灰蒙蒙的天空满是阴霾,沈傲上了栈桥,目力所及,实在穿不破这重重的雾气,泉州的四月虽然炎热,可是清晨的时候冷冽得很,所以赵紫蘅下船的时候,忍不住蜷着手放在樱口吐着白雾。 沈傲怕她着凉,顾不得前来迎候的人寒暄,直接上了马车,前往海正衙门。 “殿下,各国的藩王使节已经到了,还有半月功夫万国展览便要举办,殿下要不要逐一去见见藩国使节?” 能坐在这厅里的,都是泉州最核心的几个人物,海政总督吴文彩,水师指挥杨过,泉州知府马应龙等,这些人见了沈傲来,如见了主心骨一样。 说话的人是吴文彩,沈傲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武夷茶,含笑道:“这个就不必了,本王没功夫见他们,这一趟万国展览,一是示之以德,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丰饶,另一样就是示之以威,南洋各国难免会蛇鼠两端,一面向我大宋讨好,一面又怕得罪大食,现在我们要各国总督辖区与大食人禁绝贸易,各国会甘心情愿吗?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厉害,告诉他们,听话的孩子有奶吃,不听话的,就给一点颜色看看。” 沈傲的话里意犹所指,让杨过的心情激荡起来,南洋水师日夜操练,却从来没有动过筋骨,偶尔剿剿海贼都是报着苍蝇大小是块肉的心思,现在听平西王的意思好像是要大动下干戈,便兴奋地道:“殿下一声令下,南洋水师上下欣然从命。” 欣然两个字让沈傲喝到口里茶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他不得不苦笑道:“只是说说而已,只要肯乖乖听话,又何必要大动干戈?杨过,你坐下来,不要一副全天下人都欠揍地去看人,养成这种习惯很不好。” 杨过讪讪坐下,欠着身道:“不过这泉州最近有些流言,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 沈傲嗯了一声,翘起二郎腿,道:“不要卖关子。” 杨过道:“据说这泉州潜伏了许多天一教的余孽,正在大肆地招募人手,说是要刺杀各国藩王和使节,这消息是最近传出来的,卑下正在查验,不过为了谨慎,是不是从水师调动几营军马随时保护藩王使节?” 马应龙道:“下官也听说过此事,这种事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其实昨天夜里的时候,有差役确实抓了几个可疑的人,细细审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确实是天一教的人,只是听说要他们准备好武器,随时候命,至于是谁在背后谋划,这天一教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傲不禁皱起眉来,这时候出现天一教确实是一件值得上心的事,毕竟天一教曾是乱党反贼,如今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而且还在在泉州这个即将风云际会的所在,绝对不能小觑,一旦在泉州死了一个藩王使节,那都是很严重的事,这万国展览立即就让大宋成为南洋各国的笑柄。 沈傲的语气中带着冷意,道:“几个营不够,再调几个营的水师入城,不管是新城、旧城都给本王挖地三尺,按图索骥,藩王使节的安全也要保障起来,这是头等大事。” 杨过应了一声。 沈傲见这厅中气氛沉重,便笑了起来:“也不必板着脸,小小蚊虫而已,碍不了什么大事,苍蝇只盯无缝的蛋,咱们只要做到密不透风,自然就不必怕了。”他摇了摇腿,继续道:“说起来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泉州的风景,只可惜上岸的时候雾气太重了,若是有机会,马知府带本王随意逛一逛吧。” 马应龙立即道:“王爷什么时候想走一走,知会下官一声就是了。” 马应龙如今也算稀里糊涂地成了沈傲的党羽,说来也奇怪,这马应龙算不上什么八面玲珑的人,可是这时候对沈傲倒是死心塌地的样子。 沈傲哂然一笑,长身而起,道:“不过这时候出现天一教,实在有些可疑,他们刺杀藩王做什么?只是教天下人看本王的笑话?” 吴文彩道:“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是殿下?” 沈傲在厅中慢慢踱步,一边活络着筋骨,道:“应当不会,本王身边有着不少的护卫,凭着他们这些跳梁小丑,也敢对本王动手?不要瞎想了,各自回去署理公务吧,本王舟楫劳顿,要歇一歇,不过……吴大人,你去和那些藩王使节打个招呼,让他们立即上疏,请我大宋天子圣驾到泉州来……”沈傲一边吩咐,一边将赵佶的主意详细地说出来,最后道:“陛下想出来走走,也算不上什么要命的事,来了也好。” 送走这三人的时候,立即有一名校尉悄悄地出现在沈傲的跟前,低声道:“锦衣卫有人要见殿下。” 沈傲坐上椅子,沉默了片刻,道:“叫他进来。” 过了片刻,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快步进了这厅堂,朝沈傲深深作偮,道:“殿下。” 沈傲打量这人一眼,此人的相貌很普通,看打扮很像是个生意人,脸上总是挂着招牌似的笑容,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市侩之气。沈傲对他点头,慢吞吞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人道:“半个月前就到了,按陈先生的吩咐,已经将人全部安插到了各行各业,听说殿下到了泉州,因此特来先打一声招呼,若是殿下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让人与小人联络即是。” 沈傲心里想,这怎么弄得像是特务接头一样,不禁莞尔道:“本王正好有事问你,泉州出现了一伙天一教的余孽,你们打探到消息了吗?” 这些从郭家庄培训出来的锦衣卫到了泉州之后,立即安插到各处,可谓耳目众多,让他们去打听消息,实在比官面上容易得太多。这人立即道:“早就听说了,小人一直在重点探查此事,不过……” 沈傲道:“但说无妨。” 听了沈傲的鼓励,这个锦衣卫才滔滔不绝地道:“不过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这些天一教人数应当不多,从各方面的消息汇总之后来看,至多也不过三百人,而且这些人像是并不严密,甚至是刻意想放出刺杀的消息一样。为了打探更多消息,小人特意安插了几个人去盯梢一个头目,此人平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街面上游手好闲,倒更像是泼皮。” 沈傲沉眉,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毕竟是玩阴谋诡计的祖宗,心里想:“难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天一教?只是打着天一教的招牌行事?这就奇了,既然不是乱党,突然放出刺杀藩王的消息,又为了什么?”他继续想:“放出了消息,那么泉州城上下必然紧张,城中的力量理所当然地主要搭配在护卫方面,难道是有人想声东击西?” 沈傲道:“只有这些消息?” “只有这么多,不过殿下想知道更多,小人这就加紧打探。” 沈傲颌首点头,道:“暂时先把其他的事全部放下,专心打探这个消息,看看是什么人与这伙蟊贼联络,注意一些泉州城里行迹可疑的人和事。” 锦衣卫迟疑了一下,道:“倒是有一件事很是奇怪,在泉州,有一个叫兴越商行的很是神秘,这商行规模不小,却古怪得很,像是从来不和人打交道一样,而且雇佣的都是越人,商行的门脸就在永乐坊,小人原本是想,这么大的商行,可以安插一个人进去,可是谁知,他们根本就不招募人手。” 沈傲道:“竟有这么奇怪的事?这件事也盯住,要仔细,看看天一教和这兴越商行有没有联系,有了消息立即通报。” “遵命。” 第七百五十七章:砸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砸了 泉州骤然间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在新城这边,番商到处都是,行人接踵,挥汗如雨。 可是在这热闹的背后,也有人感觉到了一丝端倪,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比如藩王使节住的公馆,这时候已经加强了警戒,一队队水兵上岸,提刀持矛来回逡巡,每一条街道也都设立了岗哨,颇有几分风声鹤唳之感。 海政衙门这边,沈傲已经来了几天,居然一直闭门不出,成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下头的官员送来的请柬也都一律回绝,这样的态度,哪里像是要筹办盛会?更别提什么新婚旅行了。 锦衣卫已经把人散了出去,日夜打探消息,很快,一个个情报送到了沈傲的书桌上。 沈傲对每一个消息都不放过,越看,越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天一教的背后绝不简单,眼下这大宋对天一教的态度一向是斩尽杀绝,已经将天一教定为了邪教,但凡有可疑的教徒,都是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因此就算还隐藏着天一教的余孽,也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着天一教的招牌行事,有的潜伏隐匿不出,有的则是改称是混一门或者天师道之类的道门继续活动。 而现在,在泉州这样的大城市,居然有人拿天一教的名义放出风声,还是要刺杀藩王,沈傲心里一直在想,这些人这么做,一定只是个幌子,只是在这幌子的背后是什么呢?又是谁想在泉州生事? 皇上马上就要亲临泉州,再加上这里云集了如此多的重要人物,一旦泉州被人搅乱,对沈傲来说不啻是最沉重的打击。所以,沈傲一定要在官家巡幸泉州之前,把这所谓的天一教解决掉。 “从哪里着手?” 沈傲一时没有主张,又没有闲逛的心情,只好将自己关在书房,心不在焉地看书。 快到晌午的时候,书房被人推开,一个绿色的影子飞快地跑到书桌前,她似笑非笑地注目着沈傲,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这时烈阳当空,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脸上,使她的肌肤宛若白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有点儿俏皮,更多的,还是从柳眉下一双眼中闪露出来的怒气。 赵紫蘅气呼呼地道:“说是来泉州,可是为什么整天关在书房里,我气死了。” 沈傲含笑起身,道:“不是叫人陪你去玩吗?” 赵紫蘅道:“和他们玩真没意思,只带我去茶馆,说是那里安全,谁知去了茶馆只能喝茶听书,听的故事不是什么三佛齐就是大越,那大越的李什么什么的和泉州有什么干系?什么文治武功,还不是乖乖要来泉州听你的话?” 沈傲道:“什么文治武功?” 赵紫蘅道:“就是那个那个……” 沈傲一头雾水地问道:“那个那个是什么?” “那个当然是那个……”赵紫蘅的气焰很快地消了下去,想必是那茶馆的故事她听得心不在焉。 沈傲突然道:“对了,越国国王叫李公蕴,这个人本王有些印象,是不是曾侵占过大理的那个?” 赵紫蘅满头雾水,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沈傲欣喜地道:“这就解释得通了。”他狠狠地敲击着书案,指节落在案上的情报上,随手拿起一张,念道:“兴越商行,东家不详,有船坞三座,年产大小船只四十三艘,与越人常年贸易,更有船队一支,所雇的水手、护卫都是越人。” 沈傲抖擞精神,伸手捏了一下赵紫蘅的脸蛋,道:“这一趟你倒是为本王解开了一个迷题,你且等一等,明日我便陪你四处逛逛,今天嘛……”他顿了顿,大声道:“来人,召集校尉,下令水师堵住新城各处街口,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点齐了人跟本王来。” 沈傲将书房墙壁上悬挂着的尚方宝剑取下来,挂在腰上,戴了进贤冠,一面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平西王一声令下,谁敢怠慢?顷刻之间,三千校尉倾巢而出,兵分四路,其中一队由沈傲亲自带着,飞快地向永乐坊过去。 兴越商行便在永乐坊最中心的位置,当一队队校尉策马过来,在永乐坊立即引起了一阵轰动,这里最多是客商之间来往,官府偶尔也会派些差役来维持治安,大多数时候对这里是放任不管的。这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杀气腾腾的校尉,一时之间,白丁和客商们立即出现在道旁议论纷纷。那兴越商行的几个越人白丁见突然来了官兵,飞快地往门脸里头去报信,可是已经迟了,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校尉便在这里驻了马,校尉也不轻易冲进去,而是一个个按着刀落马,将这兴越商行团团围住。 沈傲下了马,按着尚方宝剑,龙行虎步地带着一队校尉进去,脸色阴沉得可怕,看着这空旷无人的前堂,喝道:“愣着做什么!将这里所有的人全部拿下,一个不许放过,还有,把这里给本王砸了!” 校尉们对这种事最是轻车熟路,二话不说,兵分两路,一队将这前堂砸的稀巴烂,另外一队直接穿过前堂去拿人。 沈傲搬了个椅子,坐在这满地狼藉的前堂,过了一会儿,杨过就急匆匆地带着水兵来了。 杨过也是刚才才接到的消息,说是平西王带着校尉出了海政衙门,又严令水兵堵住各条街口,心知出了大事,立即打马过来。 “殿下……”杨过气喘吁吁地到了沈傲的座前,身边还有个没头没脑的校尉把一个灯架狠狠砸下来,那灯架上的琉璃落地碎裂,飞溅得到处都是,杨过瞪了那校尉一眼,道:“一边儿去。” 沈傲阴沉着脸,道:“你来得正好,这兴越商行下头的船队,进出海港可有记录吗?” 杨过道:“有的,任何船只进出,都要在海政衙门报备。” 沈傲道:“叫人取来。” 杨过吩咐了一个随来的水兵,又站回沈傲的身侧,这时沈傲道:“你是不是想问,本王为什么要砸了这里?” 杨过点头。 沈傲慢悠悠地道:“其实很简单,本王一直在想天一教的事,天一教为什么在这风口浪尖放出这消息,想来想去,除了是要吸引城中禁卫的注意,甚至调动水师进城之外,实在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既然如此,在这天一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他们。本王的探子也收到了消息,说是天一教财力雄厚,居然暗中招募人手,按理说,天一教的巢穴在京畿北路,这泉州哪里会有什么天一教?这些人既然如此有钱,那么他们背后的人,或许就是某一个商行才是。” 杨过听得云里雾里,觉得沈傲所说的猜测的多,而有实据的少,难道就因为这个,就把人家的门脸砸了? 沈傲道:“其实本王一开始也觉得费解得很,是什么人要让泉州乱起来,天一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做掩护,那么这背后之人要做的事一定惊天动地,否则根本没有必要拿天一教来做幌子。这泉州这么多商行,有这能力做这种事的并不多,满打满算,也绝不会超过十家。” 杨过道:“可为什么是兴越商行?” 沈傲呵呵一笑,拍了拍椅柄道:“简单,因为兴越商行的组织最是严密,所有的人选用的是越人,至少能保证没有人敢乱嚼舌根子。若换作是其他的商行,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消息。这是第一。第二就是大越国王李公蕴,本王早在鸿胪寺的时候就听说过此人,他也算是一代雄主,开国之君,四处征伐,非但侵占了大理和真腊不少的国土,就是我大宋,据说也曾觊觎已久。本王要求南洋各国割让土地,建立总督辖区,并以南洋水师保证各国王室做条件。南洋各国的王室大多都是心甘情愿,可是李公蕴这个人……”沈傲语气变得有些冷了,继续道:“此人既然野心勃勃,难道会甘心将自己的国土拱手相让,甘心对本王俯首帖耳?这样的人,心中只想着建立自己的宏图霸业,若不是因为我南洋水师势大,他李公蕴绝不会屈服。之所以一时忍让,不过是在寻找合适的契机而已。” 沈傲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所以,兴越商行的背后就是李公蕴,你看他们的生意,大多是与越国贸易,船坞里生产的船只,也都是让商行的船队订购,他的船队规模不小,水手、护卫都是越人,现在总明白了吧?李公蕴这是借机炼造他们越国的水师。” 杨过不禁道:“可是李公蕴在泉州捣乱又为了什么?” 沈傲道:“这个简单,大宋的海政的核心就是泉州,泉州若是兴盛,那么海政必然得以维持,可是一旦泉州混乱了呢?以大宋的旧例,到时候朝廷里必然是人墙倒众人推了,大宋一旦放弃了海政的策略,整个南洋的海洋上便会出现权利真空,到时大越国取而代之,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杨过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沈傲耸耸肩,道:“其实这些也是本王的猜测,现在就是来取证物的,待会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 第二章送到,这个月不要***了,不抢啦,不过,看书的同学如果有条件就订阅下吧,作者也是要养老婆孩子,要吃饭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虽远必诛 第七百五十八章:虽远必诛 过不多时,后堂那边校尉押着一串人来,沈傲从椅上站起来,扫视了这些越人一眼,慢吞吞的道:“本王知道你们懂汉话,说吧,谁是领头的?” 十几个越人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不做声。 沈傲淡淡的道:“不说?本王既然找上了门,你们还想蒙混过去?” 越人们仍是闭口不言。 正说着,一个校尉从后堂出来,拿了一副行书,道:“殿下,找到了这个。” 沈傲摊开行书,见这行书墨迹未干,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 沈傲原只是随便看看,可是目光落在这行书上,便放不下了。行书的笔法很是精细,从布局和着墨来看,写这行书之人有一种用笔挥洒自然,而不放纵的高雅格调;结字方面,字字笔划轻重不同,出自天然;起笔落笔呼应,创造出多样统一的字体;乍然一看,气韵很是动人。 “蔡体字!”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窦。蔡体字笔法也是雄健,这倒也罢了,问题是,大多数人都只是以临摹为主,并没有得到蔡京的神韵,偏偏这幅字帖,既有蔡京的风韵,又有欧阳询的气势,欧阳询也是大宋最知名的书法家,笔力以险峻著称,而蔡京曾师从欧阳询,融会贯通,才得以创造出蔡体字的格调。 沈傲立即就可以断定,这个行书之人,笔力至少浸淫了三十年以上,既能得到蔡京的气韵,又能得到欧阳询的险峻,除非此人得到这二人的指点,否则绝不可能有这番成就。 这个人,居然隐藏着越人的商行里,绝不会是大越人,泉州也没有这样的人物,除非…… 沈傲眼眸一亮,一切的疑惑都解释通了,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是他?” 沈傲将行书放下,随即目光如刀的扫视这些越人一眼,道:“蔡攸在哪里?” 越人们不敢吱声,可是沈傲一口道出了蔡攸,其中几个越人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惊讶。 沈傲冷笑道:“来人,日夜拷打,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他们的口撬开!” 沈傲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先是天一教,接着是李公蕴,最后才是蔡绦,而现在,蔡绦去了哪里? 事情扯上了蔡绦头上,沈傲这时反而后怕起来,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对方既然敢惹到他沈傲头上,沈傲也绝不会干休。 接着有几个校尉气喘吁吁的过来禀告,船坞那边已经控制住了,拿了几十个越人,水师那边也调来了船队出入海港的报备文书,沈傲翻阅出来看了看,那兴越商行的船队早在半月之前出了海港,奇怪的事没有搭载任何的货物,不过人家愿意赔钱,水师这边也没有问的必要。 沈傲想了片刻,似乎已经抓到了某个东西,可是一时又不能用一根线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索性就不再想了,看看从这些越人口中能问出一点什么再说。 正当沈傲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外头有人道:“大越国王驾到。” 沈傲不及多想,便从这前堂走出去,看到一个穿着簇新尨服,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人笑吟吟的从轿子里钻出来,看到沈傲,一双椎可破囊的眸子先是微微一愕,或许是没有想到沈傲竟这般年轻,随即又堆起笑容,颇有几分威严的声音,道:“平西王殿下好。” 沈傲也堆起笑容,道:“越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到泉州的?” 李公蕴脸色平淡,道:“比殿下早几日而已,这泉州是个好地方,本王颇有些乐不思蜀了。”他笑吟吟的与沈傲寒暄,一双眼眸,却时不时看向这兴越商行,随即道:“听说殿下抓到了不少越人,我大越国大多都是良善百姓,偶尔会有几个宵小之徒,犯了泉州的法令也是不得已的事。大越与大宋是君臣之国,本王对这种人定然不会姑息,殿下不如将这些人交给本王,让本王严加惩戒如何?” 沈傲笑吟吟的道:“越王殿下客气,这人嘛需先审问了再说,到时自然给越王殿下一个交代。” 李公蕴皮笑肉不笑的与沈傲面对面的伫立,呵呵笑道:“怎么能劳动殿下亲自审问,就让下国代劳即可。” 一个要留人,一个要交人,李公蕴听到兴越商行出了事,早就心急如焚,立即带着人赶到,便是要把人领回去,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毕竟是个藩王,平西王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 谁知沈傲这时候冷冷一笑,手不自觉的搭在了剑柄上,道:“任何人触犯了我大宋律法,自有我大宋有司处置,你算是什么东西,这人是你这藩臣当问的吗?” 李公蕴堆笑着的脸立即变得苍白起来,他在大越国一言九鼎,哪里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再加上这姓沈的说变就变,方才还是如沐春风,这时候就一点都不客气了。李公蕴冷笑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当我大越国好欺负吗?” 沈傲淡淡一笑:“本王说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大越国在本王眼里屁都不算,滚开,不要阻拦本王公务。” 沈楞子发起楞来,莫说是一个大越王,便是完颜阿骨打站在他面前,他一样敢说这种话。眼角连看都不看越王一眼,随即淡淡的道:“来人,这泉州城里出现了贼子乱党,从即日开始,封闭泉州口岸,任何船只都要细细搜检,尤其是越人的商船,只许进不许出。” 李公蕴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的钻回轿子里去,待那轿子走了。杨过走到沈傲跟前,道:“殿下,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明,何必要和越王起争执?” 沈傲如此杀气腾腾,也是有底气的,在这泉州海政的格局之下,一个越王算是什么东西,从前他们是大宋的藩臣,现在这所谓的藩国其实都在海政衙门之下,只是海正衙门辖制而已,真要翻脸,他沈傲这楞子最是不怕。再者说泉州突然发生这种事,原本还想闹出一点喜庆的事来,来个万国来朝,现在万国倒是来了,可是人家是来看热闹还是看笑话却还不知道。既然越王不要脸,沈傲也没兴致给他脸面。 沈傲冷冷的道:“这不是你的事,南洋水师那边做好准备吧。” 杨过道:“准备什么?” 沈傲道:“平叛!” ………………………………………………………………………………………………………………………………………………………………………… 一夜过去,不知多少人心焦的睡不着觉,一大清早,沈傲便被人叫起,沈傲昏沉沉的到了前堂喝了口茶,便有个博士拿了数份口供出来,道:“问清楚了,越人那边已经招供。” 沈傲懒洋洋的道:“你说。” 博士道:“这兴越商行,果然是越国王室有干系,不止如此,还和钦犯蔡攸有关,他们之所以放出天一教的消息,确实是要做一件天大的事。” 沈傲淡淡道:“天大的事?” 博士道:“越国与大食人早有联络,暗通款曲,一面在泉州埋伏了不少人手,一面利用天一教将泉州的安防要点放在泉州城,而疏忽了港口,而后,占城那边,伪装成大越国商船的大食人战船和越国战船倾巢而出,一举捣毁泉州。” 这所谓天下的事,连沈傲都听得一头冷汗,且不说大食人参与了这件事,这大越国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捣毁了泉州,大宋难道会与他干休?大食人远在天边,倒也罢了,他越国自信能抵受住大宋的报复。 博士像是早知道沈傲的想法似的,道:“其实这是蔡攸献给越王的计策,事后只要把责任全部推给大食人,大宋这边消息闭塞,也未必能分得清真假。再者说,泉州港被捣毁,海政必然荒废,到了那时候,越国人便可趁机将泉州的地位取而代之,缔造水师,与各国通商贸易。那越王一向野心勃勃,听了蔡攸的话,顿时大悦,册封蔡攸为西路招讨使,专门谋划此事。” 沈傲道:“蔡攸的人呢?” 博士道:“开始还在商行,可是不知怎么的,殿下带着校尉过去,越人在后头乱糟糟的,他的人就不见了,现在泉州已经按图索骥,看看能不能拿住?” 沈傲淡淡道:“狡兔三窟,要拿住蔡攸并不容易。” 他坐在椅上,叫人换了新茶来,翘起二郎腿,开始慢慢消化博士的话。一个是野心勃勃的藩王,一个是与大宋竞争的大食人,还有一个是自己的旧仇。这三股人拧在了一起,居然要打起泉州的主意。现在该作出什么选择。 息事宁人?这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消息已经***,那越王碰了壁,必然会收敛起来,兴越商行已经捣毁了,那些试图袭击泉州的舰船也未必敢来。 可是…… 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平时别人不惹自己,自己也要找点麻烦,现在有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岂能就这样息事宁人。 现在拿住越王? 沈傲又犹豫了,现在若是拿了越王并没有好处,大越国的还有王太子,拿了一个李公蕴,王太子在大越即位,对大宋还是一个麻烦。 沈傲情不自禁的去端了茶抱在手上,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他森然一笑,道:“事到如今,那么就索性把事情说开来,趁着诸藩王都在,本王就来一个杀鸡儆猴,来人!” 博士道:“在。” 沈傲口吻沉重的道:“去请马应龙、吴文彩两位大人,还有水师指挥杨过来。” ……………………………………………………………………………………………………………………………………………… 厅堂里共坐着三个人,吴文彩最先咳嗽一下,接着捋着颌下的胡须道:“殿下请我们来,到底有什么吩咐?” 沈傲什么都没说,而是将供状直接送到吴文彩身前的几案上,吴文彩看过之后,目中露出骇然之色,接着又传递给杨过,杨过草草看过,又递给马应龙。 沈傲在厅中来回踱步,冷冷的道:“事到如今,诸位怎么看?” 吴文彩还没有想好,马应龙自恃自己的身份低微,因此不敢轻率发言。杨过沉吟片刻,道:“殿下,既然有了人证,索性把那越王拿了。” 吴文彩摇头,道:“不可,拿了越王,大越必然与我大宋交恶,到时候还是大越王子即位,便是拿了一个越王有什么用?” 杨过道:“总不能不闻不问,今日若是不严惩,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沈傲走了几步,道:“吴大人说的对,拿了越王没有用,杨指挥说的也没有错,今日若是不能严惩,我大宋还有什么威严可存?到时候这件事传出去,南洋各藩国还会有人肯向我大宋称藩吗?”他当机立断的道:“为今之计,只有征伐大越,以最快速度拿下占城,捣毁他们的宗庙,押解他们的宗室来泉州治罪,以儆效尤。” 吴文彩和杨过眼中都闪过一丝骇然,吴文彩道:“殿下,盛会在即,这时候妄动刀兵,不说会引起各国猜忌,便是要拿下占城,只怕也不是这么轻易才是,请殿下三思。” 第七百五十九章:讨越檄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讨越檄文 吴文彩的担忧并非是没有道理,万国展览会即将开幕,甚至有传言天子要亲临泉州,眼下各藩国都来了人,若是大动干戈,一方面会影响到藩国对大宋的看法,另一方面,也难免会疏忽了展览会。现在展览会筹措到这个地步,怎么能突然征伐大越国? 杨过却是一拍大腿,道:“吴大人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大越国既然敢图谋我泉州,正如殿下所说,不给予惩戒,那我大宋何以立威?” 之前一直默默坐在一旁不吱声的马应龙突然道:“若是陛下当真要来泉州,这盛会只怕还要拖延些时日,当务之急不是争吵这个,下官倒是认为,现在不少藩国见国内的白银纷纷流入我大宋,已经有不少人滋生出怨言了,若是我大宋能借机杀鸡儆猴,倒也可以让那些心中存着侥幸的俯首帖耳。与藩国们打交道,恩德是要的,可是不能一味施恩,该立威的时候还要立威。不过下官有一句话斗胆要问杨指挥,水师能不能立即出动?要远征,又要多少给养?若是太多,则只能请朝廷划拨,这么一来,天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还有一样,既然是立威,进展就要神速,若是战局不利,或是久克不下,那就不是立威,是示弱于人了。” 杨过认真答道:“给养倒是好说,船只入港总会从南洋带来粮食,粮秣是足够的,弓箭、弩炮和跑船上的火药也都足够,将士们操练了两年,虽然没有临战的经验,却也都是虎狼,依我的估计,只要进展顺利,从泉州到占城也不过半个月光景,而后再率军北上,若是顺利的话,至多十天之内就可以围住大越国都升龙……” 吴文彩认真地打断杨过,道:“可要是十日之内到不了升龙城呢?” 杨过气呼呼地道:“说是十日就是十日,本将愿领军令状,绝不会出差池。” 吴文彩冷淡地道:“杨指挥未免太踌躇满志了一些。” 眼看这泉州城中的一文一武要争吵起来,沈傲终于发言,打断他们道:“十天时间够了,水师操练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来试一试,就算是败,这干系就由本王来担着。” 杨过心中激荡起来,道:“有殿下这句话,水师上下欣然受命。” 马应龙冷静地道:“为什么要先从占城登陆?据下官所知,这占城距离升龙距离有三百里之远,何不如另觅良港?” 这时候沈傲也有些后悔,若是将大越国的总督辖区向大越国国都靠拢一些,这一场征伐也会轻松得多,只是当时一直考虑到经济的因素,因此将总督辖区设在了后世的南越西贡一带。见杨过要发言,沈傲先替他答了,含笑道:“占城曾是占国的王都,后来李公蕴率军三万南下吞并占国,在占城屠杀国人数以万计之多,所以先攻克这里,城中的抵抗必然会减到最低,再以占城为落脚点,北伐大越就容易得多了。” 马应龙恍然大悟,不禁苦笑道:“下官居然不曾想到这个。” 沈傲沉默了一下,目光幽幽,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吴大人,你曾经在礼部公干,这战表的事就由你来代劳,马大人也要辛苦一下,泉州这边还要你看顾着。至于本王,三日之后,便率水师出征,今次这一战,是我大宋向各国扬威之战;败,则满盘皆输,海政之策毁于一旦;胜,则南洋归心,各邦真心臣服。” 吴文彩道:“既然要远征,何必要下战表?何不如先***了消息,先奇袭了占城再说。”吴文彩确实是皮厚心黑的老官僚,方才一番话还大义凛然,苦口婆心,满口的仁义道德。可是眼看战争不可避免,立即就恨不得耍弄阴谋诡计了。 沈傲淡淡一笑,道:“我十万水师,要破大越国不过是用石头去击打累卵而已,何必要耍弄这样的心机?今次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我水师的战力如何!” 计议一番之后,三人纷纷起身告辞,今日一番会谈,倒是让沈傲对马应龙刮目相看,沈傲刻意将马应龙留下,马应龙侧坐着看向沈傲,等待沈傲发话。 沈傲先喝了一口茶,含笑道:“马知府是同进士出身?” 马应龙道:“是,建中靖国四年的同进士。” 沈傲颌首点头,感叹道:“建中靖国四年,这么多年过去,马兄还是个知府,实在可叹。” 若说马应龙没有政治野心那是瞎话,进了这官场,一向是逆水行舟,谁都想快人一马,沈傲的一句叹息,恰好说中了马应龙的心事,马应龙言不由衷地道:“下官身无所长,能牧守一方,已是幸事了。” 沈傲摇头,用教训的口吻道:“你这话本王听得刺耳得很,男儿大丈夫,既然步入了仕途,就该节节高升,做人岂能自满?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算是本王的人了,在朝廷里,有大把的好位置本王可以给你举荐,你可知道,本王为何还留你在泉州吗?” 马应龙猜不透沈傲的心意,沉吟片刻道:“下官不知。” 沈傲正色道:“泉州眼下的局面是本王一手促成,便如本王自己的孩子一般,不容出现丝毫闪失,换作是别人来填补马知府的空缺,本王不放心,所以本王留了私心,一直将马知府留在这任上。” 沈傲的口气,信任的意思十分明显,马应龙的屁股不自觉从椅上滑落下来,道:“殿下如此信重,下官岂敢有什么怨言?下官便是拼了性命,也要给殿下看好这个家,马某在,泉州就在。” 沈傲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这样板着脸去装b糊弄人很不道德,做上司的,为什么总喜欢糊弄人卖力干活呢,若是下属们都是驴那该多好,吊一根大萝卜在前头,也就够了,何必要假装说这么多看上去苦口婆心的体己话? 不过该做的还要做,只是沈傲做起这种事更夸张,他站起来,快步走到马应龙跟前,双手箍住马应龙的双肩,要扶着马应龙起来,接着拉住马应龙的手揉啊揉,最后用很动情的口吻道:“马知府权且辛苦几年,到时本王另有安排。” 马应龙千恩万谢,沈傲微微抬起下颌,直到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了很丰富的感情之后才平视着马应龙,道:“诸事就托付马大人了。” 泉州城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在街面上的一队队水兵突然如潮水一般的褪去,顷刻之间销声匿迹。随后数十个校尉出现在大越国王的行馆奉命保护,大越国王李公蕴直接被软禁起来,知府衙门也张贴出了文告,说是拿住了乱党,要当众公审。这一桩桩的事,将本是不平静的泉州搅得更是水花四溅。 最忙碌的当然属吴文彩,吴文彩好歹是礼部里出来的人,对写表文最是在行,连夜写了一篇讨越檄文送去给沈傲过目,沈傲看了,动笔改动了几字,总算是大功告成,不过真正的麻烦还不是这个,而是一群群来客。这些客人有藩国的藩王,有使节,听说突然查封了兴越商行,其实各国王室多少都在泉州有那么一点生意,现在越国人的生意说捣毁就捣毁,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再加上大越国王被人软禁,虽说这大越国王在南洋一带一向目空一切,屡屡妄动刀兵,可是各国藩王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大宋说软禁就软禁,以后谁还敢到这泉州来? 胆战心惊的有,想打探具体细节的也有,还有一些就是好事的,一个接一个,走马灯似的,吴文彩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无可奉告,或者说大越国王的事很快就可以昭示天下之类。 他的言辞,自然不能让人满意,不过藩王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见吴文彩一副隐忧重重的样子,也只好先告辞,不过私下间,已经有藩王吱声出不满了。大宋曾向他们许诺,保证他们王室的安全,可是现在安全能不能保证还是未必,他们倒是自己随意拿人了,这如何让人信服? 再加上水师那边的动向也令人猜疑,据说沿岸三十多座水师水寨操练更急,一艘艘舰船停泊在水师码头,可以清楚的看到许多人在向舰船中装载粮秣、淡水、草药、甚至是成箱的箭矢、火药。泉州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要有大事发生。 街头巷尾,也都议论着这许多不同寻常的举动,直到知府衙门开审越人,事情才终于真相大白。 大越国王试图袭击泉州,若不是那些越人亲口招供,只怕谁都认为这种事和天方夜谭差不多,不过现在议论得较多的倒不是大越国王的胆魄,而是大宋打算如何应对,或是说平西王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 第一章送到,通宵码出来的,码完之后感觉人都轻松了,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七百六十章:圣意如何 第七百六十章:圣意如何 整个泉州都在安静地等待,而在汴京,陛下出巡的消息也已经确定,虽有人反对,阻力却不甚大,群臣现在关心的是京察,杨真那边既然保持了安静,也没人敢再来捅娄子。 而这时候,八百里急报的消息飞快送入门下,杨真得了沈傲的奏疏,马不停蹄地又送去宫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臣不臣,刀斧相加,藩臣不臣,当如宋臣例?请陛下圣裁。 这是沈傲的最后一句话,通俗易懂,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沈楞子要杀人了,大宋的臣子若是有不臣之心,抄家灭族,藩臣理所应当遵循宋臣的规矩,不肯臣服,意图不轨的,亦当如此。 以这个罪名来征伐一个藩国,对大宋来说是第一次,自宋以来,因为一直与西夏、契丹对峙,所以一向对藩国采取的是绥靖政策,藩臣不来朝见,或者口出狂言,更或是横行不法,在汉朝的时候,早就杀得伏尸千里了。可是大宋却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息事宁人。 譬如此前的宋越之间发生的熙宁战争,越国人分兵两路,水路并进进攻大宋。为师出有名,越军四处张榜称中国做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今出兵欲相拯救。随后越军连破钦廉二州,杀八千余人。最后又合围邕州,屠杀了不少军民。此后宋庭震怒,调兵反击,与越人僵持不下,最后越人派出使者求和,宋廷居然表示同意,从此两家讲和,而钦廉二州从此划归越人,越人仍旧称臣。 因此,那大越国王李公蕴图谋泉州,其实就是熙宁战争的心理在作祟,正因为料定了大宋会息事宁人,所以才敢谋划袭击泉州,劫掠一番之后,再上表求和。人的胆子本就是被人怂恿出来的,正是大宋不断地采取绥靖政策,才让越国人胆大包天,以弹丸之国的实力,将主意打到大宋身上。 赵佶默默地看了奏疏,先是知道了越人的图谋,心中也是震怒,恨不能拍案而起,可是看到沈傲奏请派出舟师远征越国,一时倒是迟疑了。 一是大宋没有这个规矩,以内臣的办法去对付藩王,这是大宋前所未有的事,这份奏疏,是要开大宋百年国策的先河了。 赵佶沉默了一下,对坐在下侧的杨真道:“杨爱卿以为如何?” 杨真还在打腹稿,对大越人动干戈,其实他本心上也是不同意的。可是杨真在外人当作是臭石头,可要说他没有一点政治智慧那就是某些人臆想。京察在杨真心里是头等重要的事,自他上任,一心一意要推广的也就是这桩事,可是杨真岂能不明白,若是京察没有平西王的支持,是绝对不能继续的。成败在此一举,到了这节骨眼上,杨真当然不能节外生枝。 现在平西王要征伐大越,若是他这首辅不支持,又凭什么让平西王支持他的京察?所以杨真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他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陛下,老臣窃以为,大越国的事与海政息息相关,平西王现在署理海政,倒不如按着他的意思去办?大越国一向畏威而不怀德,熙宁年间就曾屡屡向我大宋挑衅,杀戮我边镇军民,既然如此,这一次索性借着这一件事,好好敲打敲打。也让南洋诸国们知道,真心臣服的我大宋待之如上宾,可要是心怀狼子野心,我大宋也决不姑息养奸。” 赵佶忧心忡忡地道:“话是这么说,朕最怕的就是又重蹈熙宁之战的覆辙。” 熙宁之战,却是遭受越国的袭击,掠杀军民数万,此后大宋遣军报复,越国多山,瘴气又重,因此战争并不顺利,一直拖延了许久,耗费了无数的财力,官兵死伤不少,结果却是徒劳无功。最后不得不接受越国的求和,表面上虽然体面地结束了战争,其结果也只是有苦自知。 杨真最担心的也是这个,虽然奏疏里沈傲一再保证速战速决,可是这种事怎么能作准?杨真沉吟道:“陛下,战争打到什么地步,是平西王和水师的事,开战与否却是陛下的事。” 杨真的一番奏对很是圆滑,赵佶不禁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拟准了,门下省那边拟了旨意,快马送去泉州,不得延误。”他咂咂嘴,继续道:“朕过几日也要动身了,一切从简,这件事,杨爱卿也要安排一下。” 杨真道:“老臣已经吩咐下去了。” 赵佶欣赏地看了杨真一眼,心里想,都说杨真脾气坏,可是对朕却从来未忤逆过,看来外头的传言都不可信。 其实他哪里知道,杨真这老狐狸要推行京察,所以心里头早就打了小算盘,只要不是涉及到京察,任何事都可以妥协,便是逢迎赵佶的喜好也在所不惜。 赵佶徐徐站起来,饶有兴致地道:“朕听说泉州那边热得紧,那边的船只足足有三十丈长,朕倒是想去坐坐海船。” 杨真道:“君子不立危墙,更何况是天命君主,海船还是不必坐了,便到那码头处走走看看即是。” 赵佶闻言笑起来,道:“杨爱卿去忙自己的吧,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打发走了杨真,赵佶兴致勃勃地坐回御座,眼睛又落在沈傲的奏疏上,这奏疏上用的是董其昌的书法,董其昌综合了晋、唐、宋、元各家的书风,笔法自成一体,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可谓是行书集大成的大家。赵佶这宋人看这后世所创的笔法,便是如赵佶这般的成就,也只有惊叹的份了。 赵佶近来在用笔上借用了董其昌不少的余韵,欣赏了一会儿,赵佶如斗气一样,提起笔来,也用董其昌的笔法在奏疏下写了一个准字。 待写完了,左手还拉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握着的笔还悬在半空,赵佶细细去打量自己的字,随即又摇摇头,总是觉得笔法之间还是少了飘逸之感,嘴角不禁挂上苦笑,朝身侧的内侍道:“进丹。” 那内侍早有准备,端了个漆木托盘来,盘中有盂盆、温水,和一只婴儿拳头大的丹药,在烛光下,闪耀着朱色的光辉。 赵佶轻车熟路地伸手捏起那丹药,掩入口中,随即拿了温水吞服下,良久之后,才漱了口。整个人霎时之间变得精神起来,一双眸子闪动着光辉,便又提笔,在奏疏下批注道:“藩国之事,皆托付于卿,卿自行裁处即可,不必奏问。” 墨迹未干,这一行字的笔法居然比方才那一个准字要好得多,字体中融合了董其昌的飘逸风华,也融汇了赵佶那瘦挺爽利的神韵。 赵佶满意地将笔放入笔筒,饶有兴趣地欣赏了自己的行文,不禁莞尔笑道:“倒是看他还有没有颜面来与朕挑衅。” 赵佶的脸颊已经变得烫红,眼眸中闪露出亮出,写完了行书,整个人又像是瘫了一样,颓然坐在椅上,整个人像是酥了。 ……………………………………………………………………………………………………………………………………………………………………………………………… 海政衙门这边磨刀霍霍了这么久,可还是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泉州上下议论纷纷,大越国王屡屡抗议,校尉虽然围了大越国王的府邸,倒也没奈何他什么,只是不许人探视而已。不过现在议论得最凶的还是海正衙门会不会讨伐大越的事。 不过听说可能要打仗,倒是有不少商人激动起来,打仗就要军饷,就得用军饷去收购大量的物资,而现在泉州不少商户本就陈了许多货物,海政衙门也都与人洽商了,订购了不少粮食、伤药,更有人风闻,说是若真对大越动武,大越那边肯定会有大量的商机。不说别的,那越国遭了战火,粮食肯定要减产,平素一样是向大宋卖粮,现在说不定要大宋的海商从南洋各国收购粮食去越国贩卖了。除了这个,大越国本地的许多货物也定然会减产,泉州这边可以趁机而入,一举将大越国本地的商品击溃,取而代之。 泉州开化已久,对生意的门道眼光最毒,这般一想,便立即觉得要有生意来了。 除了这个,还有不少商贾磨刀霍霍,若是拿下了大越国,大越国不少林木、矿产都是无主之物,这些东西从前当然不值钱,可是自从海政推广之后,原木、铁矿、粘土这些原料都紧缺得很,陆路交通不便,广南西路倒是不缺这个,可是运输方面糜费太大,实在不太值当,若是从大越国运到泉州,这原料的价格只怕非要暴跌不可。 那些急红了眼的商人这时候都疯了,不少人还想着等展览会去推销掉自己的陈货。可是现在瞧这光景,如是平西王当真讨伐大越,说不准正是摆脱眼下困境的最好机会。因此不少人都在海政衙门外头转悠,四处打探消息。偶尔也会有海政衙门的人到永乐坊去收购些物资,据说连制造弓箭的箭杆,就需要五万捆,箭簇就更不必说,原本这些是朝廷的织造局承制的,可是朝廷这边一时也顾不到水师这里,真要等织造局造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谁若是能接到这几十万支箭簇的生意,便是三年不开张也不至于手头周转不开。 只可惜海政衙门那边光听到打雷,硬是不见下雨。许多迹象都表明了可能要开战,可就是风声大雨点小,总是没有准信。 不少人在干着急,也有一些人,比如那些番商,提及此事时都露出不屑之色,大宋向藩国开战?这事儿可是不曾有过的,不说别的,当年熙宁之战,越国人连续占了大宋数州,屠戮了数万军民,大宋才下定反击的决心。以宋人的性子,这仗肯定打不起来。 再者说,万国展览会召开在即,至多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南洋水师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难道就这么点时间想征服大越国?要知道,大越在南洋自称华国,以南洋正统自居,军力强盛,这数十年来先是南下击败了占国,向西侵蚀了真腊,向北打败了大理,国势强盛,在南洋之中宛若猛虎,大宋便是纠结三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只怕也未必能克下越国,只怕现在作出这个姿态,不过是想叫大越国人屈服,说穿了,无非是连唬带吓而已,这种手段并不鲜见。 其实海政衙门里头也满是不确定,平西王那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可是朝廷不准,那也没辙,现在最紧要的是要看朝廷怎么说。 沈傲这几日都在海正衙门里,一边筹措远征,一边在等朝廷方面的消息,对这件事,他倒是有九成的把握,赵佶对自己的信任那是不必说的,杨真那边也绝不会反对,不过没有准信过来,沈傲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太自信,自己忙活了这么久,造出了这么大的势,要是他娘的把自己的奏疏否了,这可就亏大了。 …………………………………………………………………………………………………………………………………………………… 第二章送到,难得今天朋友请吃饭,要出去开下荤,爽啊。 第七百六十一章:男儿当杀人 第七百六十一章:男儿当杀人 “殿下……殿下……”一名校尉急匆匆地朝沈傲的书房赶去。 进了书房,作偮行礼道:“汴京那边的消息来了。” 沈傲从椅子坐起来,接过急报,大喜过望道:“东风来了。” 过了一会儿,泉州城的头头脑脑都来了,泉州文武官员分两班立在两侧,沈傲目光逡巡了一下,随即道:“接旨意吧。” 众人一起拜倒,沈傲起身展开圣旨,念毕,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折好收起,朗声道:“大越国图谋不轨,事情既然败露,陛下授予本王全权处置,既然朝廷无异议,那么征伐大越之事已是刻不容缓,我大宋立国百年恩泽四方,大越国不思图报,以怨报德,今日之后,再无大越!” “今日之后,再无大越。”众人轰然应诺。 沈傲按着尚方宝剑的剑柄,语气沉重,道:“召集将士,准备出发,留驻在泉州的大小官吏,也要尽心用命,不可造次,待本王凯旋而归时,再***行赏!” 沈傲交代了几句,冷俊的目光落在吴文彩的身上,道:“吴大人,发出讨伐檄文吧。” 吴文彩郑重其事地道:“下官遵命。” …………………………………………………………………………………… 各处衙门,人群涌动,无数人屏住了呼吸,目视着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高台上一名声音洪亮的差役拿出一张檄文,目不斜视,深深地呼吸。 艳阳高照,海风习习,百姓们驻着足,交头接耳的人此时也感觉到了这气氛的不同,都噤了声,这黑压压的人群,只听到无数的呼吸。 泉州新城中央的广场上占地百亩,中间有一座台阶形的建筑,一名穿着绛红服饰的官员庄重地目视着广场上无数的人,这些人有商户,有工匠,甚至还有藩王、藩臣,番商。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不安和疑惑。 不止是在这里,水师的各处水寨码头,那一名名穿着儒衫的博士也在无数的水兵注视下,准备妥当。 距离午时已经越来越近,整个泉州,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人激动,有人不安,有人心中在打鼓。海涛拍击着海岸,哗啦啦的发出隆隆的巨响,随后,城中各处发出一阵阵的梆声,仿佛将这海涛的潮汐声都淹没了下去。 无数个官员、差役,在更多人的注目之下,头顶着烈阳的余晖,绷紧着脸,一字一句地开始朗声念着同一段文字。 “今奉旨总督天下水师军马,檄告泉州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本王深叨大宋世爵,授专断之权,兴海政,通商贸,建水师,泉州之与大宋,如殿寝之门窗,邻人出入,欢欣不能自胜,大宋徳沐四方,从而万国来朝,来往不断。是以天下相安,南洋诸国只通贸易,而不知兵戈事。” “今有大越国,狼子野心,夜郎自大。其国王李氏,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大越前朝下陈,更衣入侍,谄媚乱主,于是谋国篡位,自以为得意,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心中常怀不轨之图,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总督天下水师军马,敕命专断泉州事,驸马都尉、鸿胪寺寺卿、武备学堂司业,平西王沈傲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今日昭告天下,共勷义举,卜取甲寅年四月末日午时,檄示布闻,告庙兴师,刻期进发。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水师,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生儒,精谙兵法,奋拔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星材优擢,无靳高爵厚封,其治下官吏,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单仕;所催征粮谷,封贮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 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镇幸甚,天下幸甚!” “……” 洋洋数百字的讨越檄文,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却也用了不少时候。百姓们听了,脸色先是诧异,随即变得兴奋,越人与大宋早有瓜葛,熙宁之战,屠戮宋人数万之多,以至越人自满,尤其是在这泉州,越人商贾往往有横行不法者,口吐污秽之语,今日征伐越国,且不论胜败,只这坚决的态度,就足以让人拍手称快。 藩王、藩臣、番商们有的露出喜色,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心中忧惧,大宋沐泽四方这一点没错,可是今日能征伐大越,明日就可以征伐其他诸国,先河一开,难免令人心中不安。不过大宋这时候的态度,也打消了不少藩王的轻视之心。 大宋的商贾们心中倒是颇为欢欣鼓舞,仗打起来,哪里都要钱,这些钱花在哪里?还不是采购军资。况且拿下了大越,百废待兴,也正是商人们抓住商机的时候,眼下迫在眉睫的困难,暂时至少可以缓解了。 各处水寨,一个个水兵们伫立不动,最先动的是那些校尉武官,他们只是略一沉吟,脸上露出坚决之色,随即单膝跪倒,朗声道:“谨遵王命,卑下愿做先锋,身先士卒,不死不休。” 无数的水兵哗啦啦的持戈单膝跪下,一齐道:“王命所在,敢不尽心效力,上报国家,下诛藩贼。” “万岁!”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接着水寨上下炸开了锅,无数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天地为之变色,那声音宛若怒涛,宛若骤雨,直入云霄,声震九天之上。 “万岁!” 从水寨这边的动静,立即传入城中,无论是港口,无论是各处衙门,还是新城的广场,无数人彼此大呼起来,整个泉州犹如死心沉沉的温水,这时候霎时沸腾,躁动不安起来。 望远楼里,沈傲负着手,临窗眺望,听到这一浪浪的呼声,面如止水,淡淡道:“看到了吗?听到了吗?若是此战不胜,我们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我大宋许久没有这样过了,那么就不妨……”沈傲手仍扶着高楼的栏杆,旋过身去看了身后的水师高级武官们一眼,狠狠地挥舞了拳头,道:“就不妨呈一次匹夫之勇,忘掉自己的性命,忘掉泉州的牵挂,忘掉一切,到占城,到升龙,去狠狠的做一回呆子、做一回傻子,若是幸运,我们还能到老迈的时候,儿孙盘在膝下,我们至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曾做过一件事,一件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但是绝不蠢的事,我们会流血,去死在异国他乡,可是,今时后世的人会铭记我们,他们会说,看,这就是大宋的柱石,是他们的血,浇注了我大宋的安乐!” 以杨过为首的数十名水师将军,其中已有过半都是从武备学堂调来的,既有教头,也有一两个二期的校尉,那两个校尉,实在年轻,却担负重任,他们一起激动的道:“宁做柱石,绝不苟且。” 沈傲颌首点头,转过身去,任凭海风吹拂,他心里想,自己穿越到这里,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安排我来这里,到底出了什么居心? 上天难道让我来到这里,是要斩妖除邪吗?沈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突然道:“谁是妖?” 沈傲突然一问,让所有的水师将军一头雾水,惊愕地看向沈傲。 沈傲脱口而出,朝着波光粼粼的海涛大喊:“大小贪官污吏,乱汉夷族都是妖,在诛之列!乱极则治、暗极则光,天之道也!本王手持尚方宝剑,今日一个个斩了你们的头,践踏你们的尸首,掘开你们的祖坟,鞭挞你们的亲眷,索性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还一个国泰民安。” “……” 海风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习惯这种风的人,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飒爽,沈傲深深吸了口气,旋过身,道:“进发!” 他带着一干武官,从望远楼下来,望远楼外,侍卫军云集,旌旗招展,马嘶人动,沈傲一出现,无数的侍卫涌上去,在沈傲的左右两翼和后队集结,前队的校尉在前开路,在这人山人海的军港码头,无数人涌动,自觉地给沈傲开辟出一条道路,耳畔边,时不时响起一个个声音:“卑下见过陛下。” 沈傲目不斜视,按剑而行,到了一处码头的栈桥,在众人的拥蔟下过去,栈桥的尽头,是一艘巨大的战船,战船足有四十丈长,是福船的变种,也是这南洋水师的旗舰,从栈桥看向这静静停泊在栈桥尽头的旗舰,这庞大的身躯,足以令人自觉渺小。 沈傲登上了战船,战船上,不少水兵还在忙碌,各司其职,便是沈傲的出现也没有让他们出现混乱,沈傲独自带着几名将佐,走到了船舷边,目光幽幽,俯瞰着这碧波的大海,那一叶叶待命的舟船。 ………………………………………………………………………………………………………………………… 最后一章,今天女儿发烧,三十九度多,码字没什么心情,这一章又写得出奇的累,很不爽,外头下着雨,心情更不好,实在不想检查了,所以如果偶尔出现错别字,大家见谅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远征 第七百六十二章:远征 眺望到漫天的舰船伏波汪洋,桅杆上悬挂着‘南洋水师’旗帜,密密麻麻的舰船上琳琅满目站着无数的人影,无数人吆喝着口号,升起了白帆,拉起了铁锚,沈傲心情一时激荡,突然朝身后的杨过道:“谁拥有了海洋,谁就能拥有一切!” 呜呜的号角声低沉的嘶吼起来,引水员站在栈桥上,拿着各色的旗帜,开始指挥舰船出海。 沈傲所坐的旗舰体积实在过于庞大,居然占据了两个水道,挪动起来速度并不快,甚至有几分慢吞吞的样子。这艘舰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还设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 船首处颇为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可以用船力取胜。吃水可以达到两丈,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巨型母舰了。 站在四楼往下俯瞰,沈傲立即发现了这旗舰的劣势,这舰船虽然装载量极大,大型的海战拥有极大的优势,可是在航速上却处于劣势,因此这样的舰船在水师中只不过六十余艘,大多数还是以偏小一些的船只为主。 除了这种船只,速度最优异的自然是从另一处海湾中飞快驶出的炮舰了,炮舰虽然不过三十丈,船身狭小,杀伤力却是极大,两侧都装有护板,船体共三层,底层用土石压舱,二层各设炮口三十余门,虽然都是小炮,可要是一齐发射,也足以惊天动地,更惊人的是,这船足有三个桅杆,五面风帆,其航速至少在旗舰的两倍以上。 这样的炮舰,只有三十余艘,都是根据沈傲的意思,设计出来,大宋的造舰技术在这个时代本就是顶尖水平,天下无出其右,之所以从前不制造这种炮舰,无非是没有需求而已,大宋的舰队一向在海面上没有敌手,有足够的福船就已经足够克敌,何必要糜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制造炮舰?况且福船还可以大量的装载军需和水兵,而炮舰只是单纯的战斗用途,制造出来不划算不说,在这个时代也完全没有必要。 而沈傲一声令下,以南洋水师的名义收购这样的舰船,才让各个船坞立即绞尽脑汁起来,不断设计和完善类似的舰船,期望南洋水师能够大量采购,正因为如此,只用了一年功夫,炮舰的雏形居然就已经出来了,只不过需要完善的地方还多的很,这种船由于装载了太多的火炮,受到火炮后座的冲击力极大,因此用料与寻常的舰船不同,所用的木料都是精挑细选,工匠打龙骨、柳丁时也绝不能出现一丁点的疏忽,所有往往一艘这样的炮舰,往往比沈傲的旗舰还要贵了不少,至今也不过制造出三十余艘。 南洋水师里头,其实也都分为了两派,一方认定福船才是克敌的利器,另一方则认为一艘炮舰足以与福船对敌。不过这样的争论,到了沈傲这边全部哑了火,沈傲只用了一句话就平息了争论:“若我大宋独强,用福船就足以驰骋天下。可我大宋若是在海中遇到劲敌,非炮舰不可以制胜。” 这句话意思很明白,若单纯的去欺负南洋那些藩国,有福船就足够了。可是要遇到了强敌,单纯福船是不够的,这时候才是发挥炮舰威力的时候。出海在外的人,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谁敢放言说大宋不会遇到强大的敌人,所以这句话,就让否认炮舰的水师军官哑口无言。 而现在,这三十余艘炮舰,在沈傲的旗舰驶出海湾之后,便立即默契的放慢航速,随扈在旗舰左右,整个洋面上,浩浩荡荡,数十种舰船,上千船只各自沿着水道朝广阔无垠的大洋深处过去。 任何人看到这庞大的舰队,都会忍不住发出感叹,南洋水师的实力,第一次真正显露出来。 虽说铸造了三洋水师,可是南洋水师在大宋最为强大,这自然得益于天下第一大港的优势,也得益于南洋与泉州的贸易,毕竟北洋水师,注定了只能在空荡荡的海中逡巡,而东洋水师至多也不过压制倭国不服,大宋海政真正的核心仍然是在南洋。而南洋水师,在沈傲的支持之下,一方面朝廷拨出费用,一方面泉州本地商户的募捐,还有沈傲拿出来的份子,如今规模已经达到了空前,便是放在后世,郑和下西洋也未必如此威势。 这支舰队,糜费了不少钱财,也正是因为钱财,才缔造了这旷古绝世的水师,而对于沈傲来说,投资就要有收益,现在是挖来第一桶金的时刻。 “要是这时候有望远镜就好了。”沈傲目力所及之处模糊一片,心里遗憾的想,只是造玻璃这玩意他实在水平有限,只能心里意淫一番。 沈傲的卧舱是在旗舰的三楼,一处方圆百丈的豪华起居舱,舱中摆着司南,以及南洋地图,四角各有宫灯,甚至不知哪个缺心眼的家伙不知道是附庸风雅还是以为沈傲喜欢这道道,居然还摆了不少瓷瓶,沈傲觉得这瓷瓶儿的摆放有些不对,曾走过去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发觉居然还是古物。 可是很快,沈傲就全然没有兴致了,古物倒是古物,不过也不知是哪个圪塔里的赝品,仿古的痕迹实在是粗陋无比,在沈傲这种大行家眼里,简直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摆了个瓷瓶居然还是假的,沈傲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既然带来了,砸了也可惜,想必大越国的朋友们总是喜欢,到时候转手到大越国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沈傲心里这样想,那一股怒火立即化为了乌有。 至于有没有人买,这就不在沈傲考虑范围之列了,本王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带着十万王师,一路舟马劳顿,来给你们大越国吊民伐罪、铲除昏君,你们连本王一个瓷瓶都不敢买?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太欺负人了。 ………………………………………………………………………………………………………………………………………………………… 占城,是越国第一大城,毗邻大宋南海,与泉州隔海相望,这里早在十几年前虽然遭受兵火的摧残,可是如今也渐渐繁华起来,人口多达五万户,在这南洋,绝对不容小觑。 占城的军力比之大越王都升龙府更加严密,这里曾是占国的王都,南越占族在此曾盘踞数百年,如今虽然成了越王的囊中之物,可是这里毕竟占人居多,因此为了防止生变,占城大将军李日朝率越军一万在此驻扎。 占城大将军府便是占城的旧王宫,占地不小,金碧辉煌,不过此时,平素这里的歌舞表演突然不见了,那大宴宾客的喧嚣也没了动静。 在一处大厅里,穿着类似大宋官袍的李日朝正打量着来客。 这个客人虽有越人的黝黑,可是眉宇却与汉人无异,正是从泉州那边刚刚逃回的蔡攸。 蔡攸实在想不通,沈傲居然会发现自己的行踪,好在那一日他听到动静不对,立即翻了后墙逃走,趁着泉州还没有四处缉拿,装扮一番,飞快从前往码头寻了条出海的商船出海,辗转之后,才到了占城。 李日朝对蔡攸的印象并不好,淡淡的道:“蔡先生不是去了泉州?为何这个时候又回了占城?” 蔡攸含笑道:“大越国危在旦夕之间,蔡某岂能冷眼旁观,实话和你说了吧……”他把泉州的事说了一遍,李日朝听得暗暗皱眉,沉默良久道:“那么越王殿下岂不是……” 蔡攸冷冷道:“越王殿下能否平安归国,就看即将要来的战事了。” 李日朝似是不信,道:“就算是如此,大宋也不敢轻易挑起战端。” 蔡攸道:“大宋不会轻易挑起战端,可是有一个一定会,平西王沈傲一向睚眦必报,这一次大越图谋泉州,他会无动于衷?此人乃是大宋第一宠臣,只要他下定了决心,宋廷必然大力支持,届时平西王提南洋水师,只怕不日就要到这占城来,将军,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应战,只要宋军不能攻克占城,时间一久,南洋水师必然不能持久,到时再与宋人议和,迎回越王就指日可待了。” 李日朝听得半信半疑,宋朝的那个平西王,他倒是知道一些,这人的名气极大,且喜好炫耀武力,蔡攸既然言之灼灼,他也不得不信。沉吟片刻,李日朝道:“就算是宋人要征伐我大越,只怕也未必会来占城,须知这占城距离升龙相隔数百里,为何放着其他较近的城镇不去攻夺,反而来占城,你们宋人有句话叫舍近求远,难道他们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蔡攸喝了一口茶,慢吞吞的道:“换作是别人,将军说的话也有道理。可是沈傲最是奸猾,若是他督军远征,率先攻打占城,一来可以出其不意,二来嘛……”蔡攸顿了顿,继续道:“蔡某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占城中的百姓一向与大越国离心离德,若是为占国复仇的幌子拿下占城,则宋军水师可以后顾无忧,全力以赴北伐升龙,岂不是更为划算?” 越人桀骜不驯,若是拿其他几处港口作为立足点,宋军难免会遭受越人的袭击,可是以占城为基地就不同了,蔡攸眼睛毒的很,立即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奥妙所在,所以才一口咬定,沈傲若是率军攻伐大越,突破点绝对不会是距离升龙较近的港口,一定是占城。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六十三章:以卵击石 第七百六十三章:以卵击石 李日朝不得不警惕起来,蔡攸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沉吟一下,道:“若是大宋征伐大越,大致在什么时候可以抵达占城?” 蔡攸道:“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将军,占城若是失守,大越国的门户就会洞开,若是不及早作出安排,到时后悔不及。” 李日朝从椅上站起来,负着手在厅中漫步,道:“城中守军不过万余,港口处倒是有几艘水船,只怕于事无补。倒是有一支水军可以调用。” 李日朝所说的水军,便是一支远道而来的大食人船队,船队中暗暗设了弩炮,储备了弓箭,更有七千余名大食水军,这支水师早在半年前就从大食出发抵达大越国,等待时机。大食国海贸发达,其实大宋的海政对大食的打击最大,原本大食船队是开赴到南洋来向各国耀武扬威,意图增强大食的影响,这支舰队到了南洋,立即与越国人同流合污,如今驻扎在占城附近的海域。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船队可以利用,那便是兴越商行的船队,这支船队上上下下都是越人打理,人数也足有五千。 这两股力量合而为一,可以达到万人之多,拥有舰船上百,只是和南洋水师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 蔡攸道:“何不如立即上书升龙府,令大越国各地抽调军马驰援占城?” 李日朝不禁摇头,道:“蔡先生足智多谋,可是兵家的事却未必能看得清,我大越国虽有雄兵十万,可是海岸也是极长,港口无数,处处都要拱卫、防守,若是抽调大军到这占城来,那其他的港口岂不是没有了防备?宋军若是分兵取了其他几处港口,转而攻打升龙府,又该怎么办?” 李日朝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海战不比陆战,在陆战,每一个关隘和据点都可以成为敌人不能越过的雄关,紧守一处,就可以像鱼刺一样梗住敌人的喉头。可是海战完全不同,只要是港口城镇,大宋的水师都有可能在那里出现,处处都是宋军水师的攻击目标,久攻占城不下,随时可能在其他港口登岸,到了那时,聚在占城的大量越军立即会处于被动的地位。 蔡攸一时也是默然,他的身家性命,已经和大越国连在了一起,若是宋军攻破了大越,天下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李日朝攥紧拳头,道:“那就死守,本将倒要看看,宋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大战迫在眉睫,过不了几天,果然从泉州那边传出了消息,说是泉州已经颁发了讨越檄文,整个大越国立即乱成了一团,大越国王还在泉州,生死未卜,大越国则群龙无首,现在宋军水师不日即到,现在这个乱哄哄的局面,也是举国哗然。 对大宋,大越人轻蔑之心有之,可是面对这庞然大物,却也有人生出畏惧。因此大越国的百官,立即推举王太子为王,议定抵抗宋军。此后大越国颁布应战书,书中道:“华国虽千乘,断不惧万乘之国。”随即又颁布赵佶十大罪状,征兆全***马,试图负隅顽抗。 靠近西贡的总督辖区,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因为贸易和大量汉商的聚集,而逐渐的繁荣。在这城中,人口已经超过了五万,汉人占了九成以上,只是在今日,整个城市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宋越之战已经不可避免,附近的越军也都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求汉人立即滚出总督辖区,从此之后,这里仍旧归属大越统辖。 总督辖区内,只有总督衙门下属的五百名差役,用以维护治安之用,虽然港口外停泊着一艘南洋水师的兵船,也屯驻了一队的水兵,可是人数不过百余人,只是用以缉私之用。这么一点人手,若是越人真的要入境收回总督辖区,怎么抵挡? 再加上这辖区内货栈林立,不知囤积了多少货物,商户们肯定是不愿走的,人一走,固然是保住命了,可是损失实在太大。 因此,总督衙门这边,已经是焦头烂额,当地商会的几个大商贾,和本地一些有名望的士绅正在总督争吵不休。 总督叫刘明祥,隶属海政衙门,他这总督看上去威风凛凛,其实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儿,海政衙门的系统,用的并不是朝廷的官员,说实在话,真要是科举入仕的,人家也未必肯跑去藩国做个总督。读书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有一种恐惧心理,去外藩做官,比去交州、琼州这天涯海角玩泥巴还要教人心惊胆颤。 进士举人们不肯来,吏部那边干脆又不管,宫里头不闻不问,连三省都遗忘了这总督辖区的存在,于是平西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点选官员,所谓的总督,其实都是从水师里退下来的老军伍。这些人对外藩颇为熟稔,又对航海有些知识,再加上毕竟是武人,多少能有几分果断。因此,只要参加了点选的应试,考试通过之后,就直接授予官职,按八品官的薪俸供养。 刘明祥原先供职于兴化水军,后来在南洋水师呆了一段时日,此后调拨到大越国总督辖区府担任总督,是正宗的‘西选官’。 其实在这总督辖区里做总督,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得很,平素不过是督促下头的差役监督港口的商船进港停靠,收取税金,再就是整肃治安。事情其实并不多,在这靠岸的大宋船队,也都有自己的行规,自我约束,一向不会出什么事。 可是今日,李明详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了,当着这么多商贾、士绅的面,穿着一身酱色官服的他拍着桌子咆哮:“殿下的命令就是这个意思,为了以免越人报复,不必顾及财物,全部撤走,先让妇孺们上船,本镇和诸位押后,这些财物,今日便是交给了越人,早晚有一日,咱们要十倍百倍地拿回来,性命都没有了,还计较这个做什么?”李明详是个脾气急躁的人,不断地拍着桌子,继续道:“西贡城的越军有六千人,本镇并非是畏敌……” 一个商贾道:“总督辖区里,咱们汉人有五万人,越人敢来,又怕他做什么?” 这些平素畏首畏尾的商人,这时候居然胆大包天,其实所谓的血性和胆子潜伏在任何人的心底,只是看有没有激发而已,就比如这些商人,身家性命都在这辖区里,这么多货物,怎么肯说放手就放手?为了挣取利润,他们可以铤而走险,现在要保护自己的财物,拼一拼又有何妨? 刘明祥火气正旺,怒道:“就为了保住你们的家财,要搭进去这么多性命?五万人?哼哼,五万人有什么用!” “总督大人,小人倒是有个主意,倒不如且先让一部分船只先行载着妇孺回泉州去,将青壮留下,武器什么的辖区里都有,这里水手最多,都是好勇斗狠的,只要据守,怕他个什么?” 这个提议,刘明祥倒是不是不可以接受,从名声上,他也不想灰溜溜地逃走,毕竟是从水师里出来的,如今又是总督,守土有责,灰溜溜地回去,难免遭人耻笑。他沉默了一下,道:“要打,就不能乱哄哄的,所有人听本镇调度,总督辖区在,也可牵制一部分越军,只是既然要守卫辖区,死人流血是肯定的,今日商议好了,到时有了死伤,诸位可不要腿软。” 商贾们纷纷道:“与辖区共存亡!” 刘明祥一拍桌子,狠狠地道:“张贴文榜,迎越贼!” 送走了商贾,刘明祥立即手书一封书信叫人用快船送出去,又督促妇孺撤走的事宜,对西贡的月均不予理会。 …………………………………………………………………………………………………… 曙光初现,遮云蔽日的船队漫天航行,海鸥盘旋在桅杆上,发出阵阵鸥鸣,水师上千舰船兵分四路,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偶尔,会有几个朝向泉州方向的商船与这庞大的舰队相遇,商船先是惊惧,随即看到南洋水师的旗帜,终于放大了胆子,与舰船擦身而过的时候,甲板上传出一阵阵呼声。 在海中已经航行了足足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对水兵的身心都是一种煎熬。越是如此,沈傲反倒下达命令,操练仍旧进行,除了必要的水手、舵手,水兵每日仍要在甲板上操练,不得歇息。 青铜肤色的水兵,暴晒在这烈日之下,迎着腥味的海风,行动已经有些麻木,可是这样的操练,也让他们在孤寂的同时,憋足了一口气。正如一个精力无处发泄的汉子,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会成为洪水猛兽,撕碎一切。 沈傲手中拿着的,是快船送来的奏报,总督辖区那边,居然自作主张,准备负隅顽抗,与辖区共存亡,沈傲双眉一挑,略带黝黑的皮肤露出一丝不悦之色,薄唇微微抿着,眼眸中带着怒气。 “混账!擅做主张,亏他刘明祥还是水师里出去的!”将奏报看完之后,沈傲将纸片撕成碎屑,忍不住大发牢骚,战争迫在眉睫,总督辖区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及早撤出倒也罢了,现在人还在大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过坐在沈傲卧舱的长椅上,道:“殿下,刘明祥是武官,冲动一些也是难免……” 沈傲打断他道:“你不必为他求情,出了事,这干系就由他担着。”沈傲停顿了一下,又道:“要担他也担不起,杨指挥,现在距离占城还有多少时间,三天之内能够抵达吗?” 杨过屏息道:“全速前进,大致可以到了。” 沈傲的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那第四天曙光初露的时候,本王要在占城休整,吩咐下去,全力备战!” 沈傲的急躁其实可以理解,尽快拿下占城,整个大越国必然惊动,到时候谁会顾及得到总督辖区?只怕纷纷带兵勤王才是当务之急,水师这边进展得越是神速,总督辖区的汉人就越是安全。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几上,道:“越国人口出狂言,既然要以卵击石,那本王就告诉他,什么叫万乘之国伐千乘之国,一个月不能灭亡越国,本王自己脱了衣冠赴京去请罪。” …………………………………………………………………………………………………………………………………… 第二章送到,带小孩子去打吊针,更新晚了,见谅。 第七百六十四章:交战占城 第七百六十四章:交战占城 当一艘南洋水师哨船出现在占城海域的时候,整个占城立即沸腾开来。 宋军终于来了,目标也果然是占城,虽然还看不到舰队,可是他们的先队已经抵达了这里,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其实早在宋军抵达之前,占城将军李日朝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首先,他命人凿沉了数十艘大船,封堵住了港口,除此之外,一万越军分为两队,日夜警戒,并且大量囤积了箭矢等物,一旦港口失守,便立即退回城中,负隅顽抗。 另外,还有一支船队潜伏在距离这里数十海里的地方,随时待命,一旦南洋水师出现攻打占城,便立即从腹背袭击宋军。 这些措施并不高明,可是做到这个地步,李日朝心里盘算,占城至少也可以坚守十天半月,这个时间,足够升龙府做足准备了。更何况宋军远来,粮草未必充足,一旦宋军粮草短缺,这大越国的危局便能缓解。 当港口处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前来通报的时候,李日朝霍然而起,急匆匆地带着人赶去港口。而这时,南洋水师也渐渐接近。 海平面上,一个个黑点出现,连天空都变得阴霾起来,怒涛之下,那巍峨的舰首出现在李日朝的眼帘里,乘风破浪,整个海面变得躁动不安。 一艘……两艘……似是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南洋水师!”李日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曾幻想过许多次南洋水师出现在占城的场景,可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从前的想象是何等的可笑,那密密麻麻的舰船,一叶叶鼓起的风帆,遮云蔽日,让人一看,顿时生出渺小的感觉。 港口处的越军,眼眸中也闪露出了恐惧之色,仰视那靠近海湾的舰首,足有十丈高的楼宇,一队队密密麻麻的宋军出现在楼宇之下,那眼神,越军们看不到,可是任谁都可以想象得出,对方的眼睛里应该是漠视和轻蔑的。 李日朝喉结滚动,好不容易招来几个部将,道:“不必出战,龟缩在港口据守,升起狼烟,知会大食人驰援。” 李日朝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哆哆嗦嗦地抽出腰间的刀,发出一声大吼:“宋人软弱,不要被他们吓倒,守住占城!”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幼儿握紧了拳头向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汉在说:“你吓不到我的!” 水师的旗舰被拥蔟在后队,天空浮云万里,脚下是急湍的怒涛,甲板上升起了沈傲的帅旗,沈傲坐在甲板上的椅子上,扇着一柄白扇,眼睛越过前方无数的舰船,落在了海岸方向。 “天气真热。”沈傲咕哝一声,接着继续道:“这样的天气,除了杀鸡屠狗实在没有什么好干的了。” 身后的校尉屏息不动,沈傲才叹了口气,道:“人哪,总是要见到了棺材,才肯后悔。传令下去,请越国人进棺材吧。” 身后的一个校尉摸着脑袋,大惑不解地道:“进棺材是什么玄虚?” 沈傲白扇一拢,微微耸肩,表示压力有点大,才吁了口气道:“进攻!” 旗舰上开始打出旗语,各舰也纷纷发出呜呜的号角声,百艘福船脱离队形,朝着海湾处游弋而去。 岸上的越军,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已经凿沉了船只堵塞了航道,这样的大船,驶进海湾,岂不是自找死路? 很快,百艘巨舰就告诉了越军答案,居高临下的宋军在一声声号令之下,接着传出一阵阵巨大的轰鸣,距离在海湾处的南洋巨舰,喷吐出火舌,无数的弩炮、火炮一时铺天盖地朝着港口狂轰乱炸。 要知道,其实这巨舰靠那港口有不少的距离,足足五百丈,不管是弩炮还是火炮的有效范围远远地够不上,可是居高临下,再加上南洋舰队根本就不考虑有效范围这个字眼,只是一味宣泄,大多数弩炮的巨箭和火炮的铁蛋虽然都落入海中,却往往有一些砸入军港。 军港中本就是木制的结构,并不牢固,这般铺天盖地的火炮齐鸣,弩炮乱射,数十个靠得近的越兵立即被砸城了肉泥,惨呼连连。 尤其是那火炮发出来的惊天震响,将军港处的越军吓得面如土色,莫说是他们,便是李日朝,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火炮的威力,原以为是天上炸雷,等到发现硝烟弥漫,才知道了怎么回事。 火炮的威力并不只是巨大的杀伤,况且在这种射程之下根本谈不上杀伤力,凭的都是运气,可是对越军的士气影响却是巨大的,火炮的巨响隆隆不绝,已经有不少越军开始向后退了。 旗舰上,沈傲却仿佛在欣赏着最优美的交响乐,手里抱着茶,翘着二郎腿地坐在甲板上设立的椅子上,手里还在随那火炮的巨响打着节拍。身后倒是有一名水师校尉看不下去了,弯下腰来在沈傲的耳畔道:“殿下,这般打下去,岂不是浪费火药?” 沈傲俯身喝了口茶,一点心痛的样子都没有,气定神闲地道:“心疼什么,我们的大越朋友会为我们付火药钱的,本王送了他们炮弹,他们还敢不付钱?” 校尉露出怪异之色,乖乖地立到一边去了。 弩炮、火炮轰鸣了足足一炷香,硝烟弥漫之后,整个海域才安静下来,随后,又是一阵呜呜的号角,两百余艘沙船开始越众而出,沙船上,密密麻麻的水兵已经准备拔出了长刀,一双双死灰的眼眸遥视着海岸,船首上的校尉队官已拔出了儒刀,一字一句地在风帆下对着船中密密麻麻的部众道:“上岸之后,不要急着冲杀,暂时先集结起来,列队前行,阻拦的,格杀勿论,可是有贼军逃窜,可以不必理会,先斩杀负隅顽抗的越军。” 校尉们的儒刀刀面光可鉴人,在阳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寒芒,他们的额头、下颌、鼻尖上已经滴淌出湿啦啦的汗液了,铠甲上也粘了一层腥臭,那儒刀不禁朝上空前刺,发出大吼:“王旗就在我们的身后,殿下亲自督战,本校尉愿与诸君同死,诸位可愿与我同去流血吗?” “有何不敢!”一艘艘的沙船中爆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么,今日我等生死荣辱与共,本校尉打头,都随我来,越人性若豺狼,辱我妻女,杀我袍泽,报仇雪耻,就在今日!” 水兵们已经憋了一口气,他们不比寻常的禁军厢军,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壮,日夜操练,精力何其旺盛。今日这一肚子的憋屈,被校尉们一番话勾出来,眼睛都红了。 沙船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沉船区域,所谓沙船,就是一种遇到石礁、沙滩、甚至是沉船障碍物不易搁浅的大型平底帆船。这种船在淤沙较多的复杂海域十分流行,沙船的结构独特。方头方尾,甲板面宽敞,船舷较低;采用大梁拱的龙骨,使甲板能迅速排浪;有专门的“出艄”便于安装升降舵,有“虚艄”便于操纵艄篷。船上装有多桅多帆,航速比较快,因为是平底,所以不畏海中的障碍物。南洋水师兴建之后,大量采购的就是这种船只,以适应登陆作战。 坐在沙船上乌压压的水兵足足有两万之多,这样的登陆作战他们不知操练了多少次,因此当这数百沙船轻快地靠近海岸时,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哄笑,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平静,偶尔只能听到校尉的声音。 岸上的李日朝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如何也料不到,自己堵塞海湾的凿船居然轻易地被宋军破除,这时候已是方寸大乱,只好胡乱吩咐道:“射箭,射箭,不许宋狗登岸。” 数百越军步弓手引弓搭箭,只是这时候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哪里还有反击的士气?按部就班地射了几轮,效果都不甚好,大多数箭矢落入海中,偶尔那沙船中爆发出一声低呼,有人中箭,也被立即安排入船舱中救治。 水兵们还在沉默,几轮窸窸窣窣的箭雨,反倒让他们变得更加杀机腾腾起来,当第一艘船狠狠的撞击入沙滩,那平底的船底与泥沙摩擦发出吱吱声响,船首的校尉已经拔起了刀,高吼一声:“下船。” 第一艘船上,黑压压的水兵扶着船舷跳下沙滩,冒着矢石,纷纷聚拢在校尉身侧。 越来越多的沙船冲入沙滩,一队队水兵陈列在沙滩上,随后,连绵数里长的沙滩上,骤然爆发出一声声巨大的声浪。 “杀!” 沙滩上,乌压压的人群,宛若那拍击海滩的潮水,随着这短促的声音,在一猎猎旌旗之下,所有人发出大吼,朝港口发出冲击。 越军的强项在崇山峻岭中作战,他们熟知地形,有较强的忍耐力,不惧蚊虫,身手矫健,可是这般大规模的登陆战,他们却是从未尝试,看到那铺天盖地的宋军冲杀过来,在李日朝的催促下,不得不举起手中武器,迎击这看上去不可战胜的敌人。 第一队水兵冲入一处简易的障碍物之后,数十个越军从障碍物后窜出来,这些个头矮小的越军,原本想将对方冲散,谁知甫一接触,就尝试到了宋军的厉害。 为首当先的,是一个衣饰与水兵不同的武官,戴着铁壳范阳帽,举着骇人的儒刀,居然是身先士卒,毫不犹豫地冲入这股越军之中。 …………………………………………………………………………………………………………………………………………………… 第三章送到,春天来了,有孩子的朋友要注意了,尽量不要带去人多的地方,老虎前车之鉴,趟了地雷才得出的经验。 第七百六十五章:破城 第七百六十五章:破城 越军先是抵抗,可是冲上岸的宋军越来越多,身材矮小的越军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勇气,开始崩溃。 从接触到崩溃,其实只是瞬间发生的事,越军在南洋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是真正遇到了专业化的军马,单纯的好勇斗狠反而成了累赘。 南洋水兵作战讲究的是一个团体,以团体而斗一人,其结果一目了然,每一个水兵,都紧紧环绕在校尉周围,校尉前进,他们前进,遭遇到了敌军,谁来掩护,谁来攻杀,谁做护翼,分工明细,各司其职,使得每一个队,都如一人。 更何况,水师之中,大量的校尉出现在基层,而这些职业、且带有几分狂热的武官成为了整个水师的骨骼,以校尉为基础,水兵作战极为顽强。 南洋水师脱胎换骨,至少在组织能力方面,足以媲美后世的近代化军队,相对这落后组织起来的越***队来说,完全是摧枯拉朽。 组织力是战斗的关键,尤其是在这短兵相接的时代,一支意志力强大、时刻能保持着队形的军队,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不败的。正如后世的近代军队可以相互排队枪毙一样,士兵们需要勇气、需要良好的纪律,还必须拥有团队精神。 越军则要相较落后的多,士气起伏不定,随时可以受到偶然因素影响,将军控制士兵的手段,无非是拉拢一批家丁,给予他们良好的待遇,再令他们去约束其他的壮丁,操练更是一塌糊涂,胜了倒还好,乱七八糟地掩杀过去可以士气如虹。可是一旦遇到难啃的骨头,遭遇坚强的敌人,溃败就成了迟早的事。 李日朝已经带着一部分溃军向城中逃窜,紧紧关闭了城门,剩余的越军无处可去,纷纷缴械投降,这港口处,已是千疮百孔,哀嚎阵阵,水兵们并不急于追击,其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越军居然如此不堪,一触即溃。 沙船开始清理海湾处沉船的残骸,一艘艘巨舰停靠入港,整个水师开始忙碌起来,搬运物资、卸下火炮、弩炮,一队队宋军开始登岸,沈傲从旗舰上下来,对于这一次的胜利,他并没有多少吃惊,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水师从招募、操练,再到校尉的安插,都是沈傲一手操办,这些人,理所应当战无不胜。 简单的造饭之后,沈傲骑着马带着将领在占城附近逡巡一番,随即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随后,上百门从舰船上装卸下来的火炮一齐轰鸣,一时之间,宛若雷声阵阵,喷吐出火舌的火炮射出一个个铁弹,朝占城城墙轰去。 “不必吝啬火药、铁弹,先随便轰一两个时辰。”这是沈傲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百门火炮分秒不歇,一边有人给通红的炮管浇水,一边发出阵阵闷吼,这阵势,对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神兵利器,城中的越军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李日朝呆滞了,边上的亲兵呼唤他,他也恍若未觉,李日朝的父亲曾是熙宁之战的老将,对宋军的不堪一击,李日朝早已听得耳朵起了茧子,而现在,他才意识到,此时的宋军已经非彼时的宋军,至少这一支水师,便是没有火炮、巨弩,其战力也绝不是越军可以并论。 如今占城已经围定,火炮四面轰击,几处城关已经豁开了口子,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宋军入城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怕也唯有天知道,到了傍晚的时候,李日朝甚至满心希望,宋军或许会歇息一晚,明日继续攻城,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他缓一口气,作出突围抑或是坚守的决定。 可是城外的宋军显然没有兴致拖延时间,天色虽然已经黯淡,可是一阵阵的号角声从四面呜呜发出,那萧索的号声,刺破人的耳膜,一支支做好准备的步兵列成了队伍,沈傲打马在这三百多丈密密麻麻的队伍前来回走动,放马所过之处,队前的校尉伫立不动,水兵握紧了武器,一双眼眸朝平西王的旌旗注目。 沈傲扬鞭,朝向占城,用轻蔑的口吻道:“越贼图谋中国,以卵石之军,竟敢抗拒天兵王师!”沈傲下巴微微抬起,校尉不自禁的抬起头颅,胸脯挺直,露出傲色。 沈傲冷笑:“贼子安敢?来,踏平占城!” 沈傲的话音刚落,鼓声如雷,轰轰……轰轰……轰轰…… 校尉的血气已经沸腾了,抽出了腰间的儒刀。 待鼓声越来越急促,频率也开始变化,无数的小队汇聚成洪流,朝占城的城关豁口处发起了猛攻。 黯淡的天色之下,四面都是喊杀,破成而入的宋军一路杀过去,顺着四面八方的街道,清理任何一个敢于顽抗的越军,鲜血汇聚成了小溪,尸体堆积如山,大量的越军被驱散,整个攻城战斗,居然只维持了半个时辰。 鼓声湮灭,喊杀微弱。 后队的水兵入城时,战斗已经完全停止。 月色之下,沈傲打马入城,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在这将军府里,燃起了数盏油灯,战果也立即呈报上来,不少水师的武官,面上都带着激动之色,越军实在不堪一击,不费吹灰之力,万余越军就灰飞湮灭,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他们没有想到。 沈傲坐在案后抿着嘴,在油灯之下倒是显得很是镇定,过了片刻,便有校尉押着李日朝上来,喝令李日朝跪下。李日朝这时已经魂不附体,胆战心惊地看着沈傲,肝胆俱裂地求饶道:“小将该死,冲撞了王师,请殿下饶命!” 越国一直以华国自居,文字在这个时代也是汉文,士绅贵族通行汉语,虽然这李日朝的口音极重,带有一股很浓的大越味,他的话,沈傲总算还听得懂。 沈傲冷冷地看着李日朝,不发一语。 李日朝这时候已经知道,面对这样的敌人,大越国覆亡也只剩下时间问题,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识相,只怕要给大越陪葬了,他拜服在地,继续道:“下国卑将愿做殿下马前卒,收拢降军,供殿下驱使。” 沈傲淡漠道:“就你也配做本王的马前卒?” 李日朝先是愣了一下,听到沈傲话音中的不屑,不由地万念俱焚,期期艾艾地道:“我……殿下……” 沈傲打断他,厉声道:“来人,将这贼将押下去,斩首示众,越军上下的武官也都给本王挑择出来,全部斩首,他们的家眷,也要甄别,全部诛杀殆尽。 “讨越檄文中是怎么说的?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水师,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 李日朝听了,已经吓得瘫了下去,校尉们将他押下,过不多时,李日朝的首级献了上来,沈傲捏了鼻子不去看,摆手道:“悬在城门处,本王不必验了。” 坐在下首的杨过方才没有说话,这时候道:“殿下,既然愿意归降,何必还要杀他?卑下以为,这贼将出降该是真心实意,倒不如留下他的性命,供我们驱使。” 沈傲喝了口茶,道:“本王就是要让越人知道,敢负隅顽抗的,一并诛杀,绝没有侥幸,否则这个例子一开,那些越人先做抵抗,到了穷途末路时才肯归顺?世上从来没有两全齐美的事,他们既然敢抵抗,本王就要他们满门的脑袋。” 杨过听了沈傲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劝了。沈傲继续道:“立即张贴榜文,勒令军马安营,不得扰民,再派出军法司的人上街巡视,但凡有随意抢掠的,都立即拿下法办,既是王师,烧杀抢掠的事不能做。” 杨过应命去了,当日夜里,进城的宋军秋毫无犯,倒是有一队队校尉出来,将那些越军武官的亲眷一并拿了去,这街市口难免传出一阵阵哀叫,占城的武官和亲眷一并枭首示众。等到第二日天刚拂晓的时候,有些大胆的越人发现,整个占城已经变了一个模样,街面上到处是一队队的宋军巡逻,只是那街市口,却悬满了头颅,足足上千之多,看得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变得胆战心惊起来。 五万宋军已经入城,其余的仍然在港口之处休整,整个占城,瞬间变得宁静起来,倒是那大将军府里,一个个武官、校尉进出频繁,行路匆匆。 沈傲长睡了几个时辰,起来的时候,便打起精神书写报捷奏疏,叫人拿来笔墨,笔下千言,吹干了墨迹,立即叫人送去泉州。 ………………………………………………………………………………………………………………………………………………………………………………………… 第一章送到,写手就是这样,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太正常,这几天又不太正常了,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起头,哎…… 第七百六十六章:耸人听闻的大捷 第七百六十六章:耸人听闻的大捷 战争迫在眉睫的功夫,天子出巡也提上日程,这一次出巡,并没有太多的铺张,宫中只准备了御用之物,三千殿前卫随行,一路坐漕船南下,赵佶只在苏杭逗留片刻,便一路南下,乘海船抵达泉州。 而这时,各地的奏疏也传过来,无非是想陛下走陆路,多少安全一些。可是官家出了汴京,一意孤行,谁也拦不住,结果少不得有人捶胸顿足,呜呼哎哉一番。 不过在泉州,迎驾的事虽然繁琐,可是上到海政衙门下到寻常百姓,都是满心的喜悦。天子驾临泉州,在赵佶看来只是走走看看,一时生出贪玩之心。可是对泉州人来说,政治意味就大大不同了。 泉州的海政,虽然有平西王力推,可是遭人诟病的地方着实不少,非议不断,以古论今的有之,旁敲侧击的有之,拿了祖制来做幌子的也有。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海政遗祸,非要将这泉州封闭,才肯善罢甘休。 这种言论,都被平西王死死的压着,可是泉州上下,又有谁不担心,朝令夕改的事在大宋多了去了,现在泉州这一番局面,谁知道会不会戛然而止。 可是现在不同了,陛下哪儿都不去,就来泉州,这难道不是对泉州的肯定?证明陛下支持泉州海政? 宫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外头的人都可以猜出无数个政治意味来,更何况今日这么大的阵仗。 当赵佶的御船抵达泉州港,那码头处已是人山人海,无数人蜂拥而至,倒是苦了差役和一部分留驻的水兵,不得不连打带吓,把一些挤的太过份的人打回去。 来的不止是官员百姓,还有数十国的藩王、使臣,当赵佶到了港口的时候,藩王们五体投地,行了大礼,一起颂道:“下臣见过天朝上国大皇帝。” 这礼仪,其实都是早已排练好的,海政衙门这边拟定出来的章程,藩王这边也没有反对,虽然奴颜了一些,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大家来朝见,无非是想混一点赏赐,是人都知道大宋人傻钱多速来,态度低调一些,赏赐就越丰厚,成全了大宋的面子,自己也得了实惠,可谓双赢。 不过如今不同了,越国人得罪了平西王,平西王十万天兵操了家伙就杀了过去,这越国还是南洋之虎,一向是骄横惯了的,寻常藩国见了他们都得退让几分。可就是这南洋之虎,人家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操了家伙就动手,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换作是其他的藩国,谁敢和十万水师作对? 所以藩王面对平西王的顶头上司,哪个敢表现出一点不恭? 赵佶见了藩王们毕恭毕敬的样子,旅途带来的一丝疲倦霎时一扫而空,他的性子最喜的就是好大喜功,万国来朝倒也罢了,这数十个藩国用臣礼相见,语气恭顺到了极点,让他龙颜顿悦,不禁含笑道:“诸卿请起。” 藩王们乖乖的起身,一个个躬身站着,大气不敢出。 赵佶陡然想起从前那桀骜不驯的泥婆罗王子,一双眼眸在人群中穿梭,微微笑道:“朕听说连泥婆罗王也来了?” 一个藩王胆战心惊的越众而出,双膝跪下,头颅触地,道:“下臣便是泥婆罗王。” 赵佶淡淡一笑,一口浑浊之气狠狠的长吐出来,哈哈一笑,道:“平身,平身……” 赵佶心里突然想,当年太宗皇帝被各国呼之为天可汗的时候,也未必有朕今日的风光,说罢负着手,疲倦的道:“先摆驾,朕要歇一歇。” 吴文彩等人哪里敢怠慢,车驾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停在最新修葺了一番的泥路口这边,赵佶看了这泥路,不禁笑起来:“这路倒是稀罕,咦,怎么这路边都供奉着一柄剑?”赵佶目力所及,看到路基处雕塑了一柄用花岗石塑成的长剑,不禁朝身后的吴文彩问道。 吴文彩含笑道:“这是陛下赐予平西王殿下的尚方宝剑,泥路刚刚兴建的时候,因为所取的是寿物,寻常的百姓犯忌讳,所以平西王便拿了陛下赐予的尚方宝剑,说这是天子御赐之物,斩妖除邪,有这尚方宝剑镇守,可保无恙。因此各个路基处,都设了御剑亭,取自镇邪之意。” 这话的意思换了口吻来说,就是证明了赵佶真龙天子的身份,只有真龙天子,所赐的御剑才能镇邪,赵佶听了,更是放声大笑,道:“朕赐平西王尚方宝剑,以示优渥,谁知他竟拿剑来做这等事。” 口里虽然颇有埋怨的意思,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正是因为百姓们吃这一套,所以御剑镇邪才会使人深信不疑,换句话说,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绝对不是虚妄之词。 赵佶心中想:上一次那御审的时候,书生放出狂言,说朕是昏君,任用奸臣,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今日看来,简直就是胡话,朕今日亲自出巡,才知道百姓的拥护,若是得国不正,抑或是昏聩,谁还认朕这真命天子的身份。 心里这么一想,更加愉悦了,只觉得这一趟来泉州,实在不虚此行,龙颜大悦之下,对吴文彩道:“朕再赐一柄尚方剑给泉州,以此镇邪除恶。” 吴文彩哪里敢怠慢,立即道:“陛下所赐,泉州上下定然欢欣鼓舞,到时微臣发动泉州士商,捐募一座剑祠来,以此供奉御赐宝剑。” 赵佶坐在车驾,两道旁的百姓都急欲看这天子的风采,黑压压的人涌动着,看到赵佶的车驾过来,于是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万岁!” 赵佶坐在车里,两颊生出了红晕,整日呆在宫中,只听到有人阿谀谄媚,也听到义正言辞的诤言,如今真正的感受这热烈的气氛,心情不由激动起来,他靠在软垫上,突然想,朕的管仲不知现在如何了,紫蘅为何不来迎驾? 心里生出几分期待,也掩饰不住有几分担心,大越国毕竟山长水远,劳师远征,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沈傲远征在外,但愿传来的是好消息吧。 赵佶到了行宫。所谓的行宫,其实海政衙门,后宅修葺了一下,增添了几分堂皇,也就请赵佶入住了。赵佶倒没有什么埋怨,这一次他出来发旨意一切从简,再加上宫里住久了,住在这院落里,反而觉得有几分新鲜。 他刚刚在厅中坐定,喝了一口正宗的武夷茶,口齿间还留着茶香,抖擞精神,看了坐下的吴文彩、马应龙一眼,呵呵笑道:“朕这一趟来,便是抛开一切,好好在这泉州走一走看一看,到时少不得两位卿家作陪了。” 能陪天子走走玩玩,这是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吴文彩、马应龙哪里能说个不字。二人陪侍在左右,一个道:“陛下,泉州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多是些工房热闹之处,陛下若是去,只怕多有不便。”另一个道:“倒是有个海滩可以玩玩,陛下若是想去,及早说一声,微臣先派差役,驱走游人,以策安全。” 赵佶板起脸,道:“驱走游人做什么,朕不妨与民同乐,到时多带护卫,穿了便装去就是。”之后才问:“平西王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吗?” 吴文彩道:“水师已经出航了月余,四月初去的,现在眼看就要到五月中旬,多半也就是这几日就能传回消息。” 赵佶深知坐海船的苦处,不禁道:“倒是辛苦了他。” 正说着,外头闹哄哄的,有***叫:“大捷,大捷!占城大捷!” 厅里的君臣一下子坐不住了,吴文彩心里虽然激动,可是想到外头人这么没规矩,冲撞了圣驾,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只好吩咐一旁侍立的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过不多时,便有一名校尉踱步进来,朝赵佶行了大礼,无比庄重的道:“卑下见过恩师。” 赵佶虚抬起手,道:“平身。” 校尉起身,道:“大越国的报捷奏疏送到,请恩师过目。” 说罢拿了一份大红的奏疏,呈到御案,躬身退到一边,赵佶连忙放下茶盏,便看到奏疏中写道:“臣面北而叩,是日,永和四年四月十七,水师抵越国重镇占城,水师三军当日破占城港,随即破城,歼敌八千,越人死伤以万计,自越将以上,悉数伏诛……” 看到这里,赵佶忍不住拍案大笑:“好!这才是王师的样子。” 吴文彩眼见赵佶龙颜大悦,心知定是大捷了,心里笃定,道:“陛下,莫非是水师已经拿下了占城?” 赵佶眼睛还落在捷报上,颌首点头道:“正是,四月十七,现在是五月十二,或许这个时候,水师就要凯旋回朝了。” 吴文彩、马应龙一起道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赵佶的脸上却浮出寥寥之色,淡淡道:“何喜之有,若是捷报中说,水师三日克城,朕或许还信几分,可是一日克城,歼敌万人,朕却是不信的,想必这是浮夸之词,借以稳定民心之用。这家伙一向滑头的很,他那点小心思,朕难道会不明白?” 吴文彩、马应龙二人其实也觉得一日克城实在有点夸张,只是不好说罢了,这时候听赵佶这般说,也都讪讪。 赵佶叹了口气:“这份捷报,十之***是假的,朕曾看过熙宁之战的奏报,越人虽是蛮夷,战力却是不俗,我大宋禁军征伐,屡屡不克,多有死伤,水师就算是胜,多半也是惨胜。” 赵佶心里已经认定了沈傲是假报,心情逆转,好心情一扫而空,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下旨意,去申饬一下,告诉沈傲,朕不是傻子呆子,叫他好好用命,能打就打,不能打也不必勉强,朕不会怪罪他,可是要再传假报,朕非治他的罪不可。” 一旁的杨戬低声道:“是。” 吴文彩心里苦笑,这平西王也是,就算是报喜不报忧,也不必报的如此夸张,随口说一句三五日破城,歼敌三五千,自损八百也就是了,偏偏连弄虚作假都不会,报捷有这么报的吗?还劳师远道立即攻城,一日而下,歼敌万人,照这么个打法,十天半个月之内,这大越国岂不是就要完了? 马应龙脸上也是尴尬,原以为一份捷报,能引来陛下龙颜大悦,谁知吹嘘的太凶了,反而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里唏嘘一番。 赵佶打了个哈哈,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随手将捷报搁置在桌上,打了个哈哈:“大越的事,暂且放下吧,朕乏了,你们告退。” 吴文彩道:“陛下,这报捷的奏疏,是隐匿起来,还是传出去?” 赵佶淡漠的道:“隐匿起来,谁也不要透露,报喜不报忧有什么用,现在教人欣喜若狂,过了几日还不是要教***失所望,这捷报休要再提了。” 吴文彩只好唯唯诺诺的应道:“是,微臣明白了。” …………………………………………………………………………………………………………………………………………………………………… 第二章送到,老虎辛苦码字三个小时,一个章节也就几分钱,汗,几分钱,在现在丢在马路上也没有人捡,而老虎,就是靠大家几分钱积攒起来吃饭,能订阅支持的就订阅支持吧,没有消费能力的学生,老虎能理解。 第七百六十七章:沈楞子来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沈楞子来了 大越国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眼就是磅礴大雨,且四处都是山林,瘴气又重,不少水兵病倒了。好在水师这边准备充足,护理校尉们带着护理队熬制了躲避瘴气的汤药,又没日没夜的救治,总算将这疫症控制在一定范围。 除了一部分军马留驻占城,五万水军兵分三路,朝着蜿蜒的密林进发。 熙宁之战的时候,宋军就曾被这密林搅得吃不消,而如今,换作了南洋水师,倒是一路势如破竹,这时候,水兵日夜操练的优势就完全体现出来,不管是从体力和耐力上,都与此前的宋军不可同日而语。 沿途所过的关隘,要嘛越人闻风而降,要嘛就是负隅顽抗,不过在火炮面前,任何雄关都成了摆设,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麻烦。 此时正值夏日,空气炎热潮湿,水军终于抵达了升龙城下。 升龙是大越国的国都,位于越国北部平原,四处都有险峻高山阻隔,又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作为屏障,在这城外,纠集起来的数万勤王越军枕戈以待,城中亦有两万越军做好了顽抗的准备。 水军并不急于进攻,连日的跋涉,令他们筋疲力尽,身体并不是铁打的,因此安营扎寨之后,整个水军便陷入了沉静。 越军此时也不敢贸然出击,表现的极为克制。 而在升龙,越廷已经炸开了锅。如今国主李公蕴被扣押在泉州,生死未卜,新主李道寒惊慌失措,完全没有了主张。水军一日破占城的战绩,已经让越人惊慌失措,现在这支雄军出现在城外,大越国国破只在今日,面对这种情况,一向不可一世的越人慌了手脚,小朝廷中分为两派,一派主议和,一派主战。 议和派显然占了上风,毕竟大宋的实力摆在这里,王都危在旦夕,这场仗若是能胜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溃败,就有亡国之虞。而主战派一味强调熙宁之战宋军的软弱,认为大越国倾国而出,必然能大获全胜,迎回国主。 新主李道寒这时犹豫不定,一时想议和,一时听到那主战派的鼓噪,又忍不住打一打再说。就这样拖延了几日的时间,水军终于发起了攻击。 城外号角连连,率先出阵的,是一队为数不多的骑军,虽是水师,可是南洋水师的编制混杂,既有海中作战的水兵,也有登陆抢滩的步卒,除此之外,炮兵、骑军、护理队、辎重军都配备不少。这一队骑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千骑,可是从城楼上看过去,气势却是不弱,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尘土飞扬,在城外越军的营盘附近来回奔走,发出挑衅。 接着就是大量的步卒涌出来,旗甲鲜明,号令如一。弩炮、火炮、石炮也纷纷架设,鼓声激荡之下,炮队率先朝城外越军的营盘开始轰击。 天上呼啸而过的铁弹、巨石、弩箭漫天,龟缩不出的勤王越军损失极大,不得不狼奔而出,而这个时候,骑军从天而降,从侧翼不断的冲杀出营的越军,越人反击,骑军立即避走,随后,又在越军的薄弱处发起更大的攻势。 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处处被动挨打的越军,这时候已经疲于奔命了,好不容易集结起来,抵住了水师骑军,在他们的正面,连绵数里,列成一字长蛇的宋军乌压压的开始掩杀过来。 无数的呼喝声中,城中的越人看到的是,勤王越军在与宋军接触的一刹那,很快便被摧枯拉朽的打破许多缺口,两翼和后队不断受到骑军的冲击,立即溃不成军,水军大胜,穷追数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越军又被一阵冲杀,继续溃退,水军继续穷追。 此情此景,教人看的心底生出寒意,虽说勤王的越军统属不明,良莠不齐,可是宋军的实力,今日算是让他们见识到了。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宋军就是这样的勇者,他们无所畏惧,永不退缩,而越军一出现伤亡,士气立即骤降,一旦发现宋军的顽强,先是局部出现溃退,接着这个局面弥漫了整个越军,最后全军崩溃,绞杀在一起的越军没命奔逃。 六七万大军大败,降者无数,溃逃的更是难以计数,所谓的南洋之虎,一但遭遇到更加强大的军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越国王庭,一场朝会紧急召开,主战派这时候没有了声音,而议和派此时明显占了上风,新主李道寒魂不附体,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现在已经不是主战还是主降的问题了,而是如何投降,如何取信宋军,如何让平西王接受投降的问题。 李道寒原本肤色红润,可是今日却显得苍白如纸,他年约三十余岁,厚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发问:“诸卿,眼下时局,如之奈何?” 李道寒与父亲不同,他更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儒生,四书五经早有读的熟稔,甚至说话时,居然还带着几分汴京味的汉话,这本是越国贵族们荣耀的象征,越人自称华国,在南洋以小中华自居,大宋说大越是蛮夷,大越反过头来,就对南洋的穷兄弟们不懂礼法。反正这是一笔糊涂账,所以这李道寒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为人又软弱,一句如之奈何,当真是道尽了心酸。 “为今之计,只有负荆请罪了。” 李道寒沉默了一下:“可若是宋人不肯呢?” “据说平西王与蔡攸有仇,现在这蔡攸从占城逃回升龙,何不如绑了他去做投名状。” 李道寒大喜过望,心知到了这个时候,十个蔡攸也算不得什么,立即下了罪己诏书,又陈表请降,绑了蔡攸,叫了使臣连夜送出去。 星夜之下,沈傲的大帐里灯火如豆,近几日实在太疲倦,因此让他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好不容易睡下半个时辰,便被人叫醒了,听说越国王都来了使臣,沈傲骂骂咧咧一通,心不在焉的胡乱套了衣衫,在大帐中召见。 率先入帐的是被人押来的蔡攸,蔡攸面如死灰,万念俱焚,见了沈傲不禁叹了口气,随即羞愧的低下头去。 沈傲认出了蔡攸,立即来了几分精神,含笑道:“蔡兄别来无恙?” 蔡攸倒是有几分硬气,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恨只恨蔡某托所非人,误交匪类。” 这句话是转着弯的骂越人了,那随来的越国使臣尴尬的咳嗽一声,随即拜倒:“下臣见过殿下,下臣奉国主之命,特来与殿下交涉。我大越国受蔡攸蒙蔽,冲撞了上邦,如今已是翻然悔悟,敝国国主愿袒胸***,出城请降,负荆请罪,请殿下……” 沈傲不理会这使臣,只是朝校尉道:“来,把钦犯蔡攸押下去,诉说他的罪状,明正典刑!”说罢才道:“请降?” “是……是来请降,还望殿下恕罪。” 沈傲沉默了一下,靠在椅上,慢悠悠的道:“请降?请的哪门子降,本王申诉越国,发布讨越檄文时未见你们请降,攻占占城,北征升龙时未见你们请降,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反倒来请降了?熙宁年间的时候,你们侵略我大宋的疆土,直到我大宋发天兵反击,你们才议和请降,可是本王要问,那些被你们杀戮掉的军民,难道就白死了,本王带来的将士,有人死在占城,有人客死在深山密林,耗费了弹药无数,今日,你们才来请降,你们当本王是呆子、是傻子?” 沈傲喝了口茶,说了这么多,喉咙有些发干,继续道:“告诉你们,本王是楞子,楞子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不知……”大越使臣冷汗直流,不知这平西王到底是拒绝,还是借口要漫天要价。 沈傲冷笑道:“楞子就是,本王说过要杀姓李的全家,那么这城中姓李的,一个都不会留。就是本王说过天下再无大越,这大越国的从此只能见诸于史册。就是让你们社稷无存,宗庙捣毁,这就是楞子,回去告诉你们国主,沈楞子来了,千里迢迢的过来,就是要兑现本王的诺言!” “殿下……”使臣听得冷汗流地,来不及擦拭,一肚子的腹稿全部忘了一干二净,还想再说什么,沈傲已经霍然而起,按住腰间的剑柄,冷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休要多言,回去告诉钦犯李道寒,城破之日,就是李氏覆亡之时,还不快滚!” 沈傲一副要拔剑的样子,吓得那使臣屁股尿流,连滚带爬着逃之夭夭。 沈傲才吐了口气坐下,双手抚在案上,道:“人来。” 几个武官走进来,沈傲敲着桌子,道:“方才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武官纷纷拱手,肃然道:“回殿下的话,记住了。” 沈傲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武官们一头雾水。 沈傲摇摇头,苦头婆心道:“记日记对修身很重要,从今日开始你们就要做笔记,白日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记下来,唔,本王方才那一番痛斥越国国使的话也一并记进去,好啦,都下去,本王要去记笔记了。” ……………………………………………………………………………………………………………………………………………… 第三章送到,最近有点卡住了,所以更新比较晚,大家见谅,以后尽量提前。 第七百六十八章:灭越 第七百六十八章:灭越 沈傲的回答,让越宫中的李道寒目瞪口呆,他一边躁动不安的听着使臣的回话,一边玩弄着手上的镇纸,良久,他抬起眸,道:“大越国要完了吗?” 使臣沉默了一下,伏在地上,道:“绝无侥幸,殿下,下臣尽力了。” 李道寒站起来,不由冷笑,道:“那么,就玉石俱焚吧。传达本王的诏令……” 而正在这个时候,宫殿外传出凌乱的脚步,仿佛有万千人朝宫殿过来,听这声音,便知道这是越***中军靴。 李道寒脸色一冷,怒道:“是什么人,深夜惶惶,居然敢闯入宫禁?” “殿下……”率先进殿的几十个越军军将漠然的跨进来,他们的身后是一片黑暗,却可以明显感觉到无数胸膛里的心脏跳动,急促的呼吸。 当先一名将军单膝跪下,道:“十年前,先王征大理,是末将为先锋,受创十余处,率先击垮大理军,先王当时摸着末将的肩膀说,阮卿家劳苦功高,宗室决不辜负。”这姓阮的将军面不改色,继续道:“末将今日来,便是请殿下念在末将劳苦功高的份上,救末将一家老小,请殿下成全……”说罢,眼中迸出泪水,狠狠的用头顿地。 李道寒又惊又怒,大叫:“来人,来人,夜闯宫禁,你们可知道犯了什么罪。” 另一名将军双膝拜倒,道:“殿下活命之恩,末将感激不尽,请殿下救末将全家老小!” 第三个、第四个将军一齐跪下,外头也有无数军卒一同拜倒,一浪接一浪的声音道:“请殿下活命!” 李道寒的脸色变得无比阴冷,森森然的笑道:“你们就是这样效忠本王的?” 姓阮的将军抬起头来,擦拭了眼角的泪花,漠然道:“事急从权,殿下一人可以救末将百余条人命,李氏一宗可以拯救大越一族百姓,君王死社稷,这句话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请殿下开恩。” 无数人又是叩头:“请殿下开恩。” 那跪在地上的使臣这时候也忍不住道:“殿下,横竖是死,何必要落人笑柄?” 李道寒脸色苍白,森然道:“本王若是不愿死呢?” 姓阮的将军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后,无数的军将纷纷站起,冷冷的看着李道寒。 李道寒不禁后退一步,嘴唇哆嗦起来:“难……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贞之士吗?我大越国……” “来不及了!”姓阮的将军大吼一声,打断李道寒的话,手指着李道寒道:“殿下既然不愿死,那么大家就帮一帮殿下。” …………………………………………………… 拂晓。 城外的宋军大营湿漉漉的,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如毛尖一样挥洒下来,偏偏这大越的夜晚居然又闷又热,完全没有雨过之后的清新。 到了卯时的时候,连绵的大营就沸腾了,到处都在埋锅造饭,操练的口令声骤响不绝,炊烟燃起,带着一股饭香。 沈傲清早只吃了一点粥,就没有了兴致,叫人将碗碟撤下去,将杨过叫来,杨过早在大帐之外等候,踏步进去,便问:“殿下,昨夜下雨,一些火药受了潮,只怕是不能用了,这里天气湿气重,再不攻城,只怕火炮打不响。” 其实杨过的意思,就是来请示平西王今日是否攻城的,毕竟各营那边都急着打,将佐们耐不住,这些人当然不敢来找平西王,只好去磨杨过,杨过吃不消,隔三岔五的有人卷了帘子来请战,换作是谁都觉得麻烦,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就装模作样的来说几句话,都是拐弯抹角,其实就是催促沈傲下令。 沈傲气定神闲,教人端了一杯茶来,这茶水刚刚煮开,烫得很,所以沈傲并不急于喝,而是将茶盖轻轻掀开,低头吹开茶沫,茶盏里,随着沈傲的轻吹泛起涟漪,水纹荡漾,泡开的茶叶尖散发着阵阵的浓香,沈傲只闻其味精神头就来了,呵呵笑道:“不急,不急,也就是这一两日,越人就要归降了。” 杨过愕然,道:“不是说殿下不准降的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本王是不许那李氏来降而已,姓李的触怒了天威,自然是要抄家灭族的,可是本王有好生之德,难道能把大越人都杀了?这叫只究首犯,其余不问。” 杨过听到沈傲有板有眼的吹嘘好生之德,冷峻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绷着个脸,实在有点吃不消。 沈傲见他脸色异样,眼睛一瞪:“你想笑就笑出来。” 杨过吓了一跳,立即道:“卑下是在想,像殿下这般善良的人已经不多了,俗语说的好,慈不掌兵,殿下心存善念,又能掌握兵事,真真是旷古未有的才子。” 沈傲淡淡一笑,心里骂:老子玩口是心非这套把戏的时候你还嫩着呢,还想糊弄本王? 杨过见沈傲不追究,便道:“殿下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一名校尉径直进来禀告,道:“殿下,升龙城城门大开,不知为何。” 沈傲精神抖擞,道:“再探!” 校尉去了,过了一炷香功夫,去而复返,道:“城***来许多手无寸铁的越国官员,跪于城外道旁,已经有人送来了降表。” 又过了片刻,一名越人官员进来,抱着一方匣子,并奉上降表来,盒子中装的是李道寒的头颅,这越人官员要请沈傲查验,沈傲捏了鼻子,道:“拿出去喂狗,抱着这东西难道是想来恐吓本王吗?拿走,拿走!” 接了降表来看,毫不意外的是,这份降表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李氏父子身上,说的再明白,就是大家都是纯洁、清白的,最坏的就是这一对父子了,大家受了他们的裹挟,不得已之下,只好抵御天兵,如今李道寒伏诛,请平西王恕罪云云。 沈傲将降表拍在桌上,从嘴缝出蹦出两个字:“进城。” 水师入城,道旁的升龙军民跪着迎接,先是过去一支马队,随后沈傲勒马进城,待到了城下的时候,昂首看到那城门上的升龙二字,忍不住驻马,朝身后的杨过道:“升龙,升龙,这李氏父子看来早就野心勃勃了,居然敢取城名为升龙,这是要置今上与何地?不过是两条虫罢了,也敢夜郎自大,来人,把这名儿改了,叫顺化。” 杨过兴致勃勃的道:“顺化这名儿好。” 沈傲不理会道旁的越国百官,继续打马,直接到了越国王宫,水师蜂拥入城,开始拿捕越国王族,捣毁李氏王寝陵墓,随后,越国百官一个个胆战心惊,在王宫勤政殿等候。 当沈傲到得时候,百官纷纷跪拜。 沈傲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道:“李氏是元凶,你们就是胁从,虽然归降,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一句话开门见山,先听到胁从二字,这殿中的百官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死罪可免,心情又不禁松了一下,于是一起道:“请平西王降罪。” 沈傲抿抿嘴,冷笑道:“降罪?你们吃罪的起吗?”他淡淡一笑,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本王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来,来,都起来吧。” 那姓阮的将军站在右首的位置,心情不禁一松,勉强带着笑容站出来道:“殿下,大越国不服王化,今日天兵从天而降,下国自此并入宋土,下官们心中感激不胜,从此之后,便是宋人了。” 他这句话很有讨好之意,其实大越国从前也曾是中原王朝的疆土,若说是重新收复,倒也说得过去。 沈傲大喇喇的坐上银殿,却不吃姓阮的这一套,冷冷道:“谁说本王要将你们并入宋土?” 越人官员不禁讪讪然起来,谁知道这马屁居然拍在了马腿上。 沈傲板着脸道:“大宋沐泽四方,你们这蛮荒之地,真当有人瞧得上吗?不知道的,还真当我大宋稀罕你们,是要开疆扩土才征伐你们。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大宋虽然灭了大越国,可是仍然奉行以越治越的手段,从此之后,在越国设立安南都护府,除委任都护府都督之外,越国的法令一切照旧。” 沈傲才不是傻子,越国户籍人口不少,又多山,真要将他们置入大宋的疆土,这么多人,谁去养?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越人治越人,只要委派都督,割让土地,勒令赔偿也就是了。 越人们开始咀嚼起沈傲的话,心里便大致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越国还是越国,只不过设立了安南都护府,这就意味着安南都护府将是越国最大的机构,在这都护府之下,会是什么局面,还得这平西王发话,话又说回来,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越人治越,治越的除了在这殿中的百官,还能有谁?说来说去,他们只不过换了一个新的主子,其他的一切如常而已。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六十九章:安南都护府 第七百六十九章:安南都护府 捣毁升龙,从远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谁也不曾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戏剧性,莫说是越国,便是水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只过了几日,各地请降的降书便传递过来,大越上下,毕竟识相的多,眼下李氏都完了,谁还愿意和姓李的一条道走到黑? 沈傲倒也爽利,对归降的,都好言劝慰,居然一下子从屠夫变成了菩萨,各地的官员全部留任,各镇的将军也都令他们原地镇守。 随即,安抚诏令颁布出来,无非是只追究恶首,其余不问之类,令各府、各县、各镇谨遵职守,不得有误。 这份诏令,犹如大赦,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大越国的局势,顷刻之间便缓和下来。而南洋水师只驻扎占城、顺化,倒也相安无事。 沈傲在顺化王宫中住下,顺化王宫规模不小,如今成了南洋水师的中枢,时不时有军将进出,到了十五这天,天蒙蒙亮,沈傲刚刚换了衣衫,精神正好,听到外头传来声音:“有圣旨。” 沈傲急促促地带着将军们跪接,传旨意的是个老太监,和沈傲并不相熟,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起先是想到占城,后来才知道南洋水师已经拿下了顺化,顺化城是什么,他懵然不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升龙已经改了名儿,意味顺从归化的意思。 好不容易表明了身份,到了宫城,看到平西王带着各部军将设好了香炉,老太监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先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傲一眼,才无奈地展开圣旨,道:“制曰:平西王沈傲身负皇命所托,率军远征大越,其志可嘉,甚为劳苦,朕心甚慰。” 众军将听了,心里都想,原来陛下这圣旨是来犒劳三军的,心里甚是欢喜。 可是沈傲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他是接圣旨的老油条,这几年接的圣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赵佶那性子,最喜欢的就是先扬后抑或是先抑后扬,往往开先夸你几句,后头就少不得破口大骂,若是前头骂你,后头说不定话锋一转,又说你的好处了。听到这里,沈傲心里便想,这圣旨的后头,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老太监的脸上略带尴尬的表情,道:“朕顺应天命,继承大统,文武百官,欺上瞒下者有之,贪功吹嘘者有之……” 沈傲越听越不是味道,等到这圣旨念完了,才恍然大悟,噢,原来自己居然弄虚作假了,他站起来,身后的将佐一个个挤眉弄眼,那老太监很是惭愧地过来,道:“殿下……” 沈傲道:“你不必劝慰,骂了就骂了,你看看,今上总共也没有发出几份骂人的圣旨,物以稀为贵嘛,千百年之后,说不准这圣旨价值连城呢,这是我沈家的传家宝,将来是要传诸万世的。” 老太监讪讪地笑了笑,沈傲吩咐人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他先去歇了。过不多时,便有校尉过来,道:“殿下,越国百官已经在勤政殿等候了,请殿下主持廷议。” 今日的廷议,是沈傲刻意的安排,他颌首点点头,道:“走,去看看。” ………………………………………………………………………………………………………… 勤政殿其实并不大,这么多人分为两班站着,显得有些拥挤,沈傲出现的时候,越国人纷纷拜倒,一起道:“殿下千岁。” 沈傲负着手,径直上了银殿,坐下之后,叫人斟茶上来,慢吞吞地道:“李氏伏诛,本王代为监国,你们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 当下,便有一名越臣道:“殿下,李氏既然伏诛,越国群龙无首,大宋天朝上邦,下臣们心甚仰慕,因此下臣人等一同上疏,请殿下代为奏陈大宋皇帝陛下,请陛下设安南都护府,重设郡县,代为管辖。” 接着许多越臣一起道:“请殿下代为奏陈,以遂下国。” 沈傲之前就透露出设立安南都护府的意思,而今日的廷议,不过是把这件事摆上台面罢了。这件事,沈傲不能明目张胆地提,要提,也是越国人自己提。 沈傲板起脸来,面带微怒地道:“这是什么意思?李氏无法无天,残害百姓,穷兵黩武,因此本王奉钦命率王师而来,如今既然为大越除了李氏之祸,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越人自己不推举出贤明的君主,休养生息,却反倒让大宋派遣官员管理?这么做,非但我大宋要遭人非议,便是越国之中也有人不服。此事休要再提,本王是断然不许的。” 沈傲说得义正言辞,越人们听了,却哪里不明白?于是大家再三恳求。 沈傲怒了,拍案而起,道:“这是什么话?大宋派驻官员,设立都护府,每年要糜费多少银子?我大宋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管你们越人的内务?” 一名越人道:“都护府可收取税赋……” 沈傲又是摇头,打断他道:“这就更不成了,不知道的,还当我大宋剥皮敲骨,此事不必再议。” 沈傲的态度很是坚决,越人们偏偏就是不肯,你一言我一句地恳求了几句,沈傲逼得急了,怒道:“不成就是不成,便是你们越人送本王五百万白银的好处也万万不成,不容商量,你们当本王是什么人?本王是来吊民伐罪的,你们越人的事,自然由你们越人自行处置。” 五百万两银子,恰恰好是越国国库的数目,一个子儿不多,一个子儿不少,下头的越人心里大骂沈傲贪得无厌,一下子不吱声了。 沈傲一看,怎么一下子就冷场了!心里大叫了不得,这戏是不是演过头了?还是这群家伙舍不得割肉?看来越人终究还是有点廉耻的,还知道五百万两白银的要价高了一些。 沈傲拼命咳嗽几下,见大家都没动静,都是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大有一副老子不陪你玩的姿态,若是这么下去,这‘劝进’的把戏就演不下去了。好在沈傲的脸皮厚,于是厚颜无耻地道:“其实……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们送本王四百万两白银的好处,本王……本王也是万万不干的。” 太无耻了,沈傲心里这样想,老脸都不禁红的发紫。 下头的越人这才有了动静,终于还是有人吱声了,道:“殿下,下国宁愿解银相送,也请殿下代为奏陈,好让天朝派下都督,统管大越。”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傲只好‘勉强’同意。 从殿***来的时候,沈傲深吸口气,心里想,搞政治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还是真枪实刀的实在。 安南都护府的架构,其实沈傲早有了安排,这安南都护府,职权与太上王差不多,具体的政务是不管的,可是有一项权利,就是否决。也就是说,越国人自己设立三省,可以自行委派官员,可是都护府的权利也简单,就是可以让委任的官员滚蛋。除此之外,再设立安南军,控制一部分越***权,拥有越国各口岸自行调整关税的权利。 虽然权利少,可是每一样权利都紧紧抓住了要害,否决权在相当程度上控制了越国的政局,军权保障了通商的利益,关税成为大宋进一步扩大商贸的重要手段。至于其他的权利,当然是越国人自己去折腾,这就使得越国就算矛盾激发,越人的矛头也会指向越人的官僚的机构,大宋虽然会受波及,却总是可以置身事外,所谓只反贪官不反皇帝,都护府就是皇帝,越人自己的三省六部就是贪官,若是越国激起了民变,那也不是都护府的事,也是越军自己镇压,这就使得都护府更像是越人的裁决者。 至于安南军的职责,口头上是说防止外敌入侵,其实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辖制越军而已。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好处让都护府占着,脏水坏事什么的和都护府没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自己闹腾去。 都护府的人选,还需上呈朝廷再做决定,不过沈傲认为,朝廷多半的选择就是相互推诿,最后又把皮球踢回海政衙门。三省六部那边一向是不太热衷海政的,再加上让人到蛮邦去做官,这不是充军发配?毕竟是个都督,按道理至少也该四品以上的官员充任,可是你任命谁去,人家少不得要记恨你一下。 做官,讲究的是四平八稳,所谓中庸便是如此,你坑人一把,人家难道就没有党羽,到时候少不得要和你拼命的。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把这烫手山芋送到海政衙门,其实就是让沈傲自己看着办。 把这都督的任免送到沈傲手里也好。朝廷里的衮衮诸公既然不想管,沈傲却知道,都护府的干系很大,几乎控制着一个藩国的民生,说得再难听点,谁能控制安南都护府的人事任免,就是没有王冠的安南之王,落在别人手里,倒不如落在沈傲手里更实在。 安南的掌控,使得海政衙门对南洋的控制力增强,这就意味着,南洋诸国的生死荣辱,都在海政衙门的控制之下。 不过,一个消息也落到了沈傲的案头上,一支大食人的舰队在安南沿海徘徊,他们原本要驰援占城,只是不曾想到占城的陷落居然如此之快,不得已,立即龟缩了回去,现在这支舰队遇到了最尴尬的局面,由于安南全面倒向大宋,使得他们失去了补给的口岸,一支千里迢迢赶到安南的舰队失去了补给,结果只怕早就注定了。 占城那边,炮舰组成的南洋第一舰队已经出击,尾衔在这支舰队之后,发起了攻击,大食人的舰船技术并不差,可是遇到炮舰立即便占了下风,几次海战都铩羽而归,穷途末路之下,只好选择了投降。 俘虏还在占城,经过拷问之后,这支舰队的背景已经清晰了。 这支舰队并非是大食人国主派出的,而是当地一个极有背景的总督组织的冒险行动。 沈傲现在必须作出选择,要嘛就是重新与大食人谈判,要嘛就是彻底与大食人反目,若是谈判,或许可以得到好处,可是对长远来说,在南洋多了一个竞争者,对沈傲的海政是不利的,沈傲沉吟了片刻,终于下达了命令:“治罪。” 远征大越国,几乎是以强者的身份欺凌弱小,虽然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看不清南洋水师的实力,也料不到越人居然如此不堪。可是在沈傲心里,从远征的那一刻,这场战争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这么做,既是敲山震虎,震慑南洋各藩国,另一方面,也让商贾们看到了一个机会,暴力有些时候,也是一笔买卖,且收益极大。 沈傲相信,不久之后,整个南洋会出现一个新的局面,而这个局面的开始,为海政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 第二章送到,以强欺弱,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女真人才是大患。 第七百七十章:凯旋 第七百七十章:凯旋 整个水师,都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除了少部分水师仍然驻扎顺化、占城,其余的全部撤出。 一名水师将军被招到了顺化王宫,将军很年轻,乍眼一看,不过是二十多岁,水师的武官年轻的多,一方面是一些老将直接裁撤了下去,另一方面,水师的专职人才又少,不得已,只好从校尉中提拔。 将军摘下了范阳帽,夹在腋下,这安南的天气潮湿得很,戴着帽子头发都觉得黏黏的,很不舒服。他坐在靠近勤政殿外的一处空置阁楼里,里头已经有不少忙碌的博士了,大多数人都坐在公案后,或是整理账册,或是提笔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会他。 偶尔会有校尉进来看这将军一眼,见将军桌几上的茶水喝尽了,便去换了新茶来。 将军笔挺地坐着,一丝不苟,在他的胸前,一枚儒章和勋章在阁楼里的油灯照耀下颇为耀眼,给他换茶的校尉忍不住道:“将军是水师二期出来的?” 将军含笑摇头,道:“一期出来的。” 校尉道:“那就不是水师校尉了。” 一期并没有分为水师、骑兵科,所以一期出来的校尉多半都是步兵校尉,不过话说回来,南洋水师也不止是水师校尉,毕竟水师的架子太大,既需要登陆的水师步兵,还需要少量的骑兵。 校尉忍不住看了将军胸前的勋章一眼,肃然起敬地道:“京畿北路叛乱的时候,将军所立的功勋不小。” 将军下巴微微抬起,露出矜持的微笑,喝了口茶,正要说话,这阁楼里走进一个博士来,拿着一个单子,问:“水师第三舰队步兵营营官吴勇到了吗?” 将军立即站起来,道:“卑下在。” 博士的脸上宛若冰山融化,微微笑道:“殿下在勤政殿等候,随我来。” 领着吴勇出了阁楼,到了勤政殿门口,吴勇连忙将范阳帽戴上,小心翼翼地系好了颌下的帽绳,整了戎装,才步入殿中。 勤政殿里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殿中设了一方大桌案,点了灯,有几名将军侍立在沈傲身侧,沈傲负着手,眼睛落在桌上的安南地图上,虽说现在安南都护府设立已经成了定局,可是在设立都护府的同时,这重新设立郡县的事还需要劳神一下,说的再直白一些,这安南需要分而治之,比如占人在南部比较多,越人在北部比较多,沈傲就将这越国分为两个辖区出来,将安南一分为二,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两路相互制衡,谁也治不服谁,如此,才能保证安南内部的矛盾在激化的同时,不得不恳请都护府的裁决。 这就是均势治理的办法,两个省各自的利益不同,矛盾自然就凸出了,两省谁也压制不住谁,在这种情况之下,都护府的态度就成了焦点。 换句话说,哪个省做了出头鸟,都护府就可以联合另一省将他们打压下去。 而郡县的设置,也都凸出了各族的分布重新部署。沈傲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了些:“这里是哪里?哪边的族人更多?”又或者说:“可以在这里设一个郡县……” 领着吴勇来的博士走到沈傲身侧,在沈傲的耳畔低语了几句,沈傲抬起头,眼睛落在吴勇头上,笑容可掬地道:“你就是吴勇?” 吴勇挺胸道:“卑下就是吴勇。” 沈傲朝他走过去,笑道:“京畿北路平叛的时候,你那时候还是个小队官,在先锋营里杀敌十三人的就是你?本王记得当时还给你授过勋章,是不是?” 吴勇的声音略带几分颤抖,激动地道:“是,卑下还记得,那时候殿下还问,问卑下是否愿意再立新功。”吴勇略带惭愧地道:“只是这一次安南之战,卑下率部殿后……” 沈傲将手搁在桌上,道:“所以本王给你一次机会。” 吴勇面露喜色,挺胸道:“请殿下示下,卑下敢不尽力。” 沈傲淡笑道:“从明日起,你从水师步兵里挑出五百个人来,留驻在安南,设立安南军,这个月之内,朝廷就会下委任,从此你便是安南军指挥使了。这安南军的职责是以外防为主,平素的操练不要荒废,安南的内务也不用你过问,便是出了叛乱,除非叛军针对大宋,你也可以不予理会,由海正衙门下文处置。” 吴勇大惊,道:“殿下,卑下不想留在安南,宁愿在水师里做营官。” 沈傲板起脸,道:“校尉的第一条守则是什么?” 吴勇只好道:“服从军令!” 沈傲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就是军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说罢,继续道:“这安南军,招募的事由你全权处置,具体的细节等到都护府都督走马上任时,你与他协商拟定。不过本王也有几个规矩,你必须记得,第一,安南军的营盘设到荒山野岭去,粮草由都护府供应,军卒不得随意外出。其二就是所招募的青壮,不许有越人和占人,至于其他的族人都可以招募,这一条最是要紧,你要谨记了。至于第三,就是凡事都要听从都督的节制,遇到大事要请示海政衙门;擅自调动军马,这是大忌。” 沈傲一口气说出三条,其实最紧要的反而是第二条,这一条才是沈傲统治安南的重点,那就是以夷制夷。安南这边越人、占人的人口最多,招募了越人、占人进去,这些人难免会生出异心。相反的是,若是只招募那些小族的青壮,这些族人平素都受越人、占人的排挤,如今借着招募,等于是拔高了他们在安南的地位,一旦有越人、占人发生直指大宋的叛乱,安南军就可以直接派上用场,这些人只有依靠大宋才能取得相应的地位,大宋在安南的力量减弱,对他们也是沉重的打击。 这就是利益捆绑,以少数人来统治多数人。 吴勇只好道:“卑下记住了。” 沈傲语气一松,道:“本王知道,谁也不想背井离乡,可是有些事一定要有人来做,拿出点校尉的样子出来,不要给武备学堂摸黑。” 吴勇才中气十足地道:“是,卑下明白。” “很好!”沈傲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你下去做好准备吧。水师会在三天之后撤走,这里就交给你了。” 吴勇行了个礼,才退了出去。 沈傲略带几分疲倦,边上一名将军道:“殿下,要不要先送一份捷报到泉州去?” 沈傲摇头道:“不必了,送了也遭人疑窦,还是等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押着李氏宗族的人出现在泉州再说。”沈傲继续道:“给本王换盏新茶来。” 一名校尉端了热茶来,沈傲抱在手里,坐在椅上,望着四周的人,道:“撤走的时间已经敲定了,不过走的时候,也要弄出点王师的样子来,找个人去知会那些越人,和他们说,叫他们送一点万民伞之类的东西,越多越好,到时候再抓些壮丁,让他们欢送一下,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 杨过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地图发呆,听到沈傲这么说,眼中闪过疑窦,侧过脸来道:“殿下,要这些虚套做什么?反正这些越人又不是出自真心实意。” 沈傲淡淡笑道:“所以说你只是个武夫,有些东西,该做的还是要做,我大宋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官场里有三种人,第一种,就是务实务虚的,这种人能做事,也能做表面功夫,这是能臣。第二种叫务虚,就是不能做事,只能做表面功夫的,这叫混臣。最后一种叫务实,就是肯做事,不肯做表面功夫的,这叫罪臣。” 杨过惊愕地道:“为什么第三种是罪臣?” 沈傲哂然笑道:“只能做事,却不肯做表面功夫,升官没你的份,有黑锅八成就是这种人来背,这不是罪臣是什么?这种人莫说能升迁,就是想原地踏步,只怕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十有***,都要栽在大理寺里头。”沈傲俯身喝了口茶,显得兴致勃勃地道:“本王呢,要做就做能臣,能做事,还要会做表面功夫。方才本王吩咐的就是表面功夫,你真以为叫越人送了万民伞,叫人欢送一下是做给本王看的?错了,这是本王做给朝廷里的衮衮诸公们看的,做给皇上看的。你想想,咱们虽然是奉旨征伐,可是我们大宋的祖制是什么?是恩泽四方,与邻为善,如今却灭了越国,捣毁了李氏的宗庙,这与我大宋的祖制相符吗?不相符!就因为不相符,难免会遭人诟病,所以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就要作出一副吊民伐罪的样子,让他们知道,本王灭的不是越国,灭的是暴君,除掉的不是越国国主,而是夏桀商纣,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满意。” 沈傲换了个坐姿,继续道:“这就是表面功夫,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在糊弄,可是谁也挑不出错,皆大欢喜,就像人穿衣服一样,出门在外,为什么要穿衣?无非是遮丑而已,大家都知道衣服之后是赤身裸体,是污秽,偏偏只要穿了衣,就没人说你有碍观瞻。” 杨过不禁苦笑,道:“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道理,卑下以前还真是一点不知道。” 沈傲朝他翻白眼,道:“你若是知道,早就做平南王了,一山不容二虎,本王非要代表月亮剪除你不可。” 殿里的将军们听了哄堂大笑。 ………………………………………………………………………………………………………………………………………… 第三章送到,最近书评区好冷清啊,现在看书都流行不写书评吗? 第七百七十一章:天子被坑 第七百七十一章:天子被坑 泉州的天气说变就变,前几日还是艳阳高照,之后又是一阵阴霾,眼看着暴雨就要落下,所以港口那边一下子清净下来,出海捕鱼的船只全部靠了岸,商船也都撤翻下锚躲在港湾中。 赵佶想到那沈傲谎报军情心里郁闷了几天,在行宫呆了几日闭门不出,终于还是拗不过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叫人去请了吴文彩,让他做先导,引着自己四处走走。 赵佶微服出巡,不过侍卫却是不少,明里暗里的都有,就是如此,也让吴文彩担心了好一阵子,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故,倒是让他白担心了一场。 今日恰好是五月十七,天气不好,赵佶的心情也跌到谷底,瞧见这雨就是不下,索性不叫上吴文彩,带着侍卫要出行宫。那行宫的侍卫劝说了几句,连杨戬也跟着来劝,道:“陛下,这里不比汴京,这样的天气出去,若是遇到了暴雨,可不是玩的,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不如天气放晴了,奴才再陪陛下去走走。” 赵佶却道:“百姓能出门,这个时候也要做工,朕为什么就不能出门?放心,不会有事,朕听说工坊区那边很是热闹,去去就是,若当真遭了大雨,索性寻个地方避一避也无妨。” 杨戬劝不住,只好多备了遮雨之物,又点选了许多侍卫,陪着赵佶出去。 这时候的天空阴沉沉的,连临近海滩的海鸥都销声匿迹,空气中带着腥咸潮热的气味,车驾已经准备好了,停在外头的歪脖子下头,侍卫们警戒在各处,等赵佶上了车,车夫驾了车便往工坊区过去。 这工坊区从前只是城郊工坊的聚集区,不知有多少工坊日夜生产,只是到了后来,因为工匠们不愿大老远从城区到这里来做工,所以都在附近盖了房屋住下,有了人,自然就有了门面,因此各色的酒肆、茶楼拔地而起,除此之外,成衣铺也是从这里最先推广出去的。 原本这大宋,绸布店倒是不少,各家要穿新衣服,都是从布店里买了布匹,自家裁剪做衣衫。可是如今就不同了,现在成衣铺在泉州很是流行,原因无他,这里大多数都是外来的工匠,未必都会带着家眷过来,没有家眷,总不成买了布匹一个大男人自己裁剪,再者说,就算真有这本事也未必有这功夫,男人都是要出去做工的。于是就有商贾抓住了商机,直接设了成衣坊,请来女工作出各种式样的成衣出来,摆到货架里去卖,毕竟是大规模生产,所以成衣的式样也是千奇百怪,足够吸引人的眼球,比如寻常自家裁剪做出来的衣衫,总是没有成衣铺子里做出来的时新,渐渐的,这种成衣铺就越来越流行,而布店最后只能沦为成衣坊提供原料的营生了。 这泉州的成衣铺也很有意思,因为要满足各色人等的需求,所以设计也是不同,比如卖给士子读书人的衣衫,虽然式样上向儒衫靠拢,可是为了吸引客人的目光,总会描些金丝线在袖口、衣襟沿上,让人眼前一亮。至于工匠的穿的短装,为了满足他们做工时方便快捷,所以刻意将袖子制的窄一些,令他们穿着更方便。 其实泉州海贸的兴盛,让无数人的生活习惯骤然改变,生活上的改变,也让无数的新鲜事物冒出来,成衣不过是这浩荡潮流中的一个罢了。 赵佶坐在马车上,一路到了工坊区,恰好是下工的时间,所以人流如织,心里不禁感叹,这工坊区声名不显,其规模却也不小,至少容纳了数十万人之多,其繁华程度比之西京都不遑多让,只是比汴京少了几分花团锦簇,活力却不在汴京之下。 赵佶下车的时候,混迹在人流中,倒是将杨戬和侍卫们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追上去,刻意的将他保护起来。赵佶边走边看,在一处成衣铺子外头突然驻了足,吸引赵佶目光的是这成衣铺的门脸,这门脸很是奇特,居然装点了五光十色的琉璃,便饶有兴趣的对杨戬道:“成衣铺,这倒是新鲜的名儿,走,随朕……我进去看看。” 赵佶踏入这成衣铺的时候,更觉得奇特,以往的布店,因为客人只需挑选哪种料子和颜色即可,所有往往铺子里会有个柜台,柜台后是货架,一匹匹布摆在货架上,客人则是站在柜台外选择商品。成衣就不同了,若是折叠起来放在货架上,离得又远,客人连款式都看不清晰,哪里能说掏银子就掏银子,所以这衣衫都在悬挂在墙壁上,层层叠叠过去,让客人自选。 赵佶踱步进去的时候,放眼一看,立即觉得眼睛都要花了,用眼睛掠过去,越发觉得兴致盎然。 这时店里的伙计看到来了主顾,立即迎上来,笑吟吟的道:“客官可是要买成衣,我们顺昌成衣铺是远近驰名的铺子,款式新颖,做工也是极好。” 赵佶不擅长这样和人搭讪,脸色微微泛出一点红光,只好微微点头。 这伙计眼睛一亮,立即道:“小人一见客官便贵不可言,是大吉大贵的相貌,客人要穿的衣衫,当然要与众不同才好。” 赵佶听到倒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伙计一眼,心里想,贵不可言四个字倒是和朕颇为贴切,这伙计很有眼色。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这伙计居然都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不同,赵佶的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其实他哪里知道,这种店伙口舌如花,见了谁都说这种话的,再加上自己身份站着这么多随从,便是瞎了眼睛都知道来的不是巨贾就是个官人,贵不可言四个字说出来总是贴切。 赵佶真觉得自己非同凡响,便兴致勃勃的随那伙计给自己挑了一件‘非同凡响’的直领员外衣,据说用的是金丝绸缎,足足花了三十贯,赵佶笑吟吟很是满意的出去,这衣衫时新倒是没错,可是价钱也确实过于昂贵,连杨戬在边上都不禁皱眉头。 从铺子里出来,赵佶居然还夸奖了那伙计几句,杨戬本想说东西买贵了,见赵佶兴致勃勃,也就忍住没说。 赵佶在这工坊区转悠了一天,才体会到这里与汴京不同的乐趣,这里的商业明显更发达,汴京虽然热闹,可是买的东西却是不多,这里却是不同,各种店铺都有当下最时新的东西,一些东西赵佶根本连听都未听说过,这一路逛下来,买的东西当真不少,足足花去了七百多贯,也亏得是他,换作寻常人早就吃不消了。 天空响起闷雷,杨戬便劝赵佶回去,赵佶听了,只好回到马车,由人拥蔟着回城,半途的时候天空炸雷阵阵,接着便是瓢泼大雨,风声呜呜作响,甚是骇人,侍卫们拥蔟着马车,一路快行,赵佶倒没什么,到了海政衙门的时候,这些侍卫已经淋成了落汤鸡,连杨戬都不能例外。 赵佶从马车***来,立即有人给他撑了华盖,不过这儿风大,倒是有些雨丝飘到赵佶的身上,赵佶快步进了衙门,那焦灼等待多时的吴文彩眼睛一亮,立即迎过去,道:“陛下怎么出去不知会微臣一声,吓了微臣一跳。” 赵佶呵呵一笑,道:“朕只是随便走走。” 吴文彩立即小跑着跟在赵佶身边,道:“陛下要注意龙体才是,这么大的雨,说不准还有台风,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微臣担待不起。”说罢,叹了口气,只好继续道:“陛下,大越国那边有消息来了。” 赵佶挑挑眉,道:“哦?什么消息?” 吴文彩随赵佶到了一处会客厅,赵佶坐下,杨戬衣衫都没换,沏了一壶茶来,赵佶想必也觉得有点冷了,抱着茶暖手,一面道:“你继续说。” 吴文彩道:“据说水师已经拿下了升龙,改升龙为顺化,大赦越国,拿了越国宗室,已经在返航途中。” 赵佶听了,脸上显得震惊,随即撇撇嘴:“消息确切吗?” 吴文彩想了想,摇头道:“是从商贾那边传来的消息,微臣不敢确定。” 赵佶淡淡一笑,俯身喝茶,才抬起眸道:“你来算算看,远征才过去两个月不到,水师过去便要糜费近一个月功夫,除非沈傲那小子当真一日拿下占城,十日抵达升龙城下,三日破升龙,否则进展哪里会有这般神速,朕虽然久居深宫,这笔账还是会算的,这种流言,不必理会。再者说,若是水师当真捷报连连,为何没有奏疏来?只有一份稀里糊涂的捷报说占了占城,后来朕一申饬,就没了消息。” 吴文彩见赵佶不信,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信,讪讪笑道:“陛下明察,倒是微臣孟浪了,居然听信了这些市井之词,让陛下见笑。” 赵佶换了个坐姿,脸色平静的道:“不怪你,怪只怪沈傲那小子,这小子最爱吹嘘,倒不是说他不肯尽心做事,只是往往做了三分,他总要吹成九分,他劳师远征是辛苦,可是朕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第七百七十二章:望眼欲穿 第七百七十二章:望眼欲穿 吴文彩听了赵佶对沈傲的评价,心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是名副其实的‘西选官’,是平西王旗下的得力助手,心里肯定是向着平西王的。 陛下说话的口气,说埋怨也不算埋怨,可总是不把沈傲往好里想。吴文彩心里想,莫不是这才是圣眷? 赵佶又喝了口茶,露出几分忧心忡忡的样子,徐徐道:“朕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难怪那些藩王此前对朕这般这般奴颜,原来是水师远征大越,才令他们害怕了。”赵佶缓了口气,继续道:“可是话说回来,吴文彩,近来这些藩王,态度却为什么冷淡了?” 藩王们最近几日确实冷淡了,一开始,还日日来觐见讨好的,可是过去一个多月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少,这里头并非没有缘故,水师去了大越这么久,传回来了个捷报,也是赵佶下令***了消息,现在大越那边一点音信都没有,藩王们心里早就起疑了。只怕认为水师在大越国那边吃了败仗也不一定。 若是真的吃了败仗,那么就可以料定这大宋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明面上看上去孔武有力,魁梧非凡,可是连越国都啃不下,谁还肯来巴结讨好? 藩王们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他们都是小国,趋炎附势是他们长久奉行的国策,谁强大,就讨好谁。大宋动辄对越国征伐,确实是吓了他们一跳,原以为大宋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打了这么久,若是真有捷报早就该传开了,现在没有动静,那就是遭遇了挫折。 这大越国雄兵二十万,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一想,许多藩王又变得蛇鼠两端了,对赵佶也冷淡下来。 赵佶开始还沉浸在万国来朝的喜悦里,现在回过味来,就觉得不对劲,因而心里也有点怒气。 吴文彩小心翼翼的道:“藩王们想必……想必也在准备万国展览的事……” 赵佶冷冷一笑,道:“朕看未必,展览会是我大宋的事,哪里还要他们准备什么?依朕看,他们是怕我大宋从大越铩羽而归,到时候得罪了越人,毕竟越人是他们的邻居,那才是心腹大患,朕平时待这些藩国不薄,想不到这恩泽四方,原来也不济什么事。” 吴文彩讪讪笑道:“陛下言重了。” 赵佶不无担忧的道:“朕还听说,海政衙门下令各藩国与大食人断绝关系是不是?本来呢,平西王要与大食人交恶,朕是不情愿的,可是朕听说,那些藩国还在观望,仍然与大食人暗通款曲对不对?这一次若是征越失利,只怕他们更加胆大妄为了,哎……”赵佶叹了口气,似乎也在为海政的事担心,他担心的当然不是海政能不能维持的问题,而是他的面子能不能保住,若是宋军真的在大越国失利,到时候万国展览会多半会变成万国展丑会,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吴文彩安慰道:“陛下不必多心,平西王做事一向稳重,这一次又带了南洋水师出征,断不会出现差错的。” “他稳重?”赵佶先是忍不住反问一句,随即摇头道:“朕在泉州,也听说过越国的事,越国人在南洋以强国自居,有雄兵二十万,虎视大理、真腊,国力颇为不俗,南洋水师未必能取得胜利,再者我大宋是劳师远征,泉州离越国相隔千里,粮秣周转糜费巨大,若是不能速战,一旦陷入了僵局,非但要空耗国力,军心士气也要受其影响。这般打下去,非我大宋之福啊。” 赵佶这一次倒是看的十分精准,越人绝不是好惹的,这一点其实吴文彩也是这般认为,因此战前他也曾反对过,只是沈傲一意要征越,吴文彩只能顺着沈傲的心思来。 赵佶见吴文彩不言,一张脸拉了下来,道:“吴爱卿为什么不说话?” 吴文彩艰难的道:“陛下,战事既然已经开了,多说无益,此战对我大宋至关紧要,胜,则天下归心,四海升平,败……” 赵佶打断他,嘘唏道:“败则遗笑大方,成为藩国的笑柄是不是?事关着大宋的颜面,这一仗,非胜不可了。” 对赵佶来说,关系到面子的事是很紧要的,他不禁站起来,负着手,来回踱步,良久才抬起眸道:“你莫看朕成日游手好闲……” 赵佶说到这里的时候,吴文彩连忙道:“微臣不敢。” 赵佶继续道:“可是朕心里,一直为这件事发愁。十万水师,看上去固然不可一世,可是在异国作战,真正上陆与越国人决战的,至多不过七八万人,越人若是倾国而出,至少可以抽调十万人,要以少胜多,何其难也,再者说越国多瘴气,大山连绵,关隘重重,一下不慎,就是全军覆没。这一仗,大宋输不起。朕犹豫再三,为了稳妥起见,索性就倾国而出,与越人一决雌雄吧。” 吴文彩听了露出骇然之色,原来陛下和自己说了这么多,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赵佶继续道:“现在北边的边事还算安宁,三边那边暂时不必担心西夏为祸,所以朕的主意,就是调三边的军马,会同禁军五万,再从各地抽调厢军二十万,发兵四十万,从广南西路进发,征伐越国,朕就不信,水师与我大宋四十万精锐水陆并进,就不能奈何一个越国。吴爱卿以为如何呢?” 吴文彩一时无语,良久才道:“陛下,为了一个越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朝廷那边肯定又要闹起来,还是稳妥为上。” 赵佶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的内心也在挣扎,一方面,觉得大宋输不起,战事已经开了,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既然要打,就非胜不可。而另一方面,越国对大宋,对他赵佶都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如此劳师动众,只为了动一个越国,又觉得有些不值当。更何况若是自己将心意传到汴京去,整个汴京反对的声音也一定大的很。 左右权衡之下,仍旧拿不定主意,赵佶只好颓然坐回椅上,不禁苦笑道:“左又不是,右又不是,早知如此,朕就不该批拟了沈傲的奏疏,否则何至于闹到这骑虎难下的地步?” 他手抚在几案上,道:“再等等看,等沈傲的奏疏来,若是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朕只好下旨意了。” 吴文彩颌首点头,道:“陛下说的对,眼下时局不明,且先等一等再说。” 二人商议定了,吴文彩告退出去,回到海政衙门的前堂,刚刚坐稳,知府马应龙便来了,这马应龙脸色有点铁青,只朝吴文彩作了个偮,随即道:“出事了。” 吴文彩眉头一皱,道:“又出了什么事?” 马应龙道:“三佛齐国王子在街市上当街打死了一个货郎,说是那货郎冲撞了他,知府衙门这边倒是把肇事的几个凶徒拿了……” 吴文彩脸色骤变:“把王子也拿了?” 马应龙道:“那王子倒是没拿,虽说唆使的是他,可是打人的却是他带来的一些侍卫,这么大的事,下官只能叫差役先把那几个侍卫锁拿回去,好好审问。” 吴文彩吁了口气:“这个当口怎么又出了这种事。”他继续道:“既然死了人,也不能退让,王子倒也罢了,那几个侍卫自然是要重判的,否则如何向人交代?此例一开,又不知会平添出多少事来。” 马应龙面若冷霜,道:“下官也是这么说,那王子可以不论,可是他们既然他们杀了人,怎么也要狠狠惩戒一下那王子的侍卫。坏就坏在这里,三佛齐人居然这时候来向知府衙门要人,说是他们是三佛齐人,与大宋无关,现在那王子还在闹呢,说是若知府衙门不把人交出来,他们便立即回国,从此之后与大宋互不往来。还大肆在各藩国之中说我大宋欺凌番邦,大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下官一个知府能做的了主的了,大人怎么看?” 吴文彩凝起眉,拍案道:“真是岂有此理,好生生的请他们来,以上宾之礼款待,居然还敢捣乱,杀人偿命,咱们没有拿了那王子就不错,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了。” 马应龙苦笑道:“万国展览在即,若是三佛齐国的王子和使节都负气出走,只怕又要横生枝节。” 吴文彩的眼眸此时却是阖起来,淡淡道:“老夫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三佛齐国的态度,平西王征越的时候,三佛齐国是何等的小心,怎么到了现在,态度突然又变得如此强横,这事儿,莫不会和越国有关?” 马应龙道:“越国与三佛齐国距离不远,据说当时征越的时候,三佛齐国是鼎力支持的。” 吴文彩脸色阴冷,恍然大悟道:“老夫知道了,此前他们鼎立支持,现在见水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便知道我大宋征越一定是凶多吉少,到时候大宋与越国媾和也是早晚的事,为了防止越国报复,所以这时候刻意要闹出一点事来,向越国表示善意。” 马应龙不由愣了一下:“若是如此,那就更棘手了,要不要请示下陛下?” 吴文彩摇头:“方才陛下也在担心征越的事,征越……征越……一个征越搅得整个泉州都不太平了。现在平西王还远在越国,水师胜负未知,不过以老夫看来,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你我二人是平西王殿下的左右手,所以无论如何,泉州这边一定要稳住,否则如何向平西王交代?” 马应龙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来,不断点头道:“对,对。” 吴文彩继续道:“所以这三佛齐国闹,咱们处置起来就更要小心谨慎,南洋的藩王们都张大眼睛在看着呢,若是我们处置的轻了,难免纵容藩国,让他们以为,我大宋好欺,可要是重了,又难免会让人认为我大宋仗势欺人,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是一丝差错都不能出,陛下已经到了泉州,如果许多藩王和使节在这时候回国,陛下的脸面何存?” 马应龙越发觉得吴文彩说的有道理,便道:“吴大人,既然轻了不成,重了也不成,那么又该怎生是好?” 吴文彩沉默了一下:“一切照旧,重判那几个侍卫,至于三佛齐王子那边,老夫去安抚,大不了给他点甜头就是,不管怎么说,总要作出一副强硬的样子。” 马应龙应声道:“好,就这么办,那下官明日就开审,无论如何,总要给死人一个交代。”他继续道:“吴大人,你给个实话,水师真的败了?” 吴文彩也是拿捏不定,苦笑道:“老夫哪里知道,若是知道就好了。可是这么久不通消息,依着平西王的性子可能吗?唯一的可能就是进展不顺利,要嘛攻城不克,要嘛就是军中流行了瘟疫,平西王也是好大喜功的人,若是真有大捷,自然是巴不得立即送过来,现在看,多半是羞于启齿,铩羽又不能归了。” 马应龙吁了口气,叹道:“但愿不是如此吧,吴大人,下官告退了。” 马应龙急匆匆的走了。吴文彩还坐在这椅子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 第二章送到,感冒了,不过写的居然还很顺利,真是奇迹,莫非生病能激发灵感? 第七百七十三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七百七十三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马应龙赶回知府衙门这边,外头已经乱哄哄的闹开了,沿途的百姓都纷纷驻足,将这衙门围拢,黑压压的人看不到尽头。 马应龙坐着官轿,前头是几个差役拨开一条路来,附近刚刚下了工的工匠、百姓呼啦啦的让出一条道路,有***叫:“知府大人来了……” 这时雨还未停,哗啦啦的还在下,不少人披着蓑衣,马应龙下来的时候,差役立即给马应龙打了伞,马应龙皱起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加快脚步往衙门里头去。 这泉州知府衙门是新建的,泉州新城这边人口越来越多,因此许多衙门为了办公方便都搬到了这里,所以这衙门和寻常的衙门不同,门脸很大,从中门到衙堂也没有影壁遮挡,从外头就可以看到里头的场景。马应龙到了中门的时候,便看到那衙堂里闹哄哄的,有人用半生的汉话大叫道:“我的奴才也敢拿?你们知府算什么?我是王子,便是你们的平西王见了我,也要客客气气,不知死活的东西,快把人交出来,不交,可莫怪本王子不给你们留情面。” 马应龙听了,心知来的是三佛齐国的王子,不禁大怒,快步过去,身后撑伞的差役一时追不上,马应龙就这冒冒失失的在雨里,一下子淋成了落汤鸡。 等他跨进衙堂的时候,三佛齐王子看到他,脸上露出冷笑:“噢,原来是马知府来了。” 这王子生的五大六粗,唇边是两撇卷起的胡须,圆脸,一双眼睛颇为骇人,宛若铜铃。他穿着最时新的圆领金丝袖口衣,脚下穿着靴子,许是来这泉州沾染了不少汉风,所以连说话都有几分泉州味。 “努努王子怎么又来了?本官不是说了吗,你的护卫打死了人,按我大宋律法,当然要从重严惩。这件事不容商量,殿下请回吧。” 努努王子却是冷笑,道:“可是按我三佛齐的律法,国人在外犯了法,那也是我三佛齐自行处置,不容外人插手。马大人,我们远来是客,这就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 这努努王子争锋相对,倒也全然无惧。这倒不是努努不知道大宋的规矩,也不是他愚蠢。从前平西王征越檄文颁布的时候,他也是骇的面如土色的一个,对这大宋心里滋生的忌惮更重。只不过事情过了这么久,征越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泉州这边一点音信都没有,藩王们在私底下也有议论,一致认为是南洋水师出师不利,所以泉州方面刻意的隐瞒了消息,如此一想,事情就解释的通了。南洋水师在大越大败,而那平西王沈傲的军情送到了泉州,泉州这边为了有伤大宋的体面,结果将消息捂得死死的,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 “这也太小看咱们南洋了。”努努心里冷笑,捂了消息就想隐瞒,真当所有人都是白痴?实在是好笑。 三佛齐国距离越国说远不远,可是越国的实力努努也是知道的,越国常常威胁真腊国,真腊国几次被越国打败,而真腊国与三佛齐搁着一道海峡,可以说,三佛齐也在越国的淫威之下,大宋远征大越的时候,三佛齐国巴不得如此,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一旦宋军出师不利,必然会出现向大越求和的局面,到时候大越国威势更甚,三佛齐若是再和宋人眉来眼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才让努努对大宋生出了轻视之心,同时,也有了借着这个争端想把事态闹大的意思,原因无它,现在及早的站到大越国那边,站到胜利者那边,总会有些好处。 所以表面上这只是一件轻巧的事,而且当时人是他努努下令打死的,宋人退后了一步只拿了几个侍卫,已算是很给他这王子面子,可是努努仍然不罢休,偏偏要大宋向三佛齐低这个头。 马应龙见努努存心要挑事,板起脸来:“知府衙门做事就是这个规矩,老夫哪管你哪国的国法,在我大宋的地面上杀了人,就要有人来偿命,王子要谈敝国国法,大可以去海正衙门谈,老夫只管刑狱,不管邦交。” 连马应龙这老实人也都惹毛了,也难怪他说出这种失体面的话,这外头这么多百姓冒雨观看,衙门里这么多公人在这边注目,努努王子如此不客气,马应龙哪里顾及的上这个。反正吴大人已经放了话,自己只管重惩那几个侍卫,至于这王子,当然是海政衙门去管,就算海政衙门管不了,也有陛下去管,容不得他操心。 努努王子听了,森然笑起来,他的脸本就有些圆,森然一笑,却像是挤着眉哭一样:“本王子还不能走,方才大人说杀人偿命是不是?” 马应龙冷声道:“没错,就是杀人偿命!” 马应龙的样子确实骇人的很,平素他总是温温和和的,从来没有发起这么大的火,其实马应龙这种官,就算是有菱角都被磨平了,再加上读书人讲究的是外圆内方,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马应龙这一句低吼发出来,这衙门里的几个押司和差役都吓了一跳。 努努王子笑得更冷:“马大人既然这么说,本王子就实话说了吧,那货郎和本王子的侍卫没有干系,人……”努努王子的脸色变得值得玩味起来,继续道:“人其实是本王子授意打死的,和这些侍卫一点干系都没有,大人说杀人偿命,要偿命,那也是本王子偿命是不是?与那些侍卫有什么关系?” 马应龙的脸色胀的通红,手指着努努王子道:“你……你……” 原本这件事是想大事化小,马应龙哪里不知道是努努王子授意的,只不过努努王子的身份特殊,这时候若是拿他治罪,必然引起藩王更大的惶恐和反感,现在本来征越的事就焦头烂额,藩王们起了疑心,若是再拿了努努王子,这些藩王借机挑起事来,这万国展览会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海政还要不要维持?陛下如今驾临泉州,皇家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可是另一方面,努努王子在这公堂上当场‘自首’,自己若是再拿了那些护卫,就是说只拿从犯,不诛首恶。可要是放了护卫让努努王子带走,就更是让这些杀人的恶徒逍遥法外,苦主肯罢休?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如何安抚?说的再难听一些,就是朝廷的御史,听到了此事,多半也要风闻弹劾,自己这知府就里外不是人了。 马应龙的脸色变得铁青,怒视着努努王子,咬着牙关,心里不断的在权衡,狠狠攥起拳头,道:“殿下可莫要欺人太甚,真以为我大宋不敢拘禁殿下吗?” 努努王子得意的笑起来:“拿不拿本王子,这是大人的事,为什么反倒问起本王子来?不过那些护卫,大人却非放不可。” 马应龙脸黑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正在迟疑难断的时候,外头的百姓一齐喊:“他既是供认,衙门为何不拿他,就因为是藩王,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丁货郎被人打死,据说妻子都投海了,若不是救治及时,又是一条人命,大人,拿了这祸首,为小民们做主!” “…………” 外头七嘴八舌的大叫,差役们不得不懒洋洋的提了水火棍去赶人,只是这些差役也是感同深受,虽然呼喝了几句,却没有动棍子。这般一来,外头的呼喝声越大了,虽然外头雷鸣闪闪,大雨倾盆,却阻不住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喊。 马应龙咬了咬牙,看到努努王子一副轻蔑的样子看着自己,狠狠道:“来,把这案犯努努拿了,押下去!” 差役们听了,精神一振,立即就要扑上去拿人。 努努王子却是不以为意,不禁哈哈笑起来,在他看来,所谓的拿人就是笑话,今日拿了自己,明日就要乖乖的将自己请出去,便含笑道:“悉听尊便。”居然一点也不做抵抗。 马应龙这时候心里却是叫苦,把这么一尊菩萨供在狱中,委实是一桩随时要掉乌纱的事。他坐到公案那边,不得不打起精神,心里想,索性这乌纱不要了便罢,待那努努王子被差役押了下去,马应龙叫来一个押司,对这押司道:“去,告诉差役,不许动那王子一根手指头,也不要亏待了他,出了一点差错,本官决不轻饶。”马应龙这时候虽然下了决心,脑袋却还是清醒无比的,现在把努努王子押起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到底怎么处置,唯有陛下才能决断,若是这王子在狱中吃了苦头,到时候罪过只怕更大。 押司自然明白马应龙的心机,颌首点头,道:“大人放心,小人亲自镇在狱中,给大人好好看着,绝不会出差错。” 马应龙欣慰的看了这押司一眼,道:“那就有劳了。” 说罢又吩咐差役立即去给海政衙门传消息,陛下也在海政衙门这边,这件事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陛下耳中才行。他朝那差役交代一番,最后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请吴大人立即奏陈天听,否则老夫只能请辞回乡去了。”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七十四章:水师回港 第七百七十四章:水师回港 泉州城的骤雨刚刚歇下,到了子夜时分,天色又渐渐深沉下来,乌云在夜空当中低低的垂压着隐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 海政衙门,暴雨前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鬼哭狼嚎。衙内一片黑暗,只有无数草屑卷起,纷纷扬扬。 不远处的港口外海水卷起了波涛,在黑暗中反复拍打着栈桥,发出哗哗的声音。 随着雷声嗡嗡响起,一道闪电划下,瞬间的骤亮,照亮了海政衙门后堂一张阴沉可怕的脸。 这是一个独门的小厅,大雨淅沥沥的从屋檐上滴淌而下,宛若水帘,厅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两个人跪在厅中,大气不敢出,就在闪电照亮的那一刹,跪在当中的杨戬微微抬起头,瞥了坐在厅上的赵佶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去。 跪在杨戬身边的是吴文彩,吴文彩面如死灰,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天威正如这雷鸣闪电难以揣测,此时陛下正在盛怒之际,他一个小小的海政总督又哪里敢去劝慰, 椅上的赵佶后脑靠在椅垫上,脸色苍白,幽幽的灯火之下,一双阖起的眼睛露出眯成一条缝隙,从这些许的缝隙中,明显可以看到窥见他的怒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而此刻,赵佶真的怒了,这种一种饱尝叛离的怒火,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厌恶。 他徐徐启口,一字一句的道:“他……在……找……死。” 吴文彩作为臣子的本能,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跪伏于地,艰难的道:“陛下息怒,此事关系海政大局……” 赵佶突然站起来,狠狠的拿起桌几上的茶盏,狠狠的摔下去,茶盏叮的一声,摔成了数瓣,瓷片纷飞,溅到了吴文彩的额头上。 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吴文彩颌下的地面。 赵佶怒道:“海政……海政……正是因为海政,才闹出这么多事,现在一个小小藩国王子,居然敢无视我大宋,居然无视朕,这海政不要也罢!” 吴文彩重重的磕下头去:“臣该死!” 赵佶的手在颤抖,他自认对藩国仁至义尽,从来都是安抚,从来都是优渥,可是一个藩国王子,居然敢这般挑衅。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大宋步步退让,那藩王子打死了人,只拿护卫,谁知藩王子不体察大宋的苦心,不心存感激,反而变本加厉,赵佶若是不在泉州倒也罢了,可是大宋天子驾临,那藩王子这么做,岂不是摆明了要给他这大宋皇帝难堪。 赵佶继续怒吼道:“他要死,那就成全他,来人,去告诉马应龙,去告诉他,三佛齐国王子当街杀人,触动我大宋律法,立即审判,不可延误,更不可网开一面。” 吴文彩这时候反倒急了,那王子他也深深痛恨,可是身处在海政总督的地位,他明白,若是任由事态如此发展,努努王子被杀,再结合眼下各藩王心怀鬼胎的局面,这万国展览要办下去比登天还难,到时候三佛齐国借故要收回总督辖区,有他们起了头,海政的局面将会继续糜烂。 若是以往,谁敢起这个头,大不了让南洋水师弹压就去,可是现在南洋水师凶多吉少,许多事就不是这么好应对的了。 他大起胆子,道:“陛下,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容再议,至不济,也等平西王传回捷报再说。” 赵佶恶狠狠的道:“怎么,你在为那王子求情?” 吴文彩一时无言,急切之下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倒是那杨戬机灵,心知吴文彩也是为了海政,而这海政更是与平西王息息相关,这时候道:“陛下,一个藩国王子算什么东西,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蛮人,若是陛下亲自与他计较反倒失了皇家的威仪,这件事,还是让下头的人来处置,南洋藩国的事,不是一向都由海政衙门统管吗?奴才以为,陛下不必出面,只需让吴大人裁处也就是了。” 杨戬的话让赵佶的脸色霎时缓和过来。他陪侍在赵佶左右已有几十年光景,赵佶的脾气他会摸不透,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面子,而杨戬专门就捡着面子的事来说,自然比吴文彩这种昏头昏脑一味劝说的效果要好的多。 赵佶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一些,道:“你说的对,朕以九族至尊,何至于与一个小小的藩国王子置气。可是此人着实可恨的很,哼,也罢,朕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置吧。” 他拂了袖子,快步走了。 厅里只剩下额头上渗着血的吴文彩和杨戬两个,杨戬站起来,将吴文彩扶起,笑呵呵的道:“吴大人辛苦。”说罢拿出手巾要给吴文彩擦拭额头。 吴文彩忙不迭的道:“下官来就是,下官来就是。”接过了手巾,咬牙切齿的擦了血迹,才苦叹道:“多谢杨公公美言了。” 杨戬笑吟吟的道:“应当的,杂家也不过举手之劳,吴大人不必言谢。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吴大人,那什么王子再压一压可以,可是等下次陛下还要过问,杂家就爱莫能助了。” 吴文彩叹了口气,道:“是啊,可是平西王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平西王回来了,下官倒是能松一口气。”他咬紧牙关,道:“可是不管如何,平西王不回来,这海政的大局,下官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周全到底,殿下临行时将泉州托付给下官,下官只能舍了这前程周旋了。” 杨戬深望了吴文彩一眼,心里想,那姓沈的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让这吴文彩这么死心塌地?说起来这吴文彩好歹也曾是礼部主事,主事是正五品,如今做了这海政总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官,这倒是奇了。 他哪里知道,海政如今不止是沈傲一人的事业,也成了无数像吴文彩的事业,他们身处不同的地位,尽心的呵护着这幼苗长成参天大树,要他们割舍下这项事业,真比夺了他们亲身骨肉还要叫人不舍。 ……………………………………………………………………………………………………………………………………………………………………………… 雷雨过后,港口清新无比,连海风的腥咸味道也去了一些。栈桥下浪花还在扑打着栈桥,一波波潮水,升上来,又如一条曲线一样泛着白花花的浪花翻滚着退下去。 灯塔这边是十几个引水员,这样的天气不太适合出航,所以出航的船只寥寥无几,偶尔会有些回航的商船出现,他们立即赶赴各号码头,引导商船靠岸。 这些引水员多是轮班的,所以也都是刚刚换岗,精神倒是够足,其实他们在这儿做活,其实消息最是灵通,南洋各国有什么时新的消息,各家船队近来又出了什么事,谁家谁家忧都猜得出个大概来。 泉州最热门的消息,眼下再不能比三佛齐国王子更惊人了,引水员在灯塔无所事事,少不得要扯到这个。 “听说行宫那边也震怒了,本来呢,我大宋想息事宁人,毕竟是王子,可是现在这个光景,那王子自己承认了是他授意指使,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也是难保的事,行宫虽然震怒,可是事涉藩国,一个不慎,也是要出大事的,昨天夜里下着雨,你们听说了吗?不少藩国的使节都去探望那三佛齐国王子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一起向我大宋施压。” “这么说,连陛下也奈何不了那王子了。” “眼下其实就是等平西王回来,平西王一回来,事情就好办。” 有人说到平西王,不少引水员都是点头,泉州这边对沈傲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热。 “不过听说平西王在大越国也是出师不利,这么久没传消息,肯定是征越受挫了。” 说到这个,许多人露出惋惜之色,有人道:“但愿殿下能平安回来。” 正说着,一个引水员朝十五层的灯塔上看到海岸附近一艘舰船渐渐驶入海湾,这人笑道:“来船了,我去七号码头二号栈桥那边指引,有人随我一道儿去吗?” 其他人也看过去,一个人欣喜的道:“是南洋水师的船,你看,是炮舰,足足有三艘,莫不是水师回来了。” 所有人立即激动起来,有人却皱起眉,道:“怎么才回来三艘,炮舰不是一直护翼左右两翼的吗?难道真的出了事!” 听了这人的话,许多引水员心沉了下去,所有人都批了蓑衣,带了斗笠提着马灯下去,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港口处薄雾皑皑,弥漫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 发烧,三十九度,更新完这章就去医院,头很沉重,嗯,不会断更,就是这样。 第七百七十五章:行宫觐见 第七百七十五章:行宫觐见 驶入港湾的是三艘炮舰,在引水员的指引下,巨大的舰身划出水纹,停靠在几处栈桥,接着,一队队校尉搭上舢板与栈桥连接,许多人披着蓑衣下来。 暴雨中行船,未必会有什么危险,不过颠簸是肯定的,引水员透过薄雾,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上栈桥的人,终于,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沈傲披着蓑衣,左右有人护着他上了栈桥,一步步走出来,他显得心情有些不好,不过步履还算轻快,一直到了码头这边,便叫人去备好车马。 因为回来的突然,所以并没有人来迎接,车马是在码头处借得,沈傲钻进去,重重的吁了口气,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想:“本王又回来了!” “海正衙门。”沈傲坐在车上对车夫道。 泉州被一场雨洗涤个干净,沈傲轻轻掀开车帘,看着倒退的街景,多不多时,车马停下,沈傲从车中钻出,步行的校尉立即小心翼翼到车辕这边要搀扶他下来,沈傲摇摇头,从车辕上跳下,道:“不必扶。” 海政衙门门口,几个胥吏正没精打采的跨刀而立,藩王们不来,今日也没什么公务,今日天空又是阴沉沉的,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他们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样的清早,实在打不起什么精神。 沈傲出现的时候,差役们不禁揉了揉眼睛,其中一个如见了鬼一样,指着沈傲啊啊的说不出话,另一个醒悟过来,大叫:“通报。”连给沈傲行礼都忘了,飞快折身进去。 过不多时,吴文彩就快步出来,因为走的急,差点儿被脚下的东西拌了一下,边上的差役扶住他,才没有摔倒。 沈傲踱步过去,吴文彩靠近沈傲的时候,几乎是拉住了沈傲的手,道:“殿下,回来便好!” 他看了沈傲身后一群风尘仆仆的校尉,想必是预料到了什么,道:“走,先里面坐。”一路与沈傲并肩而行,道:“陛下已经驾临了泉州,也是住在海政衙门,不过殿下也不必急着去觐见,这个时候,陛下未必能早起。” 沈傲笑呵呵的道:“陛下也来了,这倒是好极了。” 吴文彩道:“水师远征,为何连军情都没有传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故?” 沈傲道:“本王就是事先回来传消息的,水师还在规程上,本王便坐了炮舰先回来禀告军情了。” 等到沈傲与吴文彩都进了厅里,吴文彩脸色一变,道:“越国战事如何了?” 沈傲正色道:“先是拿了占城,此后一路北上,取下升龙,越国宗室三百余人已经全部押上了船,回泉州之后再明正典刑。” 吴文彩不禁搓着手,道:“当真?” 沈傲倒是笑了:“这有什么可作假的。” 吴文彩道:“殿下没有回来的时候,这泉州人心惶惶,尤其是藩王那边,更是左右摇摆……”将那努努王子的事一并说了。 沈傲听了,笑道:“努努王子,他爹怎么取一个如此欠揍的名字,这件事你不必和本王说,他既然已经认罪,唆使人当街行凶,我大宋律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 吴文彩脸色骤变:“殿下的意思是……” 沈傲危襟正坐:“王子犯法与庶民罪同,本王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教你们按章办事。” “可是……”吴文彩苦笑道:“昨天夜里,不少藩王去了知府衙门,夜探那王子,看这些藩王的意思……” 沈傲想了想:“你这么说,本王倒是想看看那些藩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件事交给本王处置吧,陛下被那努努王子气的不轻?这也好,咱们做臣子的,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本王索性回来,就逗他开心一下。” 沈傲回来,吴文彩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再加上水师的胜利,也让他有了底气,便笑道:“好,一切听殿下安排,这些藩国搅得泉州不宁,也该殿下收拾一下,说不准反而能让他们收敛一些。” 沈傲和吴文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二人说到了马应龙,吴文彩笑道:“这两日倒是将马大人也气的够呛,现在殿下回来,一切都好了。” 沈傲喝了口茶,眼中闪露出深邃的光泽:“气一气也好,就权且是引蛇出洞,哪些是对大宋死心塌地,哪些是首鼠两端的,今日记清楚了,海政要深入,就要有人哭,有人笑,除了恩泽雨露还要有雷霆万钧。” 这时已经到了辰时,泉州居然放了晴,大风偃旗息鼓,暖和的太阳照耀下来,透过窗格,照的沈傲的脸略带几分红晕。沈傲站起来,道:“时候不早,本王也该觐见去了,这件事,本王还要和吴大人好好推敲一下,吴大人,告辞。” 吴文彩连忙起身道:“殿下这么说,倒是坏事成了好事,听得下官振聋发聩。” 沈傲淡淡一笑:“许多话看上去很有道理,可是大多数人却不能去做,有的是不敢,有的是有心而无力。吴大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不合时宜而已,那本王就来做,本王反正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注定了要被人误解,那就索性再多一点骂名也无所谓了。”沈傲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略带疲倦,朝吴文彩淡淡笑道:“你不必送,这里距离行宫几步路,本王自己走。” ………………………………………………………………………………………………………………………………………………………… 赵佶其实每日大清早就会醒来,这本和他的生活习性不同,只不过近来正服食丹药,这丹药需用清晨的露水服用最佳,露水采摘了来,也有时鲜,时候过了就污浊了,所以赵佶尽量起早一些,吃了丹药才用膳。 昨天的火气还没有消下去,所以用罢早膳,杨戬见天气放晴了,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今个天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赵佶摇摇头:“不必,朕全身乏得很,也没这心情,去叫个人购一份邃雅周刊来,待会儿朕要看。” 他突然道:“赵紫蘅为什么总是躲起来,毕竟是朕的内侄,哪有三天两头看不到人的,朕到了这里,总要看着她。” 杨戬心里说,那清河郡主成日往画坊和成衣铺子里跑,怎么肯舍得来觐见。不过这句话他当然不敢说,讪讪笑道:“许是做了妻子,有了娇羞的心思。” 赵佶不由哈哈一笑,道:“你莫要替她遮掩,朕知道,他是去画坊了,都说那画坊是个好地方,朕却一直没有去,有空,你陪朕去吧。” 所谓画坊,其实就是类似于书画的批发市场,不过里头的书画参差不齐,有一些名人的真迹,更多的都是赝品,或者是一些讨生活的读书人作了书画拿来典卖的作品。这里头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书画琳琅满目,据说一日成交的书画就超过上万幅之多,除了一些行家想淘点真迹,也有一些人买回去装饰厅堂,番人光顾的也多,许多番人临回国时,总要带些纪念回去,别的东西太俗,唯有这书画总是和俗气不沾边的。 杨戬应了一声,眼珠子一转,道:“奴才陪着陛下去,只怕不能让陛下尽兴,倒不如等平西王回来,陪陛下一道去,那才有意思。” 赵佶也露出期待之色,随即叹息道:“只怕不会这么快回来,哎,劳师远征,若是真出了事,客死异……”他觉得这个词儿不吉利,立即收了话音,继续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不必伺候,你也去歇一歇吧。” 杨戬应了。 这时候外头有人叫道:“天晴咯,有谁愿意一起去晒衣服的吗?” 赵佶听到沈傲的声音,以为听错了,沉着脸道:“是谁在大声喧哗?” 杨戬道:“不是平西王是谁,啊呀,他回来了?” 赵佶也是目瞪口呆,心里说,怎么回来的这么快,道:“传他进来,堂堂亲王,在外头大喊大叫的成什么体统。” 杨戬小跑过去,果然看到沈傲穿着一件尨服,戴着进德冠,笑呵呵的朝他挤眉:“泰山大人好,这么些时日不见,泰山大人居然瘦了,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见他笑吟吟的,也笑起来:“少啰嗦,陛下叫你进去。” 沈傲含笑,低声道:“越国的玛瑙有没有兴趣?明日送几斤过来。” 杨戬到吸口凉气,道:“几斤……” 大宋产的玛瑙不多,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平时一两这玩意就价值数百贯了,沈傲却没事人一样一出手便是几斤,真真是骇人一跳。 杨戬也压低声音,生怕里头的赵佶听到,道:“哪里来的?” 沈傲很是沉重的口吻道:“越国朋友们送的,你若是不收,人家还说你不近人情,哎,小婿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总会遇到这么多不着调的人。弄得好像小婿满腹贪欲一样,小人之心,小人之心哪。” 杨戬呵呵一笑,不好再多问了,道:“进去吧,陛下急着见你。” 沈傲跨步进去,看到赵佶沉着脸坐在案后,心里立即明白了,这时候赵佶越是沉着脸,反而是最欢喜的时候。于是立即拜倒:“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赵佶抚案:“朕也想益寿延年,可是撞到了你,便是能万岁也要气死。” 沈傲抬眸,惊讶的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佶道:“你先坐下说话。” 沈傲大喇喇的坐下,赵佶看了他的坐姿,露出会心笑容,这世上在赵佶身边坐下的人,哪个不是轻轻坐着一个角,欠着屁股,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偏偏这沈傲不知真傻还是假傻,让他坐,他还真坐的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连腿都架起来了。 赵佶只好呵斥道:“要坐就坐,不许架脚。” 沈傲只好把脚放下,双手搭在膝上,难得露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样子。 赵佶才道:“伐越的事如何了?” 赵佶其实对伐越并不抱希望,沈傲回来的这么早,不过才两个多月的功夫,从泉州到大越,来回也有一个多月,偌大的越国,岂是月余功夫就能攻克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水师铩羽而归,只好先行撤退。 赵佶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看到沈傲平安回来,总算有了几分宽慰,想着等下沈傲苦着脸道了苦衷,自己宽慰他几句。 ……………………………………………………………………………………………………………………………………………………………………………………………… 第二章送到,发的很晚,很不好意思,连续吊了三瓶吊针,医生说三十九度七应该住院的,但是没住,打完吊针就回来码字了,只是码字的速度实在不怎么样,大家见谅,晚上还有一更,老虎尽量提前吧。这个鬼天气,很容易感冒,大家多注意身体,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有小孩子的同学尤其注意一下。 第七百七十六章:奇功 第七百七十六章:奇功 看到赵佶一副失望的样子,沈傲从椅上站起来,躬身作偮道:“托陛下洪福,水师将士用命,南洋水师先克占城,一路北上,势如破竹,越军屡战屡败,直捣升龙城,此后大败越军,越人无奈,拿了他们的国主,开城而降。此次歼贼四万余人,大获全胜,越国举国而降,李氏宗室三百余人,已经全部押解回京。此次陛下钦命微臣吊民伐罪,解救越民于水火,越人感激涕零,送来万民伞十万柄,进献陛下礼物无以数计,越国上下官员,纷纷上疏陛下,请陛下为越国苍生计,下旨裁撤越藩,设安南都护府,永葆越国安宁。” “除此之外……”沈傲舔舔嘴,笑吟吟的道:“越国已经派出官员三十名,随水师前来泉州,觐见陛下,以示投诚之意。只不过李氏的宗室和越国官员与水师同行,微臣先来了一步,多则半月,少则数天,水师就要抵泉州了。” 赵佶听了,起先是不信,以为沈傲又是吹嘘,可是听到越国举国而降,又拿了李氏宗室,更有越人的上疏,便确信无疑,不禁拍腿道:“好!” 赵佶本就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更何况是这一桩大喜事,心中的大石非但落地,而且这赫赫武功,足以与任何君王不遑多让,很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当年先皇征越,历时两年而不能克,结果不得不议和,如今落到自己手里,却彻底的消灭了越国,也算是给先皇出了一口气。 这一战,虽是倚强凌弱,可是三月不到的功夫便灭人邦国,这才是真正出彩的地方,赵佶连说了几个好字,已经站起来:“有这喜报,朕这泉州算是来对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有功的要重赏,沈傲,这么说,那一日拿下占城的捷报并不是虚词了?南洋水师为何如此神勇。” 沈傲道:“微臣对南洋水师时时教导陛下的恩德,因此一到战时,人人争先,个个奋勇,都愿为陛下效力,为我大宋流血。水师虽是远道而来,占城的越军虽然以逸待劳,可是微臣军令一下,天子门生冲在最前,亲冒矢石,于是全军士气大振,小小越人蛮夷,岂可抵挡,自然四散奔逃……”沈傲很无耻的补了一句:“纷纷惊呼我壮哉南洋水师不可战胜。” 赵佶听了更是大悦,他人一激动,便不不自觉地站起来,在这厅中来回踱步,道:“很好,我大宋以文孝治国,可是武备也不能荒废,南洋水师绝天下之冠,都是你的功劳,也是朕的那些门生用命的结果。” 说到自己的门生,虽说赵佶并没有与校尉有太多的接触,却仍然觉得有几分骄傲。笑吟吟的道:“你做的很好,好的很,朕要如何赏你……且慢……”赵佶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又微微板起来:“既然是势如破竹,为何不立即送捷报来?” 沈傲早有言辞,道:“陛下先是送来捷报来,后来陛下痛责了一顿,微臣并没有怪陛下的意思,其实这战果连微臣都觉得吃惊,更不必说远在千里之遥的陛下了不相信了。因此微臣便想,捷报的事暂时压下,直到大获全胜,胜负分晓,微臣也不敢耽误,立即先行回泉州,给陛下报喜。” 这个理由没有任何指摘之处,赵佶颌首点头:“不错,也怪朕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傲道:“陛下若是小人,微臣哪敢称君子。眼下当务之急,是不是该立即裁撤越国,建立安南都护府,以安越人之心?” 赵佶慎重起来,在厅中慢慢踱步道:“裁撤越国,只怕各藩心中不安。” 沈傲正色道:“陛下,治理藩国,需恩威并施,诚心依附的,我大宋自然给予优渥,可是如越国这样的狼子野心,若是不灭其国,则天下的藩国都会想,越人如此罪大恶极,尚能延续社稷,到时候,只怕各国更不以为意了。” 赵佶颌首:“说的也有道理,朕这便下旨意,交由三省六部讨论,待他们有了个章程,再报到朕这边来。”他哈哈一笑,心情爽朗的道:“朕有平西王,可以高枕无忧了。” 沈傲心里想,这句话倒是没说错,辛辛苦苦跑上跑下确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于是笑吟吟的生受了赵佶的这番感叹。 赵佶又道:“努努王子的事你知道吗?” 沈傲道:“微臣是清早到的,唯恐打扰了陛下安寝,所以先和吴大人说了几句话,这件事吴大人已经知会了。” 赵佶双眉凝起:“这个努努王子,着实可恨的很。” 沈傲道:“陛下息怒,不过陛下既然讨厌他,那么微臣不如给陛下看一出好戏如何?” 赵佶不由道:“什么好戏?” 沈傲的脸上凝起一层冰霜,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一闪即逝之后,却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慢悠悠的道:“陛下到时候便知道。” 赵佶含笑道:“你倒是和朕卖起了关子。”他伸了个懒腰,有了几分精神:“本来朕今日是不想出去走动的,可是既然你回来了,那就随朕出去走走,去画坊看看,紫蘅呢,把紫蘅也叫上。” 沈傲有些疲倦,可是看赵佶兴致盎然,也打起精神,道:“那就叫人去把紫蘅叫来,陛下能赏口茶喝,提提神吗?” 赵佶朝杨戬努努嘴,杨戬立即端了一杯茶来,沈傲先将茶盏抱在手上,道:“微臣准备的这出戏,还要等咱们水师返程时再开演,陛下先少待几日,到时候保准让陛下大开眼界。”说罢轻轻的喝了口茶,呵呵笑道:“武夷茶果然醇香,许久没有吃过了。” 赵佶道:“用过了早饭吗?” 沈傲摇头。 赵佶便道:“去,拿些糕点来给平西王填填肚子。” 杨戬叫了个内侍端了糕点来,沈傲就着茶一边吃糕点,赵佶坐在边上看。沈傲立即露出一副不自在的样子,道:“陛下,微臣会脸红的。” 赵佶哂然一笑,故意朝杨戬道:“邃雅周刊买来了吗?” 杨戬叫人送来,赵佶便故意坐在椅上翻阅周刊。 赵紫蘅听到沈傲回来,且惊且喜的梳洗了一番飞快的来了,一见沈傲,连向赵佶行礼都忘了,粉拳砸了沈傲几下,眼中泛出泪来,撅着嘴道:“最没心肠的东西,还说什么旅行,到了这泉州,我倒像是累赘一样,不陪我玩。” 沈傲拼命咳嗽,连忙喝了口茶才顺了气,道:“这不能怪我,冤有头债有主……”沈傲朝赵佶那边瞥了一下,道:“总之我是钦命征伐,总不能抗旨不尊?” 赵佶立即咳嗽,将邃雅周刊放下,道:“好了,好了,新婚燕尔,哪有这么多胡话,杨戬,去准备车驾。” 三人一道出了行宫,外头的阳光暖和和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刚刚下过了雨,所以天气还有些冷,沈傲问赵紫蘅要不要加件衣衫,赵紫蘅说不必,说罢挽住了沈傲的手,笑嘻嘻的凑着沈傲低声说话。 赵佶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了,总觉得方才的提议太不合时宜,便将杨戬叫到边上来,低声的说几句话。 上了车驾,自然是赵佶一乘,沈傲和赵紫蘅一乘,在赵佶面前总还算大致安份,可是一进了车厢,整个人便酥倒在沈傲身上,轻轻用手去拧沈傲的腰:“早知我就不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待会儿你非要陪我淘来几幅真迹不可。” 沈傲道:“谁的真迹?” 赵紫蘅道:“顾恺之的最好。” 沈傲听得心肝颤,顾恺之的真迹,这顾恺之流传于世的画作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几幅,大部分不是收入寺庙就是皇宫内库,外头哪里还有什么真迹。便安慰她道:“顾恺之?紫蘅,你落伍了!” 赵紫蘅睁大眼睛,道:“怎么?” 沈傲一副痛心疾首的道:“现在早已不流行顾恺之的画法了,况且此人人品太坏,三岁暴露下ti,四岁偷看女人洗澡,五岁……” 赵紫蘅一开始听了还只是嘻嘻笑,等到沈傲继续道:“十三岁时,去学人吟诗弹琴……”赵紫蘅听了气呼呼的道:“原来他也作诗?” 沈傲道:“作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嘛,不过我们这位顾大才子作诗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还说平生可以无画,不可无诗。” 赵紫蘅瞪着沈傲道:“你是不是骗我。” 沈傲立即道:“岂敢,岂敢。” 赵紫蘅一歪头:“那就不去寻他的真迹,那你说时新最流行哪个画师?” “杨洁!”沈傲毫不犹豫的道。 赵紫蘅一头雾水,似乎在脑海搜索这个名字,好一会才大是泄气的道:“此人的画作比起顾恺之差的远了。” 沈傲心里想,小祖宗,人家虽然作画的技巧不如顾恺之,可是人家的作品多啊,流传于世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沈傲依稀记得,从前自己就是与周恒、周若合伙,拿着杨洁的画去招摇撞骗,才挣了邃雅山房的起步资金,这杨洁,真正是沈傲的幸运星。 沈傲孜孜不倦道:“杨洁的画,看上去似乎缺了神韵,可是画风流畅,一气呵成,也算是自成一派。再者说,杨洁对作画很是虔诚,每次画画时,都要焚香净手一番,吃了斋饭,才动笔。痴画如此,后世之人谁能比得过?” 赵紫蘅不自觉的道:“倒是和我的性子很像。” 沈傲笑吟吟的看着赵紫蘅,赵紫蘅便道:“那好,去淘几样他的真迹来,权当是看在性情相同的份上。” 沈傲松了口气,心里念:阿弥陀佛,顾大画师泉下有知,千万不要记恨我,要记恨,就寻杨洁去。 ……………………………………………………………………………………………………………………………… 第三章送到,写完,松了口气,终于熬过来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此地无银 第七百七十七章:此地无银 画坊位于泉州新城的边沿,这新城商业繁华,所以从码头往画坊过去,一路都是接踵的行人,马车走不快。昨日下了暴雨,如今出了太阳,出来闲逛的人又多,虽然不是下工时间,却也是人挤着人、挥汗如雨了。 沈傲在车厢里,对赵紫蘅满口都是大道理,听得赵紫蘅眼眸中似乎多了一层薄雾,欣喜地看着他。 “从前还不知道原来你知道这么多东西。”赵紫蘅嘻嘻笑道:“倒是我捡到宝了。” 沈傲脸色一沉,一副很有风骨的大儒风范道:“像你夫君这样的男人就像是储藏百年的美酒,时间越长,越是醇香。” 赵紫蘅看着她,身子挨着沈傲,道:“你这是什么酒?” 沈傲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变得不太正经了,俯***几乎用下颌顶住赵紫蘅的额头,道:“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喂喂……”赵紫蘅嘻嘻笑着,虽有些羞怯,反抗却不剧烈,沈傲封住她的薄唇,伸出舌尖粗暴的顶入她的香口,搅动一番,舌尖带着甘甜火热,赵紫蘅嘤的一声呼哧呼哧用鼻子喘气,这如兰的吐气芬芳环绕在沈傲的鼻尖之下,让沈傲更是激动,手不自觉的抄了赵紫蘅的衣襟探进去,心里不禁大笑:天可怜见,这世上还好没有发明***。嗯,若是当真有人发明了,本王第一个砍了他,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就是祸国殃民,丧心病狂。 赵紫蘅发现了沈傲的手搭住了她的娇羞处,张大了美眸,无奈嘴被沈傲封住,想要呜呜抗议,却又怕外头的车夫和侍卫听见,身躯只好不安地蠕动,谁知这一动,酥胸也随之颤抖,堪堪落在沈傲手里。 赵紫蘅已经不敢动弹了,渐渐地也变得火热起来,良久之后,二人才分开,赵紫蘅气鼓鼓地道:“你身上有一股咸鱼味道。” 沈傲满意地搂住小郡主,道:“这有什么办法?海中行船,淡水本就少,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有的事,难道我会告诉你许多人甚至一年半载都不洗澡吗?” 赵紫蘅便软化了,道:“在海上真辛苦,你累不累?陛下也真是,明知你刚刚回来,也该让你梳洗一下,好好地睡一觉,再陪他出来。” 沈傲突然觉得这时候的赵紫蘅实在不像从前认识的赵紫蘅,或许是嫁作了人妇,心理发生了变化,或者是在她粗暴的外表下,其实也隐藏着温情。 赵紫蘅见沈傲不说话,仰起脸道:“怎么了?” 沈傲叹了口气道:“其实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算不上什么,真正难受的是十天半个月连紫蘅都看不到,紫蘅,我在船上的时候真真想死你了。”沈傲突然觉得有点无耻,因为他本想说的是看不到女人难受,在船上想女人,可是立即改成了紫蘅。 赵紫蘅依偎在沈傲手臂上,皱着鼻子道:“那你下次再去远征什么大越,就带我去好了。” 马车稳稳停下来,车夫在外头道:“殿下,画坊到了。”赵紫蘅立即与沈傲分开,沈傲去掀了帘子,看到车夫在外头探头探脑,便板起脸,回眸看了脸颊上娇羞还未褪去的赵紫蘅一眼,鼓着眼朝车夫道:“看什么看,难道你以为本王会在车上做了什么有碍观瞻的事?” 赵紫蘅眼睛一瞪,那温柔霎时变得张牙舞爪,狠狠地拧沈傲的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做什么?” 那车夫瞪大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傲也是无语,此地无银三百两当着众人说出来,是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沈傲明显看到那些便衣出来的殿前卫眼中浮出压抑的笑容。 沈傲先下了车,才扶着赵紫蘅下来,赵紫蘅落地的时候,咬着唇低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郡主就是这浑浑噩噩的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等话出了口又觉得懊恼。沈傲只好安慰她,笑道:“放心,这车夫和护卫都是武夫,体会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深意的。” “可……可是……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样子……”赵紫蘅期期艾艾地道。 前面落了车的赵佶见二人踟蹰不前,已经不耐烦了,赵佶出来的时候换了上次在成衣铺买来的金丝儒衫,很是倜傥,袖口张扬,层叠三层,对襟又用黑纹描过,穿在赵佶身上,还真有几分大儒风范,他举了一柄未张开的扇骨,朝沈傲这边指了指,道:“不要耽误。” 沈傲和赵紫蘅不再说话,只好跟了上去。 画舫只有一条三里的长街,可是沿街的铺面却是一栋接一栋,里头都是以贩卖书画为主,在街道两边,也有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撑着一柄大伞,下头摆了书案,书案上放了笔墨纸砚,当场作画,以此兜售。 买画之人也是不少,各家铺面也是爆满,就是那书生支起的摊子,也零零落落地挤了不少人,也有一些是慕名而来的游客,走走停停,四处张望。 赵佶和沈傲夫妇并肩而行,看到沿街读书人支起的摊子,不禁皱眉道:“读书人难道也利益熏心了吗?这般抛头露面,不顾廉耻。” 沈傲要解释,谁知赵紫蘅回答得更快,因为边上的行人多,她毕竟是女人,虽有护卫刻意把行人撞到一边去,还是乖乖地依偎着沈傲走,她道:“读书人为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圣人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又没偷又没抢,用自己的墨笔去赚些财帛又哪里错了?” 沈傲心里想: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在我的熏陶之下,居然还能引经据典了。 赵佶无言,哂然一笑,便不再理会,接着兴致勃勃的盯着这沿途热闹,不禁感叹:“为何汴京都没有这样热闹,真是怪哉,走,看看那书生作画去。” 说罢,领着沈傲和赵紫蘅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摊子上,一名三十多岁,带着纶巾,穿着儒衫的书生正举笔泼墨,浑然忘了赵佶等人的存在。 这书生作画很是认真,一双眼睛连眨都不眨,目光落在书案上,如痴如醉。 只是他的画在赵佶看来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在寻常人眼里,这画或许还能入目,可是在大师看来,既看不到神韵,也没有各种用笔的特色。 赵紫蘅忍不住撇撇嘴,道:“这画儿布局就错了,明明是仕女图,仕女是龙睛,怎么身后的阁楼却用重墨?” 赵佶也来了兴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寻常人画景,大多想用重墨来掩饰,而画人时,往往用细笔好描出神韵,其实他们不知道,重墨、细笔的用法与这恰恰相反。” 沈傲冒出一句话:“不是不知道,只是许多人很难掌握用细笔和重墨的技巧,其实作画重要的还是挥洒二字,画由心生,笔随着心走,一气呵成,自己想象中的画是什么样子,想画出来的是仕女的天真浪漫,抑或是幽怨绵长,都用心去感受,再动笔,才算真正一窥门径。否则就是再怎样练笔,多是一事无成的。” 作画的书生被这三人的议论惊动,不禁抬起眸来,眼中闪露愠怒之色,在他看来,这三人多半是夸夸其谈的买画之人,想购买自己的画,又怕要价过高,是以狠狠的贬斥一下。书生露出厌恶之色,道:“这么说,三位都初通了门径了?” 沈傲方才浑然忘我,这时候醒悟,也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砸人招牌,刚要说几句谦虚的话。谁知赵紫蘅满不在乎地道:“我是一窥门径,至于他……”她指了指赵佶:“我这叔叔也算是精通了。”她俏皮地又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很是钦慕地道:“至于我夫君,那就更不必说,天下间再无人及得上他。” 赵佶开始听到郡主说他精通,心里还洋洋自得,后来听到赵紫蘅对沈傲的评语,一时无语,他这人心高气傲惯了,偏偏对这晋王一脉最是耐心,只是苦笑一下,并不以为然。 书生炯炯有神地盯住了沈傲,淡淡道:“那么,庄某倒要赐教。” 这姓庄的书生估摸着是火气不小,声音很大,也不客气,立即吸引了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其实这画坊都是爱画之人的聚集场所,虽然还有一些是买画拿去装点门面的暴发户,可是大多数都颇有些造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作画还算能分出高下,因此比画的风气也有,因此边上的人听到赐教二字,立即激动起来,纷纷围拢,边上一个也是摆了摊子出来的书生,居然连生意都不做,兴冲冲地挤过来。 沈傲苦笑,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反而壮起了胆子,不管如何,在紫蘅面前,自己不能向人认输。便淡淡一笑道:“鄙人沈佶,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书生见沈傲以礼相待,脸色也就缓和下来,作偮道:“在下庄镇。” 二人通报了姓名,赵佶此时也兴致盎然了,道:“老夫赵傲,倒是也想来比试一下。”赵佶的话像是和庄镇说的,其实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沈傲,很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赵紫蘅听了他们自报姓名,大是兴奋道:“啊……我叫赵佶傲,喂……我叫赵佶傲……”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七十八章:政绩 第七百七十八章:政绩 一个不大的画摊上,已是围满了不少人,都是饶有兴致,有性子急的,便催促道:“要比就比,就画仕女图。” 庄镇听沈傲自报姓名为沈佶,只当沈傲的佶是吉祥如意的那个,便含笑道:“沈吉兄,请。”说罢又看了赵佶一眼,道:“赵傲兄也请。” 画摊上有不少庄镇的画作,所以庄镇并不需要动笔,在沈傲和赵佶心里,其实二人真正的对手就只是对方罢了,并没有把庄镇当一回事。 沈傲还好,赵佶的脸上已经生出了些许红晕,他的画作得不错,却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笔,身为顶级画师,自然巴不得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可,平素那些大臣倒也都对赵佶的画交口称赞,可是赵佶心里总是认为他们的言谈之中有几分阿谀的成分,这种评价当然大打折扣,如今隐姓埋名,混迹在这鱼龙混杂的街市,自己的丹青如何,终于有了个让人肆意品鉴的机会。 赵佶深深吸了口气,道:“谁还有书案,再摆一张来。” 过不多时,临近的画摊摊主立即叫人抬来书案,笔墨纸砚也都是现成的。沈傲和赵佶都着了墨,开始下笔了。 人们开始屏住呼吸,但凡愿意在这画坊一显身手的,多少总有几分自傲的资本,所以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赵佶率先下笔,惹来无数的火热目光。当第一点墨着下去,不少内行已经忍不住叫好了,须知无论行书还是作画,起笔最是重要,若说起先的布局影响到后来的作画,那么从起笔大致就可以影响到布局的优劣。 赵佶的笔尖开始转动,顺势而起,开始布局。他时而起笔,时而落下,整个人进入忘我境界,一切荣辱都泡诸脑后,看得人流连忘返,不少人啧啧称赞起来。 待画到一半,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幅贵妇盛装出游图,画***游的队伍华丽异常,三名女眷骑马殿后,中间两骑是盛装的妖媚女子,其中一个略显丰腴,脸上含笑,娇媚百态。另一个削肩见骨,唇角微微上扬,略带冷意。偏偏那消瘦的贵妇虽然冷淡,想是天性如此,可是那眼眸幽幽中,明明有活泼愉悦的光泽。 若是丰腴的女子天性浪漫,真正精妙的却是消瘦的贵妇所表现出来的神态,大宋立国,女子渐渐以婉约为美,所谓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对君子的约束,又何尝不是对妇人的束缚?虽是出游,消瘦的贵妇仍然表现出那种孤傲之色,便是要刻意藏露自己的心事,以约束自己,可是那顾盼的眼眸,所透露出来的愉悦光泽,让整幅画变得无比的生动。 待赵佶为消瘦的贵妇点睛,霎时传来震天的叫好,围看的人未必能作出好画,可是眼力多少还有,绘画最重的是神采,只这一点,神韵就出来了,颇有画龙点睛之妙。况且赵佶的笔力精湛,线条浓艳而不失雅秀,精致又不呆板,构图错落有致,疏密自然。最妙的是布局背景也是精妙到极点,只是用湿笔点出一些斑斑点点的草绿,不仅衬托出盎然春意,也使得整个意境清新空灵,而丰腴美妇妩媚的神态,再配以色彩富丽典雅的服饰,与那消瘦贵妇刻意压抑住喜悦,淡漠的表情相互映衬,整幅画更显张力。 这幅画因为不必丹青着色,又是一气呵成,只用了一个时辰,赵佶便已经停了笔,听到身边无数人的叫好声,也是神清气爽,心花怒放,这时已有不少穿着圆领员外衣的富人排众而出,道:“赵相公好画,鄙人愿出价五百贯购买。” 五百贯……寻常的画师作出画来,也不过五百文一幅而已,五百贯便是名家的手笔也未必能开出这个价钱,足以显见识货之人不少,甚至有人猜测,此人作画如此精湛,天下间也不过寥寥数人与之比肩而已,这人到底是谁? 另一个道:“八百贯,我要了。” 赵佶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话,这画当然是不卖的,只是这些商贾肯如此竞价,更令他心里生出满足。至于那庄镇的画摊摊主,这时候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朝赵佶作偮,羞愧难当地道:“相公高才,庄某班门弄斧,见笑。” 赵佶笑道:“无妨。”他心里记挂着沈傲,便负着手朝沈傲的书案过去。 方才赵佶最先作画,所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再加上他用笔收放自如,围看的人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哪里肯挪到沈傲那边去?所以等赵佶往沈傲的书案那边过去,围看的人又将目光转到了沈傲这边。 其实这么多人,真正关注沈傲作画的也只有赵紫蘅了,赵紫蘅显然对沈傲更有信心,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脚步一动都不动一下,小腿肚子酸麻了都没有知觉。 众人的目光才吸引过去,沈傲的画其实也差不多要收笔了,所画的是工坊织纱图,平时这仕女图,大多都是贵妇出游,而沈傲却是另辟他途,去绘画那妇人劳作的场景,这也算是一种突破,赵佶看得有趣,不禁道:“为何取材于此?”不过很快,他就不说话了。 丝织坊在泉州已经发展到了极致,这泉州上下单丝坊就足有数百家之多,更不必说那些小规模家庭式的小作坊了,所以对泉州人来说,制丝是一件耳熟能详的事,因为制丝需要心思细腻,男***多粗心,所以丝坊中多以女工为主,也算是给了不少妇人出来工作的机会。 泉州虽然开放,女工出来做活的多,不过仍是男女有别,比如这丝坊,是不允许男人进去的,便是东家也只能在外厅验货,而工坊里不过是高级的丝工,还是督工,或是寻常的女工,都是女人,因此沈傲的笔下,那一个个婀娜的女性立即让人眼中一亮,绘出了一副别开生面的场景。 众人细细品味,起先倒也罢了,可是随后,终于爆发出一阵哗然,沈傲画中的人物不少,可是每一个人物在小细节的描绘上都生趣盎然,熨烫妇女凝神专注的表情,恰如其份的表现了从容温厚的心境,扯练时妇女身躯微微前倾,那种微微用力,稍咬牙关的姿态让人回味绵长,另一个妇人则是倚着栏杆站立,还用左手挽起衣袖,好像累得微汗涔涔,又像歇息之后又要去纺织机前拉丝一样。烧火的女孩因被火烤得甚为灼热,扭过头去用衣袖遮住脸,这一幕幕场景,结合在一起,很有丰富的生活气息和情趣。 更何况沈傲用笔细劲浑圆,刚柔并济,整幅画虽欠之神韵,取多了以往沈傲画风中不同的细致。 这幅画,虽然比不得赵佶的富丽堂皇、意境深远,可若是细细品味,却又别开生面,生动活泼。 那些想要站出来评判的,这时倒是为难了,沈傲和赵佶的画风完全不同,所画的画都是淋漓到了极致,在他们看来,天下间能有这样笔力的至多不过十人而已,且大多都是年迈的宗师,像沈傲这样年轻和赵佶这样因为保养极好而不显老迈的却是少之又少。 有人开始回过味来,心里想,能作出这幅画的,泉州倒真有两个,莫非是海政衙门里的…… “吾皇万岁,平西王殿下千岁……”有人忍不住大叫一声。 先是有人领悟,接着更多人缓过劲来,便也纷纷鼓噪。 赵佶想不到有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反而笑起来,倒是护卫们这时候有些紧张了,纷纷围拢到他身旁。反观沈傲那边,因为所带的护卫都是殿前卫,殿前卫只顾着护卫赵佶,自己却是孤零零的,还是赵紫蘅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低声道:“别怕,别怕……” 沈傲道:“我怕什么?” 这一声万岁、千岁,立即引来更多人,这里本来就人多,霎时就混乱了,有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向前推挤的,有跪下称颂万岁的,一时间乱哄哄的,沈傲和赵佶又动弹不得,四处都被人群堵住了。一开始还觉得兴奋,渐渐又觉得太嘈杂,这闲逛只怕是别想了。 赵佶终于定下神来,作出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道:“朕今日只是以画论友,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说话,不要混乱。” 前头的人听了赵佶的话,毕竟都是读书人居多,一个个道了谢,便都站起来。临街的一个铺面掌柜亲自跑出来,道:“陛下,街市上乱哄哄的,请陛下先进店中安歇。” 赵佶颌首点头,便在护卫的护送下进了店里,沈傲灰溜溜地跟上去,众人在店里坐定,外头仍是人山人海,不少人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进来,怕冲撞了圣驾。 那掌柜给赵佶和沈傲斟了茶,赵佶便含笑着寒暄,道:“你这里的生意好吗?” 掌柜回答:“托陛下洪福,好得很,小人虽是做买卖的,其实从前也读过书,若没有陛下的海政,小人只怕也不会有今日。”脸上露出的感激之色不似作伪。 说到海政,赵佶忍不住深望了沈傲一眼,颌首点头道:“朕看到泉州这般热闹,也觉得欢喜。” 外头一个书生道:“陛下的海政是旷古未有的德政,陛下看看这泉州,都是因为这德政才有的今日,百姓各安生业,人人衣食无忧,便是贞观盛世,依学生看也未必能有泉州的光景了。” 这些书生见赵佶可亲,说话也没什么顾及,有人起了头,外头的人就一齐发言,须知泉州的书生和汴京的书生不同,只有真正感受到这种变化的,才不会将这种变化避之如蛇蝎。 赵佶听了,便笑起来,喝了口茶,道:“朕不过是尽心竭力,做好一个皇帝的本份而已。”到了这时候,他反而显得有几分谦虚,心里便想,今日算是真正地体察了民情,那些清流会党,处处抨击,朕居然差点失察,误以为他们才是对的。 赵佶今日的兴致好极了,既卖弄了一下,又听到这么多发自肺腑颂德,笑呵呵地寒暄,一点架子也没有,还亲自作了一幅行书,送给这店家。海政衙门那边,听到赵佶和沈傲被人群围了,吓了一跳,吴文彩会同马应龙二人带着差役立即过来迎驾,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赵佶才不舍地站起来,含笑向众人招了招手,一行人出了画坊,回海政衙门去。 从马车上落下来,赵紫蘅鼓着嘴,今日虽然没有淘到什么真迹,至少沈傲和赵佶的两幅画落在了她的手里,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有了补偿,兴冲冲地带着画去装裱了。 赵佶朝沈傲招招手,一边走一边道:“这海政是我大宋的国策,绝不可荒废,往后再有人抨击海政,朕决不轻饶。你是朕的肱骨之臣,其他的事可以荒废,但是涉及到海政的,绝不能半途而废,耽误了国策,朕不轻饶你。” 当赵佶意识到海政成了他的政绩,想法立即逆转了,若说从前沈傲是被沈傲推着往海政这个方向,可是现在,赵佶已经换上了一根大棒,颇有些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急不可耐。 沈傲道:“陛下,海政要继续深入,还有一件事要做。” 赵佶道:“你说。” 沈傲道:“杀人!”他见赵佶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立即道:“当然,并不请陛下动手,这种事,当然是微臣代劳。” 赵佶舔舔嘴,道:“你自己决断吧,朕只做掌总,不问细务。” 第七百七十九章:号令如一 第七百七十九章:号令如一 沈傲与赵佶分手,因为赵佶住在了海政衙门,所以沈傲的住处只好挪挪地,在不远的知府衙门里住着。 到了住处的时候,马应龙比沈傲先回来一步,巴巴的等着沈傲来,见了沈傲立即迎上,道:“殿下,到了许多访客。” 沈傲边走边说道:“都是什么人?” 马应龙小跑着跟紧上来,道:“多是各藩国的使节,也有几个藩王,下官替殿下挡了挡,能挡得都挡了回去,倒是那三佛齐国的使臣偏不肯走,一定要见殿下不可。” “三佛齐国是吗?”沈傲淡淡一笑:“那使臣来,是来要人的?” 马应龙颌首点头,道:“是,还说动手打人的是那货郎,和王子无干,三佛齐国愿意交出打人的护卫,任由我大宋处置,请殿下……” 沈傲不耐烦的打断马应龙,道:“无干?这倒是奇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自己亲口招供,怎么会没干系?他们当这泉州知府衙门是什么地方?当这里是青楼酒肆吗?人,要为自己说话负责。” “那……”马应龙道:“殿下的意思是……” 沈傲淡淡道:“没什么意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三佛齐国……”沈傲冷笑:“海政就要有海政的规矩,什么样的身份就做与自己身份相符的事,谁也不许把规矩坏了,坏了就要有人管,小朋友不听话,本王是要打屁股的。回去告诉那使节,让他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本王没兴致见他。” 马应龙颌首点头,飞快去了。 沈傲到了厅堂这边,问校尉道:“郡主在哪里?” 校尉道:“在装裱殿下的画。” 沈傲颌首点头:“去斟副茶来。”他靠在椅上,显得已经很是疲倦了,小憩了一下,校尉斟了茶,沈傲又吩咐道:“烧点热水,过半个时辰本王要洗个澡。” 正说着,马应龙又走了过来,欠着屁股坐在沈傲的下首位置,道:“殿下,人已经打发走了。” 沈傲抱着茶暖着手,道:“本王听说,昨天夜里,不少藩王都来探监?” 马应龙道:“来的还不少,藩王就有两个,其他的都是使臣,走马灯似的,衙门这边又不好回绝,索性让他们看看。” 沈傲脸上浮出冷笑,道:“这就是首鼠两端。” 马应龙道:“所以依下官的意思,现在藩王们人心惶惶,对这三佛齐国的处置是不是从轻一些?我大宋恩泽四方,若是让人……” 沈傲摇摇头,道:“你也是这样想。”他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看着马应龙,眼眸幽深而锐利。 马应龙垂头道:“是,下官愚昧,若是有失当之词,还请殿下勿怪。” 沈傲吁了口气,道:“对藩国不能纵然,恩是恩,罪是罪,海政想要铺开来,首先就是要形成规矩,没有规矩,今日有人敢当街杀人,明日就敢袭杀商队了。让人敬当然好,可也要让人畏,我大宋要让四海归心,就是要用礼法去感化他们,用刑律去约束他们,礼法是让他们怀德,刑律是让他们畏威,天下的事,其实都是这个道理,一味纵然,不是好事。” 沈傲语速越说越快,道:“所以,该怎么来怎么来,总觉得板起脸来会被人疏远,这是大错特错。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本王要草拟一份泉州通商法令,明确各藩国的权利和义务,也要明确各总督辖区的职责,约束商贾,便是泉州,也要按着这法令来。只有这样,藩国才知道什么不能触碰,什么可以触碰,只要不坏了法令中的规矩,自然保他国柞万世,若是坏了规矩,越国就是他们的下场。” 马应龙听了,不禁道:“这法儿倒是好,其实藩国怕的就是泉州这边朝令夕改,今日能动大越国,明日说不准就是他们,所以心里头也有不少不服气的。只不过要颁布法令,朝廷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沈傲微微一笑,道:“所以这份法令由你和吴文彩一起动笔,你们把大致的东西推敲出来了,本来再来过目,最后再交给陛下增加删减一下,陛下那边点了头,朝廷能有什么话说?” 马应龙道:“好,那下官这就去和吴大人协商。” 沈傲道:“且慢,先不要急,这法令的细节,本王还要先给你们说一下。”说罢自己心中的想法大致说出来,马应龙认真听了,才告辞出去。 沈傲这时也真是乏了,去洗了个澡,便回房里睡下。 …………………………………………………………………………………………………………………………………………………………………… 泉州城的风向和几日前相比大是不同,从前是人心惶惶,尤其藩王这边,听到泉州知府拿了三佛齐国王子,立即炸开了锅,先是征大越,胜负还没见分晓,又是拿三佛齐国,海政才几年功夫,此前承诺的事,能不能兑现还不知道,现在就要打要杀了。 再加上许多人心中认定了南洋水师在越国受挫,因此对大宋这边也起了轻视之心,不少藩王、藩臣勾结起来,四处议论长短,更有甚者,扬言要打道回国,这万国展览,不参加也罢。 闹得最凶的自然是随努努王子来的三佛齐国使臣,三佛齐国这边几次勒令海政衙门那边交人,语气越来越不客气,甚至还说,若是大宋不交出人来,三佛齐国立即撕毁此前的约定,收回总督辖区,与大宋再不往来。 闹到这个地步,其实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南洋水师,许多人对南洋水师没有信心,自然而然的,也就非议不断了。 可是等到沈傲回到泉州,大捷的消息传出来,所有的藩国立即目瞪口呆,原因无他,越国的国力在南洋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存在,这南洋之虎南征北战,一向蛮横,所凭借的,无非是二十万越军而已。反观大理、真腊等国,历来都是饱受大越国的凌辱,却又大气不敢出,此后越国吞并占国,更是变得不可一世,这样的实力,谁敢不服? 原本各藩国的心思,总还是倾向于南洋水师的,毕竟是天国上邦,既然要征伐大越,胜算自然不小。不过这个胜当然是惨胜,原本以为没有三五年功夫,战争绝不会结束。可是等到大捷的消息从先行抵达泉州的平西王口中传出来,立即各国哗然。 三个月功夫,彻底消灭了大越,一日破占城,一个月围歼越国数万援军,这样的实力,在藩国们眼里,就像是做梦一样。对此,真腊国其实最是清楚,当年越国向西扩张,屡屡攻打真腊,真腊三万大军与越人决战,越人只出动了八千人,便将真腊人打的一败涂地,此后割地求和,派出王子为质,一直处在越国的噩梦之中。 南洋水师一战,见证了大宋的实力,在他们看来,大宋只是轻轻勾了勾手指头,就将一个横行多年的恶霸打倒,藩国们除了瑟瑟做抖之外,哪里还敢说出什么怨言。 所以今天正午的时候,收到消息的藩王、使节们决口不再提去探望努努王子的事,而是一个个巴巴的要来求见这位如日中天,权倾天下的平西王。结果刚刚自报家门,便被泉州知府统统挡了回去。 对于平西王这种不吭声的态度,各藩国更加觉得心惊胆战,他们自己清楚,此前自己确实说过一些重话,还有的人,更是叫嚣过几句,依着那位平西王的性子,这些话若是传到他的耳中,大家还有好果子吃吗? 平西王越是不表态,大家心里就越着急,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实在教难受,可是人家不见,他们又能如何,于是自然而然的,在疏远了三佛齐国人的同时,各藩国之间,也不禁相互商量起来,当然,这一次不再是咒骂,而是猜测海政衙门,猜测平西王的态度,平西王要做什么,有些不该说的话是不是传入了他的耳中,接下来他会使出什么手段,什么人会倒霉,什么人会完蛋。 时局越是不明朗,其实大家就越着急。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沈傲根本就没有盘算整治他们的心思,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法令的起草上,为了草拟这法令,吴文彩、马应龙,甚至还有几个泉州颇有些声望的大商贾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来拜谒一次,有些东西沈傲不说清楚,大家也不好动笔,沈傲倒也有耐心,有时也和他们商量,有时却是乾坤独断,不容别人一点反对意见,有时反而会主动下***去征询各总督辖区的主意。 在沈傲看来,这法令才是泉州海政深入的根本。 …………………………………………………………………………………………………………………………………………………………………………………… 第三章,今天早上起来,烧退了,快乐了半天,结果到了傍晚,又发烧,仍旧打吊针,八点半回来才码,见谅。 第七百八十章:还你一个清平世界 第七百八十章:还你一个清平世界 永和四年六月初一,晴空万里,看不到一丝霞云。 南洋水师舰队终于返航,疲倦的水兵望到了大陆,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岸上的人见到了凯旋而归的将士,同时爆发出欢快的叫声。 杨戬带着旨意,穿着大红的礼服,亲口宣读了圣旨,以示嘉勉。 随后,吴文彩与马应龙等泉州上下官员,纷纷到港口犒劳水师,现场很是喧哗,各家商铺门口都放起了炮仗,喜气洋洋,整个泉州沸腾起来。 一些藩王、番使,也都躲在人潮中,看到水兵们精神奕奕宛若长龙一般从各处栈桥密密麻麻地走出来。用绳索押着的俘虏不少,更有一些越国官员灰溜溜地跟在队后,这些人在越国要嘛是天潢贵胄,要嘛是达官显贵,可是今日,却像是抽空了一样,没骨气得已经陶陶大哭了。 各国藩王、番使们见了,心中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很是后怕。 不过有心人也察觉到平西王今日并没有出现,平西王虽然提前数天回到泉州,可是自从一次出现在画坊之后,就一直没有抛头露面,藩人们开始猜测起来,有的幻想好的结局,有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个决定千万人命运的男人,据说书画无双,号称大宋第一权臣,现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的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藩人们感觉有一把刀,夹在了他们嫩生生的脖脊上,这刀闪露着寒芒,锋利而妖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脆生生地斩下。 藩人怕了。 知府衙门,偏厅里数个博士坐在书案后交头接耳,偶尔会嘤嘤嗡嗡的商讨什么,有时奋笔疾书,将书稿送到上首位置的案牍上,这案牍后,沈傲盘着腿,将一份份书稿捡起来,看过之后,再叫来侍立一旁的博士,低声耳语几句,博士颌首点头,将书稿送出去。 偶尔,吴文彩、马应龙也会送来一些急需拟准的意见,沈傲从容不迫地看了,或是凝眉沉思,或是淡淡一笑,抑或是露出欣然之色。 再有些时候,几家商会的会长,也会请到这不大的偏厅来,沈傲与他们交谈几句,有时也冲他们发几句火,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带着笑容,这笑容有些僵硬,不过沈楞子给你笑,谁能在乎真伪?受宠若惊都来不及。 各种各样的条文,开始整理造册装帧起来,这些琐事当然都是博士们完成,沈傲有时从偏厅***去,搬了藤椅到天井边去纳凉,那里有葡萄架子,倚在藤椅上,摇着白扇,吃一口冰镇的武夷茶,说不出的透心凉。 赵紫蘅也会来,不过她说话有时咋咋呼呼,倒是将那些埋首案牍的博士吓了一跳,渐渐地,博士们也麻木了,便是郡主拆了屋子,他们也能表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君子风范。 到了六月初三的时候,吴文彩兴冲冲地到了这里,拿了一本装帧好了的册子交在沈傲手里,道:“殿下,完成了。” 沈傲颌首点头,打开册子,这册子共是一百三十四页,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折腾,居然折腾了这么多,不忍去看那密密麻麻的楷书,合上册子,册子的首面,赫然龙飞凤舞地写着:通商令。 沈傲兴冲冲地站起来,道:“我这便去行宫见陛下,吴大人,你去知会各国藩王、使节,告诉他们,本王有请,明日在海政衙门相见。” 吴文彩叫住沈傲,道:“殿下……” 沈傲驻脚,道:“吴大人有事?” 吴文彩道:“殿下当真要将这法令给官家斟酌删减?这么多,只怕陛下非要眼花缭乱不可。” 沈傲呵呵一笑,道:“就是眼花缭乱才好。” 兴冲冲地前往行宫,通报一声,随后直接进去,赵佶正在研究一样新鲜的玩意,其实就是罗盘,或者叫司南,这东西大多用于航海,在赵佶手里,却成了一件难以理喻的稀罕物,见沈傲来了,立即正经起来,叫人把这玩物收起来,危襟正坐地宣沈傲进屋。 沈傲行了礼,笑吟吟地道:“陛下这几日都没有出去玩吗?” 赵佶道:“张弛有度才成,朕先歇几日。” 沈傲笑吟吟地道:“陛下还记得微臣前几日说过,这泉州要立通商法,以此来做海政的奠基吗?法案的事,微臣不敢擅自做主,只是拟出了个章程,还请陛下过目,陛下慧眼识炬,由陛下来把关,就再好不过了。” 赵佶笑道:“朕起先还以为是戏言呢,来,拿朕看看。” 沈傲将通商法的册子递交过去,赵佶原本想认真看看,可是看到里头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立即脑袋出奇的大,脸上还带着笑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随即道:“就这么办吧。” 沈傲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窃喜,连忙将册子接回来,收到袖子里,随即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明日请陛下移驾海政衙门,微臣特意做了一场戏,陛下也去一睹为快才好。” 赵佶道:“什么戏?” 沈傲脸色平淡,道:“杀人建信。” 赵佶不禁笑起来,道:“朕只听说过立木建信,你是不是又要胡闹了?” 沈傲正色道:“臣不敢胡闹,陛下只需知道,微臣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海政。” 赵佶颌首,沉吟了一下,道:“你叫朕去看刀光剑影吗?朕若是去了,只怕会惹人非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好吧,朕权当走一遭,凑凑趣。” 沈傲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陛下圣明。” 从行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天色一灰暗,各处公馆里住着的藩王、使节这时更是惶恐,吴文彩已经派了差役知会了一声,明日平西王有请,大家海政衙门里见,这平西王蛰伏了这么久,突然请大家去,为的是什么?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没有睡好觉,第二日清早,晨曦初露的时候,各处公馆的门口就已经驶来了接人车马,藩王、使节们不得不动身,一起上了车驾。 到了海政衙门的时候,便看到一列列校尉英武的列成道八,以往的差役不见了,换上了这些戴着铁壳范阳帽,披着皮甲,按着腰间刀柄的校尉。 晨日当空,海风习习,这样的微凉天气,却让来客们不禁冒出冷汗,藩王和使节们听说平西王还没有到,于是都驻足在门前不敢进去,又不敢交头接耳,只是焦灼地等待。 其实不止是他们在等,泉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早早到了,都围着吴文彩问平西王今日要做什么,吴文彩也是一头雾水,却又不好明说,只是含笑道:“诸位少待,殿下来了自见分晓。” 换作是别人,大家还有些耐性,可是平西王这个人,实在是不可捉摸,想起他从前一桩桩的事迹,天知道又会闹出什么轰动的事来。只是吴文彩这样说,这些官员只好奈住性子,不安地坐下喝茶,茶水有些苦涩,钻入心肺,连五脏六腑都像吃了苦汁一样。 ……………………………………………………………………………………………………………………………… “凉风习习,夏日正爽,好时候啊。”沈傲穿戴了衣冠,从知府衙门出来的时候精神抖擞的朗声道。 这厮全然不关心多少人为了今日提心吊胆,很没良心地在这里厮磨,起来先漱了口,对了镜子梳了头,戴了梁冠之后突然觉得不满意,又换了进贤冠,披了一身尨服,精神飒爽地先喝了茶吃了糕点,才向侍立的校尉问:“你相信因果吗?” 校尉挠挠头,不知平西王什么用意。 沈傲用更认真的口吻道:“本王说的是因果循环。” 校尉认真地回答:“卑下信。” 沈傲撇撇嘴,站起来,用餐巾擦了唇边的茶渍,道:“本王就不信,若世上真有因果,有十二殿阎王,那本王就是那阎王,生杀多予,都该在本王一念之间。这就是本王的因果,任何事都在本王的掌握。” 校尉不知沈傲为什么冒出这句话,肃然道:“殿下……确实是阎王,很多人私底下也这么说。” “咦?”沈傲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了,深望了这校尉一眼,道:“你这是不是骂人?” 校尉立即道:“不敢,不敢。” 沈傲脸色发青,道:“还说没有,说,哪个家伙背后嚼了本王舌根子?” 校尉欲哭无泪,不敢说。 沈傲只好笑道:“阎王就阎王,阎王总比沈楞子好,去准备车驾吧,本王要学一回阎王判定生死了。”沈傲长身而起,打了个哈哈。 晨阳斜下,余晖落在沈傲的侧脸,宛若珠玉一样的青年抿着嘴,那一双幽幽的眼眸似乎折射了太阳的光辉,无比清澈。 ……………………………………………………………………………… 终于退烧,战斗力又爆满了。剧情将要提速,这个,有***吗?很久没***了,被人远远甩在小山沟里,让老虎雄起一下吧。 第七百八十一章:规矩 第七百八十一章:规矩 海政衙门外的长街已经肃清了,一队队手执长戈的水兵出现在街头,行人勿近。 沈傲骑着马,慢悠悠地带着一队校尉过来,看了看天色,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笑着摇了摇头。 落了马,沈傲便带着人直接进入海政衙门,而这个时候,在海政衙门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 海政衙门的大堂颇为宽敞,毕竟这里总揽四十三个总督辖区的事务,甚至南洋水师,福建路以及广南路的海政都归这海政衙门统辖,因此海政衙门的规模在整个大宋也是数一数二的,单文吏就有四百余人,再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差役,足足上千之多。这么多人,办公的地点自然宽敞无比。 只是这里再来了一百多个使节、藩王,还是略显得有些拥挤,再加上两旁那虎视眈眈按刀而立的校尉,更是让堂中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来宾都没有窃窃私语,危襟正坐地等候正主儿来,外头有人叫了一声:“平西王到。”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站起来,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注目,接着沈傲跨过门槛,慢吞吞地踱步进来,堂中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大家都带着笑,纷纷作偮:“殿下好,殿下辛苦。” 沈傲绷着脸,不去理会他们,这姿态,颇有几分你全家都欠我钱一样。 沈傲慢吞吞地挪步在堂中一站,环顾四周,沈傲突然道:“人都来齐了吗?” 吴文彩从座位上站起来,道:“都来齐了。” 沈傲却突然道:“不对。” 大家被这神神叨叨的家伙搅得心惊肉跳,心里七上八下的,听到沈傲说不对两个字,又不知多少人瞳孔收缩了一下。 沈傲继续道:“陛下还没有来,这是为什么?” 吴文彩想说,陛下想必是耽误了。可是沈傲却独自道:“看来陛下是心中不悦,是以姗姗来迟了。好端端的一个万国展览,陛下御驾亲临,这是何等的荣幸?你们来说说看,说说看……”沈傲的眼睛朝这四座的人看过去,害得藩王、使节们立即站起来,大气不敢出。 沈傲再不说话,大喇喇地坐下,叫了一盏茶来,独自喝茶。 藩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用眼神相互交流,似乎在相互打听,方才平西王那一番话,到底是意犹所指,还只是脱口而出? 终于,杨戬的声音传了进来,道:“陛下驾到。” 以沈傲为首,吴文彩、藩王、使节们纷纷站起,一齐迎驾。 赵佶穿着冕服慢吞吞地进来,看了沈傲一眼,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坐上堂中的首要位置。 气氛开始浓重起来,赵佶朝沈傲淡淡道:“沈爱卿,你叫朕来看戏,朕想听听看,这戏在哪儿?” 沈傲呵呵一笑,道:“陛下,好戏要开锣了。”他站起来,负着手,大叫一声:“将越国的宗室、官员全部押上来。” 一声令下,早已预备好的校尉押着熙熙攘攘的人进来,这里面,有大越国的宗室,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后的校尉也不客气,伸腿一蹬,直接踢在他们的后腿肚子上,叫一声跪下,这些从前人五人六的宗室顷刻间跪了一片。 还有一些穿着越国服饰的官员这时也纷纷跪倒,口中道:“下臣见过大宋天朝皇帝陛下,见过大宋天朝平西王殿下……” 厅堂中,更显得拥挤起来,紧接着,两个校尉又押了一个人进来,正是被软禁多时的大越国王李公蕴,李公蕴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样,倒是有几分风骨,挣扎着不跪,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沈傲,朝沈傲冷笑。 当李公蕴被押到的时候,不少藩王更加坐立不安,从前这李公蕴是何等人?越国雄主,多少藩国在他面前不得不低声下气,如今却沦作了阶下囚,实在令人难以想到。 沈傲淡淡一笑,慢慢走到李公蕴跟前,道:“许久不见,越王气色大不如前了。” 李公蕴的双手被人反剪着,恶狠狠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啰嗦这么多做什么?何不如给本王一个痛快?” 沈傲哂然笑起来,目光一凛,道:“要痛快也容易,本王问你,你知罪吗?” 李公蕴大笑,道:“本王何罪之有?” 沈傲眼眸阖起来,慢吞吞地道:“身为藩臣,不守藩礼,勾结我大宋钦犯,图谋不轨!” 李公蕴又笑,道:“图谋不轨?本王是越国之主,随心所欲,与大宋何干?” 沈傲反而微笑起来,慢吞吞地道:“这么说,你是不服了?” “不服!”李公蕴身体挺得笔直,身为君王,虽然落到这个下场,总算还有几分骨气。 沈傲反手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来,长剑出鞘,剑尖直指跪地的一个越国宗室,问:“他是谁?” 校尉道:“越王三子李开道。” 沈傲冷冷一笑,跪地的李开道看清了沈傲的意图,大叫道:“饶……饶命……” 话说到一半,李开道喉结已经说不出话了,剑锋刺入他的胸膛,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流出来,沈傲抽出剑的时候,一腔热血溅出来,洒在沈傲的身上。 沈傲并不去擦拭身上的鲜血,整个人面容铁青,恶狠狠地向李公蕴瞪了一眼,若说沈傲方才还有几分正常人的样子,而现在,整个人已经宛若恶魔附身了,他朝李公蕴狞笑道:“你惹到本王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吗?本王今日便以王者之剑,诛杀你满门,让越国李氏,再无立锥之地,死无葬身!” 长剑横斩,一个越国宗室被沈傲劈下手臂来,痛得哇哇大叫,整个堂中,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气氛,所有的藩王都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坐在首位上不发一言的赵佶,这时也故意将眼睛别开去。 李公蕴的脸色已经有了一丝松动,而这时候,沈傲一把冲到他的身前,手中的尚方宝剑还在嘀嗒着鲜血,沈傲狞笑道:“泉州的规矩,是我大宋皇帝立下的,谁敢坏了规矩,你就是他们的榜样!来人!把这些人全部押下去,统统斩首示众,至于李公蕴……车裂!” 李公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恐惧之色,他强咬着牙关,使自己不至于颤抖,一干人涌上来,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倒,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出去,其余的越国宗室纷纷传出求饶,却无人理会,全部被人扯了出去。 沈傲楷了锴袖口上的血,像是刚刚做完手术的医生,脸上只是漠然,看不到任何表情。 藩王的脸上已经变得死灰色,从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到一种深入心涧的恐惧,虽然都坐在椅上,可是他们明显已经使唤不住自己的双腿了。 沈傲冷冷道:“去,把努努王子带来。” 努努王子被人押着,才刚刚进了门槛,立即便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王该死,小王该死,请殿下恕罪,恕罪!”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轻蔑地道:“大胆,我大宋皇帝在此,你不先向陛下问安,是什么居心?” 努努王子只好膝行几步,朝赵佶不断叩头:“下臣见过大宋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原本绷着的脸,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迟疑了一下,道:“平身。” 努努王子胆战心惊地站起来,可是刚刚站稳,沈傲突然道:“努努,你可知罪吗?” 努努吓得又是跪倒,连忙道:“小王知罪。” 沈傲坐回椅上,慢吞吞地道:“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罪。” 努努道:“身为藩臣,不守臣道,居然当街行凶,更不念上国庇护之心,大闹泉州知府衙门,小王已经知错了。” 沈傲吁了口气,盯着他,淡淡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那坐在椅上的三佛齐国王已经一下子从椅上瘫下来,哭丧着脸道:“小儿无状,请殿下饶他一命。” 沈傲不作理会,眼睛却是落在赵佶的身上。 赵佶淡淡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努努看到一线生机,连忙道:“甘愿伏法。” 沈傲道:“既是吾皇恩泽雨露,就饶了你一命,来人,将努努押入大牢!至于那些动了手的侍卫,全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沈傲从椅上站起来,冷冷道:“今日是网开一面,下次再有人敢再犯,就是杀人偿命。” 藩王们见沈傲站起来,也都纷纷站起,作偮道:“再不敢了。” 沈傲的脸色缓和下来,这一下实在是把这些藩王吓得不轻,沈傲才慢吞吞地道:“越国曾侵占大理国、真腊国的土地,这些土地如数奉回,哪个是大理国国王?” 方才若说是雷霆万钧,现在可以说是恩泽雨露了,越国侵占的领土不少,真腊国和大理国受的伤害最大,这时候听到完璧归赵,心中大喜过望,那大理国王段誉立即站出来,道:“下臣在。” “他就是段誉?”沈傲看着这五短身材,面色有些黝黑的藩王,心中生出失望,随即撇撇嘴,道:“潞州、述州从此以后仍归你们大理国,只是……”沈傲淡淡道:“本王听说,这大理国不是国王做主?” 段誉听了,连忙拜倒在地,道:“事无巨细,都由高氏做主。” 沈傲皱起眉,道:“高氏来了吗?” 一个身材魁梧的藩臣犹豫了一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下臣高进,见过殿下。”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国事,还是由国王掌握的好,否则要国王做什么?高进,你认为呢?” 高进踟蹰着不说话,沈傲的意思再明确了,言外之意,是叫他交出权来;交了,他高家沦落是早晚的事,可是不交…… 沈傲眼眸如刀,扫过高进,道:“怎么?本王的话也不回?” 高进硬着头皮,道:“下臣……” 沈傲恶狠狠地打断他:“你也知道你是下臣,不守臣道,人人得而诛之,这句话你可听说过?” “听……听说过……”高进期期艾艾地道。 沈傲冷笑道:“既然听说过,从此之后,大理国自然是国王亲政,你放心便是,只要交出权来,本王保你们高家无事,可若是不交权,李公蕴的下场,你没有看到吗?” 高进连忙拜倒:“下臣明白了,归国之后,立即还政,绝不敢耽误。”他起先还有犹豫,可是沈傲那一句保高家无事,让他总算松了口气,既然平西王发话,不归政是不可能的,李氏一族就是下场,可是真要归政,谁能保证段式不会进行报复?现在平西王做了保,至少高氏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傲淡淡笑起来,道:“这就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就是礼,有了礼,大家各安天命,国柞才能长久,邦国才能安定。” ……………………………………………………………………………………………………………………………… 第二章送到,又复发了,打两瓶吊针好一下,睡一觉起来又复发,擦,三十八度九,这日子没法过了,坚持着码完,头痛中。 第七百八十二章:死国而已 第七百八十二章:死国而已 藩王们的心情,就如过山车一样,先是大惊失色,等看到了殷红的血,更是骇的瑟瑟发抖。对努努王子的从轻发落,总算让他们定下神来,不过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又让他们心中一紧,心里告诫,要与这努努引以为戒。 等到沈傲宣布退还越国侵占的国土,不少藩国心里生出感激,毕竟这些土地都是越人占去的,大宋便是不说,谁又敢去问?再后来,平西王责令高氏还政大理段氏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对藩王们来说,权柄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问题,权臣的出现不可避免,为了保证王权不至旁落,各国宗室使用过许多种办法,只不过……任何办法都杜绝不了这个可能。 而现在,平西王一句话,不啻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国***现了乱臣,原来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大宋求助,由大宋来处置。乱臣可以欺负宗室,难道敢和天朝上邦对抗吗?大宋拥有三支水师,其中南洋水师的力量就足以将南洋最强大的国家一拳砸个粉身碎骨,与这庞然大物对抗,实在和螳螂挡车没有任何分别。 赵佶则是懒洋洋的坐在椅上,不禁打起了哈欠,这出戏,从努努王子跪地求饶之后,就没有了多少兴致。一旁的杨戬见他有些乏了,便低声道:“陛下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赵佶低声道:“用丹的时辰到了吧。” 杨戬会意,用丹的事赵佶已经严令不许知会沈傲,所以才这般小心说出来,杨戬轻轻点头:“是,差不多是时候了。” 赵佶便起身,由杨戬搀着,威严的道:“沈爱卿。” 沈傲朝赵佶行礼,躬身道:“臣在。” 赵佶道:“这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朕要歇一歇。”说罢,快步领着杨戬退出去。 沈傲连忙道:“恭送陛下。”其余的藩王们也纷纷道:“恭送大宋皇帝陛下。” 赵佶一走,沈傲的脸色又缓和下来,坐在椅上,慢吞吞的四顾一眼,道:“本王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就是各安天命,既是藩王,就该守藩王的规矩,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心里要有个底。”说罢,他朝吴文彩使了个眼色。 吴文彩会意,站起来,道:“平西王体恤诸位殿下,特意纂写了通商法令,明日便要宣告天下,往后藩王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得按着法令中的条款中来。” 藩王们听了,这个时候也不敢说什么,谁敢说个不字,纷纷道:“自然,自然。” 沈傲也有些乏了,退了出去,让吴文彩与这些藩王宣明法令。他浑身的血迹已经干了,使衣衫皱巴巴的,不得不在这衙门换了件常服,才备了马打道回府。 沈傲一直阴郁着脸,似乎变成了习惯使然,到了知府衙门的住地,赵紫蘅迎面出来,咬着唇看着他,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气。” 沈傲无奈何又去洗了个澡,陪着赵紫蘅到厅中去坐,赵紫蘅道:“你的脸色和平时又不同了?” 沈傲一头雾水:“什么脸色?” 赵紫蘅咬了咬唇:“凶巴巴的,像是谁都不能忤逆你一样,所有人都该听你的号令。” 沈傲哂然一笑,道:“这是职业病,习惯了就好。” …………………………………………………………………………………………………………………………………………………… 一艘快船,飞速的驶入了海湾,当引水员将船引到了一处栈桥,船上下来一名官员,劈头就道:“陛下在哪里,有急报!” 往常的急报,都是由驿卒来送,而今日,却是一名兵部的官员,这官员问明了行宫所在,叫人牵来一匹马,飞快赶往海政衙门,刚要进入行宫,便被外头的殿前卫拦住,他虎着脸,正色道:“八百里加急,不容耽误,劳烦禀告一声,下官要立即面圣。” 这样的状况,殿前卫极少见到,虽说他们主要负责皇帝的安全,时不时也会有急报送来,可是如此急躁的却是少之又少。 过了片刻功夫,里头有人请这官员进去,一炷香之后,一名内侍飞快出来,在这行宫之外大叫一声:“备马,陛下有旨意,平西王立即入见,不容耽误!” 沈傲刚刚用过了午饭,心情平复下来,便听到旨意来了,叫他立即入宫,满腹狐疑的道:“出了什么事,这般心急火燎的。” 他不敢耽误,立即叫人备马,飞快到了行宫,等到了赵佶所在的寝殿,快步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一名兵部官员跪在殿下,赵佶则是脸色阴晴不定的喝茶。 “消息传到三省,杨大人不敢耽误,又觉得事情紧急,因此特命微臣前来传报,便是太后也说了,此事事关我大宋社稷安危,不可造次,请陛下速速回京,安抚人心。” 这兵部官员喋喋不休的继续道:“汴京那边,也已经乱作了一团,谣言四起,更有不少富户举家南奔……” 沈傲听了,皱了皱眉,打断这兵部官员,朝赵佶行了个礼,道:“陛下,微臣来了。” 赵佶苦涩一笑,打起精神,道:“来,坐下说话。” 沈傲坐下。 赵佶便道:“女真人来了。” 女真人……沈傲颇觉得意外,虽然女真人对辽国的攻势甚急,可谓势如破竹,沈傲却认为契丹人无论如何也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谁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赵佶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沈傲才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女真发兵二十万,一鼓作气拿下契丹中京大定府,一路南下,已经进抵辽国现在的都城祈津府,辽国的中京道完全沦陷,南京道也只剩下半壁,还有一个西京道虽然完好,却并不是战略缓冲,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整个辽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大量的败军越过边境向大宋方向逃亡,女真人已经清理掉所有的障碍,只要拿下辽国国都,那曾经显赫一时的契丹大辽将彻底的灭亡。 更为重要的是,对辽国人来说,皇都是他们最后一重屏障,可是对大宋,岂不是也是如此?一旦女真人彻底灭亡辽国,整个大宋的腹地顷刻之间就可以成为女真骑兵的跑马场,从辽国的边境到汴京,没有任何的屏障,只要女真人愿意,三天之内就可以抵达汴京。 这对大宋来说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没有关隘,没有急湍的河流,强大的女真骑兵,完全不必有任何顾忌。 沈傲皱起眉来,事情比他想象中要严重的多,援救契丹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天知道女真人什么时候破城,眼下当务之急,是大宋立即组织起防守。只不过要防守,又谈何容易,从辽国故地到汴京之间一马平川,在广阔的原野上,大宋拿什么去抵御数十万的铁骑?就算是有办法,现在也来不及了。 更令人担心的事,契丹一旦被消灭,大宋也将掀起轩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军中的士气,还有那永远止不住的谣言该怎么平息? 赵佶脸色变得惨白,朝沈傲看过去,道:“沈傲,你来说,怎么办?” 沈傲沉吟一下,道:“倾国一战!” 赵佶显得有些左右摇摆,突然道:“若是放弃辽人,向女真人求和可以吗?” 这一句话完全暴露出了赵佶的性格,他确实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一旦出现了变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只是他不知道,逃避只会让麻烦变得更加麻烦。 沈傲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时候若是不能坚定赵佶的信心,局势将无法挽回,他沉默了一下,厉声道:“陛下,大宋已经退无可退,女真人欲壑难填,辽国覆亡,下一个就是大宋无疑,绝无侥幸之理,若是求和,势必要割地、纳贡,以我大宋膏腴供奉女真,使其战马更加彪悍,刀剑更加锋利,等到那时候,大宋的宗庙还能够保全吗?天下人都可以求和,唯独陛下不可以求和,天下人都可以做安乐公、东昏侯,唯独陛下永远都是陛下,我大宋有百万可战之士,粮草充裕,兵器堆积如山,陛下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沈傲站了起来,道:“请陛下下旨,与女真人一决死战,不死不休!” 赵佶脸色阴晴不定,道:“若是败了呢?” 沈傲掷地有声的道:“胜了,则国柞延续,四海升平。若是败了……”沈傲的眼眸中闪过决然:“不过是微臣陪陛下一道死国而已。” “死国而已……”沈傲这句话,终于燃起了赵佶的勇气,赵佶咬咬唇:“那就死战!” 沈傲郑重的朝赵佶行了个礼:“臣遵旨!” 赵佶下定了决心,反倒镇定下来,忍不住朝沈傲深望一眼,道:“女真人若是铁骑数十万,直取汴京,该当如何?” 沈傲毫不犹豫的道:“所以陛下应该立即还驾汴京,加固防务,勒令各路军马抽调精悍敢死之士屯驻于京师,以逸待劳。” 赵佶听到还驾京师,又变得犹豫起来,道:“朕在这里下旨意也好……咳咳……” 沈傲心里不禁苦笑,赵佶是个好人,却绝对不是好皇帝,若是用沈傲的标准,这家伙实在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沈傲也不再纠结还驾的问题,汴京确实是凶险万分的地方,赵佶想留在泉州,谁能劝得住? ………………………………………………………………………………………………………………………… 第三章送到。 第七百八十三章:战争不可避免 第七百八十三章:战争不可避免 厅堂中的气氛阴沉得可怕,赵佶或许是因为方才表现出怯弱的缘故,脸色略带几分尴尬。 沈傲则是将所有的事全部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其实办法只有一个,除了决战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沈傲一时间难以消化。 其实摆在赵佶和沈傲面前的,还是一个问题——怎么办? 决战是必须的,可是具体的细节还要探讨。赵佶沉默了良久,才道:“朕意已决,暂时就在泉州歇养,杨戬,你下旨意,让太子监国吧,太子虽然不中用,可是朕不在汴京,若是汴京出了事,总得有个人能够坐镇。” 杨戬应了一声,沈傲却是愕然地抬起眸来,太子监国,这和历史上女真人南下,赵佶禅位是一个道理,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咬着唇:“陛下,不可,太子监国,若是不给予军政大权,一旦有事,难免就放不开手脚。可要是放权……” 沈傲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放权,好不容易打倒的赵桓,岂不是一下子又变得炙手可热? 不过沈傲话说到一半,又沉默了下去,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纠结放权的问题了,眼下强敌压境,风雨欲来,难道还要内讧?既然皇帝打定主意不回汴京,太子不出来,还有谁能挑起这个重担?所以沈傲只能选择沉默。 赵佶沉声道:“太子虽有些心机,可要说他敢作出什么悖逆之事,只怕还没有这个胆子。放权就放权吧,杨戬,记着,圣旨里说明白,是监国,暂领政务,节制京师兵马,可以便宜行事。” 沈傲默然。赵佶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汴京他是宁死也不会回去的,这样的皇帝对天下人或许是悲哀,可是沈傲无论如何还是要站在他这一边,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惜,无它,只是这圣眷实在无以为报而已。既然皇帝不回京,女真人随时南下,放权是必然的事,太子监国,总掌军政,这就意味着,大宋朝的权利已经交接了一半,虽然只是一半,却也算非同小可了。 赵佶的目光落在沈傲的身上,道:“朕知道,你对太子不满,是吗?” 沈傲摇摇头道:“臣不敢?” 赵佶吁了口气,叹息道:“你不必藏着心事,朕知道的,眼下都是权宜之计,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沈傲颌首点头:“若是女真人攻汴京,就请陛下坐镇泉州,微臣率天下水师,与女真人一决死战。” 赵佶道:“好,很好。”他像是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沈傲见赵佶不快,心里反而生出好胜之心,想:他娘的,在西夏时老子尚且不怕女真人,如今在泉州,怎么反而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 这样一想,沈傲又没心没肺地变得情绪开朗起来,露出诚挚的笑容,朝赵佶道:“陛下,过几日就是万国展览会,陛下既然要在泉州常驻,这盛会当然不能错过。” 赵佶原本想摇头拒绝,可是随即一想,若是此时拒绝,不知道的,还当他是畏惧女真,心有如焚,虽然他心里确实生出了畏惧之心,可是越是如此,越不愿意让人看穿,满口答应道:“好极,朕一定要好好看看。” 沈傲心里已经知道,赵佶这家伙是指望不上的,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好的知己,却绝不是一个雄主,甚至一些言行令沈傲都觉得发指。皇帝靠不住,唯有靠自己了。赵佶草拟了奏疏,已经飞马急报汴京,沈傲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这份旨意送到汴京之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 一切……只能靠自己! 沈傲心里划出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南洋水师的军官召集起来,一个个肃然地坐在沈傲的下侧,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像是静止的,只有一双双眼睛,接触到沈傲目光的时候,表现出了毅然。 沈傲平平淡淡地道:“劳师远征大越,让大家受苦了。” 军官们仍然坐着不动,沈傲在与官员说话的时候,或许还会用讨论的口气,可是在他们面前,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发言的机会,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遵命二字。 沈傲继续道:“可是现在,汴京传来急报,辽国破国在即,女真人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入侵大宋。”沈傲长身而起,负着手道:“在座的诸位哪些是武备学堂里出来的,站出来给本王瞧瞧。” 顷刻之间,半数多的军官肃然起立,那些仍旧坐在位上的军官脸上露出羞愧之色,这年头,文凭还是很好用的。 沈傲扫视了一眼,道:“曾经的誓言,你们都还记得吗?” 校尉军官们一齐道:“以吾之血,定国安邦,以吾之躯,护国安民,克己复礼,永葆大宋!” 沈傲脸色平静,颌首道:“今日,就是你们实现诺言的时候,本王要你们实现诺言,敢不敢?” “有何不敢?” 沈傲满意地点头,道:“很好!” “从今日起,水师加紧操练,不得有误!还有,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本王说的是随时,不管是任何时候,本王命令下达,十二个时辰之内,水师的舰船就要开动,全体官兵就必须士气如虹,明白了吗?” “明白!” 沈傲微微一笑,道:“你们真是太单纯了,和本王一样单纯,若是有朝一日,本王能和你们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沈傲心里暗暗想,原本是想死在美女的肚皮上的,不知道这个愿望还能不能实现,实在不成,就只能和这些丘八一起陈尸了。 沈傲的命令下达出去之后,整个军港立即沸腾起来,操练开始日以继夜,步兵反复的坐在沙船上,操演抢滩登岸,炮兵朝外海不断的试射,舵手、船工、掌帆、掌轮亦是不敢懈怠,不断地演练。 有了上一次与越人作战的经验,许多操练经过改进之后,变得更加实用,军官们这时也不敢惫懒,一日只能睡三个时辰,接着便是督促晨操,教习演练各种战法,到了夜间,还要巡查各处营房水寨,检查舰船。 海政衙门的军令也下达出去,东洋水师、北洋水师奉命北上蓬莱港,在那里,大量的物资不断地囤积,巨额的订单落在泉州、苏杭的工坊里,御寒的军衣、皮带、随军携带的水壶、范阳暖帽、还有大量的箭矢、火药、备用的帆布、铁锚、这巨大的订单,让商户们一时喧嚣了一阵,真正叫苦的,也只有沈傲一人而已。因为国库没钱,或者说国库虽然有钱,但是很明显,监国的太子根本不可能拨付给沈傲的水师来用,汴京要巩固防务,要调集军马,所糜费的钱粮也是天文数字。最后的结果就是沈傲不得不从自己的私囊中掏出钱来。 也好在沈傲家大业大,几千万贯并非是拿不出手,更何况他一向有自己的生意经,这笔生意风险很大,可是若是做得好了,说不准可以通过贩卖点人口,抢掠点东西补贴一下,反正沈傲是不肯吃亏的。 泉州上下,也感受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好在这里不比一马平川的汴京,倒是没有人担心会出现女真人,再加上对水师的战力信心十足,照样还是歌舞升平,大家的心思,还是落在了即将开幕的万国展览会上。 沈傲显然没有这个心思,他现在正在迎接各种各样的客人,这些客人多是商人居多,自从不少商户从水师订单中分了一杯羹,一些没得到好处的商人早已急不可耐,走马灯似地拜访起这位素来哪根筋经常不太对的亲王来。 “这样的弩能射多远?”沈傲在知府衙门的空地上,手上把玩着一柄精美的弓弩。 边上站着一个商人,商人肥头大耳,堆满笑容,讨好之意很明显。站在商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老匠人,这匠人明显不太爱与人打交道,所以一直闷着声不说话。听到平西王发问,商人立即朝匠人使了个眼色,道:“刘兄,你来说。” 匠人道:“殿下,这弩是小人制出来的,比眼下市面上的弩射程更远一些。”他傻乎乎的要去接沈傲手中的弩,沈傲觉得这家伙性子有点乖张,最终还是将弩交给他手里,老匠人拿到了弩,手脚立即变得灵活起来,指着弩身里的一处机簧道:“这弩最大的好处就是加了这么一处机括,弹射时更方便,射程可以到两百丈,殿下看,这里还加了一根曲木,用以固定箭矢的,如此一来,更便于调校……” 沈傲认真地听了这匠人的话,叫来一个校尉,道:“你拿这弩来试试看。” 校尉二话不说,接过匠人手中的弩,直接上了箭矢,朝远处的院墙方向按了机括射过去。随即眯着眼看了看成效,才讪讪道:“便利了许多,眼下军中的手弩大致能发两箭,而这把弩应当能发三箭了。就是用的有些手生,射不准。” 沈傲颌首点头,道:“把这弩送到水师去,让大家都试一试。” 说罢才转过头来,对这商人道:“你这弩还成,等消息吧,若是水师那边用得顺手,本王先要五千副。” 商***是惊喜,千恩万谢地带着工匠走了。 这样的商人当真不少,其实泉州这边的局面已经打开,各种新奇的事物早就被人接受,譬如纺织机,因为人力成本的提高,早就不知被工匠们改进了多少次。所以在各大作坊,都有一些专门改进机械的老匠人,好适应顾客的需求。现在水师大量要列装新式武器,几乎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想从沈傲的钱袋子里抠出点钱来。 当然,沈傲的钱也不是这么好容易拿的,说穿了,你得拿出货来;因此各种改进之后的手弩、火炮、箭矢甚至是皮甲、头盔都冒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制造皮甲的商人,因为改进了皮甲,让现在军中的皮甲变得更加舒适和耐磨,立即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订单,自此之后,这样的狂热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商人们要赚钱,为了赚钱,可以践踏世间的一切律法,可是反过来说,只要引导得当,他们就可以创造世上无数的新鲜事物。 在沈傲的订单诱惑之下,商人们不断地给工匠鼓劲,四处悬赏,但凡有办法的,都给予重金赏格,而工匠们也有了琢磨的动力,在见证了许多匠人一夜暴富的神话之后,这泉州上下数十上百万的匠人,几乎人人都在琢磨,每天都有无数新奇的想法诞生,虽然这些想法大多都荒诞得很,最后的结果往往不能施行,也有很多虽然施行,制造出了实物,却又发现了其他的弊病。可是大浪淘沙之下,也涌现出来了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构思。 ……………………………………………………………………………………………………………………………………………………………… 第一章送到,求***了,老虎开始发力,看看能爆几个人菊花,嗯,试试看吧。 第七百八十四章:未有之变局 第七百八十四章:未有之变局 永和四年六月初六,这一日泉州人起得很早,天刚拂晓,街道就已经拥堵上了。 在万国展览厅那边,人群熙熙攘攘,无数的客商在缴纳了一定数目的银两之后,开始进去;所谓的展览厅,又分为几个区域,有专门展示佛像艺术品,有兜售纺织机的,有铁艺的,还有图书画册的,甚至还有商船、马车之类的聚集区。 不过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零售,主要是供给客商订购,先看了样货,若是觉得满意,便可以定制,缴纳了定金即可。 沈傲与赵佶混杂在人群中,赵紫蘅因为是女眷,有诸多的不便,只好安置在一处展馆里让她呆着。 赵佶的心情显得不是很好,沈傲偷偷瞧他,知道他还在忧心女真的事,反倒自己最是没心没肺,虽然确实是忧虑了一阵,不过后来反而满不在乎了,女真人来了打回去就是,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这就是沈傲的处世哲学,所以从进入展馆,沈傲的心情反而最是轻松,各家工坊的展厅都去看一看,这些工坊为了接到生意,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沈傲到了一处制铁的展厅,这里多是些冶铁、或是制造铁器的商家聚集,此时,正看到有一处商家新配置出了精钢,正大肆宣传他们的钢材如何如何好,沈傲饶有兴趣地看,赵佶却拉住他,沉着脸道:“走。” 沈傲无奈,随赵佶到了一处茶座里歇息,赵佶沉着脸,道:“朕打算将太后、晋王人等迎到泉州来,安宁她们也一道来泉州吧。” 沈傲不由地皱了皱眉,这个决定非要引起天下的恐慌不可,皇帝走了,太后也走了,京中的顶级贵族只怕都要动身,在这种情况之下,留一个太子监国,岂不是说汴京已经不能保全了? 赵佶吁了口气,道:“朕也是未雨绸缪,这件事就这样决定。” 沈傲只好道:“陛下放宽心,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沈傲知道这样的劝慰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却还是忍不住劝说几句。 这万国展览会,收到的效果不错,几乎会聚了全天下的商贾,一天的订单就超过了六千万贯,如此庞大的交易额让所有的商家都松了口气,不过沈傲最后却是草草随赵佶在中途退出去,他心里知道,真正的暴风骤雨,随着这盛会即将来临了。 …………………………………………………………………………………………………………………………………………………………………… 门下省,三十名书吏危襟正坐,伏在案牍上无声的阅览各地送来的奏疏。两旁的耳室,再没有人去喝茶了,自从京察以来,书令史就裁了近一半,大多的罪名都是玩忽职守,在这种状况之下,谁还敢去喝茶?再加上人手有些紧张,便是站起来伸个懒腰,都怕被人撞见,偷偷去密报。 坐在上首的位置,自然是门下令杨真,杨真反倒显得精神奕奕,京察有了成效,已经在各地铺开,眼下一切也步入了正轨,一些不服从的部堂大佬被生生打压下去,整个三省六部,完全掌握在杨真的体系之内,虽然这个体系还不稳固,可是命令的传达却是出奇的有效。对杨真来说,这就足够了。 一名录事飞快跨进槛来,直接到了杨真边上,神色紧张的耳语几句。杨真愕然抬头,道:“在哪里?” 录事立即抽出一份中旨,交给杨真,杨真展开一看,脸色立即变得苍白,不禁道:“眼下这个局面,陛下居然还要滞留泉州?历朝历代,哪里有这样的事?” 杨真又自觉失言,便不再说下去,只是这份圣旨实在非同小可,让他这处变不惊的脸色也变得有点儿慌张了。汴京的状况他不是不知道,虽说现在还在压着捂着,各部堂还算井然,可是坊间早就喧哗了,契丹人破国在即,瞧这样子,女真人是随时要大军压境的,杨真原以为赵佶接到急报,会火速赶回京师从容布置,只要大宋这边不乱,女真人就无机可趁,大不了发旨意让天下军马勤王,大宋固然受损颇大,总不至于到于事无补的地步。 可是这份旨意却是说陛下在泉州留恋忘返,暂时不愿回京,决口没有提女真人的事,此外又说只怕要多耽误一些时日,因此敕命太子监国,署理京畿军政事。 杨真这时候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说生气,又气什么?怒其不争吗?他扪心自问,这心里只有无奈,一种透心凉的无奈。他当然明白,旨意若是昭告出去,那些流言,必然在别人眼里变得真实。都说位卑不敢忘忧国,都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可是陛下都跑了,这军心民心会成什么样子,也只有天知道。 杨真阖目深思了一下,朝这录事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过这旨意?” 录事躬身道:“暂时只有下官看过,下官也是刚刚从承旨司那边过来,觉得这事儿干系实在太大,因此立即送到大人这边,请大人拿主意。” 杨真松了口气,随即又苦笑:“事到如今,老夫能拿什么主意?陛下现在在泉州,谁能奈何?眼下当务之急,一是稳住京畿,其二就是请太子监国,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说出去,老夫这就去宫中一趟,觐见太后,请太后娘娘做主吧。” 杨真收拾了一下,拿了旨意,飞快出了门下,坐了轿子入宫。 坐在轿子里,杨真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原以为事情步入了正轨,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一切都要成镜花水月了。 轿子落在宫外,叫人禀报,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里头才叫杨真进去。 太后年纪大了,在这景泰宫里刚刚与人打了几局叶子牌,心情正好,冷不防却是杨真觐见,一时也是摸不透杨真的来意,他一个门下令,来和自己有什么说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太后想了想,立即就变得警觉起来,叫人收拾了牌,遣散众人,才设了帷幔,坐在帐后,等待杨真觐见。 杨真进了景泰殿,立即行了礼,道:“臣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吧。”太后语气平淡。 “谢太后娘娘。”杨真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太后便道:“杨大人来这后宫见我这妇道人家,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太后微微一笑,继续道:“哀家只是女人,能有什么见识?你们男人的事自己处置就是,实在决定不下,大不了派个人去送个急报到泉州问问陛下的心意,不也成吗?” 杨真正色道:“太后娘娘,要出大事了。” 他这一叫,太后立即住口,杨真拿了圣旨送给一旁的敬德,让敬德送到帷幔之后的太后手里,道:“太后娘娘看了就知道。” 太后看了圣旨之后,一头雾水地道:“陛下真不象话,好不容易放他出去玩一趟,他居然先斩后奏,又不肯回来了。只是陛下在泉州多住几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陛下不在,这朝廷不也是挺好的吗?杨大人危言耸听,咋咋呼呼做什么?” 杨真道:“娘娘可看到这圣旨之后敕命太子监国吗?” 太后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道:“监国就监国,难道太子还能反了不成?” 杨真苦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女真人如今围了辽人王都,不日破城,从辽国故地到我汴京,一马平川,不过数百里的距离,女真以铁骑见长,来去如风,大军压境只在瞬息之间,现在京畿已经震动,人心惶惶,陛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肯回京,又敕命太子监国,这其中的意味……” 太后吓了一跳,道:“哀家也听说过女真人的事,难道事情坏到了这个地步吗?哼,官家哪里还有做皇帝的样子?既然是京畿不稳,他更该坐镇京中才是,杨大人……我是个妇道人家,许多事都不懂,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下懿旨,让陛下火速回京?” 杨真叹了口气,道:“陛下是不会回来的,老臣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陛下既然不回京,就只能靠太子殿下了,圣旨里也曾说过,敕命太子监国,不过太子要监国,非得太后出面不可。” 太后道:“哀家如何出面?” 杨真道:“请太后下懿旨,召唤太子入宫。” 太后迟疑了一下,又确认了圣旨,才定下了神,道:“那么,就下懿旨吧,让太子进宫来,哀家有话要对他说。” 敬德道:“奴才这就去。” 杨真侧立在景泰殿边沿,整个人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可是又觉得有更多的麻烦涌上他的心头,他不禁苦笑,选择了沉默。 …………………………………………………………………………………………………………………………………………………………………… 第二章送到,咳咳,祸不单行,悲剧。 第七百八十五章:有宋无金 有金无宋 第七百八十五章:有宋无金 有金无宋 东宫。 青灯冉冉,宫灯幽幽。 虽是白日,可是这幽暗的寝殿里却说不出的昏暗。 靠墙是一排排书柜,书柜中摆着各种典籍,昏黄的光线下,在墨香之中,坐在椅上的赵桓在这种环境之下,阴沉着脸,随手翻看着书卷。 赵桓已经预感到,太子位自己越来越远,虽说还没有到废黜的地步,可是宫中许多的动静都证明了这一点。 囚禁在这东宫已经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每日都辗转难眠,夜夜都被噩梦惊醒,醒来时,额角上满是冷汗。 “沈傲……”一个名字电光闪石一样划过赵桓的脑海,随即,他冷冷一笑,这冷笑中既有痛恨,也有一种无力。 现在的赵桓,更像是一个活死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得就是等待,等待那废黜太子的旨意送来,随后,他会像夜壶一样丢在一边,生不如死。 “殿下,有懿旨!” 外头的内侍急速的敲打着门,喘着气道。 赵桓眼眸一闪,嗯了一声,他实在弄不清,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懿旨,父皇去了泉州,太后寻自己做什么?莫非…… 赵桓心里生出了些许期待,除非父皇驾鹤西去,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答案。 赵桓快速的穿好了朝服,出了寝殿,就看到了敬德皮笑肉不笑的脸,敬德笑道:“殿下,太后召见,快随老奴速速入宫。” 赵桓不禁道:“发生了什么事?” 敬德只是道:“殿下去了自然知道。” 宫中的车驾已经准备好了,赵桓被这变故弄的有些措手不及,总算还是回过了神来,坐上车驾。马车入宫的时候,宫中并没有动静,也没有披上素槁,这就意味着,父皇仍然安然无恙,这让赵桓略感失望。 景泰宫里,天色已经渐晚,门廊上架起了一座座粉红宫灯,宫中的太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几次催促,赵桓才急匆匆的过来,当先行礼,重重跪地,朝太后磕头道:“孙臣见过太后娘娘。” 赵桓二十多年前就搬出了宫,所以与太后的关系有些疏远,赵桓轻轻的抬起头,看了帷幔之后的模糊身影,继续道:“不知太后召孙臣前来,所为何事。” “咳咳……”坐在一侧的杨真咳嗽一声,赵桓才发现了他的存在,见当朝首辅也在,赵桓更觉得今日的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只是这杨真是沈傲的人是绝没有错的,只怕…… 赵桓生出不好的预感。 太后淡淡道:“恒儿,你这太子做了几年了?” 赵桓吓了一跳,不知太后为什么这样问,立即道:“孙臣无德无能,蒙父皇父爱,敕封为东宫已有十年。” “十年……不短了。”太后叹了口气道。 赵桓连忙道:“孙臣愿做千世万世的太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的父皇能够享国万年。太后却是冷笑,道:“你这心愿只怕是要落空了。” 赵桓大骇,以为父皇已经从泉州那边下达了废黜太子的旨意,否则怎么会做太子的心愿落空,眼中迸出泪来,连连磕头,道:“孙臣无能,不配……” 太后却不理会他,朝杨真道:“杨大人,把陛下的圣旨给他看吧。” 杨真颌首点头,踱步过去,小心翼翼的道:“请殿下过目。” 赵桓几乎是微颤颤的接过圣旨,心里万念俱焚,可是看到太子监国、开封牧、总揽京畿军政事这一行字的时候,整个人却是一下子呆住了。 太后的声音传出来:“来,立即宣文武入宫,觐见监国太子,从此之后,哀家和祖宗的社稷就全部托付给太子了,殿下,还不快起来,准备去见文武百官。” 赵桓才回过神来,又是跪地哭告,道:“父皇尚在,孙臣岂可监国,这是要将君臣父子置于何地?孙臣不敢奉诏!” 赵桓回答的可谓坚决,他心中认定,这绝对是父皇试探自己的把戏,若是自己奉召,正好让人有了废黜太子的借口,于是又是磕头,又是涕泪直流,不断哭告。 杨真在旁劝道:“殿下监国,自是为父分忧,这是天大的孝心。” 太后却是急了,大骂道:“你父皇没有担当,难道你也没有吗?” 叫人将赵桓架出去,杨真小跑着跟上,赵桓只是一味的哭,昏天暗地,好几日差点儿昏厥过去,也不知是真是假,杨真只好先将他安排在偏殿里歇息。待赵桓哭声渐弱,才道:“如今大宋危如累卵,社稷倾覆只在旦夕,殿下若是再如此,只怕连宗庙都不能保全了。” 赵桓被勒令在东宫读书,哪里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听杨真的话音有异,立即道:“父皇为何不回京?” 杨真苦笑:“銮驾尚在泉州,闻知金军朝夕可至,是以一直驻留不来。这份旨意,殿下明白了吗?” 赵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试探,而是父皇听到金军随时南下,已经六神无主,却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在了自己手里。他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总算重整了精神,道:“这么说,这份圣旨是真的了?” 杨真道:“千真万确。” 赵桓随即一想,又有些害怕起来:“金军随时南下,难道父皇是叫本宫与那金军周旋吗?” 杨真道:“事急矣,请殿下振作精神,安抚百官,诏令各路勤王,巩固汴京防务,与女真人决一死战。” “啊……”赵桓露出难色,他与赵佶许多地方性子不合,可是在懦弱这一点却是一模一样,听到金军即将南下,整个人已是魂飞魄散,期期艾艾的道:“本宫该怎么办?” 杨真斩钉截铁的道:“监国!到时平西王自然领兵来援!” “沈傲……”赵桓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他会带兵来汴京?” 杨真毫不犹豫的口吻道:“平西王绝不会坐视不理。” 赵桓这时心乱如麻,顾不上什么,由杨真安排着去见了满朝文武,宣读了赵佶的旨意,一时间,讲武殿里满殿哗然,谁都不曾想到,皇上居然会懦弱到这个地步,文武大臣们都是一片哀鸿,更有不少人站出来,道:“国之将倾,君王难道不该死国吗?立即上疏,请陛下回京!” 说这些话的***有人在,士大夫们平素虽然混账的多,可是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有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赵桓只是吓得瑟瑟发抖,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杨真大喝一声:“都肃静,皇上不在,太子监国,那么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请殿下拿主意。” 卫郡公石英等人眼眸中闪过一丝疑窦,相互对视,突然预感到不太对劲,这个消息来的太快,还容不得他们消化。可是这时候,他们也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女真人的问题。 在众臣的一再催促下,赵桓才期期艾艾的道:“既如此,那么立即调兵勤王吧,天下兵马火速集结汴京,不可懈怠。女真人那边,是不是也要派个使节过去,若是能言和,自然皆大欢喜……” 杨真原本还以为赵桓有什么担当,听到言和二字,立即怒火攻心,打断道:“殿下,女真人狼子野心,欲壑难填,契丹人也曾向他们求和,现今是什么下场?” 朝中不少人也鼓噪起来:“宁愿死战!” 更有个人站出来道:“偷安一时,遗恨千古祸事,天下有宋无金、有金无宋,殿下何出此言?” 站出来的,乃是太常少卿李纲,李纲这一叫,满殿又传出一阵阵喧嚣,连那石英、周正都不免站出来,一齐道:“女真人何足为患,当年平西王以寡击众,重创十万女真铁骑,殿下为何不能?请殿下勿言求和事,振作精神,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则苍生涕零,感恩不尽。” 赵桓被这些人吓了一跳,再不敢言和,只好道:“那派一使节,且看女真人态度如何,刺探女真人军情可以吗?” 他既然这般说,倒是无人有疑议。 那之前说话的李纲道:“殿下,女真人既然早晚要来,我大宋不得不早作准备,臣恳请殿下立即下诏,修缮工事,加固城防,令禁军日夜巡守,放出斥候,随时与边镇联络。再有,官府应将壮丁登记造册,一旦有事,可以立即征募民丁。更何况天下兵马云集,粮草却非清查不可,否则到时城中无粮,祸事就大了。” 赵桓见他条理清晰,一时又茫然,只是点头道:“就这么做,你说的很对,从即日起,授你兵部侍郎,专门督察这些事。” 讲武殿里总算是安稳下来,不管怎么说,现在局势总还没有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女真人会不会南下还是未定的事,只不过这大宋的京城,选址时实在有点拍了脑袋,否则也不至于让大家心里没底。 现在首辅杨真是坚决主战,监国的太子虽然有些犹豫,也总算还没有完全失去方寸,朝中又有人不断建言,大家才安下了心。 李纲授了兵部侍郎,继续道:“殿下何不如再召平西王回京,与他商议抗金之事,如此,汴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平西王南征北战,屡战不败,据说金人对他闻之丧胆……” 李纲的话一通说出来,赵恒却不禁皱起眉,可是这时候他也知道,沈傲固然是他的死敌,可是女真人却是要他命的,只是不愿意听这李纲吹嘘沈傲的才能,便打断道:“就这么办,立即传诏令,速令平西王率水师北上勤王。” ……………………………………………………………………………………………… 同学们放心,老虎是写爽文的,绝对不会有虐主倾向,更大的高潮还在后面。 有人说赵桓监国,沈傲必死,但是老虎说,鹿死谁手,只有天知道。 第七百八十六章:丧心病狂 第七百八十六章:丧心病狂 急令沈傲入京还有任命李纲为兵部侍郎、召各路兵马勤王的诏令如何草拟,其实也是一件难题,若是借用玉玺,显然是不妥当的,让门下省承诏也有点儿犯禁。毕竟大宋第一次出现监国的情况,皇上发了一份旨意过来也就什么都不管了,可是这礼制怎么安排,却还要再商量妥当。 最后还是选择了折中的办法,让礼部来承诏,再用上东宫的印章,这最后,才加盖玉玺。 一切准备妥当,立即命人发往各地不提。 这赵桓从殿中下来,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还没有适应过来这角色的转换,想回东宫去,却被人拦住,请赵桓暂时在宫中安住,赵桓哪里敢?再加上这宫中到处都是赵佶的耳目,多有不便,便坚持要回东宫。 宫中只好为他准备好车驾,又将他送回去,赵桓的脚落到了东宫的门前,才总算是舒展了一口气,随来的殿前卫恪守职责,已将整个东宫严密保护起来,今日不同往日,赵桓看到这些魁梧的羽林禁卫,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恭贺殿下。”迎出来的是一个老太监,也是赵桓最亲近之人,是东宫的掌事,叫开福,他也是刚刚听到的消息,想到太子终于监国,时局拨云见日,自然要来贺喜一番。 赵桓却是板着脸,训斥道:“何喜之有?你不要胡说。” 说罢,瞥了那些禁卫一眼,快速进了东宫,在一处偏殿里坐下歇息,叫人斟了茶,赵恒才道:“把舍人叫来,本宫有事和他商量。” 所谓舍人,就是东宫的属官,这太子舍人叫程振,与程江是同胞兄弟,否则那程江也不会如此受赵桓信任。只是比起程江来,程振的性子显得要恬然得多,虽然死心塌地地忠心太子,却再三请太子不要去滋事,小心供奉宫中,更不要招惹平西王。他的提议当然让赵桓不满意,因此从前许多事都不与他商量,而如今程江已经成了庶民,赵桓环顾四周,再难发现可以托付的人,这才与程振又亲近了几分。 程振是大儒出身,多少带有几分书卷气,虽然两鬓生出霜华,可是这时候,却表现出了出奇的淡然,他进了偏殿,朝赵桓行了个礼,赵桓朝他笑起来,道:“程舍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程振颌首点头,道:“恭贺殿下。” 赵桓这才露出喜色,道:“程舍人也听说了?” 程振叹口气,道:“是听说了,陛下……哎……”又是叹了口气,才道:“太子殿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坐镇京畿,既然如此,为什么太子不在宫中住下,反而回东宫来?” 赵桓道:“本宫怕有人逞口舌之快,引起小人的猜忌。”他见程振纠缠于这个问题,心中怫然不悦,便道:“本宫其实力主议和,无奈满朝文武大多人主战,须知女真人朝发夕至,汴京五山水阻隔,哪里是女真人的对手?本宫心中甚是忧虑,程舍人怎么看?” 其实赵桓的意思,还是主和。以他的胆量,哪里敢去和女真人去决战?他的父皇不敢,自己这做儿子的难道就敢?赵桓一辈子庸庸碌碌,本就不是什么有魄力的人,一想到一夜之间数十万女真人出现在城外,他便魂不附体,更不必说去决一死战了。 只是朝中无人支持赵桓,赵桓才不敢提出这个主张,而这位东宫舍人程振就不同了,他曾历任过国子监司业,德高望重,若是他肯站出来提议,局面必然改观。 谁知程振虽然一心辅佐太子,听到赵桓说议和二字,脸色立即变得无比骇人,厉声道:“殿下何出此言?女真,豺狼也,凶险狡诈,与禽兽无异。下官读了这么多书,从未听说过君子与禽兽媾和的事,殿下是储君,如今奉旨监国,更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发愤图强,驱逐豺狼,岂能与贼私通?” 赵桓听了这话,立即就没了兴致,心里想,如是程江若在,本宫何必受他奚落?想着,赵恒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怫然道:“程舍人教诲,本宫知道了,本宫现在乏了,你下去吧。” 程振见赵桓不悦的态度,只好下去。 赵桓脸色阴晴不定地坐在椅上,喝了口茶,对一边伺候的开福道:“这算什么监国?连一个舍人都不肯听从本宫的话,哼!” 开福笑吟吟地道:“殿下,这是因为您没有亲信之人的缘故,若是程尚书还在,何至于如此?” 赵桓道:“这倒是真的,程江和李邦彦二人若在,定然知道本宫的心意,无奈何父皇已经捋夺了他们的官职,令他们致仕,否则……” 开福犹豫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如今是殿下监国,这里的事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赵桓双眉沉下去,犹豫道:“父皇刚刚革了他们的职,现在再请他们回来,只怕很是不妥,到时候若是有人借此攻讦,岂不是……” 开福与那程江关系莫逆,因此极力唆使道:“殿下,眼下国难在即,自然该人尽其用,若是不用这二人,这满朝上下,都是平西王的党羽,有谁肯真心为殿下奔走的?” 赵桓立即想起在朝廷里那杨真和李纲二人左一句平西王又一句平西王,心中也生出怒气,道:“你说的是,国难在即,自然该人尽其用,父皇既然将社稷和宗社的安危托付给了本宫,本宫难道就一点主也做不得?这样吧,你立即去奔走一下,寻个言官,许诺他一些好处,告诉他,给本宫上一道奏疏来,起复李邦彦和程江。” 开福应了。 赵桓像是松了口气,便道:“去吧。” ……………………………………………………………………………………………………………………………………………………………… 眼看就要过秋,汴京却是乱糟糟的,各种流言流传在街头巷尾,不少富户已经举家南走,原本还以为是歌舞升平,现在看来,连皇上都走了,自己还留着不是作死? 太子监国,没有人弹冠相庆,倒是恐慌不断的蔓延,这时候,倒是有人想起了沈楞子的好来,沈楞子虽然人品差了那么一点,还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总是让大家心惊肉跳,可是谁也不会忘记,那远从西夏传来的捷报,但凡这时候只要平西王在,时局也不至于乱到这般地步。 朝中乱象也显现出来,有言官上疏,请太子起复李邦彦、程江二人,这奏疏刚刚递上去,立即引起轩然***,杨真当即反对,至于石英、周正等人,也都站出来。也有一些首鼠两端的,心里早已猜测这多半是太子的主意,眼下太子监国,岂不正是投机取巧的时候?便也有人支持,声称二人并无大过,值此国难的关头,何不起复二人,令二人将功补过,为国效力。 一连几日,满朝都在相互攻讦,为了这件事,争得火热。最后赵桓站出来,一面安抚杨真等人说,这二人皆是罪臣,岂可起复?另一面却又道,不过本宫看他们颇有些才干,暂时启用,进东宫辟为太子舍人罢。 太子舍人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这般做,倒有些和稀泥的味道,却又让杨真等人一时寻不到漏洞,又念及到这个时候把精力拿去争两个犯官,根本没有必要,因此最终选择了沉默。 程江、李邦彦的起复,却也让不少人明白了赵恒的意思,就在起复的第二天,程江上疏,俱言女真人强盛,不可力敌,既然女真人已经取契丹人而代之,那么大宋就应该遵循祖制,按对付契丹人的办法去对付女真人。 这篇奏疏可谓是曲线救国的典范,恬不知耻的把祖制都搬了出来,意思是说大宋的先皇帝们既然可以屈身去向辽国求和赠送岁币,为什么现在反而不可以向金国议和呢?这是大宋的光荣传统,是坚定不移的国策,谁要是反对,就是不敬祖宗,不尊祖法,是别有用心。 朝中哗然了! 这份奏疏递到门下的时候,据说杨真不顾规矩,直接将程江的奏疏撕成了两半,当场大骂:“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 不止是杨真,石英等人也纷纷跳了出来,开始对程江进行围剿,在他们看来,这份奏疏阴险到了极点,一旦不能将程江打压下去,那么势必会有更多的人哗众取宠,到时候莫说是同心协力抗金,只怕这朝廷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去用在战和之争上。 而这时候,赵桓的态度十分暧昧,事情过了三天,他没有表露任何的态度,便是朝议之时,也是无动于衷,既不支持,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程江毫发无损,虽然被无数人抨击,却仍然是他的太子舍人,甚至是朝议之后,赵桓突然叫过新任吏部尚书,向他征询:“程江以疏忽职守戴罪请辞,大人认同吗?” 认同不认同,反倒问起别人了。可是傻子都知道,太子这是告诉大家,他不认同,程江无罪! 争端到了这里,远远没有结束,程江的奏疏虽然没有起到效果,可是也告诉了许多人,谈论议和是没有罪的,太子不会见怪。接着,第二个跳出来的是李邦彦。 李邦彦递上了奏疏,这老辣的权臣手段明显更加高明,奏疏中并没有论及到任何战和的问题,而是说,老臣听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曾与契丹人交战,糜费国库巨万,却难以取胜,结果不得不与契丹人议和,称为兄弟,自此,宋辽虽时有交恶,却多是相安无事,这样的情况已经有百年之久了。老臣近来读了许多书,书中都说,那些喜好彰显武力的君主,就算是在战争中获得了胜利,最后也往往糜空了国库,使得人民变得困苦,民生维艰,天下的百姓都变得穷困潦倒,国家虽然扩大了疆土,结果却得不偿失。因此,老臣不由发出感慨,好战者,必亡也。而今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人民殷富,安居乐业,这使老臣很是忧心,若是有好大喜功的人,不去珍惜现在的太平,而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丰功伟绩,太平还能够维持吗?百姓还能够安居乐业多久? 够狠! 这份奏疏可以算是指桑骂槐的典范了,以一种忧国忧民的口吻,处处针对当下主战主和的争议,冠冕堂皇,直接将主战的臣子暗喻为好大喜功不体恤民间疾苦的人,从而衬托自己的忧国忧民。 李邦彦的上疏,算是真正拉开了主战主和争端的序幕,一连数日,朝廷连日朝议,都花费在这些口水之争上,先是主战派一面倒的斥责程江、李邦彦,接着是一部分臣子突然以主和派的面目出现,到了第三天,主和派居然人数越来越多,甚至连刑部尚书这样的大佬居然也加入其中。 杨真乏力了,他的头发不知生出了多少霜华,整个人几日之间便苍老了十岁,以他的智慧,当然明白,议和派会让两个小小的东宫舍人扭转成为足以与主战派分庭抗礼的声势,无非是在他们的背后,站着监国的太子,而太子,虽然表面上没有作出选择,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一心是要议和了。 又是一日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之后,杨真微颤颤地从殿中走出来,整个人显得无比的孤独。 “杨大人。”周正见他走得急,心中一动,立即快步追上来,道:“杨大人留步。” 第七百八十七章:回京收拾局面 第七百八十七章:回京收拾局面 听到在身后面叫唤,杨真停住脚,等周正追上来,偶尔也会有一些官员路过,见了杨真与祈国公有话说,也觉得见怪不怪,有的会和杨真打声招呼,有的却是冷着脸,径直出宫。 周正追上来,双眉紧锁,与杨真边走边寒暄,一直出了宫,直到周遭没有了行人,周正才道:“大人,只怕要出大事了。” 杨真道:“国公何必危言耸听?” 周正吁了口气,道:“现在议和的倡议声势这么大,为什么?还不是太子心中支持议和?莫说是太子,就是这官司打到泉州去,打到陛下那里,多半陛下也不会力排众议与女真人决一死战的。可是一旦议和,必然影响军心民气,给了女真人借机步步紧逼的机会,这般下去,待女真人欲壑难填之时,而我大宋已经国库耗之一空,那就是覆亡的时候了。” 杨真沉默着,并不发表意见,犹豫再三,才郑重其事地道:“战可胜,和必亡。谁主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周正知道杨真的秉性,这位老顽固一旦激起了性子,便会什么都不顾,和沈傲倒是有些相像,周正苦笑道:“可是太子……” 杨真目光幽幽,眺望远方的霞云,负着手道:“平西王绝不会容许有人媾和,便是太子也不成。” 周正若有所思,沉吟道:“太子素来与平西王不睦,如今监国……” 杨真打断周正道:“放心,平西王比你我聪明,这些跳梁小丑……老夫倒是要看看,待平西王回了京,他们怎么说?”杨真顿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道:“朝中争议了这么久,各部各司都没有心思安抚百姓,现在流言四起,再这样下去,便是摒弃了议和,只怕……” 周正与杨真相视苦笑,这时候卫郡公石英从宫门那边出来,含笑与杨真打了招呼,杨真向二人作偮道:“杨某还有公务,暂先告辞了。”他朝周正看了一眼,道:“眼下全看平西王了。” …………………………………………………………………………………………………………………… 蜿蜒千里的水道运河上,紧靠着常州是一处渡口,几艘漕船稳稳停靠在岸边,放了缆绳,点了灯,水手们下船去采购东西,在这宽敞的船舱里,沈傲却稳稳当当地坐在椅上。坐在沈傲下首的,正是陈济。 其实太子的诏令还没有到泉州,沈傲就已经动身返京了,赵佶可以留下,可是他不成,赵佶可以懦弱,他沈傲却不能。 动身的时候,沈傲已经给陈济来信,陈济二话不说,立即坐了漕船南下,与沈傲在这常州会合。 陈济显得有些疲倦,眼袋漆黑,唯有一双眼眸还算炯炯有神,面如止水之中,又隐含着几分克制,这种克制,像是身体之内有一团火要喷薄出来,却又被理智压着隐忍不发。 沈傲先是在书案前仔细翻阅了陈济送来的各地密报,等拿到汴京的密报时候,眉头不禁压了下来,一双眼眸如刀般闪烁一下,随即慢悠悠地靠在椅上,把密报随手抛在一边,这椅子是摇椅,沈傲向后一趟,便吱呀吱呀的摇晃起来,在这船舱里,冉冉红烛之下,这样的声音,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沈傲阖着眸,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塑,随着摇椅的摇晃,红烛的光泽让他的脸上更显得阴晴不定,他突然张眸,眼睛落在陈济身上,道:“国之将兴,必有妖孽!” 陈济哂然,淡淡道:“殿下,是兴是亡还未可知吧。” 沈傲道:“国之将亡也有妖孽,因为妖孽祸国。国之将兴,也是如此,只是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英雄,手持三尺剑,斩尽妖魔,如此,天下就太平了。” 沈傲说起道理来,一套又一套,可是他这句话也有道理,陈济道:“时局到了这个地步,太子监国,却一心想着与女真人媾和,这样的人,不堪为君。更何况太子监国当政,早晚要与殿下为难,一旦太子为君,殿下难道不该为自己打算吗?历来英雄都不拘小节,唯有在国难之时,才扶大厦将倾,挽狂澜而不倒……” 沈傲打断他道:“陈先生,慎言为好。” 陈济却固执地摇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殿下难道就真的不曾想过吗?” 沈傲沉吟了一下,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只这一条,我就只能做一个周亚夫、窦婴。” 陈济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殿下可不要忘了,周亚夫、窦婴是什么下场!” 沈傲默然,随即一笑,道:“现在不是时候。” 陈济却是步步紧逼,道:“此时正是天赐良机,天下已经谣言四起,百姓恐慌不安,急盼殿下站出来,维持大局。” 沈傲躺在椅上,叹了口气,忽而笑起来,道:“我这一趟入京,就是主持大局,可是你方才的话,往后就不要再说了。” 陈济舔舔嘴,淡淡道:“好吧。”虽是不再争论,可是陈济心里却不以为然,平西王还是太天真了,眼下不管是海政还是武备学堂,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旧党,之所以能够得势,能够顺风顺水,全凭的是沈傲的护翼,一旦新君即位,沈傲为赵佶制定的国策必然倾覆,而到了那时,会有多少人失意?又会有人多少人辗转难眠,害怕新旧接替的那一日? 平西王要走忠臣,自然会有人逼着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在平西王之下,一股庞大的势力早已兴起,那些军中的…… 除非废黜太子,另立新储。 陈济调转话题,道:“只是眼下朝廷争论不休,殿下打算如何解决?” 沈傲从摇椅上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端了桌几上的茶盏,道:“一切都等到了汴京再说。陈先生,你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先到舱中歇一歇,锦衣卫这么大的架子,总要你来掌总,不要累坏了身体。” 陈济不禁苦笑,站起来,道:“老夫吃了殿下这么多,也该是尽一些微薄之力的时候了。”说罢起身告辞,出了沈傲的船舱。 在这冉冉的灯火之下,沈傲整个人又变得阴晴不定,或许是近来的坏消息太多,让他独处时,总是有些烦躁。他随手捡起一份密报,又认真地看起来。锦衣卫在天下各府路将无数汇总起来,信息量之大非同小可,江南那边还好,可是江北这边,消息最多,多是人心惶惶,市价开始出现波动,富户大量逃亡之类的消息。 单一个汴京,南渡的世家大族就超过了七百余户。南渡……南渡……沈傲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眼眸一闪,瞳孔微微收缩一下,略带妖异。 ………………………………………………………………………………………………………………………………………………………… 漕船一路北上,抵达汴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初,这个时节原本是汴京最热闹的时候,只是事隔半年回京,沈傲发现,许多东西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热闹非常的场景显得萧条了不少,连码头处停靠的船只也变得稀疏了,当漕船靠了栈桥,以杨真为首的官员们纷纷前来迎接,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太子的踪影,沈傲从栈桥这边过来,杨真迎面而来,见了沈傲,连忙深深作躬道:“殿下果然来了。” 沈傲呵呵一笑,将杨真扶起,道:“果然二字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本王不回来了?” 杨真挽着沈傲的手,叹息道:“其实说句心底话,老夫还真怕殿下不回来。”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总算露出几许笑容,随即爽朗笑道:“如今殿下回来了,老夫心里的大石也能落地了,今夜总算能睡个好觉。”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老夫累了。” 沈傲侧目看了满是白发苍苍的杨真一眼,见他的背略带些佝偻,整个人像是随风即倒一样,忍不住道:“汴京最近又有什么消息?” 杨真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消息?先是争议和,现在又是争京察,哼,一群蛇鼠小人。” 沈傲愕然:“京察?” “是,有人上疏,说是国难在即,为了令朝廷上下一心,京察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群臣相互猜忌,反倒误了大事。所以非但要暂停京察,还要将一些被革职的官员重新起复,让他们戴罪立功。殿下,背后指使人上疏的,不必老夫说,你也知道的。”杨真的声音越来越冷淡,最后压低声音道:“监国,监国,什么监国,无非是要掌握权柄而已,要让那些失意的人重新入朝,好给他去抬轿子。” 杨真的话已经涉嫌到大逆不道了,虽然是低声细语说出来,沈傲也不禁为杨真的耿直吓一跳,随即又想,京察是杨真的***子,现在太子要弄京察,不就是要他的老命?这老家伙惹起了性子,当然什么话都敢说。 过了栈桥,到了码头这边,六部各司的官员纷纷过来行礼,沈傲回了礼,朝大家打了招呼,大家见沈傲回京,都觉得大石落地,总觉得有了点依靠。原本还以为那太子能力挽狂澜,可是太子监国之后做的这些事,实在让人寒透了心,眼下这个局面,除了平西王,放眼宇内,还有谁可以独当一面? 第七百八十八章:太子是什么东西 第七百八十八章:太子是什么东西 码头这边热闹非凡,可是这时候,一名内侍骑着快马过来,官员们见了,知道是太子带话来了,纷纷让出路来。这内侍是东宫里的内侍,从前声名不显,如今太子监国,身份地位自是不同,更何况带着太子的口诏,颇有几分如太子亲临的架势。 大摇大摆的下了马,朝着人群大叫一声:“谁是平西王?” 码头里的众官员停止与沈傲寒暄,沈傲淡淡一笑,道:“本王就是。” 内侍昂首道:“太子有口诏,平西王到京,立即觐见,不得有误。” 沈傲却充耳不闻,朝身边的杨真道:“杨大人,今日有廷议吗?” 杨真道:“今日廷议已经散了,就算有事,那也是明日再说。” 内侍见沈傲不理会自己,便放开喉咙,高声道:“平西王殿下,太子有请,不要耽误。” 沈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笑吟吟的对杨真道:“明日廷议,是谁要通贼媾和。” 内侍见状,脸色变得又青又白,心里想,我带着太子口诏过来,平西王不来理会,杂家怎么回去复命?到时候肯定是说杂家办事不利的,这罪名可担待不起。他犹豫片刻,高声道:“监国太子殿下有令,平西王还不速速入宫?” 沈傲才注意到这内侍,两侧的官员一时鸦雀无声,沈傲慢慢踱步过去,眼眸闪过一丝冷冽,朝这内侍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见沈傲的眼色骇人,不禁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些,吊着嗓子道:“奴才来喜。” 沈傲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自己是奴才,一个奴才,也敢用这种口气和本王说话?” 内侍吓了一跳,想求饶,又觉得自己是太子的人,丢了太子的份,回去肯定要被责打,只好硬着头皮道:“奴才不过是奉太子之命……” 沈傲扬手狠狠打在来喜的左脸颊上,啪的一声,来喜后头的话就被截断了,他连忙捂住火辣辣的脸,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 沈傲恶狠狠的道:“太子又是什么东西,他叫本王回京去见他,本王就去见他?” 来喜被打蒙了,更没想到沈傲说出这种话,不止是他,连一旁的官员都觉得这句话犯了忌讳,不管太子有没有监国,毕竟还是储君,一句太子是什么东西,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沈傲却是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来喜,吓得来喜后退一步,沈傲道:“你就是站着本王说话的?” 来喜彻底被打服了,忙不迭跪下磕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沈傲居高临下的冷眼看他,淡淡的道:“回去告诉太子,本王没功夫,就算是有功夫,到了这汴京,第一个要去见的也轮不到他。”沈傲朝身后的校尉吩咐一声:“备马,进宫,本王要觐见太后他老人家。” 说罢,回头朝诸位大人拱手:“多谢诸位盛情,明日大家讲武殿里见吧。” 回过头,直接向前走,那来喜跪在沈傲的脚下,一看沈傲抬腿,立即侧过身去。 这些文武官员,一开始还觉得平西王胆大包天,可是听了后头的话,又不得不佩服平西王的智慧,太子当然不算是东西,也确实不配让平西王刚刚抵京就去拜谒,因为在这汴京,真正至高无上的,确实轮不到监国太子,而是太后。在太后面前,说太子是什么东西,谁又敢说什么? 只不过道理归道理,平西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这来喜的脸,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就等于是沈傲彻底将自己的立场摆了出来,他和太子……没完! 杨真阖着眼,看到沈傲带着校尉骑马朝宫中方向过去,若有所思的捋着须,朝身边几个要好的官员道:“明日廷议,只怕有乐子瞧了。” …………………………………………………………………………………………………… 沈傲径直入宫,叫人先寻了敬德通报,敬德笑吟吟的迎了沈傲,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傲笑吟吟的道:“太后这时候在做什么?没人陪她打叶子牌吗?” 敬德道:“太后心情不好呢,听……听说陛下不还驾……”敬德声音越压越低。 沈傲颌首点头:“请敬德公公帮个忙,去通报一声,就说沈傲回京来迟,令太后受惊,实在万死,今日特来请罪。” 敬德按着沈傲的原话去禀报,太后在景泰宫里既觉得索然无味,心里又担心着外朝的事,连皇帝都不敢回来,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女真人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吗?太后又如何不担心?听到沈傲回来,太后不禁吁了口气,道:“总算他还有担当,没有把官家的毛病都学了去。叫他进来,去,上武夷茶来,哀家知道他喜欢武夷茶的。” 沈傲进来,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微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太后这时候更加念起沈傲的好来,这家伙平素虽然疯疯癫癫,可是关键时刻总还算顶用,至少还记得,在这汴京,还有她和晋王这孤儿寡母。想到沈傲回来,心事放下了一半,乌云密布的脸雨过天 晴,道:“你能回来,哀家很高兴,哀家与晋王,尽皆托付给你了。” 沈傲道:“陛下不日就要传来旨意,请太后娘娘移驾泉州去。” 听了这话,太后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官家还没忘了哀家,只是……”她继续道:“哀家也知道汴京现在不太平,只是听宫人们说,陛下不肯回京,百姓已是议论纷纷,若是哀家也去了泉州,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哀家是太后,承蒙先帝垂青,敕为国母,岂可罔顾非议而独自逃命,这件事……万万不成的,要走,就带晋王走,你的家眷也一并带去。” 沈傲想不到太后虽然是个女人,却也有几分胆魄,脸上露出几分敬意,道:“太后娘娘圣明。” 太后摇头叹道:“有什么圣明,哀家年纪大了,要死,也要陪着先帝的陵寝,也要死在大宋的宗社里,逃出了汴京,固然能苟且偷生,却又能偷个几时?就是晋王,哀家最是不放心,索性去见他的皇兄吧。” 太后想了想,继续道:“哀家听说,现在外朝有人提出与女真人议和,这种事哀家也不懂,不知这议和到底是好是坏,沈傲,你给哀家说说看,若是咱们大宋与金人议和,他们肯同意吗?” 沈傲断然道:“金人自然同意。” 太后脸色舒缓,道:“若是能和睦共处,这也是一桩美事。” 沈傲却是摇头,道:“契丹天柞帝在的时候,也曾向女真人提议议和,金人向辽人索要财物、军马,辽人如数奉上,不出一年,辽都临璜府便被金人攻破,而金军的战马箭矢却大多是辽人奉送的,所以,微臣以为,若是我大宋向金人议和,金人必然慨然准许,向我大宋索要钱粮,可是我大宋虽然富甲天下,也会有满足不了金人胃口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金人攻宋,大宋国力已经力竭,又该如何抵挡?所以倡议议和的,要嘛是受人蒙蔽,要嘛就是别有用心。”沈傲语气坚定的道:“虽万死也不足惜。” 太后这时候其实也是茫然无策,太子那边虽然经常来问安,却总是闪烁言辞,今日听了沈傲这一席话,又知沈傲素来忠心耿耿,办事得力,心里自然信了。便道:“可要是与金人打仗,咱们大宋能有几成把握?” 沈傲道:“若是现在这个样子,朝中相互攻讦,紧要关头居然还在争议议和之事,不能下定决心,只怕连一成的把握都可以。可要是我大宋众志成城,人人皆有与女真人死战之心,则以逸待劳,坐拥汴京城池,左右又有各路勤王军马,女真人若是敢来,微臣有十成把握,教女真人讨不到一丁点便宜。” 沈傲的话讲的明明白白,准确无误,太后哪里听不懂,只沉默了片刻,太后抬眸,冷若寒霜的道:“那就战,谁再言及议和之事,哀家来治罪,谁要是敢倡议与金人媾和,沈傲就代哀家收拾他们,刺配、罢官由着你,我大宋也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便是先帝在的时候,与从不畏与西夏交战,到了今日,却为什么独独怕一个女真?” 沈傲心中大定,道:“若是有太后支持,臣行事就方便多了,太后圣明,微臣叹服。” 太后见沈傲不慌不忙,在这内朝外朝都如热锅蚂蚁的时候镇定自若,心里倒是将他当作了倚靠,心情也略好了些,道:“叹服?你沈楞子原来还曾叹服过人吗?不是都说,你眼高于顶,见了人都是眼睛看着房梁的?” 沈傲好不容易正经了这么几天,差点儿被太后这句话噎死。 …………………………………………………………………………………………………………………… 第三章送到,求***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二龙戏珠 第七百八十九章:二龙戏珠 庭院下大槐树下,夏日炎炎,树荫总算带来了几分凉爽,树下是一张棋盘,赵桓深琐着眉头,举棋不定。 坐在赵桓对面对弈的,则是捋须含笑的程江,程江显出几分得色,虽说罢了尚书,受了惊吓,可是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莫看现在只是起复做了个东宫舍人,可是只要太子仍然监国,异日登基,莫说是尚书,便是进三省也是迟早的事。 不胜而胜,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明明输得一塌糊涂,可是只要太子还在,只要太子仍然倚重,就是一个草头百姓,早晚也有飞黄腾达的一日。程江看着深琐眉头的太子,心里不禁想,那沈傲又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圣眷在身而已,他受皇上信重,老夫受太子信重,异日,这天下还是老夫挥斥方遒的。 赵桓显然已经技穷,摇头苦笑,推了棋道:“平西王来得真快。” 程江原本想安慰赵桓几句,听赵桓谈及正事,立即肃然道:“殿下,老夫听说,那平西王还未接到殿下的诏令就已经动身了。” “哼!”赵桓冷哼了一声,抱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本宫也听说,今儿一早,朝中不少大臣都去码头处接他,连坊间都有流言,说是能力挽狂澜的,唯有他平西王了。” 程江双目一阖,冷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议和之事非要竭力促成不可。殿下,若是开战,纵观朝中上下,除了沈傲,谁可以挂帅?就算殿下不肯,杨真他们难道会罢休?可要是点了头,败了社稷倾覆,就算是胜,天下人也都只会称赞平西王,反倒将殿下看轻了。可若是议和……”程江冷冷一笑,道:“若是议和能够成功,就没有他平西王的事了,只要保全了宗庙,大家岂不是都称赞殿下神来一笔,化干戈为玉帛?” 赵桓本就畏战,听了程江的话更觉得对自己的脾胃:“再者说,真要让他沈傲挂帅,本宫也不放心,还是议和的好。”他抬起眸来,继续道:“怎么那平西王还没来?” 程江讶然道:“怎么?殿下还要召见平西王?”其实对沈傲,程江虽然背后说起他的是非不觉得有什么,可真要面对他,反倒有些心虚了,便道:“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打搅殿下,现在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 赵桓却是摇头,道:“他第一日抵京,本宫当然要见一见他。程先生也不必回避了,今时不同往日,本宫既是监国,他沈傲难道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正说着,却是那传诏的内侍来喜飞快疾奔过来。 赵桓劈头便问:“本宫的诏令带到了吗?” 来喜双膝跪倒,立即哭告,扯着嗓子道:“殿下,带到了,那平西……不,姓沈的……” 赵桓性子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对沈傲的消息更是没有耐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捡重要的说。” 来喜可怜巴巴地道:“那姓沈的说,太子算是什么东西?还当着众多人的面,打了奴才一巴掌……” 赵桓呆滞了一下,随即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道:“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程江勃然大怒道:“打狗尚且还看主人,监国太子的诏令,他也敢不遵吗?好大的胆子,沈傲这贼是诚心要在殿下面前耀武扬威了。这件事,非彻查不可,殿下何不立即下诏,责问平西王,若是他说不出个道理来,正好趁着今日,直接命殿前卫去拿人,治他一个犯上之罪。” 赵桓狠狠地将石桌上的棋盘推开,手倚在石桌上,森然道:“他这是自己要找死,本宫好歹是监国,是汴京牧,总掌军政,就是这一次拿了他治罪,父皇也无话可说。来喜,那姓沈的现在在哪里?” 来喜跪在地上道:“进宫面见太后去了。” 听到太后两个字,赵桓先前的怒气一下子化为乌有,叫嚣着要治罪的程江也一下子哑然,太子算是什么东西,接下来一句话,沈傲就可以说,本王当然是面见太后要紧。这个借口,冠冕堂皇,便是赵桓要追究,太后会怎么想?你一个孙臣,胆大包天了不成?难道认为在太后面前,当真算什么东西?大宋朝以孝义治天下,太后虽然垂帘的少,可是地位却是崇高无比,便是皇上也要唯唯诺诺,更何况是一个监国的太子了。 这样一来,原先的罪名自然不能成立,没有让人信服的借口,叫殿前卫去拿姓沈的,可不要忘了,沈傲身边也是有校尉的。到时候这官司打起来,还不是一塌糊涂? 赵桓冷哼,朝来喜大骂:“狗东西,本宫要你做什么?这样的事都办不好,滚,滚出去!” 来喜吓了一跳,心里直叫冤枉,却又不敢说什么,连滚带爬地出去。 程江知道,太子现在是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沉声道:“殿下,沈傲这般做,是摆明了要让天下人知道他要与殿下誓不两立了。” 赵桓冷笑道:“本宫是监国,他就算是位极人臣,难道还想反天不成?等着瞧,明日廷议,本宫非要治一治不可。” 程江道:“殿下有了主意?” 赵桓毕竟吃了这么多亏,别的没学会,这忍气吞声的功夫总算还学到一些,转眼之间,脸上的怒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淡淡道:“其实也简单,明日廷议,姓沈的必然坚持主战,到了那时,就要有劳程先生了。” 程江一头雾水,只听赵桓继续道:“沈傲一向桀骜不驯,只要程先生站出来与他据理力争,挑起他的性子,他肯定要口出污秽之语,到时本宫再以这个借口,指斥他身为大臣,行为不检,喝令人将他赶出去,姓沈的狗贼一向跋扈,本宫给他一点颜色,也让满朝文武们看看,这汴京城,谁才是一言九鼎,更让人知道,平西王再如何跋扈,终归还是臣属,是我赵家的家奴!” 赵桓一番话,让程江霎时眉开眼笑,道:“殿下此举,虽然不能动姓沈的分毫,却能敲山震虎,确是好计。” 赵桓负手站起来,看着这行将落叶的槐树枝桠,眼看初秋就要到了,天气虽然炎热,风却是不小,吹拂的槐树沙沙作响,落叶纷纷,赵桓触景生情,道:“你看,叶子都要黄了,再过几日,秋风扫过的时候,这枝繁叶茂就要变作萧瑟。”他舔舔嘴,眼眸中闪过一种奇怪的神色,继续道:“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如今已到了壮年,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从前头顶上有个父皇,而如今,父皇远在天边,原以为能松一口气,可是……” 赵桓冷冷一笑,语气变得激烈起来,道:“可是本宫发现,这监国的太子还是处处受人掣肘,举步维艰,为什么?是因为这朝中有人引为朋党,自以为结交了一个亲王,就可以放肆,可以和本宫顶撞,本宫难道还要受他们摆布吗?程先生,明日这个时候,就是你我扬眉吐气之时,要让他们知道,让天下人知道,本宫临危受命,现如今,就是这汴京的主人,谁敢不从,便罢他的官,治他的罪。就是沈傲,也是一样!” 程江被赵桓一番话激得胸腹之中翻江倒海,郑重其事地道:“老夫愿效死力。” 赵桓语气又冷淡下来,道:“今日为何独独不见李先生?” 程江露出厌恶之色,道:“李舍人说他病了。” “病了?”赵桓舔舔嘴,道:“叫他好生将养吧,本宫还有倚重他的地方。程先生,门下省送来的奏疏早就到了,你陪我一道儿去看,本宫刚刚署理政务,许多事还要请程先生见教。” …………………………………………………………………………………………………………………………………………………………………… 落叶纷纷,七月中旬不到,秋风就吹起了,这风儿不大,却总算带来了几分爽意,昨日还是炎炎夏日,今儿一早,就一种莫名的清爽之感。 今日恰好是七月初七,入秋时节,沿途街道的树木还不见凋零,却也有些无精打采了。 沈傲昨天回到汴京,立即见了太后,随后便回家,夫妻之间本是久别胜新婚,无奈何又要一番别离,却是沈傲叫安宁人等连夜收拾好行囊,准备随时动身前去泉州,在沈傲看来,让他抛了自己的性命去尽自己的责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他绝不会让自己妻儿置身于险境,他可以死,但是他的家族必须延续下来。 这一夜话不尽的别离,等到天刚拂晓,沈傲从安宁的榻上起来,换了簇新的尨服,戴了梁冠,便出了门。 今日的廷议自然重要无比,不管是太子还是沈傲,其实都可以预见,在讲武殿里,将会有一场唇枪舌战。 沈傲打马到了正德门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大臣陆续入宫了,杨真站在宫门外徘徊,显然在刻意等待什么,看到沈傲骑马过来,脸上露出笑容,朝沈傲招招手。沈傲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校尉,慢慢踱步过去,笑道:“杨大人好。” 杨真苦笑道:“殿下笑容满面,倒像是有什么喜事?” “是吗?”沈傲讪讪一笑,道:“喜事是没有,不过倒是想给人办办丧事而已,杨大人站在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和本王说?” 杨真郑重点头,捋须道:“议和的事已经不能再争论下去了,所以今日廷议至关紧要,平西王可想到了摒弃议和的办法吗?” 沈傲淡淡一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真见沈傲漫不经心,手捏着胡子不禁摇头,道:“殿下,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掉以轻心,难道殿下看不出,议和其实就是太子的主意,现在太子监国,若是有人借机鼓噪,太子再拍板下来,大宋的宗社怎么办?我们食君之禄,有些事纵然不可为也要去做,有些话不可说也是要说。” 沈傲沉吟了一下,道:“太子监国,是不是说在这汴京,他可以一言九鼎?” 杨真颌首道:“正是,陛下的旨意很清楚,总揽军政。” 沈傲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那本王今日就告诉他,他便是监国,便是总揽军政,这么大的事也轮不到他说了算!” 说罢,沈傲不理会杨真,抬头看着天,陡然道:“没有房梁,看的真不自在,杨大人,本王先行一步。” 杨真见沈傲去看天,又说什么房梁,忍不住朝天空看过去,只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一头雾水地呆了一下,冷不防身后一个官员走过来,也学杨真朝天上看,口里问:“杨大人是昼观天象吗?怎么?莫非有什么怪像?”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九十章:二龙戏珠 二 第七百九十章:二龙戏珠 二 就在薄雾腾腾的时候,赵桓已经先行入宫,孤零零地在讲武殿里,榻上金殿,触手可及是那贴了金帛的御椅,御椅长一丈,呈塌形,两侧有扶柄,身后是盘龙金缕坐靠,这样的椅子,虽然金灿灿的,其实坐得并不舒服。 赵桓伏在这御椅上,却不敢坐,沉默了良久,才吁了口气,乖乖地叫人搬了个锦墩来,摆放在御椅的左下首位置,屈身坐下;放眼过去,在这金殿上,讲武殿一览无余。 这样的感受,很奇怪,明明殿上和殿下的距离不过几步台阶,却又像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只是几台玉阶,就像是万仞深渊。而现在,赵桓终于踏前了一步,有了步上金殿的资格。 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了,赵桓带着火热的目光看向御座;从步步维艰、如履薄冰,到现在监国,赵桓感觉就像从深渊升到云端,若是在半月之前,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 朝臣们鱼贯进来,安静地等候廷议开始,等到程江进来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笑吟吟地迎上去,朝廷就是这样,今日可以素未谋面,可一旦有人发迹,自然就少不得有人来称兄道弟,论同年的,论世谊的,但凡能拉扯上关系,总有人能寻出理来。 现在太子监国,便是禅让为君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程江是太子跟前的心腹,大大的红人,虽只是个东宫舍人,地位卑微,可是满朝上下,谁敢小觑?一个人的身份地位,靠的不仅是官职爵位,有些时候,后台更加重要。讨好程江,就是巴结太子;巴结太子,就是取信于未来的天子,这样的事,当然有人肯做。 也有不少官员见了程江从鼻孔出气的,这些都是平西王和杨真、石英的铁杆,别人能首鼠两端,他们不能,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临阵倒戈,只会让人瞧不起。 外头的日头已经冉冉升起,炙红的光线洒落在讲武殿屋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晕红的光晕,深红的宫墙,端庄肃穆,令人生畏。 沈傲按着尚方宝剑,孤零零地踱步进殿,这厮最令人觉得可恶的是总喜欢顺杆子往上爬,御赐了一柄尚方宝剑,原本只是象征一下,以示优渥,换作是别人,早就将剑供奉在祖庙里,哪里肯轻易出示?也只有这家伙,天天佩带在腰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四处显摆,连入宫都要携剑而入。 大宋的宫中,本有不成文的规矩,即入宫不得佩戴武器。可是又有一个规矩,就是御赐之物可以携带入宫,最后的结果是,沈傲每日觐见,都带了尚方宝剑进去,一开始殿前卫还觉得有些不妥,后来见怪不怪,也就权当瞎了眼睛没看到。 沈傲携剑进来,殿上的赵桓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淡漠地打量这殿中已经到齐的文武大臣,咳嗽一声,道:“本宫奉旨监国,今日可有何事要奏的,立即呈报上来,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赵桓戏弄似地想看看沈傲的‘丑态’,今日他居高临下,以真正储君的身份俯瞰他这臣子,心中油然升起几分得意,谁知眼睛扫过沈傲的时候,发现沈傲抱着手,一只脚惦着,像是街头的痞子,眼睛看着殿梁,薄唇撅起,像是低吹口哨一样。 “放肆!”赵桓心里大骂一句,好心情一扫而空,满腹积压着一股急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殿下,臣有事要奏。”赵桓话音刚落,率先站出来的是兵部侍郎李纲,李纲虽然不过小小一个侍郎,却是主战派中最顽固的人物,他生得很是魁梧,头戴着翅帽,帽下的额头光洁,双眼深凹在眼窝里,显得有些疲倦,不过那一只眼睛,却如星夜辰芒一般闪闪生辉。 “殿下命臣督促防务,臣不敢懈怠,发现汴京城墙有几处竟是渗水,东胜门外的瓮城竟有几处墙跺坍塌,更有甚者,原本屯驻禁军的瓮城却是杂草丛生,营务荒废,城外的下马林原本设哨岗一百三十六座,这本是太祖时的规矩,可是现在,也尽数荒废。臣本要整饬,奈何兵部没有专项的钱粮,请殿下及早调拨银钱五十万两,以作修葺之用。” 赵桓如今满心希望议和,对防务的事反倒不太热衷了,只是淡淡地道:“本宫再思量思量。” 谁知李纲本就是不依不饶的性子,正色道:“汴京防务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重新修葺,屯驻军马已经刻不容缓,岂能再思量?否则等到女真人进犯之时,再亡羊补牢就为时已晚了。” “放肆!”程江见赵桓踟蹰,立即站出来,冷冷道:“李侍郎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吧,什么令人发指?什么刻不容缓?一派胡言。” 李纲看向程江,却是平淡地道:“程大人说说看,老夫哪一句可曾说错了?” 程江冷笑,朗声道:“你说汴京防务荒废已久,这是什么居心?当今皇上乃是当世明君,一向看重武备,李侍郎的意思莫非是说皇上识人不明,被下头的人蒙蔽了吗?” 李纲道:“老夫没有这样说过。” 程江步步紧逼,道:“哼,既然没有这样说过,那就更奇怪了,当今皇上贤明,百官们也忠勉,为什么会防务荒废?会触目惊心?依我看,李大人这是哗众取宠,故弄玄虚!” 李纲火起,怒道:“国难当头,谁和你说口舌之辩?” 程江却是洋洋得意地道:“不辨何以明真伪?难道任由李侍郎蒙蔽太子吗?依我看,所谓整饬防务,实在是荒诞无比,我大宋有雄兵百万,富可敌国。女真人固然凶恶,可是我却听说,早在建中靖国四年的时候,他们就派出了使节,欲与我大宋修好,可见女真人并非是穷凶极恶,也是知道礼数的,只可惜当时陛下误信奸佞之言,摒弃议和,才有今日之祸。李侍郎方才说的也对,亡羊补牢,现在还不晚,若是这时候,我大宋派出使者,与金人修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和睦共处,又何必要动枪兵?李侍郎一心要修缮防务,还提议征募壮丁,难道不知道,一旦起了战事,有多少人要生灵涂炭?” 杨真不冷不热地接了程江的话茬,讽刺道:“这么说,程大人是要向金人卑躬屈膝了?” 程江慨然道:“两国修好,利在千秋,何来卑躬屈膝?” 刚刚是李纲打了头,而如今,才几句话功夫双方就已经图穷匕见,杨真毕竟没有石英这样的耐心,最听不得议和之词,率先站出来,道:“女真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程大人要与虎谋皮,到底是什么居心?” 程江道:“老夫确实有居心,这居心就是天下安泰,不受刀兵之祸,这居心就是四海升平,与邻结好,老夫这居心,难道杨大人看不出?倒是老夫要问,杨大人一心要求战,又是什么居心?” 杨真笑得更冷:“奸贼误国!” 程江的口舌倒是厉害,让杨真一时词穷,这时候也是气愤到了极点,忍不住咒骂一句,谁知涉及到了人身攻击,这讲武殿里立即就哗然了,不少人站出来,道:“杨大人,谁是奸贼?既是廷议,便该畅所欲言,奸贼二字从何说起?” 还有人道:“程江就是奸贼!” “杨大人口出污秽之语,请殿下治罪!” 坐在殿上的赵桓一言不发,将自己置身事外,每次这个时候,他都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下头的人在彼此攻讦,攻讦的越凶,就越需要自己这监国太子做主,他手倚在膝上,眼睛看向沈傲,沈傲却是木若呆鸡一样,不发一言。这不免让赵桓有些急躁,这个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住口!”赵桓终于发话,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殿下闹哄哄的争吵立即压了下去,赵桓才淡淡道:“诸位都是国家栋梁,这般乱哄哄的做什么?” 杨真铁青着脸道:“殿下,程江胡言乱语,奢谈议和,实则是狼子野心,心胸险恶。老夫身为首辅,今日有些话不得不说。大宋已到生死关头,殿下奉旨监国,自然该当发愤图强,修兵戈,练军马,以防生变,否则事到临头,老臣要问,殿下该怎么办?宗社该怎么办?” 赵桓阴沉着脸,淡淡道:“杨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正如程舍人所说,一旦动了刀兵,难免会生灵涂炭,仁者爱人,本宫岂能坐视?所以议和之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杨真大怒道:“商量?殿下是要搪塞老夫,搪塞满朝文武,搪塞天下吗?是战是和,请殿下定夺,否则殿下如何服众?” 赵桓这时也是大怒,杨真的脾气,他知道,只是不曾想到这老儿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逼迫自己表态,赵桓霍然而起,道:“本宫要是不呢?” 杨真眼中闪出绝望,道:“那么老夫只能请辞告老!” 在这个节骨眼上,杨真要请辞,必然又是一场地震,赵桓却是淡淡一笑,道:“杨大人确实老了,若是心力不济,本宫自然不能强留,请辞的奏疏,择日送上来吧。” 原本只是一句负气的话,谁知赵桓却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听到赵桓说出这句话,又是满朝哗然,不少人站出来:“请殿下收回成命。朝廷无一日离得开杨大人。” 也有不少人脸上露出喜色,心里想,这杨真果然是个蠢物,说出这句话来,当真以为太子少不得他?现在看他如何收场!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九十一章:我敢杀人 第七百九十一章:我敢杀人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已经开始看向沈傲了,杨真转眼就要负气而去,平西王难道能无动于衷。 沈傲脸色恬然,微微一笑,站了出来,道:“杨大人不能请辞!”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是振聋发聩,以平西王今时今日的地位,在这殿上哪怕是说一句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大家都得乖乖听得,不但要听,还要分析出鸡翅膀背后的玄机,鸡翅膀到底是意犹所指,还是暗藏机锋。更何况这一句话再直白不过,通俗到了极点。 沈傲淡淡的按着尚方宝剑,下巴微微抬起,眼睛看向金殿上的赵桓,又是一字一句的道:“首辅的任免,还轮不到监国太子说了算,除了陛下,谁也不能拟准,太子殿下以为呢?” 烫手的山芋,抛到了赵桓手上,原本赵桓想就坡下驴,既然杨真说要请辞,那就干脆让他滚蛋,可是现在沈傲这一句反问,杀机就很明显了,除了皇上,谁也不能任免首辅,太子敢说一个不字吗? 赵桓心中恼怒到了极点,却不得不郑重其事的道:“平西王说得不错,这样的大事,岂是本宫能做的了主的,杨大人要请辞,自然是送到泉州,请父皇恩准。” 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一个看上去无解的问题,最后居然轻巧的化解,都在琢磨沈傲方才的一番话,若有所思。 沈傲撇撇嘴,继续道:“非但杨大人不能请辞,本王还有一句话要说……” 沈傲的口吻,平淡又恬然,没有一丝的娇揉造作,低沉的声音发出来,满殿都是鸦雀无声。 沈傲继续道:“谁议和,谁就是本王的死敌,本王与他不共戴天!”他一双眼睛,如刀一样扫向金殿上的赵恒,一字一句的道:“就是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倒吸凉气,这一句话实在太不客气,直白的骇人,可是……沈楞子说话不是一向都是这种风格?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监国太子的面,这不啻是向所有人宣布,要嘛做我的朋友,要嘛就做我的敌人! 赵桓的脸色已经如猪肝一样铁青了,攥着拳头身躯颤抖起来,监国太子的威严,居然被这般的无视,那一句就是太子殿下也是如此,摆明了是沈傲向他的挑衅。赵桓的眼睛与沈傲对视,两个人的目光交错在一起,一个愤恨,一个冷冽,一个酝酿着滔天怒火,另一个如碧波***一样幽邃。 良久…… 满朝的文武,谁也不敢说话,平西王的话锋已经直指了太子,太子会如何应对?这二人如今都是大宋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这讲武殿里,是绝不容许后退的。 “哼!”程江身为太子心腹,这时候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为太子解围,冷哼一声,满是嘲讽道:“平西王殿下好大的威风,殿下可不要忘了,监国的不是平西王,而是太子!”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道:“太子决断是太子的事,本王不管,可要是议和,本王就非管不可了。” “平西王!你竟敢威胁太子殿下!”程江大叫一声,道:“你这无君无父之徒,难道连上下尊卑都忘了!” 沈傲笑起来,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让人心悸的口吻道:“忘了上下尊卑的是你这狗才,你算什么东西,六七品的东宫舍人,狗都不如的戴罪之臣,也敢这样和本王说话?” 论起口才,程江岂是沈傲的对手,程江冷哼一声,道:“既是廷议,自然是畅所欲言。” 沈傲含笑道:“这就是了,本王畅所欲言自己的,你畅所欲言你的,本王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本王便是说太子烂屁股,难道也和你有关系吗?” 扑哧…… 有人忍不住一口气没忍住,喷笑出来。 赵桓脸色已经坏到了极点,正要发作。 程江气的直跳脚,道:“那老夫要说议和,又与殿下有什么干系?” 沈傲板起脸来:“你再说一遍!” 箭在弦上,哪里有引而不发的道理,程江道:“平西王好大喜功,一心要与女真人打仗,可是老夫以为,战端一起,误国害民。老夫听说,平西王与女真人仇深似海,可是平西王与女真人的仇,和我大宋有什么干系?” 沈傲的手搭在了剑上,冷冷道:“那程舍人的意思是倡议议和了?” 程江见沈傲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有些怕了,可是这时候自己若是龟缩,难免被人笑话。再者说这里毕竟是讲武殿,历朝历代,还没有人敢在这里舞刀弄枪,他不相信沈傲敢在这里对他动手。程江鼓起勇气,冷笑连连:“对,老夫就是倡议议和!” 沈傲走近一步:“那么……”唰的一声,尚方宝剑抽送出来,青芒闪闪,殿中人见了,纷纷发出一阵惊呼,有人道:“平西王这是要做什么?讲武殿岂容你这般放肆。”“殿下住手,有话好说!” 铁青着脸的赵恒气的牙关咯咯作响,怒吼一声:“放肆!” 程江后退一步,眼中也闪出了恐惧,高叫道:“平西王反了!” 沈傲朝他狞笑:“反的就是你这议和的狗贼!”长剑画作惊鸿,狠狠前刺程江的前胸,第一下没有刺中,程江躲的快,心有余悸之余,两条腿一下子没有了力气,瘫倒在地。 沈傲踏前一步:“既然要和金人议和,就是金狗,本王岂能容你?”长剑狠狠斜下,扎了下去,刺入程江胸膛,程江发出惨呼,殷红的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来,衣襟处立即被染红了一大块,喉结滚动,道:“你……你这反贼……” 沈傲看都不看他一眼,拔剑出来,程江已是死透了。 咔咔咔咔…… 与此同时,数十名殿前卫发现了殿中的异样,骇然无比,纷纷带刀涌到了殿门,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只不过无人传唤,他们还不敢进殿。 满朝的文武有惊呼的,有大叫平西王造反的,有一下子瘫倒在地的,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大宋立国百年,还从来没有讲武殿中格杀大臣的先例,莫说是大宋没有,便是历朝历代也是鲜见,士大夫们一见到血,哪里吃得消,一个个四散开来,惊恐到了极点。 血气蔓延开,沈傲手里提着剑,像是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中,淡淡道:“都叫什么,给本王肃静!” 这句话像是生了魔力一样,所有人都不动了,喉头要发出来的惊叫一下子噎了下去。 沈傲旁若无人,将剑插回鞘中去,淡淡道:“东宫舍人程江,妖言惑众,通敌***,罪无可恕,本王饱受皇恩浩荡,更有御赐尚方剑在身,斩杀他一个小小的东宫舍人,谁有异议?” “沈傲!”赵桓看到那倒在血泊中的程江,整个人气的瑟瑟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傲居然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当着满朝文武,在这讲武殿里,当场杀戮大臣。 他……他是要造反吗? 赵桓怒火积压到了极限,道:“你放肆!来,来人!” “在!”外头的殿前卫一齐呼喝一声。 赵桓这才松了口气,他生怕沈傲当真是有恃无恐,欲图谋反,早已收买了殿前卫。这时听到殿前卫仍然听从他的号令,总算定下了神。不管如何,当场格杀大臣,尤其是在皇宫,这已是大不敬之罪,便是现在拿下沈傲,处以极刑也没有人有异议。赵桓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虽然失去了一个程江,可是…… 他怒气冲冲的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反贼拿下,拿下!” 殿前卫二话不说,纷纷带刀蜂拥进来。殿内的文武又是鸡飞狗跳,这讲武殿何其神圣,现在又有人杀人,又有武夫带刀进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认知范畴。 数十个殿前卫,在一名虞侯的带领下,将殿中的沈傲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禁卫走到程江的尸首前蹲***去,用手探了探鼻息,道:“程舍人已经死了。” “殿下,得罪了。”为首的虞侯露出为难的样子,朝沈傲抱抱手,道:“末将奉太子之命……” 沈傲反而镇定自若,呵呵笑道:“怎么,要拿本王?以你一个小小的虞侯?” 虞侯不禁后退一步,其实以他的身份,实在是卑微到了极点,神仙打架,他这小鬼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其中,一个不好,说不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咬咬牙:“末将职责所在,请殿下恕罪。”虞侯招招手,正要招呼同伴们一拥而上。 可是,沈傲却笑了,正在这时候,外头传出一阵呼声:“太后娘娘驾到!” …………………………………………………………………………………………………………………………………………………………………… 同学们,老虎最近病了,所以更新比较迟,可能剧情考虑也不是很周全,是老虎的错,很郁闷,但是现在的剧情,已经反复思考过了,老虎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作者,自然知道该怎么写能让大家看的愉悦,老虎也一直在这么做,所以,大家给点***吧,老虎被人甩的太远了,好歹安慰一下。 第七百九十二章:太子殿下英明 第七百九十二章:太子殿下英明 讲武殿里剑拔弩张,几十个殿前卫已经抽出了腰刀,文武大臣们立即退了开去,赵桓恶狠狠地盯着殿中的沈傲,而一声太后驾到,让所有都呆滞了一下,赵桓眼中闪过一丝疑窦,可是太后二字实在重若千斤,只好走下金殿来。 殿前卫听到太后来了,当然也不敢再动刀兵,纷纷将腰刀插回刀鞘去。其余的文武百官随着赵桓,一齐朝殿门注目。 当先跨入殿槛的,是太后的随侍太监敬德,敬德眼睛左右张望一眼,随即退到一边去,再之后,是披着凤霞戴着彩冠的太后方步进来,太后一身正装,说不出的肃穆,紧绷着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眸子目不斜视,直勾勾地落在殿中的赵桓身上。 赵桓二话不说,立即拜倒在地,朗声道:“孙臣见过太后娘娘。” 文武百官也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太后凤驾。” 讲武殿里顿时安静下来,数百人一片片跪下去,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大宋以孝义治天下,皇室更是要作出表率,因此太后的地位最是崇高。更何况当今皇上也是纯孝之人,对太后这嫡母可谓恭顺到了极点。如此一来,谁敢在太后面前放肆? 那些殿前卫,已经乖乖地退到了一边去。 “唔……”太后一步步朝讲武殿深处走过去,身后的内侍碎步尾随,太后恬然地道:“好端端的廷议,怎么闹成这个样子?死的是谁?太医看过了吗?”太后一边说,一边将眼睛落在沈傲的身上。 赵桓生怕沈傲恶人先告状,便膝行过去,道:“死的是孙臣的舍人,平西王胆大包天,公然在这讲武殿中行凶,刺杀大臣,威胁孙臣,这样的事,真是前古未有,还请太后为孙臣做主。” 太后没叫赵恒起来,所以赵桓仍旧是跪着说话,他心里满是疑窦,怎么太后就突然来了?而且如此赶巧? 太后却不理会赵恒,一双凤眸端庄得体地打量着沈傲,道:“平西王,太子说的对吗?” 沈傲不慌不忙地道:“太子说错了,并不是微臣杀了程舍人。” “胡说!”赵桓大叫一声,显然已是气极,怒吼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要抵赖?莫非是要效仿赵高指鹿为马吗?” 太后双眉蹙起,略带不喜,沉声道:“太子急什么?哀家现在在问平西王。” 沈傲淡然地道:“杀程舍人的确实不是微臣,请太后明察。” 太后眼睛落在沈傲的剑鞘上,剑鞘上染了不少血色,莞尔一笑,道:“好,那你来说说看,这程舍人是谁杀的,又是谁敢在讲武殿中行凶?” 沈傲正色无比地道:“杀程舍人的是先帝!” 先帝…… 大家都知道这沈傲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也知道他一向喜欢东拉西扯,歪理无数,可是沈傲在这里杀了人,居然怪到先帝头上,就实在有那么点儿不太厚道了。满殿跪着的文武大臣,不管是不是沈傲***的,心里都不免嘀咕:先帝若在,若知道平西王在这里这般编排,非气昏了头不可。 “先帝……”太后当然知道,沈傲口中的先帝是神宗皇帝,神宗皇帝大行已经有二十年,这种话说出来,谁肯信服? 不过话说回来,沈傲说到先帝两个字的时候,所以人都不敢反驳,生怕跟这沈楞子一争,不小心言语忤逆到神宗皇帝。反而让沈傲有了侃侃而言的机会。沈傲端正无比,满是敬仰地道:“正是先帝没有错。” 太后淡淡道:“好,你说,为何是先帝杀了他。” 沈傲道:“程舍人身为大臣,食的是朝廷俸禄,如今国难在即,居然奢谈议和,其心可诛,难道不是欺天吗?” 太后满是狐疑,道:“那又如何?” 沈傲道:“当今皇上乃是天子,而陛下的生父乃是神宗先帝,神宗皇帝就是天,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程舍人里通外国,妖言惑众,自然是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一番歪理说出来,许多人还在琢磨,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可是明明是不对劲,却又不能反驳,沈傲说神宗皇帝是天,可你总不能说神宗皇帝和天有个屁的关系。谁若是这样说,那当今皇上还是天子吗?说出这种话,委实有点大逆不道,所以,要反驳沈傲,就必须先驳斥他的立意,也就是他的这一套理论,偏偏这一套理论是万万不能驳斥的,莫说是满朝的文武,就是太后、太子,若是说了个不字,那也是犯忌讳的事。 太后冷淡道:“对,神宗先帝确实是天,可是又如何杀了程舍人。” 沈傲道:“是微臣代天行道,所以,虽然动手的是微臣,其实……”沈傲刻意在这里顿了一下。 太子打断沈傲,道:“什么替天行道,无非是你的托词,莫不是你今日杀了本宫,也可以辩称是代天行道吗?” 沈傲目视着太子,喝道:“本王就是代天行道,这把御剑,乃是天子亲赐,如天子亲临,一个小小的东宫舍人,难道陛下不能叫他血溅丹犀之下吗?” 太后怒道:“不要争了。” 沈傲立即闭上嘴,太子则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孙臣请太后做主。” 太后道:“哀家只是要问,这程舍人到底犯了何罪?” 沈傲道:“里通外国,妖言惑众,倡议与金人媾和。” 太子连忙道:“程舍人不过是倡议议和而已,效仿当年与契丹人的先例。” 太后在殿中踱了几步,放缓身形,旋身道:“哀家明白了,程舍人是要议和了?” 太子道:“孙臣不敢欺瞒太后,金人早在数年之前,就曾提议与我大宋缔结盟约,对我大宋一向以礼待之,如今他们取代契丹人取而代之,我大宋按常理,也该……” “不必再说了!”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寒霜起来,一双凤眸恶狠狠地剜了赵桓一眼,道:“这么说,你也是同意议和的?” 赵桓立即感觉有些不对头,期期艾艾地道:“议和对我大宋……大宋并无坏处……” “够了!”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桓,咬牙切齿道:“赵家的子嗣果然与众不同,做皇帝的躲在泉州,做太子的一心要和我大宋的敌人媾和,你们就是这样治国平天下的?” 赵桓吓得再不敢说下去,重重磕头道:“孙臣万死。” 太后铁青着脸道:“就是市井中的寻常百姓,尚且知道女真人狼子野心、贪欲无度,难道太子就不知道?依哀家看,太子不是不知道,只是和你的父皇一样,只求一时的苟安,早就将祖宗的社稷宗庙抛了个一干二净。” 赵桓这时候算是明白了,太后也是主战的,自己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条。他哭丧着脸道:“孙臣只是……” 太后道:“你不必再解释,我大宋国力殷富是没有错,武备荒废也没有错,可是做君王的,就该有做君王的样子,岂有未战先和的道理?你做太子的,难道就没有人教导过你这番话吗?” 赵桓面如死灰,唯唯诺诺地道:“孙臣知错。” 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也是临危受命,一时受小人蒙蔽也怪不得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议和的事,哀家就不再追究了。可是自此之后,朝中再有人奢议议和,哀家决不宽恕,知道了吗?” 赵恒只好道:“孙臣知道了。” 太后露出熙和的笑容,上前一步一把将赵恒扶起,慰勉道:“如今天下的干系都托付在你身上,你更该尽心用命才是。” 赵桓道:“孙臣敢不尽心竭力。” 太后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形势逆转,太子这时候哪里还敢追究程江的事?一身冷汗浸湿了衣衫,胆战心惊,生怕触怒了凤颜。只是今日倒是让满朝文武们见识到了这太后的手腕,虽是女人,可是一言一行,都带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仪。 这时候谁也不曾有太后干政之类的腹诽,一是大宋朝也不是没有太后干预政事的先例,其二就是当下主少臣疑,确实应该让太后站出来说几句话,安抚人心。 太后显得有些疲倦了,凤眸落在沈傲身上,道:“平西王……” 沈傲道:“臣在。” 太后嘉许地看着他,道:“这程舍人杀得好,下次再敢有谁欺蒙太子,也不必客气。” 沈傲汗颜,拱手作偮道:“太后严重了,微臣哪里敢冒功?这人,八成是先帝杀的,微臣不过是奉天应运举手代劳而已。” 太后不禁莞尔,道:“是你杀的又有何妨?你读了这么多书,未必有哀家有见识,不过有句话说吗,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这程舍人误国害民,要陷太子于不义,今日在这讲武殿中杀了,权当是以儆效尤。”她朝敬德瞥了一眼,敬德会意,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搀扶她,太后才道:“你们接着廷议,哀家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满殿的文武目瞪口呆地目送着这‘妇道人家’款款而去,待太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才面面相觑,有人相视苦笑,有人目光中闪出激动的光泽。倒是赵桓,这时候脸色坏到了极点,一肚子怨气又无法发泄,只好坐回金殿上,再没有什么心情去体验那金殿之上的快感。 沈傲这厮当众杀人,事后却是一副好像死者贵姓都不知道的样子,居然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看赵桓坐定了,才朗声道:“方才太后说,像程江这样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本王心中感怀万千,太后果然圣明,实乃天下楷模。既然太后说这程江是逆贼,当然是死不足惜,不过本王以为,应当割了他的首级,将他悬于午门,令人观瞻,如此,才能显示太子殿下摒弃议和的决心!” 沈傲的用意简直再明显不过,就是要给赵桓脸色看,杀程江若算是狠狠煽了赵恒一巴掌,这番话就等于是反手再一巴掌刮上去。 赵桓脸色苍白,念及程江对自己的好处,咬着唇不说话。 而殿中的群臣心中此时却如明镜一样,什么监国太子?连自己的亲信都保护不了,被人杀了,还要被定性是逆贼,可见这太子监国,其实也不过如此。跟着太子会有性命之忧,跟着平西王虽然不一定能飞黄腾达,总不至于被定性为逆贼,到底谁的腰杆子硬,已经可以不辨自明了。 于是许多趋炎附势的人纷纷道:“平西王说的极是,程江言行令人发指,其心可诛,请殿下下令,割了他的首级悬于午门,以示朝廷决心。” 一下子,讲武殿里人声鼎沸,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朝臣站出来,指摘程江的过失,热闹非凡。 这些指摘程江的言语,不啻是指摘赵桓一样,赵桓咬着唇,却又发作不得,眼看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心知今日若是不能答应沈傲的要求,只怕是不能善了,咬咬牙,道:“准平西王所奏!” “太子殿下英明!”沈傲不失时机地大声道。 “太子殿下英明!” 这声音呼啦啦的,都是拖长了尾音,冲出讲武殿,直入云霄,扶摇九天之上。 ………………………………………………………………………………………………………… 同学们,老虎厚着脸皮求下***,保底用。 第七百九十三章:东风压倒西风 第七百九十三章:东风压倒西风 景泰宫里。 太后抿了抿茶,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回榻上的小几,盘腿坐在榻上,眼睛半张半阖,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敬德快步进殿,朝太后行了个礼,道:“太后娘娘,廷议还没结束。” “还没有?”太后莞尔,道:“现在议的是什么?” 敬德躬身道:“议的是巩固我京畿防务的事,还有让户部那边勒令今年的粮食及早通过漕运运抵入库,以备不测。太子殿下很是赞同,已经责令门下颁布诏令,不得有误,太子殿下还说,为了现实抗金决心,决意将那程江的头颅悬于午门,令天下人看看误国佞臣的下场。” 太后笑起来,道:“这便好,看来太子也是有担当的,知错能改,好得很。” 敬德笑吟吟地道:“可不是吗?平西王和文武百官都在称颂太子殿下圣明呢,那声响儿差点把讲武殿都要掀起来了。” 太后先是笑,随即又显得有些不悦,撇撇嘴道:“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官家不是还在吗?一个监国太子这般圣明,这是要将他的父皇置于何地?官家平素性子是孱弱了一些,可若是听到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太后眯起眼来,继续道:“哀家的意思也不是说孙子不好,只是儿子和孙子就犹如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是做儿子的,还是监国太子,下头就这样鼓噪,这不是让他的父皇难堪吗?” 敬德不敢接茬,只是唯唯诺诺地道:“太后老人家所谋深远。” 太后吁了口气,道:“平西王也是个好事的人,他要主战,哀家是鼎立支持的,都说我大宋孱弱,可是孱弱也不能议和,当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也是与辽人打了之后才缔结和议的,未战先去求饶,不说列祖列宗们脸上黯淡无光,女真人见我大宋软弱可欺,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胜负都是小事,最紧要的是如沈傲所说的那样,要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胜了,固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败了呢。”太后冷笑,继续道:“就是败了,也要让女真人知道,我大宋并不是好惹的,让他们生出忌惮。” 敬德不曾想平素在深宫中闭门不出的太后突然对政事如此热衷起来,连声道:“太后说的极是。” “所以呢。”太后含笑道:“所以今日哀家非要为平西王出这个头不可,要抗金,没有平西王是不成的。再者说,晋王这一脉,如今延续到了沈傲身上,哀家若是不偏着他一点儿,谁给他做主?” 敬德心里释然,其实太子监国之后,敬德已经有些忐忑了,在太子眼里,自己可是铁杆的平西王党,到时候若是太子打击报复,这看不得了。如今看来,平西王虽然在汴京没有皇上撑腰,可是还有太后,只要太后依然念着晋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汴京的水浑着呢,监国的未必能做主,做亲王的也未必要言听计从,现如今太子和平西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平西王的胜算也未必会小了。 正说着,外头有内侍通报,道:“太后,平西王觐见。” “啊……”太后不自觉地端了茶来喝,道:“廷议结束了?叫他进来吧。” 沈傲大喇喇地进来,含笑道:“太后娘娘好。” 太后就笑起来,道:“廷议结束了吗?” 沈傲正色道:“已经结束了,太子殿下圣明,当机立断,已经确定了抗金的大略,满朝文武俱都欢欣鼓舞。” 太后莞尔,道:“这就好,不过抗金的事还得你来掌总,太子毕竟是初涉国政,许多事都不明白,没你揽着全局是不成的,哀家虽是说把社稷托付给太子,其实真正能依仗的还是你这家伙。” 前头的话还中听,后头一个家伙,让沈傲乐呵呵的笑容一下子又收敛得无影无踪,露出苦相道:“微臣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全汴京。” 太后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和官家、太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有担当,担当二字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是奇难无比,哀家历经三朝,所闻所见,像你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哀家的这个孙女婿倒是选得不错。” 太后喝完了一口茶,用湿巾擦了嘴角的茶渍,道:“所以你尽快放开手来做,不必有什么顾忌,哀家自然给你做主。” 沈傲称了谢,太后话锋一转,又把话题转到一部分国戚南渡去泉州的事,道:“有职事的一个都不能走,没有职事的家眷就不必禁锢了,随他们去,晋王和安宁他们,可以派五百禁卫随扈过去,策应安全,这海路毕竟还是风险大点,就让他们走陆路吧,虽然远了一些,却总让人放心一些。” 沈傲陪着太后说了些闲话,把她的吩咐应承下来,这时候觉得肚子饿了,才发现已经过了午时,太后要留他在宫中用膳,沈傲心里想,吃人嘴短,你老人家的便宜,我可不敢占。便肃容道:“微臣还是告辞的好,不敢打搅太后进膳,再者说,待会儿在宫外还有许多事要做,实在不敢久留了。” 太后也就放沈傲出去,沈傲从宫里出来,感受这凉爽的秋风,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好极了。 …………………………………………………………………………………………………………………………………………………… 来喜站在储宫外头长廊的屋檐下,整个人吓得瑟瑟作抖,他本是太子的随侍太监,上一次去传诏,被平西王狠狠地打了一顿,回来之后又受了太子的责骂,原以为这事儿也就完了。谁知今日太子殿下从宫里回来,当即便将自己叫来,甩手就给了他几个巴掌,太子的脸色可怖到了极点,来喜吓得连叫唤都不敢,鼻青脸肿之下,等太子进了储宫,他又不敢走,只好在这屋檐下候着。 里头传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知是不是打破了瓷罐,那储宫里的器具都是太子的珍爱之物,今日也不知太子生了谁的气,居然这般糟蹋。 来喜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只看太子今日的样子,便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他吓得站又不是,又不敢进去劝慰,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不自在。 东宫的内侍、宫女听了这边动静,都不敢过来,尽量绕着道儿走,就连太子妃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有两个从长廊下绕路走的内侍低声说着话钻入了来喜的耳朵里,说是什么程江程舍人被平西王杀了,非但如此,便是太子在这那讲武殿里也被平西王讥讽嘲弄,堂堂监国太子,敢怒不敢言,非但自己的心腹保不住,还要委曲求全,任人摆布。 来喜吓了一跳,监国太子都降不住那姓沈的,也难怪自己上次在码头挨了打,这姓沈的未免也太跋扈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功夫,总算看到有人来了,是主事的太监开福,这开福碎步过来,见了来喜,朝他招手,来喜立即小跑着过去,开福淡淡看了他一眼,问:“太子爷还在生气?” 来喜道:“是,发了好一通脾气,奴才伺候了太子十年,也不曾见太子这般失态过。” 开福看了来喜青肿的脸,这脸上的掌印恰好印证了来喜的话,开福皱起眉,道:“太子妃不曾来劝说吗?” 来喜苦笑道:“太子妃娘娘估摸着也是怕碰钉子,要不然,开福公公去看看?” 开福脸上闪露出冷笑,道:“杂家去有什么用?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有人给太子拿主意。杂家其实也听到了风声,太子虽然监了国,可是上头还有个太后,那平西王又专门与他作对,至于朝廷里,以杨真、石英为首,又都是平西王的人,殿下现在是看上去光鲜,却是有力使不上来,被这些人这般玩弄,勃然大怒也是理所应当的。”开福吁了口气,继续道:“现在程舍人不在了,要拿主意就非李舍人不可,去,把李舍人请来。” 来喜愕然道:“李舍人不是称病告假了吗?” 开福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他病了?这大宋朝最滑不溜秋的就是他,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称病,只怕早就感觉到什么风声,才不愿趟这趟浑水,否则今日死在讲武殿里的,八成就是他李邦彦了。不过话说回来,要躲,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他现在与太子荣辱与共,不管怎么说,现在太子非要倚重他才不可。你去叫吧,就说大事不妙了,李先生再不出山,东宫不保,他李邦彦难道想独善其身吗?” 来喜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太子殿下……” “叫你去就去,太子问起,杂家自然会给你告假。” 来喜二话不说,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 第二章送到,最近老虎身体不舒服,更新有点晚,见谅。 第七百九十四章:鸡犬不留 第七百九十四章:鸡犬不留 廷议刚刚结束,与此同时,一封救援的文书投递到了鸿胪寺,随后,鸿胪寺立即呈上了三省。半个月之前,孤军困守南京府的祁津府的辽军已是人困马乏,城外二十万金军日夜轮战,破城已经可以预料了。 辽主耶律大石巡城时受了箭伤,已是奄奄一息,禅位太子为帝,自己则躲在宫中以太上皇的身份居中调度。 事情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虽然祁津府雄伟高壑,护城河湍急,这几年又不断加固瓮城,工事完备,粮草充足,更有十万辽军做最后的抵抗,可是金军也意识到绝不能让辽军有喘息之机,于是倾国而出,二十万女真铁骑在侧围打,除此之外,又勒令辽东、大漠、***各部族举兵十万余人围城,制造石炮,箭矢,彻夜不休地对祁津府摆出最后一战的架势。 辽人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一旦城破,必然是屠城的下场,耶律大石无奈之下,终于发出了告急文书,请求大宋增兵为援,倾囊相助,并且表示了愿意称臣纳贡的愿望。 向大宋求援实在是迫不得已,且不说这所谓的盟约水份有多大,眼下女真人势大,宋人会不会抛弃辽人还是两说的事,更别提出兵救援了,明知完全没有希望,却还是将告急的文书送了来,言辞也甚是恭谦,可见这一次,辽人不过是抱着抓住最后一颗救命草的心思。 告急的文书送到了门下省,杨真看了之后,叫来三省六部的官员商议,现在太子既然已经定下了调子,发兵救援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兵部尚书这边,立即提出了反对,无非是说现在大宋这边已经无可用之兵,要救援,拿什么救?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禁军不能动,厢军不能动,边军也不能动,拱卫大宋才是根本,拿去救辽国孤城,实在没有必要。 枢密院这边也是同样的态度,那枢密使乃是殿前卫太尉刘勘,刘勘沉着脸道:“唯一能动的,也只有三边的边军,童贯确实带了兵回师,不过话说出来,京畿的城防本就空虚,朝廷还指着他们拱卫汴京,岂能轻出?” 杨真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咱们大宋也是无米下锅了,可是守住了祁津府,就等于是给我大宋多了一层屏障,若轻易放弃,一则失信于人,二则助长了贼势,这件事还是去和平西王商量着办。” 正说着,外头有人道:“什么事要找本王商量?” 沈傲刚刚从宫里出来,在家用罢了午饭,原想来和杨真商量一下备战的事宜,看到门下省外头摆满了各部堂的轿子,便知道门下省早就关起门来议事了,叫门口的书令史不要通报,自己踱步过来。 满屋子的官员又敬又畏地看着沈傲进来,只见沈傲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戴着一顶进贤冠,负着手,笑容满面,如沐春风,眼睛在这屋堂里朝几个熟识的人转动,不断地颌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大家连忙给沈傲让了个位置,杨真将契丹人的告急文书递过去,道:“这件事,非平西王决断不可。” 沈傲看了告急文书,显得并不惊讶,反而道:“这么晚才送来,这契丹人都要见棺材了,居然还能好整以暇,这倒是有些意思。” 杨真苦笑道:“殿下以为当救吗?” 沈傲随手将告急文书丢在一边的桌几上,见大家都翘首以盼地等自己拿主意,含笑道:“你是首辅,怎么反倒问起本王来?再者说,现在是太子监国,大家又都说太子英明,这件事当然是先问太子的意思才对。” 这厮一口一句太子英明,讥讽的味道十足,沈傲看太子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撞到了机会,就少不得嘲弄一下,如今眼看有变成口头禅的趋势。 可是沈傲这么说,大家却不是这么想,什么太子监国?今日大家算是明白了,这汴京城里真正说话管用的是平西王,是眼前坐在这里笑嘻嘻的家伙。若说在廷议之前,还会有糊涂的人,认为太子监了,国平西王只怕地位要尴尬了,可是今日平西王拔剑杀人,此后又有太后撑腰,满朝文武多数都为他摇旗呐喊,只要稍微一想,再不明白这个道理,那这官真的做到了狗的身上。 众人见沈傲‘谦虚’,便纷纷道:“当然是殿下做主。” 沈傲也就不客气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既然抗金,那契丹人非救不可,调集大军龟缩在京畿附近是没用的,要主动出击,趁着女真人无暇与我大宋纠缠,狠狠地给女真人一点颜色,才是正理。” “可是……”那太尉刘勘为难地道:“只怕不妥吧,京畿的防务不容出些许差错,再者说,女真人铁骑无双,救兵远去,一无山川之险,二无江河为屏障,若被女真人围住……” 倒是兵部侍郎李纲道:“不如让边军佯动一下,让女真人生出顾及之心?” 沈傲摇头,知道李纲会错了他的意思,正色道:“不必出动禁军、边军,本王早已下达了调令,三洋水师齐聚蓬莱,要救,就用水师去救。” “水师……”所有***跌眼镜,历来水师这东西只是作为护翼助攻的,还从来没有谁拿水师去当主力军,南洋水师征大越,那是因为大越国毕竟只是个小小藩国,实力也不悬殊,可是拿水师去和女真人开战,一个是日行数百里的铁骑,一个是游弋波涛的舟船,这怎么个打法? 沈傲却是无比认真地道:“这一战不但关系着辽人,更关系着我大宋的军心民气、京畿的安危,所以本王当仁不让,自然要总揽全局,谁有异议吗?” 能坐在三省里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官僚,沈傲折腾了不知多少次都能屹然不动,当然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个道:“绝无异议。” 沈傲淡淡道:“怕就怕太子殿下有异议,太子虽然圣明,可毕竟是第一次担当大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要尽心辅佐他,若是他犯了什么错,更该鼓起勇气来制止。” 有人明白了,平西王这是要鼓动大家给他做马前卒,坐在角落里的礼部左侍郎一拍大腿,义愤填膺地道:“平西王说的极是,咱们大宋朝多的是诤臣,太子若是被蒙蔽,自然是要据理力争的。” 沈傲含笑,不禁多看了这左侍郎一眼,心里想,这家伙倒是识趣得很。便打了个哈哈,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该怎么上疏是诸位大人的事,本王就懒得写奏疏了,这件事,就这么办!” 杨真皱着眉道:“祁津府并不傍海,出动水师,似有不妥吧。” 沈傲笑道:“杨大人,军伍的事,本王倒是知道些,那祁津府当然不傍海,可是杨大人岂不闻围魏救赵吗?女真人倾国南下,本王就索性也给他来一次赶尽杀绝,水师过处,叫他们片瓦不存。” 杨真还是觉得有些冒险,想要劝说,可是见沈傲主意已定,也就将这些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苦笑道:“殿下既要远征,老夫也帮衬不到什么,不过这上疏的事就交给老夫和衮衮诸公们来办吧。” 沈傲点了头,道:“立即给契丹人传消息,二十万援军随后就到,让他们固守住祁津府,否则城破之日,这祁津府上上下下必然鸡犬不留!既然城破是死,那就给本王好好地吸引女真***军,死也死得有用一些。这群狗契丹人,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见了女真人就像是老鼠撞到猫一样,若是连守城都不会,本王只好给他们烧纸了。” 众人讪笑,虽说今日议的是救援辽国,可是说实话,在座的人中,还真没几个人对辽人有什么好感,沈傲脱口说什么狗契丹人,不但没有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有一种畅快之感。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吃契丹人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谓是苦大仇深,今日这些契丹人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态度恭敬地来求援,让人有一种长出一口恶气的感觉。 杨真正色道:“这个好办,门下省可以立即斟酌下措辞,到时八百里加急送过去,激励一下辽人。” 沈傲颌首点头,索然无味地道:“诸位大人继续商量吧,本王还有事,告辞了。” 大家一起站起来,要起身相送,沈傲摆了摆手,快步出去,从门下省出来,外头的校尉立即给沈傲备了马,其中一个校尉道:“陈济先生送来了急件,请殿下过目。” 沈傲颌首点头,待那校尉拿出一份急报,沈傲接过来撕开封泥端详了一下,只见这信笺中写着寥寥一行字——李邦彦入东宫。 在这汴京城,几乎每个重要人物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而这李邦彦更是重中之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沈傲手里,沈傲看了看,不禁莞尔,随后将信笺撕了,朝边上的校尉道:“有人要耐不住寂寞了,可惜啊,讲武殿的时候,没有一次性将他一并解决了,这家伙为什么总是滑不溜秋,总是不给本王了断他的借口。” …………………………………………………………………………………………………………………………………………………… 第三章送到,同学们,有***吗?有的话就投点,让数据好看点。 第七百九十五章:列祖列宗情何以堪 第七百九十五章:列祖列宗情何以堪 李邦彦的小轿子稳稳地停在东宫下的牌楼下头,这位李舍人从轿中钻出来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到病容,反而是神采奕奕,精神飒爽。 门房这边有个小内侍过来扶他,李邦彦淡淡道:“太子如何了?” 东宫这边已经催了李邦彦几次,李邦彦到了傍晚才迟迟动身,现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黯淡,淡月行将升起,最后一道日头落在了天穹只露出半边的身子,霞光绽放,五光十色,照得李邦彦更加神采奕奕起来。 “回李大人的话,殿下的气还没消呢,不过方才门下省倒是送了些奏疏过来,殿下正在看奏疏。” “哦。”李邦彦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才又道:“去通报一声,就说老夫求见。” 李邦彦在门房这边只候了片刻,就有内侍过来,道:“殿下请李大人进殿。” 说罢,领着李邦彦,一路穿过重重楼阁,李邦彦脚步稳重,完全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他和程江不同,毕竟为宦数十年,吃过亏也赚过便宜,有光鲜也有落魄,磨砺了数十年,早就出落得宛若卵石,既无菱角,又滑不溜秋。 其实沈傲回到汴京,进宫探视太后的时候,李邦彦就察觉到了异常,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不管怎么说,太子对他总有那么点儿若即若离,再加上还有个一直警惕着的程江,若是及早说出来,说不准还要被人误会。 李邦彦索性就告假请病,反正这一趟浑水,他是绝不趟的,人家沈傲早就布好了套子就等着人来钻,自己做这马前卒,岂不是送死吗? 而如今,程江死了,太子众叛亲离,那些个朝中官员纷纷避之不及,表面上是监国,可是但凡有平西王在,这个国就不可能监得了。 “现在,殿下只能倚重老夫了吧。”李邦彦心中这样想,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有程江在,他放不开,太子也不能给予倚重;现在不同了,太子已经手忙脚乱,不靠他李邦彦,靠谁? 虽然东宫这边再三催促,李邦彦来迟的原因有一个,就是要让太子尝一尝这四面楚歌的苦头,只有这样,他李邦彦才能显得愈发重要。 漫步到了储殿这边,屋檐下已经点起了星点宫灯,一排的宫灯架在檐下,发出深红的光线,殿内也点起了烛火,光芒透出纸糊的窗格,洒落出一片余晖。 李邦彦跨入殿中的时候,这殿里已经收拾干净了,穿戴着团领尨服的赵桓正伏在案上,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奏疏,惊闻到脚步声,有些风声鹤唳地抬起眸来,看到是李邦彦才脸色缓和了些,道:“李舍人,请坐。” 李邦彦看赵桓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心里反觉得好笑,论起来太子实在不是个雄主,监国时踌躇满志,稍遇挫折便又如此,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得起大任? 赵桓今日对李邦彦尤其的客气,放下手中的奏疏,坐直身体先叫人去斟茶,转而问李邦彦道:“李舍人的病好了吗?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李邦彦欠身坐在椅子,恭谨地回答道:“殿下美意,老夫感激不尽,这都是老夫的旧疾,吃了药也就转好了,倒是劳烦殿下挂心。” 赵桓颌首点头,道:“这便好,这便好。”随即吁了口气,黯然道:“今日的廷议,李舍人想必已经知道了?” 李邦彦道:“老夫也是方才才知道,殿下,平西王诡计多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 赵桓的脸上隐现出怒色,道:“他不是诡计多端,他这是犯上,讲武殿上,他敢杀戮大臣;本宫面前,他敢仗剑杀人,这样的人还能留吗?这是谋逆造反!哼,若不是太后护着他,本宫定让他杀人偿命!可恨,可恨!” 李邦彦很是从容地笑了笑,道:“殿下,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报仇,如今平西王占尽天时地利,殿下自信能与他分庭抗礼吗?” 赵恒不由默然。 李邦彦继续道:“殿下是储君,如今又是监国,只要争取住时间,早晚有一日要登基为帝的,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又是不同了。所以殿下眼下要做的,应当是设身处地保全自己,而不是与那平西王争这义气,殿下越是如此,反倒中了沈傲的奸计。” 赵恒道:“那么李舍人的意思是,本宫就该忍气吞声?” 李邦彦淡淡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殿下难道连一口气都忍不住吗?” 赵恒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叹了口气,道:“本宫不过是不忿而已。”说罢拿起一份奏疏,道:“这份奏疏是杨真刚刚送来的,李舍人来看看。”将奏疏抛在李邦彦身上,李邦彦接了,展开来看,却是恳请救援辽国的奏疏,连战略都已经详尽,水师齐聚蓬莱,一路北上,自祁津府一带登陆,挂帅之人自然是沈傲。 赵桓道:“看到了吗?这沈傲羞辱了本宫一顿,如今又打起了北伐的主意,二十万水师悉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本宫岂能不提防?这份奏疏是不是该回绝掉?只要本宫咬着牙不拟准,看他们能如何。” 李邦彦将奏疏放下,道:“殿下不拟准,自然会有皇上和太后拟准。与其如此,倒不如殿下来做个好人。” 赵桓铁青着脸道:“这奏疏虽是杨真上的,可这背后,必然有沈傲怂恿。他要挂帅救援辽人,败了,是我这监国共同承担干系;就算是胜,那也是他沈傲的功劳……” 李邦彦苦笑道:“太子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一战,太子断不能胜!” 赵桓一头雾水,眼中闪出狐疑。 李邦彦坐定,轻轻咳嗽一声,眼眸中闪出狡黠的光泽,淡淡道:“殿下,此战若胜,太子必然被黜。” “啊……”赵桓被李邦彦这句危言耸听的话吓了一跳,惊骇地道:“这又是为什么?”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殿下莫要忘了,殿下是监国太子,此战若胜,便是太子殿下圣明,满朝上下齐声称颂,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能享受多大的盛誉?” 赵恒道:“这难道不好吗?” 李邦彦冷笑道:“好,自然是好,国有大患,陛下巡幸泉州而不敢回,殿下在这紧急关头钦命监国,重挫女真,天下人会怎么说?”李邦彦舔舔嘴,学着第三者的角度阴阳怪气地道:“多半会说皇上不堪为君,而太子殿下圣明仁武,可以担当大任。” 赵桓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期期艾艾地道:“父皇若是听到这些话,只怕……只怕……” 李邦彦颌首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这些话一定会传到皇上的耳中,若是没有平西王倒也罢了,皇上远在泉州,而殿下众望所归,皇上便是心中不悦,多半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有沈傲在朝,事情就不同了,到时候沈傲要迎皇上回宫,殿下该怎么办?” 赵桓岂能不明白自己父皇的为人?父皇最是好大喜功,有时虽是懦弱,可是在权柄上一向都不肯轻易放手的。若是自己的威望超越了父皇,父皇回了汴京,再加上沈傲挑拨,结局会怎么样?赵桓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圣旨传到东宫,校尉前来拿人了。 其实做太子的,一向都是如此,做得差了,要被人瞧不起;做得好了,却又功高震主,引起宫中猜忌;所以每一步都是举步维艰,到了赵恒身上,那就更不必说了,简直就是步步惊心,一个不好就要踏空,落入万丈深渊。 李邦彦一提醒,赵恒立即醒悟,急切道:“败又不能败,胜又不能胜,本宫应当如何?” 李邦彦眼中浮出冷意,淡淡道:“其实这个简单得很,先败后和。” 赵恒的嘴唇哆嗦起来,李邦彦的话,他岂会不懂?可是先败再和……哪有这般容易? 李邦彦继续道:“殿下应该立即拟准杨真的奏疏,让平西王整肃三洋水师,北上救援辽人,再暗暗派出使者,泄露水师行踪,让女真人早有堤防,水师作战,讲究的本就是出其不意,只要女真人稍有堤防,水师必然大败。” 赵桓深吸了口冷气,二十万水师可是大宋的***子;李邦彦却教自己去与女真人暗通曲款,葬送大宋的舰队。他不由怒道:“李邦彦,你好大的胆子!” 李邦彦却是气定神闲,淡淡笑道:“殿下何不先听老夫把话说完。水师若是大败,平西王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数。就算他能活着回来,殿下也可以以丧师辱国之罪将他收押起来,女真人对沈傲恨之入骨,殿下先与他们通了气,再将沈傲送去,派遣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向女真人求和,如此一来,金人多半是准允的,到时候无非是让我大宋遵从与辽人的旧制而已。而殿下一面铲除了沈傲,一面又让宫中不能生出猜忌之心,保全了我大宋的宗社,如此一来,便是皇上心中怫然不悦,又能如何?” 赵桓铁青着脸,道:“你这是要陷本宫于不忠不孝吗?” 李邦彦语速却比赵恒还快,放肆地道:“殿下,事急从权,事到如今,殿下除了这个选择,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赵恒哑然,一双眼睛又是惊惧又是不安地瞪着李邦彦,心里却在说服自己,李邦彦说的确实一点都没有错,自己输不起,也赢不起。输了,女真人会要自己的命;赢了,父皇和沈傲会要自己的命。先败再和,败是为了铲除沈傲,并且与女真人搭上关系;和能保住大宋的宗社,这办法虽然胆大到了极点,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当着的外人的面,赵恒怎么能欣然点头?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大到赵恒的脑子嗡嗡的乱响,整个人呆若木鸡。 李邦彦道:“老夫话已说尽,请殿下决断吧,可是殿下不要忘了,不除沈傲,殿下便永远都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老夫奉劝殿下不要与沈傲起意气之争,可是若有一击必杀的时机,就万万不能放纵,否则今日殿下是太子,明日要做阶下囚也未必能如愿。” 赵恒听到李邦彦谈及沈傲二字,狠狠地一巴掌击打在桌案上,咬牙切齿地道:“这都是沈傲逼本宫的!若不是他,本宫又怎么会做这等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 …………………………………………………………………………………………………………………………………………………… 第一章送到,同学们,求下***! 第七百九十六章: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七百九十六章:不见棺材不掉泪 夜已经深了,秋风正急,吹在殿外呼呼作响。 赵桓的脸色随着烛火的摇曳忽明忽暗,一只手搭在案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下首位置看似好整以暇的李邦彦。 良久…… 赵恒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道:“若是事情败露,怎么办?” 这才是赵恒最担心的问题,方才什么列祖列宗,什么大宋的社稷,其实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走到这一步,赵恒胆战心惊,同时仍然怀着一丝希望,现在的他,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踏前一步就是君临天下,赵恒当然不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豪赌,他赌不起。 私通女真,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必然是轩然***,太后饶不了,赵佶也饶不了,就是天下的百姓,满朝的文武,也绝不可能接受。若是说倾向议和是态度问题,那么向女真人泄露水师行踪,便是他这监国太子也担不起这干系。 李邦彦沉默了。他阖着眼,在太子面前并没有显出奴颜之色,双手搭在膝上,短暂的犹豫之后,才道:“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水师不覆没,殿下必死无疑,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若是将来事泄,老夫大不了与太子一起赴死又如何?” 赵恒叹了口气,黯然失神地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李邦彦心里却是冷笑,这个地步不是你自己惹起的吗?不得罪平西王,怎么会有今日?人已经得罪了,却又谋而不断,又是这般凄凄切切的儿女姿态算什么太子?李邦彦从心底深处,对赵恒的举动鄙夷到极点。只是他当然清楚,眼下他与太子已经密不可分,与沈傲已经不共戴天;若说在讲武殿里和沈傲磨嘴皮子,李邦彦是万万不会去做的,只有程江那种蠢物才会做这样的出头鸟。可是若当真有一击必杀的机会,李邦彦就绝不会放过,只要水师覆没,李邦彦已经可以料定,沈傲必死。而沈傲一死,他李邦彦才有重整旗鼓的一日。 这一天,李邦彦已经等得太久,所以当他说出自己意图的时候,李邦彦的心里居然没有一丁点的害怕,有的只是一种隐隐的心悸,体内压制已久的欲望仿佛一下子要喷薄而出。 赵恒终于定下神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紧张过后,终于痛下了决心,道:“就这么办,不过要联络女真人,自然要信得过的人才好,还要能有人牵线搭桥,李舍人可有人选吗?” 李邦彦道:“小人倒是认得一个人,此人是怀州商贾,曾与女真人打过交道,精通女真语言,更为难得的是,上一次沈傲大肆牵连怀商,此人的父亲便被武备学堂的校尉拿了,至今还是死无见尸,殿下若是请他去,一定马到成功。” 赵恒深望了李邦彦一眼,话里有话地道:“原来李舍人早有准备。” 李邦彦淡淡笑道:“殿下言重了,老夫也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赵恒想了想,又道:“既然此人与沈傲有杀父之仇,本宫自然不会猜忌,你且稍后,为取信女真人,本宫这便修书一封,其余的事,就悉数托付给李舍人了。” 赵恒叫人拿来文房四宝,又将人遣出去,移来一盏宫灯,提笔略一沉吟,终于落笔。待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之后,赵恒查验了一下,才拿出自己的随身印信沾了封泥在末尾处加盖。 李邦彦凑过去看了,含笑道:“殿下的行书倒是不错,颇有皇上的风采。” 赵恒哂然道:“李舍人拿去吧,行藏要小心一些,不要大意。” 李邦彦替赵恒吹干了墨迹,才将书信贴身收好,重新坐下来,与赵恒寒暄了几句,眼看天色越来越晚,赵恒脸上带着倦意,便起身告辞出去。 从储宫走到停轿子的牌楼下,李邦彦钻入轿中,乘着月色,他淡淡地朝轿夫吩咐道:“回府,再叫个人把刘文静寻来,告诉他,老夫有大事要交代。” 轿子抬起,在昏暗的灯火之中渐渐行入漆黑的巷子,而在这黑暗之中,几双眼睛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 郭家庄,这座看上去荒芜的宅子里,便是寻常的行人都不敢靠近,此时汴京的郊外被这秋风一扫,林莽的枝叶立即画作了金黄,老叔昏鸦,落叶纷飞,很是惨然。 晨曦初露的时候,这看上去幽深的大宅里的人却起得异常的早,或者说这宅子里的许多人其实压根就没有睡过,熬了一夜的书吏还在灯下梳拢各地送来的消息,偶尔有传递消息的人进进出出,在靠近里屋一些,里头的灯火添得更明亮,只见陈济和着衣,盘膝坐在里屋的榻上,边上几个人正在候命,时不时递上茶水,或者等陈济要动笔时为他磨墨。 雄鸡打鸣的时候,拂晓仍然不见光亮,曙光似乎躲藏着不出来。陈济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手中捧着一份密报,呆了呆。 李邦彦去了东宫,一共呆了两个时辰零一刻,时间不多不少,可以做许多事,也可以说很多话。此后李邦彦的轿子出了东宫,却有个随轿的侍从飞快去了彩衣坊,寻了个人连夜赶去了李府说话。 再从存档的资料中寻找李邦彦的作息习惯,李邦彦虽是浪子,可是作息还算规矩,夜半三更是不会见客的,而且从以往的资料中看,这彩衣坊里的人平素与李邦彦并没有多少来往。 那么,彩衣坊里的人是谁?李邦彦与太子商量了什么?为什么连夜要急不可耐地叫此人去府上? “这里头一定有隐情!”这是陈济作出的判断,事实上接触锦衣卫越久,陈济就越知道锦衣卫的蛛丝马迹极为重要,每一个不寻常的动作,都极有可能是事发的先兆。 他心不在焉地将资料放下,随即喝了口茶,打起精神,对身边的人道:“探查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回陈公的话,已经放出去许多人打听搜集了,消息应该很快就来。” 陈济颌首点头,吁了口气,道:“那老夫就再等等。” 陈济拧着眉,装模作样地去看其他的奏报,偶尔会换一下坐姿,只是那一双眼睛或许是被油灯熬得太多,总是湿漉漉的,害他不得不拿湿巾去擦拭。 又过去半个时辰,郭家庄虽然忙碌,可是平素所有人进出都是蹑手蹑脚,而这时候,外头一个书吏进来,低声道:“陈公,寅年天字甲辰号的消息打探来了。” “噢?”陈济举眉,像是松了一口气,坐直身体,忍不住去揉揉酸麻的腿,道:“念。” 书吏拿出一份新近送来的消息纸片,念道:“彩衣坊里的人名叫刘文静,怀州河内县人,父祖皆是商贾,其父刘曾养曾与郑国公有旧,后来太原案发,已被缉拿归案。刘文静是读书人,建中靖国的时候曾经中过秀才,此后一直没有从商,所以太原的事并没有牵涉到他,不过据说此人为人颇为精明,喜好四处游访,曾去过几次契丹、西夏,极有可能还出过大漠。其父案发之后,刘文静便在彩衣坊里寻了一处小宅院,只雇了几个家仆深居简出,平素也不与人交往。不过昨天夜里,李邦彦叫他去府上的时候,他动身倒是快得很,想必他与李邦彦之间,关系一定非同小可。” 陈济眼眸中闪出亮光,忍不住道:“四处游访,还和那些怀商有关系?还有呢?” 书吏继续道:“刘文静是在戌时三刻进的李府,子时一刻从里头出来,大致呆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回家之后当即睡下,今儿一大清早,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就醒了,叫了仆役备好车马,说是要出去远游,据说还会邀上一些好友,不过到底是去哪里,暂时还没有侦知。”书吏补充一句道:“不过应当是向北前行,因为外头的行囊里似乎有不少皮裘棉衣,想必是用来御寒的。” “向北?”陈济阖起眼睛,慢吞吞地道:“北边就是西夏和大辽,西夏那边天气尚可,现在这时候还不必穿冬衣,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辽国了。” 那书吏道:“这也未必,或许这一去要数月功夫才能回来,到时候天气转寒了也是未必。” “嗯。”陈济颌首,道:“这个人至关紧要,传老夫的吩咐,给老夫好好地盯着,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他远行时撞到了什么人,与什么人交谈,在哪里停留,这些都要查清楚,不能遗漏。还有,若是有机会,可以安插几个人进去,且看看他招募不招募马夫或者护卫,记住了,不要被对方察觉,可也不能跟丢了,不管他有什么动静,老夫要你们随时快马传报,不许耽误。” “是,陈公。”书办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陈济打了个哈哈,已经吃不消了,继续道:“这件事交给一队去查,沿途的桩子都要随时帮忙掩护。去吧。” 遣散了众人,已经疲倦到极点的陈济却又忍不住看了一次先前那一份奏报,眉头深深皱起,喃喃自语地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 第二章送到。 第七百九十七章:除掉三皇子 第七百九十七章:除掉三皇子 永和四年七月初九,满朝的文武官员纷纷坐了轿子出现在东华城门这边,附近的街道已是堵得水泄不通,其实来的不止是官员,更有士绅和不少百姓,大家一起伸长了脖子,似乎早已有了默契,专侯车驾过来。 沿途的楼宇,栏杆之后也倚着不少人,不少人望眼欲穿,议论纷纷。 “平西王今日出征,为何现在还没有到?” “说不准是监国太子亲自送出城去,这一趟事关我大宋安危,非平西王不能做这顶天梁柱了。” 有人唏嘘道:“水师救契丹,胜了,自然是好,可要是败了,就不知是什么光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大宋与辽人唇寒齿亡,我听人说,一旦女真人拿下了祁津府,就可以策马飞驱汴京城下,到了那时,就真是天灾灭顶了。” 论及到当下的时局,所有人都显得忧心忡忡。能走的富户走了不少,留下的要嘛是不肯背井离乡的,要嘛就是寻常的百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压得所有人都有点透不过气来。 如今整个汴京,以至于是整个河北,都将希望寄托在平西王身上,平西王允文允武,钦命剿过教匪,杀过海盗,荡平西夏,大破女真铁骑,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能奢谈与女真人一决雌雄? 所以不管从前是恨他的,抑或是对他心生不满的,到了现在却都不免念起平西王的好来,世无英雄,朝中多是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大儒,陛下远在泉州而不愿赴国难,太子虽是监国,毕竟还年少懵懂,这个局面,当然要一个铁腕人物来收拾。 平西王这家伙,虽然有点愣愣的,做事不计后果,可是手腕强硬,有担当,这样的凶神恶煞,从前让人害怕,如今却让人滋生出了几分亲近。就算是楞子,那也是大宋的楞子,至少在国难当头时,还能充作一下门神,给予人希望。 坊间对沈傲的评价一向不错,所以这一次一如既往地为其鼓噪。就是平素与沈傲不太对付的清议,这时候居然也言辞缓和得多,从前谁说平西王一句好话那就是没有风骨,阿谀谄媚,现在说好话的人渐渐也多了。 昨天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颁布了诏令,拟准平西王督师水师,救援辽国,而平西王府也传出风声,因事情仓促,三大水师已经齐聚蓬莱港,平西王殿下今日清早就要动身,与水师会合。 这消息传出来,就在拂晓刚过的时候,整个汴京几乎是万人空巷,涌到这东华门来,不管是曾经痛恨还是拥戴这楞子的人,今日却都出奇地保持着一个心情,那就是希翼平西王殿下出师大捷,建立不世功业。 可是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辰时,平西王那边还没有动静,也没有看到由校尉拱卫的车驾,这不免让人心中暗暗揣测了,有人认为是太子殿下要亲自相送,有人认为平西王要与家眷话别,还有的暗暗揣测平西王是不是身体有恙。 在这汴京城,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沈傲其实是睡过头了,太阳上了三竿,沈傲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换了衣衫,洗漱之后,脑袋仍是昏沉沉的,而恰在这个时候,陈济却是赶来,沈傲与陈济二人在书房里闲扯了半个时辰,陈济才脸色沉重地出来,沈傲朝他作偮,含笑道:“陈先生,后会有期,汴京城的事,一切托付给先生了。” 陈济摇头苦笑道:“殿下珍重。” 沈傲大喇喇地出了门,翻身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带着数百校尉,一路绝尘,朝东华门过去。 等到了东华门这边,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景,无数人一齐大叫:“殿下来了!” 沈傲吓了一跳,这人头攒动,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密麻身影,绝对令人震撼,他不禁勒住了马,放缓马速,身后的校尉也纷纷警惕起来,手不禁搭在了刀上。 周恒打马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你是不是欠了谁的银子?” 沈傲知道他想说什么,抖擞精神,道:“不要胡说。” 人群开始攒动了,不少人高呼:“殿下千岁,旗开得胜!” 京兆府和城门司的差役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连殿前卫也都一队队调来,总算是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在这万千的欢呼声中,沈傲耸耸肩,道:“压力很大啊。” 其实这些欢送的人群,也有人生出疑窦,心里在想,太子殿下为何不来?平西王为国征战,十有四五要马革裹尸,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大宋的宗社吗?堂堂监国太子,理应出来相送一下,现在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叫人心寒。 沈傲到了门洞这边,官员们就围拢过来,人潮开始屏住呼吸,似乎是想听沈傲说些什么。 为首的杨真先向沈傲行礼,说了几句吉祥的话,才道:“殿下出师北伐在即,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沈傲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一言一行,只需三天就可以传遍天下,见诸史册,心里不由阴暗地想,此时不说,将来哪里还有这样的好机会?清咳一声,犹豫了片刻,才正色无比地道:“为国从戎,无非一死而已。死则死矣,何惧之有?本王不怕死,唯独害怕身死之后,宫中不恤。” 说罢,翻身上马,呼喝一声,绝尘而去。 这番话随着那扬起的马蹄尘土立即传遍出来,前头的话自然是豪言壮语,可是后头的话是什么意思?许多人不禁咀嚼起来,身为平西王,圣眷优渥,居然还怕身死之后,宫中不恤?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不过很快,有人就解读出来,这个宫中,指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太子,如今太子监国,说宫中也未尝不可,莫非是这太子因为与平西王不睦,而暗中做小动作? 许多人不禁寒心,对这太子的印象差到了极点,一个是踏上征途救民于水火的亲王,背后是个耍弄心机的太子,到了这个份上,太子居然还在发泄私怨,否则平西王为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只怕未必宽厚,今日平西王远征,既不相送,多半背后还使了什么手段。” 流言蜚语传递开去,议论汹汹,许多人提及到监国太子时,语气都不免携带着几分冷漠。 ………………………………………………………………………………………………………………………………………………………… 东宫。 沈傲出城的时候,李邦彦也到了东宫,他的脸上并没有畏惧,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悸动。 赵桓却是沉眉不语,自从做出了这个决断,他已经连续几日都辗转难眠,不止是害怕事情泄露,更多的是有一种不安。 见了李邦彦来,赵恒打起精神,劈头盖脸便道:“沈傲在城门口的话,李舍人听说了吗?” 李邦彦苦笑道:“听说了。” “哼!”赵恒气得脸色胀红:“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宫中不恤,现在全汴京都在议论本宫薄凉,再者说……”赵恒脸色变了变,慢吞吞地道:“会不会是姓沈的发现了什么端倪?李舍人,那个刘文静一定可靠吧?” 沈傲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赵桓免不得有点儿做贼心虚,宫中不恤可以是说怕将来太子秋后算账,也可以说是怕太子趁他沈傲在前方拼命的时候在背后***枪。这黑枪,莫非已经被沈傲侦知了?赵桓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事泄,所引起的后果绝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李邦彦毕竟不是程江,赵桓总觉得李邦彦有自己的打算。 李邦彦正色道:“殿下勿忧,刘文静绝对不会泄露消息,老夫敢以性命作保。再者说,刘文静早在前日就出了京,往祁津府去了,若是当真泄露了什么,平西王早就闹开了,又何必在这里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依老夫看,平西王这一番话,纯粹是欲陷太子于不义,借机诽谤,殿下不必理会。” 赵桓听了李邦彦的解释,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叹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李舍人,为了堤防水师大败,本宫是不是要预先做做准备,沈傲若是战死在沙场倒也罢了,到时候本宫做个样子,好好地给他送葬,再优加抚恤,可要是他这败军之将逃了回来,自然免不得要加罪的。” 李邦彦心里好笑,觉得这赵恒实在是糊涂了,眼下除了等待,还要做什么准备?准备得越多,越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李邦彦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殿下,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计较水师的成败,还有一个人,殿下是不得不防的。” 赵桓惊愕地道:“还有谁?” 李邦彦一字一句地道:“三皇子!” 赵楷…… 赵桓深吸了口气,随即脸色变得狰狞起来,这三弟在赵恒的心里,未必比沈傲要好到哪里去,同样是皇子,一个天生下来便饱受优待,而他这太子反而是里外不是人,赵楷文采斐然,书画双绝,而赵恒却是资质平庸,素来不受赵佶宠爱。这几十年来,赵桓一直生活在赵楷的阴影之下,这时候想到这三弟,赵桓的脸色也有些不善了。 赵桓道:“本宫的这个三弟近来倒是深居简出,哼,不知背地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李邦彦语气平淡地道:“三皇子不能留了。” …………………………………………………………………………………………………………………………………………………………………… 第三章送到,求下***吧。每一个故事,都有个过程,慢慢铺垫,慢慢展开,嗯,大家试目以待。 第七百九十八章:他为鱼肉,我为刀俎 第七百九十八章:他为鱼肉,我为刀俎 赵恒抬眸,一脸狐疑地看着李邦彦,他恨赵楷没有错,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却说三皇子不能留,岂不是贻误了自己? 赵楷是赵佶的爱子,如今赵佶令他赵恒监国,本是一件令人鼓舞的事,可是这时候若是除去自己的皇弟,自己还有命吗? 赵恒恢复了冷静,淡淡地笑道:“李舍人有话但说无妨,何必要拐弯抹角?” 李邦彦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道:“老夫的意思并不是说让殿下除去三皇子,而是让三皇子自己跳出来。” 赵恒凝眉道:“你继续说。” 李邦彦道:“眼下城中不少清贵人家已经准备南渡,这件事整个汴京都知道,各家的国公,还有散职的官员,或早或晚,想必都会前去泉州。” 赵恒颌首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宫里并没有反对,连晋王都动身了,那姓沈的家眷也是和晋王一道走的,本来他那父皇滞留泉州不归,正好就给了不少人南渡的理由,现在但凡是散职的勋爵、官员,动身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李邦彦继续道:“只是可惜,别人能走,偏偏宗室们不能走。大宋的祖制里早就明言,宗室非奉召不得擅离汴京半步。殿下,老夫听说,不少宗室们都急得成了热锅蚂蚁是不是?” 赵恒撇撇嘴,道:“这倒是真的,圣旨里只说晋王等人可以动身,其余的没有专旨,只能困在汴京,本宫的几个皇弟也都来求过,想让本宫这边拟出一道诏令让他们好远离这是非之地,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做得好了,自然是说我这兄长呵护子弟,可要是有人捏了把柄,岂不是说本宫违逆了祖制?” 李邦彦狡黠地笑起来,道:“要除三皇子,靠得就是祖制。”他捋须慢悠悠地道:“陛下有子嗣数十人之多,其中亲王七人,郡王十三人,国公二十四人,这么多人,哪个在宫里没有母妃的?他们盘根错节在一起,在这汴京跺跺脚,保准地皮都要颤一颤的,现在南渡的人越来越多,宗室们也急着要走,可是正是因为祖制,现在反而没有异姓们方便。走又走不脱,留又留不得,殿下能体会他们现在的处境吗?” 赵恒哂然一笑,道:“他们走不脱,难道本宫就走得脱了?” 李邦彦吁了口气,道:“老夫说的是他们此刻最留心的事,若是这个时候,殿下突然颁出一道诏令,就说汴京危在旦夕,各处防务疏漏不小,女真人随时可以抵达城下,为顾全宗室,放大家出京,结果会如何?” 赵恒心里头却满是不愿意,自己这监国太子是肯定不能走的,凭什么自己要留在这里担着干系,他们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恒脸色又青又白地道:“李舍人的意思是……” 李邦彦正色道:“大家自然巴不得立即收拾了细软去泉州随侍皇上,心里也会感激殿下对他们的庇佑之心,如此一来,谁能不感激殿下对他们的好处?可是……”李邦彦的眼眸一闪,掠过一丝冷冽,冷冷道:“三皇子绝不会走!” 赵恒深吸口气,霎时明白了什么,道:“本宫有些明白了。赵楷那厮一心要和本宫争宠,想取本宫代之,他颇受父皇宠爱,大臣之中也有不少人拥戴他,声望在士林清议中也是极好,若是本宫废黜,他是最适合的人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走,本宫留在汴京监国,他却逃之夭夭,置江山社稷和满朝文武而不顾,他若是走了,满朝文武会怎样看他?士林会怎样看他?百姓会怎样看他?更别提太后了。” 李邦彦微微一笑,道:“要整三皇子,此时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只要殿下的诏令放出去,若是三皇子走了,在这紧要关头,谁还会认可他?便是陛下决心易储,天下的非议也绝不会让陛下得逞。只要他离开汴京一步,便永远都不能和殿下争夺储位。” 赵恒不自觉地颌首,道:“对,你说的有道理,可要是他不走呢?” 李邦彦笑得更是诡异,双目半张半阖,迸出一线精光,道:“他若是不走,就一定要上一道奏疏,说明不走的理由。这理由当然是身为皇子,天潢贵胄,应当与宗社同休共戚,与社稷共存亡。可是殿下想想看,若是这道奏疏递上来,其他的皇子会怎样想?” 赵恒终于明白了李邦彦的居心,看向李邦彦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崇敬,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步死局。放赵楷走,赵楷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东宫的竞争者。可要是赵楷不走,只怕想要抽身也没这般容易,想想看,宗室们都欢天喜地地准备了行囊,宫里的贵人们也都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而这个时候,有人却站出来说自己不能走,自己是皇子,要承担起皇子的责任,岂能为了苟全性命而仓皇南渡? 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枪打出头鸟,你让这么多宗室怎么好意思走?不走,说不定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可是走了,就你三皇子最清高,是皇子,是天潢贵胄,要和社稷共存亡,你做了好人,大家却要遭人嘲笑,这还了得? 最后的结果几乎可以预料,一个皇子,得罪了整个宗室,不止是宫中的贵人,还有不少叔伯族王,更有不少兄弟姐妹,就算是赵楷得了民心,又能如何? 李邦彦淡淡笑道:“殿下,老夫所说除掉三皇子,并非是要弑杀皇子,同室操戈,而是诛心,令他退无可退,从此之后,再没有与殿下一争高下的本钱。不管三皇子作出何种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如此。” 赵恒脸上焕发出笑容,连声道:“李舍人说的对,此计甚妙,本王这便颁布诏令,看他赵楷如何应对。” 李邦彦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心里却在想,今日替你除了自家兄弟,沈傲能不能除掉,就全凭你这太子了。异***若是登基为帝,还能少了老夫的好处? 赵桓此时对李邦彦的话言听计从,激动地搓着手,立即叫人颁布了诏令,当日颁发出来,这一道诏令出来,立即引来不少宗室的叫好,一时之间,各家王府、公府如蒙大赦,已经开始准备行装了。便是宫里头也变得喜气洋洋,贵人们虽然暂时不能动,可是谁家都有儿女?能保全自己的血脉,当然是再好不过。 而三皇子那边却是出奇的沉默,两日之后,终于还是递上了奏疏,这奏疏正如李邦彦所料,都是冠冕堂皇之词,事实上要拒绝去泉州,除了冠冕堂皇地说一番道理,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也正是这份奏疏,一时之间让宫中不安生起来,老三不走,大家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于是不少人言语尖刻起来,流言蜚语到处都是,连太后那边也不免听到一些牢骚话。 汴京城转眼入了秋,落叶昏黄,蓬莱港的消息却是最令人注目的,这些消息混杂在一起,真假难辨,成为了汴京三教九流的谈资。只是蓬莱港和汴京不同,这座军港如今停泊满了一艘又一艘的舰船,整座港口就是一处连绵十几里的水寨,矗立在船帆、码头、灯塔上的旌旗猎猎作响,海风盘旋,依稀可以听到呜呜的号角声,那巨大人浪发出来的声喊有时骤然响起,吓得盘旋在上空的海鸥乍起乍落。 三洋水师,总共二十万之众,现如今倾巢而出,好在这蓬莱港化得是巨资打造,倒也不至于容纳不下,不过即便如此,水道拥堵,物资紊乱也是常有的事,好在这水师军纪严明,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平西王的车驾抵达这里的时候,是在七月二十,如今已经过了三天,三洋水师自指挥到各舰船营官,纷纷前去拜谒,有时听沈傲训话,有时布置操练,出港在即,寒暄的话也不多,连平素熟人见了面也都是冷冰冰的。 水师说是二十万,其实真正作战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人而已,可是这么多人要远征,粮草自然必不可少,虽说在泉州、在苏杭,也都有足够的准备,最新的手弩、火炮、弓箭、石炮都运了来,可是要清点,还要让水兵们熟悉,却也还要一些适应的时间。 再加上大量的淡水和粮食要装船,倾巢出海那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沈傲住在水师衙门,日夜不停地召唤接见各部军官,或勉励,或训斥,每日要摆出十几种面孔,以至于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与此同时,各地的消息也都落在了沈傲的案上,汴京最近发生了什么,祁津府战况如何,泉州那边皇上最近做了什么,这些动作,如今都随着快马传报到蓬莱,让沈傲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当一份汴京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沈傲捡起来略略看了一眼,突然苦笑,朝侍立在一旁的周恒道:“三皇子完了。” 周恒这次作为侍卫营官为沈傲鞍前马后,周恒其实从心底里是不乐意的,他更向往的是带队冲锋的角色,只是军令下达,不得已只能在沈傲的跟前转悠,听到沈傲突然提及三皇子,周恒一头雾水地道:“怎么了?” 沈傲舔舔嘴,似乎并没有为三皇子惋惜的意思,只是平淡地道:“落入了圈套,四面楚歌。不过……”沈傲将密报放下,对汴京,沈傲已经不再加以太多的注意力,那汴京本就是个浑水池子,谁要闹尽管去闹,只要别纠缠到自己就行。沈傲最后加了一句:“不过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管女真就是。” 周恒颌首点头,道:“殿下,祁津府最新的军情已经送达了,里头有什么消息?” 沈傲朝他笑了笑,道:“好端端的侍卫营官,安守自己的本份就好,这些军情不必你知道。” 周恒的脸色黯然,低声咕哝了几句。 沈傲却自顾自地道:“其实辽国人的军情,本王也没多少兴致去看,每次都是告急,每次都是城要破了,可是这城就是不破,总是吊着不死,搅得人心烦,往后这种消息不必再送来。” 周恒听了沈傲的牢骚,不禁咧嘴笑起来,道:“辽国人那边,多半是要催我们立即出师,殿下,你说咱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去救他们,是不是有些不太值当?” “表弟!”沈傲用很严肃的口吻教训周恒道:“友邦祸乱,大宋于情于理都要去救,值当不值当岂是你能议论的?咱们大老远去救他们,等替他们解了围,以辽国人好客的性子,还怕少了咱们的好处?” 周恒惊愕道:“他们要是不给好处怎么办?” 沈傲不理会他,随手捡起一本书来看,许久之后,才悠悠道:“他是鱼肉,我是刀俎,给不给,轮不到他们说的算。”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九十九章:非同小可 第七百九十九章:非同小可 天空渐渐阴霾起来,靠近军港这边仍然是车马如龙,一车车物资悉数运上船去。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雨,不得不用毡布牛皮蒙了堆积在码头上的粮草,整个蓬莱乱哄哄的。 沈傲披着一身蓑衣,带着杨过等人出现在港湾处,几个本地的官员也都随行,沈傲拧着眉,一路过去都是招呼和行礼的声音,靴子踏在积水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三天之内,所有的物资要全部运上船,若是粮船不够,可以征用一些,时间来不及了,再耽误也不妥。”沈傲边走边说,身后一个博士则是拿着竹片儿,由人替他撑伞,润笔将沈傲的话一字一句都记下来。 杨过略显为难,道:“殿下,这几天连日阴雨,怕是时间不够。” 沈傲撇撇嘴,伫立在一处木架结构的桩桥上,道:“本王不管,就是三天时间。” 倒是新任的水师总督周处道:“还有一批泉州来的手弩没有运到,催促了几次,也叫人去问了,至今都没有消息。” 沈傲想了想,道:“那就不必等,把订单取消了。”他看了远处海湾里连片的舰船,慢悠悠地道:“咱们这一次是孤注一掷,打得好了,自然是好;打得不好,没有接应,就是孤立无援。所以这一次出海,事关重大,让水师上下都写好遗书吧,暂时将这些遗书留在水师衙门,若谁遭了不幸,再发出去。” 周处抱着手毫不犹豫地道:“卑下不必遗书,反正也是无亲无故,死了便罢。” 杨过道:“现在让将士们写遗书,是不是影响士气?” 沈傲摇头道:“虎狼之师,便是奔赴刀山火海,也都能同仇敌忾,一往无前,单靠一份遗书就能影响士气?” 远处传出一阵阵操练的号令,沈傲眺目过去,转而道:“这一次出去,没有一年半载也别想回来,该准备的还要准备,对了,本王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沈傲要找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熟悉大漠南北地形的向导,这样的人说容易也容易,可是说难却也难得很。首先要能放心,获得信任,其次就是对任何地形都熟悉,绝不能出一点差错,这样的人,要找哪里有这般容易?不过沈傲既然过问,因此各地都在努力地寻访,四处放榜招募,倒是招来了几个不错的人选。 那蓬莱县令笑吟吟地道:“人是找到了,不过总要验一验才好,下官正在筹办,请殿下放心,保准不会耽误殿下的功夫。” 沈傲按着腰间的剑柄,突然笑起来,道:“你们一定是在想,本王是去救祁津府,却为什么要寻访熟知大漠南北的人才,很奇怪是吗?” 周处倒是耿直,直截了当地道:“卑下觉得奇怪。” 沈傲撇撇嘴,目光幽幽,道:“因为本王要做的,就是一次性狠狠地敲痛女真人,要让他们刻骨铭心就不再是救援这么简单,本王要让完颜阿骨打知道,他惹到了本王,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沈傲紧了紧身后的蓑衣,雨点越来越大,他的脸色变得冷冽起来,这厮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能笑呵呵地胡说八道,有时候却又如凶神恶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满含着杀气,心情说变就变,谁也猜测不出他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又打着什么主意。 沈傲狠狠地踩了踩地上的积水,颇有些像是与雨水负气的稚童,吸了口气,道:“传令吧,三日之后,水师出港,各舰队务必做好准备,延误者,斩!” …………………………………………………………………………………………………………………………………………………… 西夏龙兴府,一份份从汴京、蓬莱传递而过的信笺,让整个龙兴府变得不安起来。 龙兴府如今已是彻底的平西王藩地,摄政王三个字份量当然不容小觑,而如今执掌这西夏的,便是杨振和乌达、李清二人。杨振总揽政务,乌达、李清上马统兵,都是铁杆的沈傲心腹,女真人南下的消息,西夏早已得了侦知,只是没有平西王的诏令,整个西夏除了比从前更紧张一些,倒是并没有其他动作。 不过到了入秋的时候,气氛就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乌达已经下达了军令,各地的随军开始在龙兴府集结。两年的功夫,西夏的军队已经脱胎换骨,由党项人组成的禁军不再成为最主要的力量,而大量的汉人补充入禁军之中,西夏禁卫五军,如今除了一支党项人的军马之外,其余都是以汉军为主。 再加上明武学堂武士补充,日夜操练,十五万夏军精锐已是杀气腾腾,一纸调令下来,只七日功夫,各部便齐聚在龙兴府一带。 杨振相比两年前已是苍老了不少,如今位极人臣,因此连性子也变得小心翼翼,在这西夏门下省,因为摄政王并不理政,所以这西夏事无巨细的事都压在他的身上,除非遇有委实难决的大事,才会入宫向李乾顺请旨,或者传书汴京请沈傲拿主意。 而如今,杨振显得已经老态龙钟,一大清早,便坐了轿子到门下省,看了各地传来的奏疏,拿捏了主意,接着便是乌达、李清二人一同过来。 在这里碰头,是三人早已商量好了的,昨天夜里,平西王已经递来了书信,这份书信事关重大,也不是杨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乌达仍是从前那样健朗,魁梧的身材配上憨厚的脸,身上永远都是那一身铠甲,头发上结了绳披在身后,给人一种傻大粗的印象。不过这也只是表面而已,谁都知道,这位乌将军胆大心细,绝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 至于李清,脸色则略显苍白一些,他的身材本就不高,与乌达站在一起,更显得矮小,不过身材还算结实,一双眼眸如狼似虎,逡巡之间,颇有几分尖锐。 “请坐。”杨振朝二人含笑,随即叫人搬来座椅,奉上茶铭,一面道:“二位将军公务繁忙,今日请二位来,老夫也就不隐瞒什么了,咱们开门见山地说话吧。” 乌达和李清对视一眼,这二人乃是西夏军中三大巨头之一,另一个则是横山五族的鬼智环,三人共同掌握西夏数十万军马,任何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听了杨振的话,乌达和李清已经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了,乌达作势要去喝茶,可是茶盏到了嘴边却是停顿下来,道:“莫非是蓬莱港送来的急报?” 李清则是露出微笑,道:“除了摄政王殿下,还有谁能惊得动咱们?” 杨振便笑起来,其实杨振这个人也算不上好相处的人,只是他和乌达、李清各管自己的事,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关系反而能保持着一种相互敬畏的态度。他哂然一笑,道:“确实是摄政王的消息,而且事情还非同小可。”杨振拿出一封书信,道:“你们自己过目吧。” 这一份书信,明显带有沈傲的字迹,甚至还加盖了摄政王的印信,可见沈傲对这封书信的态度。乌达先接了信,略略看了一会,随即皱起眉来,忍不住道:“这未免也太莽撞了一些。” 说罢,将书信递给一脸狐疑的李清,李清看了信,不由苦笑道:“这样做,也确实太冒险了。” 信中的内容,能让二人又是惊讶又是苦笑,当然不是简单的问候这么简单,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份诏令,诏令抵达之时,就是西夏北伐的时候。 西夏地处陇西一带,东与辽人的西京道相连,北与大漠草原接壤,南连大宋,西结吐蕃,可谓是四战之地,地理位置尤为重要。而沈傲的命令很干脆利落,命西夏骑军倾巢而出,目标——临璜府。 临璜府的位置在大漠的腹地,东与辽东相连,西与西部大漠和西夏练成一线,这里本是辽国人的国都,此后女真人拿下临璜府,这临璜府自然而然也成了女真人的新都城。这里虽然属于关外,可是由于四通八达,再加上辽国人数代的经营,繁华绝不在龙兴府之下,虽然女真人攻克这里之后进行了屠城,可是随着大量女真人的涌入,再加上战俘和奴隶也逐渐定局下来,临璜府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其中女真人就有十五万之多,这里自然是女真人最核心的区域,是女真人最是紧要的地方。再加上上一次西夏出关袭击,使得女真人对西夏早就怀有警惕,常年驻扎在边境的女真铁骑就有两万人,而临璜府一带,更有五万女真铁骑拱卫。 在茫茫大草原上,七万女真铁骑意味着什么,在座的三人不可能不知道,可是……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杨振终于率先发言,道:“此战可行吗?” ………………………………………………………………………………………………………………………………………………………… 第二章送到,痛的死去活来,总算码完了,口腔溃疡啊,擦,而且还是感冒引起的免疫力低下、上火,最后导致的口腔糜烂,舌头上长了几个很大的泡泡,不能吃东西,只能喝粥,真不想活了。 第八百章:北地枭雄 第八百章:北地枭雄 李清和乌达都是面面相觑,这件事实在太大,西夏骑兵加上衡山五族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不到,出关去千里奔袭,一旦被人切了后路,或是遭遇挫折,问题就严重了。 诏令肯定要听,可是明知是错误的决定还要遵守,这就完全不同了。 李清迟疑了片刻,终于道:“暂时先将此事抛在一边吧,不管怎么说,也要先做好准备,横山军马上就要到了,等鬼智将军来了,瞧她怎么说?” 杨振捋须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商议定了,到了第二日,横山五族的军马未到,鬼智环却已先行抵达,入了龙兴府的鬼智环并没有先来交差,而是直接入宫,拜谒了淼淼公主之后,才在傍晚时分从宫***来。 杨振叫了个人去请她商议,鬼智环听了杨振的话,目光幽幽,在灯火下显得无比的凄冷,淡淡地道:“不必商议,殿下既有诏令,我们按着诏令去做就是!” 鬼智环的回答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杨振讶然,最后无可奈何地道:“那就做好准备吧。” 无论是泉州、龙兴府、蓬莱,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祁津府,祁津府作为契丹国的陪都,辽国人失去了临璜府之后,这里更成为了辽国的国都,经过数年的经营,早已铸就成了铜墙铁壁一般,城中十万筋疲力竭的辽军做着最后的顽抗,每日清晨拂晓,金军攻城的号角便传出来,呜呜声中,石炮乱飞,箭矢如雨,一波又一波的女真人如潮水般冲杀出来,又如潮水般地退下去,在祁津府四面八方,连绵的金军营寨延伸到远处的山麓之下,金人显然已经疯了,这是最后一战,破城之后,辽国就会彻底被吞灭,在这种心情鼓舞之下,二十万金军以及十万各族的辅军士气如虹,好几次差一点杀入城去,却又被辽军赶了出来。 辽军的斗志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可是女真人屠城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在这种情况之下,几乎每一个辽人都强打精神,放手一搏。 战局仍然在僵持,女真人显然没有意料到辽人竟如此顽固,完颜阿骨打更是失去了最后的耐性,连续几日亲自督战,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女真人最擅长的是旷野决战,而不是攻城略地,面对这座巍峨的城池,完颜阿骨打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此时已到了深夜,大营的灯火通明,疲倦的金将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这帐中站定,这大帐很是简陋,除了地上铺了毛毯,在上首位置蒙了一块绣了海东青图案的刺绣之外,再无其他。 白日压阵攻城,到了夜里原本想喝一顿美酒,好好睡一觉,可是这时候大王却召集众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帐中的将军们已经交头接耳了,有的猜测阿骨打是要训斥一下,处罚几个攻城不利的将军,也有可能是鼓舞一下士气,让大家打起精神。 完颜阿骨打的心情越来越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今日明显有些不太寻常,所以大家都心存着小心,生怕待会儿触怒了完颜阿骨打,若是挨了一顿鞭子,那更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了。 正说着,大帐的帐帘陡然卷起,帐中卷入一股冷风,凉飕飕的,外头有侍卫大叫一声:“大王到!” 正在这时候,头戴貂皮帽,身穿五彩龙纹衣,黑脸,鼻直口方,身材高大结实的完颜阿骨打已经按着腰刀踩着靴子进来,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带刀侍卫一脸肃杀,等完颜阿骨打大喇喇地坐在黑漆木椅上,侍卫则是分立两边,警惕地抱手站立。 完颜阿骨打的出现,让所有人心里都不免有点发怵,这个脸色冷漠如刀的汉子,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唯独一双眼眸很有一副傲视宇内的磅礴雄心。 “大王万岁!”众人一起单膝跪下,朝完颜阿骨打行礼。 完颜阿骨打一脸冷漠,一双眼睛,在帐中逡巡了一圈,所有触及到他目光的眼睛,都被这强大的压迫感吓得垂下头颅。 一名侍者,小心翼翼地端了一杯马奶到完颜阿骨打的手上,完颜阿骨打一饮而尽,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着威风凛凛的口吻道:“契丹人不过是一群猪狗,本王要宰杀他们,就像杀鸡一样容易。” 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让不少人松了口气,许多人心里嘀咕,大王这是要鼓舞士气了,于是纷纷配合似地发出一阵哄笑。 完颜阿骨打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微微***了一下,在灯火下显得很是恐怖,他突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咚的一声,吓得帐中的哄笑一下子戛然而止。就在众人不解的时候,完颜阿骨打恶狠狠地道:“可就是一群猪狗牛羊,一下子变成了恶狼,二十万雄兵,却不能动他们分毫,难道是狼崽子变成了恶兽?还是草原上的乌鸦一夜之间变成了海东青!”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面露惭愧之色,倒是帐下一名将军怒气冲冲地道:“叔王,乌鸦并没有变成海东青,只是他们躲在自己的巢穴里,龟缩着不敢出来,他们要是敢出城,叔王给我五千儿郎,我便可以拿下耶律大石的头颅,将他们赶尽杀绝!”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剔着光头,脑后只有钱洞大的小辫子,脸色狰狞得宛若巨兽,一双眼眸腾腾燃烧着杀气,此人叫完颜宗翰,虽是阿骨打的侄儿,可是年纪却与阿骨打相仿,二人名为叔侄,却情如兄弟,是自小一起玩耍大的,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尚在迟疑不决,就是完颜宗翰劝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乘人不备,先发制人。”,阿骨打这才下定决心,才挣来这么大的家业。 完颜宗翰为人率直,再加上性子如火,每战必然冲锋在前,今日在祁津府碰了壁,自然怒火滔天。 若是换了别人,敢在这时候顶撞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只怕早已生气了,偏偏对完颜宗翰,完颜阿骨打还保留着几分耐心,虽然没有生气,却是铁青着脸道:“不对,是因为追逐猪狗的恶狼变成了猎狗,是因为咱们女真人再没有了入关前的锐劲,所以……”完颜阿骨打怒吼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从明日开始,本王仍旧督战,谁要是敢畏战不前,本王就剥了他的人皮!” 众将听了完颜阿骨打带着威胁的话,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个个跃跃欲试,纷纷道:“不破辽狗的城池,绝不敢再见大王。” 完颜阿骨打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他屁股微微一挪,又坐回黑漆木椅上,虎目一睁,森然道:“今日有一个蛮子过来,告诉本王说大宋打算出兵救援祁津府……” 完颜阿骨打的话音刚落,帐中又传出一阵哄笑,宋军的实力,大家都有耳闻,在大漠里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女真武士抵得过十个契丹勇士,一个契丹的老卒,可以战胜一个蛮子。这句话虽然略显夸张,却不是没有什么道理。大宋立国以来,屡屡与契丹人交战,往往是数十万大军对阵辽军十万人,结果却是败的多,赢的少,甚至就在七八年前,一支数千人组成的契丹骑兵,就可以驱赶着数万的宋军随意屠戮。再加上大漠里也不是没有汉人,对这些懦弱的汉人,女真人岂会放在眼里? 所以在他们看来,宋军参战,救援祁津府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只要他们敢来,只要一支骑兵就可以将他们彻底冲垮。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却很是平静,没有表现出太过的嘲讽,只是淡淡地道:“这一次挂帅督师救援祁津府的,乃是宋人的平西王沈傲!” 沈傲两个字传出来,宛若平地炸雷,大帐里瞬时就沸腾起来,若说女真人可以瞧不起宋人,可以看不到南蛮子,可是沈傲这个异类,却绝对没有人敢小视。此人曾杀女真皇子,甚至率军抵御女真铁骑,兵出西关,俘虏过女真太后。这一桩桩战绩,每一样对女真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女真人自辽东崛起,可谓是顺风顺水,唯独在这沈楞子手里,吃的亏却是不少。如今听说沈傲又来了,帐中有人露出畏色,更多的人却是不禁放肆大吼:“来得正好,恰好为我大金雪恨!” 完颜宗翰双目赤红,大吼道:“请大王给我一支军马,让宗翰去带了沈傲的狗头来!” 完颜阿骨打却只是淡淡一笑,冷冷地道:“都住口!” 帐中又安静下来,完颜阿骨打威望卓著,自然无人敢抗拒他的命令。 完颜阿骨打才慢悠悠地道:“这一次,大宋出动的是水师,而且,打算从祁津府一带海域登陆,自我们的腹背,穿插而来。” “偷袭……”所有人立即明白了宋军的主意,此时女真人攻城甚急,若是大宋水师从一处地点登陆,从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向对女真大营发起进攻,虽然以女真人强横无匹的力量足以让这些宋人占不到便宜,可是损失却绝不会小。 这样做,倒是很符合那沈楞子的风格,这家伙在女真人眼里,既是一只凶残的恶虎,更是一只狡诈的饿狼,这样的人,若是大摇大摆地从边镇向祁津府出发,那才是见鬼了! ……………………………………………………………………………………………………………………………… 第三章送到,睡了,吃不消,但愿明天起来的时候,口腔能好。 第八百零一章:战就战 第八百零一章:战就战 完颜阿骨打脸色露出嘲讽之意,突然道:“来人,将那蛮子叫进来。” 在将军们不解的目光之中,两名金兵押着刘文静出来,刘文静倒是显得不慌不忙,穿着一件女真人的左衽兽衣,戴上扎着纶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进这大帐,刘文静发觉两侧的金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狰狞,深吸口气,定住了神,双膝一曲,轻车熟路的跪倒在地,朝坐在漆木椅上阖目养神的完颜阿骨打道:“学生见过大金国皇帝。” 完颜阿骨打虽然称帝,可是在女真人内部,大多数还是称其为大王,刘文静三跪九叩,又热络的称呼为陛下,让完颜阿骨打略显得有些惬意,双目一张,眼中宛若迸出火电雷石,道:“你来说!” “是。”完颜阿骨打不叫刘文静起来,刘文静只能继续跪着,道:“学生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向陛下通报军情……”说罢将水师北伐的计划和盘托出,甚至连水师的兵力、部署、舰船多少、粮草储量也纷纷见告。 两侧的金将却都是暴怒如雷,尤其是那完颜宗翰,冲上前去一把将刘文静扯起来,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中刘文静的面门,大叫一声汉狗,随即道:“狗蛮子一向狡诈,他不是好人,定然是要让咱们进他们宋狗的圈套,大王不可轻信!” 刘文静被打的七荤八素,耳鼻俱都流出血来,脑子嗡嗡作响,心下却已是叫苦了,等听到完颜宗翰说自己使诈,刘文静更是叫苦不迭,就算是你们不信,大可以让自己拿出信物,说明理由,哪有这般理由都不问,话问到一半就先动手打人的。 刘文静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哪里吃得消完颜宗翰的一拳,浑身抽搐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 完颜阿骨打脸上闪露出一丝冷笑,举手一摆,制止完颜宗翰继续动手,淡淡的道:“宗翰儿,先不要打,且听他怎么说。” 完颜宗翰似乎也觉得打这种软骨头没什么意思,便收了拳头,站回原位去。 完颜阿骨打并不以为然,问道:“你说你们南人要派水师援军北上救援祁津府,可有凭证?” 刘文静眼泪迸出,血泪鼻涕在脸上混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了,见完颜阿骨打相询,哪里敢怠慢,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只是这一笑又牵扯到了伤口,所以在别人看来,他倒像是龇牙咧嘴的对着完颜阿骨打,刘文静连忙道:“有的,有的,这里有监国太子书信一封,请陛下过目御览。”说罢从怀中取了牛皮包裹的书信出来。 完颜阿骨打朝完颜宗翰努努嘴,完颜宗翰踏步过去要去接信。只是刘文静见完颜宗翰朝他走过来,整个人便吓得要抽搐一样,惹得这帐中一阵哄笑。完颜宗翰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接了信,随即送至完颜阿骨打手上。 看了片刻,完颜阿骨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轻蔑的道:“你们南人的监国太子倒是个聪明人。”完颜阿骨打毫不掩饰对赵恒的讥讽,不过话说回来,南人一向如此,这也符合完颜阿骨打对大宋的印象,当年若不是为了夹击辽人,完颜阿骨打也不会派出使者与大宋接触,可是接触的越多,就越知道大宋朝廷的软弱,若不是因为一个沈傲破坏了他的计划,只怕现在他兵临城下的是汴京而非祁津了。 刘文静讪讪笑道:“沈傲与太子不共戴天,太子又是宽厚之人,一向奉行睦邻之策,几次都欲结好陛下,却都是这沈傲从中作梗,如今沈傲又倡议北伐救辽,太子殿下很是忧虑,生怕因为一个死不足惜的沈傲而冲撞了陛下,所以才叫学生前来,私下结纳陛下,还望陛下不弃。” 完颜阿骨打冷笑:“你们的太子还说了什么?” 刘文静道:“太子殿下说,水师覆没,沈傲伏诛,就是金宋和睦的时候,到了那时,大宋再正式派出使节,与金国交好,永为友邦。” 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是吗?” 一旁的完颜宗翰冷笑道:“便是有你们狗太子的书信,也不能证明你们南人没有使诈,大王,不必理会这狗南人!” 刘文静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期期艾艾的道:“太子与学生对陛下一向敬若神明,岂敢相欺……”他眼珠子一转,随即道:“更何况学生的家父想必帐中的将军们或许认得。” 完颜宗翰甚是不屑的道:“哦?咱们草原上的海东青什么时候有人居然结识了南蛮子?” 刘文静很是尴尬,继续道:“学生家父刘曾养,曾经在大漠跑过商,做过一些小买卖。” 刘曾养……这个人倒是有人有印象,此人贩卖过不少宝刀、瓷器、丝绸,在女真上层贵族颇受好评,有时这刘曾养为了结交一些贵族,甚至以赠刀、赠马的名义四处活动,若说大家和那刘曾养有什么交情那是假的,可是说认识还真认识。 刘文静悻悻的流下泪来,哭告道:“家父不过是个商人,却因为得罪了那沈傲,结果却被缉拿处斩。学生与那沈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恨不得大金国的勇士生吃他的肉,卧寝他的皮,哪里敢使诈,请陛下明察。” 完颜阿骨打见刘文静不似作伪,已经信了几分,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凭证吗?” 阿骨打表面上粗犷,却也是个好谋多疑的人,一双阴测测的眼眸上下打量刘文静,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势。 刘文静镇定心神,最后道:“这封书信就是最大的凭证。陛下,这封书信,乃是我朝太子手书,更有东宫的私章,绝不可能作伪,陛下想想看,这封书信既然落在陛下手里,太子只是储君,将这封信交给陛下,一旦事情败露,结果会如何?” 刘文静一番话,立时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完颜阿骨打眼中一亮,立即明白了,写信的是太子,有了这份书信,等于是多了一个把柄,只是……完颜阿骨打的双眸阖起来,心中想,这宋国太子难道就这样愚蠢,故意要将把柄赠给本王? 刘文静见气氛缓和,松了口气,一眼看透了完颜阿骨打的心思,谄媚的笑起来,道:“陛下一定在想,这封信事关重大,为何太子肯书写出来。其实此事还是我家主人在幕后筹措。” “你家主人是谁?”完颜阿骨打知道刘文静话中有话,淡淡问道。 刘文静道:“李邦彦李大人。” 李邦彦三个字说出来,完颜阿骨打已经明白了,其实早在大金建国之前,完颜阿骨打就知道李邦彦,此人与郑国公都是怀商的代表人物,当年怀州商人为了赚取丰厚利润,源源不断的将武器、粮食运到辽东,与女真人交换皮毛和战利品,几年以来,女真人对他们耳熟能详,若不是他们,只怕女真要灭辽未必能如此顺利,须知大漠里的瘟疫和冬天是可怕的,女真人不事生产,也正是因为怀州商人以物换物,才能有今日。 完颜阿骨打知道,这个李邦彦是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如此一来,许多事就说得通了,怀州商人与女真媾和,姓沈的杀了郑国公又四处锁拿怀商,李邦彦虽然苟全了一条性命,可是如今大致已经身败名裂,之所以选择给他完颜阿骨打送上一份大礼,自然有几分示好,也是为他留一条后路的意思。 完颜阿骨打一改脸上的阴沉,开怀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南人的浪子宰相,好,好极了,本王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刘文静满怀深意的朝完颜阿骨打笑起来:“我家主人素来对大王慕名已久,早想结交,主人常常说,天下英雄,唯大王也,所谓君子不立危墙,大宋被金国吞灭也只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家主人才下定了决心,愿意为大王鞍前马后,将来若有报效处,一定赴汤蹈火。” 刘文静心里已经明白,完颜阿骨打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了,至于李邦彦,也确实早有改换门庭的心思,李邦彦乃是怀商的代表,怀商本就没什么廉耻义气,只要能赚钱,便是卖了武器给女真人来攻打大宋也无所谓。而现在李邦彦一个小小的舍人,在大宋也已经名声狼藉,这种情况之下,自然要为自己谋划打算,眼下女真人最需要的就是李邦彦这种人,而李邦彦也明白,异日女真人南下攻宋,最需要的也是自己。左思右想之下,便咬了咬牙,至于投名状,自然就是那太子的书信,等于是让太子那蠢货自己将把柄送到了完颜阿骨打手里,完颜阿骨打捏着大宋监国太子的铁证,要想控制监国太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这一份大礼,可谓是弥足珍贵,完颜阿骨打岂会不明白,只一封书信,足以抵的上十万大军了。 完颜阿骨打略一定神,脸色又沉下来,这封书信对异日攻宋当然大有好处,可是现在当务之急,却是攻破祁津府,击溃大宋水师,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他漠然的扫视了帐中一眼,一字一句的道:“来人,请我们的贵客下去休息。” 刘文静告辞出去。 大帐里鸦雀无声,金将们知道,大王这是要发号施令了,纷纷肃立,目视着一脸狰狞的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手碰到了腰间的刀柄,随后攥紧另一只拳头,狠狠的握的咯吱咯吱的响,眼睛猩红可怕,布满血丝,声音低沉的道:“五年前,本王欲和大宋修好,相约攻辽,宋人驱逐了本王的使者,让本王蒙受羞辱。三年前,宋国的平西王前去西夏,杀死了本王的爱子,击溃了我大金三万铁骑。今天!宋狗又挥师北进,要与本王在燕云决一死战!”完颜阿骨打的脸抽搐一下,咬着牙道:“战就战,不杀光宋狗,不将那沈傲押在本王的金帐之下,本王妄为海东青的子孙,妄为大金国主!” “战就战!” …… 完颜阿骨打虽然不懂之乎者也,却也是一个鼓惑人心的高手,几句话功夫,立即让帐中众将义愤填膺,纷纷低吼起来。 完颜阿骨打的目光在逡巡,冷冷一笑,继续道:“眼下祁津府破城在即,我们不能前功尽弃,所以,对付大宋水师,本王只能抽出五万勇士来,完颜宗翰!” “叔王,侄儿在!”完颜宗翰的眼中迸发出一丝狂热,欣喜过望的站出来,朝完颜阿骨打行了个胸礼。 完颜阿骨打抽出腰间的长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轻抚刀刃,随即将长刀抛向完颜宗翰,完颜宗翰立即接过,便听完颜阿骨打道:“带着这把刀,去割了沈傲的脑袋来,等你凯旋归来的那一日,本王亲自赐封你为大金第一巴图鲁!” “遵命!”完颜宗翰跃跃欲试,小心翼翼将长刀收好,道:“请叔王放心,一定提那狗贼的头颅回来,为我三万女真勇士报仇雪恨!” 完颜阿骨打阖着眼,继续道:“来人,拿地图来!”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零二章:开战 第八百零二章:开战 一幅地图摆在了大帐前,完颜阿骨打一见到这简陋的羊皮图纸,眼中霎时变得光亮起来。他贪婪地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粗糙的手指狠狠地敲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上,自信满满地道:“就是这里!” 完颜阿骨打所指的方向是一处不起眼的州府——营州。 这里毗邻东海,与祁津府相连,距离大宋边境也不过三十里的距离。完颜阿骨打行军打仗几十年,只需微微一扫,就立即能猜测出大宋水师的登陆地点,除了营州,大宋水师不可能还会有其他的选择。 原因其实很简单,营州有一处海港,水位颇深,适合水师靠近登岸。另一方面,这里距离祁津府也是最近,要想救援祁津府,选择这里突袭性更强。更为重要的是,完颜阿骨打可以确信,宋人一向谨慎,尤其是水师作战,此前并没有先例,孤军深入,风险太大。而营州不同,一旦失利,宋军就可以立即退回宋境,可以剔除掉被金军包围的危险。营州就是这么一个进可供退可守的绝佳位置,宋军一旦失利,只需要一昼夜的时间,就可以在边军的接应下退回宋境。 帐中的金人都是身经百战之士,完颜阿骨打敲定了营州的位置之后,所有人都不禁颌首点头,纷纷道:“没错,宋狗水师的位置除了营州,再没有其他了。” 完颜阿骨打青筋爆出,整个人变得无比狂热起来,浑身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泽,连腰身都笔挺了几分,他恶声恶气地道:“阿布图拉,本王给你一万骑军,就在营州南方十里外守候,防止宋军水师南逃,也要防止宋人边军接应。宗翰儿……”完颜阿骨打的虎目落在完颜宗翰的身上,几乎用一种必胜的口吻道:“你的五万铁骑就在营州一带埋伏,一旦宋军水师登岸,立即冲击,不断的冲杀,一直到将他们彻底冲垮为止。要像海东青捕食一样,不要急躁,找准时机,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金铁骑的厉害。” 五万铁骑,只要宋军出现在旷野上,便是十万、二十万、五十万的宋军,完颜宗翰也有必胜的把握,他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脸色胀得通红,不断点头,道:“等兔子们上了岸,等他们距离港口还有二十里的时候,侄儿才会发起攻击,侄儿会让一队铁骑迂回到营州港,他们就算要逃,也别想这么容易。” 完颜阿骨打生满老茧的手狠狠地敲在桌上的地图上,哈哈笑道:“不错,对付宋人,这就足够了,事不宜迟,宗翰儿,你带着部下立即出发,阿布图拉,你也速去准备,耽误了时间,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大王!”二***吼一声,在众将又嫉又羡的目光中狠狠地单膝叉手,朝完颜阿骨打行了礼,走出帐去。 大帐里灯火将近燃尽了,几个亲兵正给油灯添着灯油,完颜阿骨打的目光,仍然落在地图上,他用手托着腮,整个人陷入沉思。众将谁也不敢发出声音,都朝完颜阿骨打看去。 骤然,完颜阿骨打抬眸,冷冷道:“传令下去,明日攻城放缓一些,让勇士们好好歇一歇。” 方才完颜阿骨打还要亲自督战攻城,可是现在,他却话锋一转,要让这攻势放缓下来。众将纷纷不解,一名金将道:“大王不是要亲自督战吗?再者说,现在辽军疲惫不堪,怎么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完颜阿骨打目光幽邃,冷冷地道:“辽军疲惫不堪,我们大金国的勇士也是人困马乏,现在之所以城池久攻不下,是因为城中的守军只怕已经知道宋人会发出援军,辽人们有了希望,才会抵抗得如此剧烈,现在攻城,只会徒增我大金勇士的死伤,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先将祁津围住,等宋人的援军被宗翰儿击溃,到时候再拿沈傲的首级抛入城中,这祁津府自然就不攻自破。”完颜阿骨打脸上露出自得的微笑,道:“辽人就像是吓破了胆的老鼠,只要本王告诉他们,这天下谁也救不了他们,本王只要承诺不屠城,他们自然会像老鼠一样跪在本王的脚下,祈求本王的宽恕。” 完颜阿骨打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只有击溃了宋军,才能彻底地瓦解辽人的意志,现在攻城,不过是徒增无谓的牺牲而已。 到了第二日,金军攻城果然缓和下来,让城中的辽军不禁大出一口气。 而这个突然的举动,也让耶律大石意识到大宋的援军即将抵达,激动之余,也在城中开始休整。 完颜宗翰接了王令,很是振奋一番,立即点了部众,五万铁骑轻骑而出,朝营州飞奔而去。 营州毗邻东海,位处蓬莱北部,从前本是辽人的州府,如今女真人南下南京道,官府早已散了,女真人又一直没有在这里出现,这里反而成了真空地带。 营州港并不起眼,只是一些渔船的停靠点,偶尔会有一些商船经过,停靠之后,继续前往***。港外是环形的海湾,湾外不见岛礁,在碧波无垠的大海中,怒涛翻滚着波浪,营州城里行人寥寥,大多数人早已举家南逃,女真人实在太可怕,以至于一旦消息传出来,大量的流民便纷纷南走,有的前去宋境,有的向更难的关隘逃走,还有一些,直接坐了海船,据说是去苏杭和泉州,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少苏杭和泉州的商人居然也都开了船来接人,趁着这个机会,大量招募工匠和青壮,毕竟这两处人工紧缺,招募的人手越来越少,而工坊缺了人就多了制约,各地能招募的人都已经招募尽了,所以许多商人便将目光瞄准了幽云,在这里,大量的难民都可以雇佣,而且价格低廉,自然引来不少商人的趋之若鹜。 这座荒废的城市和港口,在黯淡的天色之下,依稀可以听到怒涛拍打海岸的声响,风雨欲来,留存在城中仅有的一些住户也发觉出了异样,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腥咸的海风散发出刺激的气味,一艘艘舰船突然出现,舰船越来越多,行驶在波涛之中,乘风破浪,一面面船帆上,绣着北洋水师四个浓墨大字。 海湾霎时拥堵起来,连绵到看不到尽头的舰船,粗看之下足有两百余艘,舰船在外海就降下了帆布,放下了铁锚,却并不靠近港口,宛若黑暗中警惕的战士,一双漠然的眼睛,穿透浓雾,穿过阴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座废港。 其中最大的一艘舰船,足有两百丈之长,此舰名为蓬莱号,是北洋水师旗舰福船,船身上,黝黑的清漆散发出诡异的光泽,船舷处搭载了炮口,而船楼上则有供弓手射箭的木垛。 船楼的二层,油灯点起来,北洋水师指挥吴来拧着眉,整个人看上去桀骜不驯的样子,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抱着茶盏,似乎在沉思,良久之后,他抬起眼,看了身边略带几分丧气的军官们一眼,道:“有消息了吗?” 一名校尉军官低声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卑下带了一艘沙船上了岸,城中几乎已经荒废,想必没有金人在附近。” 吴来颌首点头。 另一名武官道:“指挥大人,既然没有敌人,何不如这就登陆上岸?” 吴来哂然一笑,道:“上岸?上岸做什么?” 那先前说话的武官讶然,似乎是觉得指挥大人说出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北洋水师奉命来营州,难道是来参观旅游的?上岸当然是杀敌了。 吴来呵呵一笑,道:“本指挥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在这营州外海待命,不得轻易上岸,若是在岸边发现敌人,更不许登陆攻击,未来的半个月,北洋上下,谁也不许登上陆地一步,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若是遇到风浪,可以进入海湾处避风,可是登岸休整、作战,就不必再提了。” 军官们更是愕然,原本三洋水师倾巢而出,浩浩荡荡舰船两千多艘,谁知到了蓬莱,北洋水师一部便脱离了主力船队的水道,转而驶向营州,原以为是来突袭骚扰,谁知却只是在这外海吹风。这舱中的军将都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其中一名急性子的武官道:“指挥大人,北洋水师战力不弱,北洋第一舰队更有舰船两百,人员两万之多,这么多人就呆在这里,岂不是浪费?倒不如派一队水师步兵上岸,看看动静。” 吴来却是不为所动,其实他心里头也是不舒服,大家都跟着平西王建功立业,自己却带着人在这儿打秋风,这北伐一战,多半最属自己憋屈了。可是平西王的命令,他岂敢怠慢?不许轻举妄动就是不许动,动了就会触犯军法,吴来正色道:“不必再劝,这是平西王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谁违令,若是破坏了平西王殿下的计划,谁能担当得起?现在,各自传令下去,约束各舰,任何船只,必须离岸一千丈之外,否则军法处置!” 水师完全是募兵制,所挑选的也都是青壮年,再加上贯彻的是武备学堂的军令,大量的基层军官都是武备学堂、泉州海政学堂出身,别的不说,服从军令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见吴来这般说,所有人都肃然起来,一齐道:“遵命!” 第八百零三章:中标了 第八百零三章:中标了 营州外海的船队浩浩荡荡,却总是不见入港,如此耗了三天,埋伏在营州附近的完颜宗翰已经不耐烦了。 他曾叫人探查过,外海的舰船足有数百之多,应当是宋军水师主力无疑,要嘛就是先头船队,总而言之,只要他们上了岸,完颜宗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将他们尽歼于营州郊外。 宋人擅舟船,女真人善马,在水上,或许是宋人的天下,可是一旦落了地,就是女真人的天下。完颜宗翰有这个自信,早已磨刀霍霍,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 可是现在看宋人的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登岸,面对那近在咫尺的船队,完颜宗翰居然无奈了,整个人又急又是无奈,既不敢暴露,却又没有等待的耐心。 宋人在想什么,为何现在还不登岸,莫非早已有了察觉?不对,完颜宗翰毕竟是沙场老将,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若是对方察觉到伏兵,也绝不可能在外海停驻,那么,是为什么呢? 到了第五天,完颜宗翰的耐性终于消磨了个干净,他决定冒险,命令一支数百人骑兵冲入营州去,让外海的大宋水师造成一种错觉,仿佛是要告诉水师,快上岸吧,我们只有几百人。 不过…… 完颜宗翰愤怒了,他没有理由不愤怒,在他的逻辑里,打就是打,不打就是不打,躲在水里龟缩不出,实在比那些辽人更加可恶。可是愤怒的同时,完颜宗翰也发现,自己居然对水上的宋人无可奈何,虽然大宋水师只停泊在外海数千丈远,可偏偏只是这遥遥相望的距离,对于他的铁骑来说,不啻是天堑一样。 在确定大宋水师不会登岸之后,完颜宗翰只好选择派出使者,向完颜阿骨打报告这个情况。 完颜阿骨打在大帐中一边听着使者的传报,一边焦灼不安的在帐中踱步,他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会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完颜阿骨打不禁喃喃念:“营州……营州……地图,拿地图来。” 羊皮的地图再次铺在完颜阿骨打面前,完颜阿骨打皱着眉,冷冷的盯住地图,突然,他的虎目大张,迸射出一丝雷电般的光泽,他狠狠道:“去,把那刘文静叫来。” 两个金兵押着刘文静进了帐子,刘文静如今近来颇受礼遇,连伤口都好转了不少,踏进帐来,笑吟吟的朝完颜阿骨打行礼,完颜阿骨打却是沉着脸走到他的身边,反手狠狠的一巴掌摔在他的脸上。 刘文静惊呼一声,道:“陛下……” 完颜阿骨打眼睛快要喷出火来,朝刘文静龇牙冷笑:“水师的目标不是营州,而是锦州,沈傲一定去了那里,营州的水师,不过是故布疑阵,是猎人的诱饵,锦州……锦州!” 难怪完颜阿骨打紧张起来,锦州东临海滨,西接大定府,北通辽东,大定府曾是辽国人中京,与祁津府、临璜府同样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而又因为大定府横在祁津府和临璜府之间,金军南下,所有从关外运输入关的粮秣都囤积在大定府,那里既是数十万大军的给养基地,更是数十万金军的退路。甚至,只要拿下了锦州和大定府,宋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大举进入辽东和北上临璜府。辽东是大金的龙兴之地,自然不容有失,大定府是粮草屯驻之所,事关着几十万入关金军的存亡,而临璜府如今已是大金国的国都,清贵无数,一旦陷落,就是天大的事。 完颜阿骨打当然不相信,凭着一群水师就敢北上取辽东和临璜府,可是他们在锦州登陆,再拿下大定府,也足够打乱完颜阿骨打的全盘部署。完颜阿骨打已经有了这个预感,双眼赤红,狠狠盯着刘文静:“我们上当了!” 刘文静被打的七荤八素,其实他又何尝不冤枉的很,之前只说水师会在祁津府附近登陆,是他完颜阿骨打自己猜测出水师的意图,现在出了纰漏,却又拿自己出气。不过虽然挨了打,刘文静除了一声痛呼,却不敢说什么,连忙跪伏于地,道:“那沈傲诡计多端……” “住口!”完颜阿骨打手指着他,恶狠狠的道:“本王要问你,水师若是全力开赴,从蓬莱到锦州需要多少时间。”对水师的速度,完颜阿骨打还没有具体的概念,这也是将刘文静找来的原因。 刘文静略略一算,道:“通常船比马快,若是全力开赴,多则十日,少则七八日就可纵横千里。” 完颜阿骨打倒吸口凉气,抚额道:“水师从蓬莱是在十天前出发的?那么……他们已经到了锦州了!” 刘文静吓得不敢接茬,魂不附体,身如筛糠。 完颜阿骨打恶狠狠的道:“传令下去,让完颜宗翰不必理会营州的水师,让他立即带着勇士,去大定府,一定要赶在从锦州登岸的宋军拿下大定府之前,抵达大定府,要快,一路之上,不许耽误!” 大定府在辽国时期,就是中京道的中心,是关内与关外的桥梁,这一次金军南下,完颜阿骨打只当那里是大后方,因此虽然屯驻了大量的辎重,却没有派出太多的力量防守。谁会想到,在大宋水师面前,整个关内至关外只要靠海的地方都没有大后方可言,宋军只要高兴,就可以随时出现在哪里。完颜阿骨打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几十年尸山血海中的经验告诉他,他遇到了一个强劲的敌人,这个敌人早有预谋,或者说,早在十天甚至是一个月之前,就已经部署好了这个计划,而这个刘文静…… 完颜阿骨打森森然的想,这个刘文静莫非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那份所谓太子的书信…… 刘文静被完颜阿骨打看的背脊生出寒意,他立即明白了,自己受到了怀疑,连忙哀告道:“大王,学生与沈傲不同戴天,绝不敢欺瞒大王……”他不禁涕泪直流,狠狠的给完颜阿骨打磕头,不断道:“请大王明察!” 完颜阿骨打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生生提起来,恶狠狠的道:“若是有诈,本王杀了你祭旗!” 说罢将刘文静如死狗一般抛在地上,朝左右道:“去,叫几个南人书生来。” 过不多时,便有金人押了不少读书人过来,这辽国读书人不少,完颜阿骨打要的人,自然能轻易找到,其中就有几个,曾是辽国专掌司库的官员,对书画鉴定颇为精通。完颜阿骨打取出书信,朝他们道:“给本王看看这印章对不对!” 这几个人默然无语,纷纷凑过去,乍看之下,却是东宫宝印的刻章,明显是大宋宫中御用之物。大宋与大辽曾有过不少交流,刻有宋室宫廷印章的书画也是不少,要分辨倒也容易,只需仔细看这印鉴中有没有刀刻的痕迹即可。因为但凡是赝品,就不可能做到浑然天成,为了以假乱真,在细微处必须仔细磨擦,以求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偏偏就是这细微的磨痕,反而成了鉴定真伪的准则。此外,还可以从印泥的色泽来进行判断,宋室宫中的印泥与坊间的印泥有很大区别,在辩色、辩味之后,大致就能得出结果。 最后,几个人纷纷点头,道:“大王,确实是宋室宫中御用之物,应当不是赝品。”有一个书画名家摇头晃脑的道:“学生曾听人说过,大宋太子赵恒曾在书法上师从薛曜、褚遂良二人,这二人的笔法一刚一柔,一个如竹节,一个似溪水,笔法可谓千差万别,赵桓学无所成,此后又曾学过蔡京的行书,现在看这封书信,虽然行书平庸,可是字里行间,仍然可以看到薛曜、褚遂良二人的笔法,也略有几分蔡京的风韵,只不过这赵恒资质平庸,所学甚杂,最后却是邯郸学步,可惜了!” 完颜阿骨打哪里有心情听他们探讨金石书法,冷冷笑道:“这么说,这封书信当是宋国太子送来的无疑了?” 几个人不敢怠慢,胆战心惊的道:“学生们不敢妄言,不过这印鉴确实是出自宋室宫廷,东宫宝印也绝不似作伪。至于这行书,也应当是赵恒的手迹。” 完颜阿骨打这才放宽了心,不耐烦的道:“滚出去!” 几个读书人吓得逃之夭夭,完颜阿骨打看了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刘文静一眼,淡淡的道:“你回去歇了吧,好好治伤,本王还有用你的地方。” 刘文静慌忙***,给完颜阿骨打重重磕头道:“谢陛下。” 他旋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完颜阿骨打重哼一声:“刘文静,且慢!” 刘文静身躯颤抖,连忙回过头,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完颜阿骨打的脸上闪露出如狐狸一般的笑容,眼眸闪烁几下,才道:“出去吧。” 刘文静谄笑道:“是,学生告辞。” ………………………………………………………………………………………………………………………………………… 第三章送到,故事正式展开了,同学们,能支持的就支持一下吧。 第八百零四章:死亦无憾 第八百零四章:死亦无憾 刘文静跌跌撞撞地从完颜阿骨打的大帐***来,刚刚到了辕门这边,前头是一个绣着海东青的挂蟠,刘文静走得太急,不小心绊到了一块凸起的时候,整个人更是踉跄,东倒西歪,惹得这账外的几个金兵放肆大叫,一个金兵吼道:“宋狗,连走路都没有精神吗?” 刘文静又是惊慌又是畏惧的样子,朝那金兵谄笑,不断地道:“是,学生该死,学生该死。”接着便落荒而逃。 刘文静住的地方只是金军大营的外围,这里主要是大漠各族的营盘,比起女真的营盘来显得简陋得多,更因为习性不同,老远就可以闻到臭烘烘的味道,这些人说着不同的语言,经常一言不合就相互挑衅,对此,不管是女真人还是带兵的贵族们都不管的,有时候惹得哪个贵族火起,才扬着鞭子将滋事的人打一顿草草了事。 靠近那捏古斯大营就是刘文静的帐子,因为他带来的人不少,足有六七个人,所有有个单独的帐子,刘文静垂着头一路陪笑到了帐子这边,门口的几个侍从见了他立即迎过来,一个道:“刘先生又受伤了?要不要去叫个大夫来?” 另一个皱起眉,似乎在想着什么。刘文静想到所谓的大夫,立即摆手道:“不必,我们自己敷些草药。” 在这里请大夫,大多都是些巫医,也不知会喂你吃什么,在你身边乱跳一通,刘文静可不敢尝试。 刘文静左右看了一眼帐外,整个人突然变得出奇冷静起来,那唯唯诺诺的神态转而肃穆无比,他朝身边的侍从道:“张显,你在外头看着,其余的随我进去说话。” 掀开帘子,帐子里几乎空无一物,连卧榻都是脏兮兮的,捏古斯族人席地而睡,能给刘文静寻个卧榻来,已经是糜费了不少银钱打点的结果,除此之外,靠着里头一些还有一方简陋的书案,帐前有一盏马灯,空空的帐子里有几个蒲团,还有一些干草之类。 刘文静毫不客气地坐在榻上,在这里,榻子就是椅子,也没什么讲究,三四个侍从已经围站过来,眼睛都落在刘文静脸颊上的通红掌印上,口角上还溢出了些许血迹,血迹似乎已经干涸了,可是看刘文静的样子,似乎每动一下嘴都会牵扯到伤口,通红的脸颊就忍不住会抽搐一下。 一个侍从端了杯开水来,道:“百户大人,茶……” 刘文静双眉一沉,呵斥道:“叫刘老爷,不管这里有没有外人都要这么叫。” “是。”侍从敬畏地看了刘文静一眼,继续道:“刘老爷,茶已经用完了,原本还有几包,却被那些捏古斯人索了去,您吃口热水,活络活络血气。” 刘文静气定神闲地颌首点头,接过了杯盏,轻饮一口,才道:“完颜阿骨打已经起了疑心,方才若不是应对及时,又有太子的信物,只怕现在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不可。”刘文静阖着眼,似乎在回想着方才千钧一发的一幕,就在临走时,也就是自己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完颜阿骨打突然从脑后吼了一声刘文静且慢五个字,当时自己一时错愕,还好反应及时,否则非要被当场揭穿不可。 因为刘文静并不是真正的刘文静,真正的刘文静出了汴京,就被锦衣卫盯上,已经格杀。而刘文静身上的信物也落入了锦衣卫的手里,多方打听之后,陈济立即作出决定,用锦衣卫代替刘文静来这大营,一方面,刺探金军动静。另一方面,麻痹诱导完颜阿骨打,坐在这榻上的,叫周延滨,也是读书人出身,后被锦衣卫招募,与刘文静有几分相像,为了不露破绽,周延滨可谓日夜不懈,不但要临时在自己的官话中添加怀州方面的口音,另一方面,还要将刘文静的所有背景全部背诵出来,自己的父亲叫什么,有几口人,什么时候入的学,什么时候曾道过辽东,家父是做什么生意,从怀州运到辽东的铁器能换多少皮货,这些东西,有的有用,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可是为了计划成功,一丁点都不能怠慢。 周延滨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疏漏就是死无葬身。 这几个侍从,都是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得力干将,此时都不禁皱起眉,他们自然知道,一旦事泄后果是什么,却都没有做声,这些人本是流民出身,饱受颠沛流离,若不是锦衣卫招募了去,只怕现在还在流浪街市被人瞧不起,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有人给他们吃喝,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虽然明知凶险,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宿命。 周延滨慢吞吞地道:“刘凯,书信已经发出去了吗?” 叫刘凯的侍从颌首点头,道:“已经发出去了,联络的是二十里外的一处小集镇,那里有个卫所驻点,听到是重要军情,立即飞鸽传书,不敢怠慢。” 周延滨颌首点头,这下子却是放心了,道:“很好,女真人的兵力部署只要让王爷知道了,许多事就好办了。” 刘凯道:“既然已经查清了女真人的意图,不如我们现在就撤了吧,留在这里也没有益处。” 周延滨心里活动了一下,他的任务只是趁机以假乱真,扰乱女真人的军事计划,另一方面,也是探查女真人的部署,如今这两条都已经办成,现在撤离,倒也不算什么临阵脱逃。再者说女真人对‘刘文静’很是简慢,也正是因为简慢,反而可以让他们轻松逃脱。不过…… 周延滨却摇摇头,淡淡地道:“现在还不能走,或许女真人还有计划也是未必,不管如何,总要小心的好。”他想露出一点笑容,鼓舞一下侍从,谁知这一笑,那嘴角的伤口牵扯了一下,立即痛得连连吸气。 侍从们见了,已经有人烧了温水来,拿了毛巾给他擦拭伤口。周延滨一边小心擦拭,一边道:“完颜阿骨打生性多疑,只怕还会试探我们,所以这两日,大家都打起精神,方才称呼我做百户的错误不要再犯了。记住自己的身份,侍从是侍从,侍从是什么样子,该说什么话,遇到人时会是什么举止,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要清醒,一旦露出破绽,这一辈子咱们也别想回到故国了。”周延滨接着怅然地道:“你们做侍从倒是好,我要做刘文静,一言一行,更是不能出错,这刘文静当真可恶,可是我偏偏要一边学着他的样子,心里却又恨他,也不知恨的是刘文静还是自己。” 这种矛盾的心理吐露出来,让周延滨的心绪好了几分,他摇摇头,哂然一笑,道:“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吧,我睡一睡就好。” 秋风挥洒,夜渐渐黑了,天空阴霾起来,连绵的大营点起一团团篝火,与天空的星辰蜿蜒连成一片,霎那间,星火和火光已经依稀分辨不清。 北地毕竟苦寒,所以入夜之后天气急转直下,穿了厚袄子的女真兵卒都围在篝火旁,开始饮酒欢歌,这不知名的歌曲粗犷又悲壮,让天地之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捏古斯族的军营这边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军卒们连袄子都未必齐全,酒水自然也不够,只能围坐在篝火旁相互取暖,更没有和歌的心思,有些得了寒症的只能蜷在营地的角落瑟瑟发抖。周延滨这一行人其实也非常不好过,他们来时虽然带了厚重的衣衫来,可是一入住这里,便被捏古斯族的贵族们‘笑纳’,只穿着一件秋衫,七八个人围坐在账外的篝火里,看着火光跳跃,听到歌声琴曲飘扬,更能听到夜风呜呜回响,每个人的心头,都如这夜色一样,压着一股重重的阴霾。偶尔会有几个捏古斯人勾肩搭背的过来寻衅,周延滨总是会露出谄笑,给他们打躬作揖,说些讨好话,那些捏古斯人得到了满足,才轰然轻蔑地大笑着去了。 一直到了入夜的时候,周延滨看向东方的漆黑苍穹一眼,心里在想,这个时候,水师到了哪里?平西王殿下是不是已经登岸?从前陈济教导大义的时候,周延滨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如今深处金营,饱受了金人的侮辱,承受了那种跗骨的身心疼痛,周延滨才觉得刻骨铭心。 他孤零零的身子略显薄弱,就像白日那可笑的样子一般,摇摇晃晃,仿佛要被夜风吹倒一样脚步沉重的踏入帐中。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意识,周延滨在想,明日不知能不能睁开眼来,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日出,能不能回到故土。可是…… 他的心情略略波动,冒出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死在这异国他乡,便是永远不为人所知,我也绝不后悔,死亦无憾,此生足矣。 ……………………………………………………………………………………………………………………………………………………………………………… 北洋行船比之南洋要好得多,不过这时恰好是洋流南下,所以船队北上反而艰难了许多,航速虽然到了极速,却仍是比预想中要慢了一些。 在这风平浪静的***大海上,一艘艘舰船劈风破浪,在这四面漫天的水天游弋,巨大的船帆在这***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密密麻麻的舰船各自行驶在自己的水道上,发出呼啦啦的破水声音,天空盘旋的海鸥似乎并不惧怕这陌生的船队,一直盘旋在船帆之上,不管俯冲、停落、振翅高翔。 甲板里,呼喝声整齐划一,在黎明的照耀之下,每一艘舰船的甲板都列起了队伍,军官们目光在逡巡,水兵们在颠簸中站着笔直,长久的操练,让这些古铜色皮肤的水兵早已习惯了这种颠簸的感觉,正如每日清晨,黎明初露的时候,风雨无阻的在甲板上开始操练。 在一艘艘巨大舰船之间,还有不少狭小轻盈的快船来回穿梭,不断地在各舰船之间传递消息,或是从前方探路的舰船那里送来最新的情报,而最忙碌的,自然是南洋水师旗舰,这艘被数艘炮舰护翼之下的舰船,吃水极深,却很是平稳,经常有缆绳放下去,将快舰上的人拉上来,将一份份书信、军情传递到二楼的一处船舱,而在这里,则是平西王的居所。 漫长的航行,让沈傲颇有几分精力无处发泄的苦闷。水兵们倒也是龙精虎猛,可是毕竟每日要操练,虽有精力却都磨砺了个干净。这船队中最清闲的除了整日呆坐的沈傲,再找不到第二个来,所以一旦有消息送达,就算是侧翼船队发现一个小小岛礁的消息,也能让沈傲变得兴致勃勃,招来周恒几个侍卫正经八百地商讨该如何为岛礁取名。这些礁岛,如今都有了名称,比如平西岛,或是才子岛,更直白的还有平西王在此一游礁、沈骏他老子威武岛之类,周恒几个听得白眼连翻,却又无可奈何。 而这个时候,一封军情已经传递过来,外头一名校尉轻轻地磕了舱门,敲门的声音是有门道的,若是请殿下用饭,那就是连敲五响,可要是有了军情传报,那就是连敲三下。 第八百零五章:袭城 第八百零五章:袭城 沈傲一大清早已***练声吵醒了,洗漱之后,坐在案后吃了会茶,垫了肚子,精神转好起来。听到外头传出敲舱门的响动,朝周恒努努嘴:“叫进来。” 周恒去开了舱门,那传令的校尉走进来,抱手行礼,道:“殿下,先锋水师已经抵达安营海域,正午之前就可以抵达锦州一线,杨过杨指挥命卑下来问,先锋水师抵达锦州之后,如何处置?” 沈傲喝了一口茶,含笑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 校尉是见多了沈傲胡说八道的,好端端的来请令,反倒问起自己来,不过这传令的校尉显然已经麻木了,倒像是沈傲不这样问就不是平西王一样,便道:“若是卑下,自然出其不意,率先击溃附近海岸的金军,率先登陆,等候平西王的中军水师抵达。” 沈傲嗯了一声,朝周恒道:“小周,帮本王去寻一份军情,中京道的,关于锦州的布防。” 周恒听到沈傲叫他小周,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这个时代什么叫人小周和骂人小子、小儿差不多,换作是平素不相干的人这般叫便是拔拳相向也是常有的事,偏偏沈傲叫的顺口,周恒又无可奈何,只好到舱角的书架子里翻寻一会,随即拿出一份已经拆了火漆的军情出来,摆在沈傲的书案上。 沈傲捡起来,只略略看了一眼,喃喃道:“锦州果然不愧是重镇,是辽东和关内的必经之道,在这里,居然还驻扎了三千金军和两千配军,看来要登陆,非要经过一场而战不可了。” 周恒撇撇嘴,在旁抱手道:“先锋水师三万人,舰船三百支,且都以炮舰为主,岂会害怕区区五千金军。” 沈傲却不敢小觑金军的实力,若说当年与三万金军铁骑交战,自己是倾西夏全国之力,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才堪堪取胜。可是现在宋军是客场,这些金人虽然人少,爆发出来的战力却绝对不是好玩的。沈傲清楚的记得,历史中金军南下,只出动了十二万军马,只此十万铁骑,便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可谓所向披靡。 虽然自信水师的战力不弱,可是在战术上沈傲却绝不敢轻言藐视。他阖起眼来,用指节敲打着桌案,慢吞吞的道:“先锋水师抵达锦州港之后,不要急于登陆,先在外海徘徊,作出一副欲登陆的样子,等女真人到了港口集结,再发起总攻号令。去告诉杨过,这是我们入幽云的第一战,不容有失,本王要的是完胜!” 校尉听了,退出去传令去了。 沈傲朝周恒道:“中军水师什么时候能抵达锦州?” 周恒道:“前锋与中军相隔不过三个时辰,大致傍晚的时候能够抵达。” 沈傲颌首点头,道:“告诉他们,全速前进,时间可以更快一些。” …………………………………………………………………………………………………………………………………… 锦州城在一片深秋萧索之下,显得很是寥廓,半年前,女真人自这里入关,围攻锦州,锦州城内的辽军负隅顽抗,城破之后,为了发泄怨气,金军进行了为期三日的屠杀,自此之后,锦州城血流成河,就是现在都可以看到那些来不及安葬的骸骨,到处都是断壁残骸,宛若人间地狱。从前这里也曾是商贾出入通道,人口繁茂,而现如今十户只剩下一户,街上更看不到行人,萧条到了极点。 不过由于辽东苦寒,金军占据锦州之后,也有不少金人部族迁徙到这里,人数虽然只有数千,且大多都是镇军的家眷,可是这么多人,要有奴隶有仆役,平素不事生产,因此也抓来不少奴仆,这些人有汉人,有契丹人,大多在外城定居,这时候的金人,根本无心去建立统治,所以对这些人的管理可谓残暴到了极点,每有不如意,便是殴打残杀,剥皮喂狗。在这种重压之下,外城的汉辽人可谓困苦到了极点。 作为战略要地,纵然是女真铁骑倾巢而出,可是对锦州的防务总算还没有懈怠,三千金军已是这里的极限,带队的千夫长多弼奉命镇守于此。这里既是中京的必经之道,又是连接辽东的紧要关隘,多弼在此不敢疏忽,每日按时派出游骑出城搜寻。 而就在今日正午的时候,一骑飞马飞快入城,锦州城的城墙早已多出坍塌,年久失修,金人更是对城防没有多大的兴致,纵然是锦州这样的重镇,也觉得没有修缮城墙的必要,所以这飞马快报的女真武士直接从坍塌的城墙处飞马进去,一路穿过外城,撞翻了不知多少衣衫褴褛的行人,待进了内城之后才放缓马速,朝一队迎面而来的金军大吼:“急报!” 这一声大吼,立即引起了注意,城中的金军纷纷让出道路,有人事先前去猛安孛堇府,所谓猛安在女真语中就是千人的意思,孛堇则是官职,猛安孛堇便是千夫长之意,只不过虽是千夫长,所统辖的军马也都较为混乱,有的千夫长帐下满编的兵额不过四五百人,有的却是前者的十倍,这与女真人内部的部族息息相关,大的部族人口较多,兵源自然充足,小的部族首领虽然也册封为猛安孛堇,可是人丁稀少,自然相形见浊。 武士飞快进了府,千夫长多弼听到急报二字,也显得有些焦急。他奉命镇守于此,既是防备奴隶反抗,也是防止附近的辽军散兵游勇袭击,毕竟女真人进展神速,各地的辽军并未完全肃清,甚至在这中京道一带,就有大大小小数万的辽军犬牙交错,如今女真铁骑倾巢而出,若是突然出了变故可不是好玩的,多弼是个急躁性子,虽然自视甚高,自持勇武,却还不至于骄傲到对紧急的军情全然不顾的地步。 “出了什么事!” “有……有宋军!” “宋军……”宋军这两个字,对于多弼实在过于遥远,多弼在询问之前,曾经设想过许多答案,比如祁津府的大王传来了将令,或者是发现了一伙辽军余孽的踪迹,或者附近的州城被山贼袭击,唯独,他没有想过在这里,居然出现宋军。 宋军……便是从最近的大宋边境到这里,也足有千里的距离,他们怎么出现了。 “胡说!”多弼怒斥一声,狠狠的一脚将传令的金兵踹翻,怒气腾腾的道:“狗奴才,这里怎么会有宋军,南人就算是有这个胆子,也绝不会在这里出现!” 金兵忙不迭的翻身又单膝跪下去,在女真军中,部众大多数由本族的贵族统帅,所以身份十分的鲜明,眼看千夫长发怒,身为孛堇大人的奴才,便是不用通过军令,斩下自己的脑袋也不必负有任何责任。所以这金兵虽是挨了多弼一脚,却满是恭顺的道:“绝对没有错,是宋军,他们坐着船过来,就在锦州城外十里处的海港出现,有许多船,黑压压的!” 多弼这时候不得不报之以半信半疑了,宋军坐着船出现在锦州,莫非……他不禁狰狞一笑,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放肆大笑道:“不必害怕,若是乌压压的辽人或许还能制造些麻烦,可是像小鸡一样的南人……”多弼脸上的轻蔑之色尽显无疑,辽军之中,也有汉军的编制,而这些汉军几乎比之乌合之众还不如,几十个女真铁骑就敢追着一营的汉军屠杀,在多弼的印象之中,这些汉军和宋军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既然敢来,看本孛堇扭断他的脖子。” 须臾片刻,城中的金军便集结起来,一些游骑也纷纷从城外聚拢,足足三千人,多弼亲自领军,高呼一声,一齐朝锦州港飞马过去。 “轰隆隆……”女真铁骑的铁蹄发出隆隆声响,如此大规模的出动对锦州守军来说尚属首次,城中只留下了配军卫戍,这宛若狼群一般的骑队迎着朔风,发出欢快的呼叫。 所谓锦州港其实不过是一处简陋的小湾,这里早已荒芜,便是附近的渔村也都不见人踪,当多弼带着铁骑抵达这里之后,立即被这海湾外的场景震慑住了,巨大的舰船停泊在海面,一眼看不到尽头,长帆叶叶,连绵到海天一线。 多弼已经皱起了眉,随即意识到,这是一支庞大的宋军,甚至极有可能是宋军的精锐主力,他们来锦州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想趁着金辽之战浑水摸鱼,这群狡诈的南人,难道认为到了锦州,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 多弼的目测,宋军的人数至少在数万之上,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谁也不知道在坐近还会不会有更多的舰船,他眼睛赤红,在端详了船队之后,立即下达了命令:“将他们引到开阔地,只要上岸,立即冲杀!” 这狭隘的海岸和沙滩以及海港的断壁明显不适合发挥骑兵的优势,虽然意识到宋军是金军的十倍,多弼也不着慌,立即作出了判断。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零六章:凌虐 第八百零六章:凌虐 可是很快,多弼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目视着海湾外的战舰放下一艘艘平底的沙船来,一艘艘载满了水兵的沙船开始向海岸靠近。 这种沙船因为是平底,所以不必害怕近海的泥沙,一艘沙船大致承载三十人之多,每个宋兵都配备了手弩、枪矛,全副武装,安静地坐在船上。 最大的问题是,一开始朝向岸边来的沙船只有几十艘,可是之后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拥堵了整个海湾。目视之下,至少有上万人。 多弼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他虽然勒令三千铁骑退到了后方开阔处,这就等于是给了宋军从容登陆的时间,女真铁骑再如何骁勇,一旦让宋军做好了准备,数万人登上海岸,其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就难以预料了。 而且,多弼明显感觉到,这些宋军与大辽的汉军不同,出战时居然看不到他们的恐惧,只有一种如死一样的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埋头磨刀霍霍,养精蓄锐。多弼心里作出了判断,只怕这些宋军战力不低,而且大量配备了弩箭,骑兵未必能讨到便宜,更可怕的是,有不少沙船上居然装载着大量的大车。常年作战的多弼哪里会不知道宋军的意图?这些车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从一开始,宋军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这支宋军,很明显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 若是多弼有一万铁骑,他还自信能够一举将登陆的宋军一齐击垮,可是现在……多弼的心开始动摇起来,他阖起眼睛坐在马上一只手勒住马绳,另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旦让宋军悉数登陆,结果极有可能是一场灾难,现在趁着宋军立足未稳…… 多弼毫不犹豫,狠狠地将手臂重重挥下,右手在半空划了个半弧,从腰间顺手一拉,长刀前点,高呼一声:“杀!” 女真骑兵令行禁止,方才还如处子一般,可是待多弼一声令下,立即宛若脱兔一般急冲出去,飞扬的马蹄溅起泥沙,轰隆隆……轰隆隆……伴随着巨大的地面轰鸣,一柄柄长刀从女真骑兵手中高高举起,脱缰的战马立即以多弼为中心,组成一个冲锋的锥子阵,宛若剑锋鸣镝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即将登陆的宋军疯狂冲杀而去。 海滩上,已经有不少沙船直接冲上沙滩,零零落落的宋军跳下沙滩,打起了旗帜,开始列队。不过登陆的宋军为数并不多,只有两千余人零零碎碎地出现在沙滩上。后续的沙船发现女真骑军有了动作,居然不急于登陆,反而放缓了船速。而沙滩上的宋军却一点也没有紧张,反而觉得有些新奇有趣,最后在校尉的催促下,又重新坐回沙船,却并不下海。 多弼很难理解宋军的举动,在三千女真铁骑面前,这些宋军难道就不怕半渡而击?可是此时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三千女真铁骑,已经毫不犹豫地朝海滩蜂拥冲去。 外海巨大的舰船上,绣着南洋水师旗舰的泉州号此时对海岸的战斗视而不见,站在船舷上的杨过的嘴角已经扬起了微笑,身后数名将佐和传令兵拥蔟在杨过身侧,杨过喃喃道:“女真人果然要截击了。炮舰都准备好了吗?” “回指挥大人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 杨过的脸上,闪露出残忍的笑容,淡淡道:“开始吧。” 旗舰的瞭望塔上,一名旗语兵打出了旗语,随即,各船换上了帆布,就在女真骑兵靠近沙滩的时候,轰的一声,宛若平地惊雷,悄然出现在海湾的炮舰排成了一字,无数的火舌喷薄而出,巨大的链球炮、开花炮铺天盖地,五十余艘跑船,四百余门火炮一齐发射,火光阵阵,硝烟弥漫;随即,无数的炮火宣泄在海滩前方两百丈的距离。 水师装配的火炮不过两百余丈就已经到达了极限,不过为了提高射程,火炮大多处在较高的位置,呈抛物线投射,只要能调校好角度,再增加一百丈并不成问题,不过为了提高射程减少后坐力,这种火炮的炮身狭长,又尽量地减小了炮弹的威力,在海湾处朝海滩的金军铁骑乱轰,精准度就没有办法保证了。甚至可以说,炮弹出了炮口,到底会打倒哪里也只有天知道。不过在这大范围的炮轰之下,射击的精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考虑这个问题。 巨大的轰鸣声传出来,还未等炮弹砸落,眼看就要杀至海滩边缘的金军立即大乱,坐下的战马听到这如雷的响动,立即混乱起来,好好的箭矢冲锋队形只片刻功夫就变得杂乱无章,女真铁骑也是吓了一跳,想要约束座下的战马,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而在这时,铺天盖地的开花弹落下来,随即无数铁丁、碎石炸开,一时之间,靠近的女真铁骑立即被炸成了筛子,哀嚎着随着浑身是血的战马已经翻下。 宋军的火炮经过数年的发展,如今早已有了规模,而水师的订单,也让无数能工巧匠不断尝试各种威力的炮弹,比如专门用于攻城的大型火炮,还有专门供海战使用的子母炼弹,这开花弹主要的用途就在于对付骑兵,开花弹的原形便是此前在宋军中早已流行的火箭,火箭中填充了火药,发射之后,引线燃尽,炸伤敌人。开花弹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种不起眼的铁弹外表只蒙了一层铁皮,里头填充大量火药和碎石、铁钉,在用火炮将其发射的同时,引线点燃,恰好在落地之时,燃尽的引线迅速引爆弹中的火药,火药膨胀,将铁皮炸开,巨大的爆炸,同时将混杂在其中的铁钉、碎石炸开,杀伤力极大。 不过这种开花弹的制作极其复杂,尤其是外表的铁皮锻造很是费劲,铁皮既不能太厚,以防止包裹的火药不能将其炸开,又不能太薄,以防还未射出就在火炮中炸膛,所以为了制造开花弹,水师都有专门的校尉进入工坊监督,并且有专门的人进行检验。也正是因为如此,开花弹的价格很是高昂,一枚不起眼的铁球,其卖价就超过了六贯钱。 不过杨过知道,平西王真的不差钱,因为这样的开花弹,定额足有十万枚之多,而沈傲的命令显然十分痛快,只有一个打字,怎么高效怎么打,而钱……女真朋友们会给的。 多弼被打蒙了,四周都是硝烟弥漫,巨大的爆炸声和凄吼声在耳边回响,甚至升腾起来的黑烟让他和他的战马一时分辨不出方向,战马在坐下原地打转,多弼心里则是在想,宋军请雷神来助战了吗? 其实不止是多弼有这个想法,被打蒙了的女真人此时早已将宋军当作妖兵看待,女真人并不是没有见过火炮,可是在他们看来,火炮无非是射出铁球而已,只要放胆冲过去,就可以轻易地解决掉。不过他们明显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在与辽军作战的时候,辽军动用的火炮往往是数十门上百门而已,而女真铁骑成千上万的向前蜂拥冲杀,所造成的杀伤实在有限。可是现在就不同了,三千女真铁骑,完全暴露在四五百门火炮的炮口之下,再加上这落地的炮弹怪异非常,居然要等落地或是在半空时才炸开,几轮下去,女真铁骑就如割韭菜一般倒下了一片又一片,空气中传扬着刺鼻的气味,战马已经疯了,谁也驾驭不住,浓烟滚滚,再加上那四处飞扬的碎肉、鲜血,让人置身在其中,只剩下恐惧。 “撤!”虽然海滩上的宋军已经可以依稀可见,可是多弼立即明白,若是再不撤出火炮轰击的范围,三千铁骑将荡然无存,他大呼一声,可是身后哪里还有人听他的?就算是有人听见,战马受惊之下,更不可能能辨清方向调转马头。 炮舰仍在喷吐火舌,巨大的轰鸣像是用途停歇一样,一枚开花弹,不偏不倚地砸在多弼的马前,烫红的引线也恰好燃烧到了尽头,随即轰的一声,无数的碎屑横飞出来,多弼被这巨大的声音炸得耳中嗡嗡作响,随后,他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轰地瘫倒下去,数十颗铁钉、碎石在火药的激射之下迸入马身,坐马瞬时间浑身是血,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连同多弼一起倒地。 多弼的腿上被一枚铁钉射穿,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要爆吼出来,鲜血染红了裤脚,他的眼中先是赤红和不甘,随后又变成了灰白而绝望,正当他想要使劲站起来的时候,一匹受惊的战马没头没脑地横冲过来,轰的一声,这是血肉之躯与血肉之躯的碰撞,多弼的身体虽然健壮,可是被这强横的马力一冲,整个人已如风筝一样飞出去,全身上下传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最后的意识里,多弼闪过一个念头。早知如此,就不该试图对海滩的宋军发起冲击;早知如此,如果没有入关,现在自己应该是一名优秀的猎人,在那白山黑水之间,虽然恬然,同样充满了刺激和风险,可是……至少不必客死在这里。多弼心里大呼:“我恨大海!” ……………………………………………………………………………………………… 今天最后一章送到。 第八百零七章:冤有头债有主 第八百零七章:冤有头债有主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黯淡,海面上升腾起一层薄雾,而这时候,沈傲抚着船舷,看到越来越近的海岸,身后的校尉正在禀告:“殿下,锦州的金军已经肃清了,先是用火炮轰了一阵,金军妄图退回锦州固守,先锋水师登陆上去,趁他们立足未稳,攻入城中,现在杨指挥还在调度游骑四处追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沈傲呵呵一笑,虽说锦州的金军并不强大,可是旗开得胜当然是一件可喜的事,于是含笑道:“告诉杨过,一寸寸地搜过去,一个金人都不要放过,把人放出去,难免会走漏消息。” 校尉却是自信满满地道:“虽说也有一些溃逃的金兵,清点了一下,大致在百人左右,不过都逃得分散,不过这里不比大漠,尤其是这中京道,到处都是辽国的散兵游勇,辽军对付金军铁骑或许力不从心,可是要对付这些溃兵却是易如反掌,再者说这些金人言语不通,并不熟识地形,一到了荒郊野岭,又饥又饿之下还想活吗?” 沈傲颌首点头,金人是外来者,且因为战略过于大胆,还未来得及消化中京道就直接进军祁津府,这样做固然能速战速决,集中力量一举消灭辽国,可是女真的兵源本就稀少,集中力量之后,占领区域几乎处于真空状态,这就给了各地苟延残喘的辽军休整和站稳脚跟的时间,根据散落在各地的锦衣卫奏报,只这中京道,除了一些重要的城镇,其实还有不少县城、集镇都控制在辽军手里,更何况常年的战争造就的大量流民不得不结伙占据山头,可以说,在这里单规模超过千人的山贼就有上百伙之多。这些武装,无一例外都与金人有着血海深仇。金人的溃兵不熟地形,又是势单力薄,就算是让他们逃出去,多半也绝不可能将消息送出去,只怕还未走出五十里,就已经被人打死了。 “落井下石果然是一件很喜闻乐见的事。”沈傲心里直乐,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便有校尉放下了沙船去,请沈傲上沙船登岸。沈傲带着周恒,两个人一齐在船舷处进了一个竹篮筐子,从旗舰上一直吊下沙船,这沙船上早有十几个划桨的校尉,待沈傲停稳,便滑动划桨,飞速朝海滩过去。 海滩那边,已经清理出了一条道路,以周处、杨过为首的武官带着一队亲卫在海滩久候,待沈傲乘坐的沙船冲上沙滩,周处便笑呵呵地迎过来,高声叫道:“殿下且慢!” 沈傲不明就里,一只要迈出船来的脚霎时停住。恰在这时候,却见几个校尉带来了红绸,在沙地上铺了一条路来,众人才一起笑嘻嘻地道:“请殿下登岸。” 沈傲看到铺在沙地里的红布,心知这风俗叫踏红,在大宋这时候颇为流行,颇有点接风洗尘的意思,他心里不禁邪恶地想,接风洗尘,那些从大牢里出来的刺配囚徒说不准也是要踏红的,呸呸呸……***道啊***道。 待沈傲靴子落地,身边的军官、校尉都郑重起来,杨过正色道:“我大宋百年来,殿下是第一个以主帅的身份踏入幽云的亲王,今时今日的这一刻必然会被后世铭记。” 沈傲心情也澎湃起来,第一个以胜利者的姿态踏上这片对大宋来说久违了的沃土,这样的感觉确实不错,他很想提笔亲书沈傲在此一游几个字以作纪念,可是随即,便打消了这念头,太恶俗了,这种劣根性岂能将它们发扬光大?就是要题词,也该题沈大才子落脚于此才是。 有人给沈傲牵了马,沈傲翻身上去,带着一大队的亲卫,从海滩放马过去,这一路到处都可以看到乌漆的火药痕迹,到处都是来不及清理的死尸碎肉,炮轰之后的惨状一览无余,方圆数里之内,连土地都凝成了黑红色,令人作呕。 “这就是火炮的威力。”沈傲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小小的变态,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人间地狱,反而感觉有些惬意?因此故意放慢了马速,看到这一片焦黑深红的土地,颇觉得赏心悦目。 锦州城其实只剩下了断壁,连城门都不必用了,那朝向港口的方向早就坍塌了一个极大的口子,沈傲直接从这里打马入城,一路过去,到了外城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不少的校尉开始张贴安民告示,这外城之中,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奴隶,起先还有些害怕,等发现宋军秋毫不犯,于是便像炸开了锅一样。 其实人就是这般,凡事有了对比,才会生出喜怒哀乐,从前女真人在的时候,穷凶极恶到了极点,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想做奴隶也未必可得,现在的宋军就算再坏,能坏的过女真人?再加上幽云十六州里,毕竟还是汉人占了多数,如今王师北伐,秋毫无犯,自然是欢天喜地。 不少人从屋舍***来拿了吃食来犒劳军士,水兵们想接,可是看到那街头巷尾出现的军法司校尉,立即就打消了主意。 外城热热闹闹,可是到了内城,却是一片的哀鸿,两千的配军已经悉数缴械,这些人多是大漠的部族,女真人征服他们之后,便裹挟着他们过来,这些人作战未必不英勇,可是看到金军大溃,士气便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只有纷纷投降,而如今已经全部押了起来。 内城的房屋本是从前辽国贵族、商贾的住所,而如今,却都住满了女真人的家眷,这时候眼见男人们悉数战死,女真人也都吓得大门不敢出,从前都是他们的男人去抢掠别人,谁曾想自己如今却成了别人案板上的肥肉? 如狼似虎的校尉带着水兵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呼喝声,有水兵已经开始砸门了,偶尔会传出几声惊叫,对此,沈傲一路打马过去,无动于衷,沈傲信奉的准则永远都只有一个,出来抢,是有报应的。既然愿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建立奴役和杀戮之上,那么就怪不得别人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自己了。 随着水兵的纷纷涌入,惊叫声越来越频繁,偶尔会有一些女真人持刀抵抗,很快便束手就擒,伴随着惨呼,沈傲直接打马到了暂时的驻地,这里本是千夫长的官衙,如今沈傲喧宾夺主,自然尽情笑纳。 刚刚坐下,便有人端上了茶,沈傲轻轻喝了一口,开始责问战斗的经过以及双方的伤亡,金军可以说是全军覆没,而宋军的损失也是不小,足足死了三十多个,一百多人受伤。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伤亡居然都是火炮造成的,毕竟这时代的火炮精度和射程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掌控,所以有时出了偏差,直接落在近海的沙船上,更有两门火炮发生了炸膛,一下子炸死了七个炮手。 对于这种损耗,沈傲双眉凝起来,道:“炸膛的火炮要严查,看看是哪个工坊造出来的,工坊主和工匠都要追究责任!” 边上的博士立即将沈傲的话用竹片记下。沈傲继续道:“死伤的官兵要从重抚恤,该安葬的安葬,该救治的救治,不要疏忽。” 这些叮嘱,颇有几分唠叨,其实沈傲知道,自己就算不说,水师也会懂得如何善后,不过身为平西王,北伐的主帅,若是自己不说那么一点什么,倒像是自己是来踏青秋游的,毕竟从一开始,沈傲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无聊中度过。他抱着茶盏,眼睛落在厅中的将佐、博士身上,继续道:“暂时将战马都卸上岸来,水师骑兵现在全部休整,明日清早集结,攻克锦州,不过要知道这只是暂时让将士们歇一歇,明日还有事要做。” 沈傲吩咐了几句,那记录的博士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殿下,女真人该如何处置?”这博士话音刚落,整个厅中露出几分怪异的气氛,按常理来说,这些女真人可谓十恶不赦,便是全部屠杀殆尽也不值得同情,可是另一方面,仁义道德这东西终究还是大宋的主流思想,让他们杀降、杀俘、甚至对手无寸铁的女真家眷们动手,这就有违道德底线了。 这厅中之人,其实大多数都赞成用雷霆手段,毕竟女真人口少,杀一个女真人就虚弱一分,对大宋就越有利。更何况这些人就算要看押,还要安排人看守,浪费人力不说,还浪费口粮,实在不是一件值当的事。 可是明知这么做十分正确,偏偏无人说出要说的话出来,就是冷酷如周处,也只是抱着手不做声。 沈傲的眼睛故意朝周处瞟,其实他早就打好了算盘,就等这位愣头青把话说出来,然后自己再痛定思痛,借坡下驴,表示不得已而为之之类。可是周处虽然残忍,却明显不是傻子,这句话说出来现在没什么,可是将来却是要被千夫所指的,朝廷里的衮衮诸公,正人君子,到时候还不把你骂个体无完肤?所以周处的脸皮也厚,见沈傲眼睛看他,他立即把脸侧到一边,心里说: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沈傲怒了,板起脸来,道:“诸位怎么看?” 大家仍然不做声。 沈傲森然冷笑道:“好吧,你们都不愿意做这坏人,本王只好代劳了,今日就把你们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沈傲语气加重:“女真人四处烧杀抢掠,罪恶滔天,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对付狼就该用对付狼的办法,他们既然不是善类,我们就是善类吗?他们杀人盈野,难道我们连杀人两个字都不敢提?你们不提,本王来提,将来笑骂由人,任人去非议吧。” 沈傲先打开了开场白,随即道:“本王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些女真人平素作威作福,既然如此,如何处置,本王说的不算,厅中的诸人说了也不算,那就找说了算的人来。传令下去,去外城,把那些汉人和契丹的奴隶都召集起来,还有那些死在女真人屠刀下的幽云百姓的亲朋,都放入内城,告诉他们,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军中调拨一些军马过去,不要去帮忙,就在边上看着。他们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冤有头债有主,全凭苦主们做主!” 沈傲的话音刚落,下头的人立即明白了沈傲的狡猾之处,却也不得不为沈傲这一番话的道理信服,今日沈傲的言行就是传扬出去,谁又能挑出什么骨头来?另一方面,外城的汉人和契丹人饱受欺凌,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女真人的铁骑而妻离子散,这滔天的愤恨从前是敢怒不敢言,可是今日…… 连周处也不禁吸了口气,心里想:“有乐子好瞧了。”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零八章:还血债 第八百零八章:还血债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锦州的秋夜冷风嗖嗖,尤其是对南洋水兵来说,这样的冷天气实在有些吃不消,因此锦州城内的水兵几乎只从衣着就可以分辨出来,那些穿着厚重棉甲还挂着鼻涕的自然是从南洋来的,泉州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那里的水兵不耐寒,到了这里自然颓唐得多。而那些只套了件小袄甲的,多半就是北洋水兵,别看口里吐着白气,却是神色自若,谈笑风生。 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宵禁的军法司校尉突然带队撤离,一队队穿着厚实牛皮靴的水兵消失在黑暗的浓雾中,随即,整个锦州被一种不安的气氛所笼罩。 朔风刮面,天地一片苍茫,隐在黑暗中的躁动终于现出了端倪,从外城这边,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有人穿破了浓雾,出现在沿街的灯火之下,他们衣衫褴褛,脸色铁青,手中或拿着棍棒,或提着断枝,一双眼睛宛若原野上的饿狼,猩红而狰狞。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有契丹人,有汉人,一个个,一团团,在一处处的街口汇聚,人流越来越壮大,呵吐出来的白气仿佛能将这冰冷的空气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是眼中闪露出来的刻骨仇恨和那种无言的杀戮却让所有看见他们的人都不禁心冷。 街巷处,同时涌出了一队水兵,这些水兵没有系带军法司的红绸,也没有长刀出鞘,只是一队队出现,目视着这些人离开。 一名幽深的小巷子里,一名校尉营官不耐烦地抱着手,倚着断壁打盹,突然,眼睛微微一张,朝身边的几个校尉道:“怎么,开始了吗?” “回禀大人,人都已经上了街头。” “嗯。”营官很世故地笑了笑,有点儿轻松,又有点儿冷漠,淡淡地道:“今天夜里,会有很多人睡不着吧,去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咱们北洋水师的人一个都不许动手,要克制;可是人也要盯紧,若是真有女真人负隅伤人,就不必客气了。” “可若是那些汉人和契丹人呢?” 营官翘着腿,身子向断壁倾斜,惦着前脚脚尖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黯淡的月色,问非所答地道:“今夜的月儿真惨淡,月黑风高杀人夜,嗯,平西王殿下曾说,杀人不如诛心,今夜不知是杀人还算是诛心呢?” 那成片的人群,已经涌入了内城,或许在不久之前,这里曾是他们的居所;可是后来,他们被人用刀架着赶去了外城。他们的父母被人杀戮,他们的妻子被人凌辱;而他们,也被袭掠一空,去为那些不共戴天的仇人鞍前马后。 他们被人无端地喝骂,只要任何一个人瞧他们不顺眼,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鞭挞,那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明晃晃的大刀,都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不但不能反抗,还要强颜欢笑,给他们的仇人打躬作揖,左一口主子,右一口奴才。 而现在……他们又从牛马变成了人;是人,就有恩怨,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 长街的尽头,是青石砖铺就的古老街道,街道两侧,屋宇越来越宽敞起来,与外城的断壁相比,这里不啻于天堂一般,而这个时候,谁也无心去贪恋这美好的建筑,黑暗中,有人振臂大呼:“报仇!” 安静的人群,犹如炸开了锅一样,霎时就沸腾起来,各种声音爆发出来,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甚至还有不少吐蕃、党项人也参杂其中,在这巨大的怒吼声中,夜色变得不再沉寂,只有一种越发浓烈的躁动和火热。 ……………………………………………………………………………………………………………………………… 临时开辟的书房里,沈傲抱着一卷书在灯下默坐,他的腿微微架起,整个身子仰在后椅上,靠着脚的地方是一盆烧红了的炭盆,散发着炙热。 整个书房只有沈傲一人,连桌上的茶盏也早已凉透了,可是他浑然不觉,孤独之中,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骤然,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沈傲将目光从书中移开,眼睛看向烛火,烛火摇曳,连火光都像是不安份了一样。 耳畔里,陡然响起无数个声音,这些声音,沈傲分辨不清,可是不必听,他也知道说的是什么。 沈傲放下书卷,架着脚坐在椅上,双目微微阖起,已经无心去读书,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随后,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懦弱者的哭喊,参杂着哀告,有求饶,有不甘,有怨恨。这种声音,在这夜空中弥漫出来,让整个书房里平添了几分恐怖。而沈傲反而变得漠然起来,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或者说,沈楞子的同情心本就不多,还不至于挥霍到对一群野兽生出同情的地步。曾几何时,或许也是这样的夜晚,或许也是这些人,只是那个时候,哀告者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们何曾有过同情?又何等会想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杀人偿命,这就是任何时代的法则,现在,血债是该还了。 沈傲就这样靠在椅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微微地打起了呼噜,居然在这恐怖的惊叫声中睡死过去。 红烛冉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惊叫和惨呼才从高潮变得低落,从低落到戛然而止,而这时候,传出了一阵欢呼,这欢呼刺破了夜空,却不觉得刺耳,宛若梦境中的呢喃低语,或是仙境中的仙子旖旎。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周恒探头探脑地进来,惊喜地道:“殿下,快去看,快去看,内城很热闹呢……”等他进来发现沈傲已经伏在桌上呼呼大睡,才不禁有些懊恼地止住了声,低声喃喃道:“这么精彩的好戏居然都能睡死,真是怪透了。”说罢摸摸脑壳,怕沈傲夜里着了凉,便解下了衣衫,轻轻地披在沈傲的身上,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沈傲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男人含情脉脉地瞧着他,满是疼惜地解下衣衫给自己披上,这个男人依稀有点映像,很像记忆中的一个人,等到沈傲自觉地鸡皮疙瘩起来的时候,这梦就醒了。睁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真披了一件衣衫…… 一夜过去,锦州城又恢复如常,居然比从前热闹了几分,不过气氛仍是阴沉沉的,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有人拿了草纸来烧,或许是因为大仇得报,给那些不能瞑目的人一点安慰,大街小巷都传出低泣,这声音绵长低沉,让人听了心情都不由地黯然起来。 沈傲洗漱之后,立即披上了衣甲,随即打马出城。从城门出去,居然有不少人认得他,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感激不尽地跪在道旁,高呼殿下公侯万代。 沈傲这时候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了,灰溜溜地出了城,而在城外,一览无余的旷野上,一万水师骑兵已经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起了旌旗,旌旗猎猎,战马打着响鼻用双蹄刨着泥地,那魁梧的骑兵却是穿着紧身的棉甲,昂起了头颅,肃然不动。 水师骑兵的编制实在是稀少得可怜,三大洋水师凑起来,也不过一万余人,为了运送战马,还要建造专门的马船,更要用大量的马料压舱,行在海上,战马照料起来极为不便,水师固然庞大,可是能输送一万铁骑已是到了极限。 一大清早的时候,歇息了一夜的水师骑兵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城郊,列起了队伍。 就在不久前,沈傲已经下达了命令,水师骑兵立即出发,目标大定府,三日之内,必须抵达。而驻留在锦州的水师军马,除一部分驻留之外,其余全部向大定府前进。沈傲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水师必须在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下大定府,而他所凭借的,也只有这一万水师铁骑,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必死的决心了。 之所以相信女真人还不会及时收到消息,一方面是水师突袭锦州,足以让金军始料不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中京道本就是女真人最薄弱的地区之一,金人的防备和通讯极为松懈,再者沿途多有辽军和叛军,只要自己把握好时间,取下大定府,那么整个战场的主动,就完全掌握在了沈傲手里。 军事会议之中,沈傲已经命令周处率水师跟随铁骑朝大定府进发,而杨过则率一部分军队驻留在此。沈傲自己则是选择了和水师骑兵一道,朝那中京道的心脏发起一次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突袭。 沈傲打着马,出现在如长蛇一般的骑兵阵前,深深地吸了口气,率先策马,同时大手一挥,道:“出发!” “出发!” 呜呜……号角齐鸣,万马奔腾,风驰电掣般地朝西边旷野的尽头涌动。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零九章:失策 第八百零九章:失策 蓟州本是一座雄关,一条官道一直向北延伸,直接进入中京道,契丹人在这里经营百年之久,一直将这里当作南京道与中京道的分界岭,辽国南院大王也曾在这里设下重兵,更迁徙十余万契丹人在此栖息。 金人南下时,在这里遭受的抵抗最为激烈,辽军在这里的家眷极多,再加上这里城墙高耸,粮秣充足,足足坚守一个多月,城池才为之告破,而一部分辽军也趁机突围,流散于各地。 就是这么一座北部的重镇,此时已是残破不堪,连官道也因为荒无人烟生满了杂草,一支浩荡的女真铁骑在当日傍晚的时候,就在距离蓟州城五十里安营扎寨,只歇了三个时辰,天还未拂晓,骑军们又纷纷早起,做好继续开拔的准备。 曙光还未露出来,环绕的群山之中浓雾腾腾,炊烟冒出,飞鸟惊起,在这一日之中天气最冷的时候,一支女真轻骑已经骑上了快马飞奔出营。而在这大营的大帐里,满脸落腮胡子,披着牛皮甲的完颜宗翰负着手,愁眉苦脸地在帐中踱步。 完颜阿骨打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天,十天之内,一定要抵达大定府,完颜宗翰一路北上,可谓日夜不懈,每日只令铁骑歇息三个时辰,可是很快,完颜宗翰就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简单。 尤其是在进入蓟州一带之后,问题越来越明显,蓟州一带已经到了幽云的分界岭,群山环伺,很是险峻。也正因如此,金军南下之时,大量的辽军散兵游勇和流民山贼都混入山中,以此来躲避女真的铁蹄。 而如今完颜宗翰五万铁骑北上,这些小小蟊贼,完颜宗翰自然没有放在眼里,晾他们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螳螂挡车。只是想归想,问题还是出现了。一进入蓟州一带,许多异常的现象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派出去的游骑斥候经常地不能按时返回,随后就可以看到这些人的尸体。接着就是宿营时,外头突然鼓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袭营,等到金军们乱哄哄地醒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后队的粮车也遭受了袭击。 完颜宗翰十九岁便随完颜阿骨打四处征战,可谓是久经战阵,他为人虽是鲁莽,可是也察觉出了异样,有人在有预谋地阻止金军北上,而且这附近的辽军、山贼极有可能早已串通成了一伙,他们的目的,明显不只是单纯地报复,而是带有某种目的。 若真如完颜宗翰所料,那么问题就真正地严重起来,能将这大小数十股军马联合起来,号令统一,而且按计划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个人,他的声望和地位足以让辽军的散兵游勇和山匪信服。这个人是……沈傲。 沈傲的大名,可谓是天下皆知,不管是汉人还是辽人或是西夏、吐蕃,便是金人自己都承认,此人很可怕,至少这世上若有人打败过金军,也只有沈傲一人而已。所以只要沈傲肯振臂一呼,完全没有了主心骨的契丹人和汉人就会立即影从。 可是……当真是他吗? 完颜宗翰越发觉得棘手,若真是他,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完颜阿骨打的担心不是多余,沈傲的目的不是营州,而是锦州和大定府,是要一举切断南京道与关外的联系,也只有这样,宋军才会整合蓟州一带的各股势力,尽量地阻止任何北上救援的金军,否则单纯的袭扰,对金军一点危害都没有,那些早已被女真铁骑吓破了胆的流民和散兵是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 完颜宗翰越想越是担心,他另一个担心是,若当真是沈傲整合了这些散兵和流民,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沈傲凭什么做到这一点?须知沈傲的速度就算再快,现在至多也不过是在锦州而已,难道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已经派出了使者,前来联络?或者说,在这大辽,其实早有沈傲的人手暗中为他奔走,时机一到,便立即从幕后走向台前? “不能再耽误了!”完颜宗翰如海东青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若是再这般被袭扰下去,铁骑的速度还将放缓,而真如自己所想,宋军已在锦州登陆,那么沈傲与自己现在就是在时间上赛跑,谁先抵达大定府,谁就占据了战局的主动。 完颜宗翰不由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抬起眸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朝账外的奴才叫道:“来人。” “奴才在。”一名百夫长进入帅帐,朝完颜宗翰按胸行礼。 完颜宗翰眼眸闪烁着一种怪异的气质,虎目变得狡黠起来,他淡淡地道:“你,带着部众,日夜兼程赶往大定府,告诉六皇子,加强门禁,一切小心,宋军极有可能突袭大定府!” 原本完颜宗翰认为铁骑速度足够快,而宋军是水师,未必能快马奔袭,所以并没有人派出骑队先行去知会,再者说,宋军是不是在锦州登陆还是未知数,派人去通报,若是宋军不来,岂不是徒增笑柄?可是现在,完颜宗翰已经顾及不上了,他恶狠狠地继续道:“若是途中遇到辽狗,不必理会,一定要突围出去,知道了吗?阿布图!” 百夫长阿布图应命,朝完颜宗翰行了个礼,便告退出去。 …………………………………………………………………………………………………………………………………………………………………………………… 阿布图带着三百人的骑队,飞快朝北方进发,出营十几里还算顺当,可是越往前走,越是发现异样。沿途上,不知是谁设置了绊马索,时而会在沿途的林莽中射出冷箭,可谓寸步难行。好在阿布图倒也实诚,一旦遇敌,什么也不顾,只是一味突围出去,快马加鞭,一心北上。 这一路不知遇到多少凶险,也好在部众们拼死护住,一行人只携带了七天的干粮,每人两匹健马,终于在第六日的清晨,抵达了大定府。 大定府乃是辽国五京之一,虽然不是辽国的都城,只作为陪都之用,但由于其建于大辽中期,国力强盛,因此大定府的规模比上京临璜府更加雄伟,辽国盛极一时的时候,辽国国主每隔三两年都要移驾于此,接见各方使臣。 便是完颜阿骨打对这座陪都也是赞誉有加,甚至在女真人破城之后,完颜阿骨打亲自下令不许破坏,也正是如此,大定府在整个幽云,居然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这大定府规模极大,共有九座城门,每个城门之间相隔数里之长,再加上外头有湍急的护城河,那城墙的墙跺上更是矗立着一座座建楼,瓮城、藏兵阁等建筑一应具全,可谓是固若金汤,便是女真人见了都不由为之惊叹。 整个大定府的次序,居然很是井然,看到城门大开,虽然进出城门的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可是阿布图仍然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总算是及时赶到,只要能提前预警,以这大定府的坚固,宋军便是有十万三十万,一时也不必担心。 他左右顾盼了身后的部众一眼,来时三百多人,而此时,只剩下一百出头,损伤惨重。阿布图苦笑一声,不禁又打起精神,最后加快了马速,朝南门策马过去。 在城门洞这边,已有一队配军在此带刀守卫,护城桥的桥头上,也零散地站着不少配军,阿布图打马近了,便用女真语大呼一声。这些配军与阿布图言语并不相通,可是一看对方说的是女真语,不敢怠慢,立即有个配军头目过来打躬作揖,又打发人进城通报。 须臾功夫,便有一名梳着女真发辫的人打马出来,与阿布图对答。 “你们是什么人?奉的是哪个主子的将令?莫非是来催促粮草的?六皇子有令,粮秣还在筹措,只怕还要再耽误几日功夫。” 这人的女真语说得很是顺溜,甚至言语之间带有几分倨傲之气,让人一看,倒像是六皇子的心腹,代六皇子主持事务的亲信一般。 阿布图皱起眉,心中大骂一句,却又不敢生事,便道:“我奉宗翰将军之命,有紧急军情要见六皇子殿下,快去通报,耽误了宗翰将军的大事,小心割了你的脑袋去喂狼。” 打马在护城桥头上的女真人听了阿布图的话,脸色也紧张了,耶律宗翰在女真人之中地位不低,当然不能怠慢,便立即道了一声:“你随我来”,便当先勒马朝城中策马飞驰。 阿布图二话不说,立即放马追紧上去,待过了护城桥,进了城门洞,大定府的繁华便映入眼帘,只可惜这建筑的屋脊虽然鳞次栉比,一眼看不到尽头,街上却是一个人烟都没有,只有偶尔几个金军或配军装束的人来回走动。对于这一切,阿布图早已习惯,女真人所过之处,杀戮无数,这幽云十六州更是被杀怕了,谁还敢轻易上街?便是沿街的店铺,也都是紧闭大门,不敢造次。 策马拐了几处街角,前方便是巍峨的行宫,这里曾是辽国皇帝的行辕,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换上了一队队女真武士矗立在外围警戒,这里自然而然地也成了大金国六皇子的歇脚之地。 …………………………………………………………………………………………………………………………………… 第三章送到,大家看到了哪里,先不要骂,因为可能是个伏笔,比如锦衣卫那段;最近老虎的身体出现问题,所以有时候写得不够全面,也请见谅,咳咳……就是这样。 第八百一十章:鸠占鹊巢 第八百一十章:鸠占鹊巢 阿布图翻身下了马,在这行宫的阶下,立即有几十个雄伟的金军拦住他,解下他的武器,才允许他进入。 自进入这行宫,阿布图突然感觉有一点异样,沿途并没有设什么岗哨,偶尔,也会有几个金兵来回进出,只是这些金兵肤色古铜,和白山黑水的女真人略有不同,且他们都抿着嘴,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这种漠然的眼神,警惕意味十足。 阿布图顾不得许多,终于来了一处大殿,那引他来的女真人步入殿中通报一下,才允许阿布图进去。阿布图进殿,只见殿中的陈设极为简单,坐在上首的,正是完颜宗隽无疑。 完颜宗隽是完颜阿骨打的六子,因为腿脚有隐疾,所以不能骑马,性子也较为孤僻,平素不愿抛头露面,这一次完颜阿骨打将大定府交给他,便有人尽其用的心思。他肤色略显苍白,头上戴着一顶锦鸡暖帽,头显得有些狭长,所以戴了这帽子,反而觉得滑稽起来。不过毕竟是皇子,终究还有几分气度。 不过阿布图没有察觉,完颜宗隽的额头上已是冒出淅沥沥的冷汗,一双无神的眼睛透出彻骨的绝望。 阿布图一见完颜宗隽,立即纳头便拜,道:“奴才阿布图见过殿下。奴才奉宗翰将军之命,特来报讯,有一伙宋军极有可能突袭大定府,宗翰将军为防大定府有失,已经率铁骑日夜兼程赶来,请殿下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阿布图说完,不禁微微抬头,见完颜宗隽并无一丝反应,心中觉得奇怪,又道:“殿下,是否立即命人关上城门,放下吊桥,以防……” 阿布图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完颜宗隽虽然呆呆的坐着,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按常理,皇子听了这消息,至少也该细细盘问才是,怎么能无动于衷,他大了胆子,仔细抬眸去端详完颜宗隽,这才发现,完颜宗隽的脸色铁青,喉结滚动,整个人像是瘫在座位上一样。 阿布图察觉出异常,手不自觉的要去握腰间的刀柄,可是已经拉了一个空,这才记起方才进殿时已经解下了武器。 殿中响起一阵爽朗笑声,阿布图又惊又疑,只见一个戴着宋人梁冠,穿着尨服的英俊男人一边拍手,一边跨入殿中,在他的身后,数十个戴着范阳帽的宋军校尉按着腰间的刀柄如狼似虎的扑进来。 进来的除了沈傲还能有谁,沈傲拍着手,哈哈笑道:“这位兄台说的宋军,莫不是沈某人吗?哈哈……得罪,得罪,这大定府,如今已经姓沈了。” 阿布图立即跳起来,校尉们已经冲上去,将他压住,左右手反剪,那周恒快步上前,揪住阿布图的衣襟,左右开弓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怒斥道:“老实一点,否则剥了你的皮。” 阿布图便高声叫骂,自然用的是女真语,别人听不懂,不过打人却是古今中外各民族都共通的动作,周恒又是几个耳刮子下去,才叫他老实起来。 沈傲按剑踱步,慢吞吞的道:“来人,押下去,给本王细细的审问。” 周恒带着校尉将阿布图押下去。 沈傲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了脚,一双眼睛戏谑似的看着完颜宗隽,淡淡道:“这出好戏,殿下喜欢吗?” 完颜宗隽喉结滚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无力的摇摇头,抿嘴不语。 事实上,在前天的时候,一万水师骑兵已经抵达大定府,大定府在女真人看来,实在是大后方的大后方,整个大定府,本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城中虽然囤积了五千金军,可是宋军突然抵达,随即发起攻击,直接杀入城中,女真人便是要抵抗也是来不及了,这一路杀过去,只用了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 而沈傲,也打算冒一次险,狠狠的豪赌一把。 沈傲见完颜宗隽并不说话,不禁含笑道:“殿下好好歇息吧,再过几日,就能与完颜宗翰团聚了。”他长身而起,居然对完颜宗隽一点也不动粗,起身离座,走出这殿中去。 从殿***来,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沈傲的额上,沈傲眼睛不禁眯了一下,立即有一名博士靠近过来,沈傲淡淡的道:“传令,关紧城门,吊上护城桥,从今日起,这大定府要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一边走,穿过了月洞、长廊,脚步坚定,用不容人质疑的口吻继续道:“那些配军,更要严密监视,不得有疏漏。周处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达大定府?叫个人去传令,五日之内,水师一定要抵达这里,错过了时候,军法从事!” 到了一处偏殿,沈傲驻足,走入偏殿之中,里头已有不少博士在整理着文书,抬眸见沈傲进来,纷纷过来行礼,沈傲呵呵一笑,压手道:“不必多礼,军情都整理出来了吗?” 一名博士凑过来,正色道:“殿下,散落在中京道的辽军和义军人数在七八万上下,大小百只之多,各地的锦衣卫已经联络,除了偶尔有几个不肯服从调遣的,其余的都肯为殿下效力。” 沈傲的声望如日中天,尤其是在这中京道,在汹涌如潮的女真铁骑面前,如今沈傲抵达中京,自然是万人响应。再加上锦衣卫丛中运作,暗中牵线搭桥,至少在表面上,散落在中京道的各部流军都已经将沈傲奉为主心骨了。 沈傲却是挑挑眉,冷若寒霜,脸上看不到喜色,淡淡的道:“还有人不肯效命?那就知会下去,让附近的流军和溃军,将他们铲除了,不肯为本王所用,那么他们存在也没有多少意义。” 博士惊愕的看了沈傲一眼,心里想说有些人固然不愿意尊殿下为主,却也未必肯依附女真,一并铲除是否不妥当。可是看沈傲脸色毅然,便不再劝,只好道:“卑下立即将消息散发给各地锦衣卫,令他们丛中斡旋。” 沈傲落座,吁了口气,道:“这些人,现在是用不上的,眼下当务之急,是那完颜宗翰,完颜宗翰这个人本王听说过,为人虽然鲁莽,却也是一名骁将,再加上这一次是五万女真铁骑,而我们在大定府,不过万人,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沈傲属于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刚刚还在叹气,随即心情又好转起来,饶有兴趣的打马去城外看水师骑军操练,兴致勃勃时,也打马到演武场上,光着膀子,跨上马刀,急呵一声,勒马旋风一般朝木桩旋斩过去。 看上去很容易的东西,可是真正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明明在瞬息之中,沈傲的刀已经要斩上木桩,可是这冲刺力太大,座下的马速又快,刀锋便从木桩边贴过去,连木桩分毫都没有碰到。 校尉、骑兵们见了轰然叫好。 沈傲豆大的汗珠不禁从额头上滴淌下来,心里想,连木桩都没有砍到就叫好,那要是砍到了,岂不是要虎驱一振,王八之气弥漫九天云霄? 从审讯房那边赶过来的周恒看了,抱着手在一旁与水师骑兵营官们胡扯:“你看,殿下这动作叫虚晃一刀,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变幻莫测,让人永远摸不到痕迹。我若是遇见这样的对手,一定非落荒而逃不可。” 几个营官反应慢,便一头雾水的问:“这是为何?” 周恒撇撇嘴,道:“你若是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一刀斩过来,可分得清他是虚是实吗?既然无从分辨,自然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这时沈傲已经翻身落马,用手巾楷了汗,走过来道:“周恒,你在说什么?” 周恒立即道:“回禀殿下,卑下来复命的。” 绕是沈傲脸皮厚,方才那一下劈砍实在伤了他的自尊,沈傲脸色略红,道:“你说。” 周恒道:“那阿布图已经招了。” 沈傲惊愕的道:“这么快?” 周恒嘻嘻一笑,道:“开始怎么打都不招,后来卑下便激将他,说他们女真人胆小如鼠云云,他便说,女真人如何如何厉害,待宗翰将军五万铁骑一到,必然教我们灰飞湮灭,更说了几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万夫长如何如何,还说至多三天,铁骑便要到这城下……” 沈傲不禁傻笑,道:“看来女真铁骑来的倒是快,三天时间也差不多了,麻烦的就是五万铁骑,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个的砍,也够杀一阵的。” 周恒呵呵笑道:“怕个什么,今日卑下倒是见识了,女真人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他们真要敢来,殿下肯定叫他们灰飞湮灭。” 沈傲愕然的看着周恒:“你对本王这样有信心?” 周恒很认真的道:“没有信心会死人的,周家还等着我传宗接代,非有信心不可。”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一章:暗斗 第八百一十一章:暗斗 完颜宗翰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大定府一带,这荒芜的古道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冷冽的北风一吹,倒是有几分似曾熟悉的感觉。 北地雪下得早,虽是晚秋,鹅毛般的雪籽便纷纷落下,好在女真人并不畏寒,只是长途跋涉之下,战马实在吃不消,马对女真人来说,比***子还重要,因此虽然距离大定府还有二十里,完颜宗翰还是下达了宿营的命令,让疲倦的军卒好好歇息。 女真的斥候放了出去,可是却一下子像是聋子瞎子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探听出来,这让完颜宗翰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近期的散兵游勇和流民实在太猖獗,甚至敢向女真骑军挑衅,若不是身负王命不敢耽误,他真恨不得横扫这中京道,将这些残留在各地的散兵游勇狠狠地扫荡一次不可。 女真人虽然彪悍,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头,便是连言语也不相通,再加上经常有斥候被袭的事件,让女真骑军如没头苍蝇一般。完颜宗翰只好选择了埋头赶路,只要及时赶到大定府,一切事情都好说了。 女真骑兵们已经人困马乏,各自安营歇下,这营地背山靠湖,湖面已经结成了一层冰霜,光可鉴人,此时虽还没有入夜,可是天色已经黯淡无光,纷纷扬扬的雪籽漫天飘洒,不远处的松林林梢上蒙上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膜,放眼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寥廓凄美。 而这时候,又一队女真骑兵飞马出去,朝大定府传递消息,无非将完颜宗翰大军已经抵达的消息告知大定府的金军,明日清早准备迎接事宜云云。 等到了入夜,雪终于停了,疲乏的女真人走出帐来,点燃了篝火,喝着醇香的美酒,一时之间,那原本安宁的大营霎时又热闹非凡起来,便是忧心忡忡的完颜宗翰也来了兴致,在大帐中召集众将聚饮,几杯酒下肚,狂态百出,完颜宗翰那铁塔般的魁梧身子霍然而起,骄傲地举起牛皮酒盏,高呼一声,瞬时让酒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大帐的正中,则是架起了篝火架子,一头剥了皮的羔羊开膛破肚,用铁叉叉起,由几名亲兵上下摆弄,须臾功夫,那羊羔的色泽渐渐变得油黄起来,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帐中也随即暖和起来,完颜宗翰不禁遗憾地道:“可惜没有女人。” 下头的几个万夫长笑作一团,一名金将道:“将军要女人,我去绑一个来。” 另一个道:“明日进了大定府,还怕没有女人吗?” 众人又笑。完颜宗翰体内火热,脸上被帐中的热气熏得通红,大笑道:“说的也是,讹鲁观那小子见了他的叔叔,难道还会吝啬几个女奴吗?哈哈……” 讹鲁观便是女真六皇子完颜宗隽的小名,完颜宗翰直呼六皇子的小名,脸上颇有几分倨傲之意。不说他是完颜宗隽的族叔,更何况完颜宗翰与阿骨打关系极好。再者那六皇子天生有隐疾,女真人一向敬慕勇士,六皇子不懂骑射,从未曾带过兵放过马,这样的人,完颜宗翰心里也大大地瞧不起,这倒不是他刻意如此简慢,完全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 万夫长们也不以为意,哄堂大笑起来。 正说着,外头一名女真亲兵进来,道:“主子,六皇子的使者到了。” “使者……”完颜宗翰脸色掠过一丝不喜之色,随即将牛角杯放下,冷声冷气地道:“布鲁呢,他为什么不回来通报?” 布鲁是完颜宗翰帐下的一名千夫长,安营扎寨之后,完颜宗翰便命他带着一支骑队前往大定府知会守军,现在布鲁不回来,却来了个六皇子的使者,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完颜宗翰的脸色阴沉,仿佛要将帐下通报的亲兵生吞活剥,大喝道:“快说!” “主……主子……”亲兵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听那使者说……布鲁将军言语上冲撞了六皇子,殿下将他打了一顿……” 砰……完颜宗翰的桌案猛地发出一声脆响,只见完颜宗翰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机,拍案打断亲兵的话,咬牙切齿地道:“布鲁是我的奴才,奴才犯了错,也应该让我亲自来处置!” “是……是……”那亲兵连声说是。 帐中的万夫长们的笑容也都收敛起来,换起凝重之色,布鲁是完颜宗翰的心腹,现在却被六皇子打了,也难怪完颜宗翰要生气,只是六皇子一向生性懦弱,素来被人轻视,怎么今日却动起这么大的干戈? 完颜宗翰心中有气,可毕竟还是顾及着六皇子的身份,恶声恶气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那使者叫进来。” 亲兵如蒙大赦,飞快出去,过了一会儿,大帐的帘子卷开,却是一个剔着光脑壳,脑后梳着铜钱眼大小辫子的人进来,这人面色白皙,嘴唇微抿,一双眼睛颇有几分顾盼自雄的色泽,左右看了一眼,目光才落在完颜宗翰的身上,弯腰按胸行礼道:“见过将军。” 完颜宗翰冷冷地看了这面色白皙的女真人一眼,轻蔑之意不经意地浮现出来,心里想,那讹鲁观果然是个懦夫,成天和一群嫩皮的小鸡厮混在一起,能成为一名女真的勇士吗?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满是轻蔑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索木耳。” “哼!”完颜宗翰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索木耳在女真语中是狼的意思,而这个女真人却像一只鹌鹑一样,白白糟蹋了一个好名儿。他冷漠地道:“讹鲁观过得可好?” 索木耳却是不卑不亢地道:“回将军,六皇子过得好极了。” 完颜宗翰脸上浮出冷笑,道:“他当然过得好极了,他的父皇、他的叔父还有兄弟都在阵上拼杀,像海东青一样在原野上觅食,而讹鲁观只需要张口就可以了。” 索木耳舔舔嘴,不敢接完颜宗翰的话。完颜宗翰的性子急躁,又崇尚武力,看不起六皇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再加上今日,布鲁被六皇子打了,居然只吩咐一个使者来与完颜宗翰通气,如此种种,完颜宗翰没有暴怒就已经很给六皇子的面子了。 完颜宗翰冷冷一笑,继续道:“讹鲁观叫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索木耳打起精神,道:“六皇子说,宋军的消息,他早已知道,也知道将军的援军到了。” “然后呢……” 索木耳愕然道:“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完颜宗翰大怒道:“明日大军就要入城,讹鲁观身为地主,难道不该出来相迎吗?哼!我和勇士们连续赶了七八天的路,人困马乏,难道就没有犒劳?” 索木耳却是镇定地道:“奴才想起来了,六皇子确实有过吩咐,说是请将军暂时带兵驻扎城外……” 啪……完颜宗翰的火气终于熊熊地燃烧起来,眼眸掠过浓重的杀机,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大帐之中一片狼藉,连那烤到半熟的羔羊也落入火中,立即发出一股浓重的焦味。其余的万夫长听了索木耳的话,也都是双眉倒竖,龇牙冷笑。 索木耳见状,立即单膝跪下,道:“请将军恕罪,奴才也只是给六皇子传话,皇子殿下说,大定府才刚刚安稳,若是大军进城,免不得又要混乱,再加上将军治军……”索木耳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改口道:“到时皇子殿下自然会带着牛羊美酒出来犒劳咱们大金的勇士……” “住口!”完颜宗翰大吼一声,打断索木耳的话,随即用手指着索木耳道:“这些话,当真是讹鲁观说的?” 索木耳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反而让完颜宗翰更加深信,完颜宗翰不禁森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你现在回去告诉讹鲁观,告诉他,他的叔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索木耳躬身行了礼,落荒而逃。 一片狼藉的大帐里,油灯闪烁,亲兵们去收拾那烤焦了的羊羔和地上的酒具,万夫长们个个脸色死灰,目光都落在完颜宗翰的身上。 完颜宗翰的手不禁去捏唇上的两撇胡子,眼中更加冷冽。 “这只白山黑水的小鸡,他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大王在这里,也绝不会如此简慢族中的尊贵勇士,他在城中享福,却让勇士在城外风吹日晒,哼……混账!”完颜宗翰心中的怒气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眼眸一扫,怒气冲冲地道:“大家怎么看?” 万夫长们这时也怒了,女真人这时候的尊卑观念还多是停留在氏族阶段,对一个懦弱的皇子倒也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一个矮墩的万夫长道:“再过几日,大雪就要来了,为了赶路,我们并没有带来太多的衣衫,若是不进城,部众们会冻坏的。” 另一个万夫长道:“况且现在宋军随时可能到达,在驱杀宋军之前,怎么能让勇士们挨饿受冻?这城非进不可。” “对,对,非进不可。”众人一起鼓噪。 完颜宗翰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冷冷笑起来,道:“对,进城,明日清早,我就要进城去,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我!凭讹鲁观那只小鸡?哼!” 若说这是完颜阿骨打的命令,完颜宗翰倒是不敢违背,至于完颜宗隽,他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一个皇子而已,平时见了,看在亲戚的份上还敬他一分,如今完颜宗隽敢对自己无礼,这城就是不进也得进了,而且不但要进,还要光明正大地进去。 完颜宗翰一脚踢开脚下的杂物,正色道:“传我的命令,明日太阳起来的时候,全军拔营出发,我亲自带队,谁要是敢阻拦我们进城,立即拿起来。至于讹鲁观那个小子,不必去理会,大金国不是他说了算!” 万夫长们跃跃欲试地按胸道:“遵命。”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二章:逆天 第八百一十二章:逆天 第二日一大清早,女真大军拔营而起,身穿着一身牛皮甲的完颜宗翰冷漠地翻身上马,虎背挺直,整个人宛若战神一般,一双眼眸伸向极远的方向,开始缓缓驱动坐马前行。 在他的身后,无数骑兵如长蛇一般涌动,连绵数里。 清晨的浓雾让天地都变得模糊,目力所及,也不过穿透前方二十丈的距离。这样的浓雾,本不适合行军,可是完颜宗翰此时一肚子怨气,更确切地说,是一股不愿服输的怒意。以他的超然地位,一个患有隐疾的侄子就敢如此简慢,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今日,一定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完颜宗翰几乎可以料定完颜宗隽在看见他从天而降时的愕然,而他作为族叔,又该如何呢? 完颜宗翰一边打着马,一边想着。 身后一名万夫长勒马上来,道:“将军,雾气这么大,是不是歇一歇再走?” 完颜宗翰冷冷一笑,道:“不必,附近不会有宋军,我们现在就入城,省得被那小子取笑。”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六皇子,完颜宗翰敢如此称呼,万夫长却是不敢,便不再劝说,紧紧尾随完颜宗翰。 这一路跋涉,由于昨夜下了雪籽,所以地上满是泥泞,马跑不起来,只好慢吞吞地蠕动,幸好这里已经距离大定府不远,所以女真骑兵们也都放松了戒备,颇有几分结队踏青的心情。 只用了一个半时辰,雾气才散了一些,已经可以眺望远处仿佛浮在半空中的山峦,可以看到那湿漉漉的松林滴答滴答地淌着雾水。五万骑军开始加快速度,轰轰……轰轰……万马奔腾,仿佛要天崩地裂一般。 而在大定府南门的城楼上,穿着金军装束的宋军水师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异样,虽然命令早已下达,女真骑军今日要来,可是当城楼下出现密密麻麻、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金军时,还是被震撼住了。 守卫南门的营官神经绷紧,从女墙之后探出头去,不由咋舌,对身边的一名女真装束的人道:“这么多……” 这穿着女真装饰的正是昨日去了金营,自称是六皇子使者的索木耳,当然,索木耳只是他的女真名,他的汉名叫柴昌,因母系是女真人,此后举家随父亲搬到汴京居住,所以会一口的女真话,对女真的规矩和风俗也都熟稔,再加上其父曾带他去过辽东,因此只要剃了头留了鞭子便是活脱脱半个女真人了。 柴昌如今的身份乃是锦衣卫幽云千户所百户,这一次奉命,自然是身负着重大使命。他见营官咋舌的样子,便也探出头去,不禁道:“来了再多,无非也是送死而已,大人还是叫官兵们小心一些,不要露出破绽才好。” 营官略带几分骄傲地道:“这个不怕,水师一向号令如一,不会有事的,接下来的事倒是劳烦柴兄了。” 柴昌淡淡一笑,道:“惭愧。” 二人正窸窸窣窣地对话,转眼之间,那完颜宗翰就已经到了护城桥桥头上,只是这吊桥已经收起,湍急的护城河挡住了完颜宗翰的来路。 完颜宗翰心中大怒,自己远道而来,非但没有见到城门大开,竟是连吊桥都不肯放下,那六皇子当真得了失心疯吗?还是这家伙以为流着阿骨打的血脉,就可以将自己不放在眼里? 完颜宗翰脸上浮出冷意,回头一看,身后的骑队也渐渐都勒住了马,再不能上前。薄雾之中,无数个人头攒动,战马在嘶鸣,无数个人呵着气,仿佛让空气都变得暖和了一些。 “哼!”完颜宗翰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眺望到在城楼上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完颜宗翰中气十足地朝着城楼大吼:“开城门!” 完颜宗翰这一声怒吼爆发出来,身后的女真骑兵亦都高呼:“开城门!” 如此大的动静,宛若是水温突然沸腾,平静的大定府骤然惊醒,连远处的松林也飞出无数惊鸟,发出不安的鸣叫。 站在城楼上的人没有动静,冷冷地看着薄雾之下那万千个攒动的人身马影。 见城楼上无人理会,完颜宗翰立即明白了,心里想,这一定是那小子的安排,他这是故意要给自己这个族叔立马威,这小子一向懦弱,可是听说性子也古怪得很,今日看来是要和自己较劲了。 越是这样想,完颜宗翰就偏偏非要入城不可,对完颜宗翰来说,入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歇脚这般简单,这事关着他勇士的尊严,事关着族人看他的态度。 锵…… 长刀反手拔出,刀锋一闪,仿佛连薄雾都被劈开一般,坐在马上的完颜宗翰神色冷冽,发出更大的吼声:“开城门!” “锵……”金铁交鸣声宛若交响乐一般哗啦啦地响起,身后的女真骑兵纷纷拔出刀剑,随着完颜宗翰一齐大吼:“开城门!” 万千人爆吼出来的声音,气势如虹,天地为之黯然失色。 ………………………………………………………………………………………………………………………………………………………… 巨大的声音,传到了行宫,沈傲穿着一件簇新的尨服,含笑着跪坐在正殿的一处软垫上,在他的身前,是对弈的棋坪,与他对弈的对手正是六皇子完颜宗隽。 完颜宗隽显然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下棋上,他走的是白子,可是观这棋局,白子其实早已输得一塌糊涂了。 “皇子殿下似乎不肯用心?”沈傲哂然地抱着茶盏,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眼睛戏谑地看着完颜宗隽。他实在想不到,在金国居然还有这么个皇子,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原以为完颜阿骨打的子嗣,应该都是一群弓马娴熟的武夫,谁知这位六皇子却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雅士。 沈傲识英雄重英雄,如今好不容易觅到一个知音,当然要请完颜兄好好对弈一局不可。 完颜宗隽哪里敢不肯?只好心不在焉地应付。 听到沈傲说他不用心,完颜宗隽的额头上已经落出淅沥沥的冷汗,连忙道:“惭愧,惭愧,是……是我学艺不精,平西王高才……” 沈傲撇撇嘴,打断他道:“罢了,既然你没心思下,本王也就不勉强,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本王没兴致听。” 完颜宗隽默然无语,沉默了很久,才咬咬牙道:“殿下假借我的名义去激怒完颜宗翰,是早有预谋的吧?” 沈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喝了口茶,含笑地看着他,道:“怎么?完颜兄也看出来了?” 完颜宗隽脸色苍白,冷冷道:“若是不激怒完颜宗翰,这么多大军入城,必然会发现异常,到时候殿下这请君入瓮的计策只怕也使不上了。所以殿下才假借我的名义去激怒完颜宗翰,以我那族叔的性子,你越是不让他入城,他就非进不可,所以……” 沈傲又是微微一笑,道:“看来完颜兄也是个聪明人,那么本王不妨直说了吧,完颜兄一人,抵得上五万女真铁骑,完颜兄就等着瞧好戏吧。” 完颜宗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像是抽干了一般,随即,他长叹了口气,道:“殿下好算计,我那族叔身经百战,外表虽是鲁莽,却也不是个粗枝大叶之人,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殿下的计划有破绽,他也绝不可能发觉了。殿下打算用什么去对付我那族叔?” 沈傲并不瞒他,含笑道:“火油如何?” 完颜宗隽的眼中掠过一丝骇然,道:“这是有伤天德的事。” 沈傲好整以暇地敛了敛长袖,危襟正坐,正色道:“有伤天德?天是谁的天?德又是谁的德?这天德二字,天下谁都可以谈起,偏偏你们女真人却不能谈。就算……”沈傲的嘴角扬起漠然的冷笑,继续道:“就算这样做是有伤天德,那么本王并不介意,天若是不服,但管来寻本王就是!” 完颜宗隽默然无语,沈傲的话字字如刀一样剜着他的心,他和他的父兄并不一样,他读书,也明事理,知道他的族人做过些什么,只是立场不同,不得不站出来辩护而已。可是面对自己族人的行径,便是有三寸不烂之舌又有什么用?天下最大的道理靠的不是舌头,不是雄辩。 完颜宗隽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吁了口气,仰面朝向屋宇,道:“殿下所说也未必没有道理,可是……” 沈傲直视着他,道:“可是你也是女真人,所以你不愿意看到你的族人受难,所以你不得不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去为他们狡辩是不是?” “我……” 沈傲的脸上浮出冷笑,道:“本王也是一样,本王也有族人,本王也有兄弟姐妹,可是本王的族人,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被人驱杀,被人凌辱。你看这燕云十六州,这里虽是辽国故地,可也是我大汉的故土,这里生息繁衍的,多是本王的族人。你再看看,那些横行在这里的侩子手,那些自诩为勇士的飞禽走兽,是如何糟蹋这如画江山的?你为你的族人狡辩,本王则是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一切杀害他们的侩子手,一切摧毁他们家园的侵略者,本王都要统统清除干净,一个不留,这就是本王的立场,也是本王的道理。为了这个道理,便是你们女真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与本王何干?便是有违天道,有伤天德,本王照样义无反顾。你们女真人触犯了本王的道理,本王就诛了女真一族,天若是触犯了这个道理,本王便敢逆天!” 沈傲一番话,如连珠炮一样说出来,完颜宗隽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仿佛每一个字都如鞭子一般,狠狠地鞭挞着他的身体。他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沈傲的脸上又露出笑容,道:“可是不管怎么说,本王并没有将你当作豺狼,你还算是一个好人。” “嗯……”完颜宗隽的脸上却闪露着痛苦之色,好……人……,这两个字从沈傲口里说出来,在完颜宗隽的耳中听来却不知有多讽刺,他期期艾艾地道:“我宁愿做殿下眼中的罪人,也绝不敢被我族人的仇敌当作好人,殿下的雄心,我已经知道了,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我已经累了,请殿下容许我歇息吧……” 沈傲注视了完颜宗隽一眼,哂然地推了棋,长身而起,道:“那么完颜兄再歇一歇,将来本王还有借重之处。”说罢按着剑,旋身出去。 出了正殿,周恒已经带着数百名校尉集结,沈傲朝他们扫了一眼,昂首道:“走,去城门那边看看。” ………………………………………………………………………………………………………………………………………………………… 第三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三章:瓮中捉鳖 第八百一十三章:瓮中捉鳖 吊起的护城桥宛如天堑,横在了五万铁骑的前方,五万女真铁骑,又如牛皮糖上沾满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拥蔟在一起,而这个时候,完颜宗翰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他一手抓着马鬃,安抚着坐下暴躁的战马,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终于,城楼上有了声响,站在城楼上的柴昌与守城的营官低语几句之后,刻意变了嗓音,用女真语大喊道:“城下是什么人?” 这一句话很是不客气,言语中夹杂着轻蔑之意。 完颜宗翰的双手已经青筋爆出,怒气腾腾地道:“狗奴才,叫讹鲁观来,让他来和我说话!” 城楼上又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柴昌才道:“皇子殿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不过殿下早有严令,大定府乃是重地,再放兵入城,难免会伤到无辜百姓,所以请将军带兵在城外驻扎,待宋军来了,请将军率军击杀便是。” 带兵入城会伤及无辜…… 换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来,这城外的军马非笑死不可。这还是女真人说出来的话?是白山黑水的海东青能说出来的言辞吗?可是这个侄儿,完颜宗翰却再清楚不过,这个侄儿是个彻彻底底的异类,身为女真人,却去读汉人的书,满口仁义,满口都是马上得天下,下马治天下。便是这大定府,自从阿骨打委托给他,他居然三令五申,要求金军秋毫无犯,更为了几个城中的百姓,而严惩了几个女真勇士。这样的行径,在女真人眼里简直令人发指,现在,这吃了猪油蒙了心的家伙居然说出这等话来,完颜宗翰顿时暴跳如雷,已经难以掩饰自己的杀机了。 “开……城……门!”完颜宗翰一字一句地道:“否则我便杀进城去!” “杀!”汹涌的女真铁骑爆发出惊天的怒吼,他们的耐心已经消磨得干干净净。 城楼上又陷入死寂,仿佛是在商量什么,许久,柴昌才道:“将军少待,我且去问一问殿下的意思。” “不必问,我只给你半柱香时间,不开城门,立即攻城!”完颜宗翰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雾气越来越稀薄,这城内和城外仿佛卯足了劲一样,都在等对方作出让步,朔风刮面,呜呜作响,城外的女真骑兵感受到这冷冽,越发焦躁起来,不少人已经破口大骂,城里的皇子居然为了城中的奴才,而拒绝勇士们入城休息,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终于……当一缕阳光射透了薄雾的时候,天光渐亮之时,吊桥开始发出咯吱声响,那立在城门的吊桥开始徐徐放下,绞索声发出的声音刺耳到了极点。 轰…… 吊桥狠狠地砸在了护城河的对岸,而这时候,女真骑兵已经不耐烦地涌动起来,完颜宗翰一马当先,驱马上了吊桥,身后的骑兵呼啦啦地尾随上去。 城门也渐渐开了一个口子,接着口子越来越大,直至露出幽深的门洞。 从这里进去,便是一个硕大的瓮城,大定府以都城的规格兴建,因此瓮城齐备,单这瓮城就有方圆数里之广,完颜宗翰不耐烦地打马入了瓮城,放眼看去,这瓮城里除了有零落的军营,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换作是其他的时候,完颜宗翰带兵入城,外头没有人来迎接,这瓮城之中又一个人影没有,便是完颜宗翰再粗枝大叶,只怕也已经起了疑心了,偏偏这个时候在完颜宗翰看来,瓮城之中人影皆无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那些家伙害怕他,所以跑了个干净,哼,讹鲁观那小子不露面,那些讹鲁观的奴才也不敢来见他吗? 完颜宗翰的心中这样想,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穿过瓮城进入外城、内城,出现在完颜宗隽面前,狠狠地去教训教训这个被汉人教坏了的侄儿。 完颜宗翰身后的骑兵在外头冻了这么久,这时候可以入城遮蔽寒风,纷纷涌进来,连队形都已经顾不上,巨大的人流,迅速在瓮城之中汇聚。 所谓瓮城,便是在城门外口加筑的小城,高与大城相同,其形或圆或方。瓮城平素本就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出的,一般都会屯驻一些军马。为了增加守城的便利,所以瓮城大多都比较空旷,便是聚集五万十万大军也算不得什么。 完颜宗翰一路打马过去,眼看外城的城门已经遥遥在望,身后的女真骑兵也大多入了城,恰在这时,身后传出一阵骚动,完颜宗翰不得不勒马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瓮城的吊桥又吊了起来,吊桥的绞索设置在城楼上。 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拉起吊桥,却不知是什么目的。完颜宗翰大怒,正要叫人去问,而这个时候,前方通往外城的城门也骤然紧紧闭上。 完颜宗翰驻马四顾,突然察觉出异样,这瓮城两面的通道都被***,而城墙上,一队队人影开始出现,无数人从女墙之后探出头来。自己和五万骑兵,居然被困在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瓮城里,进又不能进,出又出不得,左右都是巍峨的城墙,城墙上却是布满了人影。 “不好!”完颜宗翰便是再蠢,这时候也能明白过来了,虽说方才的蛛丝马迹实在太明显,可是完颜宗翰只当是讹鲁观与他较劲,所以诸多的疑点,完颜宗翰都没有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心中料定宋军既然是水师,那么就算是从锦州上岸,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到这大定府,除非对方也有骑兵。 而现在,完颜宗翰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想错了,昨日到今日的事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六皇子与他怄气,挑战他的权威,而他冲关一怒,非要入城不可,城中的守备却又刻意不许他入城,这样的做法,反而让完颜宗翰的疑窦尽消,如若对方真有埋伏,又岂会不许他们入城?非要自己要打要杀,才慌忙开了城门? 这就像是一个猎人布置的圈套,猎人不断地对猎物进行恐吓,无论如何也不许猎物钻入圈套中去,偏偏这猎物却是铁了心一样,龇牙咧嘴,一头便往这圈套中钻。 完颜宗翰已经可以看到四面的城墙上悬起了宋军的旗帜,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战马在坐下不断地打着转转,他四面看过去,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上当了,上的不是讹鲁观那小子的当,而是宋人,是沈傲。 “哈哈……” 城楼上,穿着尨服的沈傲出现,阳光照耀之下,沈傲显得精神奕奕,浑身簇新,他大笑一声,几乎是用看傻子的眼神去俯瞰瓮城中的女真骑兵,大喝道:“哪个是完颜宗翰?本王代完颜宗隽皇子特来拜谒。” 完颜宗翰眯着眼,透过重重的薄雾,看到那出现在城楼上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怒道:“汉狗!” 沈傲在猎猎作响的旌旗之下,含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动手!”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宋军开始动作起来,顷刻工夫,便提起了一桶桶木桶,将桶中的粘稠液体朝瓮城中浇灌,这液体顺着城墙倾倒下去,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完颜宗翰立即分辨出了这液体——猛火油。 早在大宋开宝八年南唐主李煜面临宋军进攻金陵的危机,其神卫军都虞侯朱全赟就曾用猛火油纵火攻宋军,由于风向改变,火焰反燃己军而大溃。而对猛火油运用最为成熟的就是大宋。大宋建国之后,就在京城设立了军器监,专门制造武器,而军器监下设十一作,其中就有猛火油一作,此后,大宋与辽国屡屡交战,都曾使用猛火油来烧杀辽军,辽军见猛火油威力强大,便也开始囤积猛火油作为军用物资,这大定府乃是五京之一,存储的猛火油当然不少,此时无数的猛火油从城墙上倾倒下来,这黑乎乎的粘稠液体立即流淌开,开始向四周蔓延。 “这样杀敌真没意思。”沈傲的脸上浮出一点寂寞之色,叫人在城楼上架起了一把椅子,抱着茶发出感慨。 而在城下,完颜宗翰当然明白危险已经临近,他大呼一声,手中长刀一指,爆喝道:“随我杀出城去。” 金军呼啦啦地爆发出喊杀,一齐拨转马头,要朝城外突围。 只是那瓮城的城门虽然没有关上,吊桥却是拉了起来,死死地封住了金军的退路,女真骑兵固然勇不可当,可是急切之中,便是用战马去撞那吊桥又有什么用处?恰在这个时候,随着城楼上一声令下,骤然间,无数的宋军探出女墙来,人手一柄长弓,箭簇上也沾了火油,遇了火星,那搭上了弓弦的箭簇冒出星点火苗来,瞄向了瓮城中的女真骑兵。 ………………………………………………………………………………………………………………………………………………………………………… 第一章送到了,今天睡过头啦,哎…… 第八百一十四章:一个不留 第八百一十四章:一个不留 无数火箭自四面八方飞射而出,天空霎时便被星星的火点映红,无数的火点在半空划过半弧,带着滚滚的黑烟飞落于地。 瓮城里,哄得一声燃起大火,火舌顺着火油飞快蔓延,熊熊燃起,紧接其后,便是一阵阵哀鸣声嘶声传出。 瓮城里已经冒起了巨大的黑烟柱子,直入云霄,在这黑烟之下,数万女真骑兵混乱不堪,相互践踏,哀嚎落马、掩鼻乱走的不计其数,更有被点燃了的人浑身大火疯狂大叫乱窜,身上的火苗被这么一蹿立即又沾染到其他人身上,皮甲也燃烧起来,一种古怪的刺鼻气味蔓延开。 火光冲天,冲散了薄雾,天地之间,只有巨大的黑色浓烟滚滚。 瓮城成了一团火海,从两侧的火苗都以燎原之势朝中央蔓延,此时本是深秋,天干地燥,朔风四起,又有火油相助,女真人又穿着的皮甲,这瓮城中更有不少军营设施,火起之后,只一刻工夫,就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女真***乱,在大火面前,所谓的勇气和勇武都不过是徒劳,两面是巍峨的城墙,前后的道路也已经封死,这瓮城此时正如一个巨大的瓮罐,令他们无处可逃。 热浪和浓烟,让那些没有被大火点燃的金军都要窒息起来,许多人艰难的呼吸,艰难的挣扎,最后咚的一声倒落在地。此时对女真人伤害最大的反而是那些脱缰的战马,这些曾经可靠的伙伴,如今在惊吓之下,在瓮城之中撒蹄狂奔,所过之处,无数女真骑兵被撞飞,践踏在马蹄之下,那马蹄践入骨髓的声音宛若死神的狞笑。 火箭之后,城墙上的宋军仍不罢休,随着军官们一声令下,士兵们没有迟疑,仍然弯弓搭箭,朝瓮城之中乱射,遮天蔽日的飞矢漫天洒落,几乎没有任何的死角,每一轮齐射之后,都有无数火人突然栽倒在地,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凄吼。 这巨大的火光,影射在城楼上伫立的沈傲眼眸中,那幽深深邃的眼眸仿佛也燃起了火焰,火焰在燃烧,在跳跃,折射出诡异的光泽。沈傲一动不动,仍凭朔风吹拂,看着瓮城中的惨景,沈傲的面容有的只是漠然。 他心里或许有过挣扎,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会有伤天德,这个回答,其实他自己早已给了答案,这么做,可谓是残忍到令人发指,可是沈傲告诉自己,如果换作是女真人,如果在这瓮城之中的是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女真人也会同样这样做,他们会杀死你,并且用脚踏在你的头颅上,耀武扬威的大叫:“看,这就是懦夫!” 他们会奴役你的子嗣,会凌辱妻女,会像是历史之中,那汴京城破,血流成河,白骨皑皑,死的人暴尸荒野,而活着的人则是生不如死。 “既然是这样,既然一定要作出选择,既然是零和游戏,总有人会活下去,也总有人要死,那么你们……”沈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这声音随着滚滚的浓烟和肆意的朔风飘荡在天地间,或许没有人听见,或许这个声音在凄吼声中微不可闻,可是沈傲知道,有人会听到,有人会听到他的声音:“那么你们就去死吧。” 半个时辰过去,整个瓮城四面城墙已经被烧的乌黑,满地都是狼藉的尸首,伴随着微弱的***,触目惊心。 在城墙下的一些角落,还散落着零落的女真骑兵,他们骇然的贴着墙壁,侥幸没有烧死,也侥幸躲过了漫天的箭雨,看着这满目疮痍,连吼叫都忘了。 完颜宗翰被几个亲兵护住,他的胡子已经烧掉了,身上的皮甲也脱了干净,赤着身,无语看天,看到那墙跺之后探出来的一个个脑袋,直到现在,他才确信,自己输了,五万铁骑,还未来得及冲杀,刀头还没有舔血,就已经一败涂地。 五万女真勇士,这对契丹和宋人不算什么,可是对女真人来说,却是极大的损失,女真人的人口不过百万,能作战的人不过三十万人而已,而如今,这五万的精锐,如今却被自己葬送。女真自建国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惨败,而且还败得如此彻底。 万念俱焚的完颜宗翰,整个人萎顿的站在城墙根下颤抖,嘴唇在蠕动,终于咬咬牙,狠狠的抽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发出寒芒,便要朝他颈下划去。 边上的亲兵见了,惊骇的立即将完颜宗翰抱住。 完颜宗翰眼中含泪,大吼一声,仰天长啸,终于绝望的松开了手中的长刀。 磕……长刀落地,而这时候,惊魂未定的女真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少人开始陶陶大哭,五万人到现在,只用了半个时辰只剩下五百人不到,这满目的尸首大多数都烧成了焦炭连面目都分辨不清,在这种惨景之下,面对这无数同伴死无全尸的样子,便是铁石心肠的他们这时候也都变得软弱起来。 内城的城门已经打开,紧接着,数千名水师骑兵放马蜂拥冲入瓮城,他们的手上,没有带着捆人的长索,而是一柄柄在浓烟之下折射出妖异光泽的长刀,长刀向前斜指,伴随着战马的奔跑劈开了浓烟,划过了凛冽的朔风,刀尖发出星点的黝黑光泽,宛如扫荡一切的巨浪,哗啦啦的从闸口宣泄而出。 为首的一名校尉营官大呼一声:“平西王有令,一个不留!” “杀!” ……………… 潮水般的骑兵在瓮城之中、横尸之上肆意驰骋,紧紧追击侥幸逃生的女真人,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刀俎在手,这些凶残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却成了磨刀石。 女真人哀告,求饶,跪地,哭喊。 可是当战马跃过来相错而过的时候马上的骑兵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漠然,他们漠然的提刀,漠然的下劈,刀光如惊鸿,战马嘶鸣如战鼓,接着,长刀刺骨,鲜血四溅,与此同时,载着骑兵的战马已经飞远,只留下一具跪倒在地双目中失去了最后神采的尸首。 而这时候,已经飞离数丈的骑兵,手中的刀尖上已留下了殷殷鲜血。 尸山血海、血流漂杵,这一切看在城楼上几个人眼里,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站在沈傲身后的,是几名被请来‘观摩’的配军将军。女真人人口稀少,征服辽东、关外之后,便逼迫大漠、辽东各族征募军士随女真人一同入关作战,大漠各族有的想随女真人入关分一杯羹,有的是摄于女真人的强大武力,因此纷纷出动壮丁,组建配军,与女真人协同作战。 在这大定府,就有五千多配军协同防守,沈傲的骑军突袭大定府的时候,配军见大势已去,便立即归降。对他们来说,跟着谁都是一样,无非是换一个主人而已。因此虽然臣服,可是要说他们对大宋有多忠心那简直就是笑话。这几个配军头目,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这一次不过是宋军侥幸突袭得胜,眼下先委曲求全,等女真铁骑到了,再向女真人效忠不迟。 只不过今日看到这场景,实在令人毛骨悚然,这几个大漠的贵族老爷也曾刀头舔血,可是五万女真铁骑转眼之间就杀了个干净却是前所未见,有人的牙关已经打起了冷战,也有人不禁看了留给他们背影的沈傲一眼,这个汉人身材并不魁梧也高大,可是这时候,却仿佛伟岸了许多。 沈傲突然回眸,仿佛知悉了他们心意一眼,漠然的注视了他们一眼。一个大漠贵族便已忍不住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其余几个人见有人跪下,也不敢站着,纷纷跪下行礼。 沈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微笑,淡淡道:“这场戏好看吗?” “好……好看……” 沈傲露出怅然之色,撇嘴笑道:“那你们继续在这里看,一丝不苟的看,不但要看,还要用心记着,记在你们的心里。来人,给本王看着他们,让他们看三四个时辰,看完之后,让他们写一篇五千字的心得体会出来,若是不会写字的,就要学,我大宋的行文最是优美,好好的学,将来设立安北都护府的时候用的着。”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已是施施然的下了城楼,一队亲卫立即追了上去。 这城楼上,只留下这几个贵族,大家面面相觑,虽说大家来自不同种族,可是此刻的表情却是一样的,看三四个时辰且不说,还要写五千字的心得体会,心得体会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不过只这五千字就够令人头痛了,最关键的是,他们不会写汉字啊,方才平西王也说,不会写就来学,可是要他们上马杀人或许还容易,可是让他们学习汉字还真不如杀了他们。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不遵照那凶神恶煞的吩咐人家说不定杀你连眉头都不必皱一皱,关于这一点,几个贵族一点怀疑都没有,方才那杀人的场面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尸臭和血腥气现在还能闻到,人家杀五万女真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难道还会在乎自己这几条小命。 “学,非学不可,现在就学!”几个人心里打定了主意,居然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 第二章送到,姑姑开刀,下午坐车去了一趟,回来时已经是晚上5点,汗,总算还来得及。 第八百一十五章:一呼百应 第八百一十五章:一呼百应 瓮城里的触目惊心和内城外城相比有着天囊之别,大定府的百姓听到女真铁骑又杀了回来,一时之间已是惊恐不安,要知道,宋军到了这大定府之后,仍然奉行的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办法,城破之日,那些被女真人压榨的狠了的百姓纷纷杀入女真人的家眷宅邸,整整闹了一夜才罢休,可以说,大定府上下,人人都沾着血腥,而现在女真人杀了个回马枪,若是夺回了城池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报复几乎是可以预料了。 屠城…… 在这屠城的阴霾之下,整个大定府都在颤抖,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慌搅得人彻夜难眠,到了清晨的时候,城里的人听到外头的马蹄隆隆声,一夜未眠的人霎时都紧张起来,女真人来了…… 每家每户,虽然都是门窗紧闭,可是那佛龛上都燃起了青烟,不管信还是不信的,都捏着香默默祝祷,祝祷宋军得胜,祝祷平西王凯旋,宋军若是败了,就是千万人头落地,平西王若是输了,所有人都要陪葬。 一夜之间,每个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谁也不曾想到,这千千万万的人突然与一个叫沈傲的人命运相连起来,这种微妙的联系,等到报信的快马飞快从长街上踏过,并且高呼:“大捷!五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大捷!女真人全军覆没,大捷!” 这一声声呼喊,让人难以置信,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谚语早已家喻户晓,而这个神话早已被平西王揭破了一次,现在,居然是变本加厉,只短短半个晌午,五万女真全军覆没,这种事说出来也无人相信,可是偏偏外头的呼喊听得真切无比,就算是要作伪,现在女真人就在城下,谣言片刻就会戳破,莫非……真的胜了…… 正在这时候,瓮城与外城的城门张开,一队队宋军戴着范阳帽,挑着长枪,配着长刀、弓弩列队入城,他们的脸上满是倦意,眼眸中却闪动着光辉,脚步虽然疲乏,可是身材却是挺得笔直,一队队牛皮的军靴嘎嘎的从街上过去,大定人再不疑有他了,若不是大胜,宋军为什么会这样进城,若不是大胜,为什么还会有这般的次序。 大定府已经炸开了锅,内城外城都发出欢呼,有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劈劈啪啪的爆竹声很快淹没了欢呼。 在行宫这边,沈傲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精神飒爽的坐在殿中,一份份战果的奏报如走马灯一样传递过来,沈傲看了看,随即开始提笔,上疏大捷,待大捷奏疏润了笔,再重新抄录一份,用匣子装了,叫人送出去。 五万女真骑兵对金国来说自然是最沉重的打击,可是沈傲却也不敢忘记,金军的主力仍在,而且这些金军,必然会采取最疯狂的报复,战争只是刚刚开始,远远没有结束,现在弹冠相庆未免早了一些。 眼下当务之急,是在这大定府,迎战女真,之所以选择大定府,是因为这里屯驻了大量的粮草,再加上这里的城墙巍峨,防御措施齐备,现在最缺的,反而是人手了。 女真在南京道的骑兵大致还有十五万,再加上十万配军,足足二十五万人,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他们的粮草已经紧缺,眼看寒冬即将到来,若是奉行坚壁清野,那么沈傲有绝对的信心将他们困死。 这个冬天,决定了女真人的存亡,也决定了沈傲的荣辱,沈傲想到这里,不禁抬起眸去看窗外,窗外冷风嗖嗖,大定的冬季已经提早来临了。 沈傲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手,大定府有八座城门,每一座城门,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十万水师正在奔赴这里,可是还不够,他需要分兵驻守城墙、城楼,需要预备队,更何况,水师骑兵还不能动,他们将去另一个地方,大定府的守城战,注定了不是沈傲舞台。 人从哪里来…… 沈傲沉着眉,下达了命令:“派出人手,到中京道各州、各府、各县去,把散兵游勇们都招募起来,把流民都招募起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内,本王要让中京道所有还走得动的人齐聚在大定,告诉他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光复的时候到了!” 沈傲的命令,随着大量的游骑,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中京道。各州、各府、各县,大量的溃兵和流民听到大定府大捷的消息,霎时精神振奋。女真人不败的神话再一次被打破,而沈傲一举杀戮五万女真人战绩也让所有人看到希望,那些辽军的溃兵,那些流民,在黑夜之中看到了曙光,他们这才明白,女真人不是不可以战胜,至少跟着平西王就有胜利的希望。 这一战,其意义不只是单纯的消灭女真人,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鼓舞,那些在女真人铁骑之下麻木的人之所以甘愿遭受奴役,只不过是害怕女真人的铁蹄,害怕他们的屠刀而已,可是当他们知道,女真人可以战胜,心里无数的念头就疯狂滋生出来。 “女真者,豺狼也,遂因缘祸乱,乱我邦国,奴我人种。至今不过三两年而已,放马入关,杀戮屠城,以掠夺为能事,幽云九边,血流漂杵,浮尸遍野,民生凋零,而汉辽百姓莫不戚戚然焉。更有豺狼禽兽成性,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狐同寝,言之恸心,谈之污舌。 平西幕府奉兹大义,顾瞻山河,秣马厉兵,俱南洋水师二十万,代天伐罪,兴兵讨贼。由锦州而大定,杀女真无数,女真人疲态已露,犹自耀武扬威,殊不知扶摇大风,卷地俱起。土崩之势已成,横流之决,可翘足而俟。此真逆胡授命之秋,中国复兴之会也。 今日反金大势已成,天下人心浮动,维我四方猛烈,天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无小无大,尽去其害,执讯获丑,以奏肤功。” 这一份告中国百姓书也四处传扬开来,中京道各州各府顿时便炸开了锅,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那长满了杂草的官道上,到处都是朝大定进发的流民、溃兵,甚至有不少地方,人流居然堵塞了道路,从前家国二字许多人尚且不以为意,可是自从女真人入关,看到父母被杀戮,看到妻女被侮辱,看到兄弟成了奴才,这才知道,原来家国如此重要,一旦失去,好端端的人就成了畜生,就成了家禽,任人宰割,便是求死也不可得。 而在大定府,大量的博士则是在查验仓库,这里是女真人的屯粮之所,劫掠来的粮秣大多都堆积在这里,如山一样,那米仓之中陈米堆积如山,一番演算之后,核计出来的粮食居然可以保证城中五十万人过冬。 沈傲得了结果,总算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有想到,中京道的溃兵和流民居然这么多,只七天功夫,便来了十余万人,还有七天,只怕人数非要增加到二十万以上不可。而周处已经率领十万水师步兵抵达,整个大定府已是人满为患,此时天气越来越冷,沈傲命人将仓库中的冬衣取出来分发下去,并且开始重新编练配军,这么做,当然是临时抱佛脚,不过这么多人涌入城中,难保不会有一些吃了没事做的闲汉,给他们找点事做,总比放任在大街上的好。 在行宫里,完颜宗隽过着很是幽静的生活,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懒洋洋的睡觉,仿佛所有的事都和他没有了关系,只有在夜半的时候,他才会被噩梦惊醒,那五万的族人跗骨一样不断在他梦***现。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晌午用过了饭,完颜宗隽小憩了一会儿,抬头问身边的侍从。 沈傲对他倒还算礼遇,至少还给他留了一个女真家奴伺候着,平素也不叫人为难,只要他不跑,就随他做什么。 “回主子的话,已到了未时了。”那奴才整日心惊胆战,眼睛都熬红了,精神疲倦的回答。 完颜宗隽颌首点头,便抱着书看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其实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五万铁骑灰飞湮灭,而那平西王正在招募四方勇士,看这模样,是要在大定府与他的父王决一死战了。只不过那沈傲当真会乖乖与父王决一雌雄?难道他不知道这些人其实多是散兵游勇,在女真铁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完颜宗隽心里生出许多疑问,可是随即,他又露出苦笑,心里想,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已是一个阶下囚,靠人的施舍才能度日,想的再多,命运也已经注定了。 他继续凝神看书,而这时候,外头传出脚步声,一个人影按剑出现在殿门,道:“完颜兄别来无恙。” 完颜宗隽抬眸,看到的是身材修长,脸带俊秀又有几分英武的沈傲,他放下书,抿了抿嘴,倒是一时不该如何去对待这个胜利者和自己的仇敌。 沈傲旁若无人的踏前几步,慢悠悠的打量这殿室,笑吟吟的道:“这里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其实本王一直也想静下心来多读一些圣人的经典,无奈何总有杂事缠身。” 完颜宗隽清咳一声,道:“殿下是天下第一才子,已经教人羡慕了。” 沈傲却摇摇头,道:“这是虚名,正是因为有了平西王这三个字,大家才敬你是第一才子,若你只是个闲云野鹤,谁又记得起你。” 完颜宗隽看着沈傲,淡淡道:“殿下百忙中来这里,只怕不是只想和我闲聊吧。” 沈傲不客气的坐下,朝那奴才道:“去,斟茶!” 那女真的奴才什么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的捧了茶来,沈傲接过,却不肯低头喝,却是冷冷的看着这奴才,道:“你会不会下毒?” 这女真人吓得脸都白了,立即跪下,不断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这种高高在上,被人一口一个主子,一口一个奴才的状态让沈傲感觉好极了,呵呵一笑,低头去喝了一口茶,挥挥手:“滚出去。” 殿中只剩下完颜宗隽和沈傲两个,沈傲看了脸色苍白的完颜宗隽一眼,才淡淡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本王来这里当然是有话要说。”他打量着完颜宗隽,最后到:“殿下想去临璜府吗?” “临璜府……”完颜宗隽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脸色却是一下子煞白起来。 临璜府便是现在金国的都城,是金国的巢穴,可现在,沈傲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 沈傲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殿下若是愿意去,本王就将你送去,在那里,大宋将敕你为忠顺王,世代管辖女真诸部,不过话说回来……”沈傲含着笑,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继续道:“殿下若是不愿意也就罢了,本王能让带你去,也就能带阿猫阿狗去,只不过是缺一个人而已,谁去都是一样。” 完颜宗隽已经分析出了沈傲的用意,却不急着回答,反问道:“殿下是想让我做女真的罪人吗?” ……………………………………………………………………………………………………………………………… 第三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六章:就不让你如愿 第八百一十六章:就不让你如愿 沈傲的性子一向是迎难而上,虽然有时候让人觉得有点儿愣头青,可是他自己却颇为陶醉。眼看完颜宗隽目光向自己逼视,沈傲比他更傲慢,眼睛一翻,便看着屋梁,用下巴对着完颜宗隽。 完颜宗隽之所以表现出怒容,正是因为沈傲方才的一番话,沈傲是要自己去做忘祖背宗的人,这不啻是对完颜宗隽的侮辱。 完颜宗隽性子虽然懦弱,可是骨子里还有一种坚韧,咬着唇,发出嗤笑,表示出不以为然。 沈傲含笑,道:“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完颜兄好,既然你不愿意去,本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说罢,沈傲起身离座,一副要走的样子。 完颜宗隽却焦急地叫住沈傲,道:“且慢,敢问殿下是打算突袭临璜府吗?” 沈傲淡淡地道:“差不多,许久没有见过你们女真太后了,说起来也怪想她的。她还没死吧?没死就好,故人重逢,也是一桩乐事。” 女真太后是完颜宗隽的祖母,祖母被俘的事,完颜宗隽当然听说过,此时听沈傲辱及太后,脸色骤变,怒道:“你不要猖狂,临璜府有我女真五万铁骑,城防坚固,再也不可能上你的当,单凭你这点人马,哼……” 完颜宗隽重重冷哼,发出不屑的声音,可是他的眼眸里却闪露出恐惧,如今临璜府是女真人的中心,宗室贵族都常住在那里,一旦让宋军得逞,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完颜宗隽对沈傲也有了一些了解,没有把握的事,这个人绝对不会去做,表面上看他做事似乎喜欢冒险贪功,可是每一步都早已有了缜密的计划,也即是说,若是眼前这家伙打定主意对临璜府动手,那么宋军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虽然不知道沈傲到底会采取什么方法,可是完颜宗隽就是有这种预感。 沈傲哂然一笑,看了紧张的完颜宗隽一眼,笑起来,道:“本王敢去,自然有破城的办法,好吧,该说的也说完了,既然完颜兄不愿意去,本王当然不能勉强,就请完颜兄在这儿好生地歇着,等本王凯旋的消息。” 完颜宗隽阴沉着脸,长吐了一口气,如斗败的公鸡一样,道:“我去。” 作出这个打算,完颜宗隽实属无奈,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随宋军一起去看看,至于什么忠顺王,完颜宗隽是绝不会答应的。 沈傲见他答应,转嗔为喜,道:“那殿下先做准备,出发时自然知会于你。” 沈傲从完颜宗隽的殿***来,才发现外头已经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大定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转眼之间天气就变得冷冽起来,他按着剑到了长廊下头,周恒快跑过来,道:“殿下,众将已经来齐了,就在文殊殿里等候。” 沈傲嗯了一声,道:“我的荷花伞儿带了没有?” 周恒摇头,道:“行军打仗,带这东西做什么?” 沈傲遗憾地道:“可惜了,几十贯买来总共也没有用过几次,糟践了宝物啊,那就拿件蓑衣来吧。” 周恒会意,冒着雨去拿蓑衣,过了一会儿便戴着斗笠、蓑衣返身回来,沈傲不禁目瞪口呆,道:“早知你冒雨去拿,我索性冒雨去文殊殿了,把你淋坏了,你姐姐非找我算账不可。” 周恒拍拍胸脯,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笑呵呵地将斗笠给沈傲戴上,沈傲自己接过蓑衣来穿,这蓑衣是军中特制的,并***重,不过遮雨倒也还好,毕竟有时大军要跋涉,若是下了雨,蓑衣太厚重不知要增添多少麻烦。待系紧了带子,沈傲便往文殊殿过去,那文殊殿距离这里其实并不远,穿过一个月洞便到,走到文殊殿廊下的时候,外头的校尉立即给沈傲脱了蓑衣,沈傲看着屋檐下淅沥沥的雨,不禁道:“我倒是宁愿老天下雪得了,这雨下得真是烦人。” 为沈傲除去蓑衣的校尉笑道:“我听这里的人说,今日下了雨,再过几日,天气就要真正降了,到了那时便是连续几个月的大雪也是未必,到时候雪会有十尺厚,连树都要压弯。” 沈傲呵呵一笑,道:“哪有你这么多事?本王说一句,你说十句。”说罢踢了踢靴子下的泥水,踏入文殊殿去。 文殊殿里的将佐、博士都来齐了,穿着宋军铠甲的水师军官列在一边,博士则是拥蔟在另外一边窃窃私语,另外一些人就是配军的头目,这些配军多是山贼、辽军组成,所以编制较为混乱,沈傲让人好不容易梳理了一下,总算挑了一些实力较为雄厚的暂时充作将官,这些人有契丹人,也有汉人,一见到沈傲进来,水师军官立即站定挺胸行了个注目礼,博士们则是双手作偮,道了一句安。至于这些头目就有点儿混杂了,有的作偮,有的下跪,七嘴八舌一通。 虽是引起了一些混乱,可是沈傲明显可以感觉到,不管是谁看他的眼神都有几分敬若神明的色泽,这是对强者的敬重。 沈傲咳嗽一声,朝大家颌首点头,便大喇喇地走到殿中的方桌上去,道:“铺开地图。” 地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几个水师军官将一卷羊皮纸铺在桌上,一幅大致的地图便出现在沈傲眼前。对沈傲来说,这地图可谓是粗陋到了极点,有些地方甚至是一片空白,不过在这个信息匮乏的时候,能找到这么一张地图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沈傲的手指住了大定府的位置,他一旦要说话,殿中的人都保持着不去打断的默契,沈傲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发号司令的感觉,用其他人的话来说,沈傲的举止有那么一点独断专行。不过偏偏他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派,反而在军中更加让人信服,对武人来说,一个独断专行的上司往往比三两句便是一句意下如何、如之奈何的大帅更加信赖。 沈傲挑挑眉,径直道:“这就是大定府,女真的主力在这里……”沈傲指到了祁津府的方向,在祁津府与大定府之间划了一条横线,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想必完颜阿骨打已经得知了大定府的消息,你们说说看,完颜阿骨打会怎么做?” 周处托着下巴道:“完颜阿骨打未曾一败,今日受挫,自然是恼羞成怒,非要提兵回来报仇不可。” 另一个博士也颌首点头,道:“不错,再者说,这大定府是祁津与临璜府的必经之路,我们横在临璜府与完颜阿骨打的大军之间断绝了他们的粮路,在这种情况之下,完颜阿骨打非回师围攻大定府不可。否则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冬季转眼又要到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几乎所有人都不禁点起头来,觉得周处和那博士说的话很有道理。大定府就是女真大军的后路,而现在后路没了,女真人必须夺回,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等到时局完全溃烂,女真大军将陷入更加尴尬的地位。 沈傲微微一笑,却是摇摇头道:“可是本王不这样认为。” 周处惊讶地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完颜阿骨打不会率军杀个回马枪?” 沈傲沉声道:“不错,完颜阿骨打乃是一代枭雄,岂能用常理来分析他的能力?现在对女真大军来说祁津府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这个时候杀回大定,就等于是前功尽弃,完颜阿骨打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而一旦回师,若是急切之下不能拿下大定府,那么女真人就更加雪上加霜了。所以本王认为完颜阿骨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至多调遣两万铁骑北上,作出一副夺回大定府的姿态,而女真大军则是日夜攻城,只要拿下祁津府,辽国才算彻底地灭亡,而女真人也可进入城中缓上一口气,粮路虽然堵塞,却可以从祁津府来补充,如此一来,等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再北上在大定府与我们决战,胜算就高了许多。” 周处不禁道:“可若是女真人拿不下祁津府呢,完颜阿骨打难道就敢冒这个险?” 沈傲正色道:“换作是别人自然不敢冒险,可是完颜阿骨打是什么人?此人工于算计,野心勃勃,岂肯无功而返?本王若是他,也会选择继续攻城。可是……”沈傲的脸色更加严肃起来,狠狠地道:“本王偏偏不让他完颜阿骨打如愿,想继续攻祁津府?没这么容易!无论如何,也要完颜阿骨打率军回师不可,只要把完颜阿骨打的大军吸引到大定,这场仗就多了几分胜算,否则一旦让女真大军拿下了祁津府,整个燕云就土崩瓦解了。” 沈傲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拿下大定府固然能尽量地切断女真人的补给,可是现在的祁津府已经岌岌可危,一旦让金军攻入城中,那么好不容易抢过来的战场主动权极有可能又要落回完颜阿骨打的手上。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想办法把女真大军从祁津府吸引过来,无论使用任何方法!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七章:乡愁 第八百一十七章:乡愁 周处抱着手,努力看着地图,慢慢消化沈傲的话,沈傲说的并没有错,完颜阿骨打这般的枭雄是绝不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女真人素来刚烈,难保他们不会破釜沉舟,到时候反而让他们一鼓作气,一举拿下祁津府,那么位于大定府的宋军便处在祁津、临璜之间,孤立无援,眼下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优势极有可能逆转。 只是要把女真人吸引到大定府来,让他们舍弃祁津府,又该使用什么办法呢?周处海盗出身,攻城略地的事毕竟不是强项,虽说这几年受到熏陶,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眼睛落在沈傲身上,道:“殿下莫非已经有了主意?” 沈傲哂然笑道:“没有主意,本王说这么多做什么?你当本王吃饱了没事做?” 殿中的人一起哄笑,气氛也从方才的紧张变得活泼起来。 笑过之后,沈傲双眉垂下,手指狠狠地落在临璜府方向:“要吸引女真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直捣临璜府!” 临璜府…… 殿中的军官、博士一时愕然,临璜府不是大定府,既是长途奔袭,那么只能借助骑兵,水师的骑兵不多,以这一点兵力去偷袭金国的巢穴,这已经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了。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兵出大漠,千里无人,四处都是敌军,只要女真人稍有察觉,届时铁骑四出,便是想逃也没法逃了。 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种跃跃欲试的光泽,扫视处在震惊中的诸人,厉声道:“临璜府乃是金人巢穴,金人的宗室贵族都聚集于此,四处劫掠的财物也都在这存放。这里,是天下最大的宝藏,也是金人的***,只要拿下临璜府,金人必然军心动摇,此役必败!本王临危受命,统帅水师军马横渡***来此,是为了什么?你们真当本王是来援救辽国……”沈傲笑得有些冷,断然道:“辽国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个屁关系……” 殿中的辽人头目一时尴尬地低垂下头,不过沈傲能开门见山,他们虽有些意外,倒也不敢腹诽什么,宋辽本就是世仇,你硬要说人家为了救你而千里迢迢赶来,再说什么兄弟情深,邻里相帮,人家也不会信。 沈傲继续道:“本王来就是来杀鞑子的,女真人野心勃勃,想气吞山河,那本王就杀一个是一个,临璜府鞑子最多,女真人最多,这一次进兵临璜,完颜阿骨打必然大惊失色,也必定会舍弃祁津府北上,所以……”沈傲的手指重新抵在了临璜府的位置,道:“本王率军奇袭临璜府,周处……” “在。”周处正色挺胸道。 沈傲继续道:“你率军屯驻大定府,迎击完颜阿骨打的大军,给本王争取时间,待本王破了临璜府,再提兵回师,就在这大定府,与完颜阿骨打决一死战!” 周处的脸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道:“周处在大定府,专侯殿下回师。” 沈傲哈哈一笑,道:“就是要这个样子,守住了大定府,就是大功一件。”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博士脸上带着几分忧心,道:“殿下,水师骑兵不过一万,而据情报显示,女真人关外的军马足有七八万之多,便是临璜府一侧,也有五万余人,以一万击五万,只怕……” 沈傲笑起来,道:“谁说本王只有一万人?本王有十万铁骑。” “十万……”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傲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西夏位置,心里想,这个时候,李清和乌达只怕已经出兵了吧,鬼智环呢?他的横山铁骑在哪里?今日,本王再与你们并肩作战,去开创不朽的伟业。 “咦……外头的雨停了。”沈傲瞥眼看到窗外竟是转眼之间晴空万里,不禁朝窗边走去。 一场雨后,突然间,天空闪耀着万道霞光。殿外的花园生机盎然,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 沈傲伫立了一会儿,含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岂能呆在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来人,去准备几个炭盆来,咱们索性就在这外头一起烧烤吃,宰一只羊羔吧,对了,把这殿里不必当值的侍卫都叫来,再去温些酒,就当是让大家提前为本王送别。” 一个辽人头目舔舔嘴,笑道:“好极了,若说烧烤,我们契丹人倒是有几手秘而不宣的绝技,殿下要兵出大漠,按照我们契丹人的规矩,是该让大家陪殿下喝上一夜的酒才算是尽欢。” 沈傲嘿嘿笑道:“啊……原来契丹还有这个规矩,本王为什么不知道?我们大宋倒不知有什么规矩,周处,本王问你,大军出征,按规矩该怎么样?” 周处想了想,道:“杀牲畜,祭天!” 沈傲不禁咋舌,道:“老天和本王不对付,这就免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在本王的家乡,人将要远行时倒也有些规矩。” 众人听了,情绪欢快起来,纷纷道:“殿下不是汴京人吗?汴京的规矩似乎并无特别。” 沈傲正色道:“谁说本王是汴京人?其实本王的祖籍是洪州。” 大家才恍然大悟,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洪州在哪里,反正殿下这么说,大家跟着咋呼一下表示一下一定牢记在心就是,周处多嘴道:“殿下,那么洪州那边送行有什么规矩?” 沈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真的要说?” 几个辽人便鼓噪:“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谦虚谨慎,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我们契丹的男儿绝不会遮遮掩掩的。” 谦虚谨慎……沈傲真不知道这几个契丹人是故意讽刺自己还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沈傲若是谦虚谨慎,那这世上就真没几个皮厚大胆的人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当然说出来才好,其实在本王的家乡洪州,给人送行的时候都是要派发红包的,哈哈………这乡俗真古怪,别人是互诉衷肠,或是相敬一杯美酒,到了洪州,就成送钱了。” 听到红包两个字,几乎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周处心里自责:我是猪啊我,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早知不该接他的话茬,现在倒好,人家都‘谦虚谨慎’的提出来了,还能无动于衷吗? 那几个鼓噪的辽人也被大家横眉冷对,这几个家伙也觉得自己错了,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心里有点儿发虚。 一个博士干笑,道:“殿下的乡俗里,一般送友人远行要多大的红包,哈哈……卑下只是随口问问……” 沈傲厚颜无耻地道:“这个嘛……也是分人的,比如是个寻常的百姓,大多百文钱也就差不多了,若是个士绅秀才,多少也要一两贯,若是个七品县尊,这就不得了了,没有十贯二十贯是拿不出手的,若是到了知府……”沈傲很严肃的道:“没有五十一百贯那是不成的……可要是……” 开始听到百八十文,大家心里头还总算松了口气,可是听到知府都到了五十一百贯,所有人眼珠子都绿了,知府是什么?不过是个五品官儿。可平西王是什么身份?这不是喝人血吗? 其实殿里的大多数人说穷谈不上,但要说家资殷富那也不可能,水师这边督察得严,俸禄虽然极高,身为将佐和高级军官、博士,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五六百贯,像周处这个级别,一年一千五百贯也是有的。至于那些契丹的头目,那就更惨了,这些人原本都是贵族,是契丹军中的高级将领,可是那是从前,后来女真人入关,四处烧杀抢掠,家业早被女真人抢空了,不得已才带着残兵四处躲藏、游荡,混得好的勉强能混个温饱,一些混得不好的,躲在大山里足足半年多没见过天日,直到大定府这边颁布告中国百姓书才衣衫褴褛的来投奔,平素都是面有菜色,凄凄惨惨切切极了,哪里能凑得足这红包。 按沈傲的意思,你不拿出个一千贯来都不好意思和平西王打招呼,这不是坑人吗?谁吃得消? “咳咳……”周处干咳,好不容易才道:“殿下,咱们先吃了烧烤和美酒再说。” “对,对……哈哈,洪州的风俗真是有趣,难怪如此人杰地灵,能出殿下这般不世出的奇才……”有人干笑着道,其实在心里,早就把洪州骂开了,该死的洪州,混账的洪州…… 沈傲便笑着带大家到了这行宫的一处花园,就在凉亭下叫人堆了火,去寻了柴火,又叫人宰了一只羊羔,拿了一些其他的菜色,温了酒,侍卫们也纷纷来了,足足百来个人,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不过也有大煞风景的事,比如沈傲总是感叹,道:“在本王的家乡……” 一听到家乡,大家脸上的笑容就不自然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乡愁就像一壶酒,藏的越深,就越发缠绵回肠。”沈傲大言不惭的喝了一口酒,很是惆怅的样子拨了拨脑袋,唏嘘长叹。 “……”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一十八章:大漠的秃鹰 第八百一十八章:大漠的秃鹰 一夜宿醉,沈傲被周恒咋咋呼呼的叫起床来,洗漱之后,才想起今日出征,事不宜迟,奔袭临璜府自然是越快越好,水师骑兵已经在城外待命,沈傲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便懊恼昨夜不该吃这么多酒,心里便唏嘘:“人思起乡来果然是像黄河泛滥一样,本王一向没心没肺,怎么突然就思起乡来呢。” 他稀里糊涂的乱想一通,胡乱吃了点东西,便精神奕奕打了马,带着周恒众侍卫赶赴大定府北门,到了北门这边,水师骑兵已经一溜儿列好了队,磨刀霍霍,旌旗招展,大定以北是一望无尽的原野,从门洞出来放眼看过去仿佛可以看到天边的尽头,被大风吹拂的半人高水草高低摇曳起伏不定,策马其间,让人生出几分江山多娇的豪气。 沈傲四处张望,却是满腹疑窦,对周恒道:“为何只见骑兵,没有人来给本王送行,周处那小子在哪里,还有那些水师的将军,还有契丹的家伙都躲哪里去了?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比本王起的还迟,就算是昨夜喝了酒,也不该这样。” 周恒苦着脸道:“殿下,周大人清早就叫了人来传报,说是他昨夜酒喝多了,伤着了胃,已经叫护理校尉去看过,说是要调养几日,不能来相送了。” 沈傲的脸色有点儿僵:“其他人呢?” 周恒尴尬的道:“刘博士染了风寒,朱指挥昨夜打马回营的时候摔着了脚,杨将军犯了旧疾,还有……” 沈傲一时无语,这些居然实在无耻,居然装病,不过眼下出发在即,原本就耽误了太多时辰,也顾不得修理他们,只好打断周恒道:“罢了,他们不来就不来吧,谁叫本王人缘不好呢,走,向临璜府出发!” 一声令下,传令兵飞马将沈傲的命令传递下去,万余骑兵拨马北行,向着旷野深处前进。 ……………………………………………………………………………………………………………………………………………… 女真大营。 朔风习习,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陡然骤变,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自黑暗的天穹飘洒下来,夜风呼号着灌入帐中,女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一吹,便是平素习惯了风雪的他们这时候也有些吃不消了,不得不熄灭了账外的篝火,将帐篷捂了个严实,缩在帐中喝酒取暖。 祁津府破城在即,可是越是在这紧要关头,契丹人反而更加顽固,白日的时候完颜阿骨打亲自督战,如流水一般的金军发疯似的攻城,眼看祁津府南门已经告破,大量的金军涌了进去,却最终还是被挡了回来。 女真人其实早已疲倦到了极点,他们所擅长的是旷野逐杀,策马提僵呼喝一声如潮水一般冲杀敌军,这攻城的战役实在不是他们的强项,若不是女真人天性勇猛,再加上完颜阿骨打不断鼓舞,只怕这时候早已坚持不下去。 初冬未至,大雪终于提前到来,这就意味着,未来几日的攻城战将更加艰难,因此这城外的大营总是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氛,许多人闷着头坐在帐中喝酒,比起从前少了欢笑,多了一点凝重。 不知是什么时候,手鼓声突然传了出来,咚咚的声音仿佛在演奏一种一首苍凉的曲调,帐中的女真人都在凝神细听,手鼓是女真人的乐器,也是萨满巫师的工具,这首曲子耳熟能详,讲的是一个叫女丹的女真女人在丈夫死后学习萨满之后驾着鼓飞去给首领治病的故事。这故事虽然简陋,可是在这夜半时分用手鼓敲打起来,却有一种浓浓的思乡之意。 狂风还在呼号,与大漠辽东的风雪相比虽算不得什么,可是却显得尤其的刺骨,在那金军的大帐,几团炭火在帐中生起来,地上铺了虎皮的毯子,使得整个大帐温暖如春,金军的将军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各自席地坐在毯上,闷头喝酒,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就是喝酒时都刻意的压制住咕噜的声音。因为他们的首领,完颜阿骨打横刀坐的首位,阴沉着脸,始终不发一言,也只顾埋头喝酒。 通常这个时候,完颜阿骨打一定是在思考,将军们虽然不知道完颜阿骨打在思考什么,可是看他表情凝重,双目赤红,心里已经料定一定出了什么事,大王只有在盛怒之下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态,若只是单纯的生气早就提了鞭子寻了个奴才来鞭挞了。 眼见完颜阿骨打如此,将军们自然是一个个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生怕触怒到了这白山黑水的王者。 完颜阿骨打又是将牛角杯中的烈酒喝干,脸上早已生出醉红之色,拿手肘抹了抹嘴角胡须上的酒渍,完颜阿骨打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这铜铃大的眼睛,突然微微阖起,露出一丝凶残,随后,狠狠的将牛角杯掷于地上。 牛角杯在地毯上翻滚几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躺下不动,可是这一下却让所有将军更加提心吊胆起来,纷纷停止动作,不解的看向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突然狂笑,这洪钟般的笑声霎时将账外的风声压了下去,随即用手狠狠压在桌案上撑着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大口的喷吐了两口酒气之后,才道:“我的侄儿,我的宗翰儿,白山黑水的巴图鲁死了!” 帐中哗然,所有人露出惊讶之色,完颜宗翰率五万铁骑北上救援大定府,而现在,宗翰将军居然死了,那么五万铁骑在哪里,大定府出了什么事? 完颜阿骨打大吼道:“宗翰儿幼时随我起兵,强壮的像一头小牛犊一样,比白山上最凶猛的海东青更加勇敢,可是现在,汉狗杀了他,那个叫沈傲的,先是杀了我的儿子,用奸计俘虏过我的母亲,现在,他又杀死了宗翰儿!” 帐中更加躁动,所有人皆是骇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除了宗翰儿,还有我大金国的五万儿郎,五万勇敢的战士,都被那沈傲用奸计诓骗到了大定,将他们活活烧死!”完颜阿骨打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攥着拳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来的:“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消息才传递过来,宗翰儿全军覆没,一个人也没有逃出,所有人全部死在了大定府,除此之外,完颜宗隽也落入了那沈傲的手里,宋军截断了我们的后路。” 将军们到吸一口凉气,终于爆发出低吼,七嘴八舌的道:“报仇!”“杀死沈傲。” 完颜阿骨打任凭将军们叫喊,无动于衷,压了压手,才让将军们重新安静起来,完颜阿骨打厉声道:“我们女真人的仇敌,早晚有一日会用我们的弓箭,会用我们的战马去报答。不杀沈傲,我完颜阿骨打又有什么面目对得起自己的族人,又有什么面目给我的兄长一个交代。” 一名将军道:“请大王立即下令,我们这便杀回大定去,为宗翰将军报仇!” “报仇!”帐中传出一阵低呼。 完颜阿骨打的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眸宛若秃鹰一样,随即,他恶狠狠的道:“传我的王令,明***王继续攻城,宗翰儿的事谁也不许透露出一句半句,谁敢透露,本王就用十匹马踩死他。” 将军们霎时鼓噪起来,先前说话的将军道:“大王,宋军截断了我们的退路,现在军中的粮食至多坚持一个月,再加上寒冬将至,许多勇士的冬衣都没有备齐,祁津府再不能打了,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杀回大定府去,既可以为宗翰将军报仇,又……” 完颜阿骨打厉声打断道:“胡说,女真的男儿哪里有前功尽弃的道理,先拿下祁津府,再回去收拾沈傲,这就是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再劝!”他的眼眸闪动一下,昂首道:“这时候就算是回去攻打大定府,也需要糜费时间,与其如此,倒不如全力拿下祁津府,现在契丹人已经人困马乏,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我们彻底消灭了契丹人,再以祁津府作为后路,慢慢收拾汉狗不迟!” 众人见完颜阿骨打态度坚决,也都默然。 完颜阿骨打显然不是个容易被愤怒蒙蔽理智的人,他当然清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正如那女真将军所说,大军的粮食至多坚持一个月,若是大军去大定府,沿途就要耽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内若是拿不下大定府,女真大军就要被活活困死饿死,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赌注放在祁津府上。 打发走了众将,完颜阿骨打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坐在椅上,大帐之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坛坛空空如也的酒罐,起兵到现在,完颜阿骨打只吃过两次亏,一次是沈傲,第二次还是沈傲,这个沈傲,就像是他的克星一样,让他不得安生。 虽然从来没有与沈傲正面较量过,完颜阿骨打已经深信,此人必将是自己最大的对手,自己雄心万丈的最大绊脚石,可是完颜阿骨打却也不断的在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要忍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拿下了祁津府再说。 沉思了良久,完颜阿骨打突然又坐直了身体,铁塔般的身躯像是重新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闪动着比任何时候都闪亮的光辉,他恶狠狠的狞笑起来,游戏才刚刚开始,宗翰儿会麻痹大意,女真铁骑会中沈傲的奸计,可是完颜阿骨打深信自己不会输,这个自信来源于他自己,他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枭雄,是天下的主宰,既然别人对付不了这沈傲,那么早晚有一日,完颜阿骨打会亲自去收拾这个难缠的对手,就像当年他带着几千人去对付十万辽军,去直捣黄龙府一样。 “我,完颜阿骨打,有海东青一样的敏锐,有恶狼一样的机智,有猛虎一样的力量,不管是任何敌人,都将死在我的弓箭之下,那些不服从我的女真酋长是如此,辽国的天柞帝是如此,下一个,就是你这汉狗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道出一句誓言,随即,他低呼一声:“来人。” 账外一名亲兵踱步入账,躬身道:“大王……” 完颜阿骨打慢吞吞的道:“去洗干净本王的铠甲,喂饱本王的战马,明日清晨,本王要亲自攻城!” 女真大营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除了少数的将军知道来自大定府的消息,大多数人仍然蒙在鼓里,一夜过去,到了第二日拂晓的时候,完颜阿骨打披挂上阵,出现在了阵前,他穿着古朴的皮甲,戴着一顶插着海东青羽毛的皮盔,整个人如铁塔一般坐在马上,一双眼眸延伸到了祁津府的城头,这座坚固的城池已经露出了不少破绽,而现在,完颜阿骨打所要做的,就是将这破绽不断扩大,再以胜利者的身份打着马走进城去。 …………………………………………………………………………………………………………………………………………………………………… 第三章送到,咳咳,居然又到月底了,算了一下,老虎这本书居然写了十个月,不容易啊,三百万字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十万雄兵 第八百一十九章:十万雄兵 女真大军已经开始在城下列阵,一眼看过去,满山遍野,完颜阿骨打一声令下,绣着狼头的王旗在他身后打了出来。 完颜阿骨打蔑视地看了城上的辽军一眼,随即道:“阿保,带着你的部众上去。” 一名将军跃跃欲试,应承一声,拨马回到本队,抽出长刀朝天一指,爆喝一声,身后响起如山的喊杀,无数的健马脱缰而出,越过这阿保朝祁津府城墙飞驰而去。 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兵迎着朔风,在旷野下疾驰,待到了城下,又如旋风一样调准角度横跑起来,马上的骑兵纷纷抽出弓箭,朝城上的辽军飞射。 这是女真人攻城的惯用手法,不过这般飞射,其实真正的作用更多只是打击城墙上的守军士气,真正的杀伤力却是低得吓人。 城上的辽军被这飞矢乱射,不少人躲到了女墙之后不敢冒头,也有不少步弓手飞射还击。 而恰在这时候,城下传出隆隆的鼓声,完颜阿骨打勒着马,飞驰到密密麻麻的步卒阵前,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高呼一声:“城里有数不清的财富,有抹了胭脂的女人,有最醇香的美酒,你们还愿意在这城外被大风吹,吃着没有盐巴的肉脯,住着遮不住风雪的帐篷吗?” 密密麻麻的步兵阵多是些衣衫褴褛的配军,这时也变得士气如虹起来,一齐喝道:“抢掠他们的金银首饰,吃他们的美酒,睡他们的女人!” 完颜阿骨打热血沸腾起来,虎目之中掠过一丝猩红,长刀向天,道:“那就杀进城去,我……完颜阿骨打今日在这里许诺,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赏赐!” 配军们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如潮水一般越过完颜阿骨打,提着刀剑,架着云梯朝城墙快速移动,无数的人群,宛若疯狂了一样,争先恐后,宛如雨林中的行军蚁,密密麻麻而浩浩荡荡。 完颜阿骨打驻马而立,阖着眼,注视着战场,飞射的骑兵从某种程度上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守军,事实上,女真人在攻城方面也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就比如这种先让骑兵飞射的做法就是其中之一,所谓压制,其实就是为这些配军做掩护,让城头上的守军分心,令他们不能专心致志打击攻城的步卒。 大雪虽是停了,可是护城河仍然结了冰,这让配军少了一重麻烦,顷刻之间,已经有跑得快的抵达了城墙之下,七手八脚地架起了云梯,随即,又如沾了方糖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向城上攀爬。 长达十里的城墙,此刻已经歪歪斜斜地挂起了数百云梯,无数人攀爬,接着被城上的飞矢射下,也有热油、巨木、石块滚下,城上城下,都是哀嚎阵阵,无数人发出绝望的凄吼,与那兴奋的喊杀声一道,成为了攻城的主旋律。 辽军显然也明白女真人的意图,立即放弃了对女真射手的回击,专心致志地对付攀爬上城的配军。 而这时候,终于还是有配军攀上了城墙,虽然大多数刚刚冒头便被长枪刺了下去,可终究还是有幸存的跳上了城墙上的甬道,城墙上,无数人拿着长刀、长枪鏖战在一起,又一日的攻城彻底拉开了帷幕。 攻城的战斗,早已让完颜阿骨打生出厌烦,可是他知道,他必须比守军更有耐心,他的一双虎目,一丝不苟地盯着城墙,不断地计算着什么,当看到有配军杀上了城墙,身后的侍卫一阵欢呼,可是完颜阿骨打却只是冷冷一笑,这笑容不带任何表情,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失望。 果不其然,反应过来的辽军大量地出现,只消片刻功夫,便将登上城墙的配军清理了个干净,随后,辽军开始泼下火油,用火箭引燃,一时之间,不少云梯燃烧起来,无数个火人自攀到一半的云梯上嚎叫着摔落下去,有的直接砸入那城下蜂拥的人群,立时引起城下配军的混乱。 完颜阿骨打不由地冷哼一声,配军就是配军,若是登上城的是女真人,效果可能不一样,可是女真人只擅长骑马,让他们攀爬城墙,损失是完颜阿骨打不可以接受的,他压抑住这个疯狂的念头,继续冷眼观看着战局。 无休止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晌午,一波又一波的配军如潮水一般冲上去,又如丧家犬一样没命奔逃回来,反复几次之后,配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攻势却越来越微弱起来。 而城上的辽军也是疲态尽显,甚至连射下来的飞矢也变得无力起来,完颜阿骨打心中想,给本王半个月,只要半个月,本王一定能拿下城。他的目光极为敏锐,若说方才惨烈的攻城,其实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预先的排演而已,那城下一地的尸首,无非是完颜阿骨打估量辽军实力的垫脚石。 金军的攻势终于随着完颜阿骨打的命令而停止了,金军退回营中,开始埋锅造饭,到了下午的时候,攻城仍然继续,而完颜阿骨打下达了命令,凡是后退的,杀无赦!在屠刀之下,配军又打起了精神,全力攻城,隆隆的战鼓和喊杀、凄吼汇在一起,与那冻成了紫红的大地和漫天的血腥一起交融。直到天色黯淡,完颜阿骨打才下令收兵。 今日一战,又是无功而返,这让整个金军都变得垂头丧气,但完颜阿骨打却是浑身轻松,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仍是督促配军攻城,一直到了第四日下午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却一反常态,这一次不止是出动了配军,还让不少女真人混杂在配军之中,一道向祁津府发起了进攻。 完颜阿骨打的新办法起到了极大的成效,辽军对攻城的配军已经越来越熟知,几日攻城不下,也让辽军滋生出了一些信心,突然之间,攀爬上城的不再只是配军,多出了一些悍不畏死的女真人时,辽军一时疏忽,居然让攻城的军马占住了一段半里长的城墙,大量的攻城军马登上城,眼看上城的人越来越多,若不是后来一支精锐辽军及时赶到,勉强地将这些登城的金军赶了下去,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傍晚的时候,完颜阿骨打仍旧下令收兵,今日的攻城办法明显起到了不小的成效,不过要拿下城池,这还只是开始。当日夜里,完颜阿骨打显得兴致勃勃,召集众将来大帐中聚饮,在这摇曳的烛火下,这个身躯如虎豹的男人虎目四顾,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举起了牛角杯,道:“辽人坚持不了多久了,明日之后,定要再接再厉,拿下了祁津,本王重重有赏!” 将军们见完颜阿骨打兴致高昂,欢笑声一团,纷纷道:“早晚将耶律大石的狗头献于王帐之下。” 完颜阿骨打大笑,一口将酒饮尽,还想再说些什么,帐外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完颜阿骨打皱起眉,露出不悦不色,平时他召集众将,是不允许人打扰的,这个时候,是谁在外头胡闹? 正在这时候,一名侍卫卷帘进来,纳头便拜,道:“大王,大定府送来的消息。” 听到大定府三个字,完颜阿骨打的煞气更浓,放下牛角杯,冷言冷语地道:“念。” “宋军在中京道招募流民、溃兵,聚众二十余万屯驻于大定,与此同时……与此同时……” “说!”完颜阿骨打见对方迟疑,不由大喝一声。 “是,与此同时,有一万宋军骑兵朝临璜府方向去了。” 大帐之中所有人的笑容都僵硬起来,有一名将军甚至惊得连杯盏都掉到了地上。 完颜阿骨打冷若寒霜,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一名将军见状,道:“大王,不过是一万骑兵,算不得什么,临璜府一带,有我女真铁骑六七万之多,宋军当真敢去,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完颜阿骨打却是冷笑,道:“你们当沈傲会做这种蠢事?他既然敢拿出一万骑兵去临璜府,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难道是沈傲那汉狗故意作出一副北去临璜府的姿态,是要扰乱我们的军心?”一名将军小心翼翼地道。 其实在所有人看来,一万的宋军骑兵实在不堪一击,只要有五千女真铁骑,就足以将他们彻底击溃。更何况临璜府的金军以逸待劳,人数更是宋军的六七倍之多,虽然宋军的举动在乍听之下显得有些让人惊愕,可是很快,大家便镇定下来,在他们看来,宋军这样的举动和送死实在没有太多的区别。 完颜阿骨打却是出奇地认真,他绝不相信沈傲会做这种蠢事,骤然间,他的眼眸闪过一丝骇然,随即道:“不,沈傲那狗汉人有的不是一万铁骑,而是十万雄兵,十万人奇袭临璜府……” 将军们被完颜阿骨打的话吓了一跳,却都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十万人是断不可能的,临璜与大定相隔七八百里,这么长的距离非动用骑兵不可,宋军水师有十万大军没有错,可是要说有十万铁骑,那简直就是笑话。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二十章:捷报频传 第八百二十章:捷报频传 完颜阿骨打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他大吼一声:“以沈傲那汉狗的身份,为何会亲自带骑兵去临璜府?只有一种可能……”完颜阿骨打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西夏铁骑兵出祁连山,与宋军骑兵在临璜府会合!” 一语惊醒梦中人,帐中的金国将军霎时脸色骤变,西夏骑兵的厉害,他们并不是没有领教过,虽然女真铁骑仍是天下第一,可若是对方有十万人,而突然奇袭临璜府,临璜府自然岌岌可危。 临璜府对于完颜阿骨打,对于整个金国意味着什么?再愚蠢的人都知道,一旦陷落,金军就算拿下了祁津府也变得毫无意义,那里才是女真人的根本,只要宋军拿下祁津府,再分兵入辽东黄龙,完颜阿骨打手里的十五万女真铁骑,立即会陷入有家不能归的尴尬境地,而且那十万配军也必然反戈,十五万入关的金军将陷入西夏、大宋、契丹的合围之中,直至被彻底消耗掉最后一点力量。 “大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若是临璜府有失,我们就要做丧家之犬了。” “大王,勇士们的亲眷都在临璜,一旦有失,必然军心动摇,到了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还是立即回师,与沈傲决一死战。” “宋军拿下了临璜,必然会西进攻取辽东,黄龙府若是有失,我们大金的国本就彻底葬送了啊。” “随我们来的配军都是大漠各族抽调来的,一旦让宋军出现在关外,配军还肯为我们效力吗?” 将军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大家的家眷都在关外,现在宋军与西夏铁骑出关,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还有心思去攻夺祁津府?祁津府对大金国来说,不过是一块肥肉。也只是一块肥肉而已,若是让他们拿着身家性命,放任自己的老巢而去吃下这块肥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得不偿失。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阴晴不定,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说的对,临璜府绝不容有失,本王的母亲,本王的妻子、儿女都在那里,我们大金国的基业也在那里。”不过让完颜阿骨打痛下决心,显然还有些不容易,他沉吟了片刻,如秃鹰一般的眼眸微微闪烁,终于,他抬起眸来,正色道:“传本王的命令,将这个消息立即散布出去,告诉我们的勇士,明日夜间,拔营向大定府进发!” “喳。”将军们纷纷应命。 打发走了这些将军,完颜阿骨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去,将斡离不叫来。” 斡离不也就是完颜宗望,乃是完颜阿骨打的次子,作战最是骁勇,统帅着女真铁骑的精锐之一拐子马军,金国铁骑横扫八荒,其中以铁浮图军和拐子马军最为精锐,铁浮图军披重甲,而拐子马军善骑射,每每旷野对阵时,金军用铁浮图重甲军正面冲击,拐子马军配置在两翼。当吹响女真军队特有的羊角军号声后,铁浮图军就会发疯似地冲向敌阵,犹如一面铁墙铺天盖地而至,给敌人以极大的震撼力。此时,拐子马军在两翼奔射驰杀,所遇敌军大多闻风丧胆,一触皆溃。 这拐子马军以速度著称,反应极快,或骑射,或近身格斗,骁勇无比,战功彪炳。 过了一会儿,身材矮小却很是精悍的完颜宗望踏入帐中,朝完颜阿骨打行了个礼,道:“父王。” 完颜阿骨打双目阖起,淡淡道:“今日夜里,带着你的拐子马军出动,在祁津五十里外埋伏,若遇到辽军,力求歼灭。” 完颜宗望一脸狐疑,想说什么。完颜阿骨打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冷道:“去吧。” 完颜宗望还是忍不住道:“父王,辽军只怕不敢出城追击。” 完颜阿骨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耶律大石会的。” 宋军奇袭临璜府的消息已经传开,整个金营已是炸开了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当日夜里,便有不少金军打点形装,到了第二日清晨,金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地撤离祁津府。 城中的辽军见女真人突然撤离,一时之间也是满腹疑惑,不得已派出斥候出去打探,才得知了消息,整个祁津府亦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到了晌午的时候,辽军三万骑兵齐出,开始追击。在辽人看来,这一次宋军直捣临璜府,金军必然大乱,仓皇北返,趁着这个时候,追击一下,总能捡一点便宜。其实之所以如此冒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耶律大石也算是一个枭雄,篡了皇位之后一直以坚韧不拔的姿态君临大辽,而遇到了金人却是处处挨打,声望早已跌落到了谷底,甚至在辽军军中,对这篡位的皇帝也颇为不忿,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岂能错失?若是能大败金军一次,多少能挽回一点颓势。 三万辽军日夜兼程,可是到了祁津府向北五十里处,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马,一万余拐子马骑兵列成一字长蛇等候多时,辽军虽有三万,可是当看到拐子马军时,霎时大乱,甚至已经有不少骑军返身便逃,喝止不住。 一万余拐子马军放马驰骋,地动山摇,宛若一柄柄尖刀,迅速将辽军分割,不断驱杀,辽军大败,血流成河,拐子马军一直追逐到祁津府城下,那数千辽军溃兵想要入城,可是辽军守将却不敢开城,于是在这祁津府城墙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屠杀就这样在守军眼睁睁的情况下进行,这一日,天空仿佛都染了一层血色,朔风中隐隐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 汴京连续下了几日的雨,气温也开始急转直下,一份急报传来送至门下省,看了奏报的书令史不由拍案而起,喜气洋洋地道:“好……” 所有人侧目过来,便是坐在上首的杨真也露出了不快之色,杨真的京察虽然暂时停止,可毕竟这位老顽固的余威还在,尤其是在门下省,平素便是交头接耳都是禁忌,大家各忙其事,各司其职,都是在默默中进行。 那书令史居然一点都没有露出歉意,立即拿了奏报离座,径直到杨真这边,喜气洋洋地道:“大人请看,平西王殿下送来的报捷奏疏,水师破锦州,一路西进,拿下了大定府,歼女真铁骑五万人之多,旗开得胜,真是可喜可贺。” 杨真听得心里砰砰乱跳,这消息来得太仓促,令他始料不及,从水师出发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两个月对一场大战役来说可谓短促得很,依着兵部和枢密院的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这场战争也不会见分晓,一年半载还算是少的,便是打个两三年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这捷报突如其来,杨真失态也是正常的。 杨真也是个急性子,立即抢过这捷报,放在案上仔细端详着看了几遍,等他抬起眼时,才发现整个门下省的书令史、录事都没有了办公的心思,眼睛纷纷朝他身上看过来,不少人已经露出了狂喜之色,这一战与越国之战不同,越国之战和朝中的衮衮诸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胜是败对他们都没有影响,甚至有一些心理阴暗的,倒是巴不得平西王大败一场,打消一下他的嚣张气焰。可是女真之战就不同了,这关系着整个汴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一旦水师大败,女真人拿下祁津府,汴京就完全暴露在金国铁骑之下,连不可一世的辽人都是一败涂地,祁津府都被金人攻破,汴京能坚持多久也只有天知道。 所以捷报传来,所有人的心情都轻松起来,这紧张兮兮的汴京,胆战心惊的文武们总算能松一口气,日子照旧还能继续混下去,总而言之,歌可以照唱,舞可以照跳,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连精神都愉快起来。 杨真见所有人伸长了脖子,不禁笑起来,道:“没有错,确实是大捷,我大宋水师一日陷锦州,杀贼三千余,随即平西王率一万水师骑兵西进,奇袭大定府,枭首三千二百级,此后又与女真五万铁骑在大定交战,女真铁骑全军覆没,血流漂杵。” 听到杨真的确认,门下省难得传出一阵欢呼,一个满面红光的录事道:“这捷报会不会作假?” 门下省里又安静下来,假传捷报是大宋的潜规则,边军那边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了,对这些武夫,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说是歼贼五万,那大致能歼贼一万就算是了不起了,说是溃敌,还不知道谁溃了呢,所以这录事提出这个担心,倒也情有可原。 ……………………………………………………………………………………………………………… 第二章送到,同学们,月底了,给点票票吧。 第八百二十一章:厚赐 第八百二十一章:厚赐 杨真捋须沉吟,最后道:“平西王不会假传捷报,这捷报一定是真的。” 杨真的话颇有点儿强词夺理,可是他一锤定音,再加上平西王以往还真没有这个劣迹,这也是朝中公认了的,在泉州的时候,就曾闹出这么个误会,后来还不是澄清了。 门下省的诸位大人们这时都没有办公的兴致了,连杨真那刻板的脸上也焕发出笑容出来,朝胥吏吩咐道:“快,上茶,再叫个人去通知各部堂,各院寺,枢密院、三司也要有人去叫,赵录事,烦扰你去东宫一趟,给太子报喜,这是天大的喜事,要大张旗鼓的闹出点响动来。” 众人纷纷应诺下来,几个年轻的书令史也快步跑到临近的中书省、尚书省那边报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位杨门下如此大张旗鼓,不止是要庆功,真正的用意是安抚人心,自从女真的铁蹄越来越近,整个汴京的谣言怎么也压不下去,再加上皇上撒手不管,太子又曾力倡议和,做天子和监国的都是这个软弱样子,还有谁对这大宋有信心,因此在这汴京举家南逃的可谓不计其数,便是一些朝臣,也早就给亲眷们安排好了后路。不止是如此,平时繁华的市集也渐渐萧条,不少奸商趁机哄抬物价,便是先散布出流言出去,说是祁津府已经被女真人攻破,惹得百姓们纷纷囤积粮食,米价日涨。 对于这个局面,三省六部虽然勉力支撑,京兆府也尽量维持,可是人心这东西却不是说弹压就能弹压的下来,再这么下去,那女真人还没来,整个汴京也要完了。 如今这一场大捷对汴京无疑来说是一针强心剂,五万铁骑灰飞湮灭,攻夺锦州、大定府,锦州在哪里?大定府在哪里,那都是女真人的大后方,水师如此骁勇,难道还不足够让人心安吗? 过了一会儿,石英便坐了轿子来,中书省离门下省并不远,几步路就到,可是这位石中书下了轿子,却还是撒着腿飞跑进来,撞到了一个胥吏,啊呀一声,差点儿也没摔个半死,那胥吏也吓了一跳,连忙要搀他,石英却是捂着额头道:“无妨,无妨,做你的事去。” 接着又跌跌撞撞的冲进去。 “尚之,捷报的消息可是真的吗?是风闻还是确有其事,那捷报在哪里?”一进门去,石英直接称呼杨真的字,张嘴便问。 此时杨真正在整理衣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眼见是石英来了,便苦笑:“这个自然不敢有假,老夫正要入宫上奏太后娘娘,若不是确有其事,岂敢入宫奏陈。” 石英呼吸加快,涨红着脸道:“有此大捷,女真人再不敢南顾了。” 他这句话虽有夸张的成分,可是宋军表现出来的战力,足以让女真人生出忌惮之心。这一战,可以算是保全了汴京,压住了局面。 杨真喜道:“公爷不必多说什么,不如随老夫一道入宫面见太后吧,让太后娘娘也高兴高兴。” 石英连连点头,道:“我随尚之一起去。” 二人一道整冠,出了门下,各自坐上轿子,到了宫外一面叫人禀告,一面直接进去,殿前卫要拦,杨真昂首阔步的道:“中京大捷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叫,先是让殿前卫一头雾水,随即,也醒悟过来,中京大捷,难道是水师大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难怪这两位大人如此失态,便一面放他们二人进去,一面飞报禁卫武官,这消息随着这些殿前卫和门下省的书令史传的极快,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汴京的各处角落。 于是整个汴京骤然热闹起来,据说只一个时辰不到,各大酒肆沽出去的酒比平时十天半个月沽出去的还多,那卖鞭炮的铺子更是被挤破了门槛,平时不太出门一脸阴郁的读书人这时候不少出现在大街上,邀上好友放浪形骸的四处庆祝。 宫外的爆竹声源源不断的传入宫中,景泰宫虽在宫苑深处,可是这大宋的皇宫规模上不是很大,所以这么大的动静景泰宫也听到了,太后现在本是午后小憩的时候,这时候外头这般大的响动,那外头的敬德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个内侍来问,内侍哪里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时节既不是节庆又不是放榜的日子,也不知是谁吃撑了放爆竹。 敬德一时无计可施,又怕惊吓到了太后,正在这时候,太后的寝卧里传出声音:“敬德……” 敬德听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寝卧,见太后已经醒了,这时候正坐在妆镜之前,让内侍给她梳头挽鬓。 太后被这声音吵醒,显得心情有些不好,冷声道:“敬德,外头是什么声音,闹哄哄的,像是打仗一样,怎么不叫个人来问问。” 敬德连忙道:“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这就去问问殿前卫。” 太后想了想,抿嘴道:“罢了,说不准是哪家的富户结亲呢,哀家记得皇上刚刚即位的那一年,内城也有个人结亲,据说结亲的人家还是个什么尚书是吗?那动静真大,比皇家还气派。” 敬德心里想,这个时节,汴京危如累卵的,哪家吃饱了没事做结亲啊。再者说了,能办出这个场面的整个汴京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家人,也没听说过哪家人里头有人要结亲。不过太后这般猜测,他也不好反驳,只是讪讪笑道:“这些人实在太大胆了,这般篡越,居然和皇家比富贵。” 太后却朝铜镜淡淡一笑,眼睛落在自己两鬓间的白发处,随后又显得郁郁寡欢起来,道:“由着他们去吧,连皇上都不管,哀家管个什么。” 正说着,外头有内侍匆匆进来,道:“杨真、石英两位大人求见。” 太后抿了抿嘴,道:“叫他们等着,哀家要梳头。” “是……”那内侍退出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外头便传出杨真的声音:“微臣杨真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照着铜镜的脸便拉了下来,心里想,这般没有规矩,还没叫进人就来了后宫,怎么这么放肆,外头的人说的果然没有错,这杨真的性子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个首辅。 他朝敬德努努嘴:“叫他们在外头候着。” 敬德低声道:“杨大人这般心急火燎,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和外头的声音有关。” 听敬德这么一说,太后也变得紧张起来,心里说,莫不是女真人杀来了,这时候再没有梳头的心思,便叫梳头的内侍直接给她挽发,连珠花凤钗都不插,长身而起,尽量作出端庄的样子,道:“请二位大人进殿说话。” 她一面说,一面从寝卧中直接穿过内廊到了正宫,坐在帷幔之后的榻上,搁着纱帐,便看到杨真、石英二人一起进来,纳头便拜:“臣见过太后。太后安好。” 太后淡淡道:“起来说话,出了什么事,让杨爱卿和石爱卿这般心急火燎?” 杨真道:“门下省刚刚接到水师的捷报,平西王殿下率水师破锦州,一路西进,拿下大定府,歼女真铁骑五六万有余,大胜金人!” 这一个消息,真如晴天惊雷,太后先是愕然,随即颤抖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石英道:“水师大捷,大败金国。” 太后已经站起来,拖着长长的丝裙,帷幔边的内侍见太后要出来,立即将帷幔卷起,用银钩勾住,太后从纱帐之后出来,定睛看着杨真道:“千真万确吗?” 杨真不敢太后,仍然跪拜在地,道:“千真万确,捷报是平西王殿下手书,洋洋三千言,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若是假传捷报,岂会说的如此细致,再者说平西王殿下乃是人中君子,更不会作出这等颠倒是非的事来。” 沈傲若是在这里,听到杨真对他的评价是人中君子,多半要泪流满面不可。 太后却不计较杨真的话,这几个月压在她心头的阴霾,因为杨真这一句笃定的话霎时扫了个干净,她不禁喃喃道:“旷世奇功,旷世奇功是不是?” 石英想了想:“此战拱卫住了京畿,令我大宋宗社再无倾覆之危,说是旷世奇功也不为过。” 太后激动的道:“哀家总算有个好孙婿,好,好的很,这才是国之栋梁,是擎天之柱,国之将倾,总会有忠臣、能臣的,这件事东宫知道不知道?” 杨真道:“已经叫人去知会了。” 太后喜滋滋的道:“哀家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哀家不懂,可是哀家知道,这一战咱们大宋的社稷就算保住了,前方的将士在鏖战,平西王在外头饱经风霜,都很辛苦,立即命东宫进来,该赏赐的都要赏赐,还要叫人去泉州,知会皇上,今个儿哀家就做一回主吧,这么大的一桩功劳,该厚赐,哀家就在这儿等东宫进来,和他商议一下赏赐的事。” 太后的话有点儿语无伦次,可是杨真和石英却听明白了,太后这是要***行赏,而且看这样子,是要厚赐,其实说起来也能理解。这位太后娘娘最心疼的便是晋王,晋王没有子嗣,只有一女,便是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嫁给了沈傲,如此说来,现在的沈傲才是晋王一脉的嫡系,现在平西王立下旷世奇功,名正言顺的也该给予厚赐。再者说了,当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曾许诺复幽云者为王,也就是说,谁能收复幽云,就可以晋升为王,不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姓张还是姓王。而现在,平西王一路拿锦州,破大定,等于是拿下了中京道,中京道虽然不是幽云,可是比幽云还要深入,若是不给予赏赐,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沈傲已是亲王之尊,又是西夏摄政王,手掌水师,武备学堂,便是说节制天下一半兵马也不为过,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是升无可升,再升,就到天花顶了。 现在太后突然说要厚赐,还要亲自和太子商量,这就让杨真和石英有点犯迷糊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太后要向太子讨赏,只是这个赏,该赏些什么?若只是赐予金帛,那简直就是笑话,平西王的家产虽然大家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上亿贯还是有的,皇家能赐多少?至多也不过百万而已,这点小钱还需劳动太后亲自出面? 至于什么赏赐美女之类那更是扯淡,太子就算想赐,太后也非拧下他的头来不可。 官位就更不必说了,平西王已经身兼数个职事,你若是让他再去兼个官那只能算是委屈了他,堂堂亲王,兼一个尚书侍郎本来就是辱没,总不能把门下省给这位王爷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爵位,可是亲王之上就是天子,这似乎也很是不妥。 想来想去,杨真就越发糊涂,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用意? 石英双目低沉,闪动着一丝疑窦,朝杨真看了一眼,才发现杨真也是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石英不禁苦笑,心里说,我还要问你,你倒是想问我来了。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略有几分失态,定下了神,便又旋身回到帷幔中去,叫人撤下帷幔,坐在榻上,喝过一口茶,终于道:“敬德,去请太子。” …………………………………………………………………………………………………………………………………………………………………… 第三章送到,被朋友磨着去斗牛,输了好多,心痛中。 第八百二十二章:破釜沉舟 第八百二十二章:破釜沉舟 那巨大的鞭炮声劈里啪啦响个不停,东宫这边也有点不安生,一开始也当是谁家结亲或是办什么喜事,只是惊骇于动静这么大,可是这喧闹没有停止的迹象,才让坐在殿中与李邦彦闲谈的赵恒双眉紧锁起来。 身为监国太子,外头闹成这个样子,居然也没人来知会一声,三省六部那边,确实过份了一些。不过赵恒心里也知道,杨真现如今和他时时唱反调,自从议和的事反目之后,就更加破罐子破摔了,寻常的政事,杨真就以首辅的名义直接处理,赵桓倒也挑不出个错来,毕竟赵佶在的时候,门下省确实有独立署理政务的权利,无非是动用一下中书省监督而已。可是遇到了大事,杨真也不寻他,而是直接去找太后,这就让赵桓有点下不来台了,偏偏他是有苦说不得,若是自己因为这个发脾气,太后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 被这些朝臣们当成了菩萨一样供起来,赵桓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赔着笑,这才知道这些仕宦们的险恶。放眼看过去,人人都是人精,一个个都不好对付。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赵桓只好选择沉默,既然他们自己把事情揽下来了,赵桓索性就作壁上观,每隔几日的朝议,也只是过去应付式地听一下,反正朝臣的奏疏就算他不恩准,多半人家又寻到太后那边去,最后的结果是太后觉得妥当便拟准下来,他这做监国太子的反而成了笑柄。 赵桓心中虽恨,李邦彦却是时常劝说,慢慢地,赵桓反倒哂然了,他们既然要揽事,那就让他们揽去,正如李邦彦所说,事儿这东西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今日且让他们放手去做,有朝一日还怕挑不出错来?眼下暂时隐忍才是上策。 赵桓是忍惯了的,居然真的洒脱起来,作出一副悠游南山的姿态,每日只和请客对弈喝茶,有时叫上舍人们一起说些闲话,颇显自在。 那源源不绝的鞭炮声让赵桓的心情又变坏起来,他的双目闪过一丝冷然,抱着茶喝了一口,压住了心中的火气,眼睛才落在李邦彦的身上,道:“李舍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般热闹?” 李邦彦靠在檀木雕花椅上,气定神闲地道:“今日不是什么吉时,既不是节庆,也不宜婚娶,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桓阴冷地笑起来,道:“有变故又如何?有人巴不得本宫是聋子是瞎子。” 李邦彦哂然一笑,道:“殿下言重了。” 赵桓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事找事,便端起茶来掩饰自己方才没来由的火气,喝了一口茶,抬头道:“李舍人,那叫刘文静的还没有传回消息吗?” 李邦彦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道:“至今还没有消息,殿下放心,到了金营,肯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再者说,让人送书信回来风险也大了一些,刘文静最是谨慎不过,多半是不敢假手于人,金人那边又挽留,脱不得身才迟迟不归。” 李邦彦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有点儿七上八下。 赵桓放宽了心,便道:“那便好,本宫担心的就是这个。” 正说着,一个内侍走进来,道:“殿下,门下省来了个录事,说是水师传来了大捷,特来知会殿下。” “大捷……” 殿中的两个人眼中都闪出骇然之色,赵桓几乎是撑着椅柄站起来,道:“什么大捷?” “说是水师破锦州,取了大定府,歼灭女真铁骑五万人……” “住口!滚出去!”赵桓咆哮一声,那内侍再不敢说下去,连滚带爬的仓促出去。赵桓的一双眼眸满是狐疑地看向李邦彦。 李邦彦期期艾艾地道:“怎么会是大捷?是不是假传捷报冒功?怎么会……”赵桓在盛怒之中,这般盯着自己,让李邦彦的心里也生出一点寒意,消息都已经透露了出去,女真人难道一点准备都没有?难道…… 赵桓阴测测地看着李邦彦:“李舍人,本宫只问你,这大捷是哪里来的?” 李邦彦定了神,只好道:“这件事还要先问清楚再说。” “已经够清楚了,水师攻锦州是既定的方略,这个方略在沈傲的奏疏里写得明明白白,本王写给女真人的信里也是清清楚楚,完颜阿骨打一代枭雄,既然事先得了消息,为什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放任水师偷袭了锦州,又奇袭了大定府,这件事有蹊跷,那刘文静……” 李邦彦道:“刘文静绝对信得过……” 赵桓冷哼道:“信得过,信得过为什么传来的是捷报?李舍人误本宫了。”赵桓的脸色变得苍白,继续道:“莫不是刘文静拿了本宫的信去投了沈傲狗贼?” 李邦彦心中黯然,知道这时候强辩再多也没有用,赵桓这般说,心中已经对他生出了芥蒂,只好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亡羊补牢的好,若是那封书信落在沈傲的手里,公布天下,殿下的清誉……” 赵桓咆哮道:“清誉……什么清誉?本宫身为监国,却还要遮遮掩掩地与金人议和,这就是本王的清誉。堂堂太子,上不能一言九鼎,下不能节制百官,要这清誉有什么用?”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李邦彦说的情况,他不是不清楚,一旦公布天下,他这太子废黜只是迟早的事了。 赵桓恶狠狠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李邦彦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道:“殿下当真要破釜沉舟?” 赵桓的脸颊不断抽搐,眼眸中闪出一丝冷冽之色,道:“左右是个死,现在有把柄落在沈傲的手里,那就索性拼一拼,本宫已经受够了,只要登上了大宝,沈傲手里便是有十份百份这样的书信,又能奈本宫何?” 赵桓大叫一声:“开福!”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弓着身道:“殿下……” 赵桓瞥了李邦彦一眼,随即目光才落在这老太监身上,淡淡地道:“去告诉那术士,陛下用药的剂量该加一点了。” 开福骇然道:“殿下,那术士说了,若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就得徐徐图之,若是加了剂量,急于求成,一旦事泄……” 赵桓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怒道:“混账,回去告诉他,本宫怎么说,就叫他怎么做,到时自有他的好处,如若不然……”赵桓露出森然之色,到了这个份上,赵桓已经狗急跳墙了,与其这件事被人揭发出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开福不敢回嘴,只好唯唯诺诺地劝道:“殿下三思。”说着,又拿眼睛去看李邦彦,李邦彦脸上却是挂着淡然的表情,压根不去理会开福。 “滚!”赵桓呵斥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 开福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李邦彦咳嗽一声,才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殿下如此做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殿下也不必操之过急,剂量当然可以增添一些,不过这术士也得看好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便拿他来替罪。” 赵桓烦躁地道:“本宫知道,跑不了他。”说罢又坐下,红着眼道:“说来说去,本宫就不该写那封信,罢罢罢,当务之急,还是自保吧。” 外头又有内侍进来,道:“殿下,太后娘娘请殿下进宫。” 赵桓吓了一跳,道:“太后叫本宫做什么?”他是做贼心虚,这时候听到太后、皇上便觉孜孜地冒冷汗。 “好像是为了大捷的事。” 赵桓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李邦彦道:“李舍人怎么看?” 李邦彦道:“战功彪炳,这不世之功又是清河郡主的郡马,依着太后护短的性子,多半是向太子讨要赏赐了。” 赵桓满是厌恶地道:“吃里爬外的老妪!” 这一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摆明了骂太后的,李邦彦只当没有听见,倒是吓了那东宫的内侍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赵桓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道:“本宫这就入宫去,太后要什么,本宫应承下来就是。” 李邦彦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当然清楚,眼下只是权宜之计,既然赵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那么这个时候自然不宜节外生枝。再者说,太后那边一言九鼎,就是太子要抗争,也未必能违拗得过,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大方一次。 赵桓站起来,对李邦彦道:“李舍人少待,本宫去去就来。”说罢进了后殿换了尨服,整了衣冠,才带着一行人出去,上了东宫乘舆,直接朝宫中过去。 这一路上,赵桓既是愤怒又有点儿心虚,方才怒极之下倒不觉得什么,事后回想自己作出大胆的决定,到现在都觉得后怕不已,可是事到如今,赵桓心里清楚,自己是不能回头了。 ………………………………………………………………………………………………………………………………………… 第一章送到,同学们,月底了,有票票安慰一下吗? 第八百二十三章:天策上将 第八百二十三章:天策上将 赵桓一路进宫,眼看这宫中已换上了红色宫灯,到了景泰宫这边,敬德正指挥着内侍粉刷宫墙,敬德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小跑过来,道:“殿下来的这么快,太后就在里头,快去问安吧。” 赵桓看着那些忙碌的内侍,冷淡的道:“这是做什么?” 敬德故作惊讶的道:“奴才不是叫人通报了吗?水师大捷,现在全城都在庆祝,宫里怎么能免俗,太后已经有了懿旨,要像节庆一样的操办。” 赵桓沉着脸,心里虽是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道:“说的也是,那平西王就是周亚夫、蒙恬。” 敬德喜滋滋的道:“这倒是真的,杨真和石英两位大人也是这般说,说是平西王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咱们大宋多亏有了他。” 敬德没听出赵桓的话外音,蒙恬虽是有大功于秦,最后却被治连坐之罪,自尽而死。至于那周亚夫为大汉平定七国之乱,结果却是绝食而死,都没有落到好下场。 赵桓已经没有心思听敬德说什么,快步入宫,待进了景泰宫,才发现杨真、石英二人还坐在靠门的地方,太后则是在帷幔之后,坐在榻上,隐隐约约的看不甚清,赵桓不敢怠慢,立即双膝跪倒,道:“孙臣给太后问安,太后安好吗?” “安!”太后的声音颇为悦耳,喜滋滋的坐在帷幔之后道:“快,给太子赐坐。” 赵桓站起来,已经有宫人搬了锦墩放在他的身下,赵桓欠身坐上去,眼角的余光瞥了杨真一眼,道:“水师大捷,可喜可贺,孙臣听了欣喜若狂,平西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宫里厚赐是应当的,原本孙臣就想入宫来与太后商议赏赐的事……” 赵桓既然知道太后的意图,索性就自己说出来,好讨一点欢心。 太后果然笑起来,道:“你说的对,东宫虽然监国时日不长,却是长进了不少。咱们大宋朝一向不会亏待功臣,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样才能服众,才能驱使人去效命,太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桓呵呵一笑,道:“太后说的是极。” 太后继续道:“不知太子打算如何赏赐有功之臣。” 太后的聪明就在于明明是要为沈傲讨赏,却将这疑难踢到太子脚下,有些话让太子说更合适。 赵桓这时候也是为难,给沈傲赏赐他心中本就不情愿,可是不赏的话不说朝廷这边说不过去,太后这一关也绝难糊弄过去。他想了想,道:“赐钱百万,如何?” 太后舔舔嘴,眸中闪过不悦,却不吭声。 景泰宫里的气氛霎时冷淡下来,赵桓见太后不说话,也觉得尴尬,只好道:“另赐珠玉若干,以示优渥。” 太后脸色骤冷,淡淡的道:“平西王不缺钱,就算是缺钱,哀家也有体己钱给他,不劳东宫挂念。” 赵桓心中勃然大怒,心里腹诽几句,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太后训斥的对,是孙臣糊涂了。” 太后笑吟吟的道:“哀家不是训斥你,咱们呢是一家人,一家人也不说两家的话,有些事,哀家非要说明白不可,太子想想看,没有沈傲,咱们汴京能安宁吗?没有他这平西王和将士们出生入死,又哪里有我们赵家的富贵?更何况,太祖先皇帝在的时候,就说过,复幽云者王,现在平西王拿下了中京,比燕云更体面,这样的功劳,若只是赏赐一些财帛,非但要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就是天下人也不会信服。哀家是怕外头的人说咱们赵家薄凉,被人戳了脊梁骨。太子说是不是?” 赵桓心中想,有朝一日,若是我登基为帝,便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也不要你这老妪好过。表面上却是连连点头,道:“太后所言甚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太后似乎心里早有了腹稿一样,不待赵桓把话说完就接口道:“只不过你忌惮人家功高盖主?这是圣明的储君该想的事吗?古来的君王,任用贤明的就是明君,亲近小人的就是昏聩之主,眼下国家出了大贤才,身为储君的却心生忌惮之心,这像什么话?” 赵桓道:“孙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孙臣的意思是,沈傲已是亲王,封无可封了。” 太后淡淡一笑:“这也未必,大宋虽然没有进封的规矩,可也没有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哀家倒是有个主意,古有周公辅政,今日这平西王贤德不在周公之下,便赐他辅政亲王,敕为天策上将,开府仪同三司,可以过问天下军政事务,辅佐太子监国,如何?” 赵桓听得骇然,辅政亲王四个字再浅显不过,这意思却是说,太子不堪当国,因此由沈傲辅佐政务,其职权和顾命大臣没什么两样。至于这天策上将却是前唐李世民的封号,也不知太后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想出来的,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忌讳,至于开府仪同三司看上去好像很寻常,在大宋朝,开府仪同三司的官员多为散职,只是一个荣誉称号,可是听这太后的口气,是要效仿前朝的开府仪同来办,也就是给予沈傲自己设立王府官职、任免王府官员的权利,最后那过问军政事务就更加了不得,虽然比不得他这监督军政事这般威风,可是过问二字,也足够掩盖自己的光芒了。 其实说到底,这一连窜的爵位和官职若是给了别人,说是虚衔也不为过,可是全部加在了沈傲头上,这意义就非同凡响了。这就好像太师一样,历朝历代这么多太师,说他们德高望重这没有错,可是又有几个权倾天下的,可太师和太师是不同的,就比如那蔡京,便有本事顶着太师的名号总揽三省,只手遮天,其权势便是让赵桓都不得不忌惮几分。 太后这么做的用意,反倒让赵桓有点儿糊涂了,太后这是怎么了,活到她这个岁数,不会不知道这些进封的后果,这就意味着,大宋朝将会出现三个主人,父皇自然不必说,虽是放了权,可是这皇位还是固若金汤,只要他不死,谁也动摇不得。其次就是他赵桓,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名正言顺,总揽天下军政,虽然处处受人掣肘,可若说是次主倒也无人有异议。现在给沈傲加封了这些名目,这大宋朝第三号人物,就正式的落在他的头上,实至名归,甚至可以的话,他只要盖上辅政亲王的金印,就可以任免官员,调动军马。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后这样做,难道只是心血来潮? 赵桓咬着唇,脸色铁青,太后对他的疏远,对沈傲的亲近便是傻子也知道,这种疏远让他滋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坐在角落里旁听的杨真和石英,也都是露出骇然之色,相互对视一眼,也觉得太后说出来的话实在骇人听闻,太后这么做,连他们都没有想到,若只是加一个辅政亲王倒也罢了,将沈傲抬为亲王之首,以示优渥,以示圣眷,这都情有可原,可是那天策上将和这开府仪同三司,这就是摆明了要让沈傲自己去建一个小朝廷,任免自己的官员,节制自己的心腹,再加上过问军政事的名目,更是如虎添翼,有了过问军政事这一条,平西王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下***,下诏令到三省,到六部,到枢密院、三司,虽然只是过问,其权柄却也不容小觑。 太后坐在帷幔之后,却是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的道:“东宫为何不说话?” 赵桓心里想,这件事万万不能轻口许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沉声道:“太后,孙臣以为此举大大不妥,平西王的忠心孙臣是知道的,如此厚赐,便是孙臣愿意,平西王也未必敢生受,这件事还是再议一议的好,事关到了国体……” 太后冷笑打断他:“东宫这是不肯了。” 赵桓连忙摇头:“孙臣哪里不肯,只是……” “只是心里还是不肯是不是?”太后言语冷淡,目光深邃,继续道:“你是监国太子,难道就不需要贤臣来辅佐?还是太子自认为已经熟稔了军政,现在就可以独断专行了?” 赵桓吓得额头冒出冷汗,太后这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可是明明他心里是这样想,却又万万不能承认,连忙道:“孙臣不才,岂敢有这心思。” “没有这心思,那就该学学怎么署理军政,沈傲是个贤才,难得又对咱们赵家忠心,哀家想来想去,能担当这大任的也只有他了。你不必多言,若是还认我这太后,便立即下诏令吧。” 赵桓想不到太后的态度居然如此坚决,甚至有几分宁愿与他反目也要促成此事的姿态,太后越是如此,赵桓心中就越是恼恨,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时之间倒也拿不定主意了。 …………………………………………………………………………………………………………………………………… 第二章送到,抱歉,朋友闹离婚,哥们去劝一下,今天更新迟了这么多,哎,人活在这个世界,为什么总会有许多七七八八的事。 第八百二十四章:太后心事 第八百二十四章:太后心事 太后的咄咄逼人,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谁也摸不透太后的心思。赵桓只是抿着嘴,既不敢吭声辩驳,又不敢轻易答应,左右为难。 杨真这时候也觉得太后这个赏赐实在太过厚重,依着他的性子,本想站出来说两句话,可是刚要张口,却看到卫郡公石英朝他打着眼色,只好作罢,把话吞回肚中去。 石英当然清楚杨真的为人,粪坑里顽石,有什么说什么的。可是今日的事透着玄乎,况且对平西王和太子的争斗干系着旧党和杨真的荣辱,太后要敕封辅政亲王和天策上将,于旧党也有好处,眼下石英最担心的还是太子这个变数,若是当真能赐封辅政王,心里的一块大石就能落下一半,至少就算太子当真登极,多少也要有几分忌惮。 景泰宫里如死一般的沉寂,几盏宫灯冉冉发出微弱的光线,帷幔之后的太后更显高深莫测。 “太子殿下……”太后已经显出了几分不耐,淡淡的道:“太子殿下还不能拿主意吗?” 赵桓手抓着膝盖,咬着唇,眼中闪露出一闪而逝的愤恨,随即道:“孙臣不敢做主。” 太后冷冷一笑,语气变得尖刻起来:“也罢,既然监国的太子不能做主,那么就让皇上来做主吧,杨真……” 赵桓听到皇上两个字,心知太后是要绕过自己直接向父皇吹风了,想说什么,却是无可奈何的住了嘴,心里想:也罢,索性就给那沈傲封个天策上将,封一个辅政王,待本宫登极的那一日,只需一道圣旨就可捋夺,又怕个什么。 若说在做出加大剂量的决定时赵桓是愤怒,事后又变成了后怕,可是现在,赵桓却生出了一种期待,那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勃勃野心不断的燃烧,那克制不住的野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杨真听到太后叫他,立即离座作偮道:“臣在。” 太后慢吞吞的道:“以门下省的名义上疏,将哀家与东宫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写在奏疏里,用加急快马送出去,请皇上定夺。” 杨真道:“臣遵懿旨。” 太后脸色不好看了,淡淡的道:“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赵桓松了口气,便起身道:“孙臣告退。” 杨真和石英也都纷纷作偮:“太后安养凤体,臣等告退。” 景泰宫里,又变得幽静起来,太后叫人把纱帐帷幔卷起来,叫人开了门窗,整个宫室亮敞起来,她趿鞋而起,拖着长裙又回到寝宫去,坐在铜镜前叫人梳头,一面端详着铜镜中日益衰老的自己,轻轻用手指去抚摸那如何也捋不平的眼角尾纹,淡淡道:“敬德呢。” “奴才在呢。”敬德小跑着进来,朝太后奴颜笑道。 太后的眼睛陡然变得黯然起来,幽幽道:“皇上不济事,哀家也老了,老话不是常说嘛,长江后浪推前浪,人一老,就免不得要安排好后事,就如那皇上,最是关心自己的陵寝一样,哀家虽不关心死后的事,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活着人要惦记,不把他们安排妥当了,哀家不放心哪。” 自从皇上在泉州一去不回,太后就时常发出这样的感慨,敬德早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如往常一样,笑呵呵的道:“太后不老,正当壮年呢,依着奴才看,再活一百岁也算不得什么。” 太后哂然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道:“谁教你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话音一顿,突然又道:“方才哀家和太子的对话你在外头可听到了?” 敬德忙道:“奴才哪里敢听。” “你就是听了,那靠门的纸窗还有你的剪影呢,装什么糊涂,放心,哀家不会怪罪。” 敬德尴尬一笑,道:“是,是奴才该死,太后海量才不计较,若是换了其他苛刻的主子贵人,只怕老奴早被人打死了。” 敬德话中的意思,是说太后宽厚,太后莞尔一笑,总算露出了一点喜色,便道:“你心中是不是在奇怪,哀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哀家是赵家的人,自然该为赵家人来打算,可是哀家此举,是不是太过了,会损害了赵家。” 这种事敬德可不敢多嘴,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精神却绷得直直的,生怕说错了一字半句,沉吟了好半响才道:“太后说笑了,国事奴才也不懂,不过平西王殿下有功于国,赏赐自然是不能少的。” 太后颌首点头,想必还是满意敬德的回答,幽幽道:“哀家想的却不是这个,哀家想的是,当今这太子和哀家并不亲近,我这做太后的,平素也没有给他什么恩惠,现在就算要施恩,只怕也来不及了。” 敬德心里知道,太后此时此刻要说的话都是绝不能传出去的,立即紧张起来,朝陪侍在太后的左右宫人和给太后梳头的内侍努努嘴,示意他们出去。 太后看在眼里,笑起来,道:“这些都是自己人,不必顾及什么,都留在这里,哀家今日要不吐不快。” 那几个要走的宫人又都驻了足,敬德不知太后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感慨,只好耐着性子听。 “哀家呢,十四岁的时候便嫁给了神宗先皇,只生了两个儿子,别人都说是好福气,若说福气,哀家还真有一些,神宗先帝的子嗣本就不多,哀家一人就独占了两个。到了后来,神宗皇帝崩了,哀家迁出宫去,便住在端王那边……” 太后不叫皇上而叫端王,似乎是觉得只有叫端王才觉得亲近一样,这时候她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双目微微拱起,镜中的太后脸上含着一种恬然的微笑。 “原本以为能做个太妃就已经知足了,可谁曾想,哲宗先帝又崩了,那时候真可怕,整个汴京都闹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最后也不知怎的,太皇太后和大臣们都推举了端王,呵呵……端王听了消息,整个人都呆着没有动呢,那老二晋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偏要说他这皇兄是中了魔怔,说要去请太医。” 太后吁了口气,整个人变得阴沉起来:“哀家是有福之人,从太妃到了太后,嫡亲的子嗣也从亲王做了皇上,享了这么年的福,哀家也不奢求什么了,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晋王。方才哀家不是说了吗?太子和哀家生分着呢,外头也疯传他和沈傲有嫌隙,沈傲是哀家的孙婿,是清河的郡马,他们都是晋王的***子。你想想看,现在太子监了国,太子登极只是迟早的事,没了皇上,哀家依靠谁去,晋王依靠谁去?晋王行事疯癫,当今皇上是他的嫡亲兄弟,自然让他一些,再加上有哀家给他们兄弟两个撮合,晋王再胡闹,总不至于丢了富贵。可是若太子登极,晋王再这样闹,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太子和晋王总是疏远了一层,又因为沈傲的嫌隙,将来铁定是要治晋王罪的,哀家就这么两个儿子,哪一个吃了亏,都像针扎了一样,怎么能不为他们及早做个打算。” 太后语气又缓和下来,淡淡笑道:“当然了,太子是哀家的孙子,哀家自然也不会令他吃亏,不过是让沈傲过问军政而已,令他心有顾忌也就是了,沈傲这个人哀家清楚,他没有这个野心,也不会去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咱们赵家的宗社还是稳稳当当的,只要太子不对他动手,自然好说。” 敬德连连称是,道:“太后要及得上诸葛孔明了。” 太后微微一笑,语气低沉的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实太子能和平西王和睦相处自是最好,就算是不能,让他们将来无处下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了。”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凉风习习,窗外的晚霞洒落万点昏黄,将这暮色中的宫殿染的千姿百态,妖娆妩媚,那点点的昏黄透过纸窗洒落进寝殿里,与殿中的冉冉烛光相互映衬,赫然之间,铜镜中的太后显得年轻了许多,太后的长发已经挽起,插上了凤钗、珠花,珠光宝气在烛火之中,鲜亮而堂皇。 太后长身而起,哂然笑道:“哀家和你说这个做什么,知会京兆府,为庆祝大捷,可以到东华门放一些烟花,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是……” …………………………………………………………………………………………………………………………………………………………………… 从汴京到泉州,若是骑上快马,八百里加急,也不过六七天就到,不过南方水网密布,再加上福建路多山,却也要耽搁些时间,等那门下省的捷报和太后拟定的奏疏送到泉州时,已经是第九日了。 赵佶在泉州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既受人抨击,那弹劾请愿的奏疏如雪花一般,搅得他一点都不安生,另一方面,又忧心女真人南下,怕要留下骂名,因此心情也坏到了极点,这泉州虽也到了初冬,天气并不算冷,连续一个多月都是艳阳高照,直到这两日才淅沥沥的下了些小雨,天气没有了从前那样潮热,多了几分清新。可是赵佶的脾气却是越来越坏,只有吃了丹药,心绪才肯平复一些。 皇上的脾气坏,最提心吊胆的自是杨戬,一开始,陛下喂服了丹药之后还算不错,连精神都格外好起来,可是到后来,这丹药越来越不太灵光了,从先是一日一粒,现在是一餐两粒才有从前的效用,可是杨戬也渐渐发觉,皇上的身体也随着这丹药越来越坏了,就如半个月前,陛下小病一场,只是有点儿头疼脑热,若换作是从前,太医开了一剂药方子,睡一觉大致也就好了,可是现在,却是什么药都不济事,竟是差点昏厥过去,连续卧病了四五天,才有好转的迹象。 杨戬心里觉得蹊跷,可是又不敢劝说什么,背地里给沈傲去了一封信,想让沈傲拿拿主意。 昨天夜里,陛下老是咳嗽,杨戬伺候了一夜,到了晌午才起来,漱了口,叫来个内侍问陛下在做什么,那内侍道:“说是来了八百里加急,陛下正要看呢。” 八百里加急…… 杨戬心里不以为然,自从陛下移驾到了泉州,这八百里加急的东西实在太多,三省那边处置不了的政务要八百里加急,太子问安的奏疏也是八百里加急,反正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是加急送来的,好像不加急,这朝廷就要倾覆了一样。 杨戬整好了衣冠,便往赵佶的寝殿去伺候,虽说今儿清早的时候,陛下见自己疲倦,说了今日不必自己伺候,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养成,杨戬总觉得陪侍在圣驾面前才舒心一些。穿过一条回廊,过了月洞,这月洞里头就属于重地了,里三层外三层全部是殿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禁森严。不过杨戬却是没人拦的,一路过去都有殿前卫给他问好,杨戬也只是抬抬眼皮,慵懒的扫过去一眼,这内相之名绝不是浪得虚名,别看只是个太监首领,可是这日夜陪侍圣驾的殊荣却是不可比拟。 到了行宫最深处的一处阁楼,杨戬清咳一声,做好了准备,才谨慎的踏步进去,只见赵佶靠在软榻上,两边正有两个内侍伺候着,这两个内侍见了杨戬,巴结似的朝杨戬笑了笑,杨戬不理他们,蹑手蹑脚的到了榻前,低声道:“陛下……” ……………………………………………………………………………………………… 第三章送到。 第八百二十五章:位极人臣 第八百二十五章:位极人臣 赵佶的精神显得有点疲惫,抬起眼来看了杨戬一眼,语气冷淡地道:“朕不是叫你今日不必来伺候了吗?” 杨戬笑吟吟地走过去,给赵佶加了个软垫,道:“老奴积习已久,改不了了。” 赵佶舒服地换了个卧姿,道:“罢了,你去将御案上的奏疏递上来,朕在泉州,还有这么多琐事,看了心烦,不看又总是放心不下。” 杨戬当然知道陛下心烦的是什么,这些奏疏,有不少是一些朝臣穷追猛打请赵佶回京的,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之类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赵佶虽然在泉州,却还是提心吊胆,生怕女真人当真兵临城下,所以虽然不愿意看奏疏,却还是会打起精神来看看,主要是搜寻些军情。 杨戬颌首点头,在塌下的案上捡了十几本奏疏来,抱到榻前,先递过去一本。 赵佶强打起精神,还未翻开奏疏便已经打起了哈欠,随手翻开之后,一目十行看过去,冷笑道:“太子都监了国,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要加急送来给朕御览,那还要监国太子做什么?”说罢随手将奏疏抛开,手伸向杨戬,接过第二本奏疏,也是懒洋洋地看过去,不过这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更差了,不悦地道:“礼部左侍郎就是个混账!” 看到第七本奏疏的时候,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坐直了身体,抬起眸来,道:“这本奏疏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杨戬哪里知道?便问边上的内侍,那内侍答道:“回陛下的话,一个时辰之前加急送来的。” 赵佶掐着指头算了日子,大喜过望地站起来,脸色霎时恢复了红润,便如刚刚喂服下丹药一样,欣喜地道:“是大捷,大捷……水师大捷,大破金军,杀贼五万!好,好极了!朕后顾无忧了!”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亢奋,在这寝殿中来回踱步,不断地念叨:“沈傲拿下了大定府,拿下了中京道,这是旷古未有的大功劳,朕果然没有看错他。” 杨戬听了,也是大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赵佶腰板挺直起来,哈哈笑道:“不必恭喜朕,该恭喜沈傲,彪炳战功,好得很哪!” 赵佶一反常态,至今还处在亢奋状态,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走到御案边端起茶盏去喝了一口,又认真看了奏疏,道:“女真人也不过如此,朕有沈傲,天下可以安定了!” 赵佶一下子变得精神奕奕起来,一屁股坐在御案前,将这份报捷的奏疏置在御案上,沉吟一下,用颤抖的手提了笔在奏疏下写了一行字: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吹干了墨迹,将奏疏交回给杨戬,道:“立即加急送出去,送去大定府。” 杨戬立即放下剩余的奏疏,拿了赵佶的批语,飞快出去,在亲殿外叫了个殿前卫虞侯吩咐他立即派人加急送出,才旋身回到寝殿,现在杨戬的脑子里整个还是乱哄哄的,只觉得这捷报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若不是这捷报是平西王那边传来的,他几乎要怀疑是有人假传捷报了。 至于赵佶的心思,杨戬哪里猜测不出?眼下大宋风雨飘摇,赵佶虽然撒手不管,一心只顾着偏安在泉州,可是心里头却是无时不刻地盼望捷报,如今真有大捷递来,欣喜若狂是肯定的。杨戬觉得自己现在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又回到寝殿,才发现赵佶已经坐在案前继续翻阅奏疏了,不过这时候,赵佶脸上的欣悦之色一下子收敛起来,整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御案上的一份奏疏,一动不动。 杨戬最善察言观色,可是这时候却又狐疑起来,捷报送来,陛下至少也要高兴个十天半月,何故一眨眼的功夫又板起了脸? 杨戬蹑手蹑脚地走近,目光也随之落在御案上的奏疏上,不过他不敢细细端详,只是大致看到里头写着辅政、开府、大功之类的字眼。 赵佶拧着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突然,他的身体向后一倾,靠在椅垫上,整个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杨戬不敢打扰,只是站在边上看着。 良久,赵佶突然抬眸,淡淡地道:“杨戬,朕有话要问你。” 杨戬连忙道:“请陛下示下。” 赵佶从椅上站起来,负着手,很是凝重地道:“太子和沈傲不睦是吗?” 被赵佶这般直截了当地问话,杨戬无所适从,又不敢轻易回答,权衡了一会儿,才道:“老奴确实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太子和平西王殿下似乎是有一些嫌隙。” 赵佶的脸色一松,道:“这就解释得通了,母后这么做,是要给晋王留一条后路,她老人家不放心啊。” 杨戬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涉及到了太后就更谨慎了,始终不发一言。 赵佶皱着眉,似乎还在权衡,以赵佶的天资,这世上的事还有什么东西看不透?有些时候虽然装糊涂,其实心里却如明镜一样,只是他这人一向慵懒,不愿意去想去解决而已。不过这份奏疏却是非同小可,里头详细记载着太后与太子之间的对话,这件事事关重大,就由不得赵佶不得不去面对了。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是赵佶立即猜测出太后和太子的心思,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赵佶越发为难起来。 “母后没有错,朕老了,身体越发的不行了,没了朕,她拿什么倚仗呢?晋王爱胡闹,朕能容忍是因为朕和晋王骨肉相连,一母同胞,最是嫡亲不过……”赵佶目光深邃,那略带几分浑浊的眼眸此时闪动着智慧的光泽,继续自言自语道:“可若是太子登极了呢?太子貌似忠厚,心里怎么想却难以揣测,便是朕都觉得太子的心机……” 赵佶原本想说太子的不是,可是话到了口中,却还是咽了下去,只是苦笑道:“母后这是不放心,是怕太子有朝一日要对付晋王,对付沈傲。她的心思,朕明白,其实朕又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太子这个人,心胸狭隘,未必能容得下晋王和沈傲。” 赵佶的心中闪过一丝温情,赵宗是他的嫡亲兄弟,二人自***在一起长大,虽然平素与自己多有些争执,可是内心深处,赵佶还是很爱护这嫡亲兄弟的。至于沈傲……在赵佶心里,沈傲是女婿,是驸马,更是左右臂膀,是良师益友,虽然二人地位悬殊,年龄又有鸿沟,可是对于这家伙,赵佶也一直将他当作半个儿子。 从前赵佶想换太子,可是现在,太子监了国,自己又是体弱多病,又有金国这大患,大宋朝是再经不起折腾了,易储是万万不能的。既然如此…… 赵佶仿佛打定了主意一样,目光落在杨戬身上,道:“杨戬,朕来问你,朕若是赐沈傲为辅政亲王,天策上将,开府仪同三司,过问天下军政可以吗?” 杨戬方才听赵佶喃喃自语,已经大致猜透了奏疏的内容,心里自是巴不得沈傲再进一步,毕竟杨戬心里也清楚,赵佶的身体是越发的不成了,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极之后,若是当真要剪除异己,他杨戬只怕是头一份,可要是沈傲当真做了辅政王,至少这大树底下好乘凉,沈傲不倒,他杨戬的性命就是稳稳当当的。 可是赵佶突然问自己,一副征询意见的口吻,又让杨戬迟疑起来,心里想:我该怎么答呢,会不会是陛下故意要试探我的?还是陛***边实在没有人商量,才问到我的头上? 杨戬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索性咬咬牙,突然痛哭流涕起来,拜倒在地,呜咽道:“陛下,奴才今日索性把话都说了吧,方才陛下问沈傲与太子是否有嫌隙,其实不止是沈傲,便是奴才,也是讨太子的嫌,这满朝文武,讨太子嫌的人多了去了。晋王殿下也一向与太子不睦,其实全汴京都知道,晋王素来说话口无遮拦,得罪太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再者说,清河郡主又是沈傲的王妃,更是被太子视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不管是沈傲、是晋王还是朝中的诸公,心里头都巴望着陛下能君临万代,否则……否则……” 杨戬在否则后头加了一个悬念,呜呜地哭泣起来,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太子登基,大家都要倒霉,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陛下若是不给大家一个保障,莫说是沈傲,便是晋王也要被狠狠地收拾掉,一旦要着手收拾晋王,那太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指着平西王呢。 赵佶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恶狠狠地道:“不要哭,哭个什么?朕还没死!” 杨戬只好停止了呜咽,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佶负着手,在寝殿中来回踱步,良久之后,他驻了足,淡淡地道:“你方才的话倒是让朕明白了,母后这么做是有她的苦心,母后有苦心,朕也有苦心,朕登基了这么多年,许多人都是朕的故旧,这些人,朕也不忍心让他们临到头来还要吃亏,既然如此,朕就索性给你们一道护身符吧,传旨意……” 赵佶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态度坚决地道:“平西王沈傲大功于国,尽心勉力,战功彪炳,即敕其进爵辅政亲王,天策上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过问天下军政事,让他好好辅佐太子监国,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赵佶咳嗽几声,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有气无力地道:“朕乏了,快,上丹药来。”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二十六章:出关的男人伤不起 第八百二十六章:出关的男人伤不起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万里无垠的雪原上,朔风像刀刮一样卷起万千絮雪,厚厚的大雪,雪原的中央,炊烟冉冉,被大雪蒙了厚厚一层的帐篷安静的矗立。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女真部族,属于五国部落的一支,像这种从东北边界迁徙来的女真部族在北京道随处可见,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生活困顿,那里常年都是积雪,便是河流在大多数时间都结成了冰坨,而如今,女真的英雄阿骨打趁势而起,各部都免不了沾上阿骨打的光,阿骨打的本族大多都迁徙进了临璜府、大定府之类的大城市享福。五国部族就不同了,因为此前曾与阿骨打的部族连年征战,能分享到的战利品自是少之又少。不过对五国人来说,他们已经满足了,能够从那苦寒的边陲之地迁徙到这水草丰美的临璜府一带,生活已经改善了许多。 部族的人口只有五千余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不过男人们都在打仗,这部族里除了少量的年轻人,大多数还是一些老弱妇孺,女真的女人从事起放牧的责任,倒都有几分气力,像这种天气是不可能牧马的,好在这里水草多,冬季来临之前就囤积了不少马料,所以女人们给牛马喂食马料之后,大多数时间就缩在帐篷里,缝缝补补,生火造饭。 此时天空已经暮色皑皑,再加上大雪纷飞,光线很是黯淡,不过部族里还是抽调了一百多个青壮负责巡视,这些人一夜都不能睡,只能提着马灯在帐中喝酒,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示警。 草原里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在临璜府一带传扬开来,据说这是一群汉人,领头的便是那先败三万女真铁骑,随即又烧杀五万女真勇士的平西王,这个人的名字在女真人中间很是响亮,各部的老人都说此人有三只眼睛,六只手臂,脸如盆大,张开血盆大口足以吞噬一匹马驹,如此恶魔一样的人,带着一万铁骑到了草原,一路烧杀劫掠,凶残无比。前两天还听说,百里之外的图索纶部就遭受了沈傲铁骑的奇袭,一夜之间,部族便被夷为平地,雪原上到处都是图索纶人的尸首,这些强盗杀了人还不解恨,除了取了能带走的吃食和马料,其余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大火燃烧了一天,闻讯赶到的女真骑兵抵达那里时,整个图索伦部已经变成了焦炭。 现在太后已经颁布了懿旨,命令京畿一带的铁骑四处堵截,三万铁骑分为三队,四处搜索沈傲的踪迹,可是往往都比对方要慢半拍,有一支女真骑军倒是差一点将他们追上,谁知这些宋军铁骑马儿不但跑得快,且骑射功夫骇人,边走边回头射击,女真骑军追了六十里,损失惨重,不得已只好怏怏而回。 从前这草原最顾忌的是狼群的袭扰,在他们眼里,只有那些懦弱的西夏人、辽人、汉人才会害怕汹涌如潮的大漠铁骑,可是现在形势像是翻了个个一样,平西王出关的消息传出来,女真各部人人自危,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人无所适从。 这时候还只是傍晚,炊烟渐渐熄了,部族里的女真人用过了饭,那一顶顶厚实牛皮包裹的帐篷亮出灯来,让这暮色之下的雪原多了几分生气。 隆隆…… 密集的马蹄声震撼着地面,隆隆作响。 这样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部族里的人突然警惕起来。虽说这马蹄可能来自女真铁骑,也有可能是一群觅食的野马群,可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大意。几十个年轻人已经卷帘从帐篷***来,去马棚那里翻身上了马,出了部族来看,无垠的雪原上,除了隆隆作响的马蹄,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 被朔风吹得在半空乱舞的絮雪也遮蔽了族中勇士的视线,不过很快,在地平线上,骤然出现了模糊的影子,是骑兵,那骑兵的身影在地平线上驻马来回奔跑一下,接着,数里长的地平线上,在絮雪和狂风之中,一个个骑影出现。 “快,快,是宋人,是宋人!” 撕心裂肺的大吼声刺破了呜呜的风声,整个部族立即混乱起来,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从帐篷中冲出来,各自拿着武器,纷纷去寻自己的战马,孩子的哭啼声也传了出来,也有一些半大的孩子,拿着与身形不相符的弯刀,骑上了小马驹。 女真人人人都是战士,只要骑的动马,都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居然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一千多族人已经集结完毕,大风在低声在咆哮,在那地平线上,骑影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透过重重的絮雪,仿佛可以看到他们在旌旗下集结,他们板着饱经风霜的脸,冷漠而杀气腾腾,一双双已经适应了杀戮的眼眸似乎也在打量对面的山寨,有人舔了舔嘴,仿佛闻到了血腥气。 满是老茧的手握紧了制式的长刀,在长达三里的旷野上,沉默的骑兵已经在十几处旌旗下集结起来。 残破的皮甲遮挡不住寒气,身后的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在身后左右摇摆。 天地之间,苍茫的雪地、远处巍峨的白峰都显得黯然失色,在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猩红眼眸里,只有那***真人的聚集点,和桀骜不驯的女真人。 呜呜…… 牛角号发出低沉的声音,沉默的人霎时变得跃跃欲试起来,躁动的战马用双蹄刨着雪地打着响鼻,在队伍的中央,帅旗升了起来,骑着白马的沈傲穿着空缕纹路的犀皮甲,头上的梁冠已经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用绳子随意扎起长发,乱发随着朔风飘舞,沈傲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无比狰狞,长剑出鞘,斜指晦暗的天穹,他那带有几分嘶哑和疲惫的声音随着风儿四散开来:“就是他们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住他们的帐篷,抢他们的马料,吃他们的牛羊……” 后头的周恒威风凛凛的紧紧打马贴在沈傲身后,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睡他们的女人!” 沈傲的话倒是没有令大家打起精神,可是周恒这一句补充,霎时让万名铁骑士气如虹,众人一起轰然大吼:“睡他们的女人。” 沈傲的脸色有点儿僵硬,心里大骂,果然男人一出关就变成了禽兽。再不啰嗦,朝着前方的茫茫雪原大吼:“杀!” “杀!” 千万匹战马一齐奔腾,数万的马蹄轰轰的敲击着雪地,绵长的喊杀声响彻天地,风驰电掣的迎着大风,迎着絮雪在雪原上疯狂的奔跑。 万名铁骑,在稍稍的凌乱之后,迅速又凝结起来,摆成了箭矢的阵型,宛若开弓的利箭,流星一般在雪原上划过惊鸿。 女真人已经紧张起来,他们由不得不紧张,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只需看对方的骑术,就立即明白,眼前的宋人,都是最出色的骑兵,甚至不在拐子马军之下,他们未必有拐子马军出色的骑射功夫,可是那万人如一人和沉默的气质都足以与拐子马军对阵。 已经有女真人生出了绝望之心,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一千余人咬了咬牙,随即迎向那铺天盖地的宋军铁骑策动了战马。 两只骑队相距越来越近,骤然间,宋军铁骑的队伍中传出一个个校尉的大吼:“弯弓!” “弯弓……” 一声令下,风驰电掣中的宋军毫不犹豫的用双脚去控制战马,抽出了身后的弓箭,不需瞄准,拉弓便射。 嗤嗤…… 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朝女真骑队盖了过来,宋军的箭矢采用的是狼牙箭簇,轻巧而密集,一时间,许多女真人像是收割的草料一样纷纷从马上倒下,大部分都被冲过来的战马踏伤,甚至踩死,还未短兵相接,女真人队形就随着这一通乱射变得紊乱起来。 骑兵对战,最忌讳的就是队形松散,一旦露出破绽,对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这破绽不断扩大,直接犁开血路。 女真人更加绝望,而在这时候,对面的宋军居然极有默契的发生了变化,拱卫在两翼的骑兵,突然调转了马头,兵分两路,朝女真骑队的侧翼迂回而来,两翼的宋军,虽然不过数百人,可是看对方的意图女真人已经明白,宋军骑兵的打算是中间突破,两翼包抄,这样的战术,需要极高的默契。 只射了一箭,宋军毫不犹豫的收回了弓箭,将长弓直接挂在马鞍的小钩子上,随即,宋军一起发出一声爆吼:“拔刀!” 锵锵…… 冰冷刺骨的刀锋脱鞘而出,如林一般出现女真人面前。 轰…… 只在这短促之间,两只骑队终于撞在了一起,松散的女真骑队先是凝滞了一下,随即……如潮的宋军骑兵便汹涌而源源不断的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刺,两翼的宋军骑兵同时杀到,就如血肉之躯完全暴露在铁拳之下,一下,两下,一次次重击,让血肉之躯终于瘫了下去。 女真骑队已经完全的凌乱起来,而一队队宋军骑兵毫不犹豫的在这豁开的口子中尽力驰骋,一柄柄表面上凝结了一层冰霜的长刀在天穹下划出弧线,凄惨的嘶吼声回荡开来。 一道、两道、三道……宛若溃烂的堤坝,如洪水一般的宋军汹涌的挤开一个个口子,随即将口子不断扩大,犁开一条条血路。 整场战斗激烈而短促,从两军相接到女真人彻底崩溃,也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一柄柄长刀狠狠的高抬,重重的划下,铁蹄践踏着落马的敌人,这一千多仓促集结起来的女真骑队彻底的垮了,挎的很彻底,毫无悬念! 宋军开始默契的以营为单位,将残余的女真人分割包围,不断的奔杀,滚烫的鲜血溶开了积雪,泥泞的土地上,血腥在蔓延,凄吼在回荡! 沈傲带着一队亲卫,打马从战斗中摆脱出来,战马奔上了一处小山丘,那一双虎目自高而下的看着接近尾声的战斗,朔风吹刮在他冷漠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无比残忍的逡巡,随即朝身后的周恒道:“半个时辰之内,本王不希望看到活着的女真人,传令下去,还是老规矩,鸡犬不留!” …………………………………………………………………………………………………………………………………… 第二章送到,月底了,同学们随便给点***吧,虽然没上排行效果没什么用,不过,数据好看一点,也省的被人鄙视对不对。人要脸树要皮嘛。 第八百二十七章:决战的时候到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决战的时候到了 温暖的大帐里已经升起了炭盆,这帐子是用牛皮包裹,用雪衫木做的骨架,外头虽是冷风肆虐,这里却是严严实实。 “好地方,说不定还是女真王公的住处呢。”沈傲换上了一份皮裘,两颊有点儿冻红了,吸了吸鼻涕,惬意地想着。 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气,不过出关了这么久,袭击的部族也有七个八个,人杀得多了,也就没了这么多忌讳,沈傲坐在炭盆前头,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听博士汇报战斗的伤亡。 这一场战斗,杀女真三千一百四十三人,可见这部族在女真各部中规模还算不小,全盛时多半是要超过五千人的,不过在这大漠,男人都去了打仗,只留下妇孺,否则胜利绝不可能来得这么轻易。 水师骑兵的损失也是不小,至少沈傲是这么认为的,战死的虽只有六个,可是受伤的却有一百余人,眼下这些人正在医治,除了几个重伤不治的,大多数伤得并不重。 这样的战绩在朝中的衮衮诸公看来是足够咋舌了,可是沈傲却不满意,他心里清楚,水师骑兵经过连日的鏖战已经大大不同,长年累月的苛刻操练,再加上尸山血海的磨砺,这一支骑兵,可谓天下无双。能与他比肩的,横山五族算半个,金国的拐子马军,铁浮图军算两个。如此虎狼,对阵一群女真人的老弱妇孺,以众击寡,伤亡却超过了三位数,这让沈傲很不满意。 再过了一会,安顿了营务的将佐们纷纷到了,沈傲问骑军营官道:“斥候派出去了吗?” 营官道:“十支斥候队全部派遣了出去,方圆百里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会有消息。”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便好,奔波了几天,大家都累了,让将士们用过了饭,立即休息吧。”沈傲疲倦地用火钳去勾着炭盆,继续道:“好好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只怕再过些时候,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咱们从苏杭、泉州集结,从蓬莱出海,为的就是这一战,成败就看这几天了。” 众人纷纷称是,沈傲有些倦了,靠在椅上小憩,谁知这一觉竟是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早,周恒本是兴冲冲地来叫他吃晚饭,见他睡得熟,不敢打扰。沈傲醒来的时候,照例叫了人来问有什么消息,周恒道:“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十个斥候队今日一早就回来了,附近都没有女真人军马调动的迹象。”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往常袭击草原上部族的时候,女真人往往在五个时辰之内就能收到消息,大致十个时辰就能赶来,今日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沈傲沉吟一下,道:“再探。” 周恒下去传令了,女真人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对五国部族的生死莫不关心,水师骑兵在这里休息了两天,已是精神奕奕,而这时候,一名女真装束的骑士飞马而来,沿途撞到了巡逻的游骑,游骑见了此人的女真装束,立时警惕起来,纷纷拔出了长刀策马迎了过去。 甫一接触,还未动手,对方已是用纯熟的汉话道:“平西王殿下在哪里?锦衣卫北京道百户有要事禀告,事不宜迟,快带我去。” 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人虽然梳着女真人辫子,头上戴着暖帽,身上也是左衽的皮裘,可是这一张脸,却是十足的汉人,他的眼袋漆黑,想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透心的疲倦,再看他的脸上,双唇轻抿,神情凝重。 这锦衣卫百户从腰间解下一个腰牌,丢给游骑们看,一个游骑的队官接了,也分辨不清什么是锦衣卫的腰牌,不过这腰牌雕工不错,若这人当真是女真人,也未必能有这工艺水平,便道:“随我们来吧。” 一路打马回到那五国部族的营寨,到了辕门这边,叫这百户下了马,一面叫人去通报,一面查验解除了他的武器,直到中军那边传出消息,让这百户进去,才放人进了大帐。 “卑下北京道百户所百户丘真见过殿下。”百户一进入大帐,纳头便拜,两眼抬起来,看到沈傲时眼中带着某种狂热。 北京道的锦衣卫职责最是重大,而且又在大漠,困难可想而知,他们分散在北京道各地,有的扮作女真人,有的扮作客商,有的甚至进入女真的贵族府邸为奴为仆,可是每个人,却都铭记着自己的身份,铭记着自己的职责。 之所以能让他们这般死心塌地,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平西王沈傲,平西王殿下位极人臣,赫赫武功,百战不拜,天下无人不怕,无人不服。他们虽在大漠,可是仍然能隔三岔五地听到沈傲的名字,道出他名字的不管是女真人,还是大漠的各族族人,语气之中都带着颤抖。 在锦衣卫们看来,能在平西王麾下效力,已是极大的荣耀,所以他们虽然遭遇百般的挫折,艰辛无比,却仍带着希望,他们相信,总有一日,平西王殿下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而现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刻到了。 沈傲含笑着朝丘真颌首,语气熙和地道:“不必多礼,站起来说话。” 丘真直膝站起来,道:“卑下仓促前来,是要紧急禀告一个消息,卑下在北京道的身份是一名客商,驻扎在临璜府以东的草场部族里打探消息,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几日女真骑军调动频繁,据说连临璜府的金军都调出了数千,似乎各路的金军,都在牛王帐一带集结。” 沈傲不敢怠慢,他的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他反过身,寻找牛王帐的位置,端详了许久,终于在临璜府以西五十里外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道:“你继续说。” 丘真道:“不止是如此,临璜府也传出许多流言蜚语,似乎是在临璜府的西面出现了大量的敌人。” 沈傲道:“可以确认吗?” “卑下不敢确认,不过金军的调动却是没有错,卑下敢用人头担保。” 沈傲突然笑了起来,道:“李清和鬼智环来了!” “啊……”丘真一时不解。 沈傲淡淡地道:“决战要开始了,丘百户,你这消息很好,本王这两日也在想,为什么本王在这里杀戮女真人,女真的骑军反而没有动静了,现在看来,应当是本王的西夏铁骑到了。” 调动西夏铁骑,是沈傲早就下达的命令,不过沈傲想不到,西夏铁骑来得这般快。 沈傲出动一万骑军,便是要与西夏铁骑在临璜府一带集结,合力与临璜府一带的金军决战,现在西夏铁骑如期而来,让沈傲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想:今日,就让女真人见识见识本王的厉害吧。 沈傲回过眸去,对丘真道:“丘百户想必是乏了,先下去歇息,周恒,召集众将。” 丘真作偮告退,骑军的各营营官也接二连三地来了,军官与博士分两班侧立在大帐之中,沈傲高踞在上首,虎目顾盼之间,流露出几分紧张。 西夏铁骑加上大宋的骑军足有十一万,人数当是北京道金军的两倍,而且沈傲带着水师骑军四处袭扰,金军苦不堪言,疲惫不堪,再加上临璜府一带的金军并没有像拐子马、铁浮图之类的金军精锐,宋夏联军以多击少,以逸待劳,优势明显。可是这一战的关系极大,胜,则直入临璜府,天下震动。可是一旦败了,天下的格局只怕又是不同了。 沈傲难免会有几分紧张,沉默了片刻,眼眸中闪过一丝毅然,他站了起来,幽深的眼眸在每一个军将的脸上扫过,淡淡地道:“十万夏军已经抵达临璜府,从今日起,水师骑兵将与他们并肩作战!” 宋夏之间,早已共弃前嫌,夏军是沈傲的左手,水师是沈傲的右臂,在水师心里,水师和夏军并没有什么区别。出发之前,沈傲只说直捣临璜府,并没有透露出夏军出关的消息,现在突然来了十万夏军,让水师军官们不禁精神一振,士气也随之高涨起来。 沈傲继续道:“此战关乎天下人的福祉,甚至关乎我大宋的存亡,我大宋水师,就是大宋的屏障,水师在,大宋安,水师若败,则天下不宁。”沈傲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傲然之色,道:“完颜阿骨打是什么人?酋长而已,也敢称帝?今日,本王要直捣女真酋长的巢穴,要尽俘他的亲眷,杀绝他的宗族!” “杀!”众人激动地应诺一声。 沈傲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道:“传本王将令,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发,去临璜府。” 众人杀气腾腾地叫道:“去临璜府睡完颜阿骨打的女人。” 沈傲振臂大呼:“完颜阿骨打的女儿留给本王。”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周恒也跟着振臂高呼:“完颜阿骨打的女儿都押到平西王府给王妃做奴婢!” 沈傲听到王妃两个字,如头上泼了一盆冷水,随即便笑起来:“这是戏言,不必当真,大家各自去准备吧!” 众人窃笑着散了,几个人似乎在低声嘀咕,好像在说:“带着小舅子出征,实在是累赘,大家要谨记这个教训,殿下给你我做了表率,切莫再重蹈他的覆辙。” 其他几个人都是小鸡啄米地点头,深以为然。 ……………………………………………………………………………………………………………………………… 第三章送到。 第八百二十八章:一战定乾坤 第八百二十八章:一战定乾坤 风雪在低吼,牛王帐的肥美水草已经被漫天的积雪覆盖,阴霾的天空,看不到任何光线,在这昏天暗地的雪原,巨大的人流结成十里长的营寨,战马在嘶鸣,人声鼎沸。 西夏的狼旌在风雪中飞舞,穿着黑皮甲的横山铁骑成群结队地冒雪出来,随后又打马回营。 万千的人影在蠕动,积雪被践踏得泥泞不堪。 西夏军的大帐里,西夏军中三巨头各自落座,乌达以主帅的身份坐在上首;李清则坐在左侧沉吟;带着鬼面的鬼智环,那一双乌亮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 乌达清清嗓子,用着低沉而嘶哑的声音道:“金军已经集结了,决战就在明日。金军的主力暴发性极强,要与他们正面决战,只能让横山铁骑硬顶上去,鬼智将军,骁骑骑军需要一个时辰,横山军能抵挡一个时辰吗?” 鬼智环漠然地道:“有何不可?” “这就好。”乌达面对鬼智环,总算是露出一点笑容,这个女人虽然冷漠,可是乌达知道,只要她答应的事,就一定有把握。女真铁骑最可怕之处就是瞬间的爆发力,一次冲刺,所爆发出来的能量足以天地变色、摧枯拉朽,西夏军要想取得胜利,最大的困难就是抵挡他们的第一次冲击,只要让战局陷入僵局,才有胜利的希望。 李清沉声道:“现在决战,是否太仓促了?殿下的水师骑兵还未与我们会合,不如等殿下到了再说?” 李清的脸上饱经风霜,这两年一直在西夏练兵,为了调教骁骑军,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好饭。前年公主殿下赐婚,将兵部侍郎的女儿嫁给了他,可是成亲三天后,他又搬到了营中去,与士卒们呆在一起,同吃同住。 可以说,这五万骁骑,在李清看来便如他分娩出来的儿子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李清实在不愿意拿骁骑军去做赌注。 鬼智环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道:“来不及了,殿下率军早已出关,在这草场上四处袭扰,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吸引女真骑军,令他们日夜不得安生,疲于奔命,现在女真铁骑宛若惊弓之鸟,又是疲乏不堪,若是错失良机,给予他们喘息的时间,我们如何对得起殿下的好意?决战就在明日,绝不容更改,一切,都靠西夏自己。” 鬼智环的话虽是不客气,也让李清自知理亏,说的却一点都没有错。沈傲率军出关,沿途杀戮劫掠,连破七八个女真部族,烧杀女真人过万,令整个临璜府附近的女真铁骑不胜其扰,四处围追堵截,不管是精神和体力都糜耗一空,现在夏军及时赶到,金军又不得不在牛王帐集结与夏军决战,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现在临璜府一带的女真铁骑不管是体力和士气都处在低谷,若是让他们多歇息几天,那么水师骑兵的冒险举动就失去了意义。 李清抿了抿嘴,不由笑起来,道:“倒是李某孟浪了。” 乌达看出李清的尴尬之色,也笑着为李清打圆场道:“就这么决定,明日出战。再者说,殿下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定然会率水师骑军尽快赶来,但愿殿下能及时赶到吧。” 鬼智环的目光幽幽,掩盖在皮甲下的高耸胸脯起伏几下,略带几分激动。口里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默念道:但愿他能如期赶到吧。 金军的大营,距离夏军大营向东不过二十里,在这里,六万金军已经集结,从松山、赤山甚至是数百里之外赶来的金军疲惫不堪,连续半月的风声鹤唳,对水师骑兵的围追堵截,已经让他们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当西方传来警讯,十万夏军出现在临璜府以西的草场的时候,整个临璜府一下子呆住了,仓促之下,立即舍弃宋军,集结于此。 在金人看来,水师骑兵是让金国不断流血,可是这浩浩荡荡的十万夏军,却足以要了他们的命,事有轻重缓急,他们实在是顾及不上水师骑兵了。 困顿的女真人,扎下了营寨,帐中沉寂,疲乏的女真人已是早早睡了,可是这女真的大帐子里,却是灯火冉冉,坐在首位的,正是完颜阿骨打的第五子完颜宗峻,完颜宗峻在金国地位超然,只因为他还有一重身份——嫡长子。 虽然金国没有立太子,可是完颜阿骨打出征,却还是将完颜宗峻留在了临璜府,虽没有明言,可是是人都知道,完颜宗峻留守临璜,就是以太子的身份监国。 现在宋军、夏军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大漠,完颜宗峻在请示过太后之后,便以皇子的身份开始召集军马,誓言与夏军一决死战。 此刻的完颜宗峻双眉沉起,抿着嘴并不说话,谁也不曾想到,一向亡人家室破人宗国的大金也会有危在旦夕的一日,若是战败,临璜府必然失守,到了那个时候,会是什么结局,在这大帐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可以预见。 坐在完颜宗峻下首位置的,则是皇四子——完颜宗弼,完颜宗弼虎背熊腰,唯一不同的是颌下居然没有浓密的胡须,却是修长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眸如狼似虎,如锥入囊。他也是以皇子之尊留守在临璜,不过与完颜宗峻不同,完颜宗峻是因为身份特殊,而他却是不受阿骨打的宠爱,才备受冷落。因此,虽然身为完颜宗峻的兄长,可是这座次上却还是矮了完颜宗峻一头。 完颜宗弼的性子较为张扬,头戴一顶金镶象鼻盔,金光闪烁;旁插两根雉鸡尾,左右飘分。身穿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嵌就龙鳞甲;好像开山力士,浑如混世魔王一般,魁梧的身材如小山一样坐在椅上,虎目四顾,顾盼之间颇为自雄。 “兀术……”完颜宗峻目光落在完颜宗弼的身上,呼唤着完颜宗弼的小名,道:“太后的懿旨,想必你也知道,眼下大军疲乏,西夏军已经送来了战书,约定明日决战,我们是不是回避夏军的锋芒,择期再战?” 完颜宗弼的小名就叫兀术,其实早先的时候,完颜阿骨打试图约同宋人合击辽国,当时兀术就大力反对,原因是南人不堪一击,金人有足够的力量拿下契丹,再一举南下,消灭南人。只是谁曾想,那些在兀术眼中不堪一击的南人却出现在了金人的眼皮子底下,用女真人最擅长的骑兵最擅长的袭掠来对付女真人。 完颜宗弼不假思索地道:“夏军约战,若是不应岂不是示弱于人?勇士们虽然疲惫,可是士气旺盛,若是龟缩不出,岂不是让西夏人小视?况且宋军就在附近,若是我们与他们相持,等到宋军与夏军会师,声势更大,倒不如各个击破,趁着宋军还未作出反应,先击溃夏军,再回过头去收拾宋人。” 兀术的建议,立即得到了不少将军的响应,兀术虽然不受阿骨打的宠爱,可是在军中颇有威望,再加上此人张扬的性格,也很对将军们的胃口。 一名将军道:“兀术说的不错,既要战,宜早不宜迟,先破夏军,再杀南狗。” 完颜宗峻却没有帐中的人这般乐观,可是见兀术坚持,又见众人响应,也觉得兀术说的有些道理,沉默片刻道:“好,只是谁可以做先锋?” 骑军对阵,先锋担任着撕裂对方军阵的责任,关系重大,因此人选需要慎之又慎,绝不能疏忽。 兀术舔舔嘴,跃跃欲试地道:“兀术愿做先锋。” 完颜宗峻当然知道兀术的本事,兀术在众兄弟之中,骑射功夫最是精湛,且作战勇猛,一入战场便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水,自然是先锋的极好人选。 完颜宗峻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好,就这么定了,兀术做先锋,我在后压阵,这一战,非要让夏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不可。”说罢举起桌案上的牛角杯,道:“这一杯酒喝过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帐休息,明日清早,与夏军一决生死。” 帐中之人纷纷举杯,兀术也举杯道:“杀尽南狗!” “杀!” 大帐的灯火已经熄灭,带着酒意的金人将军纷纷散去,那兀术扬着锦绣花袍,却是睡不着觉,打着马在大营中夜巡,风刮在他的脸上,这魁梧的汉子眼眸中凶光毕露,隐伏了这么久,一直不受完颜阿骨打的宠爱,而如今,一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抓住这个机会,地位自然就大大不同了。他是庶子,和完颜宗峻不同,要想获得与自己身份相匹配的地位,一切都得靠自己。 兀术看着帐顶上的积雪和朔风中瑟瑟发抖的卫兵,心中想:“南狗有一句话,叫一战定乾坤,本王子该当如此!” 他冷冽一笑,打马隐入黑暗之中。 ………………………………………………………………………………………………………… 第一章送到,还有三天时间又一个月结束了,***距离前面一名还差六十张就能进入***前十,兄弟们能帮忙把老虎供上去吗?每一张***,都是对老虎的鼓励。 第八百二十九章:铁骑洪流 第八百二十九章:铁骑洪流 雪地上,两只洪流正在聚集,风雪的低吼掩盖了人声马嘶的声音,在人头攒动的马队里,大口呼吸喘息声,皮甲的摩擦声哗哗一片。雪原的尽头,两只军马已经做好了准备。 完颜宗峻穿着金甲,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众人的拥蔟下打马出来,摇摇眺望西夏军阵的阵容,只见在天边的尽头,无数的人流绵延数里,一列列骑队出现在雪原中。完颜宗峻冷冷一笑,朝身后的兀术道:“西夏人也不过如此,如此花俏的骑阵有个什么用。” 兀术哈哈一笑,按着马鬓道:“南人重表象,待我率部一举击垮他们。” 完颜宗峻颌首点头,兀术勒马到了本部,无数的骑军朝他拥蔟过来,兀术如狼似虎的四顾,抽出手中的长刀,高呼一声:“白山黑水的勇士从来都是杀入别人的国土,享用别人的妻女,可是今日,u有人竟敢侵犯我大宋的边境,要凌辱我们的族人,都随我来,随我冲杀过去,让他们知道女真勇士的厉害。” 无数的金军打马拥蔟过来,爆发出一阵大呼。 兀术二话不说,已经提着刀,策马缓缓向西夏军阵移动,身后聚集过来的女真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战马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慢走数百丈之后,战马开始徐徐驰骋起来,马蹄轰隆隆的敲击着雪地,天际之间,响起了隆隆轰鸣。 而在西夏军的军阵前,横山五族的铁骑也在旌旗之下开始集结,西夏最强大的骑兵们穿着黑家,脸上也用皮盔遮挡,只露出一对眼睛,肃然的等待着。 鬼智环浑身缕空犀皮甲,带着鬼面,英姿飒爽的挺着腰椎勒马伫立,那一双巧兮倩兮的眼眸流露出来的冷意,直比那高山上的白峰更加寒冷。 她目视着远方的苍穹,整个人宛若女神一般一动不动,眼眸微微一闪,目光落在了横山五族的旗帜上。 “横山五族的族人害怕与横山的敌人一起死亡吗?” “衡山的勇士永远不害怕死亡!”无数人高呼着回答。 “那么……”鬼智环似乎咬了咬牙,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西夏刀,发出刺耳的声音:“告诉女真人,我们能打垮他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横山五族的威名,将传遍天下,今日,我与你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马阵开始骚动,制式的西夏刀如林般刺向苍穹,森然凛冽。 马阵开始缓缓移动,矫健的马蹄一深一浅的出现踩出一道道马蹄印,最后这马蹄印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地面开始颤动起来,鬼智环已经高举长刀,策马狂奔,五万横山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地狱的幽涛,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飞速而来的女真铁骑迎面而去。无人退缩、无人畏惧,有的只是坚韧无比的狂热和那种视死如归的杀意。 脚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往后倒退,天地间只有成千上万匹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在颤抖! 对面的兀术,觑见了西夏骑军的动静,整个人青筋爆出,反而露出一股豪气,那烈烈豪情在兀术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双眸。 就在这里,就是这些敌人,杀过去,冲垮他们,建立不世功业,让我的族人,让我的父王好好看看,白山黑水的海东青已经张开了翅膀,今日,就是让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来吧,只要长刀在手,只要胯下还有战马,我……完颜宗弼,高贵的王族子嗣,将像割牧草一样将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斩尽杀绝,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父王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女真族有一个像狼一样的勇士。 “杀!” 兀术大吼一声,手中手中长刀狠狠斩落,同时一拨马头,斜斜地驶向了骑阵的侧方。 “杀!” 三万女真勇士轰然回应,声如炸雷,数万只铁蹄搅起漫天碎雪,如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兀术继续往前冲刺,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虚空的长矛压了下来,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刺碎了冷冽的朔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 后几排骑兵将手中的斩马刀高举过顶,锋利的冷辉令天空的灰暗都为之消退。 兀术的眼眸中,已经锁定住了对方的一名鬼面将军上,龇牙露出残忍的笑容,骑军与步卒不同,真真是将是兵胆,因此一支强军,往往是骑将身先士卒,将军到了哪里,铁骑就紧紧跟随,犹如剑锋,最是紧要不过,兀术已经认定,这鬼面将军在西夏军中的地位不低,鬼面将军策马到了哪里,所有的骑军便如潮水一样涌到哪里。 杀死他…… 兀术心中在咆哮,在呐喊。整个人血液沸腾。不过这时候,他还存留着一丝冷静,他突然意识到,三万女真铁骑在西夏境内全军覆没并非只是大意,因为迎面而来的这支骑军所爆发出来的声势,绝不是寻常契丹、西夏骑军可比,他们排山倒海,宛若肆虐的暴雪一般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重压。 这就是横山铁骑,果然名不虚传!兀术心中这般想着,随即又龇牙冷笑起来,从喉头中爆发出一种野兽一般的吼叫。 两支飞快移动的骑兵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不管是横山铁骑还是女真骑兵前排的骑士都如断线风筝一般被撞飞,无数人发出凄厉的大吼,可是迅速被更热血的喊杀压下去,长刀和长毛劈砍、前刺,血气迅速蔓延开来。 兀术在甫一接触的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放缓了马速,让身后的铁骑越过去向前冲杀,他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的盯住对方的鬼面将军,与兀术一样,对方的骑术也是精湛到了极点,虽然战马仍然快速奔跑,可是身后的骑卫已如流星一般飞出,挡在了她的身前,狠狠的去撞击对方的女真骑军。 两股黑影狠狠的粘在了一起,战马在咆哮,战士在怒吼,有人被毫不犹豫的斩落下马,更多人拿着武器,疯狂的砍杀,谁也不肯后退,那巨大的铁流,犹如两股巨大的骇浪,在甫一接触之后,再也找不出任何缝隙。 兀术飞速骑着马,不断砍杀身边的西夏骑军,身后迤逦而来的骑卫,以他为核心不断的冲杀,清理出一个安全的地带。兀术的眼眸仍然死死盯着了那鬼面的主人,突然大喝一声,勒马扬鞭,以极快的速度飞驰向那横山铁骑的主将,长刀狠狠一扬,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飞速旋斩过去。 鬼智环置身这万千人之中,眼中猩红,眼见兀术杀来,发出一声冷笑,反握西夏刀迎面上去。 锵……两马相交,二人各自前奔,战刀发出巨大的声音,随即,二人又迅速的分开,各自如猛虎一般冲入地方的骑阵。 “可惜……”兀术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臀力并不算强大,可是偏偏很有技巧,他一刀下劈,何止百斤力道,偏偏对方的长刀却不肯与他硬拼,而是极有技巧的擦着他的刀身过去,让兀术有一种有力使不上的痛苦之感。 兀术再回头要去寻鬼面将军的踪迹时,发现对方已经带着一支骑军如饿虎扑羊一般扎入自己的后队,兀术咬咬牙,满是遗憾的提刀继续放马冲刺,身为骑军,从来是有进无退。 无数人在雪地中拼杀,两股骑军陷入胶着的状态,谁也不能撕开一条口子,而在马力用尽之后,双方更是陷入了僵局,七八万人在这方圆数里的相互厮杀,无数人倒下,更多人刀枪相向,阴霾的天空之下,血光浮现。 西夏军阵之中,乌达的一双眼眸,全力关注着战局。 身后的李清拧着眉,道:“是不是出动骁骑营?” 乌达沉吟了一下:“再等等,不急。” 李清舔舔嘴,颌首点头。 战局足足胶着了半个时辰,厮杀声仍然没有停顿,谁也不肯相让一步,这些筋疲力尽的骑军,都爆发出了无以伦比的耐性,而这时候,在后压阵的完颜宗峻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按住了刀,大吼一声:“杀!” 剩余的三万女真铁骑闻言,早已按捺不住,宛若疾风一般,追随着完颜宗峻爆发出一阵阵的怒吼。那踏碎一切的马蹄,扬起碎雪,人流会聚在了一起,朝着战场的侧翼狠狠的狂奔而去。 乌达的眼眸已经变得通红了,女真人一有动静,立即扶住了马鬓,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呼一声:“杀!” “杀!” 五万骁骑军,如离弦利箭一般飞出,以弧形的方向朝女真援军奔杀而去。 十万夏军,六万女真骑军又一次搅在了一起。 女真人没有预料到,西夏骑军竟如此顽强,六万铁骑一齐出动,犹如踢到了铁板一样。 而对西夏铁骑来说,十万西夏精锐,与六万女真铁骑相碰,居然是相持不下,一时也是愤怒了。 双方的怒火,在雪原上迸发出来。 …………………………………………………………………………………………………………………………………………………………………… 第二章送到,兄弟们,还有四十票就可以追上前一名了,加油吧。 第八百三十章:杀戮 第八百三十章:杀戮 雪原上,已经不知伏卧了多少尸首,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发出悲鸣,战斗仍在继续,鬼智环带着一队亲卫,全身已被染红,左肩上也已经血流如注,可是置身于此,便是她一个女流,也变得疯狂起来,鬼面之后,一双仿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宛若饿狼一般的光泽,手中的利刃不算的劈刺,每一下,都带来血雨。 “小心!”鬼智环斩下一个女真人的头颅,身后爆发出一身大喝,她旋身回去,已看到一名族人骑着马飞快奔来,骤然间,族人突然落马,直愣愣的栽倒下去,鬼智环才发现,一个从背后袭来的女真人正拔出了殷红的长矛。 这一矛,本该扎入鬼智环的腹背,正是那族人舍身忘死的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才得以幸免。 鬼智环的眼眸落在那倒在雪地上的族人身上,眼眸之中,更是殷红,她娇斥一声,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憎恨,更或是两者都有,勒着马,疯狂的朝那女真人冲去。 长刃扬起,划下,鲜血四溅,虽是长时间的厮杀,仍然是干脆利落。 族人的死,激起了女真人和横山军的愤慨,同伴的惨呼,让骁骑军也变得疯狂起来。 杀戮,才刚刚开始,胶在一起骑军都忘了冲刺,忘了他们是不可一世的铁骑,他们如步兵一样,骑在马上不断的原地打算,斩杀敌人,同时也被对方的长矛贯穿胸腹。 这一战,最是悲壮也最是残酷,若是其他军马交战,一旦战损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一方溃退,可是这两支军马,都拥有无比的勇气和无以伦比的耐力,他们用刀砍,用矛去刺,去牙齿去咬,放马去践踏,没有一个人选择溃逃,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杀戮。 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杀死他们, 才能报仇雪恨,杀死他们,才能建立功勋。 “杀!” 当有人爆发出这个声音,战场之中无论是衡山人还是骁骑军,甚至是女真人,也都会不约而同的一齐随之呼应:“杀!” 兀术已经筋疲力竭,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替换,带着一队骑卫,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的脸上杀气腾腾,宽大的锦袍已经湿哒哒的淌满了鲜血,整个人宛如恶煞临世,杀到兴起之处,从喉头发出一阵阵低吼。 只不过,他时候兀术心里却忍不住吃惊,女真铁骑所过之处,可谓摧枯拉朽,从前与辽军骑军交战,只要放马一冲,辽军或许还可以抵挡一阵,可是一旦伤亡到了一定程度,便如鸟兽一般开始溃散,女真人所向披靡,往往都是用瞬间的爆发力将对方冲垮,可是现在面前这些西夏骑军,这种战法明显失去了效用,而骑军一旦陷入了僵局,女真铁骑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么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女真人和西夏人都是损失惨重,那地上的横尸已经过万,溅出来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积雪,这个时候,甚至连队形都顾及不上了,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厮杀低吼。 兀术不禁凝起了眉,这个结果实在难以预料,若是再这般打下去,只怕到了最后,六万女真铁骑能留下三万就已经不错,三十万女真铁骑,已经被宋军和西夏军消耗掉了八万,若是今日再折损三万,对金国不啻是沉重的打击。 可是要撤,又哪有这般容易,正如两头猛虎相争,任何一头猛虎若是胆怯,想要脱身离开,就必然被对方穷追猛打,最后的结果就不止是损耗这么简单,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女真骑兵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是不管如何,也要拼下去,坚持到对方力竭为止。 这场鏖战,已经注定了永远只会有一方胜出,而另一方的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除了拼死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 身在战阵中的乌达,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这沉重的压力,六万女真铁骑,如疯了一样,居然在鏖战之中,还略略占一些上峰,若不是骁骑军和横山军悍不畏死,只怕要落个兵败如山的结局。 呜呜…… 正在鏖战火热之时,牛角号出来传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战阵中的人仍然忘我的厮杀,只有极少数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而这时,在临璜府方向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影,旌旗招展,骑影越来越多,号角声中,骑影开始集结。 沈傲疲惫不堪的骑着马,驻马在旌旗之下,连续七八个时辰的驰骋,让他的双腿磨出了斑斑血迹,可是他浑然不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厮杀的战场上,注目了良久,终于长吐一口气,不禁道:“终于赶到了。” 身后的水师骑兵,疲惫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战马和马上的骑兵都在大口的喘气,朝空中喷吐着白雾。 沈傲按着马,双目微微阖起,身后的周恒眺望着前方,打马上前,道:“殿下,要不要让将士们歇一歇再打?” 沈傲看了周恒一眼,道:“怎么,累了?” 七八个时辰坐在马上,哪里只他周恒累了,便是坐下的战马也吃不消,甚至有几个骑兵的战马都已经吐出白沫了,可是沈傲挑衅似的问出来,周恒却是摇头道:“不累。” 沈傲淡淡一笑,缓缓用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将长剑轻轻的拉出来,笑道:“本王其实累了,不过世上有三件事非做不可。” 周恒心里知道肯定要着这位姐夫的道,可还是忍不住问:“哪三件?” “洞房之夜要亲热,行军打仗要带上小舅子,痛打落水狗!” 周恒脸色拉了下去,道:“要打就打,说这些做什么,什么小舅子不小舅子,倒像是我堂堂七尺男儿,是因为有个姐夫才能上阵厮杀一样。” 沈傲将长剑抽出来,哈哈一笑,朝困顿的水师骑兵大吼:“谁想休息?” 骑兵们萎顿的坐在马上,落向沈傲的眼神中透着某种渴望,可是谁也没有说一个我字,堂堂男儿,若是在这里应了这么一句,一辈子都别想在军中抬起头来。 沈傲大叫:“好,既然都不想休息,这就好极了,今日,天下九州,关内关外都将铭记我们的名字,都会牢记我们的丰功伟绩,都拔出刀来!~” 唰唰……长刀如林。 沈傲大吼:“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杀!” “杀!” 万余水师骑兵,汇聚成一条疾驰的长龙,朝着金军的侧翼冲杀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骁骑军和横山军一齐爆发出声音:“万岁!”西夏军士气如虹。而金军终于乱了阵脚,此时的战局,便如天枰,谁也不能压住谁,可是水师骑兵的赶到,正如一颗压死女真人砝码,这支‘生力军’的到达,让原本扑簌迷离的战局变得明朗起来。 完颜宗峻在阵中大惊失色,连忙拨马便走,身边的骑卫见了,也知大事不妙,纷纷尾随而去。完颜宗峻的退缩,加速了金军的溃败,一时之间,金军一下子开始凌乱起来。 兀术见状,不禁咬牙切齿,看着完颜宗峻带着一干人远去,不由大骂一通:“鼠儿。”他的愤怒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女真与西夏人相互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宋军便是来了,也绝不可能放马冲杀,因为在冲杀女真人同时,也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万的宋军除非利用战马的冲杀在女真人的阵中撕开一道口子,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无非是给予女真铁骑更多的压力而已。 只不过宋军一来,西夏骑军的士气立即高涨,而身为皇子的完颜宗峻应该稳住阵脚,继续鏖战才是,可是完颜宗峻居然带头走了,这让整个金军的士气霎时跌落到了谷底,许多人放弃了厮杀,没命的向战场外窜逃。 这种战斗,打的本就是耐性和士气,事到如今,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了。 金军哗然溃散,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窜逃,而这时候,士气如虹的西夏骑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万岁声,随即放马持刀,开始疯狂追击。 宋军骑兵见此,立即开始以弧线冲杀,劫击窜逃的金军,这些金军若是不逃还好,或许还有一两成反败为胜的胜算,就算是败了,至少也能宋夏联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这般一逃,身体的后背留给了铁蹄和锋利的长刀,一场杀戮,正式拉开了帷幕。 无数人在雪原上驰骋追击,不少战马已经累极了,口里吐出白沫,可是马上的骑兵根本没有爱惜马力的心思,全力夹着马腹催促奔跑,一柄柄长刀,在追上了金人之后,好不容情的横斩前刺,打下一个,也不必理会落马金人的生死,仍旧向前冲刺过去。 是日,金军大败,宋夏联军穷追五十里,一直追到了临璜府城下,五十里的距离,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触目惊心。金军覆没,那率先逃窜的完颜宗峻居然也被斩杀落马,宋夏联军斩敌四万,俘获七千余人,剩余的骑兵各自逃散。 宋夏联军,当夜便在临璜府城下宿营,沈傲命令三万铁骑分成十队仍旧追击城外散落的金军溃兵,其余的则是袭击各地的女真部族。 这么做,当然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虽然大局已定,临璜府城外的敌人已经完全肃清,可是这十几万人马每日的消耗极为惊人,因为是长途奔袭,所携带的粮食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四处劫掠、以战养战之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这里本是水草肥美之处,从辽东迁徙来的女真部族多如牛毛,这些部族划定了草场,散落在各处,再加上冬季已经来临,几乎每一个部族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马料,再加上圈养的牛马,十几万张口虽然骇人,女真人多半纷纷表示压力不是很大的。 硕大的城池之外,连绵七八里的军营已是人声鼎沸,虽是大战之后疲惫不堪,可是这一场胜利实在巨大,六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足以影响整场战役的胜败,这一战,可谓是有史以来金军最大的败绩,在一支骑军押着劫掠来的美酒、牛羊、草料回来的时候,沈傲下令犒劳三军,每人分三两水酒,肉食管饱,营中的骑军一下子放松下来,欢呼不已,就在这营中,星点的篝火一团团点起来,酒水虽然少了一些,而且这女真的酒虽烈,却总是少了一点醇香,可是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欢庆,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大营就像嘈杂的闹市一样,各自吹嘘今日的战绩。 虽然明知道临璜府里金军已经没有了可用之兵,可是沈傲还是派出了一队人守夜巡视,至于城中的女真人听到了外面的欢呼会怎么想,就不是沈傲所考虑的了。 ……………………………………………………………………………………………………………………………………………… 第三章送到,来晚了,因为有一件事要宣布,***弄了一个活动,哈哈,就是那个***十周年2012年新秀榜,老虎的书居然在里面,从今天开始,只要看老虎书的兄弟,消费超过十元,***都有折扣返还,还送***的经验和蓝钻,总订阅达到一定数量的话,还送价值900元的bambook掌上阅读一台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八百三十一章:陈济太坏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陈济太坏了 帐篷里温暖如春,外面套着一件白褂的颦儿擦了擦汗,小巧的鼻子遮在灯影下留出鹅蛋般的侧脸,她俯着身,头微微垂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中拿着纱布,灵巧的手为鬼智环包扎着伤口。 鬼智环拉下了前襟,露出雪白的裸肩,那雪嫩的肌肤宛若婴儿,鬼面已经撤出,露出鬼智环微微簇起的秀眉和轻轻下咬着唇的贝齿。 低低***一声,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疼痛。 肩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是一支长矛顺着锁骨深深扎进去,好在这长矛没有狼牙倒刺,只是捅了一个小窟窿,不至于带出一大片的皮肉。不过鬼智环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颦儿抿着嘴,先是敷了草药,立即动手包扎,她见鬼智环咬牙切齿,不禁道:“很快就不疼的,止了血就好了,这是上好的白药,睡一觉醒来大致就能止住血,不过你这伤口太大,夜里有人照看才好,若是夜里出了血,还要再包扎一遍。” 沈傲在帐外探头探脑,大叫道:“好极了,长夜漫漫,我正愁寻不到事做,今夜我索性不睡了,就在这儿照看。” 这厮脸皮也厚,不过鬼智环疼得咬着牙,一时不能拒绝。颦儿听了沈傲的话就有气,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沾花惹草的混账。”她冷着脸道:“这种事岂能让粗枝大叶的男人来做?罢了,我先去伤营看看,待会儿还会再来。” 说罢又从药箱中取了药水,叫鬼智环用温水吞服,说能止些痛。颦儿卷帘出去的时候,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 沈傲朝她嘻嘻一笑,低声道:“我若说只是表达一下对鬼智环的关心,你信不信?” 颦儿啐了一口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傲板起脸,立即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报告护理营校尉队官颦儿姑娘,我现在能进去探病吗?” 颦儿眼眸一闪,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少说话,不许胡来,人家有伤呢。” 沈傲如被蜜蜂蛰了一下,大义凛然地道:“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胡来过。” 颦儿幽怨地看着沈傲,道:“你胡来的还少吗?” 这时,许多旧事在沈傲的脑海里划过,心里想,好像自己没有对颦儿胡来过吧,不过是拉拉手,亲个嘴而已。、这如果都叫胡来,那我和环儿她们做的事,岂不是禽兽不如了? 颦儿道:“我先去伤营了,要过一个多时辰才能来,这里就你由照顾,鬼智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沈傲点了头,最后看了帐外一眼,此时夜色如墨,朔风吹打着军帐,将士们喝了酒庆祝一番都各自回营歇了,沈傲已有一天一夜没有睡,可是方才在帐外头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目送颦儿的娇躯渐渐隐入黑暗,沈傲连忙掀开帘子进去,见鬼智环阖目斜躺在榻上,蹑手蹑脚地过去端了温水调药,一只眼睛还偷偷地往鬼智环的身上上下打量。 这时的鬼智环脸色略显苍白,可是这苍白的肤色却掩盖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态,绝好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态,让沈傲怦然心动,手中的药都要端不住了。 鬼智环睫毛微动,轻轻张开眸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沈傲回过神,略微的尴尬过后又是理直气壮起来:“你不瞧我,怎么知道我瞧你?不过环儿这么美,多瞧几眼也是好的,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总是在想,那横山的冰美人这时候在做什么,会不会着了冷,或是骑马崴了脚,这个时候,她会不会想我,啊……最是负心冰美人,说不定人家已经找了个情郎,早把我忘了,这样一想,虽是远在千里之外,我已酿了好几坛子的飞醋,接着又想,太坏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为你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鬼智环的眼中浮出了一些笑意,整个人嫣然了许多,连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沈傲抱着药坐在榻上,正儿八经地道:“当然是守身如玉,除了几个娇妻要按时缴纳一下税赋,大致还是……咳咳……那个那个的……”沈傲突然发觉自己的脸有点滚烫,心里感叹,不行了,别人都说做了官就越发心黑皮厚,怎么我就不同?居然返璞归真,越来越有童真了。 鬼智环伸出手来,搭在沈傲的膝上,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总还是忍不住信你。”说罢认真地道:“你就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这世上的男人有哪一个如你这样能令人家天天惦记的?什么情郎,以后不许胡说,否则我带着族人杀到汴京,非讨要一个清白不可。” 沈傲嘻嘻地笑道:“巴不得你来,你要是来了,本王就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 顿了一下,沈傲又道:“你不要动,我喂你吃药。”说罢,轻轻地靠过去,生怕触动了鬼智环的伤口,用手托着将鬼智环枕起,另一只手抓着碗沿送到鬼智环的嘴边。 鬼智环不由地皱起眉,尽显出女儿的姿态,娇羞道:“我怕苦。” 沈傲大叫道:“你连刀枪都不怕,怎么会怕苦?” 鬼智环脸上闪出一抹嫣红,道:“就是怕苦。” 沈傲咬咬牙,道:“那我先尝尝看,这药苦不苦。”端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又苦又涩,却是故意舔舔嘴,意犹未尽地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好吃?待会儿让颦儿再开几济来,清凉又暖胃,甘甜又爽口,真真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喝了之后,舒服不止一点点。” 鬼智环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那拿我尝尝。” 沈傲又将药送到鬼智环的嘴边,鬼智环轻轻抿一口,立即皱眉,佯作嗔怒地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心虚,立即道:“不如这样,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鬼智环犹豫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还是我自己喝吧。” 伺候着鬼智环将药喝尽了,也不知这药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作用,鬼智环已是昏昏欲睡,沈傲将她放平,撤下了高枕,又给她掖好了被子,端详着熟睡的美人儿一眼,心中不禁有着几分歉疚,他搬了个小几子来,将炭盆移近,就坐在炭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倚着塌沿。 温暖如春的帐篷终于勾起了沈傲的睡意,长途的颠簸再加上短促的交战追击,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沈傲的眼皮子有点儿打架了,他只好挺直身体,闭着眼睛,喃喃数道:“这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我不睡,不想睡,就是不睡,你咬我……” 反反复复念叨了几句,睡意反而更深了,便立即站起来,监视了鬼智环的伤口,确认没有渗血之后,便负着手在这帐中来回踱步,心里感到可惜地想: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小舅子带一两本书来看,时下不是最新出了七女传和留香记吗?可惜,可惜! 沈傲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了一阵,眼皮子仍然在打架,心里发了狠心,便干脆走到帐外去,吹着冷风,整个人总算又精神了起来,不过这大漠的夜里天气冷冽的很,一会儿工夫,他的手脚已感觉到冰冷了,执拗地站了一会,又进去监视鬼智环的伤口,再出来吹风。 也不知进出了几次,只知道这长夜漫漫难熬得很,在这夜色之下,孤独地站着,觉得自己有点二。突然,身后传出一个声音:“站在外头做什么?护理营人手本来就少,你若是病了,还要抽出人来照顾你。” 沈傲很是惊喜地回头道:“颦儿,你终于来了,我想得你好苦啊!” 这句话实在是发自沈傲的内心,绝不是作伪,站在外头吹风这种很二的行为,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 不过这番话却是闹出了一点误会,沈傲这般直白,让颦儿猝不及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在雪夜中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颦儿突然泪眼朦胧,道:“你真是坏透了。” 这一夜,沈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只知道当时不停地说话,越说越困,整个人就趴了下去,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也躺在榻上,左边是鬼智环,右边是颦儿,颦儿很彪悍,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沈傲一时目瞪口呆,努力回忆了一下,心想,大爷的清白算不算是糟蹋了? 他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傻笑,糟蹋了就糟蹋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就好。 颦儿张眸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随即红着眼道:“我看你睡了,就把你搬到榻上去。” “嗯……”沈傲表示理解。 颦儿继续解释道:“可是你睡了总不老实,总是往鬼智将军那边靠,差点要搂住她的伤口了。” “哦……”沈傲深有同感。 颦儿雾水蒙蒙的眼眸眨了眨,继续道:“然后……我就压住你的胳膊,不让你弄到鬼智将军的伤口,再然后我就睡了。” 沈傲吁了一口气,很是遗憾地道:“原来我的清白还在。” 听了沈傲的话,颦儿忍不住给了沈傲一个粉拳,道:“可是我的清白早被你糟蹋了,你赔!” “陪就陪,我糟蹋你一次,索性我让你糟蹋十次也无所谓。”沈傲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 颦儿咬牙切齿,眼中杀机腾腾。 沈傲差点忘了,颦儿是会武功的,秀才遇上兵啊,连忙笑道:“和你说笑的。”立即板起脸来,又道:“我会负责的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颦儿破涕为笑,轻轻摸了摸沈傲被自己粉拳击打的身体部位,道:“还疼不疼?会不会有瘀伤,不如给你敷些药吧。” 沈傲摇头,道:“药就不必吃了,你锤了我的胸,我的老师陈济先生曾经说过,吃哪儿补哪儿,不如给我喂些奶滋补一下吧。” 这句玩笑实在有些过了,颦儿的眼睛几乎可以杀人,恨恨地握紧粉拳道:“真是误人子弟,不要让我遇见那个姓陈的,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 沈傲自觉失言,也立即义愤填膺地道:“这倒是没有错,我这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人品太坏了,我一身的坏毛病都是向他学的。”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三十二章:太后也疯狂 第八百三十二章:太后也疯狂 到了清早的时候,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临璜府里那巍峨宫室的屋脊上,琉璃瓦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昨夜整个宫里都没有人入睡,到了清早,就有不少女真的贵族入宫,这些勋贵都是面如死灰,穿着各种皮裘,带着插着锦鸡羽的瓜皮帽子,先是在泰安殿候了一会儿。 泰安殿里的气氛很紧张,几乎每个人都是绷紧着脸,十万宋夏联军兵临城下,而临璜府的金军已经全军覆没,整个临璜府几乎不设防了。宋夏联军虽然没有攻城,可是谁都知道,破城只是迟早的事。 城中倒是有两万余配军,都是些收编来的汉人、契丹人组成,这些人当然不可信任,难道靠他们去守城?至于禁卫,也不过是五千人而已,宋夏联军能击溃六万女真铁骑,区区五千禁军,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更致命的是,女真人善攻不善守,而宋人、夏人却有丰富的攻城经验。一旦破城,对十几万城中的女真亲眷来说,不啻是最沉重的打击。 完颜宗峻没有活着回来,据说兀术也被宋人斩了脑袋,这两个皇子的头颅被悬挂在宋军的辕门,宋军骑兵挑着他们的头盔在城下放马驰骋,大声欢呼,摆明着是耀武扬威。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临璜府是肯定保不住了,可是要逃也逃不出去,突围更是天方夜谭,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好不容易起兵,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原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可以高枕无忧,再之后,就是彻底吞灭契丹,继续向大宋那花花世界挺进,富贵已经触手可及,战利品也足以令他们骄奢下去,可是偏偏出了岔子。其实也不止是岔子这么简单,说是捅了马蜂窝更合适。 昨天夜里,太后倒是召见了几个王爷,不过这几个王爷多是些族中的糊涂虫,否则阿骨打也不会留他们在临璜府,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呆呆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放出来。太后无奈,只好让他们出宫。 到了清早的时候,懿旨又出来,又是令大臣、贵族们进宫,现在嫡长子都没了,临璜府无主,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镇得住场面。可是偏偏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出来,大家既是焦躁,又是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听说额图部也被这些强盗劫掠了,全族一千九百多口全部杀了个干净,连半大的孩子都没有放过,这群该死的马贼,汉狗!” 说出这句话的人,似乎早已忘了女真人动辄屠城的事,仿佛只有他们的双手染血才是天公地道,现在别人拿起刀架在他们的脖子就成了十恶不赦。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若是攻进了城来,只怕要大开杀戒了,咱们十几万族人,谁都不能保全。眼下大王又领军在外,要救也已经迟了。” 正在这时候,终于有个内侍站出来,道:“太后来了。” 众人轰然单膝跪下,打了个千,一齐道:“恭迎太后圣驾。” 女真太后被人称作婓满氏,此时的她盛装出来,头上戴着艳红暖帽,帽上镶嵌着东珠,穿着一件合体的暖裙,裙上分别镶嵌金银饰物,每走一步,金银碰撞便发出微微的叮叮声。其实婓满氏倒不是故意来得迟,实在是彻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拂晓的时候实在吃不消了,便小阖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起来,见自己双目红肿,眼袋漆黑,更添了不知多少白发,便叫人为她梳头,又擦了香粉遮掩,才肯出来示人。 这虽是表面的功夫,婓满氏却不敢怠慢,须知现在已是人心惶惶,自己虽是个女人,却已是整个临璜府的主宰,若是让人见到自己落魄的样子,难免会更加六神无主,自己这太后让人觉得踏实,才能稳住人心,所以这表面功夫非但要做,还要做好。 所以太后从容进殿的时候,双目顾盼,显得不疾不徐,遇到几个熟识的贵族,都是含笑着颌首问候。走了几步便问:“仆散家的现在还好吗?许多日子没见她进宫来问安,倒是怪想着她的。” “回太后,她这几日学着人看佛经,过几日保准进来问安的。” “这便好。”婓满氏满意地笑了,又走了两步,朝一个贵族问:“听说你家的小儿子也随太子出征了,至今还没回来,你也不必忧心,咱们女真的汉子总有萨满保佑的。昨夜哀家叫了萨满进来占卜,那卜卦倒是吉祥得很哩,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说的是。” 婓满氏这般从容不迫,倒是给每个人吃了定心丸,总算将心中的焦躁不安暂时压了下去。 婓满氏移步到了金椅上,这本是完颜阿骨打坐的椅子,上面雕刻着海东青和猛虎,不过女真人刚刚开化,没有这么多规矩,再者女人在部族的地位颇高,倒也不必忌讳什么。婓满氏吸了口气,她心中虽是翻江倒海,虽然也是害怕得紧,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自己这太后已经被宋人俘虏了一次,她不愿意再有第二次,第一次有人将她赎回;可是第二次,完颜阿骨打就再也不可能救她了。 现在这个局面,婓满氏心里清楚,宋夏联军是绝不会心软的,双方的积怨已经太深,就算是求饶,也不可能让对方网开一面。 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下去,坚持到自己那英雄般的儿子带着族中的勇士们回来,只有这样,金国才还有希望。 她的眸子有点儿浑浊,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忧心所致,这双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终于开口道:“今日哀家坐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宋夏联军所过之处,四处杀戮我们的族人,他们的手上,早已浸染了我们的鲜血,现在,他们又陈兵在临璜府外头,他们要做什么?哀家不说,想必你们也清楚。”婓满氏口里虽说不说,可是还是忍不住森然道:“他们破了城,就会像对付城外的部族一样,让我们的人头全部落地,覆灭我们的宗社,劫掠我们的财富,你们甘心吗?” 婓满氏的口气虽然平淡,可是每一个字都像狠狠地在这些贵族身上扎了一针一样,杀戮、覆灭、劫掠,这些本是女真人做的事,可是现在,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他们才感觉到了害怕,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也如此软弱,也会怕死,也会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众人轰然道:“不甘心。” 这是他们的真心话,绝无虚假,他们想活,想继续奴役别人,想安享富贵。 婓满氏冷冷一笑,随即道:“可是,你们不甘心也不成,城外的宋夏联军有十几万之多,遮云蔽日,他们的军营连绵了十几里,这些冲入草原的饿狼,是绝不可能放弃临璜府,绝不可能轻饶我们。更何况,还有一个沈傲,这个人,哀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婓满氏坦然地说出来,并不觉得羞耻,她冷冷道:“此人狼子野心,与我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阿骨打要联宋之时,就是他居中破坏,阿骨打要与西夏联姻,也是他斩杀我们王族的子弟,强娶西夏公主,此后监国西夏,覆灭我大金三万铁骑,阿骨打攻契丹,是他带兵取大定府,杀我五万勇士,现在,他带兵出关,四处烧杀劫掠,手里浸染了我们族人的鲜血。这个魔鬼,只要他在一天,大金国就永远不会安宁!” 婓满氏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一个意思,谁都不要心存幻想,不要以为放弃抵抗就能得到怜悯,金国与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除了负隅顽抗,其余的办法都是死路一条。 殿中的贵族们听得汗毛竖起,唯唯诺诺。 婓满氏又是冷冷一笑,继续道:“既然那魔鬼一定要我们死,那么我们就好端端地活给他看,他要灭我们的女真,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他就陈兵在临璜府城下,我女真人岂可示弱?若不坚决抵御,这满城的族人都要死!” “抵御到底,只要咱们女真人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让他们入城。”有人终于恢复了勇气,太后已经将事情分析了出来,既然降是死,那索性就玉石俱焚。 殿中立即鼓噪起来,这些人毕竟都还有几分血性,在压抑住恐惧之后,纷纷喊杀起来。 婓满氏肃容道:“好,好得很,可是要抵御,也要立下规矩,单凭禁卫不成,凭那些配军也不成,要守住临璜府,就要搭上我们满族的力量,诸位府上都有家奴,从现在起,各府设一名百夫长,由家主担任百夫长之职,其余的家奴全部编入军伍,分发武器,男人要厮杀,女人也不能闲着,能拿得动刀剑的也都上城墙去。”婓满氏顿了顿,继续道:“哀家便做一回万夫长,亲自登城与大家一起守城。” 婓满氏的举动,让所有***受鼓舞,连太后都不怕,他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一时之间都鼓噪起来:“死守临璜!” ……………………………………………………………………………………………………………………………… 第二章送到,终于冲到了***榜前十,离第九名,只有一百票不到,弟兄们,敢让老虎再飞一会吗? 第八百三十三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八百三十三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女真太后婓满氏的懿旨已经颁发下去,整个临璜霎时热闹起来,各府的主子们都套了铠甲,各家的奴才也都分发了武器。 所谓奴才,却也不能轻看,在女真部族里,奴才可是一个金贵的词儿,奴才二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这得是各族的贵族最心腹的家人才能有这称谓,至于那些契丹人、汉人,便是想做这奴才也不可得,一般都称作契丹儿或是汉儿,做的差事比奴才更要低好几个档次。 所以这些奴才,反而是最忠心,也是最护主的,主人一声令下,一个个嗷嗷叫着要为主人家效死,他们本就是女真人,也有几分力气,骑射都过得去,拿了武器,编练到军中去,立即就成了战士。 这样的奴才足足有万人之多,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除此之外,女真族人各家也都分发了武器,甚至编练了女营,两万多所谓的女真护城军,总算是置办下来。 不过这些人看上去似乎也颇为得力,惹出来的麻烦却也不小,毕竟大家凑在一起,各有其主,在奴才们眼里,主子就是他们的天,将军的命令可以不听,可是主子的话却不能不躬身听着。这些主子们转眼成了百户、千户,却都是蛮横不讲理惯了的,平时走在街上都要横着,到了新营也都是只肯欺人而绝不肯忍气吞声的人物,所以主子们的纠纷多得很,今日是这家主子与那家主子闹掰了,晌午就是这家主子冲撞到了那家主子,还有忍受不了约束的,主子们一起哄,奴才们争先恐后地鞍前马后,所以这打架殴斗的事件可谓层出不穷,便是一不小心哪家的奴才被打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架子是打起来了,可是兵却练不下去,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谈不上什么纪律,明明约定好的操练,做主子的就敢撇嘴不屑,直接带着自家的奴才上街去游荡,其他的主子看了,也不示弱,他不操练凭什么让我们操练,当爷好欺负吗? 那负责编练新军的禁卫军万夫长心里叫苦,可是下头这些千夫长、百夫长哪家都不好得罪,别看人家官职小,可是谁家没一点背景?又谁家没几个了不起的亲戚?你若是敢来硬的,便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群起攻之,谁吃得消?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报太多的期望了,反正只是守城,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 女真人一开始以为宋军很快就会攻城,可是他们却是想错了,城外的宋军只顾着扎营歇息,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连续歇了两日,也没有看到要攻城的动静。不过例行的操练却从来没有疏懒过,晨号仍是卯时三刻吹起,接着就是人吼马嘶,一浪高一浪的号令声传入城中,令金军们很不安生。 宋夏联军的表现,让婓满氏也不禁狐疑起来。按理说,宋人最喜欢挂在口边的就是夜长梦多这四个字,现在这临璜府守备的力量并不强,可以说是处处漏洞也不为过,而且完颜阿骨打虽然在外,可是迟早一日会回师,沈傲这般不疾不徐,难道就真不怕夜长梦多?还是他在等什么? 其实不止是女真人狐疑,就是宋夏联军这边,请战的声音也是接连不断,沈傲也都不理会,鬼智环的伤已经好了一些,能下榻活动,倒是与那护理营的颦儿熟络起来,这两个女人都是武人,总有共通之处,也不是说鬼智环与淼儿这样的公主会有生疏,只是地位上总有些悬殊,二人之间总有些隔膜。可是颦儿就不同了,看了鬼智环的伤,便能掰着指头说真是太凶险了,这创伤定是有人用长矛从侧角扎来的,当时鬼智将军肯定有回避,终究还是慢了一分,结果这矛尖扎过来,恰好是斜入锁骨云云。 鬼智环听了,回忆一番也有了印象,便会说当时本想拧身躲避,可惜还是慢了。颦儿起了头便滔滔不绝起来,便做起示范,拔出腰间的儒剑出来比划几下:“往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想着躲避,女真人的长矛杆子多是木制,直接用刀横斩过去即是。他前刺时全身的力道都贯在手上,你横斩过去,他的力道就松了,虽然未必能斩断他的矛杆,却能让他不自觉的收力……” 这些专业上的高深学问,沈傲是一句都听不懂,呆呆地听着,最后觉得索然无趣,只好带着沧桑的背影走了。 鬼智环见了,便要叫他,轻笑道:“殿下,有件事还要问你。” 沈傲心里想,两个女人一台戏,这时候居然还能想起我来,总还算有点儿良心,受伤的心得到了抚慰,觉得环儿和颦儿也不算太坏,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于是心情又开朗了,便道:“要问什么?” 鬼智环启齿道:“大军已经歇了两天,该歇的也都歇了,殿下为什么还不下令攻城。” 沈傲又受伤了,一个女人和你正儿八经地谈公事,这是个很不好的先兆,沈傲便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道:“山人自有妙计。” ………………………………………………………………………………………………………………………………………………………………………… 临璜府里,暗波涌动。 尤其是这配军,早已按耐不住了,做汉奸,做辽奸,其实对他们来说实在有点儿迫不得已,女真人太强大,太彪悍,可谓横扫六合,而这些人,又大多好逸恶劳,更是贪生怕死,女真人一到,他们便立即降了,在这种人看来,能活着就好,至于其他的,他们没兴致去想,更没心思去管。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平西王率军南来,十几万人磨刀霍霍,连女真嫡长皇子也兵败被杀,可见这宋夏联军非同小可,破城只是时间问题。配军的这些将领,这时候又都活络起来,别看他们明面上对女真老爷们一个个剖心泣血的表忠诚,真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让女真老爷们看看自己的赤胆忠心。可是在心底,不少人都开始为自己留起了后路。 这种人天生就是墙头草,辽人强大的时候,他们是辽人的狗,女真人强大了,他们毫不犹豫地给女真人鞍前马后,这世界变化太快,快得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惊奇无比,一见宋夏联军声势如此***,让他们做平西王的马前卒又算得了什么? 内城住着的都是女真人;外城那边,有一些商铺,也是契丹、汉人的杂居之所,这些年女真人变本加厉,大家的生活都苦顿得很,能开得起商铺的,不但要有银子,更要有人脉,若是不能结识几个城中的贵人,说不准哪天就有女真人把这铺子砸了。 女真人征服了这里,从来就没有将临璜府当作自己的家,在他们眼里,他们就是过客,是强盗,根本不必考虑其他。 所以能在外城安然无恙的一间米铺,任谁都知道,这家的掌柜绝不简单。 米铺的门脸是个两层的小楼,后进则是货栈,也雇了不少伙计,都是汉人。有些时候掌柜也会来,多是看一看就走,这家掌柜是个发福的胖子,三十岁上下,颌下蓄着美须,保养得极好,很是富态。 据说这人平素与许多达官贵人交往,来往的都是配军中的高级将佐,很是了不起。而今日,果然有几个配军的千夫长打马到了米铺,他们只随身带着几个侍卫,显得有些随便,不过进米铺的时候也不怕被人看,堂而皇之地到了柜台这边,拿手一拍,便问:“吴掌柜在不在?” 伙计们见了他们,前倨后恭,连忙道:“在的,在的,就在二楼,还特意吩咐过,今日在店中备下了酒水,专侯几位贵客来。” 三个千夫长各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带我们上去。” 三人上了二楼,这里的陈设就比门脸精致了许多,连门窗的木料都是檀木制的,其中一间厢房,更是酒香四溢,雅致到了极点。 坐在这酒席下首位置的自然是米铺的掌柜,掌柜叫吴备,名字是绕口了一些,不过气度却是不凡,三个千夫长进来,他居然安安稳稳地坐在席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眸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只是朝他们颌首道:“来了?” 三个千夫长立即换上了笑容,在这掌柜面前居然一个个抱拳行礼,道:“来了,不过万夫长大人要迟些来,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实在拗不过咱们几个兄弟,才点头答应。” 吴备只是淡淡笑了笑,伸出手道:“坐。” 三个千夫长点着头,居然在这掌柜面前一个个受宠若惊的样子欠身坐下。 吴备只是抱着手微微阖起眼,对三人并不热情,可是恰恰相反的是,这三个千夫长对这吴备却是恭谨到了极点,说了不少好话,吴备也只是虚应了一下。 其中一个千夫长终于忍不住,道:“有些话,小人不知当问不当问,现在城内空虚,咱们兄弟又肯为殿下效命,不知殿下为何还不攻城?” 吴备淡淡道:“殿下说了,攻城的事,他没兴致;要动手,也得你们配军先动了手再说,好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三个千夫长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什么,都是干笑,一个道:“这件事其实咱们几个做不得主,还得万夫长大人拿主意,今日掌柜请万夫长来,莫不就是想说动他吗?” 吴备微微一笑,道:“正是这样,所以才设了这酒宴,专侯他来。” 万夫长是这三个千夫长请来的,可是真正要谈的,却只有吴备和那万夫长,现在这局面,锦衣卫就是大爷,平素在这城中是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显露,现在居然在千夫长面前揭露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人还得小心翼翼地奉承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是如此。 ……………………………………………………………………………………………… 同学们,给力一点啊,三百天从未断更的作者自豪地拍着胸脯求点***。 第八百三十四章: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第八百三十四章: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坐了一会儿,外头终于有人通报,配军万夫长、临璜府配军最高统帅朱振终于到了。 一个小小掌柜的邀请,朱振原本是万般不情愿来的,以他的身份,哪里看得上一个掌柜?若不是军中几个将佐的极力邀请,朱振实在抹不开情面,是绝不会出现在外城。 朱振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跨入米铺,便立即有人将他领上楼,到了楼上的雅座,果然看到几个千夫长早已等候多时,朱振的目光落在吴备身上,他只是一扫这酒宴,便发现这几个千夫长与这掌柜关系似乎有些不同。 此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几个千夫长对他如此俯首帖耳? 大咧咧地落座,朱振瞪着吴备,几个千夫长已经起身热络地要介绍,吴备却是含笑道:“开门见山,还是吴某人先自报家门吧,鄙人姓吴,名备,锦衣卫中公干,任上京道百户所总旗官。” 锦衣卫…… 朱振的眼中闪露出一丝狐疑,这个陌生的名词让他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在这上京道出了个锦衣卫了?还是什么百户所总旗? 朱振看了吴备一眼,见吴备自报家门时不疾不徐,甚至带有几分骄傲的口吻,再看几个平时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千夫长,对吴备更是透着几分恭敬,心中的狐疑更深。 其中一个千户低声道:“这位吴百户,是平西王的人,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振脸色骤变,喝道:“大胆,原来你们是私通贼寇,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本官身为万夫长,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朱振又惊又怒,平西王的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在临璜府活动,自己的部众居然还对其恭敬有加,这般恣意胡为,让他一点都没有想到。 “你们可知道,我只要大叫一声,外头的亲兵便可以要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千夫长立即露出不安之色,顿时大气不敢出。 吴备大笑起来,怡然不惧地道:“吴某人自然相信将军的话,可是将军也别忘了,今日你能杀了吴某,城外的十几万天兵入城之后,就能诛了将军满门,将军在临璜府有家眷六十四口,在内城,还养了两房外宅,有个私生子嗣;吴某人不能活,将军能活吗?将军是掌兵之人,不会不知道眼下的局面,女真大军已经困在大定府,断了粮路,临璜府内女真人已无可用之兵,苟延残喘,破城只在转眼之间,女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将军一定要给他们陪葬?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迷途知返的,只要肯为天兵效力,可以既往不究,若是执迷不悟,诛灭九族!” 这一番话,让朱振冷汗沥沥,正如吴备所说,他不是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局面,只是在想,自己为虎作伥,早晚要被清算,便死心地给女真人卖命,可是那一句诛灭九族宛若大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也难怪这些千夫长对这吴备如此俯首帖耳,事关着一家老小的性命,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朱振惊疑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子,陷入了沉默,此时的他显然是在权衡,若说他对女真人有多忠心,那也只是笑话,他无非只是在这大变来临时摆清自己的位置,做出最好的选择而已。 朱振沉默良久,才是恶狠狠地咬牙道:“平西王若是食言怎么办?朱某是大罪之人,若是到时候平西王秋后算账,本将军岂不是要做案板上的鱼肉了?” 吴备淡淡一笑,道:“朱将军确实犯了大罪,不过平西王不是已经给了朱将军将功折罪的机会了吗?” 朱振当然明白吴备的意思,将功折罪无非是纳上投名状而已,这投名状就是女真人的脑袋,他脸色变幻不定,沉吟良久,目光落在几个千夫长身上,这三个千夫长纷纷来劝:“将军还迟疑什么?咱们今夜就动手,女真人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墙倒众人推,咱们今日不做推墙之人,明日就要被别人推了。” “谁都有家有室,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总要给亲眷留点余地才好,女真太后虽是下了懿旨,说什么死守临璜,招募了这么多家奴充作军士,可是这些人是什么货色,将军不是不知道。连号令都不齐,还奢谈什么死守?平西王陈兵十万虎视眈眈,之所以没有动手,便是要给咱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将军,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女真人平时待我们是什么样子,将军难道不知道?何必给他们陪葬?” “请将军早做决断,否则悔之不及啊。” 朱振的脸上阴晴不定,这些话字字都扎入他的心里,在权衡之后,终于咬牙切齿地道:“平西王殿下要朱某怎么个将功折罪法?” 吴备笑了起来,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道:“且先吃了酒菜再说。” 酒过三旬,五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酒意,吴备斟满了最后一杯酒,朝朱振举杯,道:“今天夜里,请将军尽诛女真宗室。” 朱振的脸色骤变,平时这些女真宗室,几乎是他高山仰止的存在,随便一个主子,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是现在…… 酒精的作用,终于还是让朱振有了几分胆气;再者说,眼下的时局已经再明朗不过,这件事自己不去做,就会有别人去做,到时候别人是将功折罪,自己就是死无葬身、****。 朱振咬牙切齿地道:“请总旗官试目以待。” 醉醺醺地带着几个千夫长出了米铺,在亲兵的护持下回营,朱振倒头睡了一觉,便与几个千夫长商议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刻不容缓,今夜就要动手,当然要有所准备,配军有两万人,却只有一个万夫长,所以朱振在配军之中可谓一言九鼎,不过话说回来,要作出这等大事,也总要有人支持才成,配军共有十个千夫长,分领了兵权,现在还有不少人没有表态,所以到了傍晚的时候,朱振召集各家千夫长商议,在府邸里,埋伏了数百个亲兵,待千夫长们到了,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如今临璜府危在旦夕,咱们有的是汉人,有的是契丹人,何必要给女真人卖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日夜里,本官便响应平西王,开城门迎天兵,杀女真将功折罪。谁有异议?” 千夫长们一时哗然,不少人开始凝眉思索,那三个与朱振早已约定好的千夫长立即鼓噪:“今夜若是不动手,待天兵一到,我等都是死路一条,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往女真人将咱们当作猪狗,今夜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若是今夜不动手,等宋夏联军自己动手,咱们就是想做降军也不可得了。” 听了这些话,不少人心中活络起来,其实这几日大家都在担心,都在害怕,万夫长指出了一条明路,对这些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也有人抱着狐疑的态度,道:“将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女真人虽然山穷水尽,却也未必是好欺之辈,只怕要动手也不容易。” 说来也可笑,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肯死心塌地的,就算是抱有怀疑的人,也只是怕女真人不容易对付。 朱振冷冷一笑,道:“怕个什么?女真人真正难对付的,不过是那五千禁卫,其余的都不足为患,咱们相约起事,突然动手,禁卫必然大乱,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他们全无准备,我们早已准备妥当,以有备攻无备,外头又有十万大军为之呼应,只要肯动手,女真人便是天兵天将,又能如何?” 这句话等于是给大家注入了强心剂,千夫长们也无人反对,纷纷道:“一切以将军马首是瞻,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原本朱振早已埋伏了刀斧手,只要谁敢提出质疑,立即拿下去斩头,现在看来,倒是白忙活了一场,朱振打起精神,下达命令下去,吩咐各营在子时一起行动,最后又宽慰道:“诸位放心便是,平西王已经做了保证,只要今夜肯用命的,身家性命至少还能保住,能不能保全一家老小,就看大家今夜的表现了。到时本官亲自督阵,一起赚这天大的功劳。” 话音落下,便放大家各自回营准备。此时夜色已经黑了,星月无踪,夜色如墨,这白雪纷纷的临璜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在这平静之下,却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惊涛骇浪,暗波涌动。 外城的配军,仍然是按时出现在长夜的街头,分成数队,开始巡街,外城的城门,也多是由配军卫戍,不过女真人显然对配军并不放心,在各处城门,也各调拨了五百人轮替值守,说白了,他们并非是守城兵,不过是用以监督之用。如往常一样,置夜的女真人换了岗,配军也都轮了值,大家曲径分明,各司其职,倒也看不出什么。 …………………………………………………………………………………… 第八百三十五章:烧杀 第八百三十五章:烧杀 子夜将近,夜雾皑皑的配军大帐里,朱振负着手,局促不安地在帐中负手踱步。 箭在弦上,已经不容不发了,可是越是接近子夜,朱振的心里越是七上八下。金人察觉了该怎么办?有人告密又该怎么办?再者说,平西王只是口头承诺,若是出尔反尔又该怎么办? 朱振想了许多可能,可是很快又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无路可走。今夜不起事,联军杀入城来,就会要他一家老小的命;起了事,还有一拼的希望。 有人掀开帐来,道:“将军,各营都已准备好了。” 朱振深吸一口气,也幸好女真人一向对配军轻视,对配军多是不闻不问,只用他们来卫戍守城和弹压外城的汉人、契丹人,自己在配军之中才能一言九鼎,否则这么大的事传报下去,难保不会有人去告密。 其实配军里头,对女真人也都心生憎恶。女真人狂妄自大,杀人盈野,对配军更是歧视得很,克扣军饷、随即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平时这股子怒火也都压抑在肚子里,现在朱振要动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朱振咬了咬牙,冷笑道:“动手吧!” 所谓动手,当然不必四处去知会,之前早已约定举火为号,这火,就从配军的军营烧起,朱振亲自带着亲军,把中军大帐点燃,此时雪已经停了,可是积雪仍是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好在事先已经准备了些火油,这些火油泼在帐篷上,朱振亲自举了火把将大帐点燃。 借着风势,火光冲天而起,霎时间,整个临璜府就喧闹起来,各处城门、军营都传出喊杀之声,高举着火把的配军从各处军营冲出,开始放火。城门处,早已准备好的配军二话不说,直接杀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金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金军人少,又被打个措手不及,虽是负隅顽抗,却是死伤惨重,配军夺了城门,立即将城门打开,随即各自按着原订的计划开始冲杀。 两万配军同时举事,声势浩大到了极点,火光四起,更是让城中的金人一时慌了神,而这时,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的配军在朱振的号令之下直袭内城,内城的金军守备未来得及抵挡,便被洪流般破门而入的配军杀了个人仰马翻,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无数的火把之下,朱振的脸色铁青,手中握刀,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身后的配军如潮水一般从他身边冲杀过去,朱振大吼道:“格杀勿论,来两个营,随我去宫城!” 配军突袭得手,已是士气如虹,内城之中本就是金人的聚集地,也不必害怕误伤,但凡不是配军装束的,不论老幼都是疯狂屠戮,这些人本就没有任何军纪,这时候脑子发热,就如疯了一样,更有不少人直接脱离了大队,冲入宅门中去,见人便杀,见了东西便抢,这些宅院里都是女人孩子居多,男人们要嘛随完颜阿骨打留在大定府,要嘛就随完颜宗峻出战被斩杀,这么一群人冲进来,虽然也是负隅顽抗,可是哪里抵得过? 一时之间,整个内城沦为了人间地狱,四处都是凄惨地哭喊和咒骂,大火也蔓延开来,一栋栋屋子劈里啪啦地剧烈燃烧。 漆黑的天空,被大火映红。 女真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过也已经迟了,那些主子们,各自带着奴才们携着武器要抵抗,可是毕竟仓促,又没有组织,虽然气势不弱,可是一队队配军提着长矛冲杀过去,立即就被杀得七零八落。 女真人上了马是猛虎,可是下了马,战力便大打折扣,配军一条条街道的清理,虽然也是死伤惨重,可是这些女真人明显还是被分割包围起来,不断凄吼卧倒在雪地。 唯一还能作战的,只怕也只有禁卫了,只可惜他们身负保护宫城的责任,不敢轻易出战,只能干瞪眼。而朱振已经带着数千配军将宫门团团堵住,朱振并不急于动手,只是叫人守住了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那宫城中的女真禁卫不知外头有多少敌人,也不敢轻易出战,只能凭借着巍峨的城墙僵持。 冷风发出呜呜的戚戚声,在清理掉负隅顽抗的女真人之后,配军已经彻底地疯狂了,若说此前还能保持一点纪律,可是很快,这些人便如疯子一般一哄而散,一栋栋府邸,被人用刀砍,用枪刺,用脚踢开,门洞一开,举着火把的人便毫不犹豫地涌进去,这些配军只用了一炷香不到便成了乱兵,冲入宅中开始胡乱砍杀,四处抢掠,甚至有些配军之间,为了争夺一点点财物也毫不容情地大打出手。 为虎作伥的人本就没有什么底线,此时内城对他们来说便是金山银山,哪里肯放过这块肥肉? 许多内宅里,更传出女人凄厉的大喊,这种喊叫,只会让乱军的兽性迸发出来,更加肆无忌惮。 城外的宋夏联军一看到火光,终于有了动作,各处大营开始集结军马,列队,点卯,训话,随后出营,开始更大规模地集结,他们的行动,很是谨慎,先派了斥候进去,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沈傲才从大帐中出来,遥望冲天的火光,打着马,出现在洪流般的铁骑之中,高呼一声:“直捣宫城!” 呼啦啦……无数的马蹄扬起,洪流般的骑军在火光中冲入城去,骑军们显然没有心思去管那些禁军,一路直取宫城,当先一队水师骑军赶到时,那配军万夫长朱振立即迎上前,大声道:“平西王殿下何在?” 马群中有人越众而出,打马徐徐出来,言语冷淡地道:“本王便是。” 朱振立即跪地,道:“卑将恭迎殿下,恭迎天兵王师。” 沈傲沉默了一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高高地坐在马上道:“起来说话吧,这城里怎么样了?” 朱振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他无非只是想保住一条小命而已,其他的也不奢望,再者说这些年也存了不少家资,大不了做个富家翁,只要性命还在便好。 朱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恭谨地道:“内城、外城的女真人都已经肃清了,卑将的部下……咳咳……”说到这里,朱振有点儿脸红,方才他也曾叫人约束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大宋还是讲仁义道德的,做出烧杀劫掠的事毕竟不太好看,可是那些乱兵压根就约束不住,都是杀红了眼,欲壑难填,谁要是敢管,他们能刀枪相向,到了这个地步,朱振也只有无话可说。 沈傲见他言语之中很是犹豫,便沉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攻占临璜,你先捡重要的话。” “是……是……”朱振继续道:“现在这临璜府,就差宫城了,不过宫城的卫戍颇为森严,有数千女真禁卫,再加上城墙又高,只怕……” 沈傲借着火光看了宫城一眼,撇撇嘴,道:“这个容易,把这宫城围住了,放火箭,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传本王的将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女真人若是要负隅顽抗,就困死、饿死、烧死他们。” 骑军们听了命令,立即有人高举着大盾开始拿着火油、柴草往宫城下冲,城上的女真人见了,纷纷张弓乱射,只是这夜间哪里有什么准头?再加上下头的军卒都是小心翼翼,将火油桶、柴草放到了城墙底下便退了开去,随即,沾了火油的点燃的箭矢飞射过去,这宫城瞬时便化作了火海。 ………………………………………………………………………………………………………………………………………………………………………… 女真太后婓满氏的殿寝位于东北角落,婓满氏已是连续失眠了三四天,一到夜里心里便滋生出不安,彻夜地不能成眠,可是到了白日,却还要召集城中的将军、部族的首领,更要作出一副笃定的样子表示自己对城外联军的轻蔑,这身子骨已是越来越差了。 婓满氏这时候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身上,在她看来,完颜阿骨打百战百胜,从未有过败绩,一个小小的大定府,至多不过三两日便能拿下,再挥师北上,到了那时,小小的联军又算什么? 可是越是等,婓满氏就越是心焦。要回来,完颜阿骨打应当早已挥师到了,为什么到现如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那些在大定府的宋军当真这般厉害,能阻挡白山黑水的大英雄? 城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这一点婓满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这太后,并非是那种从来没有遇到过事的女人,当年完颜阿骨打以两千人起兵反辽,辽军十万大军围剿,那时的情景比今日更加凶险,可是婓满氏仍旧是挺过来了,现在,她仍在期望奇迹出现。 到了子夜的时候,婓满氏好不容易困顿着小憩了一会儿,可是喊杀声陡然传出来,吓了婓满氏一跳,从殿中出来时,才发现城中已经多处起火,那慌慌张张的禁军万夫长过来禀告,说是配军起事,外城乱了,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配军……”婓满氏终于松了口气,在她心里,配军不过是大金国的陪衬,这些人一向是畏战不前的鼠辈,不足以为患,只要应对及时,应该很快就能弹压下去。 可是事情并不是她所预料的那样,她高估了那些主子和奴才,浑然不知道两军交阵,大多数时候靠的未必是勇力和勇气,那些各自为战的主子奴才,仓促之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配军不断地分割,不断地包围,逐一剿杀。 内城起火,火光冲天,甚至在这宫城里,婓满氏都可以清晰地听到族人的哀嚎。这时候,婓满氏终于急了,在这殿中,她惶恐不安地团团转着,连妆都未画,披头散发的样子恐怖之极。 禁卫的万夫长不敢擅自离开,只好干站着作陪,婓满氏抬眸,冷冷道:“禁卫为何不动?你没听到族人的哀嚎吗?” 万夫长二话不说,跪下道:“太后,奴才不敢擅动,否则让乱军冲入宫中来,奴才如何向大王交代?” 婓满氏为之气结,却也知道万夫长的苦衷,现在黑天黑地的,谁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擅自调动,极有可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婓满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中闪过毅然之色,道:“那就坚守住皇城,哀家要在这里,等着我的儿子回来!” …………………………………………………………………………………………………………………………………………………………… 还有三十票,最辛勤的历史作者老虎再次含泪求票,话说老虎的收藏数有三万多,在整个,尤其是历史类也算是很牛叉了,可是票票为什么只有几百呢,老虎自问人品还算可以吧。 第八百三十六章:让世界充满爱 第八百三十六章:让世界充满爱 婓满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头也没有底气,宫城里没有粮库,都是内侍在外采买再装车进来,地窖倒是有,都是御用的酒食,可是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养活数千个禁卫,粮食至多坚持三天,三天的时间,真的能把完颜阿骨打盼回来吗? 打发走了那万夫长,婓满氏露出苦涩的笑容,对身边的内侍道:“来,给哀家梳头。” 坐在铜镜前,婓满氏当真梳起头来,接着戴好了镶嵌着硕大宝石的圆顶暖帽,换上了盛装,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神圣而不可侵犯一般。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急,不少内侍已经慌了,四处奔走,还有不少甚至直接去抢内库,都被禁卫拿住,然后当场格杀。 血腥弥漫开,婓满氏清晰地看到小心伺候着自己的内侍和宫娥都露出恐惧之色,一个个瑟瑟发抖。 婓满氏不禁冷笑,道:“你们怕死?没什么可怕的,哀家也怕死,可是最怕的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宫娥们唯唯诺诺地福身行礼,声音颤抖,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婓满氏撇撇嘴,才道:“你们看,这里本是契丹人的宫室,咱们女真人占了他们的屋宇,安享他们的器具,拥有本属于他们的荣华富贵,哀家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这辈子也没白来这世上一遭。来,叫个人去把宫中的萨满叫来,哀家要听他们哼唱神语。” 一个宫娥快步去了,过了一会儿,几个萨满进来,纷纷给婓满氏行礼,婓满氏的脸上透着安享,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含笑道:“萨满保佑女真,也正是因为萨满神的保佑,哀家的儿子,才如草原上的海东青一样,展翅万里,勇不可当。今日,一群南人来了,这是萨满神要试探我们的诚意。”婓满氏目光一冷,厉声道:“实话和你们说了,哀家不怕,就算是死,哀家也要再听一听神语,请萨满之神下入凡间,保佑我的孩儿替哀家报仇雪恨。” 婓满氏的目光中透着庄肃,能有完颜阿骨打这样的儿子,也正是这个意志坚强的婓满氏教育出来的结果,这女人五十多年前就失去了丈夫,含辛茹苦地培养出两个儿子,用了无数手段,让他们成为部族的首领,告诫他们如何去收复人心,如何用杀戮去让人畏惧。她的目光,此刻比秃鹰更加锐利,整个人肃然地坐在暖炕上,双手微微一动,道:“请诸位萨满请萨满神。” 这几个年迈的萨满,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外头的喊杀声愈演愈烈,火光四起,他们几乎可以听到那弓弦的震动和火箭在空中呼啸的声音。 可是太后的话,让他们总算定下了神,几个萨满一起阖目,拿出了手鼓,不断地敲击,手鼓的声音掩盖了混乱和杀戮所造成的呼喊,鼓声越来越急促,萨满开始痉挛起来,翻起了白眼,口吐白沫,口里发出呜呜的古怪声音,其中一个,更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等这像是昏厥过去的萨满清醒张眸的时候,那浑浊的眼睛,闪动着一种诡异的光泽,他微微颤颤地站起来,全身还在摆动,手伸出来朝婓满氏指过去,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大吼:“我看到了白山黑水的英雄正驰骋在雪原上,驰骋在茫茫的大雪中……” 婓满氏的眼睛突然变亮了起来,目光闪动,追问道:“他在哪里。” 萨满开始疯癫地颤抖,疯狂大笑起来,用冷漠的口吻道:“他要回来了!” “来了……他要回来了……”婓满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 而这个时候,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手鼓的声音虽然压住了大火的噼啪作响,也压住了无数禁卫的哀嚎,更压住了被大火燃烧之后的宫门被撞开的巨大响动,可是当这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军靴踩出来的咯吱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来。 萨满终于慌了,眼中闪露出恐惧,那诡异的眼眸变得无比的惊骇,微微颤颤地道:“白山黑水的英雄……” 砰…… 殿门被无情地踹开,冷风灌进来,将殿中的白烛吹得疯狂摇曳,殿中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婓满氏的脸上闪耀,一闪一烁之间,婓满氏的脸上浮出焦灼之色,道:“快说,我的阿骨打在哪里……” 呼啦啦的,一队穿着黑色皮甲的水师校尉提着鲜血沥沥的长刀列队进来,有一个人,手按着剑柄,阴沉着脸跨入门槛,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队武士。 “太后不必着急,本王即刻就拿了完颜阿骨打,承欢太后膝下。” 说这话的人,有着一张让婓满氏难以忘怀的脸孔;这脸有几分轻浮,几分冷意;那嘴角微微扬起,幽深的眼眸中似乎散发着某种轻蔑。婓满氏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好看,身材虽然没有女真人所崇尚的魁梧,却有几分修长。那一双长眉下的眼眸虽然冷冽,可是眉宇之间,又透着几分书卷气,星亮的眼眸意味深长而不可捉摸,举止之间又有几分让人生畏的威严。 来人便是沈傲,沈傲的神色很淡漠,语气中带着讥诮,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女真太后,心里发出一种感叹,似乎没有预料到两个人会在这里重逢。 “缘分啊。”沈傲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不过这个气氛,很快被外头的声音给掩盖了,宫娥的惊喊声,还有士兵的大喊声传了进来:“平西王有令,只拿女真宗室、嫔妃,其余不论。谁敢恣意胡为,妄杀内侍、凌辱宫娥,军从事!” 这道命令,就是沈傲做人的原则,他是个复仇者,但绝不是一个杀戮者,他很清楚地知道谁才是他的敌人。对敌人,他可以无比冷酷,无比决绝。可是他也明白,那些宫娥和内侍不是他的敌人,从这一点上,他还有一个气质,那就是宽容。 可是明明这么个复杂的人,在婓满氏看来,沈傲却如同恶魔降世。她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恐惧,一双眼眸平淡淡地直视着沈傲,终于道:“哀家的儿子会为哀家报仇的,他比狼更加狠唳,比海东青更加敏锐,比白山上的黑熊更加强壮。你惹到他了,今日你给他的,明日他会十倍百倍地索取回去!” 沈傲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似乎也感染了那些肃穆的校尉,随即,殿中传出一阵哄笑声。 沈傲脸色一板,不屑地道:“是吗?你的儿子已经完了。没有了后路,被困在大定府,失去了补给,他在本王眼里,不过是一头皮包骨的饿狼。本王会一点点地将他困死,让他为今生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沈傲走前两步,笑吟吟地道:“太后可知道这代价是什么吗?” 婓满氏的眼眸里露出惊惧、狐疑的复杂神色,冷哼一声。 沈傲自问自答地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他死了,也是死无全尸,死无葬身。这就是本王替女真屠刀下的冤魂报答给你们这群鞑喵子的,这就是你们杀戮的代价。来人……” 周恒立即上前一步:“在!” 沈傲冷冷地道:“把女真太后暂时看押起来,将来……”沈傲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交给辽人处置吧。记着,不要让她死了,要让人十二个时辰看着。” 这句话不啻是宣布了婓满氏的死刑,更确切地说,死刑还不够,未来将有无数的磨难等待着婓满氏,宋人与金人之间,暂时还没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对契丹人来说,女真人便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谁都可以预料到,一旦落入契丹人手里,婓满氏会得来什么样的结局,女真人杀戮的辽人,可以用十万百万计来形容,血海深仇,当然不是杀头这么简单。 婓满氏的眼中闪动着恐惧,惊颤地道:“你……你……” 沈傲漠然地旋过身,留下最后一番话:“太后为完颜阿骨打四处杀戮而弹冠相庆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一切都是太后咎由自取,要怪,就怪你那儿子吧。” 从殿中出来的时候,沈傲长出一口气,他的心里并不痛快,用杀人的办去制止杀戮,本来就是一件无奈的事。这大殿外头,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一队队的校尉倒也规矩,可是宫娥和内侍却是吓得四散奔逃,到处都是呼喝和嘶喊,让人听得很刺耳,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沈傲漫无目的地在这混乱中闲庭散步,嘴里低声哼唱着后世的一首歌曲:“你走来,他走来,大家走到一起来,在这缤纷的世界里,有无限的爱!啊……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啊……让这世界充满情和爱。啊……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我们拥有美好的明天……” 途中遇到几个撞过来的宫娥,或许是宫娥们被沈傲的外表迷惑了,只当沈傲是个善人,便带着哭腔拉住他的袖子,求他的庇护。沈傲的歌唱不下去了,等到后头的军卒追上来了,只好叹口气,道:“追什么追,文明执懂不懂?咳咳……这几个人带过去,验明正身,若不是女真的宗室,就发放些银两让她们各自回家吧。” 沈傲很认真地牵着其中一个宫娥的手,这个小宫娥姿色不错,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尤其是那胸脯显得很饱满,让人遐想万千。果然是这个世界充满爱啊,沈傲轻轻地抚摸小宫娥的手,心里这样想,随即又认真地道:“不必怕,不会有人为难你,大叔们只是问几句话而已,验明了身份就没事了。” 几个校尉一时无言,敢情自己成大叔了?如此精壮的小伙子,怎么被殿下叫老了二十岁? ………………………………………………………………………………………………………………………… 第三章,老虎相信,天道酬勤,咳咳……那个,月票还差一点点了,老虎急需你的支持,在此先行拜谢。 第八百三十七章:滚蛋 第八百三十七章:滚蛋 曙光初露的时候,沈傲的劲头才过去,那内城的嘶喊声已经渐渐微弱,宫城里也恢复了次序。 黑暗过去,一缕阳光射透了浓雾了浓墨的黑夜,余晖洒落在积雪上,折射出让人温暖的光线。 疲倦的沈傲熬了一夜,下达了召集将佐的命令,随即到了宫室中的正殿,到了长廊这边,周恒和一些侍卫恰好预先在里头布置防务,只听周恒道:“诸位有没有发现,昨天夜里的时候平西王殿下进鞑子太后宫里的时候特别英俊,特别有气势。”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不错,不错。” 沈傲搁着门窗听,心里顿时乐了,果然是真心话在民间啊,隔着墙听别人的评价才是最属实的,他驻了足,继续听下去。 周恒的声音又传出来,道:“殿下那英姿飒爽,魁梧不凡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沈傲心里默念:“赵子龙、赵子龙、赵子龙……” 那些侍卫也七嘴八舌地问:“不知周营官想起了谁?” 周恒雄赳赳地道:“张翼德是也。” 沈傲的脑海中立即幻想出一张满是疙瘩的黑脸,心里恶寒,气得脸都白了。 那些侍卫纷纷道:“那气势确实有几分像,不是张翼德长坂坡显神威又是谁?殿下好气魄,非同凡响。” 沈傲这时候却是悲催地想,校尉果然没文化,他们的话和放屁一样,不可信,不可信也。这时候他倒是不好意思进去了,脸皮再厚,也不好进去面对,干脆寻了个偏殿躲进去避避风头,谁知进了偏殿,恰好看到昨夜捏着手的小宫娥,这小宫娥也吓了一跳,她是认得沈傲的,连忙惊恐不安地叫道:“殿下……” 沈傲色迷迷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矜持不要淫荡。便板起脸来,很正派地剜了一眼那高耸的胸脯,道:“唔……原来是你,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小宫娥福了福身,微微颤颤的,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王爷一眼,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没有家人,无处可去,验明了身份之后,有个姐姐见我识字,说是要举荐我进护理营,奴婢就想与其孤苦无依,倒不如索性寻个依靠。” 沈傲恍然大悟,心里想,她说的姐姐莫非是颦儿?这可就不好了,好马不吃窝边草啊,要镇定,不要起歪念。 小宫娥瞥了沈傲一眼,见沈傲一副恍然的样子,脸颊不禁嫣红起来。这样的小女孩 儿其实最爱幻想,天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 正说着,外头却是有人推门进来,颦儿打头,鬼智环殿后,鬼智环因为有伤,没办法参与攻城,不过下床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动倒不成问题,因此便随着护理营救治伤病,不过这一次攻城,实在没有多少伤病可治的,除了几个家伙骑马摔伤了,还有几个不小心被火烫伤,真正拼杀受伤的寥寥无几,倒是那些配军受伤的多,不过这些乱兵也没什么好救的,谁管他们生死。 鬼智环一见了沈傲,啊呀一声,再看身边的宫娥,便立即怒了,眼中闪出狐疑,很是冷冽地看了沈傲一眼,仿佛在嗔怪沈傲处处留情,实在可恶。 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喜欢的东西自然不愿意许多人占有,说什么贤良淑德,那都是假话空话,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有几分不悦。 倒是颦儿没有想到那边去,见了那宫娥,便道:“怎么?想好了?若是想好了,便去登记一下,从此之后,便随着我到护理营三队里做事了,正好这边缺些帮手,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做事。”接着又看向沈傲,道:“殿下不是召集大家议事吗?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随即不怀好意地道:“啊呀,我知道了,你真是不正经,坏透了,像是狂蜂浪蝶一样。” 沈傲好委屈,明明自己被人叫做张飞,只好避避风头,谁知竟被这样冤枉,这世上有哪个狂蜂浪蝶只是看看人家胸脯的?就算是狂浪,那也只是内心,心里意淫一番又如何?可是他虽有三寸不烂之舌,却也解释不清,真要说出真相,人家也未必信,索性大起胆子默认了,嘻嘻笑道:“恰好闻到了这里有颦儿和环儿的香味,便钻了进来,谁知还有个小美人儿在。” 这句话说出来,连沈傲都佩服自己的机智,颦儿和环儿刚刚‘回来’,这就证明她们二人曾经来过,还与这小宫娥说过话,自然留了香气,沈傲说自己闻到了二人的香气,意思便是说自己进来,是来寻她们二人的,最后一句谁知还有个小美人儿在,这也算是间接的夸了一下小宫娥,言外之意是自己原来也不想的,一心只想私会二女,不过这小美人儿四个字,又作出一点惊喜的样子,让这小宫娥心里好受一些。 什么是水平,这就是水平,沈傲已经自鸣得意了。 颦儿一时词穷,倒是那小宫娥被沈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缳首俏着脸儿垂下头去。鬼智环的脸色也舒缓了一些,她的要求其实并不过份,只是希望自己在沈傲心中留一个独特的席位而已,这时听沈傲特地来寻自己,也不疑有他,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正色道:“殿下,那些乱兵在内城胡作非为,烧杀淫掠,为何殿下不下令阻止?内城里虽然都是女真人,可是要杀便杀,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淫***女,掠人财物,弄得整个临璜府都是乌烟瘴气,若是不立即整肃,未免也太过份了一些。” 沈傲心虚地道:“方才只顾着攻城,一时忘了约束,原来这些乱兵竟这样坏,果然是狗骨头,改不了吃屎。” 沈傲心里想:这就是人和畜生的区别,女真人可以如畜生一样的烧杀淫掠,可是对人来说,却总是做不下手。完颜阿骨打是畜生,环儿是人。 可是……沈傲心里不由苦笑,自己是算人还是畜生呢?说心底话,那些乱兵所作所为,确实做了许多自己道德上不敢去做却又觉得很解恨的事,难道自己外表是人,内心深处是畜生?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让沈傲还想起了一个词儿——伪君子。 没有错,沈傲已经觉得自己很虚伪了,明明想做,却偏偏让人代劳,口里却又是满口的道德文章,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沈傲吁了口气,心里最后下了定论,伪君子就伪君子,读书人嘛,内心阴暗一点可以理解,嘴上的仁义道德却是不能少的,虚伪一点还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一想,那道德的枷锁就彻底地没了,浑身轻松,笑口常开,便笑吟吟地对鬼智环道:“时间差不多了,环儿随我一道去议事。至于颦儿……”沈傲目光落在颦儿身上,微笑道:“颦儿给小美人儿登记造册,护理营有颦儿和她这两个美人儿,三军将士上阵杀敌时自然会勇气倍增,还巴不得受伤了。” 颦儿笑起来,两眼拱成弯月,笑面如花,道:“待会儿给你松松骨好不好?我先去料理了伤患,你看看你,熬了一夜,眼袋都出来了。” 沈傲立即精神倍增,道:“好极了,正要见识颦儿的手段如何,哈哈………”眼睛偷偷去撇那小宫娥,厚着脸皮道:“就怕你力道不够,再把小美人儿叫来,这才差不多。只是可惜……”沈傲开完了玩笑,脸色黯然,很是亏欠地对鬼智环道:“可惜环儿受了伤,都是我不好,来迟了一步,若是水师骑兵及早赶到,也不至于伤到这个程度。” 与鬼智环一起出殿,沈傲嘘寒问暖地问了鬼智环的伤势,又小心翼翼地道:“方才环儿生气了吗?” 鬼智环犹豫了一下,恍恍惚惚地摇头道:“我爱的那个平西王,本性就是如此,又能拿他如何?难道能把他绑了,架在火上三刀六洞,再割了他的眼睛挖了他的鼻子吗?” 沈傲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尼玛算不算赤裸裸的威胁啊?只好哈哈笑道:“不要开玩笑,我是读书人,不经吓的。” 鬼智环的眼中闪露出温柔之色,道:“谁要吓你?你自己做贼心虚是不是?” 二人说着话,到了正殿的时候,鬼智环略带几分羞怯,便不肯和沈傲搭讪了,刻意与沈傲保持距离,等沈傲步入正殿时,她才莲步进去,正殿里,营官以上的将佐都已经来齐,沈傲步履轻快地走上首位,在众人一起行礼的殿下千岁声中坐下,双目环视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 两班的将佐、博士都各自站定,等候沈傲发话。 沈傲道:“传令,军法司立即到内城去,若有兵匪胡作非为,立即拿下治罪,若是有人敢负隅顽抗不听劝阻的,格杀勿论!” 军法司的博士立即站出来,道:“遵命。”接着快步出殿,执行沈傲的命令去了。 倒是站在角落里的朱振和千夫长们一时有些慌张起来,平西王说的乱兵不就是自家的配军吗?拿了这些人不等于是打自己的脸?朱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出来,讪讪笑道:“殿下……卑将的部属不懂军法,情有可原是有的,倒不如让卑将去劝阻一下,实在不成,再劳烦军法司……” 沈傲看了朱振一眼,打断朱振道:“你是谁?” 朱振心里说,昨夜还打过话呢,怎么今日就忘了?平西王果然是翻脸比翻书快,可不太好伺候啊,朱振只好笑吟吟地道:“卑将是配军万夫长朱振,如今已经翻然悔悟,改过自新,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沈傲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原来你就是汉奸朱振?” 朱振的眼中闪过慌张之色,连忙跪倒:“卑将已经改过自新了,殿下……” 沈傲呵斥道:“滚!不要让本王再见到你,再见你一次,剥了你的狗皮。立即滚出去,给我躲得远远的!” 朱振倒是个聪明人,沈傲的意思很明确,官是别当了,马上消失。不管怎么说,性命总还算是保住了,便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走了,其余的千夫长吓得心惊胆战,也纷纷溜了出去。 沈傲气定神闲地坐着,慢悠悠地笑起来,对左右的将佐道:“咱们自己人议事,却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往后要谨记,本王议事的时候,除了是自己人,谁也不许进来旁听。” 这番话当然是对周恒说的,算是报了周恒污蔑沈傲人格之仇,周恒抹了抹冷汗,被姐夫当众教训了一顿,也不敢顶嘴,立即道:“遵命!” 沈傲微微一笑,道:“很好,那现在开始议事吧,功考司的博士在不在?把昨夜的战况都报上来,本王先听听。” ………………………………………………………………………………………………………………………………………… 老虎急需你的支持,你的每一张***,都是对老虎的肯定和激励,嗯,真的,十分急需,事关着老虎的烟钱。 第八百三十八章:万万人之上 临璜府一战,联军大多数时间都在打酱油,伤亡不大,不过临璜府被乱兵一闹,也算是遭了殃,内城这边十几万女真人居然只剩下两万余,可见他们平时的人缘并不怎么好,大难临头,到处都是墙倒众人推的,连平素的狗tui子翻起脸来都没有给他们留一分情面,烧杀yin掠,无恶不做。 至于女真的禁卫,已经完全清理干净;至于王公贵族,俘虏的也是不少,除了女真太后,总计有嫔妃二十九人,皇子公主七人,宗室一百三十三人,其余酋长、官员三百之多。 沈傲冷俊着脸,道:“王公全部关押,其余的女真人,驱逐出城,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这道命令,看上去很宽容,其实残忍到了极点,女真人的崛起,本就是伴随着血腥的杀戮而拉开帷幕的,这样一个依靠杀戮而生的种族结了不少死仇,大漠之中,更不知道有多少部族被他们掠夺了肥美的草场,一报还一报,现在完颜阿骨打的大军困在大定府,大漠之中,只剩下了一群老弱病残的族人,一旦被驱逐出了城池,他们立即就会成为草原上人人眼红的猎物,而大漠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谁也不会有半分的恻隐,从前女真人强势时,或许那些失去了家园的部族还能隐忍,可是联军直捣临璜,所谓的大金国已经风雨飘摇,这场报复,也正在酝酿,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开来。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女真人,被烧杀劫掠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就是大漠的规则,残酷的环境,也造就了人的残忍,每一个人都是野兽,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个校尉慌慌张张地进来,道:“殿下,有旨意。” 旨意…… 大帐之中霎时热闹起来,沈傲起身离座,心里想,自己远在临璜,突然送来旨意,莫非是有什么急事?便道:“大家都整一整衣冠,随本王出去接旨。” 从殿中出来,一个风尘仆仆样子的公公迎上前,身后是一队为数不少的殿前队,想必是从锦州登陆,锦州的水师驻军又调了一批军士随行保护,一路过来的。 这公公笑吟吟地先给沈傲行了礼,道:“杂家给殿下问安了。” 沈傲含笑道:“公公免礼,还是先接了旨意再说吧。” 公公含笑颌首,随即肃然道:“平西王沈傲接旨意。” 沈傲跪在地上,身后的将佐校尉也纷纷拜倒,高呼道:“臣接旨意。” 公公展开圣旨,朗声道:“制曰:平西王、驸马都尉、鸿胪寺寺卿、武备学堂司业沈傲奉状以闻、伏听敕旨……敕辅政王、天策上将,开府仪同三司,过问天下军政,不得有误……” 这一份旨意,可谓是平地惊雷,爵位倒也罢了,天策上将若不是博学多闻的人多半也分辨不清有什么玄机,只是这开府仪同三司和过问天下军政就大大不同了。虽说开府在大宋朝只是个散职,可是今日在圣旨中明明白白的念出来,意义就大不相同,再加上后面这过问天下军政几个字,稍微有点理解的人就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了。要过问天下军政,没有助手是不行的,所以要开府,设立官职,点选人员从旁协助。 这等于是辅政大臣加上一个问三省三司事,再加上平西王的影响力,沈傲现在的地位,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沈傲也是大吃一惊,心里想陛下这是怎么了? 对赵佶,沈傲还是了解的,不管怎么说,他总还是一个皇帝,身为君王的,竟然下放出这么大的权柄?等于是君权的边上,再分出一部分权利出来赠给王权,大宋立国以来,一向对宗室亲王大加防范,一向倡导地是强干弱枝,这个强干,不止是在军事上,更是在皇权与王权之间也是如此,可以说,大宋朝的宗室算是有史以来最是灰头土脸的,不但亲王不可以议政,不可以从军,更不能离京,甚至连封地都没有,王爷们唯一能做的事只是在宗令府里领点儿俸禄,保证自己衣食无忧,混吃等死而已。 而现在,赵佶送给自己的已经绝不是信任这么简单了,沈傲心中澎湃,重重道:“臣接旨意。” 小心翼翼地捧过圣旨,从此之后,亲王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议政王,同样是个王字,可是身份却大是不同。沈傲立即叫人拿了几张百贯大钞塞给公公,一面问:“陛下还好吗?” 公公迟疑了一下,黯然道:“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在泉州也惦念着殿下,几次说悔不该当初。” 沈傲不由哽咽,对赵佶这个复杂的人,沈傲奉承过,心里痛骂过,胡说八道过,开怀大笑过,可是这时候,他的心情只有一种没来由的悲恸,天大的荣耀加身,也及不上那一句身体大不如前,沈傲深吸一口气,道:“回去告诉陛下,叫他好好将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外头的事,有我这做臣子的在。” 公公点点头,原本想在这里歇歇脚,听了沈傲的话,知道得立即返程了,便道:“殿下保重,陛下直捣临璜府,可喜可贺,杂家一定具实上奏,也好让陛下欢喜欢喜。” 沈傲失hun落魄地颌首点头,居然亲自将这公公送了出去,在沈傲眼里,这公公代表的就是赵佶,短暂的音讯,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惆怅。 重新回到正殿的时候,军中的将佐、博士纷纷稽首:“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沈傲冷着脸,坐回原位,手中仍然攥着圣旨,长叹一口气,才道:“喜从何来,又有什么好恭贺的?” 别人看到的是步步高升,是圣眷加身,是步入云端。可是在沈傲看来,这份圣旨,更像是托孤,沈傲心中黯然,以他的xing子,宁愿不要这万万人之上,也不愿少了一个至亲,一个知己。 沈傲冷冷一笑,整个人变得杀机腾腾,既然远在千里之外,那就只好化悲痛为力量了,虎目横扫一眼,厉声道:“传令,快马前去大漠各部,勒令各部族中的首领、酋长来临璜府,告诉他们,谁敢不来,或是延迟一步,女真人就是他们的榜样,三天,本王只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之期过后,若是本王不见人,便视若他们向本王宣战,到了那时,大宋就是他们的死敌,不死不休!” “再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待料理了这里的后事,西夏和大宋的战士全军出发去大定府,与女真人最后一战!” 沈傲的语气笃定,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威严和肃杀,让所有人都不禁心中畏服,所谓王八之气,所谓虎驱一振,其实并非只是小说之言,只是当人到了与自身匹配的地位,逐渐磨砺而成。在这殿中人的心里,沈傲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就是他们的天,剑锋所指,前方便是刀山火海也绝不能质疑,沈傲给予他们荣誉,给予他们富贵,让他们得以依靠,将他们从一个个平凡的人变得不平凡。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让人信服的力量。 “遵命!”众人轰然应诺,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辅政王的诏令,只用了一天多的功夫便传遍了临璜府附近的草原各部,面对这草原的新主人,面对这大漠新的主宰,几乎所有的部族都在权衡,女真人完了,那曾经不可一世,百战不败的女真人一败再败,如今连国都也已经陷落,虽然主力尚存,却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宋夏联军击溃六万女真铁骑的那一刻起,各部族终于开始从新估量起这支精锐铁骑的战力起来,毫无疑问,以自己部族的力量,与宋军为敌,与那辅政王为敌,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螳螂挡车。 分清楚了利害关系,各部族的首领、酋长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即骑着快马,带着几个shi从飞快向临璜府集结。 三天的时间并不算长,整个临璜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内城,已经开始有大量的汉民、契丹人涌入,女真人全部驱逐了出去,没有了奴役的鞭子,没有了枷锁,各种生业,也都渐渐兴起,辅政王的诏令也已经张贴在城中各处。凡我〖中〗国之人,无分老幼,不分族种,皆兄弟也,今豺狼已除,各族应与邻为善,共享太平。 太平二字,对那些享惯了的人来说轻与鸿毛,可是对这些经受过乱世之苦的人,却如久旱逢甘霖一样,有的人看到这安民的诏令,不由捶xiong顿足,滔滔大哭,更有人满是欢笑,四处宣讲传播辅政王的诏令,女真人的到来,让汉人和契丹人少了一层隔膜,其实那些契丹人如今说的也是汉话,写的也是汉字,习俗与汉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分,从前他们是国族,尚且还有几分骄傲,现在这骄傲早被女真人击碎,如今大家相安甚至相互通婚,早已是不分彼此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决一死战 各族的首领、酋长抵达临璜府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礼遇,不过那一队队进出城池的骑兵却让这些酋长们的心里生出震撼之感,那些矫健的骑兵,纪律森严,不管是疾驰或是驻马,都是号令如一,可见那六万女真铁骑输得并不冤枉,宋军能扬威在这临璜府,凭的也不是运气。 来的首领足有三十多个,几乎一个也没有漏下,都被安排在一处客栈,有宋军把守看护,大家急着见那辅政王,偏偏一点音信都没有,这傲慢的态度让这些急xing子的酋长们有点儿不耐烦。 不过草原里的规矩一向都是如此,谁强大,就有傲慢的资本,凭借的都是实力来说话。 所以虽有一些埋怨,却无人敢放什么重话,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个校尉进了客栈,领着他们入宫。 到了正殿这边,两班的文武官员早已站定,这些酋长、首领们遥遥看了高高在上的沈傲一眼,纷纷拜倒行礼。 沈傲穿着龙服,没有做声,沉默了良久,才不客气地道:“这大漠,从此之后是大宋做主,本王在临璜设安北都护府,屯驻军马,统辖各部,谁若是不情愿,今日不妨直言出来。”不管是安北都护府还是其他什么名目,无非是控制大漠而已,当年辽人强大的时候,便一统各部,此后女真人强大也是如此,现在换了宋人,谁又敢直言什么?沈傲的威名早已流传于草原各处角落,谁不知道此人与完颜阿骨打一样,都是要人命的狠角?今日若是不臣服,说不准刀斧手就埋伏在外头等着要你的脑袋。 手是众人轰然道:“甘心为殿下驱使。”沈傲的脸sè才恢复得好看了一些,他一步步从殿上走下来,在首领和酋长之中穿棱,闲庭散步一样显得很是自在,慢悠悠地道:“各部的草场要重新划…分,从前女真人掠夺了你们的土地可以适当地归还一些,不过临璜府一带的肥美水草,你们也不要打什么主意,这是本王的产业,知道了吗?”能退还一些草场已是意外之喜,谁还敢有什么怨言?这些首领纷纷拜倒在地,道:“是。” 沈傲心里却是另有打算,临璜府这”带的水草最是丰美,现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要知道这里是天生的养马场地,全天下最好的地段,而沈傲要做的,就是让汉人养马。其实汉人原本只适合种植,毕竟是农耕文明,要改变他们的习惯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沈傲现在要弄的,就是兜售牧场,将这些肥美的牧场分成大小数百上千块承包出去,以五十年为限租给商人。所以在此之前,他已经给泉州去了信,让海政衙门那边贴出告示,让那些有实力的商人前来磋商,泉州的商贾不缺钱,缺的就是财路,现在大宋马匹很是匮乏,大量的骑兵需要战马,要四处采购,榆送货物也需要马匹,尤其是在苏杭和泉州,人力的价值越来越高,马匹自然就成了运榆的重要工具,再加上那里富人越来越多,有了钱,自然备几辆马车,雇人抬骄的人也有,可是那边的人力本就匮乏,一顶骄子,至少要准备好四个人轮替,哪里及得上马车舒适、低廉,如此一来,马匹的缺口已经越来越大,甚至一些商人,干脆干起了贩运马匹的营生,从南洋那边收购马匹装船,再运到泉州、苏杭去,不过那南洋的马匹个头矮不说,脚力也差了许多,一些马商又趁机哄抬马价,让马匹更加紧缺。 养马的前景已经可以预料了,可以想象只要告示贴出来,那些大海商、大商贾必然会蜂拥着来尝试一下,这么多地皮,若是统统租出去,不止是沈傲可以大赚一笔,用这些钱来犒赏一下三军:另一方面,这些商人有了牧场,自然而然要大肆地招募人手,数百上千个牧场要招募多少人,这就是天文数字了。养马要有马倌,为了对付狼群和马贼,就必须要有大量的护卫,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人员,这些人,将会在临璜府一带的草场上,形成一个数十上百万人的群落,虽是雇佣关系,可是在不自觉之中,已经让他们从农民变作了工人,再由工人变作了牧民。 一支由汉人组成的牧民群落,背靠着关内腹地,与临璜府内的宋军相互呼应,未来这草原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几乎可以预见,若是草原发生了动乱,大宋可以随时征募牧民,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其战力绝不在草原各部之下,再加上骑兵校尉和骑军的补充,宋军铁蹄过处,谁能挡其锋芒? 沈傲的这个构思,来源于后世的哥萨克骑兵,哥萨克与俄罗斯人同文同种,可是唯一的区别就在俄国人以农耕为主,而哥萨克人以放牧为生,此后,俄国沙皇笼络哥萨克人,组建哥萨克骑军,为俄国的开疆扩土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而这些关的马倌、护卫,将来就是沈傲的哥萨克。 将首领和酋长们打发了出去,沈傲环顾四周,道:“整备军马,后日清晨出发大定府,与完颜阿骨打决一死战!” “遵命!” ……………………………………………………………………………, …………………………………………………………………………………………… 大定府,随着寒冬的降临,整个大定府的荒野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在大定府城下,连绵的大营发出人声马嘶,完颜阿骨打领着铁骑抵达这里已足足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里,金军疯狂地对大定府发起绵长的攻势,一bo又一bo的发了狂的金军不避矢石,在低昂的牛角号声中,一次次尝试攀登大定城。 而城上的宋军早有准备,各处的防禁密不透风,这些训练有素的水师步兵,拿着手弩,不断射杀城下的金军,手弩的射速比弓箭要快,射程更远,不过造价往往高昂,只是对水师来说,钱的事一向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这十万水师,配了手弩的就超过了三万,除此之外,设置在城楼上的火炮也不断喷吐出火舌,那开huā弹杀伤力极大,让金军不得不分散队形才敢朝巍峨的城墙进行冲杀,不过队形一分散,攻势免不得变得孱弱起来,连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大定府纹丝不动,而城下,却不知遗留了多少陈尸骸骨。 金军已经越来越急躁了,军中的存粮不多,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二十多万人要吃要穿,人困马乏,若是再拿不下大定府,到时候就会被困死饿死。 可是守城本就是宋军的强项,而攻城是金军的劣势,水师骑兵以优势对金军的劣势,已是稳操胜算。 完颜阿骨打也越来越暴躁,就在昨天,他已经当众斩杀了一个攻城不利的万夫长,令三军肃然,今日他仍旧穿戴着金甲,带着禁卫掠阵,不管如何,大定府一定要拿下,若是再耽误,临璜府极有可能被那沈傲攻破,数十万女真人就成了丧家之犬,几十年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朔风之中,完颜阿骨打并没有披挂他的虎皮大衣,在这天寒地冻之中,许多的女真勇士甚至只简单地套着一件棉甲,手脚都已经冻得发紫,完颜阿骨打若是浑身严严实实地出来,难免会让人心寒,所以当冷风刮面,那肆虐的寒风顺着铠甲钻入他衣内的时候,年近六十的阿骨打已经冻得浑身青紫了,他呼哧呼哧地喷吐着白雾,一双眼眸犹如秃鹰一样lu出愤恨之sè,遥望着那巍峨的城墙,不自觉地生出无力感。 宋军的火器、弓弩威力过于巨大,又依城而守,对攻城武器本就匮乏的金军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屏障,现在的金军,眼看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之下,早晚都要冻死饿死,萨满神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若是再将时间浪费在这里,这里极有可能是他完颜阿骨打的葬身之地。 他的眼眸大张,闪lu出一点精芒,一只手搭在刺骨的刀柄上,大喝一声,将长刀拔出,整个人又恢复了自信和无比的勇气,只要长习在手,完颜阿骨打就相信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阵前的萨满敲起了手鼓,开始为即将拼杀的勇士们祈福,祈祷战争的胜利,几十个萨满披头散发,身体不断地抽搐,翻着白眼,念叨着那古老又沧桑的语言,发出一个个怪异的字符,手鼓的声音与这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完颜阿骨打的耳中,显得无比的神圣。 完颜阿骨打深吸一口气,长刀前指,大喝一声:“责图先!” 有人从后方的军阵中打马出来,这索图先穿着万夫长的铠甲,虎背熊腰,目光狰狞,宛若惊雷一般大喝一声:“在!” “带着你的勇士,去给南人一点颜sè看看。” 索图先二话不说,勒马便往自己的军阵中去,宛若野兽一般发出一声大吼,军阵中的女真骑队,立即爆发出大喝来回应他,索图先红光满面,扬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支寒芒阵阵的铁矛直指天穹,大喝道:“杀光汉狗!” “杀,…” ………………………………………………!。 第八百四十章:枭雄末路 第八百四十章:枭雄末路 牛角号呜呜响起,絮雪飞舞,浓雾之中,城下爆发出大吼,无数的金军策马而出,带着弓矢驰骋到城墙之下,如风一般朝城头上奔射。 早已预备好的配军,在女真人的压阵之下,也蜂拥冲杀上去,携着云梯,朝大定城发起了攻势。 回回炮早已架设好了,一块块巨石在半空划过半弧,狠狠地朝大定砸去。 金军的攻城又一次拉开了帷幕。 城头上,一名营官气定神闲,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霎时间,女墙之后闪出无数个人影,他们举起了手弩,目光坚定,按下机括,嗤嗤……弩箭激喵射出去,半空之中,洒下一片箭雨。 一队弩手射击完毕之后,立即退开,后一队弩手已经填装了弩箭,飞快射击。 为了提高射击的频率,早已有校尉提出了这种射击办,整个弓喵弩营,由三队组成,第一队射击,第二队填装,第三队接应,如此一来,城墙上的弩箭如飞蝗一般射下去,间隔的时间居然只是眨眼的夫,那无数的弩箭,铺天盖地地射在女真弓手的身上,城下来回奔杀的女真弓手应声而落,发出哀嚎。 配军见了这个阵仗,也早已胆怯,若不是后队有女真人督阵,此前完颜阿骨打已经下达后退一步杀无赦的命令,只怕配军早已转身便逃了,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恰在这时候,城楼上突然发出一阵阵轰鸣,架设在城楼上的四十余门火炮发出震天的巨响,连城墙似乎都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后坐力,扑扑簌簌地掉落下灰尘。 开花弹直接砸落在密集的配军阵营里,硝烟弥漫之后,无数的断臂残肢发出一股浓重的腥臭,配军的士气霎时跌落到了谷底,已经有人开始抱头鼠窜,而后队的金军犹如驱逐羊群一般发出一声声刺入耳膜的呵斥,足足杀了三十多个后退的配军,才算压住了阵脚。 一队队辽军和流民组成的后备队也出现在了城墙上,他们搬运着巨石、火油、滚木,直接朝城下砸过去,架上城墙的云梯,则被他们狠狠地掀翻。 战斗愈演愈烈,不过相比起来,今日金军的攻势明显大不如前,完颜阿骨打注目着战斗,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大定府的防守可谓是密不透风,急切之间要想攻下,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萨满神给予榻前的时间明显已经不多,虽然明知道这样做只是无谓的牺牲,可是完颜阿骨打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火炮的作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配军的士气本就落到了谷底,在火炮的乱轰之下,恐慌立即蔓延,越来越多的配军开始后撤,后队的女真骑兵不断弹压,效用却是越来越低。 完颜阿骨打凝着眉,一双眼眸闪掠着无奈和怒火,他的嘴角抽搐几下,突然大叫一声:“苏克萨!” “大王……”一名万夫长越众而出。 完颜阿骨打毫不容情地道:“带着你的勇士,攻城!” 苏克萨毫不犹豫地道:“是。” 策马飞向自己的军阵,苏克萨恶狠狠地道:“下马!” 七千余名女真骑兵纷纷落马,随即架起了云梯,宛若洪峰一般冒着箭雨朝城墙冲杀过去。 女真人的士气显然高了许多,在他们的带动下,配军总算稳住了阵脚,一架架云梯在不间断的箭雨中搭建而成,云梯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开始攀爬,滚木、巨石落下,云梯上的人发出一阵阵悲鸣,有的云梯被城墙上的宋军掀翻,整个云梯翻到,云梯上攀爬的女真人、配军发出最后的哀嚎。 宋军开始集中用手弩射杀城下的敌人,而大量的火油也倾泻下去,随即火把落下,轰的一声,巨大的火焰开始燃烧,战争的残酷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宋军,包括金军。偶尔会有女真人杀上城墙,一支支由校尉组织起来的后备队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赶下去,一旦有女真人出现,所有的弩手便会不自觉地大吼:“校尉,校尉在哪里!” 小小的混乱,在一声声回应:“校尉先上。”之后立即稳定下来。 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戴着铁壳范阳帽的校尉越来越多,这些人在城墙道上来回奔走,他们的出现,将整个城墙组织成一条血肉长城,让女真人无机可趁。 女真人悲哀地发现,他们面对的敌人并不简单,当年对付契丹人的时候,一旦有女真人登上城墙,辽军就开始恐慌起来,那是出于对女真人发自内心的惧怕。可是很明显的是,现在的宋军完全不同,这些人无比的顽强,登城的女真人刚刚落地,便有无数人提刀迎面斩杀过去。 金军的配军到了后来,完全撤下,全数换上了落马的女真骑兵,数万的女真人疯狂地攀城,冒着箭雨和炮火,犹如粘在方糖上的蚂蚁,密密麻麻。 周处亲自带着一队校尉赶来,登上城楼,大呼一声:“我在城在!” “我在城在!”各个角落,无数人爆发出大吼,金人疯了,水师也疯了,当大量的女真人攀上城墙,城墙各处,都是疯狂的鏖战杀戮,当一个人倒下,立即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接替他们的位置,逝者最后一声哀嚎,不是悲鸣,却像是最后的嘱咐……杀! 鏖战一直持续到了晌午,金军的攻势已经渐渐缓慢下来,城中无数百姓蜂拥前来送上了酒食犒劳军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的荣辱生死已经完全寄托在这道城墙上,也寄托在这些脸上冻得青紫饥肠辘辘的守军身上,女真人的欺压,谁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这种自发的犒军,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 下午的时候,风雪渐渐小了一些,女真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吹起了号角,更大的攻势开始,其他城墙段的校尉列队赶赴,炮声隆隆之中,在城墙上,所有人都疯狂了。 如冰锥一般的长刀刺入体内,带着血色的眼眸贪婪地最后看一眼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名校尉倒下,发出一阵大呼:“报仇!” “报仇!” 回应大吼声连绵不绝。 风雪依旧,城墙上积压了一具具分辨不清的尸首,在夜晚降临时,金军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出去。 完颜阿骨打铁青着脸,他一人一马,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那苍凉的人身马影,整个人冻得青紫,浑身僵硬不动,头上暖帽上覆了一层层积雪也无动于衷。 那一双仍然锐利的眼眸,散发出滔天的狠唳,仿佛一匹饿狼,在旷野之中咆哮:我的铁骑无坚不摧;我的刀锋指处,所向披靡;我是白山黑水翱翔的海东青;是草原上的王者。一群南人,一群南人怎么可能能阻挡我! 完颜阿骨打带着不可置信,带着一丝狐疑,带着不甘,终于还是长叹口气,才打马回营。 金军的士气,在风雪的吹打和徒劳无的攻城战中已经消耗一空,夜幕降临,天气更加冷冽,冻得发紫的金人相互拥蔟在帐中取暖,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取暖的皮裘,粮秣也开始短缺了,军中开始杀起马来,自然是先从配军开始,之后是金军,一匹匹战马在雪地里由他们的主人砍倒,发出最后的哀鸣。 大帐中的完颜阿骨打,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的脾气很暴躁,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而在这时,一封急报传来,完颜阿骨打接了急报,随即浑身颤抖,眼眸中闪出悲恸:“召集众将!” 他咬牙切齿地发出了声音,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将军们纷纷进账,面容紧张,完颜阿骨打的眼眸在帐中扫视,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翻,挥舞着拳头,疯狂地道:“临璜府陷落!” 所有人一时间不由地呆住了,临璜府没了,金国完了…… 这是第一个念头,正如天柞帝丢失了临璜府一样,辽国也随之土崩瓦解,虽然还在苟延残喘,但是辽人毕竟立国数百年,根基深厚,可是对大金来说,临璜府的陷落,对这个完全没有根基,只是凭借着杀戮而称雄于世的女真人来说,只怕并不会比辽人好更多。 更何况,临璜府一旦陷落,太后、宗室、贵族甚至是在场所有人的家眷也足以让人忧虑重重。 有人长出一口气,随即悲恸大哭起来,这哭声开始蔓延,整个大帐,居然传出连片的哭声。 便是这些豺狼,也有珍惜的一切,有父母妻儿,而现在,宋军将他们所有的希望尽皆打破,攻陷临璜,不止是让金国彻底地土崩瓦解,更是击中了女真人的软肋,让他们彻底地崩溃。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阴晴不定,随着将军们的陶陶大哭,眼中也不禁落出几滴泪来,他的母亲,他的嫔妃,他的儿女,如今全部落入宋人的手里,便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发出悲鸣。 ………………………………………………………………………………………………………………………………………… 最后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在求票,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所有勤恳的作者,包括老虎和榜上的几个大神都在努力,老虎再次爆发一声大吼:最后一天,老虎不能输!没了奖金会被老婆打死。 第八百四十一章:你敢来 我敢去 消息传出,整个金营哀嚎阵阵,他们从前残忍的杀戮别人的妻女, 现在当这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时,令人讽刺的是,他们居然也落下了眼泪,生出了悲恸。 大帐中的完颜阿骨打,已经抹干了眼泪,他的脸sè冰冷而疯狂,大吼一声:“那沈傲一定会来,他拿下了临璜,一定会南下驰援,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报仇!”金人发出疯狂的回应。 完颜阿骨打冷冽一笑:“停止攻城,全军歇息,我们就在这里,专侯那姓沈的过来,报仇雪耻!”完颜阿骨打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沈傲一定会来,他要做的,就是保存好自己的实力,静静的等待。 金军之中,悲恸化为了仇恨,大定府的天气已经越来越恶劣,大雪连续下了七八天,高达数尺厚的积雪几乎将整个郊野都埋葬下去,天上地下,永远只有一种sè彩,那苍茫茫的朔风,犹如尖刀一样刮在面上。 完颜阿骨打终于冷静了一些,慢慢的开始筹备决战事宜,而在大定,金军的攻势暂缓,也让周处瞧出一点端倪,临璜府陷落,平西王殿下想必很快就要到了。 与此同时,远在祁津府的完颜大石在遭受伏击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女真人虽然北去,可是不彻底铲除掉这支金军,契丹国将永无宁日,当一份急报飞快传到耶律大石的手里,耶律大石再不迟疑,立即收拢残军二十万,刻日北上。 蜿蜒大石的打算很清晰,无论如何,也要参与灭金的战争,契丹国的国势已经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若是这一次冷眼旁观,一旦让女真人得胜,不说厄运会再次降临对于他的权威也是极大的打击。 耶律大石的当机立断可见他绝不是一个可以小视的人,之所以被女真人压得喘不过气,无非是大势已去罢了。 五天之后,宋夏联军终于来了,轰隆隆的战马让大地战栗,大雪纷纷之中,宛若乌云的骑兵快速移动,在大定府北面,扎起营寨,与女真人对阵。 大定府已经集结了七八十万军马城内是二十万水师和新招募的流民,北面是十万宋夏联军,南面是二十万辽军,而在四面楚歌之中,是二十万金军。 不只是如此,西夏大军也陈兵于横山一带,堵截了金人向西突围的通道,除了决一死战,女真人无路可走。 猎人已经准备四面围定而饿狼尚在tiǎn噬自己的伤口,打算做出最后一击。 女真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缺衣短粮,只能做出垂死挣扎。 在辽军的大营,耶律大石却显得惶恐不安,他这温暖如春的大帐里,精致的火盆烧着无烟炭火虎皮铺就的地毯冒出兹兹热气,悬挂在四壁的银剑、画雀弓证明了主人身份的不凡。 坐在帐中下首位置的,正是双手搭在膝盖上欠身坐着的耶律yin德。 耶律yin德是耶律大石的嫡长子,也是辽国太子,今日父皇突然召见自然是有极机密和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议。 耶律大石双目沉重,踱了几步,突然回眸,淡淡看了耶律yin德一眼,到:“当日你在西夏时,与这沈傲打过交道父皇问你,此人是什么xing子。” 耶律yin德与他父皇不同,唯唯诺诺的沉吟才道:“神鬼莫测!”这句话可谓贴切到了极点,沈傲的xing子让人很难琢磨明明别人以为他不敢做的事,他偏偏要做,明明别人以为他会做的事,他却突然含笑轻轻揭过去,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有很大的压力,不过耶律yin德心中得意的是,不管怎么说,自己和那沈傲倒是有点儿交情,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多少还能说的上几句话。 耶律大石冷冷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双目落在摇曳的烛火上,淡淡道:“女真人已经完了,现在对我们大辽来说,真正可怕的人却是那沈傲,现在能篡我大辽江山的也正是此人。” 耶律大石一番话,让耶律yin德满是诧异,期期艾艾道:“这” 耶律大石冷笑,继续道:“对这个人,父皇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不管如何,也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宋军现在拿了大定府,谁能保证吞灭金国之后,他们会不会假道伐虢,这沈傲神鬼莫测,父皇倒是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 耶律yin德忧心忡忡道:“如何试探?”耶律大石闻言一笑,道:“传朕的旨意,敕封沈傲为契丹辅政亲王,天策上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过问大辽军政事。”“ ……”耶律yin德大惊失sè,道:“父皇……”耶律大石淡淡笑道:“你是不是想,父皇这么做,岂不是给了那沈傲天大的好处,沈傲在大宋已被救为辅政王,在西夏是摄政王,天下的权柄都已掌握在他的手里,我大辽这么做,岂不是引狼入室。” “你错了!”耶律大石看着耶律yin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失望,这个儿子和自己比起来实在相差万里,将来叫自己如何将天下交给他。耶律大石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道:“父皇是要试探他的态度,若是他接了旨意,欢天喜地揽我大辽的权柄,那么我大辽尚且还能芶延残喘,可要是他拒不接受,可见他所图甚大,父皇能给他的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耶律大石吁了口气,神sè黯然道:“这才是最教人心寒的,这旨意,你去传递。看他怎么说吧。” 耶律yin德苦笑道:“好吧,我去一趟。”当日夜里,耶律yin德带着数百个骑兵shi卫抵达联军大营,自报了身份,辕门处的宋军不敢怠慢,立即禀告,迎了耶律yin德进去。 沈傲对这耶律yin德倒是热络的很,二人在西夏颇有些交情,当日西夏招选驸马,便是耶律yin德与沈傲同气连枝,一起对付女真皇子,现如今,虽然已是物是人非,可是这交情总还在。沈傲穿着龙服,看到耶律yin德,立即把住他的臂膀,大笑道:“耶律兄真是稀客,来,来,来,坐下来说话。” 耶律yin德依言坐下,正想说圣旨的事,谁知沈傲满是豪言的道:“来人,上酒,耶律兄与我是故交,今日重逢,岂能无酒。”说罢向耶律大石道:“今日我大宋、西夏与大辽合力围堵金军,灭金只在今日,今日又是故友重逢,好事成双,耶律兄今夜也不必回营了,与本王共谋一醉吧。” 听了沈傲这般热络的话,耶律yin德心中生出惭愧之心,心里想,人家和我攀si交,我若这时候与他翰旋,未免太不讲人情了,便呵呵笑道:“好极了,正要见识沈兄的海量。,… 一夜宿醉,等到耶律yin德头昏脑胀的醒来时,又去寻了沈傲,正要谈及圣旨的事,便听到外头周恒卷开帐帘子进来,急匆匆的道:“殿下,金人来了个信使要求见殿下。”沈傲含笑对耶律yin德道:“耶律兄便在这里安坐,看我见金使如何?”“妙极。”耶律yin德抢口答应。 这时候,外头一名穿着皮袄的女真人脸sè紫青的进来,双目扫视了帐中一眼,昂着头,并不跪拜,只是道:“谁是大宋辅政王?”周恒大喝一声:“大胆,见了殿下还不跪下!” 这女真使者闻言冷笑,道:“女真人双膝只跪萨满神和阿骨打!” 沈傲却是笑了起来,气定神闲的道:“本王没兴致和你们这些将死之人白费口舌,完颜阿率打叫你来,到底为的是什么事?” 女真使者冷冷一笑道:“明日清晨,我家大王会单人独骑到大定东城三里小坡处等候殿下,与殿下有几句话要说,就怕殿下不敢去。我家大王还说,殿下可以带两个shi从,省的殿下心中不安。” 他话音刚落,耶律yin德和周恒一齐道:“不可去,这定是完颜阿骨打那狗贼的jiān计。” 金人使者怒道:“我们女真人不像你们契丹人和南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殿下不敢去便罢,何必要找这个借口。” 沈傲的眼眸闪烁,淡淡笑起来,道:“完颜阿骨打要见本王?这好极了,本王倒也想看看这完颜阿骨打是什么样子,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明日清早,曙光初lu的时候,本王一定到。” 金人使者脸sè才缓和下来,道:“这便好,我这就去回禀。”说罢昂首阔步的出去,不见丝毫胆怯。 等那使者走了,周恒急道:“殿下说不准这背后有yin谋诡计也不一定,现在女真人穷途末路,难保不会使诈。” 耶律yin德也道:“女真人残暴yin狠,切不可相信他们。” 沈傲抿了抿嘴,道:“安全方面的事,自然要极力保障,这件事就由周恒来负责。不过本王若是不去,岂不是教人小看?那完颜阿骨打敢孤身来,本王难道就不敢与他会晤,去,非去不可!” ……………………………………………………………………………… ……!。 第八百四十二章:光荣的去死 见沈傲态度坚决,周恒和耶律yin德也不好再劝,耶律yin德更不好提起圣旨的事,仓促地回到辽军大营求见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听他回来,也是急于要知道沈傲的态度,立即召他入帐,劈头盖脸地问:“沈傲可接了旨意吗?” 耶律yin德苦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最后无奈地道:“儿臣见他待之赤诚,是以一直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耶律大石捶xiong顿足,不由道:“你这般心善,难堪大任。沈傲是当世的枭雄,什么待人赤诚?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耶律大石气的脸sè铁青,可是看耶律yin德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不好撒气了,心里想,朕这儿子什么都好,唯独就是没有心机,这样的人就是让他登基,若是国家没有外患倒也罢了,至少还是个守成之主,可是眼下大辽风雨飘摇,难道真的要靠他来力挽狂澜? 耶律大石心中黯然,不由地剧烈咳嗽起来,耶律yin德见了,连忙过来为他捶背,道:“父皇要保重龙体。” 耶律大石苍凉地道:“朕死不了,就算是死,也要为大辽周旋到底。” 耶律yin德默然。 一日过去,第二日拂晓的时候,一队队宋军斥候飞马而出,远远眺望完颜阿骨打约定的会晤地点,这里的地形早已有人勘探过,除了一处小丘,其余都是一览无余的雪原,不必担心藏有伏兵。 果然在曙光初lu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只身一人打马过去,在小丘上驻马而立,便有斥候回去通报,紧接着,又是一支接应的骑军出来,在那小丘的三里外驻马戒备。再之后,沈傲打着马,带着两个骑兵校尉飞马朝完颜阿骨打过去。 沈傲穿着一身铠甲,头顶紫金冠,腰间系着牛皮带子,披着火红的绒毛披风,坐下骑着雪白骏马,当靠近那小丘时,勒马放缓马速,远远眺望到那小丘上的完颜阿骨打,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完颜阿骨打的形象与沈傲想象中的不同,身材不过七尺,很是矮小,身材有些臃肿,双鬓斑白,在这朔风之中略带几分弱不禁风。 这个人就是不可一世的完颜阿骨打?沈傲心里生出疑问,等他打马走近了,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因为从完颜阿骨打的眼中,沈傲明显地看到了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眼神,那双眼睛,深邃而有力,仿佛每一个人都被他看穿;明明身材不高,可是当你直视他的眼眸,竟会不自觉地生出甘愿低头的冲动。 那眼神只是在沈傲身上扫视了一遭,却让沈傲生出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若换做是别人,只怕已经吃不消了。不过沈傲的xing子本就是不向人低头,吃软不吃硬的,这束让人不自在的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时,沈傲不自觉地抬起了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完颜阿骨打的眼神仿佛咄咄逼人的饿狼,而沈傲却是一种秀外慧中的高贵,仿佛天生就带有某种优越,儒雅之中又带着几分超凡脱俗。 朔风疾吹,刺骨刮面,在风雪之中,二人遥遥驻马,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做声,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苍茫的雪原和这两个驻马于天地之间的人。 完颜阿骨打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转为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只是这欣赏中仍然带着某种彻骨的恨意,他慢悠悠地道:“你就是沈傲?” 这句话的口wěn,就仿佛是不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居然如此年轻。 沈傲淡淡一笑,带着某种淡漠地反问:“你就是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大笑,豪爽大方地道:“是,我就是完颜阿骨打,你很好。” 你很好这三字,带有一种赞赏,也有一种不甘,既有对对手的尊重,也有一种滔天的怨气。 沈傲直视着完颜阿骨打,淡淡地道:“见笑了,不知金国国主请本王来此,所为何事?” 完颜阿骨打的眼睛一刻也不动地盯着沈傲,用一种命令的口wěn道:“交出我的母亲和家眷,许诺再不犯我大金边境,我愿退出关内,自此之后,以关隘为边界,与大宋万世修好。” 这句话,若不是完颜阿骨打亲口说出,只怕谁都会笑说这句话的人是疯子,可是偏偏,完颜阿骨打说出这番话居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这口wěn,倒像是四面楚歌的是宋军,而完颜阿骨打给予了大宋恩赐一样。 完颜阿骨打的眼睛,随着这句话的吐lu,一下子变得赤红起来,宛若一柄尖刀,散发着无以伦比的自信和威压。他整个人的肌肉都像是绷紧了起来,语气之中不容拒绝。 沈傲没有笑,事实上在这种眼神扫视之下,他笑不出,可是他的语气也同样地冰冷和没有回旋的余地,淡淡地道:“本王不肯!” 四个字干脆利弱,也是不容人拒绝,带着自信,带着同样的威压。 沈傲又补上一句:“你若是想要,不妨击败我的军马,到时自然拱手相让。” 完颜阿骨打没有发怒,反而大笑起来,道:“好,那我便自己来取,明日这个时候,我会带着我的族人就在我们的脚下,与贵军决一死战,殿下可敢应战吗?” 图穷匕见,其实说了这么多,这才是完颜阿骨打真正的意图,这个宛若饿狼一般的男人,有着让人刮目相看的智慧和狡黠。 要知道,此时的女真人已经穷途末路,时间越长,对女真人越是不利,拖延下去,女真人只能饿死、冻死。所以完颜阿骨打必须尽快与宋军决战,这一战,他已经等了半个月,可却如十年一样长。 沈傲微微一笑,这笑容像是揭穿了完颜阿骨打的诡计一般,可是他的回答却同样地出人意料:“好,本王给你机会,明日此时此地,最后一战!” 沈傲也需要一场决战,他可以不光彩地将女真人困死饿死,这样做无疑是聪明的选择,可是沈傲同样明白,要彻底地解决大漠,解决辽东,他非要应战不可。出了关外,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实力才能让人心悦诚服,大宋要在这里立足,就必须光明正大,用最直接的手段彻底击垮女真人,用血腥和战功来证明自己。 最后一战,非战不可,完颜阿骨打期待已久,沈傲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个人同时大笑,完颜阿骨打豪爽地笑道:“那么,我和我的族人就在这里恭候殿下。” 沈傲笑着道:“好极了,本王也早有此意。” 完颜阿骨打的眼眸闪动,骄傲地道:“我若是胜,非杀殿下以谢我的族人。” 沈傲的口wěn同样骄傲,淡淡道:“我若是胜,诛尔九族。” 二人又笑,完颜阿骨打安抚着坐下不安的战马,道:“告辞。” 沈傲道:“珍重!” 二人各自调转马头,分道扬镳,茫茫草原上,留下两道马蹄印,一直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延伸,苍茫的大雪来不及掩盖足迹。 沈傲回到接应他的马队,数千个骑兵才放松下来,周恒打马迎上去,道:“殿下,完颜阿骨打和你说了什么?” 沈傲沉着脸道:“决战!” 周恒道:“殿下答应了?” 沈傲奇怪地反问道:“本王为什么不答应?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传令,召集众将!” 中军大营里,所有的将军都已经听到了风声,帐中满是窃窃si语,鬼智环的伤已经大好,鬼面之后看不到表情,可是她本就是个冷漠的人,所以只有她伫立着,一动不动,没有与任何人交头接耳。 “决战!” 有人握紧了拳头,颇有些ji动。 “战就战,还怕了女真人不成!” 说这些话的,多是一些年轻的将军,满脸ji动之sè溢于言表。 不过如乌达这样的老将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决战,似乎有些不足取,比如决战的时间,可以拖后一些,迟个十天半月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沈傲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站直了身体,轰然道:“见过辅政王殿下。” 沈傲穿着一件龙纹铠甲,脚步沉重,双目看向正前方,微微颌首点头,随即道:“说说看,明日的决战,谁有异议?” 帐中鸦雀无声。 沈傲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隐含着很多的含义,其中最重要的一样就是权威,俯瞰天下,手握天下权柄的权威。 沈傲落座,虎目四顾,淡淡道:“怎么没人说话?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吗?乌达,你是老将,你先来说。” 乌达上前一步,正sè道:“卑将有异议,此时决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殿下既然已经答应与女真人死战,卑下又以为,此时要商议的不是决战是不是该延期,而是如何决战,如何尽歼金军!” 沈傲微微一笑,道:“不错,本王今日也不是来和大家商讨为什么决战定在明日,只是来告诉你们,明日决战,全军上下必须竭尽全力,都明白吗?” “明白!” 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傲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本王还要说,若是此战大获全胜,则你我都是社稷的功臣,是救民水火的英雄,必然彪炳史册,万世颂扬。可若是败了……”沈傲顿了顿,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道:“光荣地去死,难道不是你我的宿命吗?” 这一句简短的话,让帐中士气大胜,众人轰然道:“宁愿光荣地去死,也绝不忍辱偷生,请殿下差遣!” 沈傲抚案,随即开始下达一道道军令,接到命令的将军,毫不犹豫地大喝一声遵命。 “鬼智环……”沈傲的眼睛,落在了那个冷漠的女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鬼智环踏着鹿皮靴出来,道:“卑下在。” 沈傲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伤口未愈,负责压阵吧。” 鬼智环抬起头,却不肯接令,似乎是在无声地抗议,咬着chun,没有发出声音。 沈傲双眉凝起,道:“为何不接令?” 鬼智环抬眸,道:“卑下愿为殿下光荣地去死,” 沈傲呵斥道:“大胆,你敢抗令不尊?” 鬼智环突然跪倒,道:“鬼智环永远和族人在一起,与殿下在一起!” 沈傲犹豫了一下,只好道:“你率本部负责右翼吧。” “遵命!” 一道道命令下达下去,沈傲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没心没肺地道:“既然明日决战,我们何不放纵自己一次,来人,杀猪宰羊,好好吃一顿,今日的操练暂时中断!” 众人哄堂大笑,lu出欣悦之sè。 沈傲随即又板起脸,道:“下不为例!” 夜sè皑皑,天空宛若浓墨,大营里,欢快的笑声和炖肉的香味飘洒出来,与此同时,辽军、大定府也同时接到了决战的消息,几乎同一时间做出了回应。来回勒马疾奔的信使,在大定、宋营、辽营之间传递着消息……!。 第八百四十三章:来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来了 清晨拂晓的时候,宋军城门打开,先是一辆辆大车出现,随即是蜿蜒如长河一般的洪流蔓延出来,宋军背靠着城墙,用大车横在正前方,后队是如潮的弩手、弓手,再后是一队队的刀手,队伍的侧翼,辅以刀盾和少量的骑兵。 在结阵之后,周处中军的位置旌旗摇动,随即,如潮的军马随着车阵的移动而缓慢前进,周处按着马,徐徐前行,一双眼睛,目视着东北方向的地平线,舌头舔着上唇,跃跃欲试。 “报!” 飞马而来的斥候策马过来,声若洪钟的道:“殿下有令,水师前进五里!” “|知道了!”周处颌首点头。 宛若长蛇的大军开始徐徐推进,骑着战马的校尉来回奔走。 “大定府已经陷落,水师骑兵大破女真铁骑,殿下就在我们的侧翼,女真人已经无路可走,殿下有令,今日便是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 “力挽狂澜就在今日,灭金只在今日!” “今日决战!” 大军在推进五里之后,开始徐徐停步,队形开始收缩,大雪纷纷落下,水兵的甲片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细密的白雪,范阳帽的帽檐下凝结了一层冰霜,千万人喷吐出来的白气皑皑的在头上升腾起一层白雾,雾气随风飘散,又久久不息。 “就是这里了。”周处心里这样想,坐在马上的他,眺望着四周,目光幽深,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在大军的东北角落,大地开始战栗起来,地平线上,骑影出现,先是水师骑兵,此后又是西夏骑军,矫健的骑士策马奔驰,冷风刮面浑然不觉。 沈傲被一大队人拥簇着,打马慢行,抬眼看到的是如山的水师军马,看到的是川流不息的铁骑呼啸,他扬鞭驻马,在一处山丘上,马上的人微微抬颌,坐下的骏马探下马头,这一人一马,仿佛静止不动了,天地之间,就像是只剩下这一人一马。 身后几名骑士出现在他的身后。鬼智环双目幽幽,恐怖的鬼面掩盖不住她的英姿,她看着沈傲的后背,霎时出了神,整个人的思绪飘飞。沈傲在思索,鬼智环也在思索,鬼智环思索的是,这个男人现在在思索着什么?他的心意,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可偏偏是这一股神秘,这种笑嘻嘻的背后深藏着的心思,清澈的眼眸隐藏着的深邃,反而让鬼智环多了几份柔肠。 乌达、李清二人驻马,他们自然没有鬼智环这般的心思,二人看向沈傲的背影只有信重,还有就是士为知己者死,二人能有今日,与沈傲的信任分不开,没有沈傲,就没有他们的今日,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这个道理,他们懂,这个理由也就够了。 “殿下……”乌达慢慢的道:“十万水师步兵,十万铁骑已经出动,女真人还没有来。” 沈傲凝眉,淡淡的道:“辽人呢?” 李清怒道:“还没有动静。” 沈傲忽而笑了笑,道:“他们会来的,耶律大石不得不来,再等一刻就是。” 沈傲自信的手指着远方,正南的方向,吐出一句话:“看,辽人来了!” 果然,绵延的辽军开始出现,无数的辽人仿佛从地平线上凭空出现一般,先是一队队斥候四处狂奔,接着是大量的人流出现,人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二十万辽军出现在天边的尽头。 朔风呼吼,战马悲鸣,耶律大石穿着银甲,身后披着藏青色的披风,携着耶律阴德在后队出现,正如沈傲所说,耶律大石非来不可,虽然耶律大石想保存实力,仍旧猜不透沈傲的心意,可是这一战,他绝不能退缩。 今日要面对的,是大辽的死敌,耶律大石不来,必然人心思动,军心必然土崩瓦解,今日,只有报仇雪恨,没有勾心斗角。 朔风刮在耶律大石沧桑的脸颊上,这皮肤略带黝黑的汉子双目阖起,心潮涌动,眺望了远方,看到成群结队的宋夏联军之后,耶律大石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随即,他侧过头,看了耶律阴德一眼。 耶律阴德身材修长,也穿着铠甲,只是这一身铠甲略显宽大了一些,让他坐在马上显得有几分可笑,恶劣的天气,让他有些弱不禁风,吸了吸鼻涕,耶律阴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耶律大石心里又是感叹,这个儿子,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太了解耶律阴德的为人,耶律大石的心里,才越来越生出一股淡淡的隐忧。 “看,女真人来了……” ………………………………………………………………………………………………………………………………………………………………………………………………………………………………………………………… 泉州,海面上风平浪静,凉风习习,虽是冬季,可是这里并不见风雪交加,那刺眼的烈阳普照在大地上,与那荒凉的大漠相比,这里不啻是人间仙境,那一栋栋延伸数十里的屋脊,青砖黑瓦之下如织的人群在涌动,货郎特有的吆喝声飘扬的极远,北方的战事,反而让这里繁华更胜。 大规模的战争,就必须消耗大量的物资,而这些物资,再不像从前那样依靠征募而来,工坊的产量已经越来越庞大,价格也越来越低廉,那一捆捆的箭矢,一箱箱的火火药,一船船的冬衣、范阳帽,还有大量的酒食,都是直接将订单下发给商贾。 若说着世上还有谁更渴望战争,只怕唯有这群商贾了,在越国之战尝到甜头之后,这些人几乎是沈傲最有力的支持者,对别人看来,抗金是大义,可是在他们看来,抗金便是利益,这样的利益关系反而更加牢固。 行宫已经暂时被人遗忘,陛下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出过门,甚至连旨意也不见出来,人们依旧营生,多谈及的仍是与战局息息相关的事多些。 在这行宫里,每个人却都是脚步匆匆,所有人都有点儿担心受怕,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坏,心情也越来越低沉,甚至已经到了数日水米不进,只靠丹药进补的地步。 身为随侍大太监,杨戬的心情低沉,几次劝说陛下不要再进食丹药,赵佶只是一笑而过,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病榻上,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下,肤色渐渐变得苍白。 唯一让他还记挂着的,多半就是大定府了,所以每到清晨,赵佶总会随口问一句:“战局如何了,沈傲那个家伙没有捅什么篓子吧。” 这句话问的很奇怪,平西王殿下深入敌后,能捅什么篓子,这话儿倒更像是父母担心顽劣的孩子。 杨戬的回答总是赵佶略带几分惆怅和失望,这里离大定府天长水远,消息并不通达,没有要事,也不可能传递什么消息过来。 这么久没有消息,赵佶的心情变得更难以捉摸了,有时突然要兴冲冲的回汴京,有时又突然黯然失色,絮絮叨叨的说要在泉州过了冬,更有一些话让杨戬听得心里滋生出寒意,瞠目结舌。 今日仍然是照旧,赵佶洗漱之后,由人搀扶着到了榻上,进食过丹药之后,脸色终于见了几分红润,他精神渐渐变得好了几分,随即含笑,讲杨戬叫来,道:“大定府如何了,沈傲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这是很寻常的一天,原本杨戬在此之前,就会先去水师衙门一趟,各地的奏疏和军情都是先传递到水师衙门封存,才挑选入宫的,不过昨夜杨戬睡得晚,也是起的迟了,还没有来得及去问,因而笑吟吟的道:“陛下少待,老奴去问问。” 说罢退出寝殿去,赵佶的问话,无非是例行而已,其实心中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叫人斟了茶来,在这榻上默坐了一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外头传出匆匆脚步。 杨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高呼道:“陛下,好消息,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好消息……莫非是沈傲那小子又有大捷,今次不知又收复了女真哪座城池,或是击溃了女真多少军马。”赵佶心情一松,焕发出笑容出来,连忙道:“什么消息。” 杨戬手里拿着报捷奏疏,道:“辅政王率军直捣临璜府,击溃金军六万有余,俘女真太后以下,王子宗室数百人,金人胆寒!” 赵佶手里捧着的茶盏,不自禁的从手中滑落,掉落在榻上,那流淌出来的茶水把锦被都浸湿了,他整个人呆滞了一下,随即道:“当真?” 其实赵佶心中所想的大捷,无非是攻占一座寻常的城镇,击溃金人数千就已是心满意足,大定府火烧五万女真铁骑,毕竟不可能有第二次,奇袭大定府这样的城池,也不可能次次都有机会。可是赵佶万万想不到,这一次的大捷比之上一次更加猛烈,直捣女真都城,俘虏太后、嫔妃、皇子、贵族,尽歼六七万女真铁骑,这这样的大捷,让赵佶疑似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第八百四十四章:变数 第八百四十四章:变数 赵佶不可思议的接了报捷奏疏,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是沈傲的笔迹无疑,才长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杨戬身上,激动得道:‘这么说,金国人算是完了?‘ 杨戬道:‘陛下,金国人苟延残喘,覆亡只在旦夕.‘ 赵佶颤抖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天有些冷,声音嘶哑的道:‘方才沈傲在奏疏中说,这既是将士用命,也是朕的功劳?他这话,莫不是嘲弄朕?‘ 赵佶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是驻在泉州之后,更是害怕天下人议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场胜利是沈傲迎难而上的结果,和自己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时问出这句话,倒也在意料之中. 杨戬却是呵呵笑起来,道:“辅政王其实说的并没有错,没有陛下,就没有沈傲的今日,今日沈傲之所以能大放异彩,便是因为陛下栽培之功。奴才没有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出来,不过奴才倒是听说昔年汉朝武皇帝在得时候,也未必当真上阵厮杀,北扫匈奴,凭借的是霍去病和卫青这样的功臣,可是世人都称武帝战功赫赫,这是为什么?” 杨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脱口而出这么一大番道理出来,吸了口气继续道:“正是因为有了武帝,才有霍去病,卫青这样的人能专诸军事。现在沈傲这般说,并不是讥讽陛下,实在是心存对陛下的感激,没有陛下,又哪里有他的今日,正是因为陛下的识人之明和支持,沈傲才能平步青云,才能建武备学堂,编创水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大获全胜,这首功当然非陛下莫属。” 赵佶听了,心中大是舒畅,长久的阴郁一扫而空,不由哈哈大笑:“正是,正是这个道理。”他浑身颤抖一下,笑容突然僵硬了,整个人骤然面色死灰,直挺挺的倒下去。平素本就体弱,身体本就虚脱到了极点,这时候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气血上涌,这般刺激哪里吃得消,眼前一黑,已是晕了过去,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杨戬见了大惊失色,大叫一声:“陛下……”将赵佶抱住,接着又是大叫:“来人,来人,太医……太医……” 整个行宫立即混乱起来,不安的气氛蔓延开来,提着药箱的太医疾步如飞,飞快进入寝殿,接着是泉州上下的官员听到了音信,都是惊慌失措起来,以吴文彩为首,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行宫之外不安的等待消息。 原本临璜府报捷,泉州上下都准备热闹一番,可是行宫里出了这种事,谁还有这个心思,天大地大皇帝大,陛下出了事,影响实在过于深远,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行宫隔着水师衙门,水师衙门这边,聚集起来的官员议论纷纷,偶尔有内侍出来,立即便被一干官员揪住,先探病情,内侍苦着脸,道:“用了药,现在还没醒呢。” 泉州知府马应龙冷笑,道:“都是你们这些权阉,吃丹药吃丹药,弹劾了多少回,若不是你们这些人惯着,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士人于宦官一向都是不容水火,平时大家都相安无事,现在出了大事,少不得发作一下。 那内侍唯唯诺诺,对方虽是个知府,却是辅政王的人,当然不敢招惹。 “什么权阉,马大人说的是谁?”有人冷冷一笑,气冲冲的道。 众人朝声源看过去,才发现来人是杨戬,马应龙不禁语塞,他方才也不过是一句气话,权阉二字当然不是说杨戬,这时有些下不来台,既不好赔罪又不好硬顶。倒是那吴文彩道:“马知府不过是一时气话,什么权阉,杨公公是辅政王的泰山,我等是辅政王名下走卒,杨公公若是权阉,我等又是什么?” 又了台阶,马应龙也借坡下驴,道:“杨公公莫要误会,下官只是一时情急,请公公恕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戬的脸色也就缓和下来:“罢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杂家计较这个做什么?不过马知府方才一句话说的倒是没有错,这陛下的病情倒是当真是吃丹药引起的,几个御医虽没有明说,可是言外之意就是这意思……”杨戬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嘴唇哆嗦一下,红着眼睛道:“辅政王几次进言劝阻,陛下总是不听,上一次辅政王来信给杂家,对此事也是忧心忡忡。不管如何……”杨戬眼眸一厉,恨恨道:“那进献丹药的术士,一定要拿住了,此人随圣驾到了泉州,马知府,你立即带着差役,给杂家去拿人,围了他的道观,仔细看押。” 马应龙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即道:“怕就怕消息走漏,那术士逃了,本官这便去。”匆匆走了。 众人不安的等待了一会儿,行宫里终于有了消息,立即传吴文彩和杨戬觐见,二人收拾了衣冠,听说陛下醒了,脸上都露出喜色,一前一后进了行宫,到了寝殿,这寝殿之中有些昏暗,几个太医在耳室那边会诊,偶尔有几个托着铜盆的内侍进出,榻上的赵佶此时已经悠悠转醒,气若游丝的用呆滞眼眸空洞的看着塌棚。 “微臣(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二人一齐拜倒,吴文彩倒没什么,眼见赵佶这个样子,心酸无比,眼中噙出泪来,双肩抽搐。 赵佶微微偏了偏头,仿佛费了很大的气力,淡淡一笑:“来……来了……吴文彩……朕有事要交代你。” 吴文彩正色道:“微臣恭听圣意。” 赵佶咳嗽两下,喉头像是堵着了一般,双颊憋得通红,才慢悠悠的道:“立……立即给沈傲传书,让他回泉州……回来见朕……” 女真与大宋的战局虽然大局已定,可是女真主力尚在,这个时候突然召回辅政王,只怕回耽误了军情,吴文彩心中苦笑,当今陛下的性子果然如此,一旦脑子一热,便什么都顾及不上了。 犹豫一下,吴文彩道:“臣知道了,这就快马加鞭,请殿下来泉州。” 赵佶满意的笑了笑,道:“好,很好,朕也该见他一面,朕是不成了……” 杨戬哭诉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的寿长着呢。” 赵佶咳嗽了几声,又继续道:“杨戬,去给朕拟旨意,朕病倒的事也该晓谕天下,让大家做个准备,朕的陵寝,要命礼部再去探查一下,要让他们尽快完工。若是朕死在泉州,就让沈傲扶棺,把朕送回去……” “是……是……杂家知道了。”杨戬放声大哭。 赵佶吁了口气,呵斥道:“哭什么,朕乏了,要歇一歇,你们告退把。” 二人不敢在说,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从殿中出来,杨戬还在红着眼睛擦拭眼泪,吴文彩双眉凝起,低声道:“杨公公,下官说句不当说的话,陛下……只怕真的不成了。当务之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这件事实在太蹊跷,术士作乱的有,可是这术士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却不得不查,杨公公,这件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杨戬似乎想起什么,道:“那术士是太子殿下举荐的,依你这么说……” 二人的眼眸,同时闪过一丝惊疑,其实在此之前,杨戬早就有这想法,只不过一直不敢确信,陛下又顽固的很,不肯听人劝说,现在赵佶病倒了,杨戬这时反倒更加证实了这想法,深深吸了口气:“走,立即去寻那马应龙,看看人拿住了没有。” 二人加快脚步,话却没有停住,吴文彩道:“依下官看,陛下此时召见辅政王殿下,倒也不全是坏处,太子若是登极当国,只怕对辅政王不利。” 杨戬冷笑道:“沈傲的事暂时先放一放,眼下还是合力先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吴文彩颌首点头,道:“正是,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一起到了知府衙门,才知道马应龙已经带着三班差役倾巢而出,那术士近来颇受赵佶的信重,赵佶移驾到了泉州,便许诺给他在新城城外建了一座道观,道观距离这里来回三十里,只怕马应龙也没有这么快回来,二人只好在知府衙门这边干等着,急的团团转。 一直到了夜色降临,马应龙才满是疲惫的打着马回来,在知府衙门这边停落下地,杨戬和吴文彩听了动静,都快步出来,吴文彩劈头盖脸的便问:“马知府,人拿到了马?” 马应龙苦笑,道:“人已经跑了,或许是有人事先传出了消息,这观中的道人早在一个时辰之前逃之夭夭。下官不敢疏忽,立即命人沿途追拿,结果……”马应龙一摊手:“至今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下官见天色黑了,再搜拿也是徒劳无功,便当即下了条子,让各处关隘、州府、港口按图索骥,务必要把人寻出来。” 杨戬叹了口气:“让那贼子逃了,可惜,可惜!” 吴文彩阴沉着脸道:“此人决不能放走,不可松懈,杨公公,实在不成,就调动水师吧。” 水师留驻在泉州的只有两万余人,说多不多,可是要搜查一两个人倒也够了,杨戬沉吟一下,道:“吴大人,有劳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击垮他 第八百四十五章:击垮他 大定城下,女真人终于来了,饥冻交加的女真骑兵如潮水一般打马出现在旷野上,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脸色青紫,眼眸之中,既有桀骜不驯,又带着疲惫。 十五万女真骑军,昨日只是勉强吃了一顿马肉,对这些即将鏖战的女真人来说,战马即是生命,所以今日清早的时候,战马是不能再杀了,只能空着肚子,忍受着饥饿出现在旷野上。 真正致命的还不是饿肚子,此时大雪纷飞,哪里见得到什么水草?而战马没有马料,许多马甚至饿了三四天,他们坐下的战马已有不少掉了膘,骨瘦如柴。 疲兵们浩浩荡荡地出现,并没有迸发出太多的气势,絮雪飘落,倒是有不少人仰起头张开了嘴,口里含了雪花咽进肚子里去。 完颜阿骨打的肚中也是空空,虽说这偌大的女真大营,自然少不了他的吃食,可是完颜阿骨打心里也明白,若是自己大快朵颐,军心必然涣散,所以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只是进了一块肉脯,勉强维持着体力。此时,他的双目无神,可是在眼底,似乎又有几分不甘,他双眸眺望远望,在他的正面,是连绵的车阵,车阵之后,露出一顶顶散着红缨的范阳帽,帽檐下,露出一双双漠然的眼眸。 车阵的两翼,则是乌压压的骑队,人声马嘶,队形整齐,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完颜阿骨打第一次见识了宋夏骑军的厉害,作为一名出色的统帅,他曾见识过许多骑兵。可是现在,完颜阿骨打的心里隐隐地觉得,这支骑兵的爆发力绝对不在女真铁骑之下。 完颜阿骨打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现在的金军已经是疲惫不堪,却要去面对如此强敌。可想而知,在他的面前会有多大的困难。 随即,完颜阿骨打抖擞精神,心中想:二十年前,我用两千人大败十万辽军,那时的处境,与今日又有什么不同?我完颜阿骨打在二十年前能取得胜利,今日就一定能! 完颜阿骨打的目光中,开始闪露出自信的光芒,心中又想,时间拖得越久,就对我的勇士越是不利,必须尽快地解决对手。他的虎目环顾一周,在他的正前,是宋夏军的车阵和马队,而在他的南侧,则是二十万辽军。 当完颜阿骨打的目光扫视过乌压压的辽军军阵的时候,目中露出蔑视之色,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便是大金勇士最虚弱的时候,也完全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眼下当务之急,是彻底地击垮宋夏联军,剩下的辽军就不足为患了。 开始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长吐出一口气,长刀前指,刀尖的锋芒遥遥落向宋夏军斜上方的天穹,完颜阿骨打用尽最大的力气,大喝一声:“杀!” “杀!” 孤注一掷!这就是完颜阿骨打的选择,拿出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部压在了这一击上,只有这样,才能集中所有的力量,彻底地击垮敌人。 当然,若是金人不能将眼前的敌人彻底击溃,那么面对他们的,将是胶着状态的鏖战,两翼的宋夏骑军将会出动,截断他们的后路,身后的辽军也会掩杀而来,那么金军的灭亡就已经注定。 事实上,完颜阿骨打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疲困的金军已经没有了后路,时间耽误得越久,胜算就越渺茫。 一战定乾坤! 随着一阵阵爆吼,金人竟是一下子士气如虹,瞬时变成了虎狼,张开了血盆大口。 轰隆隆……轰隆隆…… 战马敲击着雪地,发出一阵阵闷响,宛若惊雷,宛若万鼓齐鸣。 满山遍野,十五万女真骑兵瞬时开始动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脱缰的战马风驰电掣,迅捷无比。 白色、黑色、枣红色的战马汇聚起来,形成无数个尖头,马上的骑士,发出了无比怨毒的吼叫。 ……………………………………………………………… 十五万骑军一齐发作,其声势可谓骇浪惊涛,放眼整个雪原,仿佛到处都是这些密集的骑兵在策马而动。 车阵之后的水兵开始紧张起来,他们虽然久经征战,可是这样的场面却是第一次撞见,不少人的唇舌已经咬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如浪涛一样的骑兵洪流已经越来越近,队中的校尉终于反应过来,大呼一声:“手弩,手弩……” 绵延数里的车阵一起发出大吼:“手弩……手弩……” 无数的手弩从车阵之后张开了弩机,弩箭的箭锋指向了正前方,随即,有人高呼一声:“第一轮……射……” 嗤嗤…… 万千弩箭平射过去,在车阵的后队,也有长弓手斜指天穹,射出弓矢,弓矢与弩箭的轨迹不同,在半空划过半弧,斜斜刺下。 希律律……战马嘶鸣,接着在奔驰而过的骑兵阵里,一个个女真骑兵猛地射落在地,那气势如虹的冲锋,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可是还没等女真人缓过劲来,宋军车阵中接着又传出一个声音:“第二轮……” 射出羽箭的弩手立即后退,将位置让给了后队的弩手,接着又是机括的嘎吱声传出,漫天的羽箭平射出去。 第三轮…… 第四轮……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一轮又是一轮,速度极快,几乎没有给女真人喘息之机。 这种似乎永远不见停歇的弩阵,让女真人倍感压力,每一轮下去,都如收麦子一般倒下一片片骑兵,而后队的女真铁骑继续无畏地涌上来,迎接他们的又是新一轮的弩箭。 女真人疯了,他们何曾想到小小的弩箭就阻挡住了他们的脚步?这些不要命的饿狼比谁都清楚,他们只有一往无前,否则必然会被这永无休止的弩阵击垮。 大地仍在战栗,一片女真铁骑倒下,更多的骑兵疯了似地高举着战刀冲杀过来。 三百丈…… 两百丈…… 一百丈…… 七十丈…… 五十丈…… 三十丈…… 在遗留下无数尸首之后,女真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车阵之后冒出来的脑袋和搭在弓喵弩上的箭簇散发出来的寒芒。女真人狠狠咬牙,像是见了血腥的饿狼,将长刀举得更高。 杀!只要越过去,就可以像杀鸡一般痛宰这些该死的南人,只差一点点…… 弩手如潮水一般从车后退出去,车阵之后,无数人在高喊:“长矛……长矛……” 如林的长矛突然从车阵的缝隙中斜角向上架了起来,这个方向,恰好是战马冲刺过来时可以划破马肚的位置,事实上为了调整角度,整个武备学堂,做过了九十余次试验,最后才得出这个最标准的方向,而水师步兵曾为此足足进行了半个月的操练,几乎每一个矛手,都可以十分精确地架出这个角度。 矛阵森然,握着长矛的矛手,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铁蹄洪流已经显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近,最先一队的金军毫不犹豫地勒马冲撞进来。 咚…… 铁骑撞到了车阵上,整个车阵立即开始歪斜起来,变成了曲线…… 厄啊…… 金人发出了凄厉的大吼,撞上大车的骑兵已经撞飞出去,立即消失在滚滚的铁蹄之下,一些骑术精湛的女真骑兵妄图勒马穿过车阵的空隙飞跃过去,只是这些人的下场更加凄惨,那散发着寒芒的刺骨长矛已经久侯多时,战马一跃,腹部门洞大开,车阵后的矛手见状,狠狠向前一赐,战马悲鸣,马腹被捅出一个窟窿,五脏六腑一齐洒落出来,鲜血四溅,而马上的骑兵要跃下马也已经迟了,整个人被重重甩出去。 车阵前,女真人已经遗留下一片片的尸首,悲凉的朔风呼啸而过,更显悲壮。 女真人却仍像是发了疯一样,完全不顾及伤亡,一波又一波地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势,当先的铁骑落马,后队的铁骑毫不犹豫的放马践踏过去,不顾同伴的哀嚎,将他们踩成肉泥,随即发起猛烈的攻击。 轰…… 一波又一波的冲撞,让车阵豁开了数个口子,如洪水一般的女真骑兵毫不犹豫的放马冲杀进去,无数的长矛手拦住他们的去路,相互冲杀。 幸好冲杀进来的女真骑兵并不多,车阵的漏洞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车阵也早有预防措施,当骑兵冲进,早有无数的长矛等待着他们,虽然车阵之后的矛手损失不小,却总算遏制住了局势。 鏖战已经开始,无数人厮杀搏命,女真人在付出了万余的尸首之后,终于出现了成效,车阵撕开的口子已经越来越多,铁骑便顺着这口子,蜂拥涌入,而车阵之后的水兵,也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双方的士气居然都是出奇的高涨,谁也不肯推却,只不过,战争的天枰已经慢慢向女真铁骑倾斜。 只要再加把劲,再拉开一些口子,雪原上的宋军绝对不是女真铁骑的对手,完颜阿骨打心里这般想着,无数女真铁骑从他身边呼啸跃过,完颜阿骨打的目光却跃过无数的骑影,遥遥地望向了车阵的左右两翼。 为什么宋军的骑兵还没有动作?他们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的沈傲,目光却落在正南方的辽军方向,不禁冷冷笑道:“辽人还没有动吗?” 在沈傲的身后,鬼智环悄悄驻马,回答道:“我们胜了,他们自然会动。” 沈傲不禁一笑,道:“那么就不指望他们了,传令下去,截杀金军。” 一声令下,无数的号令兵飞马传报,在片刻之后,两翼的十万骑兵开始有了动作,战马开始缓缓移动,最后又开始放马驰骋,两翼的方向直取女真骑军的中队,意图很明显,他们是要狠狠地将金军的冲锋队形拦腰截断,将金军分割包围。 十万铁骑,没有发出喊杀,可是那震天的马蹄巨响却如雷鸣一般,中后队的女真铁骑,还没有扎入车阵,仍然向前疯狂奔跑,此时见宋夏骑兵有了动作,居然自觉地分出两队骑兵出来,分别拦截这两翼的宋夏骑军。 女真人的意图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利用少量骑兵缠住宋夏联军,让女真铁骑的主力有足够的时间冲开宋军的车阵,再回过头来与宋夏骑军一决死战,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时间…… 不管是宋夏联军,还是女真铁骑,现在最需要的都是时间。女真人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扩大战果,彻底地将大宋的车阵冲垮。而宋夏骑军也需要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些前来纠缠的金军,拦腰将女真铁骑拦腰截断。 沈傲目视着万名毫不犹豫举刀冲杀过来的女真铁骑,心里不由地发出冷笑,女真人实在是太小瞧宋夏联军了,仅凭万人,就想将十万宋夏铁骑缠住? 沈傲大吼一声:“看,女真人在做什么?” 即使这样,沈傲的声音还是不大,当然不能传播得太远,可是沈傲话音刚落,身边的骑兵便不自觉地重复沈傲的话,让更多人听见! 如此一来,驰骋中宋夏骑兵上空,无数个声音一起吼:“看,女真人在做什么?” 沈傲继续道:“他们是在羞辱本王,是在羞辱大宋和大夏最精锐的勇士!” “他们是在羞辱本王,是在羞辱大宋和大夏最精锐的勇士!” 沈傲咬了咬牙关,发出冷笑,继续大喝:“冲垮他!” “冲垮他!” 无数人满是不屑地一起大吼,声浪直冲云霄,久久不绝。 随后,两支骑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哀嚎声传出来,战马巨大的冲力,将数百人撞上了半空,又重重地落下,一波又一波的宋夏骑军,疯狂地朝那宛若孤舟一般的女真骑兵直冲过去,女真骑兵还未稳住,便被一队骑兵撕开一个口子,狠狠扎进去…… 第八百四十六章:万岁 第八百四十六章:万岁 骑军的对决,可以是一刹那间的事,也可以鏖战一天一夜。 当实力悬殊时,两军甫一接触,爆发力更强的一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直接将对方撕开。 鬼智环身后,是如潮水一般的横山铁骑,与女真人相撞一起,便汹涌的将拦截的女真骑军狠狠的撞开,随即,密集的箭矢阵狠狠扎进去,将迎面而来的敌军洞开一个口子,口子越来越大,摧枯拉朽一般,拦截的女真骑军眼中已经透出了绝望。 正如沈傲所说,用十分之一的力量来堵截宋夏骑军,女真铁骑简直就是对沈傲,对这支历经战阵的宋夏骑军裸的侮辱,现在,沈傲和他的勇士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回敬他们。 屠戮……开始! 风驰电掣的骑军毫不犹豫的高举着西夏长刀,狠狠的劈斩、冲撞,狠狠的在女真骑军身上,犁开一条条血路。 女真铁骑可以如潮水一般去冲击车阵,可是遭遇到了骑军,立即就显露出了颓势,并非是他们不够勇悍,只不过是有心无力而已。 一名骑兵,展现他实力的并不止是他的骑术和勇敢,同时,战马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出战之前,战马必须喂足,必须给予最好的照料,只不过女真人的战马已经许久没有喂食过草料,只能寻一些树枝、落叶吞食,这样的战马,哪里有什么爆发力,甫一接触,立即便被撞飞。 半柱香之后,宋夏骑军已经迅速解决这小规模战斗仍旧勒马疾驰,朝着女真铁骑的大队洪流,斜冲过去,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女真铁骑再要拦截已经迟了,斜冲来的宋夏铁骑毫不犹豫的撞过去,将他们拦腰截断,又迅速的拉开口子,犁出一道道血路。 整个女真铁骑一分为二,后队的铁骑已被宋夏骑军团团围住,开始厮杀。而前队的铁骑原本不断的冲击着车阵试图扩大战果,可是后援一断,立即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杀!” 鬼智环和李清各带一支骑军,在女真铁骑的后队不断的冲杀,十万宋夏骑军士气如虹。 远处的耶律大石,已经打起了精神,被宋军拦腰斩断,女真人已经必败无疑,他抖擞精神,坐在马上,毫不犹豫的拔刀:“骑军随我来,阴德,你带步卒掩杀上来。”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契丹大军开始动了,朝着胶着状态的交阵双方,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前队的完颜阿骨打,几乎要将正前的车阵撕成两半,可是身后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才发现宋军已经截断了他的后队,完颜阿骨打眼中一闪,立即预知到了大事不妙,若要回头救援,冲入车阵之中的铁骑必然立即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可是无动于衷,不能集中所有的力量,车阵之中的宋军就会与他们胶着在一起,让金军淹没在人潮之中。 完了……完颜阿骨打悲哀的发现,他还是小看了他的对手,或者说,他实在是过于盲目的相信金军铁骑的实力。其实他的兵喵力部署并没有差错,先撕开车阵,两翼让两队骑军拱卫,拖延时间,再回过头来,一举将宋军的骑军击垮。 可是他却是忘了,这时候的金军,虽有短瞬间的爆发力,可是人困马乏,战力已是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之下,两队骑军,根本堵截不住宋军铁骑。 堵不住……就是死! 整个女真铁骑,完全陷入宋军的汪洋之中,动弹不得。饥饿中的骑军疲态已显,在疯狂的冲刺之后,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而此时此刻,却恰恰是宋军精神最饱满的时候。 “铁浮图……铁浮图……” 女真人绝望的叫喊这个名字,可是那些包裹着链甲的重甲骑军,颓势更甚。要知道,这些骑军所披挂的重甲重达数十斤,又用皮带相连在一起,原本可以无坚不摧,可是此时的战马已是疲困交加,在重甲的重压之下,反而变得举步维艰。 这样的敌人,已经不堪为战! 恐慌在蔓延,当看到一个个陷入宋军阵中的铁浮图骑军被宋军团团围住,宛若木桩一般任由宋军围杀,那铁浮图的神话已经彻底打破,女真人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与此同时,陷入后队的拐子马骑军,此刻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以机动和速度见长的拐子马骑军颓势更显,战马力有不殆,很快就被水师骑军追上,双方互射弓喵弩,却不要忘了,水师骑军本就是以练习骑射起家,陷阵冲锋只是他们的副业。 这两支骑军,开始在旷野上,相互的奔跑射杀。 “风……风……” 絮雪飘飞之中,水师骑兵竭力大吼。谁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了上风口方向,谁就占取了最大的优势,这一点女真人明白,宋军骑军也明白,双方不断的转着圈圈,而水师骑军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占据了主动的方向。 “射……” 无数箭矢飞射出来,体力不支的拐子马骑军马力不怠,一步落后,立即陷入处处挨打的地位。无数人落马哀嚎,而面无表情的水师骑军则是漠然的不断占据住上风口,以极快的速度拉开拐子马骑军的距离,长弓手弩在手,不断射杀。 此时此刻,如潮水一般的辽军终于杀到,原本处处被压制的女真铁骑颓势更显。 完颜阿骨打的身边拥蔟着一队队的骑军侍卫,他放眼过去,看到族中无数的勇士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宋军、辽军驱杀,完颜阿骨打的心底,已经深深绝望起来。 “大王……贴浮屠完了……” “大王……完颜宗正将军战死……” 完颜阿骨打森然的笑,整个人无力的坐在马上,遥望着这漫天的雪景,双眉已经结起了冰霜,完颜阿骨打后头滚动,眼中似乎升腾起些许莫名的液体。二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候,他以两千之众,击垮十万辽军,而现在,同样也是大雪纷纷扬扬,他和他的族人,却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手中的最后一点本钱,终于要彻底葬送。 完颜阿骨打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狠狠的扬起长刀,大喝一声:“杀!” 既然注定了要败,完颜阿骨打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苍茫的大雪遮挡不住一个个来回奔走的骑影,呼号的狂风掩盖不住那漫天的喊杀。一场决战,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沈傲已经带着一队浑身血人一般的骑卫脱离了战场。 随后,李清振奋的打马而来,他的小臂上,入骨的刀伤森然可见,好在此时天气极冷,失血不多,间接的遏制住了他的伤势。李清在沈傲跟前驻马,眉飞色舞的道:“殿下……胜了……” “胜了……”沈傲喃喃念了一句,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系在颈后残破的披风随风舞动,整个人焕然一新,大吼一声:“万岁!” “万岁……”旷野上,各处角落一起爆发出大吼。 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在这里找到了坟墓,从此之后,不管是四海八方,还是千秋史册,当有人提及女真二字,只是用来衬托大定府城下,那满山遍野之上,宋夏联军的丰功伟绩。 沈傲目光幽远,恶狠狠的道:“收拾战场吧,活捉完颜阿骨打,其余的……”沈傲毫不犹豫的道:“杀!” “活捉完颜阿骨打,其余之人,全部斩杀!”传令兵立即将沈傲的命令传达到了各处的角落,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大定府的城门已经洞开,城中的配军此时已是欢欣鼓舞的列队出来,沈傲骑着马,带着一队队骑卫打马入城,一个个配军,看向沈傲的眼眸充满了炙热,只有他们最是清楚女真人的可怕,而现在,他们发现所谓的女真人,在冷漠而英俊的青年眼里,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谁都崇拜强者,现在,一个新的的强者已经出现,老天保佑,这个草原上的猛虎还算仁慈,至少不会四处杀戮,不会烧杀劫掠。 一个个配军不自觉的跪倒在地,纷纷高呼:“殿下万岁……” “万岁……”排山倒海的声音久久不息,在大定府上空回荡。 不止是配军,城中已经万人空巷,沿途跪倒在道旁的大定百姓热泪盈眶,又是欣喜的高呼万岁,又是痛哭流涕。至此之后,他们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从此之后,他们可以安居乐业,用勤劳的双手继续维持自己的生命。 这就足够了……当朝夕不保的时候,谁又有会有什么奢望,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沈傲的下巴微微抬起,高傲的骑在马上打马过去。 ‘万岁……我他娘的万个什么岁……”沈傲心里这般想着,不知是自嘲,亦或是其他。不过换作从前,若有人朝他高呼万岁,沈傲必然会战战兢兢,万岁二字,宛若千钧之力,并不是他所能承受。可是现在,沈傲却坦然受之。 “万岁就万岁吧,随你们怎么叫。”沈傲心里这般想着。 第八百四十七章:管杀不管埋 第八百四十七章:管杀不管埋 暖帽不翼而飞,身上的宽大袍甲已经被人撕下,完颜阿骨打的脸上浮肿,手臂上也带着刀伤,鲜血凝在伤口处,整个人无力地大口喘气。几个校尉提着他,这一世枭雄,谁也不曾想到会到这个地步。一路过去,沿途的百姓纷纷围看过来,指指点点,有***呼:“他便是完颜阿骨打……” “他娘的!”领队的队官吓了一跳,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要找出哪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随即,无数百姓立即捡了石子、瓦烁朝完颜阿骨打砸去,这一队押送完颜阿骨打的校尉被殃及了鱼池,吓得立即遁走,不过这些人也没有顾及什么完颜阿骨打的感受,直接拉住他的后尾辫子在地上拖行,完颜阿骨打闷哼一声,痛得咬牙启齿。 好不容易到了行宫,队官进去通报,出来时撇撇嘴道:“可以交差了,把人押进去,交给侍卫营。” 沈傲坐在书桌之后,一动不动地听着博士的报告,时而插上几句嘴,时而又沉思起来,他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突然道:“不管如何,虽然我军也有损失,可是这一战总算是胜了,这些金人倒也奇怪,饿了这么多天,居然还能如此骁勇。” 鬼智环站在一侧淡淡地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沈傲奇怪地看了鬼智环一眼,同样是用着平淡的口气道:“难道本王是妇人之仁的人吗?这些人的手中都沾满了鲜血,自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起拉出城外去杀了吧。” 鬼智环默然不语,一声领下,千万人头落地,虽然残忍,可是相较起来,却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沈傲的目光变得冷俊起来,淡淡地道:“本王现在要问的是,辽军为何迟迟不动?哼,若是咱们迟了一步,让女真人破了车阵,在座的诸人,只怕都已经是阶下囚了。本王聚兵三十万,为辽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却是作壁上观,直到大局已定,才冲杀过来!” 李清勃然大怒道:“西夏与契丹并无盟约,咱们长驱直入与女真决战就是救辽国,现在他们如此做,实在令人寒心。” 周处想到了今日战场中姗姗来迟的辽人,也是怒气冲冲,冷笑道:“早知如此,这些契丹人不救也罢。” 沈傲冷冷地压压手,徐徐道:“这笔账,本王会和耶律大石慢慢地算,诸位也是辛苦了,都去歇息一下吧,本王也有些乏了。” 众人纷纷散去,在殿外护卫的周恒见忙完了手头的事,匆匆进来,低声道:“已经将完颜阿骨打押到了。” 沈傲颌首点头道:“叫他进来。” 周恒旋身出去,过了一会,几个侍卫押着完颜阿骨打进来,完颜阿骨打面如死灰,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住沈傲,桀骜不驯地大吼道:“今日我输得心服口服,愿求一死而已。” 沈傲居高临下地看着完颜阿骨打,胜利者的姿态表现得十足,哈哈笑道:“要死?不必这么急,本王自有用处。” 完颜阿骨打大怒,呸地吐出一口血痰,道:“汉狗!” 沈傲双眉颤了颤,冷俊地道:“这世上骂本王的人多了去了,你想激本王发怒,这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一些。”沈傲板起脸,继续道:“不过本王一向睚眦必报,既然你敢骂本王,本王就让你知道教训。来人,去把女真太后婓满氏吊起来打十鞭子……”沈傲阖起眼,微微笑道:“叫个护理校尉在边上看着,不要打死。” 周恒应命出去,完颜阿骨打已经暴跳如雷,脸色铁青地道:“要杀便杀,羞辱女人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好,沈傲拍案而起,大笑道:“羞辱女人的事,你们女真人做的难道少了?破临璜府,是你下令劫掠三日,你们女真人不是常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吗?本王就让你见识什么叫王,什么叫寇,来人,把他绑起来,随本王去大定城南门。” 大定城南门已被大雪覆盖,从城楼上向下眺望,无数的尸首堆积如山,旷野上,还有许多宋军正在收捡同伴的尸首,正在这时候,一队队宋军押着女真的俘虏出来,这队伍迤逦的老长,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一队队女真人被押出来,被水兵反剪住了双手,随即身后一名名系着红巾的军法司校尉高举起长刀,长刀狠狠划下,干脆利落,鲜血四溅开,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第一队俘虏斩了脑袋,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沈傲面无表情地坐在城楼上,而被人按着头探出女墙的完颜阿骨打已是龇牙裂目,大声咒骂。 沈傲的脸上浮出冷笑,眼中满是讥诮。 茫茫大雪之中,这杀人的场景,最令人心颤的并非是鲜血四溅的场面,而是那些漠然的侩子手手中高举的长刀,长刀落下,便是身首异处,可是行刑的人,却没有一丝的表情,就像是寻常的操练一样,刑场之中,有人开始骚动了,也有人嚎哭起来,押送的水兵稳稳地握住了刀,开始弹压不安的俘虏。 沈傲用手指在椅柄上打着节拍,这节拍或快或慢,像是每隔戏曲的节奏一样,听到那漫天的嚎哭声,那一双阖起的眼眸陡然张开,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路都哭了,你这一家难道不该哭吗?一家哭不如一路哭,这句话真好。” 沈傲也是人,是人就有怜悯,可是他的怜悯之心,明显不在这些俘虏身上。他怜悯的是如画江山;怜悯的是幽云十六州,关隘内外的寻常百姓;怜悯的是女真屠刀下的孤魂。有了怜悯就会有冷漠和愤怒,这冷漠和愤怒,自然是朝那些恸哭的源头发出的。 辽军的大营里,几十匹快马飞快出来,以耶律大石为首,身后是耶律阴德和辽军诸将,他们驻马在一处山坡上,遥望着城下的杀戮,耶律阴德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魂不附体,喉结滚动了几下,不禁道:“沈傲真是疯了。” 只有耶律大石面无表情地舔舔嘴,遥望着远处的场景,淡淡道:“沈傲没有疯,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些女真人确实该死。”他回过眸,看了懦弱的耶律阴德一眼,继续道:“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残忍,阴德,人到了沈傲和父皇这个地步,若是连杀人都不会,只怕早已身价不保了。阴德,你素来好读书,难道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吗?将来父皇将江山交给你,你也要学会杀人,只有会杀人,才能让人惧怕,让人敬服。庶人之怒,尚且流血五步,更何况是天子之怒?” 耶律阴德唯唯诺诺地道:“是……是……” 耶律大石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满之色,冷哼一声道:“你口里说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耶律阴德想了想,正色道:“马上可以得天下,却不能马上坐天下,为政者岂能只讲杀戮?” 耶律阴德说出这句话已经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眼中掠过一丝惶恐,又连忙补上一句:“父皇恕罪,儿……儿臣只是……” “你不必说了!”原本耶律阴德与自己的父皇顶撞,且不管他的道理如何,耶律大石却是生出些许惊喜,不管怎么说,这个儿子总还有几分胆气,可是耶律阴德的勇气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又是惊魂不定地想要向耶律大石请罪,反倒让耶律大石勃然大怒,耶律大石道:“若无杀戮,如何震慑外邦》若无杀戮,如何剪除宵小?阴德,你太天真了,你满口仁义,难道女真人就会因为仁义二字而不侵犯我大辽的边境吗?记住父皇的话,只有杀戮才能施展你的仁政,空谈仁政二字,江山社稷就不能保全了。不过话说回来,为政者不能妄杀也有一番道理,可是对该杀之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到时要悔之不及。” 耶律阴德见耶律大石大怒,哪里还敢顶撞?吓得脸色苍白地道:“是,父皇教训的是。” 耶律大石驻着马,斑白的双鬓上已经被雪水打湿,他双眉微微皱起,忧心忡忡地道:“父皇现在最担心的是这沈傲,完颜阿骨打完了,沈傲也该对我们动手了吧。” 耶律阴德沉默了一下,继续道:“那份旨意再送一次过去,阴德,这一次不管如何,你也要当着沈傲的面宣读出来,先看看沈傲的态度如何,好让父皇早做打算。除此之外,大定府与临璜府都是我大辽的故地,现在却被宋军盘踞,既然两国是互为邦交,宋军也该退兵了。这件事你也要探探沈傲的口风,若是沈傲要割地,父皇可以退让,南京道、西京道都可以拱手相让,可是东京道、上京道、中京道就万万不能讨价还价,燕云十六州可以不要,可是关外是我契丹人的祖业,绝不能丢弃。” 耶律阴德不禁为难地道:“父皇,刚刚击溃了女真人就讨价还价,是否太不顾情面了一些?且不如留待以后再说。”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才道:“不知道沈傲的真实意图,父皇夙夜难眠、寝食难安,这件事非你去不可。” 耶律阴德默然无语。 耶律大石叹了口气,又道:“父皇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咱们契丹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从前契丹风光显赫的时候,与多少人结过冤仇?要让我们的族人继续生存下去,让大辽的宗社继续保存,就必须未雨绸缪,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耶律阴德见耶律大石说得真挚,连忙道:“好,儿臣待会儿就去。” 耶律大石露出笑容,随即又吩咐身后的将佐道:“大定府内,配军的几个将军都是我们契丹的族人,其部众更是以契丹人居多,从前大家协力抗金,现在战事已停,也该与他们联络了,派一些人进大定府,与这些人联络……”耶律大石冷冷一笑,又道:“哼,若是沈傲当真另有所图,那就里应外合,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 第二章送到,因为在老家,要到网吧码字,所以比较繁琐,上传的时间会迟一点,抱歉。 第八百四十八章:你不是人 第八百四十八章:你不是人 耶律阴德拿了旨意,带着数十个扈从飞马抵达大定城下,这大定城外陈尸遍野,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耶律阴德性子本就懦弱,看到这个情景,整个人几乎要窒息了一样,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晕头转向,扈从们见状,只好先去通报,门洞这边的水兵倒也没有留难,直接让他们打马入城。 进了大定城,城内倒是显得井然有序,偶尔会有一队队水兵带着武器在街巷中巡视,沿街的店铺也都开了,据说这里来了不少客商,更来了不少泉州来的豪富巨贾,这些人都在内城的客栈里歇住。 耶律阴德走马看花,偶尔也撞到不少辽人装束的人从他身边越过,只是这些人虽然撞见了他们,明明看到耶律阴德身上穿着的辽国尨服和身后侍卫佩戴的辽甲,却除了多看几眼,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意想不到的是,偶尔会有宋军在他们旁边经过,这些辽人却露出敬服之色。 耶律阴德若有所思,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继续打马前行。 到了行宫这边,耶律阴德已经憋了一肚子气,那种被人忽视和漠然的冷眼让他很不自在。他依稀记得,自己从前来大定府的时候,城中百姓对他们何等热络;远远看到,便纷纷跪倒膜拜,可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莫说是寻常的百姓,就是国族都是如此冷漠,可见皇室在大定人眼里早已今非昔比。 耶律阴德进入行宫,早有人给沈傲通报,沈傲迎出来,朝耶律阴德笑道:“耶律兄怎么这时候来了?本王今日忙昏了头,正好要歇一歇,来,进来陪我说说话。” 耶律阴德随沈傲寻了个行宫进去,看到这熟悉的宫殿,心里又想,这宫殿本是我父祖的行宫,是大辽的别宫所在,如今我到了这里,却还要别人来请自己进去,真真是想不到。 如此一想,便想起了耶律大石的话,心里也留了几分不满,脸上堆笑着随沈傲前后进去,沈傲大喇喇坐上主座,叫人斟茶,又对耶律阴德道:“耶律兄请坐吧。” 耶律阴德心里不平,这个请字在他耳中听得特别刺耳,可是在沈傲面前,他哪有勇气纠正沈傲的话?更没有勇气对沈傲说:这大定城,这行宫乃是我契丹人的地方,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耶律阴德坐下,沉默片刻,才道:“今日大局已定,三军俱都欢畅无比,宋军远道而来,为我大辽除却了心腹之患,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沈傲摆手,含笑道:“既有盟约,又何必客气?” 耶律阴德眼眸一闪,继续道:“殿下劳师远征,也是辛苦得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汴京?” 沈傲沉吟了一下,道:“至多一个月,少则半月就要回了,这里的天气太冷,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耶律阴德抓住机会,继续道:“只是不知殿下带来的军马是不是一道回去?”耶律阴德问出这句话,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直勾勾地看着沈傲,希翼沈傲的答案。 沈傲淡淡一笑,道:“回当然要回……” 听到这里,耶律阴德心中大喜,若是宋军撤退,这就好极了。 谁知沈傲继续道:“不过要迟些时候,防务总要有人交接,我已上了奏疏,请国中立即调派一支边军,刻日北上,交割之后,再令这大定、临璜的军马回师。” 耶律阴德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边军北上交割防务?这么说宋人是打算赖着上京道和中京道不走了,不止是如此,迟早宋军还要收复东京道,整个大辽,就只剩下南京和西京这两处弹丸之地,西面是西夏,南面北面都是大宋,更紧要的是,契丹人连自己的祖地都要彻底葬送而失去了关外的广褒领土,连养马都成了困难的事。 若当真如此,契丹还是契丹吗? 耶律阴德的眼眸闪动,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我来,是要和殿下商量些事。” “噢?”沈傲抬眸,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心里却在说,终于要图穷匕见了,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契丹人到底能拿出什么。 耶律阴德淡淡道:“契丹愿意退出关外,退还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就是南京和西京道,这十六州对大宋至关紧要,可是在辽人看来,不过是皇冠上的明珠罢了,辽人真正紧要的是东京和上京,有了这广褒的大漠和辽东,契丹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永世做草原的王者。 沈傲却是笑了,目光幽幽地道:“好主意,听耶律兄这般说,本王倒是心动了。”沈傲不自觉地自称本王,连语气都变得淡漠了许多。这厮虽然被人误解为翻脸不认人,其实还是很讲感情的,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和耶律阴德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罔顾到家国利益的份上。 耶律阴德见沈傲心动,倒是打起精神,道:“除此之外,契丹与大宋永结兄弟之国,两国与长城为界,永不征伐。” 沈傲目光幽幽,空洞地看着耶律阴德,淡淡道:“只是这件事不是本王说了算,只怕要令耶律兄失望了。” 耶律阴德道:“殿下乃是大宋辅政王,过问军政,些许小事,还不是殿下一言九鼎?” 沈傲笑起来,道:“本王说的不是要朝廷首肯,而是本王的将士……” 耶律阴德一头雾水,既然不怕朝廷有非议,难道还怕那些军将不成? 沈傲朗声道:“这些将士随着本王不远万里而来,不知多少人长眠于此。面对女真铁蹄,他们没有退缩,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耶律兄可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吗?”沈傲自问自答地继续道:“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存着忠义二字,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所以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本王身上,这临璜府和大定府,都是他们用血肉换来的,你来说说看,本王能拿他们的性命来与契丹人交易吗?” 沈傲带着决绝的口吻接着道:“大定府和临璜府,自此之后就是我大宋的边境,绝不会与人交换,耶律兄,得罪了!” 耶律阴德听得脸色死灰,心中也有些怒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身上揣着的圣旨上。只要拿出这份圣旨,许诺沈傲好处,这大辽辅政王难道就不能令沈傲心动吗?只要他肯接受,其他的事都好说了。 于是耶律阴德长身而起,道:“殿下,我这里有一份圣旨,请殿下离座来听吧。” 耶律阴德不敢叫沈傲跪下,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沈傲想了想,没有拒绝,洒然地站起来,笑道:“原来耶律兄是有备而来的,好吧,本王不妨听听看。” 耶律阴德拿出怀中揣着的圣旨,揭开来,用两手捧着,朗声道:“大辽皇帝诏曰:宋人沈傲,救大辽于危难之间,有大功于辽,今日大破金军,功不可没,辽国上下皆怀其德,市井小人方知知恩图报,何况大辽乎……敕为辅政王、天策上将军、过问大辽军政事……” 耶律阴德念毕,抬眼去看沈傲,道:“请殿下接旨意。” 沈傲对这辅政王、摄政王已是麻木了,他当然明白,耶律大石算是下足了本钱,要知道,过问军政事可不只是空口这么简单,有了这个身份,便说是辽国最顶级的王公贵族也不为过。只是沈傲同样也明白,接了这份圣旨,沈傲从此也算是辽国的臣子了,辽人想要什么,他当然清楚。 沈傲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别看只是一页圣旨,可是在这圣旨的背后,却是沈傲的人生转折点,若是拒绝,固然能将临璜府和大定府划入大宋的疆界,可是从沈傲的个人利益来说,其实这么做并没有太多好处。可要是接了圣旨,好歹也多了一重身份。 耶律阴德见沈傲沉吟不决,呵呵地干笑起来,道:“恭喜殿下,父皇对殿下这般青睐,从此之后,你我可以同殿为臣了。” 沈傲淡淡地接过圣旨,道:“这件事还要容我再想一想,这圣旨先留下,若拿定了主意,再给你父皇回复不迟。” 耶律阴德道:“好极了。” 耶律阴德的心情变好了一些,不管如何,只要沈傲心动,就事有可为。 送走耶律阴德,沈傲看了看这圣旨,不禁发出一丝冷笑,随即将周恒叫来,周恒看到那案上的黄帛,惊讶地道:“怎么?朝廷又有旨意?” 沈傲道:“这是辽人送来的。” 周恒大喇喇地拿起,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随即道:“殿下怎么说?” 沈傲坐下喝了口茶,呵呵笑道:“当然是想一想再说。” 周恒气呼呼地道:“契丹人虽与大宋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可是契丹人欺负了我大宋百年之久,姐夫岂能与他们暗通曲款?”赵恒一时情急,连殿下都忘了叫了。 沈傲反而笑起来,道:“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还没有想好怎么收拾那个耶律大石而已。” 周恒半信半疑地道:“姐夫所说当真?” “不假。”沈傲语气平淡地道。 周恒吁了口气,道:“话说回来,我瞧姐夫也不是那种无信无义之人,再者说姐夫从未对我说过假话,好吧,我信你一回。” 沈傲大是尴尬,连忙端起茶去掩饰,心里掐指算了算,自己在这小舅子面前说过的假话十根手指都数不清,搭上头发还差不多,当然,不要露了马脚,省得寒了小舅子的心。 周恒见沈傲脸色有异,立即明白什么,大叫道:“姐夫,你的脸为什么红得厉害?我知道了,你方才说的是假话,是不是?” 沈傲立即危襟正坐,摆出一副长者的威仪,正色道:“姐夫岂能拿家国大事和你开玩笑?” 周恒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得警觉起来,道:“是了,我方才说你从未在我面前说过假话,莫非你是心中有愧,才脸红的?” 沈傲心跳不争气地加快起来,拼命咳嗽,心里说,这是怎么了?从前一向是面不红心不揣的,难道当真是人格升华,连说谎话都不会了? “哈哈……不要说笑……”沈傲又是咳嗽,察觉出周恒眼中的愤怒,只好坦白从宽,避重就轻,道:“好吧,我就如实说了吧……那一次岳父大人突然把你叫去书房问你与人聚赌的事,其实是我偷偷去报告的。” 周恒大叫道:“原来是你,我就说如此隐秘的事,爹爹怎么会知道?哎……”周恒叹了口气,道:“罢了,从前的事,我早已忘了。” 沈傲很惭愧地道:“就连岳父大人用来抽你的鞭子……咳咳……也是我帮岳父大人特意挑选的,你有没有感觉那鞭子抽在身上特别的疼痛?我是听人说皮鞭先浸了油,似乎更痛快一些,所以拿你来试一试……” 周恒不禁哀嚎:“姐夫,你不是人……” 第八百四十九章:汉人牧马 第八百四十九章:汉人牧马 沈傲笑嘻嘻的给周恒赔罪,周恒气了一阵,也就无话可说,二人本都是嘻嘻哈哈的性子,用罢了午饭,气就消了,又是相互打趣。 到了傍晚时分,周恒问沈傲道:“姐夫打算用什么办法对付契丹人?” 沈傲严肃起来,道:“过了两三天再说,那些泉州的商贾们都到了吗?” 周恒道:“在临璜府的时候已经飞鸽传书,这些人马不停蹄的就来了,足足来了六百多个,都在泉州有名有姓的,现在都在客栈中暂歇,等姐夫召见他们。” 沈傲道:“事不宜迟,让他们推举一些大商贾进来说话。” 今日大捷,算是彻底将女真人吞灭,沈傲精神极好,虽有些疲乏,却不肯去歇息,吩咐了周恒去叫人,自己则坐在椅上喝茶。这里的事必须极快解决,沈傲急于回汴京去,有太子在,汴京随时可能会有变数,当务之急还是迎陛下回京,才算大功告成。 沈傲捧着茶喝了一口,躺在椅上慢悠悠的养着神,沉思了片刻,又张开眼来,思绪又飘到了契丹人身上,那耶律大石心机深沉,绝不是个肯轻易屈服之人,这份圣旨在耶律大石看来是在试探沈傲的态度,可是在沈傲看来,岂不是也宣示了耶律大石的态度,耶律大石不甘心,多半心里还想恢复契丹人的威风,所以才来试探沈傲,希望重回草原去,草原……才是契丹族力量的源泉。 “想玩,我和你奉陪到底!”沈傲心里冷笑,一双深邃眼眸透出几分嘲弄,他来到这个世界,所遇到的敌人多不胜数,沈傲总是能迎难而上,便是因为沈傲那从不服输的性子。 沈傲想了想,随即叫来一个校尉,道:“去告诉配军的那些契丹人,让他们自己好好的想清楚,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告诉他们,本王能杀女真人,也能杀他们!” 校尉听了沈傲的吩咐,一头雾水起来,应命去传达沈傲的意思了。 过了片刻,商贾们终于来了,这些人听说临璜府、大定府一带,都有大量的牧场,早已心动,对他们来说,生意就是生意,现在市场上最缺乏的就是人力和牲畜,人力且不多,只能从各地招募,尽量的招揽流民和吸引农户便是,可是这牲畜就不同了,大宋本就以农耕和经商为主,牧马、牧羊一向都不是宋人的强项,再加上大宋的国土虽是广褒,放牧之地却是少之又少,便是偶尔有几个,那也是朝廷把持,先去供应军中所需。 现在如此多的牧场一下子提供出来,在商贾们的眼里,这就是银子,三四年前,海政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匹马的价格大致在八贯左右浮动,而现在,早已涨到了十七贯之多,足足翻了一倍,这些还多是矮小的蜀马,若是契丹马、西夏马就更值钱了,往往能到三十贯的价值。现在辅政王公开招揽商旅租售牧场,只要能拿下一块牧场出来,招募马倌、护卫人等,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养出数千上马匹马来,全部发卖出去,就算是马的价值有所下降,岁入至少也在数十万贯以上,现在泉州那边虽然商机无限,可是做生意的也多,利润早已不如从前,虽说生意倒是不坏,可是和这养马的收入相比,却是差的多了,因此一听到音讯,大家便巴巴的赶过来,有的是商贾们亲自出马,有的是管事代跑一趟,心里都在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拿块地来。 这些人有的是银子,缺的就是投资的渠道,据说泉州四大海商也来了,这四大海商也都是富可敌国的,旗下的海船都是数百艘以上,工房更是无数,在泉州跺跺脚都要颤一颤的角色,这几人也都是对牧场势在必得,可见这一次的竞争将会有多激烈。 听到辅政王召问,各大商会也都抱了团,泉州、福州、苏州、杭州、江南西路等各地商会都推举出自己的头目出来,一起到了行宫,沈傲与他们敲定了售地的细节,又拿出一副地图出来,这地图自然是武备校尉和锦衣卫绘制的,虽然未必精确,但是大致的图样却是出来了,到时候大不了再细细的探勘就是,这临璜府的草场足有七百七十多万亩,方圆千里之多。大定府这边,比临璜府略少,只有三百九十余万亩,沈傲以十万亩为一块,总计下来,便是一百一十六块地,到时候一个个拿出来,由大家各自竞价,价高者得。 这些土地,都是水草最丰美的地块,商贾们见土地不少,又是相互竞价,也都是摩拳擦掌,一个个卯足了劲,就等竞价了。 打发走了这些商贾,商贾们回到各自的商会,将辅政王的话复述一遍,一些小商贾就已经开始抱团了,而大商贾对牧场已经势在必得,反而宽了心,未雨绸缪,已经派人招募人手。拿了地,也不是说养马就养马的,要先搭起牧民的屋子出来,各种生活用具也要有,更要请马倌、护卫,这些都是前期的投入,大致一块牧场,至少也要有数千人来照料,须知十万亩大致就有方圆数十里之大,在这草场,足有养活一个小部族,况且这是水草最丰美的地方,人手方面是绝对不能少的。 到了第二日,就在这行宫的一处殿堂里,数百商贾聚集在这里,久侯多时,随即,一副地图悬在了墙上,每一块区域,大致都做了标记,沈傲虽然没有出现,却来了不少武备学堂的博士,没有太多的寒暄,在万众瞩目之中,竞拍便开始了。 第一块地靠近辽东,离临璜府也远,附近也都标记了几个部族,可以算是草场的边缘地带,商贾们的竞价并不高,只有几个小商贾相持不下,最后被一个吴姓的商贾以五万贯购得。这种牧场其实真正的大商贾是瞧不上眼的,毕竟离临璜太远,又靠着草原的各部族,虽说现在各部族都老实了,可是毕竟也有不安分的,马贼也多,到时候还不知要雇佣多少护卫。 接下来租售出的牧场越来越多,也大多是一些边缘的地段,最高也就七万贯就能拿下,还有一块,因为实在太偏僻,结果只有三百多贯被人拿下。 可是当那些不起眼的牧场全部租售了出去,真正的大商贾开始摩拳擦掌起来,随着牧场租售出去的越来越多,剩余的牧场也越来越少,大商贾终于出现,一时间相持不下,价格也从数万抬到了十万二十万,尤其是临璜府、大定府方圆百里的牧场,那更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四大海商终于出手,价值一下子便炒到了三十万以上,那些中小商贾见了,立即没了声,只看这些大商贾相互竞价。而大商贾本就是一掷千金的角色,这时候岂肯相让。 这竞价持续了一天一夜,沈傲虽没有出面,可是注意力都被这竞价吸引,整个人寝殿里不安等待,等到竞价结束,立即叫那竞价的博士询问,博士计算下来,总算给出了个总数:“殿下,一百一十六块地全部租售完毕,总数是六千一百万贯。” 沈傲吁了口气,含笑道:“我就说,这些商贾都是人精,不会不知道这些土地的价值,好,好的很,六千一百万贯里,除了拿出一部分给西夏这边犒劳西夏军士,再留一部分在水师造舰,其余的,都留作犒赏抚恤吧。朝廷那边抚恤和升赏实在太小气了一些,国库中拨出来的赏钱才五十万贯,教大家怎么肯用命?大家都不容易,这一遭辛苦的很,你们博士这边,拟定出一个章程出来,战死的将士如何抚恤,功勋如何犒赏,这些都要有细款出来,大家跟着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也没有亏待他们的道理。” 这大定府,霎时之间热闹无比起来,土地卖了出去,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没拿到地的,黯然打道回府,可是拿到地的,就开始着手大肆招募人手了,女真人长驱直入,不知产生了多少流民,这些人常年在北地,也颇有些养马的技能,再加上北地的汉人多有些力气,马倌、护卫都是现成的,商贾们又肯拿出不小的价钱来招募,整个上京道和中京道,鼓噪了好一阵子。 如今来了这么多商贾,也有一些商人趁着机会,在临璜和大定开起了铺面,这临璜和大定也渐渐热闹了不少。 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细细的画好牧场的疆界,打下桩子,营造工棚,马圈,还有大肆收购马驹,一些草原的部族,看到汉人也来牧马,心里怫然不悦,却又不敢滋事,这时候见有人收购马驹,还是巴巴的赶过来,趁着行情好,拿出部族中的马种出来兜售,换一些生活用具。 ………………………………………………………………………………………………………… 第一章送到,接下来要收拾人了,让老虎深吸一口气,好好再想一些细节的问题。 第八百五十章:钩心斗角 第八百五十章:钩心斗角 至此三四天,辽军并没有撤回祁津,仍然驻在城外,二十万辽军人声马嘶,倒也热闹非凡,城中的宋军也没有搭理他们,大家曲径分明,各行其是,颇有几分互不干扰的默契。 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有停歇的迹象,耶律大石的大营里,几个精致的炭盆散发着热浪,帐中温暖如春,以至于耶律大石不得不脱了袄子,只穿着一件单衣在帐中活动。 沈傲的暧昧态度让耶律大石生出几分希望,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直面拒绝,沈傲必定是还在犹豫,耶律大石不相信沈傲会罔顾自己的利益。 这几日耶律大石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一大清早便带着一队亲卫去了十里外的湖畔围猎,在这漫漫冬日,却也是围猎的好时候,尤其是在湖畔边,许多平日藏匿不出的野物还是少不得要饮水,若是先合围过去,再快骑射杀,收获也不会少,因此这东猎在契丹贵族之中颇为流行。 正午的时候回来,耶律大石霜白的双鬓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进了大帐除了斗篷,叫人拿了美酒喝了几口,血液不禁随之沸腾起来,他双目有神地问帐中的侍者,道:“太子呢?太子去了哪里?” 侍者道:“陛下,太子殿下在读书,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哦。”耶律大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禁自嘲道:“读书好,马上不能治天下,一部经书就可以平天下了。” 耶律大石坐上虎皮椅,侍者期期艾艾地道:“陛下,方才南院大王求见,说是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耶律楚正?”耶律大石皱起眉,耶律楚正是他的嫡亲兄弟,南院大王在契丹国中更有着了不起的地位,契丹分南院北远,全国五道,上京道与东京道由北院大王统辖,南京道与西京道由南院大王掌握,除了中京道属于京畿重地,这两大王室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更何况现在契丹国只剩下南京道与西京道,北院大王虽然仍然设置,如今却是个花架子,耶律楚正则不同,虽然大辽已经迁都,可是实权却是不小。他急匆匆地来求见,还说有要事,想必真有刻不容缓的大事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道:“快去请他来。” 片刻功夫,耶律楚正便披着狐裘进来,耶律楚正不过四旬上下,骨架子不小,看上去很是英武,再加上相貌堂堂,与他皇兄相比,更显英挺。不过他的双眉却是琐得死死的,一掀帘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道:“听大定府的细作说,沈傲已经在大定府招揽商贾,兜售大定、临璜附近的草场,说是要将这些草场租售出去,给商贾们筹办牧场之用,皇兄不是要敕他做辅政王吗?还说只要他接受了这爵位,迟早要将上京、中京吐出来,可是现在……”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失色,道:“此事当真吗?” 耶律楚正信誓旦旦地道:“岂能有假?这么大的事,整个大定府都知道。现在那些商贾到处在招募牧民养马,都要赶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招募好人手,那样明年就可以放马了。” 耶律大石的眼中顿时喷出怒火,那姓沈的实在欺人太甚,他这么做,是摆明了要让汉人常驻在上京、中京,将契丹族的祖业收入囊中了。 耶律大石咬牙切齿地道:“可恨,实在可恨!来人,去叫太子。” 等耶律大石吩咐毕了,耶律楚正道:“看来沈傲是铁了心要鸠占鹊巢,皇兄,现在怎么办?那是咱们契丹族的故都和龙兴之地,岂能轻易让出来?这姓沈的既然不肯交出来,索性咱们派出使者去汴京,绕开这姓沈的直接去和大宋朝廷来谈,宋人不是想要幽云十六州吗?咱们用幽云换上京、中京,只要那大宋监国太子点了头,沈傲能如何?” 耶律大石低头沉吟,尚在犹豫,良久才道:“不成,若是要与大宋太子商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敲定出来,沈傲在大宋权势不小,就算是说动了宋廷,也未必能让他们作出让步。” 耶律楚正露出绝望之色,道:“难道我们就安心地永远在南京、西京,处在宋人的夹缝中苟延残喘?若是如此,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皇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兄的大统得来不正,国族之中早有不满,现在若是索要不回故地,只怕人心要思乱了。” 耶律大石是篡位做的皇帝,耶律楚正的这些话击中了耶律大石的软肋,耶律大石不禁面色更紧,咬咬牙道:“那么索性就拼一拼。” 正说着,太子耶律阴德入了帐来,见父皇与皇叔都在,先向耶律大石问了安,随即又朝耶律楚正叫了一声皇叔。耶律大石见了他,这些时日的不满都迸发出来,劈头盖脸地怒骂道:“你这无用的蠢材,还说什么姓沈的心动,心动什么?如今误了朕的大事了。” 耶律阴德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躬身道:“父皇息怒,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耶律大石在气头上,倒是耶律楚正和颜悦色地将大定城中的事复述一遍,耶律阴德也感到了事态严重,慌忙道:“我对他以诚相待,想不到他竟如此欺我。” 耶律大石阴冷着脸道:“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当务之急,是把我大辽故地夺回来!” 耶律阴德和耶律楚正都是大惊失色,耶律楚正道:“皇兄不可,宋军的厉害,皇兄难道不曾见过?现在与他们反目,只怕契丹再无容身之地了。” 耶律阴德这时候倒是唯唯诺诺,不敢说什么,生怕再触了耶律大石的逆鳞。 耶律大石却是冷笑道:“宋军的厉害,朕当然知道,可是宋军也并非不可战胜,不要忘了,大定城中的配军中有我契丹的族人可是不少,若是能笼络住他们,许以家国大义,在宋军中来个里应外合,宋人便是再厉害,也插翅难逃了。” 耶律楚正眼中惊疑不定,随即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城中的契丹人未必肯效忠我们。” 耶律阴德想起当日自己打马入城的遭遇,想起那些契丹人看他的漠然眼眸,心中不禁打鼓,道:“皇叔说的是,望父皇三思而后行。” 耶律大石拂袖道:“三思什么?事到如今,朕还有路可走吗?不豪赌这一场,你我哪里还有容身之地?现在内忧外患,也只能如此了。” 耶律阴德只能默然。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耶律大石的心中也是举棋不下,忧心更甚,可是又实在寻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耶律大石沉吟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这件事当然不能急着来,且先看看再说吧,哎……这女真人老虎刚刚被赶走,现在又来了宋人这群狼,咱们契丹何曾被人欺到这个份上?现在是非常之时,还是谨慎些的好。” 耶律阴德松了口气,道:“是,是,谨慎才好。父皇,不如让我再去大定试探一下,看看那姓沈的怎么说?” 耶律大石语气缓和下来,道:“试试看吧,旁敲侧击即可。” 三人各自在帐中落座,叫人拿了温酒来心不在焉地喝,都是各怀着心思,尤其是耶律大石,心情最是沉重,围猎回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一直都是绷着个脸。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听到帐外有个亲卫进来,道:“陛下,从大定府方向,有一队宋军过来……” 耶律大石坐在椅上,不禁道:“宋军?他们来做什么?再探!”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帐中身份最显贵的三个契丹人都不禁面面相觑,要知道,自从女真覆亡之后,虽然辽军驻在城外,可是宋辽之间并没什么来往,宋人既没有请辽军入城,就是犒劳的酒食也从不曾送来,除了耶律阴德去过大定府两次,便是那宋军斥候经过辽军大营时也是绕道而行,而现在,却有一队宋军过来,这些人来意到底如何,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耶律楚正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耶律大石摇头道:“且先看看再说,急着过去,反倒弱了我们的威风。” 耶律楚正觉得有理,又沉默下去,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耶律阴德道:“会不会是宋军察觉出我们的意图,要先下手为强?” 耶律大石冷笑道:“要动手,也绝不是这个时候,光天化日的,真以为我们大辽没有堤防?” 足足等了半盏茶功夫,那亲卫去而复返,跪在帐下道:“陛下,是大宋辅政王沈傲带着三千亲卫来了,说是要面见陛下,现在人马已经在三里开外,至多一炷香功夫便可抵达辕门。” 耶律大石霍然而起,又惊又奇地道:“他来做什么?” 耶律楚正笑起来,道:“他肯只带着三千人过来,多半没有恶意,或许是向皇兄释放善意也是未必。” 耶律大石深以为然,总算露出了几许笑容,捋须道:“看来应当是如此了,阴德,你出去迎他,朕和楚正就在帐中侯他来,来人,召集众将,让他们一齐来见见宋国辅政王,要做到不卑不亢才好。” 耶律阴德连忙起身作偮,道:“儿臣这便去。” 第八百五十一章:单刀赴会 第八百五十一章:单刀赴会 耶律阴德急急从大帐中出来,带着几个亲卫赶到辕门这边,放眼眺望,那雪原上果然出现了迤逦而来的马队,耶律阴德不敢怠慢,吩咐人大开辕门,教人牵了马,翻身上马之后,呼喝一队辽军打马朝沈傲那边疾驰过去。 沈傲尨服正冠,脸上含笑,如闲庭散步一般打马慢悠悠的在雪中漫步,一边抬眼看正前方连绵的辽军大营,不禁向身边打马并行的周恒道:“周恒,你来看看,这辽军的大营布置的如何?” 周恒目测了片刻,随即不屑的笑起来,道:“太松垮了,也不知是辽人全无戒备,可是辽军大不如前,和金人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傲颌首表示赞同,又看到辽军辕门大开,有一队辽人策马迎过来,不禁笑道:“你看,辽人来了。” 沈傲不禁加快了马速,雪白的骏马在雪地上留下一行马蹄印,身后的护卫见状,也都如影随形的跟上去,前方的辽人越来越近,已经依稀看到对方的五官,耶律阴德打马走在最前,希律律的拉住了马绳,驻马而立,遥遥向沈傲作偮,高声道:“辅政王殿下近来可好?” 沈傲打马走了几步,距离耶律阴德只有数丈的距离也拉住了马,道:“除了睡得时间太长醒来时有些头晕脑胀,还有吃的太撑总有点儿肠胃不适之外,大致都还好。” 沈傲是胡说八道惯了的,所以在这种场合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也不令人惊奇,那身后的护卫们甚至在想,方才殿下一脸正经,还当他在生什么闷气,现在好了,看来殿下的兴致不错。 耶律阴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随即干笑道:“殿下探访鄙营,我父皇很是欢喜,特意让我来迎接殿下。” 沈傲笑嘻嘻的道:“好极了,正要和耶律兄话别,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话别……”耶律阴德心里想,莫非是他要回汴京去? 沈傲见耶律阴德一头雾水,便正色道:“再过七八日,本王也该回师复命了,这里虽好,却是不能久留,所以在临行时,总是想来你们辽军大营走一走,见一见你的父皇,如此才算是功德圆满。” 耶律阴德心中感慨,这人走了倒好,留在这里,反而令人忌惮,就算父皇想铤而走险,少了这沈傲,计划也容易了许多。心里虽是欢喜,可是脸上却作出依依不舍的样子,道:“殿下怎么要走的这么匆忙,怎么不等开了春再走?” 沈傲笑而不答,撇开话题道:“怎么,辽军的大营倒是颇为规整,你父皇倒是颇有几分本事。” 紧紧跟在沈傲身后的周恒心里大是鄙视,方才还认同自己辽军松散,现在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是狡猾透顶。 耶律阴德不懂治军,对他父皇很是盲从,听沈傲这般说,便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沈傲走马观花的打马走着,又道:“其实说句实在话,本王今日前来,不止是要与耶律兄话别,还有一件事,还需给耶律兄一个交代。” 耶律阴德讶然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傲含笑,深望着耶律阴德,淡淡道:“耶律兄莫非是忘了前几日的时候那份圣旨吗?” 耶律阴德心中暗恼,若不是沈傲说是考虑,却又私自去招募商贾兜售土地,自己岂会被父皇骂的狗血淋头,现在那些土地都给这厮卖了出去,居然还好意思提圣旨的事。心里固然是怫然不悦,腹诽不已,可是当着沈傲的面,耶律阴德还不至于有勃然大怒的勇气,只好和沈傲继续寒暄,干笑道:“怎么?殿下已经有了主意吗?” 沈傲似乎用手掌去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似乎觉得这天气有些冷,又紧了紧衣衫,才道:“是,本王左思右想,为了这件事,已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了。” 耶律阴德提起心肝来,竖着耳朵道:“那么殿下打算接我父皇的旨意吗?” 沈傲笑了笑,卖了个关子,道:“待见了你父皇,自然会有答案,耶律兄,咱们还是快走吧,总不能教你父皇久等。” 二人放马进入辕门,后面呼啦啦的校尉纷纷落马,不过都有些紧张的按住了刀柄,毕竟这是契丹人的地方,宋辽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不得不慎。 沈傲也翻身落了马,继续与耶律阴德并肩而行,沿途遭遇的辽军见有宋人来了,都是暗暗奇怪,有人在远处交头接耳,却也有不少人认出沈傲来的,这些辽军想不到此人便是沈傲,都是畏惧的远远张望,沈傲的大名早已在关内外流传,虽然是人憎鬼嫌,可是沈傲二字,大多与杀戮相连起来,在契丹人心里,若说完颜阿骨打是杀星,那沈傲大致就和阎王爷一个等级了,这种畏惧心里,在辽人心里尤其深刻。 不过畏惧归畏惧,对这个宋人,契丹人却也是佩服的,若不是沈傲千里来援,直捣锦州、大定、临璜,又大破完颜阿骨打的女真铁骑,只怕现在的辽人,早已被女真人屠戮殆尽,对契丹贵族们来说,他们可以为了利益与沈傲钩心斗角,可是对这些契丹人,他们反而有一种感激的心理。 所以沿途之中,居然有不少辽军军卒遥遥朝沈傲作偮,沈傲也是坦然生受,不过辽军的行为倒是让耶律阴德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却偏偏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沈傲寒暄。 辽军的大帐距离辕门足有数百米,花费了半柱香才到了大帐外头,这帐外是几十个披着重甲的契丹武士,一个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而沈傲身后的护卫,居然也呼啦啦的追随沈傲过来,契丹武士们见了,岂肯放他们进去,用手一挡,要将周恒拦住,周恒立即现出怒容,道:“契丹人就是这样待客的?” 前头已经抵到帐帘外头的沈傲和耶律阴德一齐回头,耶律阴德脸上有些不自然,只好对契丹武士呵斥道:“不得无礼,这是我们契丹的贵客。”随即又对沈傲道:“殿下的护卫如此勤恳,让人佩服。不过大帐拥挤,不如这样,就放二十人随殿下进去,其余人就在帐外等候如何?” 沈傲颌首道:“好极了。” 那些契丹武士退了开去,周恒则点了十九个护卫随沈傲一起入帐,其余的护卫也不再硬闯,侧立在这大帐外头伫立不动。 沈傲进了帐,才发现这大帐之中来人不少,足足三十多个,都是辽军的大将,坐在上首的,不是耶律大石是谁,这耶律大石从前就与沈傲见过面,不过那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沈傲倒是认出了耶律大石,含笑着道:“陛下别来无恙。” 这说话的口气,颇有几分老友重逢的感觉,可是帐中之人却都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按理说,沈傲只是个亲王,耶律大石却是皇帝,用这种口气与耶律大石说话,很有纂越之嫌。 可是话说回来,沈傲这亲王的含金量又实在太高,这厮如今已是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皇帝也未必敢招惹,难道耶律大石还能拿他治罪不成? 耶律大石却没有露出尴尬的意思,笑容可掬的道:“好的很,来,给辅政王赐坐。” 有人搬来个高脚椅子,沈傲放肆的坐下,便开始与耶律大石寒暄起来,耶律大石摸不透沈傲的意图,又不能去问,只好耐着性子与他东拉西扯。 沈傲似乎起了谈兴,兴致勃勃的大发了一阵感慨,更是让这大帐中所有人一头雾水,不知这家伙巴巴的跑过来,到底所谓何事。不过沈傲的身后,周恒和十几个护卫一个个按刀而立,表情肃穆,倒是让人颇为忌惮。 其实不必周恒这些侍卫,单沈傲这两个名字就足以吓人一跳了,所以这大帐中除了耶律大石脸色如常,其余的的都是吓得大气不敢出,犹如老鼠见了猫一样。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转到了诗词上,沈傲兴致勃勃,居然亲自做了一首诗来,以沈傲现在的经义水平,吟诗还不是信手捏来,再也不必剽窃后世的作品。耶律大石心里勃然大怒,心里说,这家伙莫非是来消遣朕的吗?却压着火气,哈哈大笑:“辅政王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诗词经义洋洋精通,又是战功彪炳,令人称羡。”耶律大石顿了一下,眼眸饱有深意的看了沈傲一眼,又笑着道:“只是可惜,我大辽却没有这般的才子,每念及此,朕便夙夜难昧、寝食难安,朕时常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上天垂怜,若是我大辽的朝中有辅政王这样的贤才,朕就不必凡事亲历亲为,操劳国事了。” 一番话中隐喻明显,就是希望沈傲领了这辽国的爵位,并且隐隐暗示,若是沈傲肯点这个头,他愿意分出一些权利,与沈傲共享。 这样的让步对耶律大石这般野心勃勃的人来说,代价不可谓不大,只不过耶律大石也是聪明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契丹人若是丢了上京、中京,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耶律大石自以为自己这番隐喻颇为得体,心中也生出得意非凡之心,可是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沈傲,满目期盼。 他哈哈一笑,道:“陛下说笑了,辽国贤才诸多,早晚会有管仲、孔明那样的贤才被陛下发掘的,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耶律大石眼中闪出失望之色,心里恶狠狠的道:到了这时候,他还在与朕推诿,看来当真是戏弄朕无疑了。耶律大石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渴望,恨不得趁着这个机会,索性让沈傲有来无回,只不过这想法只是在转瞬之间就被他否决,虽然这个想法很是吸引人,可是耶律大石也不是蠢物,且不说沈傲带来的侍卫不少,且都是宋军的精锐,足足三千人之多,自己没有埋伏好刀斧手,真要动手,各营也来不及召集,要杀死沈傲,只怕要费一番功夫。再加上就算除掉沈傲,就在辽军大营十里之外还有数十万宋夏联军,一旦沈傲死在辽营,宋夏联军必然疯狂报复,以契丹现在的实力,哪里招惹的起这样的对手。 要除沈傲,也必须先剪除了他的羽翼才成,现在动手,实属不智。 耶律大石的脑中许多念头稍闪即逝,打定了主意,便哈哈笑道:“但愿如此,只是不知辅政王殿下此来有什么见教?” 沈傲双手按在膝上,耸耸肩,摇头道:“见教倒是没有,只是来看看陛下而已。”他随即问身边的周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周恒道:“快到申时了。” 沈傲故作惊讶的道:“时间竟过的这样快,这天色就要黑了?”随即对耶律大石道:“时候不早,也该到话别的时候了,陛下保重。” 起身离座要走,耶律大石更加猜不透沈傲的意图,可是这时候,却不得不站起来:“朕送你一程。” 倒是那耶律阴德心中奇怪,方才沈傲明明对他说要在父皇面前给出答复,现在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了这么多闲话,却绝口不提圣旨的事,这姓沈的到底在什么心机? ………………………………………………………………………… 第三章送到,大家猜猜看,接下来会怎么样,答中的有奖。 第八百五十二章:霸气 以沈傲的身份要走,耶律大石为尽地主之谊非要相送不可,耶律大石虽然不知道沈傲此行的目的,却也忍着不去询问,与沈傲并肩而行出了大帐,身后的契丹将军和宋军护卫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沿途许多辽军见耶律大石送着沈傲出来,纷纷好奇的张望,此时大雪纷纷,众人都没有穿戴蓑衣,营中的小径也都被踩成了稀泥,一不留神就可能滑到。 “这雪只怕要到开春时才能下到尽头,关外的天气一向恶劣,只是不知殿下在这里住得惯吗?”耶律大石故意发出感慨,隐喻宋人受不了这草原的天气,想要将草原收入囊中,只怕到时候又要萌生退意。 沈傲淡淡一笑,突然驻足,伸出手来,雪花飘落在他修长的手掌上,被温暖的手掌一握立即融化开来,一团雪水从他指缝中滴答落下。沈傲道:“万乘之国有高山险峻,也该有万里海疆,既是如此,有春光明媚的富庶江南,难道就不该有风吹草低的广褒原野吗?” 耶律大石被沈傲的话噎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恼怒,争锋相对的负着手道:“这却是不然,南人善耕种,北人多牧马,男人善舟楫,北人好骑射,在千里草原,历来都是各部族角逐之地,南人要想在这里占住脚跟……”耶律大石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只怕并不容易。” 沈傲笑起来,反问一句:“本王早就听说北人好骑射,所以带水师骑兵来此会猎,只是可惜,至今未逢对手。”这番话霸气之极,直接将耶律大石的对南人的评价戳破。 耶律大石脸上又青又白,支吾不语,只好闷不做声。 沈傲继续道:“所以说,南人并非不善骑射,只不过没有养马之地而已,如今本王圈地养马,艹练骑军,十年之后,练出二十万骑军,试问天下,谁可匹敌?” 耶律楚正闻言大怒,不服气的道:“这也未必,草原向来英雄辈出,殿下是否言过其实了一些。” 沈傲回望他一眼,冷冷一笑:“那么当今的草原英雄是谁?” 这一句反诘,倒是把耶律楚正问倒了,当今的草原英雄舍沈傲无出其右,连不可一世的完颜阿骨打都落在沈傲手里,英雄二字,舍他其谁?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到了辕门,沈傲停住脚步,旋过身来,用一副冷冽的口吻道:“所以我们大宋有一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应当认清时局,不要做大车下的螳螂,否则被碾压的粉身碎骨就后悔不及了。” 耶律大石听出了沈傲的言外之意,怒气冲冲的看着沈傲:“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辕门之外,是一片旷野,辕门之内,却是人影绰绰,沈傲和耶律大石伫立在辕门下对峙,就连那辕门内的宋军侍卫和辽军将军、军卒也都隐隐有了几分剑拔弩张之势。絮雪飘飞,不少辽人看到这里的异常,纷纷围拢过来,就在这辕门,已是围了里三重外三重。 沈傲却是身形笔直,眼中闪露出豪迈,下巴微微抬起,用骄傲的口吻道:“本王就是这个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历朝历代,偶尔会有跳梁小丑自以为能,裂土分疆,可是百年之后,还不是宗社不保,宗族皆诛?” 耶律大石冷笑:“那么谁是跳梁小丑!” 沈傲哈哈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张黄帛出来,正是那耶律大石送去的圣旨,沈傲将圣旨丢在雪地上,狠狠的用靴子踩了个稀烂:“本王说的就是你,耶律大石!你是何人,也敢在本王面前称王称帝?也敢给本王颁发敕命,你不是跳梁小丑又是什么?” 耶律大石一下子气昏了头,他陡然明白了沈傲此行的目的,堂堂大辽皇帝,受此侮辱,哪里受得了。耶律大石气急反笑,道:“世人都说你如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可是在朕看来,你实在太不聪明,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你信不信朕一声令下叫你人头落地。” 事到如今,耶律大石也没有示弱的可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只有翻脸了。 耶律楚正冷哼一声,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长刀,手重重一拉,那鞘中的长刀嗡嗡作响,刀身抽出一半。辽军将校们见状,也纷纷将手按在刀柄上,连那些手中拿着长枪的辽军也不禁紧张起来。 周恒冷笑,大叫道:“怎么?还敢动手?” 三千校尉一声号令,也纷纷按刀,肃杀之气十足。 沈傲不屑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目光落在那些辽军身上,淡淡的道:“耶律大石要做完颜阿骨打,谁要效仿女真人?” 这句话饱含威胁,完颜阿骨打已经成了阶下囚,而女真人几乎已经被屠戮殆尽,那大定城下,一个个女真人的尸首虽然已经收拣,可是沈傲雷霆万钧的手段至今还压在辽军的心头。 不少辽军脸色苍白,不禁后退了一步。 沈傲目光镇定,淡淡的朝周恒道:“周恒,宣读本王的诏令。” 周恒颌首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淡黄色的锦帛出来,站在众人之中,挺胸道:“辅政王诏令,耶律大石与辽军诸人接诏!” 此前耶律大石给沈傲一份圣旨,而现在沈傲干脆利落,直接当着耶律大石的面,宣布自己的诏令。 辽人霎时呆了,一头雾水。 耶律大石却明白了沈傲的意图,一个大宋亲王,就敢让大辽皇帝听诏,这言外之意,岂不是说他这皇帝连宋人的亲王都不如,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朝耶律楚正使了个眼色,耶律楚正会意,大呼一声:“放肆,沈傲,你真欺我大辽无人吗?”手中的长刀锵的一声抽出来。 辽人慌了,有的拔刀,有的后退,乱做一团。 反倒是宋军的护卫也是干脆利落,一见耶律楚正要动手,也纷纷拔出刀来,沈傲大喊一声:“放肆的是你,竟敢在本王面前拔刀,来人,拿下!” 几十个护卫便如虎狼一般逼上去要拿人,辽人这时候总算有了点反应,这时候虽然对沈傲怀有恐惧心理,可是耶律楚正毕竟是自己的族人,是南院大王,岂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拿下,几个将军大喝一声,护在耶律楚正身前,身后的辽军呼啦啦的开始向前涌动。 血战一触即发,谁也不曾想到,方才还是握手言欢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仇敌,耶律大石也已经骑虎难下,虽然深知除掉沈傲的后果,可是这时候若是示弱已是万不可能,他双目掠过冷意,负手哈哈大笑:“真是可笑,你真当我大辽可以任人宰割吗?” 沈傲淡淡一笑:“是不是任人宰割试目以待就是。” 沈傲的话音刚落,天边的尽头,传出轰隆隆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宛若平地惊雷,从辕门向外眺望,只见在雪原上出现了一个个黑点,这些黑点从三面合围而来,绵延十里有余,无数的旌旗在黑点之中猎猎作响,牛角号呜呜的在半空传扬开来,那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万马奔腾,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耶律大石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是骑军,大规模的骑军,人数至少在十万以上。骑军的来路,他当然知道,正是这些骑军,以势如破竹之势,大破金军铁骑。 耶律大石也终于明白,沈傲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羞辱自己这么简单,他的真正意图,是逼迫自己就范,只要自己拜倒,跪听了大宋辅政王的诏令,那么大辽的社稷也就此告之终结,这骑军就是沈傲的砝码,只是这砝码实在太重,压得耶律大石透不过气来。 所有的辽军目中都露出惊慌之色,那黑压压的骑军宛若密布的乌云,缓缓移动过来,更添几分恐怖。 辽军慌了,不止是普通的军卒,就是将军们此时也是大惊失色,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宋夏骑军的实力,辽人虽然没有尝试,却也知道他们的恐怖。 远远的地平线上,绣着金丝的旌旗之下,三匹健马伫立在旌旗之下,马上的人遥望着辽军大营,脸上都露出漠然之色。 李清的双眉凝重,一双眼眸时刻注视着辽军辕门,不禁道:“殿下不会有什么不测吧,要不要直接冲杀过去?” 乌达淡淡一笑,魁梧的身材宛若小山,双肩微微一动,道:“不必,殿下身边有护卫营,就算是辽人要动手,护卫营至少可以抵挡一炷香时间,有这时间就足够了,殿下传令我们带队在此列阵,我们列阵就是。” 戴着鬼面的鬼智环声音平淡的道:“乌达将军说的有理,殿下之所以不强攻辽人,而孤身带着护卫入营,便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辽人若是不肯屈服,再引军冲杀不迟,不可坏了殿下的大事。” 李清颌首点头,哂然一笑道:“倒是我太莽撞了。” 乌达含笑:“不是李兄莽撞,只是关心则乱而已。”他说话之间,不禁看了鬼智环一眼,心里想,这个女人难道就不会关心则乱吗?论起来她应当才是最关心殿下的人吧,为什么至今还能如此冷静。 乌达当然不知道,鬼智环并非不关心,只是对沈傲有着极大的信心。 第八百五十三章:吞辽 第八百五十三章:吞辽 辕门下,风雪弥漫,可是所有人都紧绷起了神经,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围拢上来,而这人群的中心位置,耶律大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刻的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那一双眼眸中时而闪烁出杀机,时而现出畏色。 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是退让?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决定,下令动手,就算能杀了沈傲,那铁蹄如山遍野地杀至,契丹人如何抵挡?到时连契丹的宗社都未必能够保全。可要是退让,就势必要接这诏令,大宋辅政王诏令至,辽国皇帝跪迎接诏;接了,这大辽只怕连藩国都不如了。 耶律大石深吸一口气,心中又怒又惊,眼睛落在沈傲身上。 沈傲脸色却浮出值得玩味的笑容,风淡云清地扫视身后的护卫一眼,厉声道:“怎么还不动手……”沈傲伸出手,指向耶律楚正,一字一句地道:“此人敢冲撞本王,立即拿下,明正典刑,谁敢阻拦……”沈傲微微抬头,大喝道:“罪不容诛,完颜阿骨打就是他的榜样。” 完颜阿骨打这个名字,在辽人中家喻户晓,人人畏惧。而完颜阿骨打的下场也极其可悲,一家数百口悉数被宋军杀了个干干净净,他本人也做了宋人的阶下囚,虽然没死,多半与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那些挡在耶律楚正面前的契丹将军面容耸动,露出畏色,他们也是人,自然也有恐惧,沈傲说一不二,现在辕门外就是十万铁骑,在这杀神面前,便是胆子再大的人,此刻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正在迟疑的功夫,宋军护卫二话不说,已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撞开耶律楚正身前的人,如狼似虎地扑向耶律楚正,耶律楚正大惊失色转身要逃,可是已经迟了…… 在他的后颈,一柄明晃晃的儒刀已经高高扬起,在半空划下半弧,狠狠地斩下…… 嗤……鲜血四溅,堂堂南院大王,当着契丹皇帝和辽国三军的面,浑身抽搐,眼中的瞳孔涣散开,仆然倒在雪地之中。 这件事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发生,还未等有人反应过来,耶律楚正已经血溅五步,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傲居然当真会喝令动手,而他的护卫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一个护卫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用脚踏在耶律楚正尸首的后背,用刀枭下耶律楚正的首级,飞快地提到沈傲面前单膝跪下,正色道:“殿下,贼人首级已经带到,请殿下查验。” 沈傲阖着眼,淡淡道:“退下。” “遵命!” 耶律大石的眼中,已经闪露出滔天的怒意,耶律楚正是他的嫡亲兄弟,更是大辽南院大王,沈傲当着自己的面杀人,示威之心不言而喻,他狠狠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朕与你誓不两立,来人……” 沈傲厉声打断他,大喝道:“不怕死的来试试看,周恒,宣读诏令!”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这生死关头,契丹人带着畏惧尚在犹豫之中,若是听从耶律大石的号令,那么接下来给他们带来的就是无休止的屠戮,他们都有妻室儿女,有父母在堂,对沈傲动手,定然会引起疯狂的报复。 更重要的是,沈傲在临璜、大定,对契丹、汉人都是同等对待,并无刻意辱慢,那传檄出去的诏令,都明文写着:凡我中国者,不论契丹、汉人、吐蕃、党项,皆兄弟也。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定府和临璜府的契丹人并没有受到丝毫的白眼。 一边是重新拾起武器,去与比女真人更加强大的敌人厮杀。另一边是作出屈服,从此之后共享太平,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而这时候,周恒又大喊一声:“辅政王诏令,辽国皇帝,辽军诸将接诏!” 锵……有人将长刀插回鞘中,手中执着长矛的军卒也松开了武器,一柄柄长矛落在雪地,哗啦啦的金属甲片摩擦声中,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双膝跪在雪地,朝沈傲重重磕头:“小人接诏!” 先是三两人跪下,接下来跪下的越来越多,宛若割麦一般,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整个军营之中,所有人都重重的压下了头,朝向沈傲的方向大气不出。 仍旧站着的,只剩下了耶律大石和耶律阴德。耶律大石脸若死灰,万念俱焚,眼中露出绝望,他双手颤抖着,不敢再去看沈傲的眼神。 完了…… 其实从一开始,耶律大石就已经输了,契丹人打了五六年的仗,流离失所,一个个都疲惫到了极点。现在女真人已经彻底覆没,对他的这些部众来说,所有人都在渴望安居乐业,再不必去饱经战火,更不必去担惊受怕。 他们之所以还愿意追随耶律大石去对抗金军,并不是他们具有无以匹敌的勇气和享受这战争的快感,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不过希望继续苟活,只不过是不愿意向猪狗一般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而现在,沈傲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要嘛继续打下去,他们将会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面对更加凶残的对手。要嘛放下武器,俯首称臣,从此之后享受太平。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战争也是如此,当平静的太久,总有热血沸腾之人磨刀霍霍,渴望建功立业,可是战争太久,便是再坚强的战士也会疲惫,也会厌倦,契丹人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强,在所谓的家国社稷与现实之间选择了后者,这一点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耶律大石的脸色铁青,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意的祖宗基业和宗社,在他的族人面前却未必值钱,自己输得并不冤枉。 而这时候,懦弱的耶律阴德终于吁了口气,双膝落地,狠狠地给沈傲叩头:“耶律阴德听读辅政王诏令!” 耶律大石连最后一点骄傲也被彻底地击溃,他不由咬牙切齿地想,身为太子,难道连死社稷的勇气都没有吗?更何况……这大辽的三军能赦免,可是朕与你这太子早晚要被此人斩草除根,与其如此,倒不如光明磊落地求死。 耶律大石孤零零地站着,这时候显得无比的孤独,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太子都屈服了,而他脑子此时却是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耶律阴德就跪在耶律大石的脚边,此时见耶律大石仍不肯屈服,不禁轻轻地用手去拽了拽他的裤脚,耶律大石眼神绝望地落在耶律阴德的身上,重重叹了口气,咬着牙双膝跪下道:“大辽皇帝聆听辅政王诏令。” 若是这句话传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笑掉大牙,世上还有皇帝去跪听亲王诏书的?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偏偏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至少对耶律大石来说。 朔风拂过,沈傲带剑迎风伫立,神圣而不可侵犯。那一双剑眉微微下压,带着一种摄人气魄的气势,那一双眼眸深邃妖异,仿佛有吞吐山河,令天下人竞相折腰的气魄。 周恒的呼吸有些激动,他恨不得对每一个***喊一声,这个人,就是我姐夫,是我的表哥!不过他还是压住这激动,捧住诏令,朗声宣读:“大宋摄政王、天策上将军沈,诏曰:本王代大宋天子巡狩北地,以王道伐无道,以仁义驱残暴,今北地大定,女真人尽没其族,大功告成。又有契丹人耶律大石…………” 这冗长的王诏,耶律大石是一字都没有听清楚,其实人的声音传扬得有限,大多数契丹人也只是隐约听了个大概,不过这诏令最后一段话,周恒刻意加大了音量,几乎是嘶声高吼地道:“诏命耶律大石为应命王,享亲王爵;其子耶律阴德,素有德行,诏为祁津郡王,其余人等,尽有封赏,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堂堂大辽皇帝,如今一纸王诏,成了应命王,耶律大石这时候唯有苦笑以对。 诏命念毕,辽军上下三呼千岁,沈傲对着黑压压的人道:“免礼!” 众人才零零落落地站起,再看沈傲的目光时,已是大不相同。 沈傲的目光扫视黑压压的人一眼,道:“从今日起,南京道为南京路,上京道为上京路,中京道为中京路,东京道为东京路,西京道为西京路,重设府县,派驻官员。契丹的贵族,仍然承袭原有爵位,由大宋宗令府颁发俸禄,原有的官员也可暂时任用,以观后效,再做裁撤升任。至于其他百姓,重新编造户籍,各安生业。” 辽军呼啦啦地道:“遵命!” 沈傲的眼睛落在耶律大石身上,走近耶律大石道:“过几天,应命王就随本王一道回京,好好享乐吧。” 耶律大石的眼眸中闪露出狐疑,心中冷哼,口里却不敢再说重话了。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你不相信本王的话?是认为本王会斩草除根?” 耶律大石冷冷笑道:“难道不是吗?” 沈傲吁了口气,直言道:“本王要杀你,就像杀鸡杀狗一样容易,既然诏命你为王爵,只要你安生享乐,本王杀你做什么?”沈傲的目光又落在耶律阴德的身上,道:“耶律兄也是一样。” 耶律阴德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耶律大石此时倒也相信沈傲所言非虚,不禁松了口气。 沈傲继续道:“契丹的宗社皇陵就继续保留吧,每年可以派官员前去吊唁一下,至于辽军要重新编练,可以充入各地边军、禁军、厢军中去,本王该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传令下去,辽军悉数入城,重新编练,派人用快马去祁津府,接管南京路。”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五十四章:没得选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没得选了 辽军的屈服,算是为北国的安宁奠定了基石,大定府欢声雷动,辽军开始入城,暂时与配军混编,辽将纷纷到行宫去见王驾,数十名将军屏息等侯,心中很是忐忑。 其实方才辅政王虽说仍然保留爵位、官职,可是这种许诺历朝历代都有,可是肯兑现的却是不多,契丹人在汉人眼里是外人,又是世仇,以那辅政王的性子,打击报复的可能概率实在太高。 此外,还有一样是让这些契丹将军们颇为不悦的,对契丹人来说,大宋在他们的印象中一向是软弱可欺的代名词,这数十上百年来,谈及到宋人,契丹人心中多为鄙夷。其实这也是情有可原,正如宋人笑契丹人饮血茹毛一样,在这两国常年相互摩擦的情况之下,契丹人自然也瞧不起宋人的软弱。 如此印象,要彻底改变却不容易。对这些契丹将军们来说,大宋仍是软弱,而这辅政王只不过是个异类而已,现在要他们效忠宋廷,他们心中多是不以为然。 其实方才辅政王逼迫大家臣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当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如何,那沈傲按剑伫立,露出不可侵犯之态,再听辅政王诏令这些字眼,大家就不自觉的失去了抵抗之心,一心臣服,就像是做梦一样。若是再来一次,让他们重新选择,他们未必会如期轻易屈服。 不过话说回来,对那辅政王,这些将军当真是又敬又畏,这么个杀人如麻之人,手中染着血只怕也不比那完颜阿骨打少,那言语之间从容不迫,万军之中淡然处之的气度,很让人折服。更何况此人虽是杀人不眨眼,可是另一方面,却很有节制,明明强大无匹的人,他偏偏就敢去杀,明明举手就可以杀的人,他却又偏偏轻拿轻放,这就是最让人敬服的地方。 大家焦灼等待了一会儿,那周恒便先行进来,朝他们道:“殿下乏了,还要再歇一歇,诸位不必站着等,各自就坐吧,待会儿会叫人上茶来,诸位慢用。” 众人见周恒和颜悦色,倒是都松了口气,各自欠身落座,都学着汉人的口吻道:“有劳。” 接着茶盏上了上来,众人都端起了茶盏,这茶未必要喝,可是总要装出个喝茶的样子。这是辅政王叫你喝的,你若是连样子都不做,说不准是要掉脑袋的。 等了良久,打着哈欠的沈傲总算来了,他换下了尨服,穿着件儒衫,头上连梁冠也除了,只带了个纶巾,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左右环顾一眼,抬脚进来问:“人都来了?” 契丹众将都站了起来,一起抱拳道:“殿下……” 沈傲大喇喇的负着手只稍稍点头,气派十足,虽然只穿着儒衫,可是从里到外却流露出几分贵气,这倒不是他刻意要倨傲,更不是故意要做给谁看,实在是这官儿做的久了,从来都是俯瞰着去看人,渐渐的也养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做派。 好在沈傲还有自知之明,虽然有时候高高在上,却还没有到目空一切的地步,坐下之后喝了口茶,含笑道:“你们是契丹人,本王是汉人,现在你们一定在想,契丹与大宋摩擦了上百年,本王若是说了话不认账,这前程就一点也没了是不是?” 沈傲的话直击到诸人的软肋,众人都是尴尬的干笑,气氛不禁活跃了一些,一名将军道:“殿下快言快语,今日索性卑下就把话点透来和殿下交交心吧。殿下的赫赫武功,我等敬服的很。更何况殿下在北地大行德政,对我们契丹人一视同仁,卑下很是感激。不过话又说回来,殿下的承诺,我们却有些迟疑,在汉人眼里,我们是外人,殿下难道就当真放心我们掌军?再有一个,卑下有句不该说的话,殿下的上头还有大宋皇帝和监国太子,有些事殿下也未必能做的了主,就算殿下庇护我等,可若是大宋朝廷有人欲治我等的罪名……” 沈傲认真听了他的话,尤其是听到后头那句不该说的话时,心里就笑喷了,明知不该说你还说,真是吃饱了撑了。不过人家敢说这种话,一方面是顾虑重重使然,另一方面,估摸着也是性子耿直。沈傲朝这契丹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辽国居何职?” 这契丹人道:“卑下叫耶律德让,从前在辽国的时候是恩州节度使。” 在大宋,节度使早已成了有名无实的虚职,但凡听到这三个字,多半就知道此人在官场混的不太如意了。不过在辽国,节度使因为沿袭的是唐制,上马掌军,下马管民,实权很重。 沈傲含笑道:“耶律德让是吗?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本王今日就给你们一个准话好了。”沈傲语气平淡,继续道:“本王信得过李清、乌达,却独独信不过蔡京、王黼,李清是党项人,乌达也是党项人,本王却对他们委以重托。蔡京是汉人,王黼也是汉人,本王却视他们为草寇。这就是本王待人的态度,若是真肯忠心用命的,本王为什么要排斥于外?可要是有人效仿蔡京、王黼这等奸恶之人,那么也别怪本王不客气。” 沈傲顿了一下,继续道:“除此之外,这北地的事,本王说了算,皇上那边,自然由本王去游说,定保你们后顾无忧。至于监国太子……不必理会!” 众人见沈傲这般说,都松了口气,其实谁都知道这位辅政王在大宋的权威,当今大宋皇帝对他言听计从,那监国太子与他至多也不过分庭抗礼罢了。他如今既然下了这个许诺,总算教人放下了心。 倒是那耶律德让还不肯罢休,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还有一句话卑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傲心里好笑,这家伙莫非拿当讲不当讲当作了口头禅,便含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耶律德让精神一振,道:“殿下,我等其实并不愿为大宋效力……” 沈傲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敢情自己又撞到了个愣头青,还是特傻的这种,这种话你他娘的藏在心里就是,你不说出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不是逼着本王发飙吗? 耶律德让继续道:“大宋之中,我等敬服者唯有殿下一人,在契丹人的心目中,殿下救我们于水火,契丹全族上下,皆是感激不尽。因此,别人卑下不敢说,我耶律德让却只效忠殿下一人,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耶律德让的话说中了不少人的心事,辽国的教育和上层社会的风气一向是与大宋互相仇视,教他们当真心服口服的给大宋朝廷效忠,他们当然不肯。 可是沈傲就不同了,再者契丹人虽然日益腐化,却还是敬慕强者,在他们心里,这辅政王才是真正的强者,给他俯首帖耳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因此众人纷纷道:“德让说的对,我等只效忠殿下一人。” 沈傲无言以对,沉吟良久:“这是你们的真心话?” 耶律德让拍着胸脯道:“绝无虚言。” 沈傲为难的道:“这就教本王为难了,本王是大宋的臣子,你们这么做,难道要教本王不忠吗?” 耶律德让忙道:“殿下自是大宋的臣子,可是我等却甘愿做殿下的臣子。” 沈傲凝着眉,心中犹豫不定,其实要安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这辅政王还真有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利,把这些将军置于自己的府中授予辅政王府武官还算名正言顺,可是这么做,也难免让人起疑,沈傲沉思良久,最后不禁想:他娘的,西夏摄政王都做了,还扭扭捏捏做什么,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哪管的了别人怎么想,赵恒那厮就算是有疑心就让他疑心去。 “好!”沈傲二话不说,道:“这件事本王来安排,你们各自退下去,辽军从即起,要重新开始编练,二十万辽军裁撤一半,剩余的安插武备校尉进行操练,诸位的官职暂时不予变动。大家好好做事,安分守己去吧。” 耶律德让等人见沈傲首肯,心里都是欢喜无限,纷纷告辞去了。 沈傲吁了口气,坐在椅上沉思了片刻,那周恒从耳室那边健步过来,道:“姐夫当真要任命他们做王府武官?” 如今沈傲的手里,手握二十万西夏精兵,二十万大宋水师,若是再将这些辽人置于王府之中,那么等于又平添了十万辽军,一声令下,便可调动五十万军马,这还不算上武备学堂、马军司之类的附属力量,算是真正到了只手遮天、功高盖主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傲在那些辽人面前,才现出疑虑之色,毕竟沈傲已是高入了云端,若是再揽权,实在有不轨之嫌了。也幸好沈傲撞到的是赵佶这样皇帝中的奇葩,否则遇到别的皇帝,只怕早已下了天牢择日问斩了。 可是赵佶不会生出疑心,赵恒呢? 其实在赵恒眼里,不管是沈傲掌兵十万还是五十万其实都只是数字,只掌握军事这一条就足够沈傲必死无疑了,更何况沈傲和他之间早有龌龊,在赵恒心里,沈傲已是非死不可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傲才肯接纳这些辽人,对他来说,自己手里的底牌越多其实就越安全。赵恒就算是要和自己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一个可以调动五十万大军,且都肯效命于自己的庞然大物,这个马蜂窝,赵恒便是天皇老子也未必敢捅。 养兵自重可以是心怀不轨,可是对沈傲来说却只是自保而已,在这世上他有了自己的亲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好好谋划一下。 沈傲颌首点头,对周恒道:“不错,辽人肯效忠于我,我为何不笑纳?” 周恒皱皱眉,这个家伙居然也难得正经起来,道:“就怕宫中起疑。” 沈傲吁了口气,道:“起疑便起疑吧。周恒,你年岁也大了,有些话姐夫索性和你说了吧。你这姐夫的地位,一切都是当今陛下给的,在我的眼里,陛下的大恩大德永远难以报效。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的身体你也应当知道……”沈傲目中闪露出惨然,口气低沉的道:“一旦新君登基,你这姐夫若是不能自保,就必然是阶下囚,我这人随性惯了的,虽然也好权财,心中却更想回从前那个逍遥自在的沈才子,可是就算我不愿意去争,别人又肯轻易罢手吗?”沈傲冷冷一笑,目光坚定的道:“我绝不能输,因为我输不起,输了,死一个沈傲倒也罢了,可是我的妻儿都要受牵连,不止是她们,便是你的父亲,杨戬杨公公、卫郡公、唐严唐大人、吴文彩这些人,也会因为我而受到株连。事情到了地步,我还有的选吗?” 第八百五十五章:风浪要来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风浪要来了 沈傲是第一次和周恒说些掏心窝的话,倒不是对他有什么防备,只是在沈傲看来,周恒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些事不必去和他说。今日说出这番话,周恒不禁动容起来,深望了沈傲一眼,心里想,这时候的姐夫心中一定很是焦虑,亏我居然还当他没心没肺,总是很潇洒,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周恒道:“姐夫,我知道了,不过姐夫打算以后怎么做?” 沈傲淡淡一笑,浮出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道:“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囤积军马,分庭抗礼,将来就算太子登基,也要让他有所忌惮,他若是与我相安便罢,可要是真要对我们动手……”沈傲的眼眸里变得杀机腾腾,冷笑道:“那就让他滚蛋!” 周恒深吸口气,这和造反也差不多了,他难得地正经起来,忧心忡忡地道:“姐夫不怕……” 沈傲从容笑道:“怕,当然怕,输了就是千古罪人,就是输掉身家性命。可是怕有什么用?姐夫这些年来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要想别人畏你惧你,就不要怕,有人敢欺负到头上,就要有鱼死网破的胆量。” 周恒道:“姐夫就是胆量太大,所以别人才叫沈楞……”周恒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即改口,笑道:“哈哈……今天天气真好,连雪都停了,不过这行宫的枝头上为什么会有乌鸦叫,待会儿我去叫人把它们赶走。” 沈傲道:“也罢,我去睡了。” 这时候已到了傍晚,雪果然停了,天空难得放晴,黄昏的光线落下来,行宫中光秃秃的枝桠停落着几只老鸦,呱呱的叫个不停,一群侍卫拿着长矛去驱赶,老鸦在半空盘旋,又落到殿宇顶上的琉璃瓦上。 沈傲回到寝殿,推开窗来,看到周恒和几个侍卫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莞尔。 到了午夜时候,沈傲已经和衣睡下,这行宫外头传出急促的脚步,沈傲被周恒叫醒,道:“泉州有旨意。” 沈傲听到泉州二字,飞快地披上衣衫趿鞋下榻,道:“请进来。” 过了片刻,便有一个公公被请进来,见了沈傲,忙不迭地作偮行礼,沈傲扶起他,叫周恒掌了几盏油灯,摇曳的烛火,照在沈傲凄然的面孔上,沈傲凝重地道:“陛下安好吗?” 公公道:“陛下大病在塌,油尽灯枯了。” 沈傲的目中闪出一丝不可思议之色,脑袋如被炸雷了一样,嗡嗡作响,双膝酸软,有点站立不住,周恒见了,立即扶住他。 沈傲搀着周恒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道:“你继续说。” “御医现在无能为力,虽没有明言,可是看他们的神色,只怕驾崩也只在一两个月之间了。杂家过来,一是奉陛下的旨意,急召殿下回泉州,陛下驾崩之前,想见殿下一面。其二便是受了杨公公的嘱咐,请殿下早做打算。” 沈傲面色惨白,道:“什么打算?” 公公道:“陛下的病情,多半是术士的丹药所致,这术士乃是太子举荐,不过这件事并无证据,也无人敢说丹药中有毒,可是太子弑君已是十之***了。太子已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登基之后,只怕殿下……” 沈傲铁青着脸,道:“说这个没有用,我只问你,既然是术士的丹药所致,那术士呢?” 公公苦笑道:“逃了……” 沈傲沉默了。 沈傲这时候已经忘了是愤怒还是悲恸,他双眼闪了闪,泪眼已经模糊。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从来没让人见过他流眼泪,而这时候,虽然是极力克制,还是有些不争气。 “查,要彻查!”沈傲在沉默良久之后咆哮一声,收了泪,他的眼睛变得赤红,趿着的鞋不翼而飞,赤着脚在这冰凉的地砖上来回走动,继续道:“周恒,快去收拾东西,点齐五百侍卫,今夜就动身,事不宜迟,直接去锦州坐炮舰回泉州,这件事暂时压住,不要透露出去,就说本王归心似箭,其余的事全部交给周处去处置,至于契丹编入王府的事,由朱博士全权处置。还有……”沈傲突然驻足,丝毫感觉不到脚下传来的冰冷,继续道:“传信给陈济,用我的名义,告诉他,京城的事就拜托他了。” 周恒道:“夜半三更的时候走?” 沈傲苦笑道:“走!” 当日夜里,周处接到命令,全权处置北地之事,乌达、李清、鬼智环等人,也都受命镇守,暂时不必回西夏。一批快马也飞快地前往汴京。沈傲则点齐五百侍卫,带着周恒连夜出城。 一路虽无雨雪,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冬夜,朔风刮面,寒风如刀,沈傲的脸上已冻得麻木,越是如此,他心中反而有些痛快,只有这无尽的风,才能让他冷静这下来,少了几分悲恸。 足足走了四日,到了锦州的时候,沈傲总算病倒了,吸着老长的鼻涕,高烧不退,两颊通红。 不得已,只能一面下令将物资运上炮舰,一面歇息养病,随来的护理校尉自是颦儿,颦儿见沈傲这个样子,泪珠涟涟,给他喂了药,便搬了小几子坐在塌下撑着脑袋。 沈傲不禁苦笑道:“不要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我不愿别人看我脸红的样子。” 话音刚落,沈傲觉得这句话居然颇为有趣,又苦笑起来,也这算是苦中作乐了。 颦儿认真地道:“你脸已经烧红了,便是真的红了也看不出来。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有难过,我还当你永远都是那样板着脸孔或是嘻嘻哈哈的呢。” 沈傲吁了口气,淡淡道:“你爹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颦儿怒道:“你爹才死了。”随即触及了心事,呜呜哭起来:“我爹早死了,我本就没有爹的,你还拿这话来刺我,是故意嘲笑我是孤儿,没有爹的吗?” 沈傲一时无语,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小心致歉,颦儿泪眼婆娑抬起那生出淡淡薄雾的眼眸来,见沈傲挣扎要坐起,又心疼起来,小心站起来将他按回榻上,道:“好啦,我不怪你,你好好躺着歇息。” 沈傲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人死了爹,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悲恸的,其实我也是孤儿,所以陛下在我的眼里,才如自己的父母一样。如今他重病缠身,哎……”沈傲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沈傲,在颦儿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软弱,颦儿不禁心弦一动,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握住沈傲滚烫的手,道:“我知道了,我不该对你生气的,你心里很痛是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沈傲深吸口气,道:“你当真要安慰我?” 颦儿睁大眼睛:“嗯……” 沈傲道:“罢了,我现在也没这兴致,等我伤心过去再说。” 这句话听在颦儿耳中觉得很奇怪,不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才更需要别人软语安慰吗?难道还要兴致高昂时才要安慰?这个人……真是怪透了。 歇息了一天,沈傲已经等待不及了,虽是病体未愈,守在锦州的杨过屡屡劝阻,沈傲还是决心动身,由颦儿搀扶着登上了炮舰,不敢在甲板上吹海风,直接进入船舱歇息。巨大的炮舰在数艘姐妹舰的护卫下开始扬帆起航。 杨过带着一干人在码头处目送,看到那炮舰越行越远,心中不禁黯然,殿下这一去,天下又不知闹出多大的动静。杨真虽是武官,可是朝廷中的事却也知道一些,辅政王与太子势同水火,二人明争暗斗,早已视对方为眼中钉,之所以还能维持眼下的这个平衡,只是因为皇上还在,可是现在,皇上却是病入膏腴,一旦驾崩,这天下两个最有权势的人难道还会继续安份? 太子若是登基,就算是与沈傲没有仇隙,也绝不容许沈傲这样的辅政王在侧,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一山不容二虎啊!而辅政王呢?辅政王要自保,也决没有退缩的可能。 “风浪要来了……”杨过望着碧波***,淡淡地道。 有人急匆匆地快步过来,朝杨过躬身行礼,道:“指挥使大人,锦衣卫送来一份书信,要请殿下过目。” 杨过回眸,道:“什么书信?” 那人取出一份书信出来,这书信上有锦衣卫的印记,封了封泥,在封泥上有‘绝密’的印痕,一般刻上绝密二字的书信,除了沈傲亲自拆启,其他人是不允许胡乱拆动的。杨过脸色凝重起来,锦衣卫的书信他也曾接触过一些,大多数刻印的都是机密二字,雕刻了绝密二字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见这份书信必然事关重大,他立即叫来一个中队官舰长,吩咐道:“立即拿着这份书信,用快舰追上殿下的坐船,要亲自将书信送到殿下手里,不得有误。” …………………………………………………………………………………………………………………… 第一章送到,新副本开启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落网 第八百五十六章:落网 连日下了足足一个月的雪,汴京逐渐放晴起来,梅花凋谢,天气暖和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让汴京城恢复了几分生气,如今的汴京,也深受泉州、苏杭的影响,在一些紧要的道路上修筑泥路,在此之前,为了修筑泥路,朝中还有过争议,一面有人反对,最后还是杨真出面敲定,理由也简单,苏杭、泉州那边都有了,堂堂京师岂能没有? 这理由实在是无懈可击,可见这位杨真杨大人也并非只是茅坑的臭石头,直接一句话,把泥路变成了政治问题,这就不得了了,京师怎么能连泉州都不如?这还是天子脚下吗? 所以在去年的时候,户部就拨了银两出来,由工部牵头,总算把这路给修筑出来,当时也少不得鸡飞狗跳,惹来了不少非议,毕竟修路少不得要拆房子,外城倒也罢了,那里都是寻常百姓,连恐带吓,再拿出点赔偿倒也罢了,内城这边达官贵人居多,所以也闹了一阵,结果首辅大人亲自放了话,才算是把事情弥平。 话说回来,自从有了泥路,不止是街道美观了不少,行人也多了方便,从前达官贵人以乘轿居多,现在大多都改乘了马车,从前是因为路差,马车一走一颠,抬着轿子才舒服。现在路好了,马车速度又快,坐在里头也舒服,有了方便,许多人的生活习惯自然也改变了。 这路最大的好处,还有一样,就是平素雨雪天气之后,以往的道路往往泥烂不堪,一脚踩下去裤管儿就脏兮兮的,可是现今这路就不同了,虽然露面湿漉,却没有烂泥,脚下也敦实。 外城这边按着井字共有十六条通往内城的泥路,靠近神武门的泥路最是宽阔,足足两丈宽,很是气派,如今天气暖和了,这里的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靠近城门的泥路边沿,有一家小小的客店“悦朋店”,这家小店的后院有十几间客屋,是专供秀才进京应试时候住的。眼下离开科尚早,生意甚是清淡。当街三间门面摆着四张八仙桌;向北折是一间雅座,供客吃饭;门面以东一道长柜台兼卖酒肉和零星杂货。伙计们都是乡里人,回去过年了,店里只有一位何掌柜和几个远乡的小徒工支撑。 小店外头挂着一个酒旗,叫十里香,其实外城的客栈大多如此,不止是住宿,还替人雇车,沽酒卖肉之类,反正能来的钱都肯做。 酒旗下头,一个伙计抱着手懒洋洋的站着,双目长阖,对泥路上川流不息的人视而不见。 正在这时候,一个骑着马来秀才模样的人希律律往这客店里走,喂了一声,伙计抬眼,立即堆起笑,扶着这秀才下来,道:“客官是要驻店还是用饭?” 这秀才从马上下来,戴正了头顶的纶巾,笑道:“喂马来的,你们这里可有草料吗?” 伙计目光一紧,随即怒道:“客店岂没有草料?客官太小看人了。” 秀才便洒然将马牵给伙计,大喇喇地步入店中,留下一句话道:“好极了,给马喂个七成饱。” 伙计牵了马去后园的马槽,秀才进了客店,那伙计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低声道:“口令!” 秀才正色道:“今早吃过了吗?”他随即又道:“下一句是什么?” 伙计脸上露出少许尴尬:“你妹个吃货。” 两个人说着古怪的暗语,随即都露出一点尴尬,也随即放松了警惕,伙计已经抱起拳来,道:“鄙人京师百户所坐探朱二,敢问兄台是哪条线上的?” 秀才正色道:“在下洪州府锦衣总旗所总旗官温弼舟,有紧急公务,特来拜谒陈先生。” 那朱二颌首点头,道:“你随我来。” 朱二引着温弼舟一道上了二楼的雅座,寻了个位置请温弼舟坐下,接着便出去了一会儿,再到后来,就有个掌柜模样的人进来,这掌柜模样的人直接自报家门:“京师外城百户所百户刘康,怎么,洪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温弼舟还是很谨慎,道:“刘百户可有腰牌吗?” 刘康从袖中掏出一个铁质的腰牌出来,温弼舟接过看了,随即呵呵笑道:“这件事干系实在太大,难免要小心一些,大家操练的时候,教头教的第一件事便是谨慎二字,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刘百户海涵。” 刘康拉过一把梨木椅子坐下,摆手道:“无妨,若是不方便说也就是了,我这就叫朱二去知会陈先生。” 朱二已经报信去了,这雅座里只有温弼舟和刘康二人,温弼舟笑道:“既然验明了身份,再说就无妨了。洪州那边,探出了点东西,与一个术士有关。” 温弼舟点到即止,却把刘康吓了一跳,其实在锦衣卫内部,早就已经通了气,一定要注意各地术士的行踪,不止如此,那术士的画像也都传遍了天下,不止是福建路、苏杭那边在四处寻人,锦衣卫更是紧锣密鼓的布下探子四处在搜查。这件事干系实在太大,虽然没有说这术士到底犯了什么事,可是陈先生那边,对这件事最是上心,每日都要过问的。 现在有了消息,算是大局已定了,刘康不禁问:“怎么探听到的?” 温弼舟笑道:“说来也惭愧,其实本来盯上的是几个武士,洪州不算什么大府,过往的贵人并不多,偏偏这几个武士颇为不凡,所以便叫人盯梢了一下,谁知后来这几个武人到了一家客栈,与一人相会,随即几个武士突然拔刀要动手,那人似乎早有防备,立即冲出来大叫杀人,咱们盯梢的人见了,便带着他逃了,此后搜查此人一番,发现了不少道人的器具,还有一本经书。因此鄙人便留了心,拿了颁发下来的画像出来,发觉此人虽然修善了面容,却与画像有几分相似,于是暂时将他拘押起来,藏在隐秘处,拷问之后,才知道此人……”温弼舟目光一闪,露出兴奋之色:“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康也不禁动容,锦衣卫建立起来,打探此人的消息闹出来的风波最大,除了各府各县的卫所,连京师的快探也都出动,布网式的搜索,如今总算有了音讯,事情就好办了。刘康道:“陈先生正为此事头痛,现在既有了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旗这一次立下了大功,陈先生定然另眼相看。” 温弼舟含笑道:“哪里的话。” 二人寒暄了一阵,相互交流了一些见闻,刘康是这京师的地头蛇,许多消息也知道一些,他压低了声调道:“那术士可拷问出了什么?” 温弼舟道:“洪州那边还在拷问,因为事情太大,所以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又怕飞鸽传书不稳健,所以便立即上路来报信了。” 刘康道:“只怕这个术士和当朝太子有干系。” 温弼舟动容道:“刘百户难道在京师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康道:“这术士曾是太子举荐,后来给陛下炼丹,泉州那边已经有了最新的消息,陛下现在重病在塌,多半……此事和丹药有关。” 温弼舟低声道:“弑君?” 刘康板起脸:“慎言!” 温弼舟立即危襟正坐,故意去喝茶。 刘康随即淡淡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没有殿下和陈先生栽培,也没有你我的今日。现在不管外头什么动静,咱们尽心办事就是。” 温弼舟颌首道:“是这个道理。” 正说着,那朱二过来,急促促地道:“陈先生请温兄速去谒见。” 温弼舟立即站起来,与刘康告辞,出了这悦朋客栈,外头已有不少穿着布衣的武士拥蔟着一驾马车等候,可见陈济对这件事很是看重,温弼舟什么也不说,直接钻入车中,马车七拐八弯,不知拐过多少街巷,连温弼舟都有些饶晕了,才在一处偏僻的宅院停下,有人躬身请温弼舟进去。 温弼舟穿过门房、仪门,在一处阁楼停下,有人通报之后,温弼舟踏入阁楼之中,纳头便拜:“洪州总旗官温弼舟见过先生。” 阁楼中青灯冉冉,陈济显得更加瘦弱了一些,双鬓掺白,一只枯瘦的手还在翻阅什么,朝身边的一个缁衣人道:“太子这几日都没有动静吗?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缁衣人道:“应当没有,不过太子这几日闭门不出倒是真的,就是那李邦彦也都抱病了。” 陈济颌首点头,一双眼眸锐利无比地道:“陛下抱病的消息也就这两三天可以送来,太子这几日却如此谨慎,多半是提前知道了消息。继续盯着,小心一些,东宫里的那几个太监也都看住了,不要大意。” 缁衣人抱了拳出去。 陈济才抬起头,温尔一笑,道:“温弼舟?洪州那边有了消息是不是?来,坐下说话。” 温弼舟寻了个椅子欠身坐下,将洪州的事悉数说了。 陈济听了,眼角的皱纹舒缓开,不禁击掌道:“好,这是大功一件,拿住了此人就好办了。事不宜迟,我这就批几十个护卫给你,随你回洪州一趟,这术士暂时不要提到京师来,先送回泉州。” 温弼舟颌首道:“卑下明白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变天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变天了 陈济与温弼舟寒暄了几句,便将他送走,立即提笔在案上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个人来:“把这书信送去泉州,殿下这时候只怕也启程了。” 那人道:“最新送来了消息,泉州那边的快报已经到了。” 赵佶病重的消息,虽然官方上的消息还没有送来,可是锦衣卫早在三四天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消息。那泉州方面的急报还在苏杭,就已经叫人随时盯梢,现在急报入了京城,必然会惊起惊涛骇浪,陈济自然要早做准备。 陈济淡淡一笑,从容道:“现在在哪里?” “过了神武门。” “神武门……”陈济喃喃的念了一句,随即道:“太子那边呢?” “仍然没有动静。” 陈济颌首点头,道:“那就好生等着,等这消息传开了,各方面都要盯住,尤其是东宫,是宫中,三省六部也要瞧瞧反应,京中的各位大人,哪个去了东宫的,哪个到了卫郡公府邸的,都记下来。” 陈济沉思片刻,似乎又想起什么:“各城门盯梢的人也不能闲着,看看什么人进出城门。从今日起,所有人都不能闲下,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死死盯住了。” “是。” 陈济吁了口气,整个人仿佛松垮下来,可是那一双眼眸,仍然绽放着洞察一切的光泽,他坐在椅上,心里想着:存亡就在此刻了,这么多人的生死荣辱,也都维系在今日,从今日开始,在往后的数个月的时间,就是见分晓的时候。 想到这里,陈济不禁打起精神,别人他管不着,可是他陈济在这汴京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要做好自己本份的事,辅政王与太子的这一战,对锦衣卫来说,或许只是辅政王十指中的一指,可是陈济容不得自己有什么疏忽,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陈济所凭借的,无非是一双眼睛,代沈傲洞悉这天下的一草一木,真正的决断,还要沈傲亲自做出来。 “这个时候,他在哪里?是否已经到了苏杭,或者还在北国?”陈济喃喃念了一句,振奋精神,又开始伏案查看满案的小本子,每一个小本子里,都记录着从各地收来的情报。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人进来,道:“急报已经送入了门下,门下已经慌了……” 陈济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抬起头:“杨真杨大人是不是也在门下?” “是,今日是他值堂。” 陈济颌首:“看到杨大人出来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书令史知会各部了。” 陈济点头,道:“东宫那边呢?” “没有动静。” “再探!” “遵命!” 陈济的指节已经开始慢吞吞的敲击着桌案了,这是沈傲的习惯,可是渐渐的,一旦紧张激动的时候,陈济也不自觉的学会了这一套。有时陈济想来,便忍不住想笑,这便是近墨者黑了。 这时候的陈济,神情浓重,东宫那边肯定早先就得到了消息,否则不会如此从容,可见泉州方面,甚至是陛下的内侍之中,一定有太子的人,这件事已经可以确凿了,可以写一封书信给杨戬,让杨公公来查。 现在最紧要的是各部堂的反应,杨真杨大人是辅政王的死党,可是也不能排除他倒向太子的可能,杨真也要盯住。 陈济心中想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挥笔作书,叫人立即送去泉州,随即叫人吩咐了几句,继续高坐在这案牍之后。 不消一个时辰,有人进来,道:“三省六部都已经慌了,消息传到东宫,东宫上下哀嚎阵阵,太子陶陶大哭。刑部尚书、钦天监正卿,还有殿前司指挥使、步军司指挥使、十三城门司掌军使已经去了东宫抚慰太子。吏部尚书、礼部尚书、马军司指挥使等人去了卫郡公府。杨大人已经入了宫面见太后。” 陈济道:“拿名册来。” 边上一个侍者忙不迭的拿出一张本子,本子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各种名册,从三省六部,到三司、枢密院,几乎每一个大佬的姓名都记载其中,陈济拿了朱笔,将前去东宫抚慰太子的大佬名字纷纷勾了,随即双眉皱起,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城门司也倒向了东宫。” “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吗?” “回先生的话,东宫那边出来了些内侍,在城中四处打听消息,倒也没有作出什么过份的举动,倒是有一个,盯在卫郡公府邸那边,卑下们见他只是盯梢,所以暂时没有惊动。” 陈济不由笑起来,道:“咱们在看谁与太子勾结,太子也在看谁与辅政王一条心,这倒是有趣了,不过靠几个阉人又有什么用?他要看,就索性给他看,仍然不必惊动,不过叫个人在后头盯着,若是还有其他的事,立即来报。东宫那边仍旧盯着,现在最紧要的,是太后那边,什么时候杨真杨大人从宫中出来,立即回报吧。” 陈济叫人换了一副茶,喝了一口之后,这厅中只剩下他孓身一人,他开始细心的琢磨起来,将许多名字重新排列,再在这些人的后头开始写上各种注释,每个人会有什么背景,是否能调动军马,比如那殿前司,马军司、城门司,这三司都是掌握军机的部门,在从前的时候,主官并不能调动军马,可是一旦有事,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旦陛下驾崩,太子即位,新皇帝的圣旨,到底哪些军马会贯彻下去,这都是可以琢磨的事。 除了这些,六部那边也是重中之重,这些人的身后,都有一张极大的网,包罗万象,绝对不能小视。 陈济一边沉吟,一边提笔在一张白纸上书写了些什么,随即又重新拿了张纸重新抄录了一下,慢慢的梳理起来。 相对于陈济这里的平静,整个汴京都已经炸开了锅。杨真身为门下首辅,连忙入宫,到了景泰宫这边还未进去,便跪在檐下,伏地哭告:“臣杨真问太后安。” 太后在里头打着雀儿牌,听说杨真来了,心下不喜,可是等杨真在外头哭告,立即察觉出了事,连忙撤了牌桌,道:“进来说话。” 杨真进去,俱言相告,太后听得头晕目眩,边上的敬德立即去搀扶,好不容易缓过来劲,太后才低泣道:“怎么突然就病倒了,之前还说很健朗的,哀家还没有先走,难道教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真这时候不哭了,开始劝慰:“太后不必悲恸,陛下或许只是染了伤寒也未必。” 太后道:“你不必安慰哀家,哀家知道,若只是真的染了微恙,一定不会送急报过来,他这是要准备后事了。” 杨真默然无语,犹豫道:“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有个人来主持局面才好,否则汴京必乱。” 太后颌首点头,泪眼朦胧道:“可惜辅政王不在京中,否则有他在,哪个宵小敢恣意胡为,现在是太子监国,索性召太子来吧。” 杨真点头。 太后又哭,杨真只好默然告退,忙不迭的出了宫,却不亲自去叫太子,只叫了个人去请,他这般做,自然是有考量,眼下这局面,还是谨慎些好。杨真直接回了门下,门下这边,更是乱糟糟的,不少部堂派了人来打听消息,一些人甚至是跪在台阶下陶陶大哭。 赵佶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可是谁都知道,这老皇帝去世,将来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有人是真心悲恸,也有人是念及到自己前程。 杨真听得心烦,叫来个录事,道:“把人都赶走,陛下还在呢,哭什么丧。” 胥吏们只好请这些大人回去。 杨真回到门下省坐定,整个人沉着脸,一动不动,这消息实在来的太突然,让他难以消化,莫说是他,便是全汴京都知道,这风雨是真的要来了,历来皇权交接都是血雨腥风,更何况是眼下这朝局。 至于杨真自己,此时已经不必犹豫,他这门下首辅,早已是辅政王死党,现在就算是想投靠太子那也已经迟了。 更何况对杨真来说,自己的政治报复在京察,而京察是辅政王鼎立支持,而太子即位,不管采取何种考量,都会制止京察继续下去。杨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血白流。 可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不管如何,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是将来的皇帝,这就是说,自己若是铁了心站在辅政王一边,难道要篡位吗?想到这里,杨真不禁打了个冷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杨真知道什么叫做原则,可是现在,他必须在原则和政治抱负之间作出选择了。杨真木然不动的沉思良久,最后苦笑,向一名书令史问:“卫郡公在中书省吗?” “回大人的话,今日不是卫郡公值堂,应当不在。” “那就拿了老夫的名刺去,请他来门下省叙话。”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石英才快步到了门下,脸色凝重的可怕的看了杨真一眼,也不像往常一样寒暄,大喇喇的坐下,道:“杨大人,泉州那边还有没有消息?” 杨真摇头,叹道:“暂时还没有。” 石英吁了口气,道:“陛下的事杨大人怎么看?” 石英这也算是开门见山了,杨真想了想,也不绕圈子,径直道:“太子登基谁也不能阻止,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石英默然,他当然知道杨真的无奈,其实他何止不是力不从心,从前陛下康健的时候,依附的人如过江之鲫,现在陛下病重,已有不少人转而投向了太子,比如那城门司的掌军,往年与石英是一向交好的,可是今日,却直奔了东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许多人已经不可以相信了。 可以想象,一旦新皇帝登基,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因为谁都知道,这大宋朝是皇帝说了算,太子做了皇帝,就是太子说了算,本文字由贴吧友情提供,----首发,文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需要,请于----购买正版。 名份二字,重若千斤,此时的局面,已经对辅政王,对石英、杨真大大的不利。可是不管如何,他也必须撑下去,辅政王没有回京,这汴京,就只有杨真和石英二人来支撑了。 杨真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不能处处被动。”杨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最后道:“马军司那边,是绝对效忠辅政王的。只要马军司还在,太子也不敢胡作非为,所以就算太子登基,暂时也奈何不了你我,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等着,等着殿下回京。” 石英想了想,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杨真苦笑道:“只是三皇子只怕不保了。” 石英与三皇子有着姻亲,听杨真这般说,不禁露出冷色,道:“他敢?” 杨真道:“有何不敢?若是没有辅政王,太子或许还能留着三皇子,可是现在辅政王在外,又掌握着军马,这三皇子对太子来说,是万万不能留的。石大人,老夫说句不当说的话,不管三皇子如何,石大人定要沉住气,若是跳出来,反而遂了太子的心愿。” 石英脸色苍白,脑子嗡嗡的响,也不知杨真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杨真见石英如此,摇摇头,心里想:只怕又要搭进去一个了,辅政王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只怕至少还要一两个月的功夫,这一两个月老夫怕要度日如年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龙虎斗 第八百五十八章:龙虎斗 天色已经到了傍晚,皇上病重的消息让整个汴京都开始不安起来,先是三省六部乱作一团,接着是各院寺,再之后是京兆府,最后波及到坊间、太学、国子监。 现在金辽之战还未见分晓,辅政王统兵在外,消息还未传到,陛下又远在泉州一病不起,太子虽然监国,可是朝中却有颇多的掣肘,几乎所有人都在心惊胆跳,各种流言又不禁流传起来。 为了平息流言,太子入宫之后,在太后抚慰之下,出宫下达的第一道诏令便是让马军司上街执行宵禁,任何人夜间随意出入的,杀无赦。 马军司这边,接到了诏令之后,从都指挥使到各部营官,也都纷纷议论,最后还是决心执行太子的诏令,当日夜里,马军司倾巢而出,开始上街弹压,汴京一时压住了,不过马军司这边倒是惹来了一身的腥臊。 整个汴京沉浸在惶恐不安之中,一夜过去,这恐慌越来越多,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禁军出没,十三处城门,全部加强了戒备。这原本是皇权交替时的正常现象,可是越是这般紧张,就越让人不安。 到了正午的时候,汴京终于安宁下来,一个消息迅速传播开,立时让整个汴京又沸腾起来。 “大捷……辅政王大破女真,完颜阿骨打束手就擒,二十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金国、辽国全境收复……契丹国主耶律大石请求内附……” 骑着马的捷报骑士一路从神武门飞马过去,一路嘶声揭底的大吼,沿途所过,那双眉紧锁的百姓开始以为听错了,等那骑士的声音再度传来,于是道旁立即发出一阵欢呼。 大宋立国百年,一直处在守势,割地求和,纳以岁币。早期虽然对燕云十六州尚有企图,可便是太祖在位的时候,都不曾有用武力收复燕云的气魄,只希望用银箔向辽人赎回。此后西夏人在陇西冒出头来,虽然宋军屡屡与之对战,可是也多以议和收场,最后的女真人更是让整个大宋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现在西夏已经完全置于辅政王的掌控,如今又擒拿女真贼酋,吞灭女真铁骑,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辽人也都卑躬屈膝,请求内附。如此一来,大宋北方之患,算是彻底地解除,这个捷报,就仿佛做梦一般,让所有人既觉得不可思议,又不由激动万分。 喜报总算冲淡了皇上病重的阴霾,一时之间,全城沸腾,奔走相告,满街都是千岁之声。 捷报传到三省,一直愁眉不展的杨真看了捷报,顿时大喜,谁也不曾料到,女真、契丹人的问题竟解决得如此轻易,二十万水师北征,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如今已经大功告成。这场大捷犹如及时雨,恰好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随即,景泰宫中,也传出消息,立即廷议…… 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廷议不可,于是朝廷各部官员,纷纷到讲武殿集结,众人交头接耳,一连两天,先是陛下病重,随即又是大捷,一喜一忧,隐隐之中,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在相互影响。就比如那些从前想要投机取巧的大臣,眼见太子就要即位,心中已有了依附的念头,可是大捷的消息传来,又免不得踟蹰了,辅政王赫赫战功,统兵在外,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太子早晚要继承大统,君临天下,也是固若金汤。这二人的声势,其实都是如日中天,谁也压不下谁的一头,现在还是稳妥一些再观望观望的好。 怀着这个心思的人不在少数,第一个消息,对太子利好,第二个消息,对辅政王利好,这大宋一龙一虎,都是炙手可热,可谓难分高下,除了两边的铁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缄默。 太子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大臣纷纷拜倒,道了一声千岁。赵桓阴沉着脸,眼中显得很是不悦,早在几日之前,他便收到了消息,赵佶病重,因为这个,他闭门不出,心中却是狂喜,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如今总算要扬眉吐气了。 只是这劲头还没有过,又是沈傲的捷报,二十万水师弥平金辽,大宋上百年的心腹大患彻底剪除,开疆扩土,足足为大宋增加了一倍的疆土。如此功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对他这个太子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可是偏偏,他还不能生气,还要作出一副深感欣慰的样子,去***行赏。 走上金殿,太子看了那銮椅一眼,深吸口气,随即旋身坐在銮椅边的锦墩上,目视着殿下的众臣,沉默着等待大臣们的发言。 最先出来的自然是杨真,杨真喜气洋洋地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辅政王水师三军出击,金国覆灭,辽国束手,从此之后我大宋社稷得以安宁,再无虎狼之患,天下可以承平了。” 众人纷纷出来道贺,只是有心人却知道,这恭贺之词在太子殿下看来,实在是莫大的讽刺。石英一双虎目,嘲讽地看了太子一眼,朗声道:“前方的将士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殿下圣明,岂可无赏?老臣恳请殿下***行赏,以安将士之心。” 赵桓憋着脸,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笑吟吟地道:“爱卿说的是,礼部那边立即拟定赏赐出来,送交本宫批拟吧。” 众人又是称颂一番,赵桓已是觉得烦了,偏偏又不能拂袖而去,只是耐着性子听那些溢美之辞。 下头的东宫舍人李邦彦见太子如坐针毡,这时候施施然地从人群中站出来,朗声道:“殿下,臣听说陛下病重,我等身为人臣,岂可漠视?微臣窃以为,殿下应当亲率百官前往太庙告天,为陛下祈福延寿。” 李邦彦一个东宫舍人,原本是没有资格加入朝议的,不过如今是东宫监国,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这个资格。只是在众人眼来,他已是如小虾米一样的角色,偏偏以李邦彦的手段,却总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只这一句话,就让大家的热情顿减,谁也不敢再提大捷的事了。 皇帝老子都病了,你们得瑟个什么劲?高兴个什么劲?叫你哭你就得哭,让你笑你才能笑。 果然,满朝的文武立即收敛了笑容,再没了称颂辅政王的兴致,一个个努力地作出哭丧状,若是这时候再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若是栽一个纂越的帽子,那才算是倒了霉。 赵恒这才少了几分尴尬,满意且带了几分感激地看了李邦彦一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李舍人说的不错,父皇卧倒病榻,虽是洪福齐天,必能安然无恙,可是本宫身为人子,却不能随侍在病榻之前,实在忧心。本宫听了哀讯,忧心如焚,回想养育之恩,舔犊之情,如遭雷击,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可是国事缠身,又不能亲往泉州尽孝,既然如此,本宫是该祭告天地祖宗,为父皇祈福延寿才是。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哪里敢反对?纷纷道:“殿下纯孝之心,动天感地,臣附议。” 赵恒霎时满意地站起来,道:“选定吉日的事,仍有礼部去办,诸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真沉默一下,道:“是不是派一使者,代东宫去泉州探视病情?” 赵恒淡淡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杨大人的主意不错,只是不知杨大人以为谁去较为合适?” 杨真看了石英一眼,淡淡道:“三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乃是兄弟,让三皇子代兄探视再好不过。” 石英听了,也不禁激动起来,若是让三皇子代兄探病,那么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了京师,只要能去泉州,这性命就算保住了。别看杨真平日性子冲动,却也是个老狐狸,趁着这个机会,恰好可以救三皇子一命。 赵恒的脸上却浮出值得玩味的笑容,三皇子在百姓和士人之中颇有声誉,再加上又是皇位的人选之一,若是放他去了泉州,呆在父皇跟前,父皇若是在临死之前昏了头,下一道传位三皇子的遗诏出去,那三皇子再与拥兵的沈傲一拍即合,自己还能活吗?这姓杨的老狐狸真当自己是呆子傻子,真当本宫会上了他的当? 只是这种事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拒绝的理由,赵桓一时间六神无主,只好看向李邦彦,希望李邦彦替他解围。 李邦彦沉吟片刻,随即站出来,道:“微臣以为切切不可,如今陛下告病,汴京不安,京城之中只剩下三皇子和太子殿下坐守,此时正是兄弟同心,共同安稳时局的当口,岂能让三皇子去泉州?依微臣看,卫郡公石英乃是三朝老臣,又位居中书,与陛下笃厚,可以代殿下探视。” 李邦彦的脸皮厚得很,偏偏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杨真想让三皇子去,那么索性釜底抽薪,让石英过去,石英一走,中书省就群龙无首,可以趁机将中书省拿下,让杨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八百五十九章:豺狼 第八百五十九章:豺狼 杨真和石英二人的脸色骤变,他们自然知道李邦彦打的是什么算盘,石英一走,旧党就是群龙无首,可是代东宫探视病情,这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若是拒绝,难免就有不忠之嫌了。 赵恒听罢,大喜过望,连忙道:“好,就让卫郡公去,此事就这么定了,本宫这便拟定诏令。” 李邦彦的眼中露出一抹笑容,不屑地看了卫郡公一眼,在朝中衮衮诸公,能让李邦彦放在眼里的也不过沈傲一人而已,沈傲不在朝,这些沈傲的门下走卒还不是随意捏弄? 赵恒说罢,负手下殿,不容人商量。 群臣们见状,纷纷散去,杨真与石英一道出了讲武殿,杨真拉了拉石英的袖子,低声道:“石大人若是去了泉州,太子只怕要更加肆无忌惮了。” 石英苦笑道:“诏令就要下了,老夫还有选择吗?” 杨真淡淡一笑道:“诏令下了,可以用懿旨去挡一挡,这件事除了请太后出马,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太后……”石英楞然,随即道:“只是不知用什么理由?” 杨真想了想,道:“就说身体有恙,不管如何,只要太后松了口,东宫那边就是下了诏令也于事无补。石大人快去,切莫耽搁。” 石英颌首点头,道:“老夫这便去。” 说罢,石英急匆匆地朝后宫那边过去。 这时,赵恒和李邦彦恰好出来,看到杨真远去的背影,赵恒朝李邦彦道:“李舍人果然是足智多谋,杨真这老狐狸竟想让老三去泉州,真是如此,本宫就要放虎归山了。现在让石英那老东西去再好不过,过几***宫便让你进中书做个录事,一个录事品级不高,可是门下令远在泉州,这中书省就是本宫说了算。” 李邦彦微微一笑,道:“谢殿下提携。”在李邦彦眼里,一个中书录事实在是不值一提,可还是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让赵桓心中生出满足感,不由哈哈笑起来,道:“不必言谢,待本宫登基之时,也就是李舍人的飞黄腾达之日了。” 李邦彦却是目光幽幽,慢吞吞地道:“殿下,只怕那石英未必肯去。” “他不去也好,那本宫就治他抗命之罪,本宫正好让天下人知道,监国太子的诏令也不是谁都可以违逆的。” 李邦彦摇头苦笑道:“老夫的意思……是那石英会寻个由头……” 不待李邦彦说完,赵恒又笑道:“能有什么由头?诏令这就下来,天大的理,他也得去。” 李邦彦道:“殿下可莫要忘了太后。” 听到太后两个字,赵恒不禁紧张起来,立即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若是石英去寻太后,抗命未必不可能,现在他还是监国太子,太后权威仍在,若是石英趁机能讨到一份懿旨,便是诏令下来也未必有用了。怕就怕太后不肯让石英去,却又明令三皇子成行,此事就更加棘手了。 皇三子赵楷在这个时间是绝不能去泉州的,此人颇有名望,又深得赵佶宠爱,也是名正言顺的人选储君人选之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那赵恒就算是阴沟里翻船了。赵恒不禁咬牙道:“老三留不得了!” 李邦彦偷看赵恒一眼,见赵恒满是怒容,而眼中闪出嫉恨之色。其实赵恒的心情,李邦彦可以理解。同样都是儿子,赵楷集宠爱于一身,他这个嫡长子却是不闻不问,名为太子却是如履薄冰。现如今好不容易快可以看到出头之日,可是有一个皇三子在,却总像是留了一个祸患,不知这祸患什么时候会突然坏了大事,在赵恒心里,当然已经容不得这个兄弟,非除之而后快不可了。 李邦彦沉默片刻,道:“要除皇三子还要等待时机,眼下当务之急,是太子速速入后宫,只怕石英已经在景泰殿了。” 这句话提醒了赵恒,赵恒连忙道:“李舍人说的有理,我这便入后宫给太后问安。” 说罢,赵恒忙不迭地朝景泰宫去,李邦彦看着赵恒的背影,眼中闪出一丝轻蔑,低声呢喃道:“竖子不足与谋!”瞬即,脸色恢复了平淡,如一泓秋水。 在李邦彦的心里,他对赵恒那接近白痴一般的政治水平早与深痛恶绝,且这太子看上去欲望极强,偏偏又很没有担当,性子与他父亲一般的懦弱,可是偏偏如此,李邦彦却不得不依附在这太子边上,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鞍前马后。这种矛盾的心情让李邦彦很是不悦。 这时候,李邦彦反倒想起了蔡京的好来,若是在当时,蔡京与沈傲斗得最激烈的时候,自己站在蔡京那一方,或许情况会有所改观,至少也不至于与这废物一般的东宫为伍。只可惜他当时权衡时局,脑子发热竟以为可以攀上沈傲的干系,更想对蔡京取而代之,这才落到这般田地。 “可惜,可叹……”李邦彦叹了口气,负着手,慢悠悠地朝正德门而去。 ………………………………………………………………………………………………………………………………………………………… 景泰宫。 太后已是一夜未睡,这时候听到卫郡公觐见,其实也没多少兴致,黑着眼圈叫了人进来,怏怏不乐地坐在帷幔之后的榻上,慢吞吞地道:“怎么?卫郡公进宫来做什么?” 石英拜服在地,道:“太后,老臣近来身体染了些风寒,是以许久没有来探视,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勉强露出一点笑,道:“哦,病了?病了就该将养身体,你是三朝老臣,名门之后,朝廷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哀家还不是要靠你们撑着……近来病的人怎么这么多,哎……起来说话吧,来人,赐坐。” 石英先说了一句话,算是给太后做了个铺垫,欠身坐下正要发言。外头传来敬德的声音:“太后娘娘,殿下来问安了。” 听到太子二字,石英又是心乱如麻,心里想:莫非是太子早知我要来,因此刻意来阻拦的? 太后道:“请太子进来。” 敬德说了一声是,赵恒已经阔步进来,恭恭敬敬地朝太后行了个礼,道:“孙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颌首点头,挤出一点笑:“太子辛苦了,哀家听说沈傲又打了胜仗,难为太子还要主持朝议,朝议议论得如何?” 平素赵佶在的时候,太后从来不问政事,可是自从太子监国,这太后便担起了做太后的责任,偶尔也会垂询一下。可是太后的举动在赵恒看来却是深痛恶绝,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含笑道:“孙臣命人拟定了封赏,待礼部那边议定之后,再犒劳三军将士。除此之外,现在父皇病重,孙臣不能随侍病榻之下,心有如焚,打算选定好吉日,前往太庙祭天祈福。” “难得你有这个孝心,好,好得很。”太后随口夸了几句,却有点儿言不由衷。 赵恒才直起身来,故意瞥了石英一眼,含笑道:“哦?石大人也在?” 石英只好站起,给赵恒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老臣许久没有来探视太后,今日趁着放了廷议,特来给太后娘娘问个安。” 赵恒呵呵笑起来,熙和地道:“卫郡公有这心思实在太好不过了,看来本宫并没有挑错人选,让你去给父皇探病,正好尽尽我这做儿臣的孝心。” 太后就问赵恒探病的事,赵恒正色道:“父皇远在泉州,孙臣国事缠身,不能亲临照顾,因此特意选了石大人前去泉州代孙臣探视,以尽孝道。石大人与父皇做了二十年的臣子,正是不二的人选。”赵恒深望了石英一眼,淡淡道:“本宫听说石大人近来身体有恙对不对?这就好极了,正好趁着这一次去泉州的机会好好将养身体吧,本宫听说泉州那边气候宜人,正是养病的好地方,既可以养病,又可以周全本宫的孝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赵恒向太后作偮,道:“太后以为呢。” 太后一时也没有看出赵恒的心思,听得倒是有些道理,便含笑道:“对,石英,你这一趟非但要代太子去,也要代哀家去,见到了陛下,记得告诉他,哀家还等着他回京,好好养病。” 石英无奈,心知这时候再争辩也不成了,只好道:“老臣记住了。” 太后又叫了宫人,将宫中的一些上好的药材一起包裹,令石英带过去,赵恒趁着这机会,道:“事不宜迟,还是立即上路的好。” 石英应了,心中却是怒火滔天,偏偏又奈他赵恒不得,失魂落魄地从宫***来。 在正德门的外头,却有两顶轿子不肯走,这两顶轿子石英都认得,一顶是杨真的,另外一顶则是那李邦彦的小轿,石英快步朝杨真的轿子走过去,杨真也掀起了轿帘,先是看了不远处的李邦彦轿子一眼,才对石英问道:“如何了?” 石英叹道:“木已成舟,只能动身了。” 杨真吁了口气,安慰道:“既然如此,那卫郡公但去无妨,汴京的事由老夫一力周全。” 石英道:“有劳了。” 杨真淡淡地用眼角的余光又去观察那李邦彦的小轿,这轿子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杨真淡淡地道:“太子没有这个心机,只怕是李邦彦从中作梗,此人也是个翻江倒海的人物,不可大意啊。”杨真叹了口气,显得更是苍老了几分,放下了轿帘,在轿中道:“去门下。” 石英听了杨真的感叹,目送杨真的轿子越行越远,也是吁了口气,满是惆怅地叫了在宫门外等着的家人仆从,让他们牵来了马车,绝尘而去。 …………………………………………………………………………………………………………………………………… 第二章送到。 第八百六十章:浩荡潮流 第八百六十章:浩荡潮流 黄昏的霞光落在大红的宫墙上,琉璃瓦散发出来的光晕炫得让人的眼睛不由地感到有些不适。 停落在正德门外的轿子一动不动,外头穿着短装的脚夫也是一声不吭,屏息着等候什么。 眼看宫门就要落钥了,赵恒才慢吞吞地从宫***来,那轿子才有了动静,轿夫们抬了轿,飞快地走了。 赵恒也上了一辆守候多时的东宫车撵,更有一队殿前卫在旁随扈,车马与那前头的轿子向一个方向徐徐绝尘而去。 随即,这一车一轿一齐到了东宫,有个小内侍腿快,飞快地跑到马车边掀开车帘,打躬作揖,道:“殿下回来了,太子妃娘娘还等着您用晚膳呢。” 赵恒绷着个脸,道:“叫她先吃,本宫还有事要和李舍人商量,去,把书房收拾一下。” 小内侍连忙去了。 赵恒笑吟吟地到了停落的轿子前,道:“李舍人,咱们进里头说话。” 就在东宫的斜对面,也是一处大宅院,这大宅已经空置了两年,据说从前是龙图阁学士、刑部左侍郎的府邸,后来不知怎的这侍郎遭了罪,刺配去了交州,再之后又都换了几茬主人,也大多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再愿意购置了。寻常的富户,又不敢住在这东宫不远的官宅里,至于寻常的百姓就更不必说,因此这宅子空了许久,院子里连杂草都生了,不过就在不久之前,倒是有个人家把宅子盘下来,平素这主人家深居简出,从不见外客,也极少出来走动,因此也没人在意。 就在这宅子院墙的地方是一处阁楼,阁楼总共三层,第三层虽是黑黝黝的没有点灯,却有人坐在这栏杆后头,一双眼眸幽幽地打量着东宫门口灯笼照亮的地方,看到赵恒和李邦彦一道进了门房,这双眼眸的主人随即站起来,下了二楼,二楼也已经有人在等待,这人对二楼的人直接道:“给王府里的坐探放信号,告诉他,尽量打听太子与李邦彦说了什么。” 二楼的人二话不说,推开了窗,拿出一盏灯来悬挂在窗外,过了半盏茶功夫,又将灯撤下,换了一个套了红布的灯笼又悬挂出去,这才道:“坐探只负责端茶倒水,未必能听到什么,要不要叫个人混进去试试?” 先前三楼观看的人摇摇头,道:“不必,太危险了,若是被他们察觉,反而让他们生出警惕之心。” 二人便不再说话,焦灼地在阁楼中等待。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李邦彦的轿子才抬起来,消失在夜幕之中。过了片刻,又有个家奴模样的人嘻嘻哈哈地出现在门房,与门丁随口闲扯,那门丁显然收了他的好处,便放了他出去,这人飞快地小跑着在这长街上足足绕了半个时辰,才在这大宅门口逗留了片刻,又回东宫去了。 阁楼里的两个人看得真切,飞快地下了阁楼,直接过了门房去启开大门,只见这大门的台阶下多了一个小竹筒子,竹筒子很纤细,只有小指般大小,其中一个人将竹筒捡起来,拿出随身的一个小铜杵轻轻往筒子里一插,一张卷成圆柱状的纸条儿露出来,这人脸上显得紧张,飞快地抽出纸条儿,展开来只看了一眼,便道:“去见陈先生……” ……………………………………………………………… 陈济的屋子里亮着灯,摇曳的灯火发出淡淡的光线,他也是刚刚被人叫醒,自从主掌了锦衣卫,陈济的作息就从不曾正常过,有时彻夜不睡,早上歇下,到了正午才醒;有时傍晚打个盹,到了子夜时分又醒来,紊乱的生活让他整个人更显得消瘦,好在他的精神似乎不错,那捷报送来得正是时候,将这扑簌迷离的汴京又搅了搅,不管怎么说,至少挽回了泉州来的坏消息。 这几天他经常被人叫醒,倒也习惯了,听到又有了消息,立即披了衣衫趿鞋起来,从卧室直接到小厅,小厅里站着一个马脸的缁衣汉子,一见陈济出来,立即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卑下内城百户所小旗官卢章见过先生。” 陈济颌首点头,道:“不必多礼,怎么?东宫那边有消息?” 卢章二话不说,直接拿出那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陈济的书案上,道:“请先生过目。” 陈济捡起了纸条,略略扫过一眼,只见这巴掌大的纸条里只写着寥寥几字:“除……三皇子……谋逆……登基……” 陈济将纸条放下,这应当是听来的只言片语,不过只这些碎语,也大致能猜出太子与李邦彦商议的内容了。 “三皇子……”陈济为难了,虽然已经料到这种可能,可是没有准信,谁也不敢确信。现在大致已经能够梳理出头绪了,依太子的意思,应当是在登基前后,以谋逆的罪名除掉三皇子,谋逆……当然不可能,不过栽赃是肯定的,太子打算用什么来栽赃? 这些事,陈济不愿意多想,他现在要思考的是三皇子该不该救,他阖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陈济的脸上又是一副淡定从容之色,淡淡道:“不该管的事,锦衣卫不管,这***不必存档,直接销毁吧。” 卢章听了,满头雾水,在这汴京内城白虎所的消息大多灵通,他们效忠的自然是辅政王,可是辅政王不是扶立三皇子的吗?三皇子殿下有难,先生为何置之不理? 不过不该问的,卢章当然不敢问。 而这时候,陈济已经拿了字条放在青灯之上任那字条燃烧起来,待只剩下一片余角的时候,陈济轻轻一掸,将这碎片弹开。才淡淡地问:“李邦彦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先生的话,是酉时三刻。” 陈济想了想,道:“继续盯着,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一下,明日卫郡公要启程去泉州,多派一些人暗中看护着。” “是。” “下去吧。”陈济挥挥手,只是在青灯冉冉之下,他的脸色显得有点诡异。 那卢章退了出去。 陈济重新落座,一双眼眸闪烁不定,眼下的时局,似乎还差一点契机,陈济深知沈傲的性子,对沈傲的脾气算是了若指掌,沈傲这人……看上去似乎行事果决,可是一涉及到一些东西,反而犹豫了。 “他不动,老夫就逼着他动,三皇子……对不起了,你若是不死,辅政王未必能下定决心。”陈济喃喃念了一句,又将头埋入案牍,这一年多的历练,居然让这个耿直又城府深不可测的人变得阴暗起来。 ……………………………………………………………………………………………………………………………………………… 杭州…… 如今的杭州,比泉州不遑多让,这里本就是富庶之地,又是海政的重要几个口岸之一,从各地流入这里的商贾不计其数,无数的银钱汇拢在一起,发生了巨大的力量,那港口处的川流不息装载货物的脚夫,连绵不绝的货栈,还有城中宽广的泥路,都展现了这东南第一大膏腴之地的风韵。 皇上病重的消息也不禁传到了这里,整个杭州城也为此担惊受怕了一阵,原因无他,杭州的今日是海政带来的,而支持海政的就是辅政王,辅政王的背后便是当今皇上。可是眼下皇上病重,整个朝廷必然会出现一个新的格局,新君若是登基,免不得要改弦更张,若是重新废黜掉海政,只怕大家都没有饭吃。 因此各家的商会都在打探消息,对他们来说,海政就是他们的***子,是断不能废的;一些消息灵通的,也将不少辅政王与太子的关系透露出来;这些消息飞快的传播,让更多人不禁皱眉。若是新君当真即位,废黜海政只怕也是稳打稳的了,只是不知辅政王肯不肯站出来替大家斡旋。 可是随即一想,辅政王未必能起什么效果,毕竟这二人的关系本就是僵着,将来的新君正是因为与辅政王有仇隙,所以才会废黜海政,辅政王就算站出来,又有什么用? 有了这许多流言,杭州城霎时萧条了几分。可是随即,北地大捷的消息也接踵而至,这消息又是大大的利好,辅政王这功劳实在太大,可谓是恒古未有,北地的三雄,如今吞灭的吞灭,依附的依附,这天下算是安定了。 依着现在辅政王的声誉,就算新君登基,也未必不能分庭抗礼,看来这海政也并非是大家所想象中的那样风雨飘摇。 正是大家惊疑不定,纷纷猜测的时候,不少商贾已经开始相互走动,千万不要小看这些人的能耐,如今这些商贾因为海政的因素,早已结连成了一股新兴的力量,在朝廷里,他们借助同乡的关系,已经结交了一大批人,在这苏杭也都是富可敌国。更不必说钱的能耐可以通天,只要能维护住他们的利益,便是惊起惊涛骇浪,也未必没有可能。 几十个大商会已经开始在暗中串联,这些人很是小心翼翼,不过加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不止是杭州,连苏州、泉州、番禺、通州的商贾也纷纷加入,互为呼应,彼此的关系在一个共同利益之下已经开始连横起来,就在这杭州的通恒商会,陆续到会的人居然有五百余人。 五百人中,有一掷千金的大商贾,有名望甚重的名士,也有不少江南本地的士族。他们因为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先是激烈的讨论,随即是义愤填膺地拍打桌案争吵,最后,有人站出来,几乎是赤目大呼道:“事到如今,还怕杀头吗?咱们的身家富贵是怎么来的?一旦废黜了海政,大家的家业还能保全吗?既然如此,不管朝廷如何,这海政一定要持续下去,也非持续下去不可,谁敢废黜,便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许多人纷纷呼应。 这些人,其实都是海政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的身家都维系在这海政之上,一旦朝廷改弦更张,对他们就是晴天霹雳。 那先前大声疾呼的人继续道:“既然如此,辅政王就必须当国,辅政王若是完了,海政也就完了。” 这句话实在是悖逆到了极点,可是偏偏在场的人却都是无动于衷,对这些商贾来说,牵动海政就是断他们的财路,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岂能说付诸东流就付诸东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他们回到过去,倒不如杀了他们。 况且能挣出这么大家业的人,谁的胆子都不小,正是有常人没有的胆魄,才能打造如此大的家业。为了挣取一倍的利润,他们就敢无视一切国法,更何况是眼下关系着存亡的事。 ……………………………………………………………………………………………………………………………………………………………………… 第三章送到,***排行太落后了,能拉老虎一把不? 第八百六十一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八百六十一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止是苏杭,几乎各地的口岸,数十上百种的周刊隐隐之间都开始有了火药味。 自从遂雅周刊大火之后,随着海政的拓展,各种周刊也开始兴起,沿海口岸以及各地的路府郡治几乎都有数份周刊同时刊发。 有遂雅周刊起头,在这大宋也已经有了为数不少较有影响力的周刊了,除了说故事,和让读书人写一些花团锦簇的文章,一些周刊索性放大胆来,逐渐的开始抨击一些时议,不过大家都是生意人,不过这些抨击时议的文章,大多都是各地的清流名士代笔,朝廷那边,就算是想禁止,多半下头也报之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官僚这东西一向都是如此,只求做事稳妥,不留人把柄。教他们有魄力去得罪清流,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所谓清流,其实和朝中的衮衮诸公本就是自己人,官僚卸任,转眼就成了清流,清流若是入了朝又成了官,唯一的不同只不过身份的变化而已,因此,入了朝的只能顶着清流的骂名战战兢兢,去求那富贵,等什么时候致仕卸任,或者罢黜在野,转眼之间就成了愤青,三尺长笔,立即成了他们笑骂的武器,当年老子在台的时候被你们骂,现如今终于轮到老子骂人了。 所以做官讲的是一个稳,清流却非学到一个骂不可,骂的越狠,名望越高。一片洋洋洒洒的文章,立即引起洛阳纸贵四处有人抄录,若你连骂人的本事都没有,在这一行就难以出头了,便是状元出身,见了名士也自觉矮了一截。 因此,名士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士,妙笔如花,怎么讥诮、笑骂怎么来,偏偏台上的衮衮诸公还不能还击,若是教人查办,那就是捅了马蜂窝,立即成了大奸大恶的典型,大家抄了笔杆子一窝蜂就上,非把你塑造成赵高不可。而且你还不能还嘴,不能骂回去,骂了回去大家就笑你雅量不够,没有气度。 于是在台上的都装作很有气度,下头的借着周刊索性四处绞尽脑汁的骂,这些喜笑怒骂的也不全是坏处,却有一些混账的,明明不懂水利,能把治水笑骂一通,明明不知钱粮多少、五谷不分,也能抨击一下农政。而现在,风向却是变了,各大周刊,几乎同一时间开始转了风头,直指汴京。 有人引经据典,嬉笑历朝太子的闲话。也有人直接翻起旧账,提起太子议和之事。议和二字不论对错,在坊间之中一向是遭人非议的,现在大张旗鼓说出来,其效果可想而知。除此之外,各种抨击太子的段子也在坊间流传开,监国太子的声誉居然在一夜之间倒了个个。 江南东路按察使衙门位于钱塘、仁和二县的接壤处,按察使监督一路的政事,表面上算是一路的主官,这位按察使大人也是建中靖国年间的进士,叫吴宕随即历任县尉、知府、户部主事等职,临到老了,原以为前程无望,谁知却调到了江南东路按察。 吴宕在这江南路,一边有转运使掣肘,毕竟江南路河运是头等要事,江南一带的粮秣赋税,都是从这里装船,所以职权极大,足以与他这按察使分庭抗礼,除此之外,这苏杭还有个海政衙门,虽然品级不高,却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员,江南三路的格局,已不是他吴宕说的算了,这位吴大人也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家没什么背景,索性做一个朝中的闲云野鹤,只当来养老的。 吴大人推崇的是无为而治,所以一上衙什么都不做,先泡上一壶好茶,在后衙那边开始入定,如老僧一般一动不动,再出去打一套太祖传下来的六路十段锦,才擦了汗,又回后衙里安坐。 到了正午,用过了点心之后,便要准备小憩了,吴宕的作息极有规律,一丝不苟,可是还没有起身,就有门子通报,说是提刑使金少文金大人来了。 这位金大人从前是蔡京的走卒,据说还得罪过辅政王,为了这个事,江南路这边还真没几个敢和他打交道的,偏偏这位金大人运气也好,那辅政王整倒了蔡京父子,偏偏没有理会这位金大人。 听到金少文来,吴宕皱起眉,淡淡道:“叫他进来说话。” 金少文比起从前的时候显得衰老了许多,垮槛进来,见吴宕神色冷淡,倒也不以为意,这些年来,自从蔡京倒台,他受得闭门羹本就不少,六三不靠的四处遭人白眼,便是下头一个知府,也敢与他横眉冷对,金少文也只能苦笑以对。 “金大人怎么来了?坐吧。” 既是同路为官,吴宕该客气的还是客气了一下,吩咐道:“上茶。” 金少文坐下,随即道:“吴大人近来养身养的如何?” 吴宕淡淡一笑:“谈不上什么养身,不过是学了几下把式罢了,金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吧。” 金少文也不再啰嗦,道:“这几日在提刑使衙门,接到不少人举报,说是现在的周刊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本周刊的事,金某是不愿管的,从前骂李邦彦、骂当今的杨真杨大人时,朝廷都没说什么,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可是……现在……”金少文压低了声音,从袖中抽出一份裁剪下来的文章,递过去交给吴宕道:“吴大人且看看,这还像话吗?连宫闱的秘事都敢胡说八道,牵涉到了监国太子,咱们还能袖手旁观,若是这周刊传到汴京,传到太子殿下那边,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危言耸听到这个地步,这些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吴宕听了,眉宇也沉重起来,看了这裁剪的文章一眼,脸色阴晴不定,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往大里说,这叫非议宫闱,是要杀头的。可是往小里说,这就是读书人放浪形骸,胡说八道,警告几句也就是了。 “这是哪份周刊刊载的?” 金少文道:“叫江南周刊。” 吴宕颌首点头:“这江南周刊好大的胆子,难道这周刊的人连审校的都没有,这样的东西也敢传出来?” 金少文道:“老夫所虑的也是这个,其中这篇文章还是出位大胆的,不止是这些,几乎各大的邸报,都是如出一辙,都是抨击太子言行的,甚至还有人胡乱说什么夷秋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这是什么话,孔圣人的言辞被这些人歪曲到这个地步,难道他们要迎契丹人、西夏人来我大宋做主吗?” 吴宕脸色骤变,他倒不是被这些言辞吓了一跳,而是金少文那一句西夏二字,吴宕虽然无为,却不蠢,仔细一想,就知道这一句夷秋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所暗藏的玄机了。 “西夏……西夏……莫非……” 金少文不理会吴宕,或许是他觉得事态实在是过于严重,继续道:“除了这些,提刑司这边,也斟知到就在不久之前,一群商贾、名士、世家甚至是僧侣道人在杭州聚会,他们说了些什么老夫不知道,可是这么多人,既有卸任的官员,又有商贾,既不是谈诗词,又不是说生意,难道是另有所图?” 吴宕脸色阴晴不定,深望了金少文一眼:“金大人想怎么样?” 金少文道:“拿几个首犯,该拿的拿,该治罪的治罪,让宵小们看看。” 吴宕却是笑了起来,淡淡的道:“士人放浪一些也是常有的事,为了些许小事就惩治,只怕清议汹汹,提刑大人只当他们言笑就是,不要当真。”吴宕沉吟了一会又道:“这件事,还是不必管,反正老夫是不支持的。” 金少文见状,露出失望之色,只好起身告辞。 吴宕的脸上露出些许讥诮,朝着金少文的背影骂道:“真当老夫是蠢物吗?给你做这替死鬼。来人……” 一个押司侯在门口,道:“在。”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回大人的话,听到了。” “那你就去海政衙门一趟,把这些话,都说给曾大人听,一个字都不要漏了。” “是。” “还有……往后那姓金的再来,都给老夫挡回去,告诉他,就说老夫身体不适,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是。” 吴宕吩咐完了,整个人轻松下来,又拿起那张裁剪下来的文章看了一会儿,不禁道:“这么大的阵仗,看来这苏杭也是多事之秋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雨过天晴,我这把老骨头哪里吃得消这般折腾。” 说罢去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又有人通报,说是辅政王殿下的船已经接近苏杭,明日清早就能抵达,海政衙门的曾大人来问迎接的事宜。 吴宕肃容道:“自然是一切请曾大人做主。”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六十二章:箭已在弦 第八百六十二章:箭已在弦 四月十三,清明刚过,在细雨纷纷中,五艘炮舰突然出现在苏杭的外海上,不过炮舰并没有停靠在口岸,也没有放下平底沙船,在撤下帆布之后,只放下一个双人的小舟上岸通报。 码头上的官员以曾岁安为首,纷纷登舰去拜谒,先是曾岁安在沈傲的舱中停驻了片刻,接着就是江南东路按察使、转运使等人,再之后还有不少商人,其中一个商贾停驻得最久,在灯火摇曳的舱中,沈傲负着手,听着这商贾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脸色凝重地在舱中踱步。 “殿下,人亡政息,历朝历代这样的事还少了吗?眼下皇上病危,我等行商之人个个自危,最怕的就是这个。海政是断不可废的,否则这苏杭那泉州非遍地哀鸿不可,受影响的岂止是我们这些商贾?那数百万的青壮劳力,难道能打发他们回田间去?真要如此,只怕非要激起民变不可了。鄙人代表各家商会,今日便是希望殿下站出来,为我等做主,只要殿下还在,咱们才能衣食无忧,才能有口饭吃。” 那商贾说得情真意切,言语颇为煽情,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偏偏能把道理引申到家国上去。 不过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海政轰轰烈烈地进行了这么久,参与进来的人何止数百上千万?那码头上的脚夫、船上的水手,工房里的工匠,织布机边的女工,这些人从田间到城市,早已习惯了这花团锦簇的生活,让他们再回乡间,谁肯? 可是一旦海政废黜,那么整个大局必然受到影响,这些人就要失去工作,没有了工作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饭吃是要造反的。 沈傲沉着脸,他当然也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而这些商人的意思也明确,他们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肯结束海政。 沈傲在,海政才在,商人们推举此人来游说,便是要表达对沈傲的支持,商人的优势在于金钱和舆论,舆论的效果已经显现,现在除了汴京,几乎全天下的周刊都在不断地贬低太子,而各地的官员态度暧昧,居然都成了睁眼瞎。至于金钱的力量,沈傲暂时还用不上,真要用的时候,就是大动干戈的时候了。 沈傲深吸一口气,在舱中驻足,慢吞吞地道:“你的话,本王已经知道了,回去告诉大家,海政不会废,但凡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荒废海政。” “殿下的意思是?” 沈傲淡淡地道:“没什么意思,你也不要胡乱猜测,就这样吧。” 炮舰并没有在苏杭停留,而是以极快的速度,仍旧向泉州而去。 半月之后,炮舰终于抵达泉州,当炮舰稳稳停靠的时候,吴文彩早已等候多时,快步上了栈桥,等到沈傲下了船,立即迎上去,二人的眼神相对片刻,随即沈傲道:“陛下如何了?” “快不成了。”吴文彩忧心忡忡地道:“日夜盼着殿下回来。” 沈傲颌首点头道:“还有什么消息?” 吴文彩道:“卫郡公也到了泉州,已经见过了陛下,瞧他的意思,似乎在担心三皇子的安危。” 沈傲苦笑道:“这件事,我知道,太子不是蠢物,怎么可能会放虎归山?” 吴文彩继续道:“除了这个,洪州那边倒是送来了个有意思的人。” 沈傲道:“是谁?” 吴文彩道:“炼丹术士。” 沈傲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机,道:“人在哪里?” “已经秘密拘押起来了。” “先不入行宫,先带本王去看看。” 吴文彩皱起眉,道:“只怕不妥吧,不如先去觐见了陛下之后再说。” 沈傲道:“不急这一时……” ……………………………………………………………………………………………………………… 幽暗的房子里,几个看守的锦衣卫也不禁心惊肉跳起来,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恐怖,让人有想呕吐的冲动。 这术士浑身赤裸,几乎是贴着墙,浑身流血,哀号连连,站在他身前的,是手中握着小匕首的沈傲,两个校尉死死地将术士按住,沈傲漠然一笑,蹲***去,匕首一翻,从这术士的小臂上割下一块肉来,术士已经痛得要昏厥过去,凄厉大吼一声,看到鲜血淋漓的小臂发出骇然的惊叫。 “第几刀了?”沈傲面无表情,愤恨得咬牙切齿。 “十一刀……” 沈傲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在他的头顶上,马灯发出幽暗的光线,将这张平素熙和的脸照耀得很是恐怖。 沈傲露出一个狰狞的淡笑,将匕首放在掌间玩弄,淡淡道:“可以说了吗?本王有的是时间,割十刀不说,就割一百刀,直到活剐了你。你放心,本王也不会轻易地杀了你,想死,哪有这般容易?” 术士哪里听得进沈傲的话,痛得几乎晕过去,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是淋漓的鲜血,如蚯蚓一般在地上扭动。 沈傲朝身边的校尉努努嘴,校尉点了头,提了一桶海水来,淋在术士的头上,这海水中带咸,伤口一触动,更是疼痛难忍,术士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两腿乱蹬在砖石上,那小腿都已经磨出一层层的翻白皮肉。 术士被送到了泉州,也曾审讯了几次,不过因为怕失手把这术士弄死,所以不敢用刑,这术士的口风很紧,心知此事实在太大,当然不肯说。直到今日,沈傲亲自来割他的肉,这最后的心底防线才被击垮了。 “我……我说……” 沈傲招招手,有人给他搬来个椅子,他面无表情地坐下,边上一名锦衣卫头目拿了纸笔出来开始记录。 “小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术士,从前只在乡间给人算命,后来汴京来了个刘公公,因为和小人是同乡……” “你的籍贯在哪里?” “河间府。” “那个刘公公全名叫什么?” “刘邬。” “查!”沈傲干脆利落地道。 身边的锦衣卫飞快地去了,过了足足两柱香才跑回来,道:“宫里是有个叫刘邬的也是河间人,想来是没有错了。” “这刘邬在宫中哪里做事?” 锦衣卫低头翻出一卷档案,念道:“建中靖国元年入的宫,先是在教坊司里做事,后来不知怎的直接入调到后宫做了王皇后跟前的随侍太监,此后王皇后病逝,因宫中无人提携,又回了教坊司。” “王皇后……”沈傲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冷意,这王皇后便是太子赵恒的生母,只是在十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沈傲的目光又落回到那术士身上,道:“你继续说。” 术士不曾想沈傲这边居然把所有人的底细都查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敢胡说,继续道:“刘邬因为与我是同乡,又见我落魄,说是有一桩富贵要送给我,我当时吃了猪油蒙了心,又寻不到什么生业,便答应下来,后来刘邬给了我一百贯钱,却不叫我做什么,而是让我去一个道观里修行,足足过了一年,才又来寻我。” 沈傲问:“修行了一年,在哪里修行?又到底是哪一年?” 术士不敢胡说,道:“在汴京附近一个小观,叫清水观。那还是宣和四年的事。” 沈傲翘着腿,脑中将汴京附近的寺观回想了一遍,他从前主掌鸿胪寺的时候,倒也知道一些道观的事,至少那些道观僧道要有度牒,都得鸿胪寺准许,不过印象中却没有清水观这道观,想来这道观应当不是官府认定的小观,里头的道人也不是朝廷颁发口粮和土地,应当是靠富户们接济的。 沈傲只好作罢,继续道:“而后呢?” 术士道:“而后便叫小人四处布道……” “布道?” “对,就是按月给小人一点儿钱粮,到这京畿附近接济一些穷人,偶尔也会拿些药、配些符水给人治病,从此之后,坊间都说小人是仙人,名声越来越大,连一些王公都开始请小人去做座上宾了。” 沈傲吸了口气,冷笑道:“看来这让你做事的人是早有预谋了?” 术士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是浑身痛得厉害,流血过多,而脸色已变得惨白了,期期艾艾地道:“再后来,刘邬又来了,叫小人去见了一个公公,这公公也没有报出自己的名讳,只是打量了我一会,问了我几句话,便又去和刘邬商量了一会,才对小人说,有一桩富贵要给小人,让小人听他安排。” 大致的脉络,已经问清楚了,可是幕后主使之人却还没有浮出水面,还好还有线索,沈傲朝身边的锦衣卫道:“去查一查刘邬。” 锦衣卫拿着档案道:“刘邬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病死了。” 沈傲似乎不觉得意外,这种杀人灭口的事是常有的,便对术士道:“那与你接触的另一个公公,你还认得吗?” 术士道:“认得。” 沈傲道:“若是下次本王把他带到你跟前,你能指出来吗?” 术士道:“可以。” “这就好办。”沈傲站起来,拍拍手道:“给他治伤,好好看着,本王还要去觐见皇上,其余的事都交给你们了。” 沈傲出了那阴霾的地牢,深深吸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衣袍沾了不少的血,只好先去沐浴、更衣之后,才骑了马往行宫去。 第八百六十三章:面圣 第八百六十三章:面圣 行宫寝殿。 一排宫灯一溜儿沿着墙角过去,南墙上悬挂着几幅书画,北墙则是一柄装饰用的金剑,靠着门扇这边,门洞之外盎然透着春意,春风时而卷过一两片掉落的新叶,然后滚到门槛下头,清新怡人。 床榻上的帷幔勾在两侧,锦被之下传出几声剧烈咳嗽,几个躬身站在塌下的内侍又紧张起来,一个拿着洁白的丝巾弯腰去接痰,另一个端了痰盂过去。 杨戬神情恍惚地坐在离榻下不远的一处檀木凳上,撑着脑袋在方桌上打盹儿,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一天能睡两个时辰就算不少了,可是又不肯回去睡,索性就撑在这儿,等那榻上的咳嗽声传出来,杨戬被惊醒,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抢步到榻上去看。 赵佶已是满脸的病容,好不容易将痰咳出,消瘦的脸上哪里还看得出从前那洒脱丰润的神采?枯瘦的手指抬起来,指了指杨戬,示意杨戬给他后背加个靠垫。 杨戬立即拿了个软垫来,轻轻扶住赵佶的身子,将软垫放下,才轻轻将赵佶的身子放下去,道:“陛下,这药儿怎么就不见效?实在不成,奴才去寻寻方子,奴才昨日听人说,从前郑国公也染了重症,太医都叫了,就总是不见好,后来寻了个偏方,只吃了几幅药一下子就药到病除了,可见太医也未必可靠。” 赵佶艰难地摇头了一下头,淡淡道:“朕知道自己身子,朕患的不是疑难杂症,这是油尽灯枯了……” 杨戬便流泪出来,道:“陛下怎么说这等丧气话?陛下龙体安泰的呢,只是染了风寒……” 赵佶却道:“方才晋王来过是不是?” 杨戬点头。 赵佶吁了口气,道:“朕这个皇弟太疯癫了一些……他这人玩心重,本来呢,他到了这泉州早就四处撵得鸡飞狗跳了,现在却成日的闭门不出,这便是说,他其实也担心着朕。可是朕不想见他,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杨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弓着身努力探着头进去,用衣袖揩着眼泪。 赵佶急促呼吸几下,才道:“朕这个样子怎么见他?他那性子的人,见人便是嘻嘻哈哈的,朕又怎么好意思见他朝朕哭?还是不要见了吧,见了烦心。” 杨戬重重点头道:“陛下说不见就不见。” “朕有许多人想见,这泉州,也有不少人急着见朕的,比如安宁,比如朕的几个皇子,还有朕的皇外孙,可是朕打定了主意,谁都不见。” 赵佶恢复了些气力,幽幽道:“沈傲到泉州了吗?早些天不是说已经到苏杭了吗?” “应当快到了。” 赵佶沉声道:“朕非见他不可,还要许多事要交代呢。他如今是辅政王了,现在想起来,朕也不知道这般做到底是对是错,他是个不安生的人,和晋王是一样的秉性,都爱闹……”赵佶气若游丝,淡淡地道:“朕能容他们,太子能吗?不能!太子的性子,朕知道。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朕若是袖手不管,早晚有一日,太后、晋王、沈傲都要获罪,还有安宁只怕也要受牵连,所以朕……朕便是宁愿担着社稷的干系,也要安排这桩后事,但愿太子将来对沈傲有些忌惮吧,只要太子不动,朕知道沈傲是绝不会辜负朕的。” 杨戬已是无言以对,呜咽着低泣。 赵佶的眼中,突然闪露出一丝恐惧:“其实最怕的就是死,人死之后,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朕总觉得活不够一样……你看,前几日不是又送来捷报吗?咱们大宋的基业算是保住了,如今又是开疆拓土,又是扬眉吐气,沈傲若真有异心,朕能制得住他吗?” 赵佶说话的逻辑开始有点错乱起来,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是这最后一句话倒是没有错,二十万水师在北地,二十万辽军已经称降,此外还有数十万夏军,十几万配军,再加上各族臣服,调动军马百万,对沈傲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这辅政王说来说去其实只是个名义,若沈傲当真要做曹操,谁能拦得住?可是沈傲没有,他仍是回来了,单这一点,就足够赵佶欣慰。 赵佶的性子,与其他帝王不同,或许说,正是因为赵佶,才缔造出沈傲这辅政王,若换作其他皇帝,沈傲早已死了十次二十次,偏偏赵佶是个诗人,是个顶级的画师,是天下最好的行书大家之一,更是一名很好的鞠客,唯一的短处却不是个好皇帝,正因为如此,他才让蔡京辖三省事,原本大宋的规矩就是三省分权,而赵佶却偏偏不以为然,将天下的权柄全部拱手交给蔡京,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蔡京祸国弄权。而现在,赵佶故技重施,又弄出一个辅政王,其实和辖三省事是一个道理,赵佶信任,所以可以做到毫无保留。 赵佶似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阖目睡了过去。 杨戬收了泪,小心翼翼地为他掖了锦被,才小心翼翼地从寝殿中退出来,迎面一个内侍快步过来,低声道:“辅政王殿下到了。” 杨戬一时激动起来,道:“人在哪里?” “正在赶来。” 杨戬道:“不必通报,直接请殿下到寝殿这边来,快去吧。” 沈傲终于来了…… 杨戬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时日,他在这行宫之中可谓是忧心如焚,一面担心赵佶的身体,另一面也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如今,沈傲这小祖宗终于回来了。 杨戬搓搓手,先到耳室等了一会儿,外头传出脚步声,听到有人低声说:“殿下……”二字,杨戬立即快步出去,果然看到沈傲穿着一件簇新的尨服快步过来,杨戬飞快地迎过去,道:“沈傲……” 沈傲也加急了脚步,立即道:“陛下如何了?现在能否觐见?” 杨戬道:“陛下刚刚睡下,且到耳室去坐坐,待陛下醒了,再进去说话吧。” 沈傲惆怅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极了。” 二人默然地进了耳室,叫人上了茶,沈傲显得有些疲倦,揉揉太阳穴才道:“这些时日只怕辛苦泰山大人了。” 杨戬苦笑道:“辛苦谈不上,这是杂家的本份,倒是让杂家担心的还是太子,现在太子登基已经成了定局,沈傲,太子登基之后,只怕……” 沈傲冷冷道:“暂时不必理会,先让他逍遥几日,若是他肯与我相安无事倒也罢了,若真的吃了猪油蒙了心,我也不是好欺的。” 杨戬见沈傲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道:“你还是老样子,天王老子都不怕。” 沈傲的脸上露出忧心的淡笑,道:“我若是畏首畏尾也不会有今日,别人都说我是沈楞子,却不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要装疯卖傻,别人看你是傻子,其实你比谁都聪明,只有这样的人,往往才最可怕。” 沈傲自嘲地笑了笑,又道:“长途跋涉,说起来我也累了,索性在这里歇一歇,待陛下醒了再去觐见吧。” 沈傲心里却在想:长途跋涉倒是不累,倒是方才严刑逼供让人疲倦。 杨戬立即吩咐人去收拾了一个卧房,引着沈傲去歇下。 沈傲真的疲乏到了极点,又怕中途赵佶醒来,连衣服也不肯脱,只踢了靴子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杨戬在沈傲耳边低声道:“快醒来……快醒来……” 沈傲心中藏着事,倒是没有赖床,飞快起身,劈头便问:“怎么?陛下醒了?” 杨戬颌首点头道:“陛下听说你来了,龙颜大悦,叫你立即过去。” 沈傲套了靴子,跳下塌来,连衣冠都来不及整,飞快地往寝殿过去,到了寝殿外头,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是觉得有些伤感,重重叹了口气才跨过槛去。 宫灯冉冉,光线黯淡;轻纱帷幔遮蔽住了视线,带来几分朦胧。 靠南墙的木窗打开了一些,夜风拂过,将帷幔吹得颤颤作动,木窗外是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宛若银盘。 只是这个时候,沈傲根本没有兴致去看那夜色、观这圆月。一步步走进去,连心都不禁跟着狂跳起来。 在帷幔之前,沈傲更觉得伤感,若是在从前,自己来觐见时,赵佶多半是伏在案上,或捉着笔,或倚着椅子看着书卷,那时候也是许久不见,想必赵佶的心情一定怀着希翼和喜悦。可是现在呢…… 捧着书卷和捉笔的皇帝陛下已经耗干了最后一丝气力,此刻的皇帝陛下,心情仍是喜悦吗? 赵佶的心思,沈傲猜测不到,可是沈傲却知道,他的心里像是堵着一块铅石,那如鲠在喉的东西咽不下又吐不出,滚烫的液体在他的眼眶打转,想要夺眶而出,可是沈傲却强忍着,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它们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要笑,笑!” 沈傲心里这样说,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笑,这笑容没有他心情舒畅时清澈,也没有他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时那般虚伪,笑得很勉强,就像是病榻上的人欠了他一屁股的债,还挖着鼻孔继续赊欠一样。 “臣沈傲来迟,请陛下恕罪……”沈傲噗通一声跪倒,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让他见鬼去吧。 病榻似乎动了一下,接着传出赵佶有气无力的声音:“过来……” 沈傲起身,快步过去,揭开帷幔,借着宫灯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赵佶的面容,这是一张消瘦而满带病态的脸,从前风采奕奕的眼眸失去了光泽,正如所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一种不舍和留恋。 “你终于来了,朕还当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沈傲坐在塌沿,将赵佶伸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锦被中去,一面道:“臣听到旨意一日也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地赶回来。陛下的身子好些了吗?” 赵佶却像是执拗的老人一样,还是将手探出被窝,搭在沈傲的膝上,道:“好,好了些,前几日听到你又在大定大捷,为大宋剪除掉了心腹大患,朕的病就好转了一些,朕看来是不成了,所以有些话非对你交代不可,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哭,只听朕说吧。” 沈傲默然点头。 赵佶道:“朕死之后,你切切记着,要好好待太后,好好待晋王还有安宁、紫蘅,朕将这些至亲之人,悉数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了,你明白了吗?” 沈傲又是点头。 赵佶吁了口气,这才觉得满意了一些,继续道:“至于太子……朕知道,太子与你有仇隙,所以才朕钦命你为辅政王,朕死之后,你扶着朕的灵柩,带着泉州的众亲王和皇子回汴京下葬,自此之后,便永远离开汴京,太子不能奈何你的。” 沈傲又是点头,心中一动,很想将术士的事相告出来,可是随即,又黯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方面,那术士还没有铁证能证明与太子有关,另一方面,沈傲实在不忍将这残酷的事实对一个尚在弥留的老人说出。 沈傲现在居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只想让赵佶安然地与世长辞,那些阴谋和诡计,那些残酷的事实,都由自己来承担。 虽然……现在说出来,对沈傲有极大的好处,可是沈傲偏偏就是说不出口,他黯然地看着赵佶,默默点头,道:“臣知道了。” 赵佶的脸色更显欣慰,用手拍着沈傲的膝盖,连连道:“好,很好……” ………………………………………………………………………………………………………………………… 第三章送到。 第八百六十四章:太不厚道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太不厚道了 赵佶不断咳嗽,吓得小内侍们飞快拿了痰盂,沈傲接了一条丝帕轻轻放在他的嘴边,待他吐出了血痰,抛入痰盂之中,又为他擦拭了嘴,赵佶才平静下来,重新躺下,目光幽幽的看着沈傲,一字一句道:“太子可以当国吗?” 赵佶的言语之中,始终带着对赵恒的不信任。 可是沈傲可以感受到,赵佶的眼眸中带着的一种渴望,似乎在渴望沈傲给予他答案。 沈傲有两种选择,若是摇头,就势必让赵佶更是失望,而点头,对赵佶则是一个宽慰。至于其他的事,沈傲已经计较不了这么多了,什么荣辱权利,这都不是他现在计较的事。 沈傲笃定的回答:“太子老成谋国,虽不及陛下万一,却是守成之主,足以托付。” 赵佶的脸上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枯瘦的手挽住沈傲:“朕不愿立太子,可是木已成舟,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太子若是登基,你务必忍让,朕知道你,你爱胡闹,你受不得别人的气,朕撒手驾鹤之后,你需谨记,太子不是朕,凡事要谨慎,不要触了他的逆鳞,否则就是杀身之祸,朕在泉下亦是不安。晋王他们,可以随你就藩,太后若是肯,也可以让他出宫由晋王赡养……三皇子……” 说到赵楷,赵佶的目中闪过一丝忧心:“三皇子赵楷与朕最像,朕万般宠溺,甚至曾有过易储的念头,现在想来实在是害了他……” 沈傲默然…… 赵佶勉强笑了笑,道:“朕若是死了,你记着每年这时候,烧几幅画来给朕看看,朕作了一辈子画,却总觉得欠缺一些火候,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沈傲道:“臣定收集天下名画,供陛下御览。” 赵佶不由笑起来,不过这情绪大起大落,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适,道:“好,好……天下的名画都要,就叫万寿纲……” 你妹的……沈傲这时候虽然悲恸,还是忍不住心里爆了一句粗口,从前生辰纲、花石纲没有玩够,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万寿纲,缺德不缺德呀你。 不过沈傲随即黯然了,蔡京等人给他操办生辰纲和花石纲,这叫阿谀逢迎。可是自己这万寿纲,却只能算一种缅怀,虽然这万寿纲糜费不菲,沈傲还是点头,道:“臣知道了。” 赵佶便笑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字帖,朕最遗憾的,便是寻觅不到王右军的《论书贴》,朕死之后,你要仔细搜寻。” 沈傲的脸色已经有点尴尬了,咳嗽了几声:“知……知道了……” 赵佶道:“如此,朕就能瞑目了。不过朕现在在想,后世会给朕什么样的谥号,其实朕知道,朕先任用奸臣蔡京,挥霍无度,不理国事……” 沈傲连忙打断他,道:“陛下的谥号,非文既武,文以载道,武能定邦,陛下不必担忧。” 赵佶听了,眼睛一亮:“不如叫‘圣文仁德显孝允武皇帝’。” 沈傲已经不觉得这么悲伤了,正儿八经的与赵佶讨论:“何不如叫‘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 赵佶脸色骤变:“这是先帝的谥号!”他气的脸色发白,拼命咳嗽。 沈傲一时无语,连忙道:“我说为何这般耳熟能详,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了,原来是先帝的谥号……” 赵佶道:“再想一想。” 沈傲沉吟片刻,道:“有了,不如叫‘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如何?” 赵佶眼睛一亮,道:“这个好极了,不过这谥号重了个仁字,大大不好,朕平身以孝为先,自然是重孝为好。” 沈傲无语,这家伙居然还讨价还价了,其实在这个时代,孝是百善之首,比一个仁字还是高档了一些,所谓有孝为百善先,仁字虽然够拉风,可是孝字却最醒目,历朝历代,孝皇帝大多在后世的评价比什么仁皇帝、武皇帝之类更高一些。 沈傲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只好道:“那臣再想一想。”绞尽脑汁,才道:“有了,就叫‘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至诚大孝皇帝’。” 赵佶激动的道:“就是这个,快,拿笔写下来,切莫忘了。” 沈傲依言,只好去叫人拿了纸笔,用笔作书将这令他脑子抽筋的谥号写下。赵佶欣慰的道:“如此,朕就可以瞑目了。” 沈傲心里想,先是万寿纲,之后又是谥号,倒是要折腾我这未亡人。不过想到赵佶病到这般田地,沈傲难得的表现出宽广的心胸,沉重的道:“陛下的嘱咐,臣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 帝王的谥号,一般是由礼官议上,再请新君定夺。虽然会吹捧些先皇帝的功绩,可是大多数还是秉持着公正的,所以要给赵佶上这么个谥号,肯定会有人反对,就是赵恒也未必肯点这个头,可想而知沈傲到时候要力排众议,会有多么艰难。 赵佶脸色好转了一些,对沈傲道:“辛苦你了。朕现在又想起了一件事。” 沈傲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在抽搐,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赵佶道:“朕藏储的那些字画能够陪葬吗?” 赵佶的私藏在内库之中可谓不少,几乎囊括了历代名家的字画,不过赵佶死后,按道理这些字画自然成了赵恒的,这些字画都是价值连城,若只是一件两件倒也罢了,可是数百数千赵恒肯定是不肯的。其实赵佶这非分的要求,便是沈傲都觉得不合时宜。沈傲想了想,道:“陛下,陪葬不如流传于世,不如臣为陛下编纂画册,选陛下佳作三十幅,再配之以历代各大家的画作印刷出来,让天下人收藏如何?” 赵佶想了想,倒也觉得这是一件很体面的事,便道:“好,可以。” 赵佶方才过于激动,渐渐的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沈傲耐心等他睡下,才如哄完了孩子的母亲一般透了一口气,从寝殿***来,杨戬在外头探头探脑,道:“如何?” 沈傲苦笑:“还能如何,泰山大人在这里悉心照料吧,明日我再来。” 杨戬点头,送沈傲出去,恰好看到晋王的车驾又来了,晋王在车中探出头来,显得有点儿精神颓丧,看见了沈傲,惊讶的道:“沈傲回来了。” 沈傲走到车前,道:“殿下要去哪里?” 晋王赵宗欲哭无泪,道:“想去看看皇兄,可是皇兄无论如何都不见我。” 沈傲叹道:“陛下乏了,已经歇下,还是下次再来吧。” 赵宗摇摇头,道:“罢罢罢,原本你来了,本王非要请你吃点酒洗尘的,可是现在……”赵宗难得的叹口气:“本王实在没有这个兴致,就此别过吧。” 沈傲也没这个兴致,与赵宗分道扬镳,离这行宫最近的便是海政衙门,沈傲信步过去,海政衙门这边很是肃穆,门子见了沈傲过来,立即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吴文彩便快步来了。 沈傲负着手,用沉重的语气道:“寻个地方,陪本王去喝茶。” 吴文彩颌首,引着沈傲到衙门的一处偏房,叫胥吏上了武夷茶,沈傲喝了一口,道:“这茶真苦。” 吴文彩道:“殿下,苦由心生,不是这茶苦,而是殿下心中苦。” 沈傲抬头,勉强笑骂道:“你居然还会禅语了,你说的不错,不是茶苦,只是物是人非了。”说罢将茶盏放下,对吴文彩道:“方才见吴大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吴文彩危襟正坐道:“殿下危矣……” 沈傲淡淡道:“本王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危言耸听的话就不必说了。” 吴文彩摇摇头,道:“泉州这边的周刊殿下看过了吗?” 沈傲道:“知道一些。” 吴文彩吁了口气:“殿下想做忠臣,这一点吴某人岂会不知道,可是现在这局面,已经容不得殿下左右了,且不说太子如何,现在各地的周刊,还有这些周刊背后的商贾,以及江南、福建、广南等路的世家大族,现如今都在暗中活络,有一个叫赵志敬的名士已经组成了海商会,联络了数千名门、商贾、士人,四处散布消息,要让皇上驾崩之后,殿下来主持天下的大局。除此之外,便是水师之中,也有许多不当的言论,前几日有个驻留的水师营官,竟是当着马知府的面说天下非辅政王不能做主不可,马知府当时便吓了一跳,这些话也幸好是当着马知府说的,若是当着别人说,多半已经上达天听了。” 吴文彩忧心忡忡的看着沈傲,他深处在泉州这漩涡之中,当然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现在整个福建路都在鼓噪,不止如此,还有江南路、广南路,说白了,无非是新君登基,大家的好处得不到保证,要想维持自己的利益,非辅政王当国不可。再者说,要与辅政王休戚与共的人遍布三教九流,有商贾、有士人,也有武官、军卒、脚夫、水手,这么多人,人多嘴杂,动静又大,这不是找死吗? 第六百六十五章:喜剧 第六百六十五章:喜剧 沈傲打开了海政的匣子,天下已经遍布了海政的既得利益者;而这些人,就是推动着天下潮流的巨大动力。沈傲发觉,自己已经身不由己了。 吴文彩的话很简单,就是要沈傲立即作出决断,到底是要做枭雄,还是要做能臣。要做能臣,下头这些为他奔走鼓噪的声音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压制下去,可要是做枭雄,也必须未雨绸缪,预先做好准备。 沈傲沉默了。事实上,他虽然杀起人来快刀乱麻,可是涉及到宫变的事,沈傲却不得不犹豫起来。 吴文彩道:“现在下头闹得这么凶,早晚要传到汴京,太子会怎么想?殿下总要给出个准话来,好让咱们这些下头人有个准备。”吴文彩的目光变得渐渐大胆起来,直视着沈傲,舔舔嘴道:“殿下若是要做能臣,吴某也无话可说,可殿下……吴某愿效犬马之劳,福建路、苏杭路、西夏、契丹故地、广南路,都以殿下马首是瞻。” 沈傲沉默过后,总算洒然起身,道:“到了这个份上,赵恒不给我选择,我就不给他选择。该做的准备,你们尽管去做,两手都做好准备,能做能臣自然是好,不能做,那就让后世笑骂去吧。” 曹操被后世笑骂,王莽也是如此,赵匡胤难道没有被人指责?沈傲的底线就是不要把自己逼急了,逼急了就咬谁,沈楞子三个字可不是叫着玩的。 沈傲从海政衙门出来,带着周恒等卫士直接回家,早在几年前,沈傲就在泉州新城置办了一处府邸,赵佶旨意一下,沈家一干人也都随汴京的王公一道来了泉州,沈傲在府邸前驻马,看到这簇新的大宅,门房见沈傲回来,一面来迎,一面飞快地去给内宅的家眷报信。 沈傲进去的时候,发现安宁已经消瘦了几分,心中又是怜惜又是不忍,搂着她好一阵宽慰,这时候又想起赵佶,又变得惆怅起来。 随即几日,沈傲每天去行宫见驾,赵佶的身体越来越坏,到了后来,有时连话都说得模糊不清,沈傲心中更是怏怏不乐;只有拿出钱来,四处收集名画,供赵佶消遣,自从上一次说了太子的事之后,此后二人都像是有了默契一样,都不再去触碰这些沉重的话题,只是论书论画,有时沈傲坐在榻前,听赵佶说些缅怀的话。 看着这枯瘦的老人生气越来越少,沈傲想哭,又哭不出;想笑,又觉得牵强。来了泉州,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赵佶,什么兴致都没有,连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有时杨戬和他说话,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了。 “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只知道坐在皇宫这洞天里称孤道寡,召见大臣,还真不知道这皇帝到底是什么滋味,朕的江山当真是丰亨豫大吗?”有一日,赵佶躺在榻上,他的身体已是越来越差了,双目只能阖着,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朕真的想看看,看看朕的天下是什么样子。” 沈傲心念一动,道:“陛下想看,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 “迟了……”赵佶满是遗憾地道:“朕现在这个样子……” 沈傲是急性子,赵佶说话慢吞吞的实在令他受不了,他打断赵佶道:“陛下这个样子更该看一看,百姓们也想见见陛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陛下出宫巡游。” 赵佶被沈傲的鼓励也拨弄得心思动了起来,道:“好,朕去。” 沈傲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几分,寻了个空子,飞快地出了寝殿,立即命吴文彩和泉州知府马应龙过来,劈头就道:“从今日起,泉州上下各衙门都放下手里的事。” 马应龙作偮道:“不知殿下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们办?” 沈傲兴致盎然道:“本王要办一场盛会,一场举世无双的盛会,陛下三日之后,要出宫巡游,这街道要好好修缮一下,沿街的树上也要挂上彩绸,各家的铺面都上彩绘,各家的工房都歇一歇,停工一日,让百姓们穿着新衣出来,这件事对本王的干系极大,一定要办好了。” 沈傲显得有些激动,能给弥留之际的赵佶办一点事,让他有一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沉吟了一下又道:“新城不是有一处广场吗?那里占地不小,就在广场的中央立一个雕像,至少要有二十丈高,越大越好,雕像雕刻的自然是陛下,这件事能不能办成?” 吴文彩苦笑道:“殿下,只怕是强人所难了,这么大的雕像,便是一百个工匠赶工一年半载也未必能作成。” 沈傲皱起眉,显得很是失望,赵佶的一生,除了书画之外,最大的爱好便是排场,说得难听些就是好大喜功,沈傲无非是想营造出一个盛世,安慰安慰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正如同他隐瞒太子弑父的事一样,都只是希望赵佶在驾鹤之时,能满意安详。 这大大的雕像,是沈傲预想中最重要的一环,如今办不成,自然让沈傲有些失望。 “不过……”马应龙见沈傲一副阴郁的样子,倒是想起了一个主意,道:“下官听说,泉州的商行一起募捐了一笔银钱要塑一副妈祖的雕像,打算置于灯塔边上再设一座妈祖庙,用以保佑出海的水手平安。现在这座石像已经造了大致有一年之久,眼看就要竣工了,咳咳……若是暂时拿这妈祖的石像,让工匠们趁着这三日的工期好好的修缮一下面部,或许可以试试。” “这样也能行?”沈傲虽然疯疯癫癫,可是妈祖变赵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马应龙,心里想:你丫莫非也是穿越来的吧? 马应龙被沈傲瞧得很不好意思,道:“要做到十全十美,自然是不能指望,可是若多招募些石匠加紧赶工,该增的地方增一点,该少的地方少一点,总能有几分相似。” 沈傲双手相击,道:“这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说罢又道:“除了石像,人也不能少,可是要差役都把人驱出来也不好,不如这样,索性肯出来的,每人领一串钱去,先把人的姓名登下来,到时候再让他们来衙门取。” 吴文彩苦笑道:“殿下,又是披红挂彩,又是石像,未免也太劳民伤财了一些。” 沈傲黯然道:“无非是尽尽人事而已,劳民有一点,伤财谈不上,这些钱都算在本王的账上,不必从府库里拿出来。吴大人,你来算一算,大致要糜费多少银钱?” 吴文彩的海政衙门虽然什么事都管,可是厘清关税却是大头,这几年历练,也算是一员老吏了,只略略一想,便道:“只怕在两千万贯上下。” 沈傲却是摇头道:“太少,这么点钱能办出什么动静?本王要办就办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盛会出来,咱们做官总要讲一点良心,陛下现在奄奄一息,这一辈子也只能出来看这么一趟了,怎么还能节省?索性和你说了吧,本王要求不多,就是越铺张越好,谁要有本事赚本王的钱,尽管来挣。这么大的事,两千万贯肯定是不够的,本王先让人拿五千万贯出来,不够还有,这泉州最近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都不要吝啬,拿出来,本王有的是钱。” 这时候的沈傲,居然出奇的大方,大手一挥,五千万贯便撒了出来,这手笔可谓前无古人了。 吴文彩听沈傲说自己掏钱,也就不再说什么,便道:“那老夫这便召集泉州上下的官员商量,按着殿下的意思来办,马知府,石像的事交给你了。” 马应龙笑道:“殿下和吴大人放心,总不会出什么差错。” 三人聚头商量定了,沈傲又急促促地赶回赵佶那边去,赵佶方才小憩了一下,恢复了一些精力,问沈傲道:“方才去了哪里?” 沈傲道:“肚子痛,吃了点醋回来。” 赵佶也不多问,沈傲一直陪着他到夜深才打马回去。 沈傲倒是清闲,可是他这一拍脑袋,确实将整个泉州闹了个鸡飞狗跳,陛下要出巡,辅政王殿下说了要大大地操办,怎么个操办法?吴文彩召集官员们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定下了调子。可是单单靠官府还远远不够,于是先是大家承担了细务,然后各衙门的差役拿了名刺去各家商会拜访通知。 沈傲在商人们的心目中大致和妈祖差不多,他一声令下,商人们倒是很有积极性,其实他们想岔了,还当是沈傲和太子争宠,所以才玩出这么个花样来。哪里知道沈傲无非是花钱买个场面哄赵佶高兴而已。 事涉到了争宠,商贾们便更是激动了,这是太子和辅政王对决。辅政王输了,就要废黜海政;海政完了,大家都完蛋。于是大家捋起了袖子,根本不必衙门动员,已是个个争先。要彩绸,这还不容易?这两日日夜赶工,要多少有多少;要戏班子?泉州的班子不够,那就去请,用船队去请,保准能及时赶到;还要蹴鞠队?也是有人拍着胸脯包揽,一定按时请来。 至于各种新鲜玩意,那自是不必说,不就是要大大的操办吗?辅政王会来事才好办,就怕你不来事,来了事,给大家指明了方向,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是。更何况这钱也不让他们白出,衙门都给钱的,保准你不亏本。 整个泉州的石匠都动员起来,全部由知府衙门领着去重修那妈祖雕像,妈祖娘娘也算流年不利,眼看就要享用香火了,却被硬生生地换了面目,马应龙亲自把关,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工地上督促,也算是尽心尽力。 除了这些,也不知是哪个家伙想出来了鬼主意,让藩人来跳舞,于是又是鸡飞狗跳,四处寻觅藩人,集结了数千人,开始编练舞蹈。这事儿是泉州转运使衙门督办的,这位转运使大人倒也兴致盎然,人家之所以接这差事,是因为此人颇喜好听曲儿,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这跳舞和听曲儿总是差不多,总比马应龙八竿子打不着的去弄石像的好。要说喜欢听曲儿的艺术造诣就是不一样,转运使大人连这舞名都想好了,叫《百鸟朝凤》,几千个藩人,都在沙滩那边列队,逐一督导,威胁利诱,跳得好的有赏钱,跳得不好的直接遣返原籍,敢和转运使大人对着干,今天就要他完蛋。 …………………………………………………………………………………………………………………………………………………… 第二章送到,总喜欢这个剧情能以喜剧收场,好吧,喜剧……人死鸟朝天,何必太悲呢。 第六百六十六章:喜气洋洋 第六百六十六章:喜气洋洋 衙门做了表率,商贾们做了帮凶,泉州的折腾劲头显然没这么快过去,原本定在三天之后的假期,早在两天之前就提前了,整个泉州,一下子从紧张之中变得清闲下来,可是要闲,却也没有这般容易。 清晨拂晓的时候,差役就拿了铜锣上街,开始唤人,虽然这泉州没有徭役,可是衙门里要摊派点事,大家还是肯去的,于是只往街上转了一圈,后头立即呼啦啦的跟了不少青壮,这些人多是瞧热闹的心态,而衙役们却很正经,捋着袖子冒着烈阳不断的指点,某某坊的百姓就站在这儿,见到銮驾过来如何如何,又万般嘱咐不许乱之类。 大家也当是玩,又不是被征去修桥铺路,都是嘻嘻哈哈的答应。 “严肃点,严肃点,这是府尊大人亲***代的事,可不是街边戏耍,事关着咱们辅政王的前程,出了差错,大家一起倒霉。”差役们见他们这个样子,立即板起脸孔开始训斥。 热热闹闹的人群这才收敛了一些,有人仍是笑嘻嘻,有人却是摇头,还有***叫:“虎头、虎头,小心肝,你回来!” 差役们就生气了,大叫道:“到时候谁都不许带孩子出来,像个什么样子……” 也有些老头儿,搬了个茶座、椅子坐在门口,泡了一壶香浓的茶慢饮的,见到这个样子,都是摇头,喃喃念着道:“这都成什么样子了,神宗先皇帝变法的时候也不是这个闹法……” 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百姓这边大的牢骚也没有,反正就是凑热闹,各家工房都是按上工的待遇让大家休假的,领着工钱还能凑热闹,何乐不为?虽然嘻嘻哈哈的多,可是大家知道干系到了辅政王,甚至干系到了海政,很有可能会砸掉自己的饭碗,所以都留了一些小心,差役们指派的事也都尽心演练。 瞬时间,全城歌舞,很是热闹,从福州甚至是广南番禺请来的戏班子也急急赶到了,都是快船直接运人,一点都不耽搁,到了地头就开始编队,唱什么词儿,也都是拟定好的,一点都不容差错。 吴文彩累的快直不起腰来,辅政王倒是轻松,一句话下来,真正跑前跑后的就是他,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听说戏班子来了,又马不停蹄的赶去看看,夜半三更的回到府邸,那边又说石像已经雕刻的差不多了,吴文彩又去,只不过这一次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恨不得把那马应龙当场拍死,马应龙亲自送他回来,一脸的提心吊胆,估摸着也是觉得理亏。 吴文彩请马知府在前堂坐下,叫人斟茶,才开始大倒苦水:“马知府,那石像……哎……” 马应龙额头上渗着冷汗:“时间太紧促,也只能如此,还请吴大人担待。” 吴文彩喝了口茶,道:“这不是老夫担待不担待的事,还得皇上和辅政王担待才成,罢罢罢……事到如今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待会儿你连夜叫上人,把石像立到广场那边去。” 马应龙点了头,看了吴文彩一眼,小心翼翼的道:“下官听说,这件事事关着殿下和太子争宠邀功,不知……” 吴文彩不禁苦笑:“你这哪门子听来的消息,简直是胡言乱语,殿下不过是尽尽人事,让皇上乐一乐而已,哎……咱们这个辅政王到现在我还没摸到他的脾气,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摸不透啊……” 马应龙正色道:“吴大人,下官今日索性和你说句实话吧,将来殿下若是要……,我马某人也是敢从龙的,岂止是泉州,就是整个福建路,都肯为殿下赴汤蹈火。” 从龙两个字,实在是忤逆到了极点,简直是大逆不道,不过马应龙说的郑重,又恰巧说到了吴文彩的心事,吴文彩与马应龙同僚多年,他知道他的性子,淡淡道:“这些话不要胡乱说,慎言。” 马应龙反而声音越大了:“吴大人放心,正是因为当着吴大人的面,下官才敢说,换作别人,自然不能这般口无禁忌。” 这意思好像在说,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一样。吴文彩不禁莞尔,道:“既然要效力,也该早做准备,你是知府,应当知道这些年海船运来的粮食都是堆放在官仓的吧,眼下这些官仓都已经满了,在以往,都是发卖到其他路府,换来银钱的,可是现在……多建一些仓库储存吧,不必再发卖了。” 泉州这边和其他路府不一样,朝廷对各地的仓粮控制的很严,所谓强干弱枝,几乎地方上收取的粮赋都要按时由运河输送去汴京,若是哪里出现灾情,再由朝廷酌情从汴京调派出来。可是泉州的粮食却是极为充裕,因为这些粮并非是赋粮,而是从南洋各地运来的大米,自然是不必上缴朝廷的。因此这里的屯粮并不在汴京之下,要知道,因为运回大米就可以免除一定关税的缘故,所以几乎海船出海虽然都是带着商品出去,可是回来时,大多数都愿意带着慢船的大米回来,毕竟那南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货物,原本一些象牙之类的珍稀品现在也变得稀松平常,还是运大米更实在。 这些米,都是官府以官价收购,再想办法到各地发卖,只不过最近没什么灾情,仓库中的大米实在太多,前些时日,马应龙还在为此事着急。 听吴文彩这般说,马应龙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立即道:“下官明白了,待辅政王交代的事一过,就立即筹办。” 吴文彩吁了口气,对马应龙道:“马知府,你我都不是外人,咱们跟着辅政王做事,图的就是个痛快和满足,从前老夫历任了这么多官职,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虚度光阴,只有在这海政衙门,才知道老夫竟能做这么多事,一举一动能事关着这么多人的生业。所以,老夫和海商会那些人也是一个意思,海政断不可废,谁废老夫就与谁拼命。现在辅政王的态度仍然暧昧不清,可是咱们却不能松懈,总要未雨绸缪才好。” 马应龙郑重其事的道:“吴大人说的在理,下官所想与吴大人一般无二,海政不能废,谁废下官就与他不共戴天。”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马应龙想到明日就是陛下出巡的时日,也不再耽搁,道:“下官告辞,有什么事,且先留待明日之后再说。” ……………………………………………………………………………………………………………………………………………………………… 第二日清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沈傲一大清早起来,精神奕奕,想到今日带赵佶出巡,居然有几分激动,他突然发觉,徒自悲伤有什么用,上天既然已经注定,堂堂沈楞子怎么能哭哭啼啼,太不象话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多一些时间陪一陪自己的这一位尊长和挚友,好好的乐和乐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穿戴一新,安宁为沈傲系好了腰带,凄婉的道:“当真不要我去?我总是想见见父皇?” 沈傲细语抚慰她:“你去了反而更增他的伤感,今日就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安宁咬着唇应了,原本丰腴的绰绰身姿消瘦了几分,多了一点骨感,一双带着梨花泪目的眼眸看了沈傲一眼:“那就快些去吧,不要耽搁。” 沈傲来不及再安慰她,飞快出去,打了马往行宫赶,到了行宫这边,连杨戬都穿了新衣衫,勉强挤出笑:“沈傲……陛下正等着你呢。” 沈傲呵呵一笑,道:“岳丈大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怎么笑得苦巴巴的,来,给小婿再笑一个,要好看一些的。” 杨戬龇牙笑。 沈傲面孔一板,道:“再笑一个。” 杨戬哭了,道:“你这不是要杂家的命吗?” 沈傲便不敢再胡闹了,飞快进了寝殿,此时赵佶正坐在一个铺了软垫的长椅上,任由身后的内侍梳着头发,见了沈傲来,眼睛仍然落在铜镜上,看到一病之后衰老了十几岁的自己,灰暗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沧桑。 他微颤颤的伸出枯瘦的道:“来……” 沈傲靠过去。 赵佶勉强挤出几许苦涩的笑容,道:“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倜傥风流,可惜岁月不饶人,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教人感慨。” 沈傲喜洋洋的道:“陛下想这些做什么,今日是好日子,你看外边的日头都好,这是等着陛下出游呢。” 赵佶露出些许笑容,便催促内侍快为他戴上通天冠,内侍手脚麻利了几分,赵佶浑身没有气力的与沈傲说话,沈傲自然是拣好听的说,惹得赵佶又是咳嗽又是笑,道:“朕被你这般一折腾,更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沈傲正色道:“与其苟延残喘着痛苦煎熬,倒不如索性痛快几日,什么生死,又何必放在心上,陛下,你着相了。” 这种话也是大逆不道,偏偏沈傲说的很动听,赵佶反复念了一句索性痛快几日,脸色红润了些许,道:“不错,朕索性痛快这几日,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戴上了通天冠,几个内侍七手八脚的给赵佶套上衮服,穿上这簇新的龙袍,赵佶终于显得恢复了些精神。外头已经备好了定制好的轮椅车,这轮椅车上头撑着华盖,用作挡风之用,为了减少颠簸,更是在轮上缠上了棉絮和丝绸,便是座上也铺了软垫,务求舒适。 沈傲亲自与几个内侍一起搀着赵佶坐上轮椅车,赵佶坐在这上面,不禁露出几分勉强的笑:“这车儿倒是好,比步撵有意思。” 沈傲抓住后头的扶柄,轻轻推动几下,问:“陛下觉得颠簸吗?” 赵佶道:“好……好的很。” ………………………………………………………………………… 第三章。 第八百六十七章:百鸟朝凤 第八百六十七章:百鸟朝凤 沈傲亲自推着赵佶出了行宫,前头是数百殿前卫打道,两边是杨戬带着内侍端着痰盂、巾帕等物跟随,最后又是一队禁卫,这一支队伍,可谓浩浩荡荡,拐出大街的时候,如长蛇一样迤逦得老长。 此时泉州万人空巷,从行宫出来,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倒是那沿街的屋子的二楼推出窗探出一个个小脑袋出来,这些半大的孩子此前就三令五申不准出门,都被大人锁在家里,偏偏他们最不安分,也没什么顾忌,看到窗下这么恢宏的队伍轰隆隆过去,便拍着手大叫:“皇帝老子出来啦,小花儿,快出来看皇帝……” 另一个扎着鞭子的小妞儿吸着鼻涕伸出头来,奶声奶气地问:“哪个是皇帝?” “自然是坐在椅上那个。” “那哪个是太监?” 这街道上空旷得除了安静默言的殿前卫和内侍,便毫无人烟;所以这二人的对话,大家都听得清楚。 杨戬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当众揭人短,这还让人活吗?怪只怪爹娘穷,少了那么一截东西,可是杂家身残志坚,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屁大的孩子奚落? 沈傲绷着脸,一边推着轮椅往前走,一面憋住笑,连坐在椅上的赵佶也忍不住莞尔,身躯微微颤抖,显然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不好受。 楼上的小孩儿似是被问倒了,拿手指塞入自己的口中去,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太监就是伺候皇帝老子的,你看……”他伸出手…… 下头的人也都不禁想看看人家指着谁,都仰起头去看,接着……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了。 小孩儿指着的不是杨戬,而是沈傲,而后理直气壮地道:“你看那人给皇帝老子推车子,不是太监是什么?”接着便拍手笑起来,大叫道:“死太监……死太监……” 下头立即人仰马翻,笑是不敢笑,可是不少人几乎是捂着肚子勾着腰移步的。 沈傲不禁怒火攻心,恨不得将那一对倒霉孩子揪下来暴打一顿,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心中对自己喃喃念道:“这都是幻觉,这都是幻觉……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要冲动,省得伤及无辜……” 赵佶这时候已是笑容满面了,不过他的脸色实在有些骇人,所谓的笑,不过是嘴角轻轻上扬一点。 沈傲不由加快了步伐,殿前卫见状,也不敢耽搁,纷纷加快速度。 再往前走,便进了大道,大道平整、光滑如镜,两侧的道路上都披了彩绸,家家户户的屋檐之下都宣了灯笼,放眼看过去,五彩缤纷霎时炫目。赵佶毕竟是见过大排场的,倒是不以为意,却还是忍不住暗暗点头。 拐了一条街道,真正的大场面来了,前方的街巷已经完全拥堵,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无数人立在道旁,屏息不动。 沈傲推车过去,已经有一名官员施施然地过来,在驾前行礼,先有人敲了铜锣,官员三跪九叩,朗声道:“微臣迎驾来迟,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佶想用尽所有的气力叫一声免礼,可是不待他说话,那两道旁的人群便轰隆隆地一起拜倒,纷纷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排山倒海的声音气势骇人,连早有准备的沈傲也给吓了一跳,心里说果然是术业有专精,他娘的这些官员玩这个就是不一样,大手笔! 赵佶的脸上生出绯红之色,他平生最好的就是这一口,要的就是够排场,够宏大,嘴唇哆嗦了几下,眼中放出一许光亮。 沈傲继续推着他走,前方的街道,两道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都穿着新衣,像是早有预演一般,沈傲推着赵佶所过之处,便都是呼啦啦的拜倒,万岁之声不绝于耳,五里长街,走过去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虽然沾了赵佶的光顶华盖,可是沈傲仍然是大汗淋漓,不断地用手擦汗,杨戬也生怕赵佶吃不消,弓着腰边走边给赵佶消暑。 赵佶却显得兴致盎然,几次想挣扎着从椅上站起来,却是有心无力,激动地低声喃喃道:“好……好……很好……” 过了五里长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帘的,是一处占地数百亩的中央广场,这广场因为营造新城时就已有规模,所以占地极大,四面八方也都站着各色人等,仿佛等待校阅的军队一般,都是屏住呼吸,传等赵佶过来。 最醒目的,仍是广场中央的雕像,石像高三十丈,从下往上看,似乎高耸入云一般。只不过…… 沈傲却震惊了,他忍不住喃喃道:“陛下……我震惊了……” 赵佶的眼睛有些模糊,可是看到这么大的石像,也不禁道:“朕也震惊了。” 沈傲继续道:“我真的震惊了……” 让沈傲震惊之处,是这石像中的人居然盘膝坐在莲花垫上,双手摆出一种很妖艳的姿势,头像隐约可以看出赵佶的一点点的风采,比如那巨大的通天冠和垂下的珠帘,至于其他,就很难寻得到神似的地方了。 更更重要的是,石像的前胸,居然多了两团丰满的ru房,ru房坚挺,正是沈傲很欣赏的那一种,挺拔而喷薄欲出,宛若红杏出墙的桃花,让人垂涎三尺。 可是…… “马应龙这混蛋!”沈傲想杀人了,亏得这家伙居然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什么绝无差错,拿着这么个东西居然糊弄到自己头上,简直岂有此理。 马应龙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迎驾,一看到沈傲的脸色不好,居然自己乖乖地小跑过来,一脸苦兮兮的样子先给赵佶行了礼,拐到沈傲身后低声挤眉弄眼地道:“殿下……” 沈傲不好拿他怎么办,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消失!” 马应龙立马抱头便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沈傲又苦兮兮地对赵佶谄笑道:“陛下……” 赵佶却是问他:“这石像是谁?” 沈傲不禁问:“陛下难道不知道?” 赵佶有气无力地道:“朕眼花了,看不甚清。” 沈傲长出了一口气,没法子了,马应龙那混账糊弄自己,自己这混账只好糊弄糊弄皇上了,于是便干笑道:“这石像雕塑的正是陛下,陛下,这是泉州百姓们的一点心意,将来这座石像将永远矗立在泉州,俯瞰外海,脚塌我大宋海疆,天下的臣民途径与此,纷纷瞻仰陛下风采,如此,心中便甘之如饴,免不得要缅怀这国泰民安,尽皆陛下所赐也。” 沈傲心里很阴暗地想,若是天下的臣民看到的陛下是这般人面妖身,与那暹罗国的特产居然雷同,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赵佶闻之欣然大悦,道:“朕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沈傲乘胜追击,连忙道:“陛下允文允武,贤明纯孝,是后世帝王楷模,若陛下无德无能,谁敢言德?谁敢称能?” 赵佶悦色更浓,激动地道:“好……你说的有些道理。” 正在这时候,吴文彩戴着梁冠、穿着紫衣、系着玉带踏着方步带着一干官员徐徐过来,一齐拜倒,称颂道:“微臣吴文彩,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接着这广场四周黑压压的人一齐拜倒,宛若波浪一般,一齐称颂:“吾皇万岁……” 赵佶艰难地转动着脑袋,看着那一片片拜倒的人,脸色更显红润,在人潮之中,连道好字。 待声潮落下去,吴文彩领着大小官员站到一旁,沈傲继续推着赵佶往广场中央去,真正的好戏,也即将开幕了。 赵佶最喜爱的就是这种大场面,此时已是来了精神,虽是带着病体,一双眼睛却是四处打量,有时低唤沈傲一句,和沈傲说话,沈傲也乐呵呵地回答他,沈傲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能蒙就蒙,权当是善意的谎言,反正沈傲已是债多不愁,所谓说瞎话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说瞎话,沈傲掐指一算,自己这辈子似乎还真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坚持自己的原则到底,将瞎话说到底吧。 如此一想,沈傲反而没有了什么精神负担,对赵佶极尽吹捧之能事,赵佶不断笑着颌首。 而这时,广场上开始涌出无数人来,这些人头上插着鸟毛,身上穿着彩色兽鸟大袍,很是怪异,吴文彩小跑过来,低声介绍:“陛下、殿下,泉州最多的便是藩人,藩人钦慕我大宋殷富,深感陛下恩德,因此愿献舞一曲,请陛下御览。” 沈傲不禁好笑,插根鸟毛就成了藩人?这倒是有些意思,问吴文彩道:“这是什么舞?” 吴文彩道:“百鸟朝凤……” 沈傲嘻嘻一笑,道:“好名儿,他们是鸟人,陛下是龙凤,有意思,可以开始了。” 霎时间,拨儿、鼓儿、铜锣一阵乱响,‘鸟人’们开始动了,整齐划一,还一起叽里呱啦呼喝着不知什么语言,又是伸臂、又是抬腿,很是热闹。 ………………………………………………………………………………………………………… 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六十八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第八百六十八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又震惊了……”沈傲直勾勾地看着鸟人们莺歌燕舞,不自觉地道。 赵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也喃喃道:“朕也震惊了。” 吴文彩倒是随舞摇头捋须,全身心投入进去,多半觉得这舞蹈很是不错,甚至觉得有几分骄傲了。 沈傲震惊之处在于,鸟人们的舞蹈实在与后世的广播体操有几分相似,只要把那拨儿、鼓儿、唢呐换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就成了,天知道这是谁编纂出来的舞蹈。 赵佶震惊在于,他阅遍天下的歌舞,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的舞蹈,这模样倒像是武场校阅三军,哪里看得到什么莺歌燕舞的影子? 沈傲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一直想安排一个喜剧来着,谁知竟是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捱过鸟人们的舞蹈,沈傲长吐一口气,一名官员已经笑嘻嘻地小跑过来,给赵佶行礼道:“陛下驾临泉州,泉州百姓特献歌一曲,请陛下过目。” 赵佶开始觉得鸟人们跳舞难看,可是看到最后,也不禁哑然失笑,这时听到还有歌听,脸色更加红润,不过他没有气力说话,只是颌首点头。 沈傲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他的拿手好戏了,这歌是他亲自草拟的,总不会出差错。 那鸟人们如潮水一般退出去,接着又是无数戏子聚拢出来,熙熙攘攘,人数竟有数千之多,在广场的角落已有不少敲锣打鼓的做好准备,随即,天空中弥漫着一种悲凉的二胡声响,那曲调抑扬凄婉,如深山中老猿的长啸,如静夜中孤雁的哀鸣,如闺中怨女的隐泣一般飘荡开来,霎时令人闻之落泪。 “我他娘的又震惊了!”这一下,沈傲的脸色已如锅底,这是办喜事,是要逗皇上乐一乐,怎么被这些人一操弄,就变成了丧事?这二胡是哪个混账的主意? 还没等沈傲跳脚,下头的戏子们便一起庄重肃穆地随着二胡声引吭高歌:“上天保佑吾皇,祝他万寿无疆。上天佑吾皇,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天命长;上天保佑吾皇……使民心齐归向……” 这词儿,是沈傲写来的,只是曲调实在令人受不了,尤其是戏子们拉着腔唱出来,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的人死了。 沈傲这一下算是真的吓到了,连忙拉来吴文彩,连骂的兴致都没有了,忙道:“快,叫他们换曲儿。” “换曲儿?殿下,这不是挺好吗?”吴文彩的欣赏能力显然与沈傲有些差异。 沈傲怒道:“好个屁,幽幽怨怨的,喊丧吗?” 吴文彩不敢再反驳了,道:“殿下要换什么曲儿。” 沈傲对这些官僚已经不抱什么期望,只好道:“只要喜庆的就成,唱戏子们拿手的。” 吴文彩二话不说,飞快地跑去与下头的官吏们商量,几个胥吏又连忙赶到合唱的一大团戏子这边,与这些戏班子的班主商量:“殿下有令,这曲儿立即换了,不要耽误。” “换什么?” “什么喜庆换什么?平时唱什么就唱什么。” “这……这只怕有辱圣听……” 胥吏眼睛一瞪,道:“哪有这么多废话!惹恼了辅政王,都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各家班主再无二话,纷纷制止大家继续唱下去,与几个领唱的人商量了一会儿,又跑去向鼓乐手们吩咐,果然那拉二胡的闪离人群,奏出欢快的曲子来。 沈傲听了那曲子中的欢快,连自己都受到了感染,浑身都觉得舒畅起来。 戏子们一起唱:“两体相亲成合抱,圆融奇妙, 交加上下互扳掾,亲罢嘴儿低叫。凑着中央圈套,乐何须道!滋花雨露洒清凉,出腰间孔窍……” 沈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之夭夭的,把赵佶拉回行宫,脑子仍然嗡嗡作响,那当着天子面前唱交欢淫词的场面,实在让他心肝儿颤得慌,什么合抱、圆融、低叫,沈傲震惊了,原来戏子们平时唱的就是这个词儿,真真有伤风化,世风日下。 偏偏这词儿居然还是三教九流们耳熟能详,可见那些逛青楼的下流胚不在少数,居然也跟着一起唱,整个汴京,那真是排山倒海,反复唱着这合欢曲儿,官老爷和胥吏们一开始还没反应,反应过来时已经弹压不住了,吴文彩吓得脸都绿了,咬牙启齿地对沈傲道:“殿下先护驾先走,下官在此抵挡。” “老淫虫,不知羞耻。”沈傲心里大骂了一句,也觉得把赵佶晾在这里不合适,推了轮椅车,飞快地带着銮驾打道回府。 惊魂未定时,沈傲才发现赵佶居然在轮椅车上睡着了,吁了口气,叫人把赵佶送回寝殿,亲自搀扶着他上了床榻,赵佶突然被惊醒了,张眸看了沈傲一眼,露出笑容道:“就完了?” 沈傲道:“是,完了,陛下高兴吗?” 赵佶躺在软榻上,抓住沈傲的手,目光柔和,勉强笑道:“朕高兴,高兴得很,朕高兴的不是什么唱啊跳的,是你的心意,朕一直视你为自己的子侄,你是朕的驸马,朕这么多皇子,也未必有这个心意。” 沈傲听得不禁心酸,道:“我错了,其实那座雕塑原本是妈祖娘娘,是臣临时让人改的,那石像一点也不像陛下。” 赵佶笑得更从容,长长吁了口气,才道:“朕岂会不知道?那石像的前胸都要包罗万象了。” 包罗万象四个字换作是平时,沈傲一定会觉得赵佶刻意讽刺自己,可是沈傲知道,赵佶这时候说出来,其实不过是苦中作乐,惊讶地道:“陛下原来并没有眼花……” 赵佶道:“朕的眼睛没有花,心也没有花,你心中所想,朕都知道,所以朕高兴,那座石像待朕撒手之后不必撤出,永远矗立在那里吧,不管那座石像像不像朕,朕知道,你会一直都当它是朕的,是不是?” 沈傲这时候终于遏制不住了,伏在赵佶身上陶陶大哭,他从前深陷牢狱时没有哭,身处政敌包围时满面从容,面对强悍的女真铁骑时指挥若定,可是此时此刻,那深藏中目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喷薄出来,这一哭,便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边上的杨戬来劝也劝不住,惹得赵佶也是心中悲凉,不禁泪眼模糊。 自从牙牙学语之后,沈傲就自诩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他自幼是个孤儿,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活得精彩,就要笑;高兴时要笑,悲伤时也要笑,刀山火海也要笑着走过去。可是今天,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昏天暗地的泪水像永远止不住一样。 足足过了一炷香,沈傲才回过神来,仰起脸时才发现赵佶的锦被上已湿了一大片,抹抹红肿的眼睛,略显几分不好意思,干咳道:“哭着玩的,陛下不要介意。” 赵佶也笑,拉住沈傲的手,道:“朕知道。” 沈傲已经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只怕自己的脸皮儿也搁不下了,果然是身家不一样,脸皮儿薄了,沈傲找了个由头,便告辞出去。 从行宫出来,吴文彩等泉州官员一个个苦着个脸,见沈傲出了行宫,一个个将头埋下,大气不敢出。 其实他们倒是并非刻意把事儿弄砸,只是时间太仓促,再加上沈傲所想的东西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代沟,也可以说是精神上还没有升华到这境界,反正事情是砸了,而且砸得很彻底,多半从明日起,这满大宋都要流传泉州的笑话了。 沈傲看到他们,连搭理都不肯搭理,负着手要错身过去,吴文彩知道这一下,辅政王气得不轻,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倒是身后的马应龙低唤一声:“陛下,吴大人与下官人等是来认错的,请殿下责罚。” 沈傲只好回过头去,其实他不搭理这些人,实在是自己的眼睛太过红肿,怕被人瞧着不太好意思,这时候马应龙都说话了,若是再若无其事地过去,只怕就要让人心寒了,只好旋身驻足,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道:“这件事……有你们的错,也有本王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本王没有亲自把关,现在事情都过去了,陛下也没有怪罪,责罚就免了吧。” 众人吁了一口气,马应龙不由干笑道:“殿下不责罚,我等就更心中不安了,不瞒殿下,当时看到那乱糟糟的场面,下官都要哭了。” 众人都点头:“是,是,那时的样子,让人看得欲哭无泪。” 沈傲听到哭字,如受惊的山猫一样,所有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立即激动地道:“哭?哭什么?你们看,本王就没有哭,你们别看本王眼睛红肿,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是被风吹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岂能学女子惺惺作态?本王言尽于此,你们各自回去,都不许哭,要笑。” 沈傲呵斥完了,旋身便带着护卫们走。 众人见了他的背影,都是满头雾水,马应龙不禁拉拉吴文彩的袖子,问:“吴大人,方才辅政王殿下的话里莫非有什么深意?” 吴文彩深有同感地颌首点头道:“极有可能,殿下神机莫测,或许是借机敲打我等也是未必。” 马应龙继续问道:“可是殿下方才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文彩两眼一瞪,道:“老夫如何知晓?都散了吧,殿下说了,既往不咎,大家悉心做事就是。” ……………………………………………………………………………………………………………………………… 第二章送到,好吧,游戏开始,对决要开始了,逐鹿天下! 第八百六十九章:驾崩 .转眼到了初夏,泉州的天气越来越热,一些大富人家已经开始从冰窖中取了冰出来祜暑了。沈傲这几日睡得都比较迟,到了正午起来热的不行,叫人从冰窖中拿出西瓜来吃了几片才觉得清凉了一些。 行宫那边,他几乎是每日都要去的,从没有例外。不过外头的应酬也是不少,女真人围辽都的时候,大批王公南下,原本也早该回京了,只可惜皇上病体久治不愈,自然谁也不敢走,便都在泉州耗着。 再者说泉州这边比汴京更增繁华,这里虽然热,日子却也过得逍遥,不少人已是乐不思蜀了。 辅政王到了泉州,前来拜偈的着实不少,有些是沈傲记得的,有些脑海里没有印象,不过管他是谁,沈傲一应款待就是。 其实这些王公除了拜偈,也有不少人心中活络的,眼下陛下驾崩在即,新君登基,又有传言会废黜海政,王公之中已有不少人提心吊胆了。 泉州这边未必只是商贾的生意,其实汴京的王公哪家没有投点钱出来补贴家用,毕竟朝廷对王公督促甚严,大家就那么点儿死傣禄,不做点别的营生,哪里有钱挥霍?况且这些人消息本是灵通,早在几年前就听说泉州、苏杭黄金遍地,心里头早已垂涎不已了,都是叫了家奴先去看看,若是觉得可行,便先撤出一些银子出去看看成效。 他们试水的时候,恰是苏杭、泉州大发展时期,可谓是百业待兴,最缺的就是有人投银子,所以不出半年功夫,一千贯进去,往往利润能翻到三倍、四倍,到了这份上,这些人也就疯了,世上哪里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是苏杭和泉州的奇迹他们是亲身实践过的,这么好的生意岂能不做,不少人甚至把家底儿都拿出来,几万、几十万的往里头投,办工坊的、跑船的、采石开矿的或是大肆买卖土地、房屋的,只要是赚钱的勾当,都有这些人的身影。 有的人也赚的疯了,自家的本钱不够,就像亲眷去筹借,将这身家xing命都投了进去。 据说参与泉州生意的不止有公侯,就是齐王、赵王这么些宗室亲王,也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这也是难免的事,大宋对爵位最是苛刻,施行的是爵位递减的制度,今日你是齐王,身份显贵,可若是你生了十个八个儿子,除了嫡长子将来封个郡王之外,其余的子嗣朝廷是不管的,若是再过个三两代,那就更加不值钱了,有个小郡公做就都还要看皇家愿不愿意赏这个脸,这么大家子人,若是不趁着现在置办些产业,将来子嗣们怎么活? 这叫未雨绸缪。 娄黜海政,挖的是商贾的命根子,其实也是在剜王公们的肉,这些王公消息灵通,也听说一些太子非议海政的事,不管太子出于何种目的,是借以来打击辅政王还是当真认为海政误国,太子的这个态度,也引起了极大多数王公的反感。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家里都有成群的奴仆要养着呢,你说废黜就废黜,真当大家是你案板上的肉吗? 所以这些王公拜褐沈傲,除了是叙旧,更多的是发牢sāo,无非是说自家摊子铺的如何如何大,逢年过节来往送礼要钱,豪门大族摆排场要钱,家里不肖子也要钱,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好不容易在泉州这边做点生意,眼看这模样太子登基之后还要废黜,这还教人活吗? 生活艰辛懂不懂?去日苦多有没有? 这番话说得真是动情极了,连沈傲都不禁唏嘘,恨不得叫人拿个十贯、八贯临走的时候打发一下,可是看到这些家伙往往倒完了苦水,要嘛拿出价值几十上百贯的玉骨描金鼻子扇着风,要嘛就拿着上好的玉在手中盘玩,这主意立即打消。 沈傲当然知道,这些家伙的意思是想叫自己做个出头鸟,等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做愣头青去维持海政,他们呢,仍旧是看戏,海政维持住了,他们叫一声好,若是海政失败了,他们也绝不敢站出来反对。 “一群投机取巧的王八蛋。”沈傲心里大骂几句。不过话说回来,至少这些人心里还是向着他沈傲的,这就是说,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的利益得到保证,他们都不至于疯狂的反对。 既是有人暗中支持,沈傲何乐而不为,难得摆出一副很和善的面孔,与他们亲切会谈。 到了五月初九的夜里,沈傲与安宁同塌睡下,那沈骏儿已被奶娘抱走了,二人都是心力交瘁,已是睡到了深处。外头突然发出急促的脚步,有个下人急促促的道:“王爷……王爷……” 沈傲惊醒,看了消瘦脸庞的安宁一眼,应了一声,连忙跤鞋起来,返身为安宁掖好了薄裘,怜惜的看了她一眼,才返身出去。 今夜的月sè极好,狡黠的月光伴随着夜风拂在面上带来一股头人心脾的清亮。来拍门的是个门子,一见沈傲出来,压低声音道:“行宫来人,陛下急招殿下去。” 沈傲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该来的总算来了,脑子已是嗡嗡作响,差点要昏厥过去。好在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道:“快,备马” 到了行宫,居然来了不少人,晋王、齐王、赵王为首,下头是一群王公和官员,都是哭丧着脸,一见沈傲过来,如见了主心骨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道:“殿下速速入宫……陛下只怕不行了……” 沈傲点点头,快步进去,一路辨不清道路,走的又急,踉跄了几下,差点儿扳倒,给他打灯笼的太监追不上他,生怕沈傲出了什么意外,不断的道:“殿下,慢些……慢些…… 沈傲不去理会,飞快到了寝殿,浑身已溅了不少泥星了,杨戬就在这寝殿外守着,见是沈傲过来,道:“快……” 沈傲没有功夫与杨戬寒暄,忙不迭的进了寝殿,只见这寝殿之中,已来了几个随行的后妃,正擦拭着泪侧立在榻前,榻上的赵佶居然脸sè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一见到沈傲来了,便招手:“ 来” 沈傲这时候没有哭,该笑的也笑了,该哭的也哭了,事到临头,居然发现自己一点情绪都没有,或许是根本还没有分辨出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情绪。沈傲快步过去,跪在榻前,道:“陛下微臣来迟,………” “不迟不迟”赵佶显得很安详,眼中隐隐似乎含着一股满足的笑容,道:“本来是想叫安宁一起来的,朕也想见见皇外孙,可是深更半夜,还是不要吵到她们母子了,朕怎么来,就怎么去,劳动这么多人,朕心难安。” “是是”沈傲脑子一片空白,真不知该说什么。 赵佶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道:“那就让晋王他们进来吧。” 杨戬快步出去,过了一会儿,整个寝殿都跪满了王公大臣,晋王最是伤心,陶陶大哭道:“皇兄……皇弟来了……” 赵佶气若游丝的道:“好,你来了便好,来,到榻前来,让朕再见你最后一面。” 这明明最怕死的皇帝,此时此刻居然说不出的淡然,口wěn之中没有一丝的恐惧。 赵宗哭哭啼啼的挨着身子过去,赵佶看着他,挽住他的手,长叹道:“你太胡闹了,要收敛……朕……朕护不住你了……” “我我”赵宗再说不下去,哇哇大哭。 几个亲王依次过去,赵佶都和他们说了话,语气才变得严肃起来:“可以起遗诏了……” 所有人都重重埋下头去,已有太监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赵佶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慢悠悠的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二十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估,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太子赵恒,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钦命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这遗诏并没有出乎人的意外,太子登基其实从监国之日起就已成了定局,众人一起道:“臣遵旨。” 赵佶显然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淡淡道:“所有人全部退下,独留辅政王沈傲在侧。” 牟有人都悄然退下,连几个后妃也都被内shi们搀扶出去。 沈傲仍然跪下榻前,一动不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神来,明明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可是偏偏真要来了,却如五雷轰顶。原以为他能表现的洒脱一些,可是那平日的洒脱劲儿一点儿踪影也无,至不济以为会滔滔大哭,偏偏那眼泪总是不见出来。只是一种从身到心的难以置信,直入心脾的不舍,仿佛死死的堵住了沈傲的喉头,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赵佶的眼中现出恐惧,突然双目之中闪出泪huā,道:“其实朕也怕死……” 这句话并不出奇,赵佶追求长生,四处寻访仙药,为的就是长生不死,若说他不怕死,那才是世上最好笑的事。最出奇的事他居然直言不讳的说出来,或许是因为这寝殿中只剩下了沈傲,而沈傲在他心中挚友的份量更多,才没有隐晦。 沈傲跪着伸长身子,双手握住了赵佶的手,看到这被病情折磨之后变得沧桑老迈的脸,仍旧在沉默。 赵佶深深吸了口气,道:“可是人终究要死,朕这天子也不能免俗,天下的富贵荣华,朕享用不尽,这一世也不枉费了”赵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道:“你答应朕的事,一定要记得,朕朕” 赵佶的双眸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沈傲不禁站起来,俯过身去,心知这已是赵佶最后一句话了,道:“请径下明示。” 赵佶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道:“万……寿……纲……” 这曾是世上最尊贵的老人,终于没有了呼吸,安然的闭上了眼睛,陷入长眠。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沈傲呆滞的站起来,看着榻上的挚友,脸sè苍白如纸,泪huā终于闪动在他的眼眶里。 “陛下……” 从寝殿里发出声音,月夜之下,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随即明白了什么,蜂拥冲进去,哀声四起。 行宫之中,许多事都已做好了准备,众人连忙换上了孝服,戴上孝帽,跪在榻前,随即,有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进来,分开榻前的沈傲,俯身去检视,良久之后,太医深深吸口气,脸sè庄肃的道:“陛下殡天了……” 哭声更大,惊吓的这行宫园林中的鸟儿飞出枝头。 赵宗已成了泪人,捶xiong顿足,几次要冲到御塌上去,被几个内shi拉住,其余人不萃真情假意,也都是恸哭不止。 恰恰相反,这个时候的沈傲却清醒了,他看了榻上的人一眼,缓缓站起来,行了注目礼,心里默默道:“陛下安心的去吧,一切后事,由臣料理。” 他旋身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八百七十章:刀兵 第八百七十章:刀兵 陛下驾崩,整个泉州的王公大臣们彻夜未眠,沈傲一人在偏殿中坐了两个时辰,众人该哭的也哭了,以赵宗为首,数十人寻到沈傲,分别落座,眼下当务之急,是治理丧事,颁布遗诏。 在座的,有真切悲痛的,也有心怀鬼胎的,可是怀着何种心思,也都知道整个大宋从即日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宗的悲恸劲儿还没有过去,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倒是齐王几个总算回过神来,知道还有后事要料理,齐王喝了口茶,向沈傲问:“陛下临终之时独留殿下在侧,不知可有遗言?” 在众人看来,陛下既然留下沈傲,一定有要事嘱咐,所以齐王一问,已有不少人竖起了耳朵。 沈傲心里却是叫苦,总不能告诉齐王,陛下临终说的是万寿纲三字吧! 沈傲沉默了一下,吸了口气,正色道:“陛下临终时说:太子赵恒天性仁厚孝顺,聪明潇洒。应当遵从祖宗的教诲,顺应大家的愿望,即皇帝位。让他行德政,不要批评他。朕的丧礼遵循老规矩,来换皇帝,二十七天后就脱掉丧服,祭拜我用素菜,不要禁止民间娱乐、嫁娶。自我继位到现在,因为进谏获罪的众位大臣,还活着的就找来做官,死的给抚恤,关在牢里的释放且官复原职。那些方士、道士,要查清他们的罪过,都依法处置,求神等荒诞劳民的事都停办。天下的百姓,有富贵也有困顿,富贵的要节制,困顿的要抚恤,若是出现灾情,朝廷要克日镇抚,不可贻误……” 沈傲一下子说出一大番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话说到一半,齐王等人又是低声哭泣起来,纷纷道:“陛下病入骨髓,尚且还能惦记百姓,圣明仁德,我等不及万一也。” 说罢又是滔滔大哭,事情到这份上,治丧的事也来不及谈了,倒是那角落里的吴文彩,不断给沈傲使着眼色,沈傲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有私话要说,便出了偏殿,吴文彩也紧跟着出去,沈傲叫了杨戬安排一个安静的小殿,和吴文彩一同进去,吴文彩急不可耐地道:“陛下驾崩,请殿下节哀,是否要开始谋划后事了……” 沈傲淡淡地道:“什么后事?” 吴文彩道:“下官倒是有个主意……”他紧盯着沈傲,一字一句地道:“若是现在传出遗诏,宣告陛下驾崩,太子远在汴京,必然及早登基。到了那时,太子是天子,殿下只是亲王,只怕就胜负难以预料了,何不如秘不发丧,一面调动天下大军四面出击,围定汴京,逼迫太子……” 沈傲面如死灰,不等吴文彩说完,呵斥一声:“胡闹!”沈傲显然是气极了,忍不住拿起桌几上的茶盏朝吴文彩的脚下掷去。 吴文彩吓了一跳,魂不附体地道:“下官死罪。” 沈傲冷冷地看着吴文彩,道:“陛下驾崩,秘不发丧,他的尸骨怎么办?丧礼断不可废,应速速将陛下的尸骨送去汴京,下入帝陵安葬,这是其一。其二调动西夏、契丹、水师军马逼宫,天下必然陷入战火,你我于心何忍?难道是要效仿八王之乱吗?事情不到最后地步,绝不可妄动刀兵,尤其是妄动西夏、契丹军马……” 沈傲的话并非没有理由,一旦动手,不管他占了多大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谋反,是将所有人逼到太子那边去。更何况西夏、契丹军马一出,必然引起天下人的反感,到了那时,时局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最重要的是,宫闱之乱是宫闱之乱,可是要让赵佶的尸骨陪着遭罪,也是沈傲断不可接受的,这是沈傲的底线,触及了这个底线,沈傲决不答应。 至于别人说自己是迂腐也好,是愚蠢也罢,沈傲才顾不得这么多。 吴文彩原以为以沈傲的睿智,不会不明白这么做的好处,也以为自己提出的意见,一定能换的沈傲的认同,谁知沈傲竟是断然拒绝,让他一时失神,只好苦笑道:“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一旦发丧,太子择日便要登基,只怕……” 沈傲淡淡道:“由着他去,本王只管扶棺入京,他便是皇帝又如何?本王不怕他。” 吴文彩惊讶地道:“殿下打算带多少军马送扶棺入京?” 沈傲道:“三千足够。” 吴文彩跌足道:“万万不可,入了京城就是龙潭虎穴,殿下岂能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就算不调动契丹、西夏军马,何不如集结水师,再与童贯童公公相互呼应,由泉州筹措调拨粮草,引军陈于汴京城下,逼太子就范。” 沈傲黯然摇头,突然叹了口气,才道:“吴大人,方才本王对你发火,是本王克制不住。吴大人是为了本王好,可是本王也有自己的考量。三边和水师有军马四十万固然没有错,可是不要忘了,汴京有禁军十余万,大名府等地也有边军三十万,再加上各地厢军足足数十万众。这么多人,本王并非是说以水师之威不能令他们就范。只是一旦起了战事,我大宋就会立即分崩离析。你我于心何忍?更何况一旦动兵,太子就占了大义,到了那时,你我皆是大宋的罪人。与其如此,这件事还是让本王一人处置吧,你或许可以说本王愚钝,可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的事,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做一做,有所不为的事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去做。现在的局面,就让本王去了汴京,与太子决一高下吧。” 吴文彩再不好说什么,只是担心地道:“怕就怕太子先动手为强,到了汴京,就未必是殿下说的算了。” 沈傲淡淡一笑,道:“到了汴京,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好啦,吴大人,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立即收敛陛下尸骨,三日之后,本王就要扶棺去汴京,治丧之事,还要拜托吴大人。” 吴文彩应了,沈傲又回到偏殿去,赵宗等人这时候总算回过神,见沈傲回来,纷纷提出丧事的事,沈傲一应答了,安抚大家道:“本王已命人发遗诏去了汴京,三日之后大家随我一道扶棺入京,陛下的丧事自然要大办不可。” 赵宗点头,难得地危襟正坐着道:“好,就这么办,我与沈傲一道扶棺,其余的事暂时都放到一边。” 倒是有不少王公听到沈傲居然已经发出了遗诏,都是好奇地看了沈傲一眼,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些人都是老狐狸,当然知道辅政王与太子的争端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对辅政王来说,秘不发丧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而沈傲的行动无异于宣布他并没有异心,这倒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了,难道辅政王不知道,就算他没有异心,太子也非除他而后快不可吗? 沈傲一直熬到天明,才在行宫中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安宁等人已经到了,正在临时搭设的灵堂处垂泪。 沈傲过去,跪在安宁身侧,低声安慰,心里却是在想,安宁有人安慰,可是有谁来安慰我呢?心里便更加惆怅,想到那亡人的音容笑貌,也不禁悲从心生,陪着安宁哭了一场,才抹了泪扶着安宁出去。 一连三天,沈傲都没有离开行宫,衣物都是叫人回去取来,虽然丧事的事自然有杨戬等人张罗,可是这几日浑身上下都觉得没有精神,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浑浑噩噩的三天过去,棺椁都已准备好了,这棺椁巨大无比,里外共九重,足足千斤之重,因此还特制了车马,以备拉运,至于入京的护卫也都挑择好了,王公大臣们也都准备好启程。 沈傲在第四日醒来的时候,才记得今日要动身,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先去了灵堂那边又呆呆地跪了一会儿,终于披着孝服开始出发。 天子灵柩出现在长街上时,泉州也是一片哀鸿,不少百姓跪于道旁,竟是熙熙攘攘,让沈傲很是安慰,沈傲心里想:若是陛下当真泉下有知,知道还有这么多人缅怀,也能含笑了。 赵佶即位以来,政治糜烂,奸臣当道,此后各地起事不断,尤其是方腊起义,更是浩荡之极。可是对苏杭和泉州来说,赵佶确实是个好皇帝,他任用了沈傲,厘清了海政,扩大了海贸,使得苏杭与泉州一日繁盛一日,受益者何止百万?蔡京的所作所为,天下的百姓都记在赵佶头上,可是沈傲的所作所为,泉州和苏杭的百姓难道不是记在赵佶身上?正是因为有这圣明的天子,委任了贤臣厘清海事,才有大家今日的生活,再加上当今皇帝驾崩之后,海政之事悬而未决,新君隐隐有废黜之意,大家才更加缅怀起赵佶来。 长街遥遥,四处都是难掩的恸哭之声,沈傲打马在前,更增伤感。 第八百七十一章:少一根毫毛找你算账 皇上驾崩,这消息自泉州开始散布开来,除了快马奏报,也有飞鸽传书,一时之间,上至朝廷,下到黎民百姓,都不禁紧张起来。 这紧张的气氛在四处蔓延,阖国上下并没有多少悲恸,倒是都有几分提心吊胆。 这时局,再看不明白就是蠢货了,周刊里大肆在鼓噪,就差没有跳上桌去咒骂太子昏庸无能,这些言论,可都是堂而皇之地发出来的,而太子的种种态度,也是一副与辅政王誓不干休的姿态,谁都知道,大宋朝只怕要闹一闹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闹,闹成什么样子。是单纯的权争?还只是暴风骤雨一般的发兵裂国?前者倒还好些,可要是后者,只怕承平了百年的大宋非生灵涂炭不可。 眼下忠心于辅政王的军马足足七八十万,其中能出战的至少五十万之多,而太子登基,一声号令之下,调动百万军马也是常理。虽说太子这边鱼目混杂的多,尤其是战力低下的厢军就占了七成。可毕竟占着大义,占着天命。 仗真要打起来,就是大宋全境陷入战火,泉州、西夏、契丹方面的大军向内陆ting进,又或者是朝廷的大军向北、向南进剿,除了交州、琼州、蜀地,几乎任何路府都不能幸免。 西夏、契丹故地那边,早已磨刀霍霍,都是一副跃跃yu试的样子。泉州、苏杭也在鼓噪,其中不少商人甚至大胆放言,要筹集军资,犒劳辅政王王师。商人本是不好斗的,可是一旦涉及到利益,能获取到利润,立即变得无比好战起来,倒是巴不得在这浑水之中momo鱼。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等辅政王的动作,天下的目光都注视着泉州,仿佛刑场上的囚徒等待着判决。 在从前的时候,女真人要南下,西夏人要打仗,大家还可以携妻带子地南逃,可是现在,几乎连逃都没有了地方,天下人的命运,都维系在辅政王的一念之间。 战还是和…… 三天之后,又一个消息传出来,才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辅政王扶着陛下的灵柩,带领三千护卫与诸位王公已经启程,一路北上,奔赴京师。 这消息在所有人放松的同时,也让无数人为辅政王的行动而心存感ji。辅政王弥平女真,契丹人畏之如虎,战功赫赫,又手握天下精兵,若真要以武逼宫,至少占了八成的胜算。可是这时候,他宁愿孤身带三千护卫扶着陛下灵柩入京,也绝不肯发动叛乱,可见此人确实是大大的忠臣。 与此同时,周刊大肆鼓噪,虽然没有直言,可是言语之中,却将沈傲的心思传诸天下,殿下胜券在握,只是为大宋江山,为万千百姓,才不肯发动这场战乱。明知此去汴京凶多吉少,也要扶着先帝的灵柩,安葬先帝,以示先帝生前拳拳袒护之情。 这一去汴京,倒是给人增加了不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剧sè彩,忠君爱民这四字居然成了这沈楞子闪闪发光的招牌,一时之间,竟是不少读书人拦于泉州入京的道路上,劝说沈傲万万不可入京,更有不少商贾沿途带着食物犒劳,沿途所过之处,不少百姓遥遥见到皇帝的灵驾,纷纷跪于道旁,口呼千岁。 每过一城,都是万人空巷,官吏、士绅、商贾纷纷谒见,热闹非凡。 不过沈傲深居简出,所过之处并没有召见本地的士绅官员,只是说陛下新丧,心中沉痛,不愿见人。 他的这番举止,倒也能让人理解,众人都不觉得傲慢,反而觉得辅政王仁义无双,于是威望更重。 太子这边,此消彼长,天下人同情辅政王,是因为辅政王冒着xing命危险弥平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战火。而同情辅政王的同时,自然对太子的怨言也是越来越多,先前还只是周刊鼓噪,到了后来,天下到处都是太子不堪当国的哀叹。更有甚者,甚至连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 人心不知不觉地,开始偏向了沈傲。 …………………………………………………………………………………………………………………… 熙河…… 虽是入了夏,可是这里的天气却仍是冷飕飕的,熙河这军镇要塞,如今大致已经荒废,也看不到镇守的边军有什么紧张气氛,防了几十年的西夏人不必再防了,西夏人突然成了自己人,总是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今日的气氛却是不同,一匹匹健马直入童贯的府邸,府邸的大堂里,不少将佐已是议论纷纷,面带骇sè。 童贯坐在上首,整个人木然不动,看着一份份急报,默然无语。 西林坡出现西夏军马,足足八万余人,熙河以东恒山山麓处出现大量西夏骑军,安营扎寨,不与边军通报,人数至少在十万上下。宋军斥候前去交涉,对方的态度也是冰冷,只是丢了一句话:“摄政王若有不测,西夏三十万大军杀入汴京,鸡犬不留。” 其实不止是三边,就是靠近契丹那边,同样也是陈兵数十万,契丹水师磨刀霍霍,只要一旦有坏消息传出,已做好了南下的打算。 好不容易太平了几日,突然之间又变得扑簌mi离了,这三边的军将一向以童贯马首是瞻,偏偏童贯到现在还一语不发,让所有人一头雾水。 终于有人忍不住起来,站出来道:“童相公,西夏人摆出这个姿态,我们若是没有动作,岂不是示弱于人?要不要调集边镇的军马,在熙河附近集结一下,震慑震慑西夏人。” 也有人提出反对:“西夏人乃是顾全辅政王的安危,若是我等调集军马摆出敌对姿态,岂不是告诉辅政王,我等与他为敌?此事万万不可。” “可是若是置之不理,太子即将登基,将来如何交代?” “童虎也在武备学堂,在太子心里,童相公早已是辅政王的人了,就算是给了太子交代,童相公难道还能幸免吗?” “陛下已有遗诏,太子克日登基,赵指挥,你这话莫不是要谋反吗?” 那叫赵指挥的龇牙冷笑连连,道:“咱们都是童相公的腹心之人,童相公要完了,你们真当能有好果子吃吗?到时候寻了个由头,罢黜都是轻的,说不准捏个罪名,早晚都要获罪,赵某人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这西夏大军是辅政王的军马,辅政王也是天潢贵胄,与咱们童相公相交莫逆,咱们无论如何也是站在辅政王的一边。怎么?刘参将是什么意思?你可莫要忘了,是童相公一手将你提拔出来的,你父亲战死在西林坡的时候,是童相公把你养育成人,请了教习教你武艺,才有你的今日。” 那姓刘的参将霎时语塞,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 “好啦,不要争了……”童贯淡淡一笑,抚案笑呵呵地看着那姓赵的指挥道:“正和,你少说些过ji的话,刘成的秉xing,杂家知道;他是个很敦厚的孩子,平时很是孝顺,你这般说,倒像是他要卖了杂家这义父求荣一样。” 童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那参将和指挥也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童贯吁了口气,才淡淡地道:“其实方才杂家也在想,杂家眼下该怎么做?太子早与杂家交恶,只怕一登基,收拾掉了辅政王,就要把杂家收拾掉的。可是另一面,太子是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杂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难道能和他去对抗?” 童贯先是慢吞吞地说,随即语气变得ji烈起来:“杂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杂家倒不怕将来太子来算账,说句难听的话,什么大风大浪,杂家没见过?无非是一死谢罪而已,怕个什么?” 众人一阵默然。 童贯继续道:“可是杂家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你们。你们呢,有的是杂家的义子,有的是追随了杂家十几年的老兄弟,说得直接一些,咱们在这三边,在这熙河,都是自家人。这事儿,杂家心里知道,太子会不知道?将来太子登基了,还肯让杂家和你们继续带兵吗?只怕做梦都想着给杂家和你们捏造一个罪名,杂家只有一个侄儿,你们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好不容易靠着刀枪拼来的富贵没了也就没了,怕就怕太子要斩草除根,连带着还有xing命之忧哪。” 童贯说到这里,已经不肯再说了,慢吞吞地拿起桌上的茶盏低头去吹着茶沫。 该说的也说尽了,童贯的话也绝对直白,这堂中的人纷纷lu出ji愤之sè,涉及到了身家xing命,丘八和读书人是不同的,读书人总还要遮掩一下,还要有个忠孝仁义,可是丘八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杀人tiǎn血的勾当本就是他们的事业,谁怕谁! “义父说得对,太子要除咱们,咱们真要束手就擒吗?依我看,辅政王也是天潢贵胄,也有过问军政大权,咱们铁了心跟着辅政王,也比跟着那昏聩的太子强上十倍、百倍……” “索xing咱们边军和西夏人一道,向汴京那边传话,谁敢对对辅政王不利,边军便杀到汴京去,向太子讨个公道。” “咱们只效忠先帝,至于这太子,哼哼,依我看来,也不是什么贤明的天子,三皇子贤明,索xing拥了三皇子做皇帝,辅政王做监国。” …… 这一阵鼓噪,真是骇人得很,只怕全天下的忤逆之词都被这些人说尽了。 童贯却仍含着笑,并不说话,让下头的人都骂痛快了,才咳嗽一声,将吹凉了一些的茶喝下去,才道:“好啦,这等话就不必说了,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宋军,效忠的还是天子。若是这些话传出去,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边军图谋不轨要扯旗造反呢。现在辅政王已经扶着陛下的灵柩前往京师,杂家也不能闲着,来人,叫人准备好车驾,杂家明日启程入京,至于三边这边,大家也要沉住气,若是太子不与辅政王为难就罢了,真要动真格的,也不必客气。” “遵命!” 众人哄然应命,也有几个军将道:“相公去汴京,若是太子要对相公不利,只怕……” 童贯发出一声冷笑,轻蔑地道:“杂家去了那里,就是要告诉太子,边军是和辅政王穿一条ku子的,太子若真有胆子就动辅政王和杂家一根毫毛看看,谁要是少了一根毫毛,立即就是天下烽火四起,看谁来给他收拾这烂摊子……” ……………………………………………………………………………………………………………………………………………… 第二章送到。ro!。 第八百七十二章:忍无可忍 汴京城里比不得其他,国丧之内查禁甚严,几乎家家带着孝帽,一应娱乐悉数取消,便是那酒肆、茶楼的生意也萧条起来,青楼更是纷纷关张,不敢有丝毫侥幸。 各家的大人,都是戴着孝服到部院中去办公,平素一些si下间的往来娱乐也都禁止。 这压抑的气氛缠绕在每一个人头上,不过更让人关心的是太子登基的事。 遗诏已经传到了宫里,太后命太子与百官入见,在讲武殿上,太后难得的出现在金殿上,先是叫内shi宣读了遗诏,忠臣纷纷恸哭,赵恒更是哭的死去活来,几yu晕死过去。 太后这时候反而显得镇定,虽是眼角的鱼纹处还闪动着泪痕,却是镇定自若的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遗诏敕命太子为君,登基大典不可怠慢,三日之后即可登基,待迎来先帝灵柩,再下葬处置丧事。太子,祖宗的社稷就交给你了。” 其实太后说的话,无非是一个过场,都是按部就班来的。太子听了,痛哭流涕道:“孙臣尊遗诏。” 太后又抬起眸,扫视众臣一眼:“卿等身为国之柱梁,需兢兢业业辅佐太子。” 众臣含泪道:“先帝之恩断不敢往,臣等一定尽心竭力。” 而其他的大佬,已将注意力放在了辅政王那边,一匹匹快马夹带着辅政王的消息送入京城,这灵柩只能走陆路,速度又是极慢,没有一个月功夫是别想入京了,可是辅政王到京之后,就是新皇帝与辅政王对决的时候,这一场对决,决定了无数人的荣辱,自然也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李邦彦这边已经开始活络,整个大宋从来不缺乏墙头草,毕竟太子登基只在两三天的功夫,现在再不改换门庭,到时候就是想做这门下走狗也是来不及了。 有人喜来有人愁,这杨真便是最愁得一个,他虽是门下首辅,可是眼看着一朝天子行将登基,自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能否坚持到辅政王到京还是未知数,就算是辅政王到了京城,能不能力挽狂澜又是一个未知数,他心里有万般的苦闷,可是这门下的事却是堆积如山,容不得他有丝毫怠慢,尤其是这些天各地庆贺太子登基的陈表和哀思先帝的奏疏纷纷上来,如雪片一样,让杨真几乎没有空闲思考的余地。 而且这各地的官员递来的奏疏也有许多名堂,杨真不得不小心的梳理,比如有的官员,奏疏里只一味哀思先帝的,这必然是支持辅政王的力量,可要是奏疏中将哀思先帝刻意淡化,只一笔带过去而着重去庆贺太子登基的,这自然是支持太子的。至于那些浑水mo鱼,一面痛定思痛哀思先帝又欢天喜地去却陈情庆贺太子登基的,这就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了。 总结归纳了一下,杨真大致算是有了印象,暗中支持辅政王的官员大多是苏杭、广南、福建以及边镇等地的官员,至于其他各路则是支持太子的多,当然,像京畿附近是左右参半,大致算下来,不管是太子还是辅政王,大致是平分秋sè,谁也不遑多让。 杨真心里苦笑,闹到这个局面,他也不愿意。杨真好歹是个颇有抱负的人,只希望天下承平,谁知道大宋会到这个田地。只不过现在他身处漩涡的中心,知道眼下的局面是不可能维持下去,这一龙一虎非要分出高下来不可。 过了三日,新君大典在讲武殿进行,穿着孝服的赵恒登基为君,改元靖康,群臣在这讲武殿下,三跪九叩,口呼万岁。 原本新君登基,汴京城中多有爆竹声出来,虽是国丧期间,可是喜忧参半,虽然不能大肆庆祝,可是放个爆竹只当是期待这新君能给百姓们带来些福气和庇护,却也成了习俗。当年赵佶登基的时候,那炮仗之声可谓传遍全城,震天作响。可是到了今日,除了寥寥有人放个炮仗,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坐在御座上的赵桓显得很是不安,可是明知如此,却又不能下旨意令禁军逼人放炮仗,他的脸sè已经越来越难看,匆匆结束了这大典,打发走了群臣,独独留下李邦彦之后,脸sè骤然变得铁青,恶狠狠的向李邦彦道:“事先为何不做准备?你看看,朕新君登基,居然无人放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邦彦心里苦笑,这种事如何做准备,难道叫京兆府事先逼着大家准备炮仗?若真是如此,又要被人沦为笑柄了。可是赵桓大发雷霆却也能理解,好端端的登基,闹出这么个幺蛾子出来,摆出这么一个乌龙,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脾气,李邦彦硬着头皮道:“陛下,百姓们哀思先帝,一时……” “先帝……”赵桓冷笑连连,看着李邦彦道:“先帝已经驾崩了,哀思是朕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哀思。依朕看,他们这是刻意要给朕难堪,给那沈傲擂鼓助威才是。” 李邦彦立即住口,对赵桓的话倒也有几分认同,从前新君登基的时候,不也是先帝驾崩了的吗?那时候这般热闹,今日却是冷冷清清,不必说也能猜出其中的缘由。 “你……说话……”赵桓冷冷的注视着李邦彦。 李邦彦才慢悠悠的道:“辅政王平素最擅借用周刊鼓huo人心,不知近来的周刊陛下可曾御览过没有,其中就有不少犯禁之词,可谓大胆至极,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周刊自娱,这些周刊却都是向着辅政王说话,陛下,只要周刊一日继续任人兜售,天下的舆论就都掌握在辅政王手里了。” 赵桓奇怪道:“周刊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对周刊一知半解,只知道沈傲曾办过一个邃雅周刊,爱屋及乌,自然对周刊也颇为憎恶,平素根本不去凑这热闹,这时候听李邦彦这般说先是不信,可是又勾起了好奇,便道:“去,叫个人,出宫去买些周刊来。” 新皇帝发话,内shi们当然不敢怠慢,飞快出宫,只一炷香时间便带着一沓新近的周刊来,赵桓坐在御案上随手翻阅,这不看还好,乍看之下,顿时龙颜大怒,龇牙冷笑道:“李舍人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还有王法吗?” 李邦彦肃然道:“陛下可以想见,这周刊若是再纵容下去,人心还会向着陛下吗?汴京共发行周刊四十余种,每日发售高达三十万之多,其他路府也多是如此,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再加上借阅的,也即是说,这些蛊huo之词,单这汴京就可影响四十万人,这些人又口耳相传,将周刊中的违禁之词放肆议论,那些听到耳中的人就更多了。” 赵恒气的脸都白了:“朕知道了,若非李舍人提醒,朕竟不知道还有人这般大胆,下旨意……所有周刊全部查抄,牵涉的人悉数获罪,刺配流放,往后再有人敢胡言乱语,杀无赦。” 李邦彦原本是想让赵恒明白周刊的巨大效果,想劝谏赵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办些周刊出来,引导舆论。可是也不知今日的周刊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让赵桓怒不可遏到这个地步,他忍不住道:“陛下能否借阅一份周刊给微臣看看。” 赵恒直接从金殿上抛下一份周刊下来,道:“你自己看。” 李邦彦拿起周刊,也是大惊失sè,这一份周刊取名东城二字,里头第一篇文章,便是妄言政事,且大胆之极,暗暗隐晦的指出今日新君登基,可是天下人都哀思陛下,又陈说陛下在位时的赫赫功绩,暗指新君行为不检云云。 这里头虽是暗指,却是昭然若揭,李邦彦深吸一口气,偷偷看了赵桓一眼,心中想,也难怪陛下如此生气,若换作是老夫,只怕也要暴跳如雷了。心里这般想,便再不敢提创周刊的事,虽然他总觉得查抄报刊似乎不妥,可是依着赵恒的xing子,现在又在气头上,只怕也未必肯听从劝阻。 李邦彦将这周刊丢开,勉强作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道:“真是大逆不道,这定是那沈傲背后捣的鬼。” 赵恒在李邦彦看周刊的时候,也在拿着另一份周刊阅读,听到李邦彦的声音,抬起眸来,一双眼眸变得很是锐利,杀气腾腾。 赵桓淡淡道:“你再来看看这份周刊。” 李邦彦过去接过一看,又是深吸一口气,这周刊倒是没有隐喻抨击太子,而是大肆赞赏三皇子赵楷,说赵楷xing子温和,有容人之量,知书达理,学识过人云云,这周刊叫锦衣周刊,名字有些古怪,可是文章却是大胆。 话说回来,吹捧三皇子也不算什么大罪,可是在赵桓听来,却不啻是说他这皇上没有容人之量,不够知书达理,学识比起他那皇弟更是差的十万八千里,这每一个都如针一样扎着赵桓的心,霎时间,从前与赵楷之间的仇怨都涌上头来。赵桓哈哈大笑:“好,好,原来朕刚刚即位就成了昏君,他们是想要拥立我这皇弟来做天子,朕挡了某些人的道儿,让他们恨不能要除朕而后快了!” 他的脸sè越来越狰狞,原以为登基之后,一切都大大不同,几十年的委屈终于得以舒展,父皇宠幸老三而疏远自己,他忍了,父皇庇护沈傲,而对他冷言冷语,他也忍了,可是现在,他才是皇上,是天子,难道还要忍下去? 赵桓拍案而起,杀气腾腾的朝李邦彦道:“李舍人还记得从前朕对你说过的话吗?”!。 第八百七十三章:新君出击 李邦彦心中一凛,道!“陛下的意思是一一一一一一…, 赵桓淡淡地道:“崭的心意很明白,这件事自然是由李舍人去做,如何编排,都看李舍人的了,事情办好之后,朕自会赐去酒水。”李邦彦心中似在犹豫,随即咬咬牙道:“遵旨。”赵恒吁了口气,总算变得轻松起来,一手将御案上的周刊统统撂开,才又道:“不管如何,朕现在是天子,是皇上,姓沈的多则二十天,迟则一个月就要入京,趁着这个功夫,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吧,省得朕的辅政王到了汴京,还有人为他张目。”李邦彦lu出诡异的笑容,深望着赵桓,道:“殿下的意思是?”赵桓登基之后,李邦彦对赵桓的态度更加恭敬,不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反而处处询问赵桓的意思之后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关于这一点,赵桓显得很是满意,从某种程度来说,李邦彦满足了赵恒的虚荣心,至少在李邦彦面前,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是手持生杀大权的君王。赵恒躺在御座上,慢吞吞地道:“武备学堂就是沈傲的巢xué,我大宋以孝义儒法治天下,这沈傲当真可笑,竟然教读书人习武,去做粗鄙的武夫,这像什么话?传旨出去,立即废黜武备学堂,一应校尉悉数解散回乡,不得滋事。”武备学堂可谓沈傲力量的源泉,正是因为武备学堂,才让沈傲控制住了不少军马,若是斩断这一只手,沈傲还能有什么用?更何况这汴京中的校尉足足有七千余人,这般大的力量留在京城,对赵桓自然是如蝮在喉,现在趁着沈傲未至,先剪除掉武备学堂,再慢慢地收拾沈傲的爪牙,事情就好办多了。 李邦彦想不到赵桓竟有如此魄力,随即又想,这陛下想必也是逼急了,否则何至于如此大刀阔斧?不过裁撤武备学堂是早晚的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赵桓继续道:“除此之外,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听不少大儒进言,说是海政误国误民,使天下人人人逐利,斯文扫地、〖道〗德败坏、 礼法皆无。更听说自从海政实施之后,不少的农人竟是抛了土地不事生产而去泉州、苏杭操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哼士农工商,如今是士不如商,农不如工,常此以往,国将不国。下旨意,裁撤海政,沿岸各处船若无凭引,尽皆不得出海,至于海政衙门尽皆废黜。还有在南洋各国的总督府,也悉数撤出,土地原数奉还。” 对海政,赵恒和李邦彦都是一窍不通,也不想去懂,对他们来说,海政无论好坏,只要是辅政王弄出来的东西,自然是要狠狠踩上一脚才好。 李邦彦原本觉得这皇上是否太过ji了一些,可是随即一想,眼下趁着沈傲扶着灵柩北行入京的时机,若是错失了这良机,岂不可惜?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赵恒显得有些累了,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挥挥手,道:“这件事称去办,朕歇一歇,明日再进宫吧。” “微比告退。”李邦彦躬身一礼,便要退出去。 赵桓似乎又想起什么,又道:“回来,朕还有一件辜要说。”李邦彦道:“请陛下明示。” 赵桓朝李邦彦笑了笑道:“朕听说中书省那边离了石英手忙脚乱的,竟是屡屡出岔子,中书省干系重大,这般下去可是不成。石大人是三朝老臣,有他在自然是好,可是现在他并不在汴京,朕只好暂时另行委任一个中书令了。 ”赵恒深望了李邦彦一眼,见李邦彦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满意地道:“这中书令就由李舍人来做吧,你从前是门下令,获罪才罢了官,想必现在也痛定思痛了,这样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这中书省就拜托李舍人了。” 李邦彦毕竟是经过大起大落的人,先是入门下,随即又废黜为民,现如今又是一飞冲天,心中还是免不了有几分ji动,跪下三拜道:“臣谢陛下恩典。” 赵桓这一次竟是亲自下了金殿将李邦彦扶起,语重心长地道:“李中书不必多礼。”李邦彦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脸sè却浮出一丝冷意,废黜海政,查办周刊都让自己动手,这新皇帝也不简单哪。可是虽是这般想,李邦彦却又不禁叹气,事到如今,他已无路可走,蔡攸尚可以逃去海外,可是到了他这般年纪,还有退路吗?虽是心有不甘,他李邦彦也得乖乖地给赵桓做这马前卒。 第二日,旨意便下来了,李邦彦升径中书令,还未去中书省,又是一份旨意过来,立即拿办各家周刊,李邦彦不敢大意,立即下条子去京兆府,调集步军禁卫,开始在全城捣毁各处周刊刊馆,查没印刷器械,拿办主要人员,一时之间,整个汴京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可是很快,士林之中便生出了极大的反弹,士林之人与周刊之间早到了如漆似胶的地步,若说那些名士是拿笔杆子做武器,这周刊就是他们的战场,现在新君刚刚登基,就直接抄没报刊,这不啻是发送一个信号,意味着这新君并没有广开言路的打算。 于是非议四起,不止是如此,这报刊居然也是屡禁不绝,印刷的器械抄没了,就用手去抄录,太学院那边几乎都没有了读书的心思,有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份周刊范本来,于是数百数千人一起抄录,再送出去。 原先大家还是遮遮掩掩,可是现在就有点儿光脚不怕穿鞋的气魄了,抨击更加猛烈,甚至到了指名道姓的地步。 京兆府这边眼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继续拿人,结果拿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夜之间贴遍全城的各种所谓“周刊,反而有增无减。 其实士林这边,原本只是习惯了找人来攻汗,偶尔写一点牢sāo话,周刊那边看了觉得好便拿去刊载,又有润笔费拿,何乐而不为?说来说去,汴京士林对太子并没有太多成见的,可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新皇帝不想着大赦天下,不想着去告祭天地,却是以言治罪,这就是捅了马蜂窝,结果大家自然要闹,大家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天子骄子,从前平西王在的时候,也不曾这般过份,现在居然查抄、拿人,这就太不像话了。 李邦彦实在没有想到捅了马蜂窝,说到底这周刊毕竟是新事物,李邦彦不懂这里头夹杂着多少利益干系,结果这么一捅,非议更盛,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事情越来越糟,宫里叫了李邦彦进去一次,赵桓劈头盖脸对李邦彦一阵痛斥,结果却也是无可奈何,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台解可下,新皇帝第一份旨意颁发出去,总没有收回的道理,否则这天子的威信就dàng然无存了,赵桓咬咬牙,道:“这些读书人成日鼓噪,喋喋不休,现在敢妄议宫闱事,若不好好教训,如何能让他们安心读书授业? 弹压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李邦彦也知道此时是骑虎难下,却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出宫之后立即带着殿前卫四处搜人,倒是抓了不少张贴字报的太学生,悉数送去京兆府革了功名,又三令五申,命各部堂协同办理,该革籍的革籍,该刺配的刺配。 原先还只是对报刊背后的商人和工匠们动手,现在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杀鸡儆猴,效果倒是显著,虽然还有一些不要命的,大多数读书人却都老实下来。 李邦彦不禁松了口气,可是隐隐之间,又觉得机会来了。 他摆出了一副辣手姿态,直接到京兆府提了那些太学生开始一一审问,严刑逼供之下,终于得来了供词。 太学生周甫供认字报之举乃是三皇子赵楷授意,其余几名太学生的供词也都是如此。这一下,事情就真正严重了。 一个意气之争,到了现在已经成了谋逆的铁证。 读书人可以胡说八道,可是涉及到了宗室的yin谋就全然不一样,当日,李邦彦直接去宗令府,叫人请了三皇子赵楷来问,赵楷自然是不肯认的,李邦彦冷笑连连,当即拍出供状,怒斥道:“殿下还要狡辩吗?正是因为殿下是天潢贵胄,下官才如此客气,若是将这供状报入宫中,你我就该在大理寺中说话了。” 赵楷自然不将李邦彦放在眼里,倒是硬气得很,道:“yu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必要劳心去编纂供词?”李邦彦不能将赵楷怎么样,只是剜了他一眼,冷笑道:“既是如此,老夫这便入宫奏陈。” 供词报入宫中,旨意也随之下来,软禁三皇子赵楷,不得出王府一步。到了鼻日清晨,赵楷服毒“自尽,而亡。 整个汴京,被这么一闹,一下子鸦雀无声了,从前鼓噪的人也不见了响动,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第八百七十四章:决战汴京 第八百七十四章:决战汴京 汴京城的一处院落,这里显得很不起眼,从前曾是一个富户的住处,后来富户搬去了泉州也就荒废下来,也就在这几日,突然有人搬了进来,从此有了点儿人气。 一个打扮普通的壮汉骑马到了院落前,拍门进去,门房这边打量他一眼,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便闪身让这壮汉进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www..com.com 壮汉一路到了正堂,跨入槛去纳头便拜:“京师内城百户所周涛见过先生。” 这先生自是陈济,陈济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眸抬起来,眼中的血丝密布,他淡淡道:“有什么消息?” “三皇子昨夜午时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陈济并没有现出意外之色,平平淡淡地舔舔嘴,淡淡道:“当真是服毒的?” “这就不清楚了。”周涛露出惭愧之色,道:“原本在三皇子的府邸里也安插了人,可是昨日夜里,三皇子关在殿中,后来李邦彦进去与他说了话,今日清早的时候才得知三皇子已是服毒死了。” 陈济呵呵一笑,道:“其实三皇子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杀死并没有什么干系,重要的人别人相信什么。周涛,换作是你,你会相信什么?” 周涛毫不犹豫地道:“三皇子是被当今天子杀死的。” 陈济颌首,正色道:“不错,这样的皇帝何以服众?不能广开言路,刚刚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弑杀自己的兄弟,与那夏桀、商纣又有什么区别?” 周涛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济依然淡淡道:“没有什么意思,咱们锦衣周刊也被查抄了吧?事先安排好了吗?” 周涛道:“安排好了,宫里动手之前,上上下下的人都撤了出去,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陈济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色,道:“告诉他们,该他们动手了,没有刊馆,就躲在院落里排版,印刷的器械之类由内城的百户所想办法去弄,这锦衣周刊还要办下去,老夫要这汴京在明日的时候,大街小巷上都有锦衣周刊,明日就着重写三皇子,多写一些秦二世和隋炀帝的典故。” 周涛抱拳道:“卑下明白了。” 陈济才哂然一笑,道:“武备学堂那边去通个气,没有辅政王的诏令,他们就永远是天子亲师,是忠于先帝还是忠于新君,就看他们自己了。” ………………………………………………………………………………………………………… 次子清晨,惊恐不安的人们从梦中醒来,立即发现整个汴京又是一个模样,大街小巷,有人打开门,便看到地上摆着一份周刊,这周刊的纸质有些低劣,不过字迹都清楚,不止是如此,就是许多墙上,也都贴了文章上去,已经有不少人围看了。 京兆府这边也是吓了一跳,哪里想到好不容易弹压下去的非议一夜之间又卷土重来,于是连忙派出差役,四处将墙上的违禁文章全部撕下。 可是已经迟了,坊间又是一阵议论,要管住人的嘴、管住人的心,哪里有这般容易?事情传到李邦彦的府邸,李邦彦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切似乎都是有预谋的,他连忙对下人吩咐:“锦衣周刊!快去,将近来几期的锦衣周刊全部拿来给老夫看。” 只消一盏茶功夫,便有主事给他寻了锦衣周刊来,那主事道:“这锦衣周刊是新近办出来的,名不见经传,不过胜在价格低廉,其他周刊是四十文,锦衣周刊只要十文就足够,从起刊至抄没,大致也就三期。” 李邦彦苍白着脸,一边听这主事的话,一边拿起周刊翻阅,里头的内容都是与三皇子有关,不禁吸了口凉气道:“老夫明白了。” 这周刊本就是用来诱导杀三皇子的,若是没有这周刊,三皇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新皇帝看到这周刊,看到文章中将三皇子几乎吹捧成了圣贤的化身,再联系各家周刊的影射,以赵桓隐忍多年的性子,对三皇子动手就会成了必然。 也即是说,杀三皇去是赵恒是他李邦彦,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这锦衣周刊,可是锦衣周刊之后又是谁呢? 李邦彦长吸了一口气,终于发觉这汴京之中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对手,此人定是沈傲的心腹,正如一个棋手,举止之间,影响着整个大局。 此人借着赵恒的手杀了三皇子,而现在却又拿三皇子的死来做文章,直指新君,言辞激烈到了极点,此人如此做,难道…… 或许在从前,李邦彦原以为沈傲要做的,无非是拥立三皇子而已,可是现在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却让李邦彦明白,一切都不如他想象中这般简单,逼新君杀三皇子,再借此将矛头指向新君,他们这是要谋朝篡位…… 李邦彦打了个冷战,以他的智慧都被此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心里立即生出一种朝不保夕的恐惧之感。忍不住喃喃念道:“所图甚大……所图甚大啊……老夫该怎么办?” 李邦彦没有意识到那主事还立在边上,一双眸子闪烁着惊慌,随即又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选择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自己与辅政王的仇怨也绝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一旦辅政王入京,自己非死不可,既然如此,只能放手一搏了。 李邦彦镇定下来,抬起眸才发现主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李邦彦的脸上立即露出不喜之色,怒道:“滚出去知会门房,就说老夫这就要入宫。” 坐在轿子里,李邦彦的思绪纷沓而至,怎么办,如何应对?人心已经偏向了沈傲,要力挽狂澜,人心这边是暂时不能动了。 李邦彦阖着目,整个人努力地思索着,最后咬咬牙,用手拍在膝盖上,喃喃道:“那就废掉姓沈的左膀右臂。” 到了宫中,赵桓在暖阁里刚刚适应了新皇帝的感觉,今日清早的时候,他原本是想如往常一样去景泰宫问安,可是随即,他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已成了天子,那老太婆平素与自己并不亲近,何必与她有什么瓜葛?索性便不再去了,在这暖阁里看了会奏疏,已是觉得昏昏沉沉,这时外头有人禀告:“李邦彦李大人求见。” “叫进来。” 李邦彦进入暖阁,躬身一礼,也不提锦衣周刊的事,赵恒先是呵呵笑道:“朕那皇弟畏罪自杀了?” 李邦彦道:“是。” 赵恒便露出一副感叹的模样,道:“朕与嘉王乃是同胞兄弟,他作出这等事,实在让朕想不到,可既是兄弟,便是天大的罪过,朕难道还不能容他吗?却又为何要畏罪自尽?传个话给门下,让门下那边拟旨,敕封嘉王嫡子承袭王爵,准予王礼厚葬。” 李邦彦道:“陛下仁厚,嘉王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感激涕零。” 赵桓淡淡一笑,倒是真觉得自己仁厚了,转而道:“周刊都查办了吗?” 李邦彦道:“都查办了。微臣入宫,是请陛下定夺武备学堂的事。” 赵恒目光一厉,道:“裁撤武备学堂的旨意已经拟定好了,随时可以发出去。” 李邦彦摇头道:“陛下,武备学堂是天子亲师,不容小觑,若是逆旨,又当如何?” 赵桓目光幽幽,瞳孔中闪过一丝惧意,是人都知道,这武备学堂的战力不容小觑,一旦逼反,可不是好玩的,可是武备学堂在一日,赵桓便如鲠在喉,沈傲进京之期已是越来越近,若是再不裁撤,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赵恒恶声恶气地道:“他们敢!” 李邦彦悄悄地用鄙夷之色看了赵桓一眼,道:“有何不敢?所以微臣以为,要裁撤武备学堂,非借助一人。” 赵恒看着李邦彦,道:“你说。” 李邦彦道:“瑞国公方啖。” 赵桓一头雾水,瑞国公方啖,他最熟识不过,乃是太子妃的亲兄弟,和他赵恒也是姻亲,从前在殿前卫里做事,赵桓监国之后,敕他去了枢密院,也算是提携了一把,可是赵桓心里也清楚,这瑞国公方啖平素并没有多少本事,裁撤武备学堂这般大的事,怎么可能靠他? 李邦彦含笑道:“请陛下立即下旨意,敕命瑞国公为马军司指挥使,接掌马军司,随即再命瑞国公带马军司前去武备学堂颁布旨意,若是武备学堂敢妄动,可立即命马军司弹压。” 赵桓眼眸一亮,今日算是体会到了李邦彦的高明,马军司是沈傲的人,可同时也是禁军,沈傲虽然对马军司影响不小,可毕竟马军司还是得乖乖效忠皇上,瑞国公是赵桓的心腹,让他接掌马军司,谁敢滋生非议?到时候三下五除二,带着一帮亲信安插进去,再用来对付武备学堂,就算武备学堂反抗,也是马军司弹压,自然是让他们狗咬狗去。可要是武备学堂顺从了,马军司就成了弹压武备学堂的元凶,当然对赵桓死心塌地。 三大禁军,以马军司战力最强,一旦武备学堂裁撤,那么整个汴京之中,赵桓就占了绝对的优势,只要沈傲敢来惹事,赵桓一声令下,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桓打起精神,深望着李邦彦,目中露出期许,道:“好,朕这便下旨意,敕命瑞国公为马军司指挥使,李爱卿从旁协力一下,与瑞国公一道办好这件事,朕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李邦彦的目中闪过一丝冷色,心里却在想,你们既然争了民心,那么我们便死死抓住军权,锦衣周刊背后之人便是再厉害,又能翻腾起什么浪来? 李邦彦诚惶诚恐地朝赵恒行了个礼,道:“若非陛下庇护,微臣又岂有今日?微臣万万不敢居功。” ……………………………………………………………………………………………………………………………………………… 今天封推,老虎也有几个作者朋友,帮他们推荐一下书,大家如果书荒可以去看看,一本叫《通天官路》,写的是寒门子弟起家,历尽千辛万苦,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背后有个很牛后台的故事。另外一本叫《美女神鉴》哈哈……大家都懂得…… 第八百七十五章:以退为进 .马军司身为禁军三司之一,其重要程度不言自明,尤其是整编之后,整个马军司已是焕然一新,编额三万人,其实力隐隐在殿前司之上。 其实汴京的禁军编额都是三万人,可是吃空饷的事屡禁不绝,殿前司还好,只还有两万人的架子,可是步军司就更狠了,能有个半数就算不错。不过马军司却是不同,人数足额,一点克扣都没有。 所以无论在枢密院在兵部还是三司衙门,马军司的分量越来越重,便是有时候殿前司也要相让几分。 只是今日马军司衙门却大是不同,一大清早,瑞国公方啖便带着一队人马到了衙门口,直接宣读旨意,随即接掌马军司指挥使一职。晌午不到,又召马军司营官以上武官来见,当即来了个下马威,罢黜了十几个武官,这些武官多是校尉出身,如此一来,倒是收到了不少的效用。虽然下头怨声载道,可是毕竟维持住了局面。 这瑞国公方啖是赵恒的小舅子,如今赵恒登基,他这瑞国公也水涨船高起来,其实方啖生得颇为英俊,又续着美须,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紫袍,戴着梁冠往马军司衙堂一坐,还真有几分让人心折的气度。 两班的武官站在一旁,个个默不做声,朝廷突然换了指挥使,而这新上任的瑞国公一来就整治了不少校尉,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要做什么,瑞国公要做什么。 查封报刊,令读书人齿冷。而三皇子的死,也让武官们心中发寒,这时候许多人突然念叨起辅政王来,若是辅政王在,会由得皇上这般胡作非为吗?会由得一个瑞国公在马军司耀武扬威吗? 可是辅政王不在,圣旨已下,身为禁军武官,谁也没有抗旨的胆子,心中虽然个个不忿,却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方啖神气地看了两班的武官一眼,这些武官是什么心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好歹也曾在殿前卫和枢密院里待过,方啖岂会不知道马军司是出了名的沈党?沈傲一句话甚至比皇上都管用。他心里冷冷一笑,想:那又如何?现在辅政王远在千里之外,待会儿就让你们去捅辅政王的心窝子,到了那时,你们还不都乖乖地给陛下效力尽忠? 方啖咳嗽一声,四顾一眼,才道:“眼下陛下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京畿防务是重中之重,本公爷听说,这汴京城里居然有人心怀不轨,嘿嘿……乱臣贼子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的?你们来说说看?” 众人鸦雀无声。 方啖继续道:“陛下命我掌握马军司,就是来纠察乱党、安定社稷的,今日本公爷有言在先,你们肯忠心效命的,将来自是飞黄腾达,少不得一身富贵,可要有人心里头怀着不测之心,那就是抄家灭族,好好想着这干系,可不要一时失足而误了一家老小。” 方啖的这些话几乎是开门见山的警告了,武官们个个不语,既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支持。 方啖见状,长身而起:“接旨意……” 谁也不曾想,这公爷手里还有一份旨意,听了方啖的话,大家无奈地拜倒道:“臣等接旨。” 方啖的脸上lu出一丝冷笑,随即展开圣旨宣读起来。这旨意念到一半,武官们的背脊上都流了一身的冷汗,真正是惊骇到了极点,裁撤武备学堂,学堂之中所有校尉悉数解散,还命马军司随同协办。 要知道,校尉二字在大宋的地位比读书人更加高上一些,不止是因为天子亲军的身份,更是这些年大宋四处征战,每每都是校尉冲在最前,退在最后。这些人在武人之中早已成了模范的化身,尤其是马军司里,由于大量的校尉补充进来,大家对校尉更是又敬又畏,敬的是他们的品德,畏的是他们的威严。现在命马军司去协同方啖裁撤武备学堂,武官们哪里肯愿意? 可是圣旨已下,新任指挥使也立下了下马威,汴京之中更没有人为他们做主,此时若是摇头便是抗旨,抗旨就意味着图谋不轨,这么大的罪压在身上,谁又敢说什么? 其中一个武官终于鼓足了勇气,道:“方大人,武备学堂乃是天子亲师,先帝在的时候,更是钦点他们为天子门生,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岂能说废黜就废黜?请大人陈情陛下,望陛下三思后行。” 有人打了头,其他武官纷纷道:“请大人入宫劝谏陛下。” 方啖心里冷笑,板着脸道:“哼,怎么?你们这是要抗旨?” 众人只好道:“不敢。” 方啖脸sè才舒展了一些,道:“既然不是抗旨,那便立即调拨军马,随本大人前去武备学堂宣读旨意。” 众人却又不肯,只是跪着不说话。 方啖大怒道:“再有人敢轻慢圣心,立即以抗旨罪论处。” 武官们才动弹起来,慢不情愿地各自回营调拨军马。 方啖心中霎时得意起来,什么校尉,什么辅政王,原来也不过一纸圣旨就能令他们乖乖俯首帖耳的份,那李邦彦果然是个老狐狸,些许手段,这汴京就可以固若金汤了。 这些武官出去,纷纷交头接耳,其中几个叫来自己的亲兵吩咐几句,便又装模作样去调集军马了。 那些亲兵纷纷向武备学堂快马过去,韩世忠接了消息,已是愁眉不展起来,就在明武堂里,几十个教头、博士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韩世忠突然拍案而起,怒骂道:“天子门生说撤就撤,那咱们这些年的心血岂不都付诸东流?从边镇到水师,从水师到禁军、厢军,三军的将士哪个不心寒?先帝这才驾崩多久,就要一朝天子一朝臣了,这是什么道理?还说什么纯孝,纯孝个屁,如此倒行逆施,异日再有外患,谁还肯尽忠效力?” 韩世忠的火气也是有来由的,培养了校尉这么多年,韩世忠付诸了不知多少心血,这些校尉入伍之后编入各军,上阵杀敌的不在少数,哪一次不是勇往直前,个个争先恐后?就说女真一战,校尉就战死了四百多人,如此大的牺牲,换来的却是狡兔死走狗烹,换作是谁都觉得齿冷。 再者说,校尉的地位是先帝给的,先帝刚刚驾崩,就撤了校尉。撤了学堂,这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孝义都是大节,新皇帝刚刚登基,就迫不及待地拿先帝的人开刀,还讲个屁的孝字。 韩世忠这般怒气冲冲地一骂,马军科的童虎也不禁道:“就是,咱们在外头流血,现在说撤就撤,岂能服众?今日我童虎偏偏不撤,你们要撤自管撤去。” 博士们倒是有几分耐心,纷纷劝阻:“韩教头、童教官,慎言……” 童虎火冒三丈地道:“慎言个屁,武备学堂都要没了,要慎言又有什么用?” 众人苦笑,纷纷摇头。 韩世忠这时反而冷静了,目中lu出坚毅之sè,道:“不管圣旨如何,我韩世忠今日与武备学堂共存亡,皇上要撤,就先取了我韩某人的xing命再说。” 童虎立即响应道:“算上我童虎一个。” 其余的教头教官纷纷道:“好,要闹就闹个痛快。” 明武堂里一阵ji愤,连外头的校尉也听到了风声,许多人聚拢过来,群情ji奋。大家为了进武备学堂,不知历经了多少考验,录取的那一刻,又何等的荣光。此后日夜操练,可谓尽心竭力,上阵杀敌更是抛去xing命不顾,多少袍泽战死在沙场,多少同窗血撒异乡。现在突然间,从前的荣誉,从前的付出,还有未来的前程一下子没了,天子门生成了宫中眼里不安分的叛逆,换作是谁,此刻心里既是难受又是愤怒。!。 第八百七十六章:先帝门生 第八百七十六章:先帝门生 陈济的一番话令人豁然开朗,可是也有人不肯的,毕竟这学堂正如图腾一样,一下子没了,心里当然不自在,韩世忠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保全住学堂吗?” 陈济摇头,道:“今日可以撤,明日就可以起,一个学堂的得失有什么干系?” 明武堂中又都是黯然之色,韩世忠咬咬牙,只好道:“既然陈先生这般说,那我韩世忠也无话可说,但愿殿下入京之时,学堂还能重建吧。”他吁了口气,便出了明武堂,多半是向校尉们解释去了。 外头传出许多哭声,都有不舍。 过了半个时辰,一队队马军司便围了武备学堂,马军司的军卒士气低沉,几乎不敢去直视学堂,而里头的校尉也是一阵沉默,整个汴京的天气都仿佛阴暗了一些,有一种悲凉之意。 附近已有不少人围看,这些寻常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交头接耳,后来有人隐隐透露,说是有钦命要来查撤武备学堂,一时之间又是哗然,在寻常百姓心中,武备学堂便如心中的平安符一样,现在突然这么一下就裁撤,所有人都没有转过弯来。 随即也有人醒悟,窃窃私语在人群中道:“天子更替,这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也是常有的事,想起来这些校尉也是令人唏嘘,日夜操练,上阵杀敌,竟是落得这个下场。” “不是说校尉是天子门生吗?先帝在的时候对校尉万般优渥,怎么太子一登基就成了这个模样?” “嘿……”声音已经刻意压低:“连兄弟都不能相容,还能容得了谁?” 趾高气昂的方啖在一队亲卫的拥蔟下开始宣读旨意,旨意一下,学堂中传出哭声,接着有人大喝道:“哭什么?天子门生岂可向人示弱?岂可哭哭啼啼做妇人?列队……” 无数的人影在蹿动,不消半柱香功夫,居然列出了一列列的队伍,各营、各队曲径分明,整齐划一。 “记着,咱们今日虽不再是校尉,却仍是先帝门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记着这句话,现在,去收拾行囊,各家各奔东西。” 校尉们解散,掠过一丝悲壮,强压着眼眶中的泪水,各自散开。 半个时辰之后,背着行囊的校尉鱼贯出了学堂,那负着手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方啖却是冷冷一笑,道:“且慢!” 方啖身后的亲卫都是他亲自从府中点选出来的亲信,听到方啖的命令,立即挺着长矛,将出来的校尉拦住。 矛尖闪动着寒芒,拦住校尉们的去路。这一举动,立即让整个气氛更加紧张起来,校尉们纷纷抬眸,恶狠狠地看着方啖。 方啖嘿嘿一笑,慢慢地踱步过去,幽幽道:“从即日起,你们便是草民,要离开这学堂,先摘下自己的范阳帽,解下铠甲,放下佩刀,否则一群草民带着违禁之物招摇过市,却是什么道理?” 当前的一个校尉忍不住攥起拳头,怒道:“我要是不解下衣帽又如何?” 衣甲倒也罢了,这刀却是儒刀,是校尉的象征,辅政王亲授的信物,对校尉来说,放下这刀,不啻是剥下他们最后的尊严。 方啖脸色一冷,道:“你们是要造反吗?来人……” 马军司这边里三重外三重军卒却都是稀稀拉拉的,一点儿也没有候命的意思。 方啖心里却有点儿发急,一方面怕马军司抗命,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明白,这些校尉有相当多的人是各家王公的子侄,真要他格杀勿论,到时候未必能收得了场。 倒是韩世忠为方啖解了围,只听韩世忠一声令下道:“解下衣甲,放下佩刀!” 不少校尉的眼睛又都湿润起来,有人终于开始去摘下范阳帽,也有人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如此羞辱,莫说是他们承受不起,便是一旁围看的百姓也都不忍起来。武备校尉曾经何等荣耀,在百姓的心目之中,这些秋毫无犯,日夜操练的后备武官,几乎是忠义的化身。天一教作乱,京师遭受威胁,是他们奉命弹压。女真人虎视眈眈,也是由他们组成的水师出战,战功赫赫,高山仰止。 可是现在…… 不少人暗暗摇头,眼中也纷纷落下泪来。 方啖却只是冷笑,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场差事总算是顺利办成了,马军司围了武备学堂,也算是为皇上做了一会马前卒,到时候还不乖乖地给皇上效力?否则辅政王回来,说不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这京中又再没有了校尉,整个汴京的禁军都落入皇上之手,那姓沈的带着三千军马入京,到时候有他好瞧的。 足足耽误了两个时辰,校尉们才纷纷从学堂出来,有的散去,也有不肯散的,站在一旁看着武备学堂发呆。方啖一声令下,便有人去紧锁了武备学堂的大门,贴上了封条,又有人搬了梯子将那烫金的匾额取下来,方啖这才收了兵,直入宫中复命。 赵桓正在暖阁里焦灼不安地等着消息,他心里当然清楚,动武备学堂和动报刊不一样,若是惹急了,说不准是要闹哗变的,可是明知是在铤而走险,赵桓却不得不这般做,因为一旦沈傲入京,留着这么多校尉在京中,到时只会更加棘手。 听到内侍说方啖求见,赵桓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当真发生了哗变,这瑞国公岂会这般早来复命?想必事情已经办妥帖了,赵桓便换上一副笑容,道:“宣他进来。” 片刻功夫,方啖入了暖阁,纳头便拜,道:“臣方啖见过陛下。” 赵桓高高地坐在龙塌上,双目微微一闪,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事情办成了?” 方啖道:“武备学堂已然裁撤,校尉们统统打发走了。” “哦?”赵桓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问道:“可带了马军司去?” “正是带了马军司去。” “马军司那边如何?” “回禀陛下,马军司虽有怨言,可是微臣总算还镇得住,现在他们随微臣弹压了武备学堂,便是想要首鼠两端也不成了。” 赵桓呵呵一笑,道:“你说的对,马军司这边,你还要尽尽心力,传朕的旨意出去,马军司有功,司中武官各有封赏。往后这马军司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做事,务必要给朕练出一支强军来。” 赵桓的喜悦可想而知,禁军三司如今已经全部都在掌握中,再加上城门司以及汴京厢军,整个京城已是固若金汤,虽说坊间非议极多,可是自己手掌汴京附近军马,又是名正言顺的天子,沈傲便是真想翻起浪来又能如何? 这般一想,那从前对沈傲的恐惧之心不由地驱散了一些,赵桓的心情也不由地豁然开朗起来。 方啖也是心中欢喜,这一次事情办得漂亮,自己又是皇亲国戚,飞黄腾达已是指日可待了,笑吟吟地道:“谢陛下恩典。”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内侍来禀告,道:“陛下,太皇太后在景泰宫请陛下过去,说是有话要说。” 赵桓脸色一冷,道:“她有什么话要说?朕没有功夫。” 内侍被赵恒的态度吓了一跳,平时陛下对太皇太后一向是敬重的,怎么今日突然态度如此恶劣? 其实这内侍哪里知道,赵恒在登基之前就对太皇太后藏着不满,登基之后,因为惧怕沈傲卷土重来,再加上刚刚登基,还能与太皇太后委婉几下。现在握住了军权,总算有了些信心,这时候才图穷匕见,越来越不将太皇太后当一回事了。 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在地上,道:“太后说有极大的事要和陛下商量,陛下若是不去,奴才只怕不好复命。” 赵桓更怒,道:“你是听朕的话还是听她的话?狗东西,这宫里难道不是朕做主吗?” 内侍连道不敢。 倒是方啖含笑道:“陛下,太皇太后既然说有大事商量,不如去看看就是,好歹也是太皇太后……” “朕知道了。”赵恒不耐烦地打断方啖,犹豫了一下,道:“也罢,那便去看看吧。” 赵桓整了衣冠,昂首挺胸出了暖阁,坐上龙撵,直接往后宫过去。现如今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可是仍然住在景泰宫中,对这景泰宫,赵桓有一种心底深处的厌恶,想到从前的时候自己在这儿诚惶诚恐地请安,那太皇太后对他的冷淡以及对沈傲的热络,再想到太皇太后当着杨真、石英的面逼迫自己封赏沈傲,心里便有一种躁动。 等到了景泰宫这边,赵桓下了步撵,再不像从前那样乖乖在外头叫一声孙臣问安了,而是直接叫来一个内侍,道:“太皇太后在吗?” “在。” 赵桓便直接垮槛进去,这景泰宫中的内侍和宫人见了陛下驾到,纷纷拜倒,口呼万岁。 第八百七十七章:赵氏的宗社可以保存吗 “太皇太后……”赵恒跨入景泰宫,冷冷的捋动了衮服的袖摆,颇具威严的直视着宫中帷幔之后的太皇太后身影,脸sè冷漠。 想起从前的唯唯诺诺,再对比今日的扬眉吐气,赵恒的心突然生出一丝快感。 太皇太后坐在软榻上,传等他来,只不过赵恒进了景泰宫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冷漠让太皇太后不禁微微一愣,心中大怒,却压抑着火气道:“皇上来了?坐吧。” 敬德搬来一个椅子,赵桓大喇喇的坐下,冷淡的道:“太皇太后请朕来,不知所为何事?” 若是在从前,赵恒的口wěn一定是太后召孙臣前来,不知有什么教诲。几个词语的改变,也暗示着赵恒地位的变化。 太皇太后更是不悦,却又无可奈何,沉默片刻,换了一副冷淡的口wěn,道:“哀家听说你的皇弟赵楷死了?” 太皇太后叫这赵恒来,为的就是赵楷的事,毕竟是龙子龙孙,赵楷也颇受太皇太后的喜爱,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还加了一条畏罪自杀四字,太皇太后当然要过问。三皇子心怀不轨,若说别人相信,可是太皇太后却万万不信,赵楷xing子醇和,很是乖巧,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心怀不轨?再者说赵恒已然登基,再在背后唆使人鼓噪反对当今皇帝,这是何其愚蠢的事? 太皇太后召赵恒过来,便是来兴师问罪的,原以为赵恒会像从前那样态度恭谨,向她解释。可是只看赵恒进殿时的冷漠态度,太皇太后突然察觉事情并非她的想象。 赵恒果然只是淡淡一笑,道:“哦,是老三的事?老三也太大胆了,竟敢图谋不轨,好在李中书及时察觉,原本朕呢倒也不想为难他,毕竟是自家的兄弟,朕还能杀了他不成?谁知他竟有几分羞耻之心,许是无颜再来面对朕,又畏惧宗令府处罚,畏罪自杀。” 太皇太后怒容满面,语气变得刺耳几分:“畏罪自杀?是畏罪自杀还是自家的兄弟不能相容?皇上,先帝在的时候,你一向敦厚,与众兄弟也阖目的很,先帝颁发遗诏之时,也夸耀你人品贵重,深肖先帝之躬,为何刚刚登基,便这般对自家兄弟?” 太皇太后似乎觉得还不解气,毕竟便是赵佶在的时候,也从未没有这般和自己说过话,现在自己的孙子竟是如此冷漠,怒气也积攒到了极点,继续道:“再者说,我大宋以孝义治天下,先帝尸骨未寒,陛下便改弦更张,又是裁撤武备学堂,又是废黜海政,皇上难道不知道海政与武备学堂都是先帝的心血?哀家还听说,京兆府居然四处捣毁刊馆,你可莫要忘了,刊馆虽然言辞犀利,可便是先帝,也绝没有加罪,暖阁之中,还留着不少先帝曾阅览过的周刊,这般做,难道不怕天下非议吗?” 赵恒想不到太皇太后动这么大的火气,心里已经虚了,毕竟低了这么多年的头,心理早就养成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可是随即一想,也是勃然大怒起来,这老妪,竟敢来管朕!冷着脸道:“三皇子畏罪自杀,与朕何干,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抓起榻上桌几的一份周刊投掷于地,道:“你自己看吧,这里头说的,难道都是空xué来风?赵楷自尽的当夜,李邦彦是否进过王府,又是否带着你的密旨?还有那鸠酒又是从哪儿来的?” 赵恒眼中闪过一丝疑sè,去捡了那周刊,眼睛扫了一眼,更是怒不可遏,这一份,当然是今早出现在大街小巷的锦衣周刊,里头的内容放肆到了极点,几乎就差指着赵恒的鼻子骂他是杀死自己兄弟的侩子手了。赵恒想不到捣毁了各家周刊,竟还有如此放肆,更有周刊流入到了宫中,不禁怒道:“好大的胆子,朕若是不杀几个以儆效尤,他们只当朕好欺了。” 太皇太后冷笑道:“皇上好大的威风,莫不是说中了皇上的心事?” 这两个宫中最有权势之人,如今已是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太皇太后惊骇于赵恒竟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更惊骇于赵恒登基之后竟是如此一反常态,心中憎恶到了极点。可是赵恒此刻见太皇太后竟还敢对他颐指气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厉sè,突然将周刊抛到一边,扬起手来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一旁的敬德身上。 啪……这一巴掌下手极重,敬德避之不及,生生的承受,随即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要瘫倒下去。 “混账,这等妖言huo众的东西,也敢带入宫里来,这周刊,不是你带来的还有谁?”赵恒呵斥一句,道:“若是再敢将这些污七八糟的拿给太皇太后看,仔细你的狗头。” 敬德脸上火辣辣的,两眼冒星,可是这时候不敢争辩,连忙跪倒:“奴才万死。” 赵恒的动作出乎了太皇太后的意料之外,太皇太后没有想到,赵恒竟当着自己面打自己的心腹,这般做,自然是敲山震虎,是回避自己的问话而故意给自己摆脸子,也是告诉她,外头的事还轮不到她插嘴。 太皇太后气得发抖,声音嘶哑的道:“皇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恒冷然,不再去理会跪在脚下的敬德,拂了衮服的大袖摆,负着手道:“朕是要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好生的颐养天年才是正道,外朝的事自有朕来处置,我大宋开国至今,也不曾有过fu人问政的道理,这是太祖皇帝的遗训。” 他跨前一步,声sè俱厉的道:“朕才是天子,乾坤独断,岂能fu人干预外朝之事,太皇太后还是好好歇养。”说罢,旋身出去。 从景泰宫中出来,赵桓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太子和天子虽只是一步之遥,可是跨过了这一步,人生就是大不相同,自己忍让了二十年,唯唯诺诺,人尽可欺,而现在,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尤其是想起方才太皇太后一脸诧异之sè,赵恒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他一路出了后宫,身后的内shi远远尾随着,等回到暖阁的时候,发现方啖还在候着,赵恒的心情立时大好起来,道:“马军司的事,朕已经吩咐过,你尽心竭力去笼络。不过……”赵桓又想起太后丢给自己的锦衣周刊,也生出警觉:“不是说周刊都已经捣毁了吗?为何还有人散播?哼,真是越发不像话了,真不知道李邦彦是如何做事的。” 方啖连忙道:“陛下说的是锦衣周刊?” 赵恒道:“你也知道?” 方啖道:“这件事整个汴京人尽皆知,那周刊几乎流传的到处都是,屡禁不绝,可是又查不到源头,京兆府虽然四处搜索,却总是查不出蛛丝马迹,陛下,这些人只怕并不简单,看来不是寻常的乱党。” 赵恒双目沉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件事为何李中书没有禀报?是怕朕怪罪吗?”随即,赵恒又不多问了,李邦彦现在是他的左右臂膀,这时候还不能怪罪,只好道:“马军司来查吧,四处搜索,但凡形迹可疑的,都拿起来,朕就不信,一个周刊,竟敢在朕面前放肆。” 方啖拜倒:“臣遵旨。” 赵恒显得有些倦了,挥挥手:“你告退吧,朕还有事要想。” ……………………………………………………………………………………………………………………………………………………………… 赵恒大喇喇的离开,在、太皇太后气的浑身发抖,她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的态度竟是如此刚硬,那三皇子多半便是他弑杀的,到了现在,却又口口声声称自己做fu人,这才登基了几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敬德挨了打,此时小心翼翼的抬起眸来,与太皇太后对视一眼,小心站起,道:“太皇太后不必生气,陛下……” “哀家不必你劝慰……”在短暂的恍神之后,太皇太后又清醒过来,赵恒的转变,让她嗅到了一丝危机,今日赵恒能除三皇子,难保不会有一天将屠刀落到晋王身上。太皇太后双目阖起,变得吴笔冷静起来,仿佛护犊的母虎,充满警觉。她淡淡道:“哀家真是瞎了眼睛,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教他登基。事已至此,也别无它法了。” 敬德吓得不轻,太皇太后平素看上去熙和,可是真要惹起来却不是好玩的,他想说什么,咽咽口水,却又把话吞回肚中去。 太皇太后淡淡的道:“景泰宫里还有哀家信得过的人吗?” 敬德连忙道:“宫里上下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 太皇太后道:“这便好,哀家有件事要人去办,你要寻个信得过的人,去给辅政王带句话。” 敬德倒是一时为难了,内shi虽然出宫,可是一个太监,要出汴京却谈何容易,只怕还未出城,就被皇上的人盯住了。可要是让宫外的人去,却未必放心。敬德想了想,眼下太皇太后要送去辅政王的话一定是极为重要,自家眼下也是新皇帝的眼中钉,这件事同样关乎自家的身家xing命,索xing就拼一拼吧。 敬德正sè道:“奴才有个外侄,可以信重。” 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道:“好,这件事就让他去办,告诉他,这件事做的好,哀家自有厚赐。” 敬德道:“不知太皇太后要传的是什么话。” 太皇太后幽幽道:“去问辅政王,赵氏的宗社可以保存吗?”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这句问话却教所有听了的人都不禁吃惊,敬德不敢多问,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便去办。”!。 第八百七十八章:晋王可以 第八百七十八章:晋王可以 从泉州到汴京,先是经过福建路山峦起伏的林莽,随即又要面对苏杭的水网,待过了苏杭,前方的道路总算宽阔起来。 带着巨大的棺椁,又是熙熙攘攘的王公,这么多人马走的并不快,用了二十多天的功夫,扶灵的队伍才到了淮南西路的光州府,过了光州便是京畿路,汴京就遥遥在望了。 这一路过来天气越来越热,酷暑当头,长途的跋涉令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迎来了一场暴雨,起先队伍发出一阵欢呼,在雨中雀跃了几下,爽是爽了,可是麻烦也随之而来。 泥路虽然已经在各大城镇开始慢慢普及,可是还没有奢侈到铺展到各处官道的地步,这官道仍然泥土甭实之后填成,寻常时候还好,可是一旦遇到了大雨,立即变得稀烂。 扶灵的队伍这么多人,车马更是不少,在这泥泞中前行艰难无比。 护卫们倒是还吃得消,毕竟是当兵的出身,这么多年的操练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莫说只是下一场雨,道路泥泞,便是下雹子的天气出去长跑操练也是常有的事。可是那些王公贵人们就吃不消了,一个个怨声载道,见沈傲不下令歇息,便推举了晋王赵宗去游说。 赵宗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一张好端端的脸又黑又瘦,再加上皇兄的死对他打击沉重,精神也显得很是松垮,对沈傲道:“这样的天气,只怕是再不能赶路了,咱们这些人倒还好说,可是先帝的棺椁这般颠簸下去,只怕也吃不消,倒不如索性就地安营,待雨停之后再做打算。” 沈傲心里暗笑,想不到这岳丈大人也有心机,居然还知道拿出先帝出来做挡箭牌,可见赵佶这兄长做的不错,生前百般庇护,便是驾崩了也让赵宗多了一个免于吃苦头的理由。想到赵佶,沈傲又变得黯然起来,心里想,虽说棺椁有重重保护,又贴了毡布,顶了华盖,可是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歇一歇的好。于是便道:“光州城距离这里只有十里之遥,大家再加把劲,直接进城歇了吧。” 赵宗如释重负,见沈傲一脸黯然的样子,反倒劝慰起他来,道:“你也不必太过哀恸,人死不能复生。” 沈傲勉强笑起来,道:“是,泰山大人教训的是。” 赵宗也变得阴郁起来,叹口气道:“皇兄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在了,世上少了这么个兄长,真教人难受。” 这时候又轮到沈傲劝慰赵宗了,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赵宗才含泪而去。 其实从这里到光州并不止是十里,而是足足三十里的路,沈傲这般说,无非是望梅止渴的意思,那些清贵的王公最是散漫,教他们赶路,不是这个受了风寒走不快,就是那个脚脖子歪了,现在听到光州只有十里,只要一个时辰便可住进温暖舒适的房屋里沐浴更衣,立即打起精神。 可是越走,越发觉有些不对,可是这时候也顾不得了,都走了这么远,总不能前功尽弃,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护卫们的步伐。 倒是沈傲还好一些,他虽然没有打熬出来的身子骨,可是这么多年东奔西跑,早已习惯了这种颠簸,而这时候大雨倾盆,带着斗笠,仍有雨滴顺着笠檐滴到头上,沈傲目光看在这水雾般的天气中,竟感觉到几分彻骨的孤独。 光州府这边,已经有斥候先行抵达,光州知府何文在此刻却是有点儿手忙脚乱了,迎接先帝灵柩以及辅政王等人倒也罢了,真正的问题是怎么个迎法,光州距离汴京不远,朝廷里的消息一两天就可到达,何文在又岂会不知道这辅政王与新皇帝之间的仇怨,现在若是隆重迎接辅政王入城,就等于得罪了皇帝。可是要是冷淡,难免又得罪辅政王。 何文在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此时却觉得难以取舍,皇帝自不必说,一言断人生死。可是辅政王呢,也不是轻易能惹的角色。 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做了决定,还是应付一下的好,不管怎么说,皇上才是天下的正主儿,辅政王再厉害,能比得过皇上?历来的权臣,又有哪几个有好下场的? 于是何文在召集了本地的官员,把自己的吩咐传出去,只教了个押司带着人去城门迎候,至于犒劳之物,当然是能免就免,他们要入城就宿,那就寻些客栈给他们歇下,自己还是不要去见辅政王的好,避避嫌疑。 其实做这打算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尤其是苏杭以北的路府,对这辅政王都是敬而远之的多,也怪不得何文在。 不过何文在的态度却教人看不惯了,当地的厢军指挥朱盛便是其中一个,这朱盛是个武人,原本一个武官在当地知府面前算不得什么,就算同是五品官,何文在一样可以不给他脸色看。可是朱盛这几日听到武备学堂解散,心里本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朱盛虽然不算什么沙场老将,当年也是在西夏打过仗的,而校尉在武人之中地位极高,当年朱盛就曾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武备学堂报考,只可惜没有被人筛选下来,虽是遗憾,朱盛却仍旧对那学堂怀着一种敬意。 武备学堂解散了,辅政王到了光州,朱盛心里当然欢喜,不管怎么说,这辅政王是传说中的人物,关于他的传言便是一天一夜也未必说得完,既然辅政王来了,自然该好好的热闹一下,可是谁知,知府衙门那边却是这个态度。 朱盛气的跺脚,便亲自跑到何文在这边来问,何文在心里本就鄙夷他是个粗人,不知道汴京中的龙争虎斗,再加上以文制武是大宋的规矩,何文在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叫人将朱盛赶了出去。 换作是从前,朱盛忍了也就忍了,可是今日却不知发了什么火,在知府衙门外头大骂一通,直接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去城门迎接。 这虽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可是这皇帝与辅政王之间的恩怨波及程度可见一斑。 沈傲扶棺打马入城,朱盛立即来迎了,俱言知府不肯来迎见先帝灵柩的事,若换作是从前的沈傲,只怕早已带兵杀入知府衙门,非要狠狠治一治这狗屁知府不可。可是现在的沈傲仿佛更加捉摸不定,坐在马上呆了呆,只是道:“本王知道了,收拾一些地方给我们歇脚吧。” 便不作理会,在这光州安歇下来。 与此同时,一名骑士骑着快马抵达光州,当夜拜谒沈傲,沈傲听到敬德二字,随即愕然,接着便道:“去,把人叫进来。” 来人是个瘦弱的汉子,蓄着山羊胡,身上湿哒哒的,和敬德竟有几分相像,沈傲不禁问他:“你与敬德什么关系?” 这人道“小人吴中,是敬德公公的内侄。” 沈傲不禁哂然一笑,道:“这就难怪这么相像了,本王还当是敬德偷偷在外头生了个儿子。”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那肯定是讽刺敬德一个阉人怎么可能生子,可是沈傲脱口而出,这吴中却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人家肯开你的玩笑,那也是抬举你。所以说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得到的效果却是不同,别人能说的话你未必能说,别人能开的玩笑你未必能开,这也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吴中开门见山,道:“小人这一次并不是奉叔父之命前来,而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口谕,想问殿下一句话。” “哦?”先帝驾崩,太后变成了太皇太后,听到这四个字,沈傲不敢怠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问。” 吴中道:“太皇太后问:赵氏的宗社可以保全吗?” 沈傲稍许犹豫都没有,正色道:“可以。” 吴中才松了口气,笑道:“若是殿下回答不可以,太皇太后说了,这句话只当问了等于白问。可是殿下说可以,太皇太后还有话要问。” 这种哑谜沈傲当然清楚,危襟正坐道:“但问无妨。” 吴中道:“太皇太后还要问:那么谁可以继承大统?” 这种话居然出自太皇太后之口,实在教人不可思议,可是沈傲却知道,太皇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知那赵桓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以至于连太皇太后都不得不出来站队。他犹豫一下,道:“皇八子益王赵棫素有才情,性格宽厚,可以吗?” 吴中却是摇摇头:“太皇太后以为不可以?” 沈傲只好继续道:“那么皇九子康王赵构聪颖仁孝,可以继承大统吗?” 吴中仍是摇头:“太皇太后说不可以。” 沈傲不禁笑了,道:“不必出哑谜了,太皇太后认为谁可以?” 吴中道出了名字,出乎了沈傲的意料之外:“兄终弟及,晋王赵宗可以。” 沈傲不禁目瞪口呆,他素来知道太皇太后宠溺次子,可是不曾想到,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偏颇的如此明显,看来这太皇太后对谁都不信任,这么多孙儿,竟没有一个敢托付的。沈傲吸了口气,道:“好,太皇太后说晋王可以,那么晋王就可以。” 吴中便笑了,道:“太皇太后吩咐,若是殿下认同她老人家的话,便送一样厚礼给殿下。”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锦带,随即将锦带一撕,一份懿旨便入目眼帘。 吴中将懿旨奉上,道:“请殿下过目。” 沈傲接过懿旨,只见懿旨中太皇太后亲书的字迹,又加盖了太皇太后的印玺,这一份懿旨,让沈傲不禁眼前一亮。 有了懿旨,许多事做起来就方便了许多,虽然只是一个名目,可是这历朝历代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现在有了懿旨,虽然不至于沈傲与赵恒的对决起到多少关键的影响,可以至少能对沈傲有所助益。 “今新君不仁……以至朝中宵小密布,善善者不能用,恶恶者不能去,大宋江山,已危在旦夕之间。为大宋江山社稷计,哀家传诏四方……” 沈傲一字字看下去,眼中闪露着一丝光泽,随即口吻笃定的道:“回去告诉太皇太后娘娘,微臣已有九成把握。” 吴中听了,笑嘻嘻的道:“殿下,那小人这便回去复命。” 沈傲待他倒是客气,难得的将他送出去,临末嘱咐道:“回去也告诉敬德公公,杨公公不在宫中,这宫里的事只怕他要操持了。” 吴中当然知道这操持二字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里应外合而已,道:“殿下放心,叔父是铁了心为殿下鞍前马后的。”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汴京里头的军马都掌握在那皇上手里,现如今武备学堂又解散了,小人来的时候,听人议论,说是殿下万不可入京,否则……否则……” 沈傲哂然一笑:“否则就要身首异处是不是?”沈傲的笑容变得冷冽起来:“身首异处?这世上能杀本王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你不必担心,好好回去传话便是,将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吴中再不敢说什么,躬身出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有进无退 这一夜,捧着懿旨,沈傲反倒不能入眠了。懿旨虽只是只言片语,可是无疑给了沈傲一个合法性,合法性这东西有时候不重要,可是有时候又非要不可。 就像是遮羞布一样,人明明本就是赤龘裸裸地来赤龘裸裸地去,可是只要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个遮掩之物,出来裸奔的,十个就有九个是傻子,还有一个当然是脑残行为丢术家。 沈傲索性就不睡了,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在屋外散布,外头灯火黯淡,惨淡的月色下阴森森的,几个守夜的护卫见了沈傲,也不敢上前去问话,谁都知道,近来辅政王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一般是无人去撞这枪口的。 不知不觉的,居然到了正堂。 正堂里如今已成了先帝停放灵柩的地方,沈傲寻了个蒲团坐下。注视着那描金的棺椁,整个人心事重重。 对着幽幽烛火发出来的光泽,沈傲慢吞吞地道:“陛下,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微臣已经无路可走,唯有一往无前,废黜天子了。这一去汴京,凶险万分,少有疏漏,微臣就是粉身碎骨,若当真走到那一步,那微臣……”沈傲舔了舔嘴,继续道:“那微臣就下阴曹随侍陛下吧。来之前,微臣已经做好了安排,一旦微臣输了,二十万水师便会偕同契丹军马立即南下,割据福建路,拥戴沈骏为王,十万西夏铁骑则拥戴沈骓为帝,至于报仇之事,微臣不敢想。” “走到这一步,微臣所想的,无非是太子与微臣的事,让我们面对面去解决,而不是发兵使大宋的江山陷于动荡。现在天下非议汹汹,太后颁来遗诏,士农工商到王公大臣都站在了微臣这一边。”沈傲长吐了口气,语气变得骄傲起来:“微臣愿替天行道,匡正社稷。 愿陛下的英灵,保佑微臣。” 沈傲在幽幽的灵堂中说罢,心里却想,若是此时赵佶当真有意识,他会作出何种选择?是选择太子,还是选择自己?无论如何,太子仍是他的血统,或许…… 只可惜,斯人已去,便是凭空想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一次,是沈傲最大的一次冒险,在从前,他肆意非为,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皇帝,无论如何,这个皇帝都站在他的一边,所以毫无忌惮,喜笑怒骂,甚至是仗剑杀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赵恒其实并不愚蠢,虽然已经做下了许多蠢事。废黜海政,使得整个商经济层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杳撤报刊,让民心逐渐朝向了沈傲,而废黜武备学堂,更是推波助澜,整个天下,都隐隐之间站到了赵桓的对立面。 可是沈傲知道,若自己是赵恒,他也无从选择,这并不是赵恒蠢自包不是他不知道这些事做出来之后的后果。只是不管是海政、周刊、学堂,这些都是沈傲一手筹办,这三者之中早已接连成一个全新的利益阶层,这个阶层正是依靠着沈傲才得以壮大,也正因为如此,沈傲借助着他们,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设身处地地想,赵恒不得不尽快对海政、周刊、学堂动手,这个阶层牵涉的人已经太多,力量也已经足够巨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权争,而是一个培育起来的新兴阶层向一个旧有的阶层发起的挑战。 此战若胜,则新兴阶层必然得以巩固,一切依附于这个利益体系的人才能得到安全感。可是此战一败,这些人将随着沈傲一起成为历史的尘埃,无非是一抹闪耀的流星,虽是壮丽,虽是炫目,却终究只是一刹那而已。 从前是沈傲推动了这个新兴的阶层,而现在,是这庞然大物推动着沈傲前进有进无退。 沈傲呆呆地胡思乱想,不禁苦笑一声,随即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眼眸射出坚毅之色,朦胧之中射出一丝精芒,对着黑暗道:“陛下,后会有期!”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开。 第二日清晨,扶灵的队伍继续启程,豪雨过后,官道仍是泥泞,可是艳阳高照,又歇了一日,大家都打起精神,两个时辰之后,进入京畿路的地界。进了这京畿路,又是大不相同起来,沿途迎接的百姓竟来了不少,甚至一些官员也肆无忌惮,带着差役在道旁迎接,或献上瓜果,或献上酒食。 距离汴京,只剩下了三两天的功夫,而与此同时,一骑快马,也飞快地进去汴京,直入中书省。 李邦彦掌握住了中书,可是心里仍是提心吊胆,汴京看上去巳经掌握在了赵恒的手甲,可是李邦彦感觉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而且汴京的地下似乎也涌动着一股暗潮,每每这个时候,李邦彦总会想到锦衣周刊,锦衣周刊到底是什么?他们的背后,又到底站着些什么人? 这几日方啖将整个汴京几乎翻了个转,挖地三尺,仍然没有一点线索,而锦衣周刊,居然仍然按时发放,方啖无可奈何,既然找不到元凶,便干脆去寻那些传播锦衣周刊之人的晦气,可是要知道,传播周刊的人成千数万,军卒哪里抓得过来?一夜之间,京兆府大牢与刑部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可是锦衣周刊仍是屡禁不绝。 李邦彦见状,立即制止方啖继续株连下去,人心已经相背,再变本加厉,只会将民心推得更远。方啖也是焦头烂额,只好借坡下驴,索性不再理会了。 “沈傲终于要来了!”李邦彦的双眸闪动着一丝期待,一丝畏惧,一丝复杂。正如他的眼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同样是复杂无比,一方面,他心中隐隐有着一种渴望,他和沈傲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恩怨要了断,这一刻,他重新翻身,很是期待这一场新的对决。 可是同时,李邦彦又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个人……可以战胜吗? 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邦彦也没有退缩的可能,就算要退,他能退到哪里去?既然没有退路,那么就放手一搏吧。李邦彦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冷冽…… 游戏要开始了! “来人,备轿入宫。”李邦彦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是颤抖的,激动还是恐惧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坐上了轿子,李邦彦阖上了眼,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几十年的宦海,让他明白做任何事都要处变不惊,都要冷静,尤其是面对那样可怕的对手,更不能一丝的疏忽。 李邦彦心中开始盘算,民心……军马……权利…… 双方的实力可谓旗鼓相当,而赵恒手里最大的优势就是禁军。 “那么……唯一的选择只有……”李邦彦的眼眸乍然张开,闪动着杀机。 轿子到了正德殿,而在这时,同样一顶轿子也落定了,站出来的自是方啖,方啖同时也收到了消息,沈傲入京也就在这几日的功夫,他方啖也不是傻子,虽然明知自己必须坚定地站在赵恒这一边,可是事到临头,同样也有一种恐慌。 二人一齐下轿,相视一笑,随即寒暄了几句,不过两个人像是早有默契一般,刻意没有去提起沈傲入京的事。 “李中书……”方啖皱起眉,开始谈起正事:“锦衣周刊的事似乎有了点眉目。” “哦?”李邦彦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可是面上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他舔舔嘴,淡淡地道:“查出了幕后之人?” 方啖摇头,道“幕后之人还没有杳出来,倒是捣毁了一个窝点,不过等人去的时候,那里已是人去楼空了。方某人只有一点可以确信……” 李邦彦道:“瑞国公不必卖关子。”…… 方啖苦笑道:“在宫里,在马军司,甚至是三省六部、京兆府都有他们的人,这些人组织非常严密,且马军司这边一有动作,他们往往提前知道讯息,所以才数次搜杳总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李邦彦吁了口气,不由道:“还有一点也可以确信,这些人,必然是沈傲的爪牙,姓沈的正是借着他们才稳稳控制住了汴京。”…… 方啖被说中了心事,带着凡分畏色道:“李中书,咱们真能掰得倒那姓沈的吗?” 虽然此前还颇有信心,可是事到临头,方啖又犹豫了,他何尝不怕?这是一场豪赌,输了是要丢掉身家性命的。 李邦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负着手道:“舍命一搏就有胜算,败,也无非一死而已。” 方啖唯唯诺诺地笑了笑,便不再说了。 二人一齐到了暖阁,叫内侍通报了一声,却听说皇上还未起来,便在这暖阁外头空等,等了半个时辰,从后宫那边过来的乘撵才姗姗来迟,赵恒显得有些疲惫地自乘撵上步下来,二人过去行礼,赵恒颌首点头道:“进暖阁说话。” ……………… 第八百八十章:快刀斩乱麻 第八百八十章:快刀斩乱麻 这暖阁在宫中其实并不起眼,可是赵佶却喜欢,因此命人特意收拾出来,装饰一番,很是雅致。 如今赵恒入主皇宫,原本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屈尊到这儿办公的,可是正因为赵佶喜欢,他偏偏觉得占据这里,心里很是舒夹,所以虽然不喜这里过于狭窄,却每日都要过来。 至于墙壁上几幅沈傲送给赵佶的字画,如今已撕了下来,墙上空荡荡的,反而少了几分精致之感。 赵桓一进暖阁,脸色就沉了下来,道:“朕听人说,沈傲就要入京了?” 李邦彦和方啖刚刚落座,这时候都站起来,李邦彦道:“不错,已经进了京畿路,过了陈州。” 方啖道:“陛下,此人一到,会不会……” 赵桓勃然大怒,呵斥道:“会什么?凭他一个亲王?还是凭他那三千侍卫?哼,朕是太子时尚且不怕他,如今君临天下,还会将他放在眼里吗?” 赵恒这般一通大吼,还真有几分心虚,若说不怕沈傲,那是虚话,沈傲给赵恒的记忆太深刻,被他掰倒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而且往往出人意表,赵恒的内心深处何止是怕,简直就是惊恐到了极点。 方啖听了,唯唯诺诺地道:“陛下说的对,那沈傲不过是一个亲王,生死荣辱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是臣胡说。” 赵恒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淡淡地道:“都坐下说话吧。” 李邦彦和方啖一起落座,内侍端来茶盏李邦彦才道:“也就是说,沈傲至多三天就要入京了。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稳固住汴京,再与沈傲周旋。” 赵恒颌首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目光落在方啖身上,问道:“马军司是否笼络住了?” 汴京无非就是这三司的军马,殿前卫不必说,步军司素来是向着太子靠拢的,最大的变数就是马军司不但人数众多而且训练有素,从前又是在沈傲的辖下,一个不好,就可能反戈。只要能稳住马军司,其他的事也就好办了。 方啖正色道:“马军司的营官如今都已经换上了微臣的人,微臣又许了许多赏赐出去—想必这些人还是肯为陛下效力的。” 赵恒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血气,不由莞尔笑道:“这便好,稳住了马军司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汴京城中禁军为数七八万人,沈傲便是带三千护卫入京又能如何?” 李邦彦却没有这么乐观,想了想道:“沈傲最会蛊惑人心,汴京城中上至士人,下到商贾、百姓尽皆称颂他的功德民心……已经在姓沈的身上了,陛下虽说掌握了军马,可沈傲若是出现,将那些人鼓动起来,只怕须臾之间便可翻转时局。”李邦彦苦笑一声,继续道:“岂止是这些人,便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也大多与沈傲相互勾结,怕就怕沈傲登高一呼,到时陛下该当如何?” 方啖道:“李中书言重了一群读书人和商贾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大不了弹压下去就是。 李邦彦却是苦笑道:“瑞国公说得轻巧,若是弹压有效,为何锦衣周刊总是弹压不下?” 方啖不禁语塞干笑道:“这是两回事。” 赵恒目视着李邦彦,道:“李中书到底想说什么?” 李邦彦用手搭在双膝上恭谨欠身道:“陛下,沈傲入京,就必然会鼓动汴京上下合力与陛下对抗,否则锦衣周刊为何频频出现,屡禁不止?这周刊的背后之人,就是沈傲在汴京中布下的一颗棋子,当时机成熟,沈傲再出现的时候,便是汴京上下归心的时刻,陛下想想看,若是朝中的文武、士人、商贾、百姓都成了沈傲的走卒,禁军的军心还稳得住吗?” 赵恒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李邦彦的一番话,恰好说中了他的软肋,禁军是控制住了,可是说白了,这禁军看上去杀气腾腾,可是在沈傲手里也可以变成纸糊一般。民心思变,难道禁军就肯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赵恒幽幽地道:“既然如此,那朕该怎么办?” 李邦彦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皇帝平时爱耍威风,不可一世,可是事到临头,却看不到一丁点果决,只会为之奈何,自己跟着这么一个人,也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 李邦彦沉吟片刻,淡淡道:“办法只有一个……先动手为强。” 赵恒和方啖俱都倒吸一口凉气,沈傲可是扶着先帝灵柩来的,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只怕…… 三皇子赵楷与沈傲不一样,毕竟赵楷可以搬弄出一个畏罪自杀来,可是沈傲却不同了,身边三千侍卫,要动手就必须调拨大量军马,要掩人耳目绝不可能。 李邦彦继续道:“只要沈傲到了城外,便让瑞郡公带着军马前去相迎,趁他不备之时,再结果了他的性命,若是有谁敢不服,格杀句论。” 赵恒沉吟不决,满是犹豫地道:“这样做,只怕不妥。” 连那方啖也不禁道:“毕竟沈傲是扶着先帝灵柩来的……” 李邦彦却是冷笑道:“事已至此,陛下还犹豫什么?一旦沈傲入城,必然兴起滔天大浪,只要彻底结果了他,才能让他的那些走卒灰心冷意,留他在一日,便让他多几分胜算,沈傲必须死,他不死……”李邦彦抛出了杀龘手锏,道:“陛下就是阶下囚了。” 赵恒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慌,随冲冷笑道:“你说的对,他不死,便是朕死,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沈傲必须死……” 方啖却在犹豫,心里想,你们在城中,却是叫我去杀他,当然说得好听。可是随即一想,他与陛下是姻亲,眼下到了这个局面,陛下若是胜了,自然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太子败了,他还有命活吗? 这般一想,也就不再胡思乱想,方啖附和道:“陛下圣明。” 赵恒又冷静了一些,道:“只是朕听说契丹、泉州、西夏三面都已是蠢蠢欲动,扬言若是沈傲有不测,便立即扯旗杀入汴京,若是除掉了沈傲,这些人该如何应对?” 李邦彦淡淡道:“陛下,除掉沈傲,他们便是群龙无首,只要陛下圣旨一下,一方面安抚人心,一方面派人招讨,又有何惧之有?那契丹人新降,自然不肯尽全力,若是陛下再下一道诏书,许诺他们重新建国,契丹人非但不会成为陛下的敌人,或许还肯为陛下效力也是未必。 至于那些水师,倒也好办,他们毕竟是宋人,陛下派人去安抚一下,他们真敢冒着全家老小被株连的危险造龘反?至于西夏倒是铁了心与那沈傲同流合污的,可是小小西夏,又何惧之有?” 赵恒听了李邦彦的分析,不禁精神一振,道:“不错,李中书说的不错,就这么办。方啖,待沈傲一到了汴京城,你便立即点选领殿前卫与步军司三万人出城,明面上迎接先帝灵柩,一旦有机会,便斩下沈傲的人头,至于那些王公护卫,谁要是不服,也一道斩了,至于其他的事,联来料理便是。” 方啖满不情愿地道:“臣遵旨。” 赵恒又将目光落在李邦彦的身上,道:“李中书,锦衣周刊背后的人,朕总觉得放心不下,你再查查看吧。” 李邦彦道:“陛下放心,一定会有眉目。” 赵恒放下了心,又与李邦彦、方啖说了几句细节,二人才告退出去。 与此同时,一名守在外头的内侍嘻嘻哈哈地与身边的同伴打了声招呼,说是内急,说罢朝内宫飞快跑去。这内侍到了景泰宫,迎面撞到一个景泰宫中的宫人,急切问道:“敬德公公在不在?” 宫人道:“正在伺候太皇太后。” 内侍焦急地道:“快请他出来,就说杂家有大事要禀告。” 那宫人有些不情愿,内侍索性到这景泰宫外头大叫了几声,这一下子,倒是把景泰宫中的内侍、宫人都悄动了,有几个甚至已经捋了袖子要来拿人,敬德从殿中出来,却是呵斥一声:“都退下。”说罢走过去,朝那内侍勾勾手指,将内侍、宫人们屏退,才道:“怎么?出了什么事?这般惊慌,连凤驾都惊动了。” 内侍二话不说,附在敬德耳畔低语几句。 敬德听得大惊失色,道:“这些都是在暖阁里听来的?” 内侍道:“准没有错,都是奴才亲耳听到的。” 敬德的脸色开始变幻起来,这个消息实在让他有些吃惊,只怕天下人谁也想不到禁军在出城迎接先帝灵柩的当口动手,不过现在想一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做非但可以出人意外,打沈傲一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只要除掉沈傲,固然是天下人个个义愤填膺,可是赵恒毕竟是皇上,又有谁敢加罪? “快,去知会陈先生……”敬德此时也急了,想要出宫去,可是随即一想,自己的身份非同一般,一旦出了宫城,只怕太过招摇,目光落在这内侍身上,道:“杂家会去敏思殿给你个出宫的凭引,你去通报吧。记着,这一路小心一些,不要大意。”(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反扑 第八百八十一章:反扑 汴京郊外,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松林处白雾皑皑,林中一处茅屋,在霏霏细雨之中静寂无声。 陈济手中提着笔,就在这茅屋之内,下笔疾书,偶尔抬起眼来,愣楞的看着豆大的灯火,似在思考。[搜索最新更新尽在www..com.com 有个人悄然推开竹门闪身进来,单膝跪下,行了个礼,声音低沉着道:“先生,敬德公公送来了消息。” 陈济并不抬头,只是道:“念。” 来人将消息念了一通。陈济才抬起头来将笔搁下,他的脸上倒是没有显出多少惊愕,只是淡淡的道:“后日正午的时候,辅政王就能到了吧?” “大致是这个时间。” 陈济颌首点头:“赵恒看来是铁了心要除掉辅政王了。”陈济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先生,是不是要知会辅政王一声?” 陈济摇头:“不必了,辅政王只怕比你我还要清楚,那李邦彦最是狡猾,他不会不知道,只有在入城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要不要预先做一些准备?” “准备?”陈济淡淡一笑,看着来人,道:“早已准备好了,你真当辅政王冒险入京?实话告诉你,辅政王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次入京虽是会冒几分风险,可是……”陈济语气变得肯定起来:“入京这一日,也该让他们识见识辅政王的家底了。” 来人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下去。 陈济坐下,眼眸一张一合,继续道:“老夫倒是听说太皇太后叫了个心腹给辅政王传了一份懿旨对不对?” “是有这么一回事,昨日辅政王就送来了消息。” 陈济摇头,道:“老夫说的不是这个,懿旨的内容老夫已经看过了,不过据说太皇太后在此前还有问话,说什么晋王……” “这个卑下就不知了。” 陈济吁了口气,淡淡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茅屋之中又只剩下了陈济,陈济凝眉,若有心事,口里喃喃念了句:“晋王可以吗?”随即摇摇头:“弟兄们不放心哪……” …………………………………………………………………………………………………………………………………… 沈傲即将抵达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事实上汴京城里早已有人通报了,毕竟先帝的灵柩就要到了,毕竟不是小事,京城里头得预先做好安排,所以礼部这边仍在议论下葬的事,陵寝是早已修筑好的,就等填土了,不过要入葬,还有许多礼节要办,要议好谥号,要准备好祭文,这些事看上去简单,却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要礼部的官员们仔细推敲。 礼部这边心怀鬼胎的议论着先帝入葬的事,可是其他各部也不能闲,辅政王终于要来了,有人喜有人忧,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事做准备。这汴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是藏不住的,诸位大人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比如昨天的时候,禁军调动频繁,宫城的殿前卫加紧了卫戍,还有马军司那边,也似乎在城中搜索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却有点儿让人摸不透。 汴京的空气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甚至到了让人惊骇的地步。一点儿小小的动作,也足以让人睁大眼睛。 而恰在这个时候,童贯却入京了,童贯是什么人?三边的监军统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入京,谁会不明白,这是来声援辅政王的。这童贯不比其他人,此人在边军之中声望极高,却也是个不能轻易动弹的大人物,虽说这大宋朝的武官其实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个时期,童贯的身份就完全不同了。 这时候谁都不愿意滋事,去挑逗边军,若是赵佶在的时候,要收拾童贯无非是一纸诏令的事,便是要了他的人头,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现在新君登基,威信未立,边军那边安抚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去触碰童贯。 所以童贯到京之后立即入宫,赵桓非但没有对他威胁呵斥,反而好好的安抚了一番,又赏赐了不少御赐之物,才肯让童贯出来。 童贯也谢了恩,说了不少恭维话,才笑呵呵的出来,随即便直赴兵部衙门。毕竟入京总是要找借口的,总不能说杂家把京城当了客栈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童贯的借口是来催粮,兵部太坏了,四月的粮饷到了酷暑的时候都还没有发,边镇的弟兄们太饿,几次派军需官过来追讨都无疾而终,无奈何,杂家只好亲自出马,得要讨个公道不可。 既然是来催粮饷,去兵部是理所应当的事,童贯在兵部言辞还是很激烈的,直截了当的朝兵部尚书拍桌子:“几十万大军没有发饷,还叫不叫人活?当兵的饿了肚子可是敢扯旗造反的,现在西夏陈兵数十万在边界上,逼得急了,边军若是闹起来与夏军同流合污,就是天大的事。” 兵部尚书只是赔着不是,好不容易让这位少了那么点东西的大爷打发走,仔细一回味童贯的话发现不对头了,扯旗造反……几十万……夏军……同流合污……这些词句组织起来,怎么像是说给皇上听的,这算不算威胁警告? 随即,这位尚书大人露出一副很世故的笑容,当即就往杨真府里钻了。 杨真仍旧署理着礼部,他和赵恒之间似乎形成了默契,你不动我,我也不折腾,乖乖做我的本份。但是,鉴于这位茅坑里的硬石头一向的表现,若真要以为杨真是个乖乖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杨真端着茶,坐在椅上喝,一边挺着兵部尚书的话,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才道:“童公公既是来催要军饷,兵部也不必急着给,让童公公多住些时候吧,边镇辛苦嘛,迟些回去就当多享享清福。” 兵部尚书笑起来,做了这么久的官,当然明白杨真话中的意思,笑嘻嘻的道:“是,下官也是这意思。” 杨真含笑道:“童公公既是来催粮,想必带来了不少运粮的兵吧?” 兵部尚书道:“不多,不多,暂时都住在瓮城,不过五千余人。” 杨真颌首点头,端起茶来吹着茶沫,道:“五千……倒也没有逾越规矩,好好招待吧,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将来好搬运粮饷。” “下官知道了。”兵部尚书舔舔嘴,深望了杨真一眼,低声道:“大人,说实在的,五千人运这么粮就怕不够用。” 杨真笑了:“兵贵精不贵多,若是有气力的,一个可以顶两个,行伍的事老夫不知道,可是童公公是带兵出身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他既然只带这五千兵来,自然心里有数,何必我们为他操心?再者说,就算不够用,也自会有人帮衬,犯不着想这些,好好的办自己的职事要紧。” 兵部尚书听了,也觉得有理,肃容道:“杨大人,听说辅政王明日正午就到?宫里也有了旨意,让瑞国公前去迎接,这只怕不符规矩吧?” 杨真恬然一笑,道:“怎么说?” 兵部尚书道:“这一次可不止是辅政王到京,同来的还有先帝的灵柩,父丧子哀,这是礼也是孝,为何陛下不亲自出宫迎接?” 杨真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赵恒当然不会出宫,可是这时候也摆出了一副不悦的样子,摇头道:“大宋以孝治国,你说的也对,这件事,咱们做臣子的非要好好的劝谏不可。” 兵部尚书微微一笑:“其实下官的奏疏已经早就写好了,杨大人要不要过目?” 杨真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也道:“不必看了,其实老夫这边也有份草稿,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就好好做一回诤臣吧。” 二人寒暄一阵,分道扬镳。 很快,汴京就哗然了,门下省杨真上疏,请陛下明日出城恭迎先帝,以全骨肉之情。这奏疏并不出彩,可是里头的每句话却让人过目不忘。孝义二字,是大宋最大的道理,百善孝为先,若是天子不肯做表率,就算你有万般的手段,这也是人生最大的污点。更何况是赵桓这种早已人心丧尽的新君。 赵恒回绝的也很是干脆,直接批了不准二字。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奏疏,可是现在就不寻常了,就是普通百姓家若是亡夫被人抬回来,也要出去恭迎痛哭,做天子的竟如此无情,可见一斑。 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杨真的奏疏是回绝了,可是很快,三省六部除了李邦彦和刑部尚书二人,也纷纷上疏,里头所言之事出奇一致的默契,都是恭请赵桓为天下作出表率,非要出城恭迎先帝不可。 这一下事情算是真正闹大了,这些人上疏,所言的都是冠冕堂皇,可谓是天衣无缝,就是想挑错都挑不出来,若是寻了这个由子治他们的罪,只会惹来更大的风波,赵桓这一下不敢回绝了,却又不能出城,他毕竟是皇帝,本来对沈傲就怀有恐惧,现在定好了计划,要调遣禁军在城外围杀沈傲,赵桓岂可轻临险境?一旦出了城,他就必然要在先帝的灵柩边儿痛哭,到时候莫不要沈傲没除掉,倒让那沈傲给揪住了。 所以,赵桓的态度很坚决,绝不出城。 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阳谋 第八百八十二章:阳谋 事情越闹越凶了,身为皇帝,却不遵守孝道,这就涉及到了原则的问题。 傍晚的时候,天空一声惊雷,滚滚乌云阴沉沉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而这时候,一顶顶轿子到了宫外,数十上百个官员在正德门外跪下。守护宫门的殿前卫出来一看,吓了一跳,一面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入宫禀告。 “百善孝为先,皇上若是不肯恭迎先帝灵柩,何以做天下人的表率?又何以治国?如此上行下效,到时礼崩乐坏,宗社崩塌之时便悔之莫及了。臣杨真身为门下首辅,今日便跪在这正德门外,陛下若是不肯回心转意,绝不离开!” 狂风卷起,天空闷雷阵阵,杨真话音落下,凛然不惧地捋起前裆直直跪下,朝正德门磕了个头,又道:“臣恭请皇上行孝。” 身后百余官员个个庄重,纷纷跪倒,一齐道:“请陛下迎先帝驾。” 殿前卫呆了,既不敢动粗赶人,又不知如何是好。 赵恒在里头听到了动静,也是一下子慌了神,原本以为拒绝一下,大家各自相安无事,谁知杨真会闹这么一出。他立即察觉出杨真的险恶用心,自己若是出城,辅政王便可安全无虞,或许这件事的背后本就是沈傲所策划的。 “混账的东西,这群乱臣贼子,无理太甚,他们当真以为朕不敢收拾他们?当真以为朕是病猫吗?” 赵恒大发了一通脾气,踢到了一个屏风,眼眸中杀机重重。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拿杨真和跪在宫外的大臣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惩戒他们,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说不准那跪在外头的人还巴不得赵恒收拾他们,好成全他们的清名。 可是另一方面,赵恒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日是绝不能出城的,这是除掉沈傲的一次大好时机,岂能错过?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赵桓烦躁地在暖阁中来回踱步,这时阁外闪出一道电闪,雷鸣之声隆隆响起,瓢泼大雨霎时落下,赵桓不由打了个冷战,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坐下来,朝内侍道:“拿书来,朕要看书。” ‘由着他们去吧,朕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跪着。’赵恒心中这般想着,眼看与沈傲的对决在即,赵恒实在不愿意被其他事分了神,他必须隐忍下去。 大雨瓢泼而下,宫中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宫外的群臣淋成了落汤鸡,不少年迈的,或许是实在吃不消,只半个时辰功夫便晕倒在水渍之中,可是殿前卫无人搀扶,也无人过问。 杨真褶皱的脸上已是水淋淋的,眼睛被雨水嘀嗒得睁不开,可是那一线的眼眸,却闪动着一丝冷意,似乎一切都如自己的预料,赵恒绝不会退让,那么这个文章就更好做了。 一个时辰之后,又是一批人自觉地过来,宫外百官的落魄,激起了士人的同情,也激起了他们对赵恒不遵守礼法漠视大臣的痛恨,数百上千个士子纷纷涌过来,他们并没有去和殿前卫交涉,也没有交头接耳,而是默契地出现在百官的身后,直挺挺地跪下。 殿前卫看到这乌压压的人,也是着了慌,又是进去通报。 赵桓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事情太蹊跷,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鼓动,这是一场阴谋。 赵桓再蠢,也该想到这一点,毕竟身在皇家,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 只是赵恒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要打发宫外的人,就必须许诺明日出城,白白错失掉杀死沈傲的最佳时机。可要是仍然僵持下去,这件事绝不会善了。 赵恒咬咬牙,明知是对方逼自己就范,不管自己作出何等选择,他这皇帝都是输家,可是他不得不选择了继续沉默下去。 正午的时候,来人已经越来越多,有士子、有商贾、有寻常的百姓,有人起了头,更多人成群结队而来,在这大雨之中,人们自觉地跪倒,先是希翼,再是失望,最后是绝望,甚至有人痛恨地看着这朱漆的宫门。 君王你可以荒唐,可以放浪,甚至可以堵塞言路,可以狡兔死走狗烹。可是有一点,你万万不能做,你不能不孝,孝义是大宋立国的理论基础,是千百年传递下来的礼法根基,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便是突破了所有人的底线,甚至是你自己挖掉了自己的根基,毁掉了你这真命天子的合法性。 可是现在,赵恒的行为已经太过恶劣,此前种种,至多让人产生非议,心中生出腹诽,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先帝传位于你,尸骨未寒,长途跋涉送到了汴京,你这身为儿子的,却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这样的人,可以为君吗?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提出这个疑问。 狂风肆虐,大雨倾盆,年迈的人突然间便可栽倒在地,这苍凉的场景,加深了所有人的印象,百般渴求,许多人无非是希望皇上回心转意而已,甚至可以说,除了百官之外,来的这些书生、这些商贾、这些百姓都是对赵桓还有几分期望的人,当天下人都说皇上的坏话时,他们还在据理力争,心里殷殷期盼着皇上能振作精神,一鸣惊人。 赵桓之所以能登基为帝,并不是因为他贤明,也不是因为他智慧高人一等,唯一的理由就是顺天应命,从礼法上来说,他本就是合法的继承人,这一点谁也不能质疑。问题是当这个将赵恒推上龙椅的礼法被赵恒自己破坏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赵桓所谓的皇位合法性也同时开始被人质疑起来。 大雨带来了丝丝凉意,同时也把所有人的心浇凉了。 杨真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般大的年纪本该是在温暖的屋子里穿着干爽的衣衫喝着滚热的茶水,此刻被大雨一打,这老头儿执拗地坚持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开始摇摇欲坠,随即歪倒在水泊之中,昏倒前的一刹那,杨真想着:殿下,老夫幸不辱命。 杨真的昏厥,几乎将气氛推到了高潮,成千数万人一起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请陛下开恩,出城迎先帝……” 宫里仍然没有动静。 接着便有人拍打着袖子和膝上的水渍站起来,二话不说,消失在雨幕之中,离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不发一言,事到如今,赵桓无疑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而现在也该是大家表态的时候,大家的表态很简单……漠视…… 你既然不能做好君王的本份,连基本的礼法都不遵守,难道还要让大家遵从礼法,去忠诚你这无道的天子? “走!” 呼啦啦的人全部站起来,稀稀拉拉地走开,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唯恐慢了一步。 赵桓坐卧不安地在暖阁里等着消息,听到杨真晕厥,也怕外头突然出事,若是有人鼓动,说不定事情会变得更加严重,可是当听到所有人全部离开时,赵桓先是舒了一口气,可是随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那些前来请愿之人,完全是在尽一个做臣子的本份,可是现在他们拍拍屁股走了,表现得却像是一个路人一样,自己则已经到了真正人心向背的地步。 “这又如何?只要杀了沈傲,铲除掉这些**,一切还可以挽回。”赵桓咬咬牙,心里这样想着。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就是胜负揭晓的时候,朕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沈傲……”赵恒的目光变得无比的严厉:“朕一定不会输给你。” 这一夜,赵桓几乎连后宫都没有去,只是在这暖阁中小憩了一会儿,随即被噩梦惊醒,问明了时辰,才知道这长夜还没有过去,可是他心烦意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睡,只好焦灼不安地在这暖阁里负手踱步。 一直熬到了天明,外头终于有内侍匆匆过来,道:“陛下,李中书和瑞国公到了。” 赵恒打起精神,脸色涨得通红,用着激动嘶哑的嗓音道:“快,请进来。” 李邦彦穿着簇新的紫袍,而瑞国公披挂着铠甲,显得很是威武,二人进来,一齐行礼:“臣参见陛下。” 赵恒虚手扶了扶手,道:“不必多礼,赐坐。” 李邦彦也显得有些没有精神,昨天的事,他知道,也明白那杨真的居心,更知道赵恒的为难,杨真这一手,足以称之为阳谋,明明知道这家伙是在耍手段,可是偏偏对赵恒来说却是一点破解之法都没有,既不能对他们要打要杀,也不敢同意他们的请愿,不管作出任何选择,吃亏的永远都是赵桓。 正是因为如此,李邦彦才没有入宫,在他看来,既然没有破解之法,那就索性装聋作哑,做个局外人。不过李邦彦不来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便孜孜的冒出冷汗,这一手实在太高明了,高明到连他都不得不佩服,以杨真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想得出这个主意的,那么杨真背后的人是谁?是沈傲,还是锦衣周刊背后那总令人摸不透的人影? 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决战汴京 第八百八十三章:决战汴京 无论是赵恒还是李邦彦抑或是方啖,三人呆呆地坐着,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大家各怀着心事,谁也没有提起兴致去说些什么。 沈傲今日会来吗?三万禁军能否将他围杀在城外?沈傲会不会有什么后着? 今日,就要揭晓了,赵恒不得不紧张起来,不安地坐在御塌上。这个座位,赵佶在时坐得何等的安稳舒畅,可是轮到了赵恒,却像是如坐针毡一样。 “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养虎为患,若不是他宁愿相信一个外臣也不相信朕这嫡亲的子嗣,又何至于到这个地步?何至于如此?”赵桓的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怨恨,焦躁地问身边的内侍:“现在是什么时辰?” “辰时三刻。” “还早。”赵桓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李邦彦张眸,终于说话了:“陛下不必着急,三万禁军以迎先帝灵驾的名义出城,只要瑞国公果决,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沈傲一死,他的余党也就分崩离析了,还能闹出什么乱子?” 赵桓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方啖的身上,道:“方爱卿,朕的身家性命悉数托付于你了。” 瑞国公方啖心里叫苦不迭,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想到即将要去面对沈傲,面对那个凶神恶煞的杀神,方啖突然感觉有点儿惊慌失措了。不过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不去,成了就是惊天富贵,不成就是****,这一点,方啖比谁都明白。 方啖咬咬牙,道:“陛下放心便是。” “好,好……”赵桓连说了几个好字,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笑起来道:“方爱卿这便出宫准备吧,这里有李中书相陪便是。” 方啖颌首点头,带着赵恒的旨意,飞快出宫准备不提。 ………………………………………………………………………………………………………… 整个汴京,似乎也都在期待着什么,陈济的住处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变动一次,昨日就在城外的草庐,说不准第二日就在内城的高门府邸了。 陈济昨夜睡得早,一大清早也就起来了,换上了一件洗得有些破旧而浆白的儒衫,变得精神奕奕起来。他负着手从屋中出来,在这大宅子里前庭宽阔,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列城一队,这些汉子身前,则是穿着一身布衣的韩世忠。 韩世忠朝陈济行了个礼,道:“先生,人手都准备好了。” 陈济目光逡巡了这十几个人一眼,颌首点头,道:“好,现在时候还早,咱们现在就等着吧,辅政王正午就到,你们先歇一歇,这好戏,还在后头呢。” 韩世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对那些汉子道:“都去歇一歇,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集结。” 陈济负着手继续前走,过了片刻,一个锦衣卫快步过来,附在陈济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陈济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道:“方啖已经到了步军司?三万禁军,好大的阵仗啊。去,给童公公和杨真杨大人传信吧,告诉他们,万事俱备了。” ………………………………………………………………………………………………………… 童府,这座宅院是童贯很早的时候购置的,不过童贯回京的时候不多,如今童贯回来,这宅院也就加紧修葺了一下。童贯坐在厅堂里,心神不宁地喝着茶,坐在他下首位置的自是童虎了,童虎就没有自己叔父这般的定力了,每隔一下子功夫就忍不住出去看看天色,童贯不禁笑了,道:“虎儿,不要毛毛躁躁,你也老大不小了,性子还这般急躁做什么?” 童虎不安地道:“那赵恒当真会对辅政王动手吗?若是辅政王真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童贯笑了,漫不经心地道:“老夫这一辈子还没见过世上有比辅政王的命更硬的,你放心便是,赵恒动手的一刻,就是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童虎点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妥,想说什么,可是见童贯悠哉游哉的样子,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童贯安慰他道:“好啦,不要多问,好好坐下,待会儿你就知道辅政王要玩什么花样了,这一幕好戏,其实辅政王早就预备好了,你我只重在参与,哈哈……” 童贯大笑起来,饶有兴趣地继续道:“反正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昨夜的一场倾盆大雨,让杨真病倒了,前来探病的大人自然不少,就在杨真卧房外头的小厅里,已经坐满了各部堂特意赶来的衮衮诸公,大家一面喝茶,一面交头接耳,有人面色沉重,坐直着身子。有人俯身与身边的人说着悄悄话,可是不管是谁,这眼中都闪现出了一点儿的焦躁之色。 时间……过得真慢啊…… 很明显,这些家伙都没有去探视杨真病情的心思,杨大人老当益壮啊,怎么可能一病不起?更何况马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相比起来,这杨大人的病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与这里一墙之隔的卧房里,杨真还真没有几分病容,虽是坐在榻上,却显得精神奕奕,陪在塌下的也是一些老熟人,铁杆的心腹。 杨真是急性子,已经催问了几次现在是什么时辰,眼看正午就要到了,他反倒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幽幽道:“老夫饱读四书五经,二十三岁中第,此后步入朝堂,已有三十七年了。三十七年……老夫没有一日不是殚精竭力,没有一日不是在为这大宋的江山社稷操心。可是现在……老夫不得不去反对这个朝廷,去做一件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塌下的众人默然无语。 杨真继续道:“可是这些事,老夫不得不做,非做不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既是寇仇,老夫也不会姑息,诸公,昏君无道,尔等敢与老夫协力与共吗?” 塌下之人一齐道:“有何不敢?” …………………………………………………………………………………………………… 太学、国子监,博士们如往常一样开始授课,可是不管是博士还是下头的监生、太学生,都表现出了一丝焦躁,许多人不断地看向窗格,似乎在等待什么。 商会里,几个汴京的大商贾的府邸也都来了不少客人。 整个汴京,似乎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时间……就在正午,正午之后,就要翻天覆地了。 而所有人所关注的一行队伍,此刻已经距离汴京不过十里,长途的跋涉让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风尘,可是汴京已经遥遥在望,也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沈傲打着马,脸色冰冷,当看到汴京城墙的轮廓的时候,目中掠过一丝精光。 “汴京,我沈傲又回来了。”沈傲大叫一声,两旁的丛林惊起一群惊鸟。沈傲摸了摸鼻子,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居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这世道不太平啊。” 周恒打马到沈傲跟前,不禁笑道:“若不是殿下,又怎么会不太平……啊呀……”周恒露出惊慌之色,又道:“我说错了,是因为这汴京出了昏庸无道的小人才会不太平,和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傲满足地笑起来,道:“你看,我一路过来,领略了江山万里,看过了名川大山,看到了急湍长河,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周恒心里想,这家伙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明明已是辅政王了,还有这么多的感慨,心里虽然数落了几句,口里却道:“不知殿下想什么?” 沈傲抓着马缰,淡淡地道:“江山如画,这浑然天成的美画,岂可让宵小玷污?” 周恒不禁佩服,翘起大拇指,道:“看风景都能发出这般忧国忧民的感慨,殿下果然非同凡人,还要一个岂容宵小玷污。” 沈傲嘻嘻一笑,很是满足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是一个读书人,更何况是个好画的读书人,一个爱惜画的人,见到了一幅绝美的画卷,总是小心翼翼,现在有人想糟践了这画,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恒豪气万丈地道:“何不割了他的那活儿,让他做个死太监!” 周恒说话的时候,完全忘了后头一辆载着杨戬的马车在悠悠地走,车上的杨戬的脸部肌肉抽搐,泪流满面。 沈傲嘻嘻笑着朝杨戬扬手道:“泰山大人,周恒说的不是你老人家,不要误会。”说罢才转过头看着周恒,用冰冷的口吻道:“本王会亲自提着尚方宝剑,斩下他的头颅,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公道。” ……………………………………………………………………………… 第二章送到,墨迹了点,没办法,这次是一次大工程,各方面都要关注一下。 第八百八十四章:校尉何在 第八百八十四章:校尉何在 正午的太阳带来了丝丝酷暑的气息,鸟虫焦躁得鸣叫起来,而在东华门,乌压压的禁军如长蛇一般自门洞中出来,两侧的城门司差役见到这望不到头的军马,纷纷咋舌。 这么大的阵仗,已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那一队队肃容的禁军执着长矛,戴着范阳帽,光鲜的铠甲在阳光下焕发出光晕,一队队旌旗在前,如潮水一般的禁军哗啦啦地摩擦着身上的甲片前进,密密麻麻。 先是一队步军,随即又是数千骑军打马出来,这些矫健的骑士勒马慢行,腰间握着鞘中露出的刀柄,更显得英武。 大队大队的禁军,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悉数出城,列成一队队方阵。不得不说,自从赵佶重视武备以来,禁军确实比从前要训练有素得多,城门之外,一望无际的人头攒动,队列分明,宛若人的海洋。 而这时候,方啖才姗姗来迟地骑着马,带着大队的亲卫,面色沉稳地从城中出来,他放眼一看,见到这般大的阵仗也有了几分勇气。 辅政王又如何?本官统领三万禁军,一样要他身首异处! 方啖并没有戴甲,而是穿着一件紫金官袍,带着系着紫带的梁冠,规矩是规矩,这一次打着的是恭迎圣驾的名义,所以在他的梁冠上还挽着孝带。 “瑞国公。”打马在方啖身前的,是殿前卫新任指挥使吴永新,此人也算是太子的心腹,曾是东宫武官,如今一飞冲天,手掌殿前卫,权势可谓一般。不过现在方啖是主,他是副,再者说方啖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吴永新的姿态不由地放得很低,笑吟吟地道:“再过一会儿功夫,那姓沈的就要来了,如何动手?是否要先有个准备?” 方啖颌首点头,目视着地平线方向,道:“都看老夫的口令,若老夫喊一句杀字,便三军齐动,将这些乱臣贼子尽皆掩杀,一个不留。” 吴永新干笑一声,拍了一句马屁道:“国公爷好算计。” 二人正说着,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几个飞马来的骑士,方啖打起精神。 来了…… 官道之上,迤逦而来的人马如潮而来,足足有四千之多,队伍越来越近,方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打马在最前的人了。 “就是他。”方啖低呼一声,眼睛落在了队前的沈傲身上,沈傲穿着尨服,披着孝帽,先行带着一队侍卫迎面过来,身后可以依稀看到许多车马,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方啖的目标只有一个。 “传令下去,叫三军做好准备。”方啖低声朝吴永新吩咐了一声。 吴永新朝传令兵打了眼色,那骑着快马的传令兵在大队的禁军前高呼:“瑞国公有令,所有人打起精神,辅政王来了。” 这句口令谈不上什么阴谋成分,寻常人一听,还只当是迎接的前奏,可是这些步军司和殿前卫却早受过指点,执着长矛微微地将长矛向前斜了斜,带刀的禁卫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因为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传达的命令,这些受命的禁军立即在方啖的监视下开始集结,所以在方啖看来,这个消息绝不可能透露出去,不过方啖还是觉得有些紧张,连同他坐下的骏马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不安而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沈傲的队伍之中,一名骑马的护卫飞快过来,高声大喊,道:“先帝灵驾已到,为何不见皇上出城相迎?” 方啖打马上前几步,朗声道:“本国公奉钦命特来迎驾,请辅政王速速来见。” 对方打马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有骑士飞马而来,道:“辅政王请国公出阵说话。” 方啖此时却为难了,若是不出阵,难道现在就动手?现在动手当然不妥,沈傲被三千护卫拥蔟,只怕急切难下,可谁知对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想了想,对吴永新道:“你在这儿看着,若是对方有什么异动,立即带着将士冲杀。”吩咐完了,方啖才打马出来,却不肯走得太远,只是在前方相隔扶灵队伍百丈之外才停下。 沈傲打马出来,朝方啖打量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怎么皇上不出来迎接先帝灵柩?” 沈傲的口气自是咄咄逼人,方啖有些心虚了,可还是壮起胆子道:“陛下国事繁重,特命本国公来代劳也是一样。” 沈傲冷冷一笑,道:“是吗?既是迎先帝灵驾,国公为何带这么多兵马来?” 这件事,方啖早有托词,道:“自是护卫灵柩。” 沈傲冷哼一声,道:“大胆,这是天子脚下,难道这里会有什么乱臣贼子破坏先帝灵柩吗?先帝尸骨未寒,也不见皇上出来迎接,这就是他做为人子的本份?速速带兵滚回城中去,这笔账,本王再和皇上去算。” 沈傲这番话嚣张到了极点,却是理直气壮。方啖听了不禁一愣,退兵?你当本国公是傻子?可是此时若是不肯,沈傲未必肯钻入这圈套,若要当真退回城中就错失了这大大的良机。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犹豫了,方啖哈哈一笑,图穷匕见,按住腰间的佩刀,大喝道:“谁说天子脚下没有乱臣贼子?你沈傲便是,先帝在时,你便欺上瞒下,蛊惑天子,现在陛下登基,你又四处捏造谣言,诽谤圣上,更有甚者,竟是拥兵自重,与契丹人媾和,事到如今,本国公奉陛下密旨,特来取你人头。” 沈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惊慌,反而笑了,他的目光越过方啖,看到方啖身后成群的禁军已经跃跃欲试,与此同时,沈傲身后的护卫也发觉了异常,纷纷拔刀相向。 沈傲笑道:“原来本王成了乱臣贼子?这倒是有意思了。” 方啖眼见自己这一方人数众多,又见沈傲身后的护卫人少,气势更足,喝道:“本国公说你是你便是,今日在这些禁军面前,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沈傲道:“这么说,瑞国公是人多欺负人少了……” 方啖大笑道:“就是人多欺你人少!” 沈傲叹了口气,道:“寻常一向都是本王人多欺负人少,想不到时至今日,竟是阴沟里翻了船,这么多禁军真是骇人,看来皇上和瑞国公为了取本王的人头,还真费了一些功夫,不过以皇上和瑞国公的本事只怕也想不出这主意出来,出主意的莫非是李邦彦?” 方啖讶然了,谁曾想到这家伙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这么多废话。 ……………………………………………………………………………………………………………………………………………………………… 正午,太阳当空。 厅中安坐的陈济突然张眸,整个人变得无比精神起来,他站起来,大叫一声:“来人。” 顷刻之间,便有一名锦衣卫闪身进来,躬身道:“在。” 陈济道:“告诉韩世忠,可以开始了。” “是。” 庭院里,数十个劲装的汉子各自牵着马,他们戴着铁壳范阳帽,身上穿着校尉铠甲,昂首挺胸,胸前的儒章在太阳的光辉下闪闪生辉。 韩世忠已经翻身上了马,目光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一眼,随即正色道:“辅政王已经回来了,校尉何在?” 数十个汉子同时翻身上马,齐声道:“校尉何在!” 以韩世忠为首的数十人打马出了庭院,出现在长街上,他们的装束立即引来许多人的注意,熟悉的铁壳帽子,熟悉的铠甲,熟悉的儒章,甚至连腰畔的长刀都对汴京人再熟悉不过。 数十人没有说话,手中握着一柄旌旗,随即从四面八方沿着四通八达的街道飞马驰骋出去。 汴京城的四处角落,到处都回荡着一个声音。 “校尉何在?” “校尉何在……”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汴京四处的角落,与此同时,有人从高门大宅里,有人从客栈,有人从酒肆。有的穿着锦衣,有的穿着短装,皆是飞奔到了街上。 “骑军科三营四队吕旭友奉命赶到。” “水师科一营二队潘鸿奉命赶到。” ……………… 四面八方响起了这个声音,在外城的一处宅院的上空,陡然升起了一面巨大的旌旗,随即,号声从这宅院里呜呜响起,这是校尉集结的信号,几乎每一个校尉都是在这个声音之中起床,在这个号角声中开始操练。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久违已久。 无数人开始向旌旗和号角的方向疯狂奔去,更有甚者,便是城中的马军司军营,那些低级的校尉武官,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先是内心挣扎,随即有人突然摘下了新换上去的皮帽,连操练也不理会了,只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人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根本不必吩咐,就在宅院前,宽阔的街道上,赶到的人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去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自觉地开始列队。 烈阳当空,校尉们没有武器,没有头盔,没有甲衣,没有漂亮的军靴,穿着各色的衣衫,甚至有的刚刚午睡,连衣衫都来不及穿上,只穿着一条马裤裸着上身出现在队列里。 第八百八十五章:迎先帝灵驾 第八百八十五章:迎先帝灵驾 “校尉何在……” 此起彼伏的声音久久不息。 在一处宅院里,年轻的儿子丢了手中的碗筷,作势要飞奔出去,被母亲拦住,哭哭啼啼地苦劝:“外头这么乱,出去做什么?学堂都没了,你安安生生等你爹给你寻个事做,何必管顾这个?” 儿子的衣衫上不伦不类地别着一个儒章,毫不犹豫地道:“辅政王到京了,我的同伴和同窗都在等着我,我是校尉,岂能不去?” 母亲只是哭,拉着儿子的衣袖不肯放他走。 反而那饭桌上喝了一口酒的父亲站起来,道:“放他去吧,进了这么多年的学堂,生是校尉,死也是校尉,学堂没了,辅政王完了,那就是糟践了一辈子,只要辅政王还在,学堂还在,他还是武备校尉,他才有前程。” 年轻的校尉凭的是一腔热血和那赐予下来的荣誉而奋不顾身,可这父亲却是抱着一种功利性的念头,不管如何,他们至少此刻的立场是一致的。 “男儿大丈夫,理当建功封侯,若是怕,又何必要从武?去吧!”父亲摆摆手,眼中虽是不舍,口吻却很是笃定。 校尉磕了头,含泪飞奔出去,到了大街上,恰好一个戴着铁壳范阳帽,配着儒刀、儒章的骑士飞马而过,那嘶哑的声音仍旧在高吼:“校尉何在?” 校尉不禁回了一句:“水师科一营二队范成奉命赶到。” 他的眼睛落在那大大的旌旗方向,辨明了呜呜号角声的来源,放足狂奔。 正是许多这样的人,犹如一条条小溪流入了湖泊,一下子的功夫,在这大宅院的长街上已经列出了一个个的方阵,人数足足有万余之多,不止是那些学堂中的校尉,竟是连毕业之后的校尉也都来了不少。 各营的旌旗打了起来,营官们出现在了队前。韩世忠打着马,高呼一声:“出发!” “出发!” …… 各营开始慢跑分散开,营官们直接带队,奔向预定的地方,在那里,一处处紧闭的店铺和货栈突然大张,露出幽深的门洞,随即有商贾和伙计走出来,双方都很陌生,谁也没有说话,商贾只朝营官点了个头,营官洗了个口,随即大手一挥:“进去!” 潮水一般的校尉冲入各家货栈,等他们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铠甲,戴上了铁壳范阳帽,佩戴上了手弩、儒刀、长矛。 这些武器,几日之前就从泉州、苏杭运来,各家商会协力打点,一直储藏在货栈之中,现如今成为了校尉们的全副武装。 “迎驾!”营官们又重新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尖指向了东华门方向,发出一声低吼。 各条街道上,全副武装的校尉哗啦啦的前进…… 向着一个终点。 …………………………………………………………………………………………………………………… 东华门外,听到城中的呜呜号角声,方啖已是大惊失色,他突然意识到,沈傲并非只是三千护卫这般简单。时间紧迫,不管城中发生了什么,方啖当然明白,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掉眼前的沈傲。 方啖拨马回到了禁军的队列,开始发出大吼:“杀!” 传令兵疯狂的传递着方啖的命令:“瑞国公有令,讨伐沈傲**,拿下他人头的,封侯爵,赐千金,斩杀沈党一人者,赐金五十两……” 巨大的赏额,让满山遍野的禁军霎时气势如虹起来,前队的禁军架起了长矛,后队的禁军抽出了箭矢,禁军之中开始响起鼓声,这是进攻的信号。 方啖抿着嘴,勒马坐在风暴的中心,却有些焦躁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解决掉沈傲和他的护卫,否则一旦城中还有沈党接应就来不及了。 “杀!”殿前指挥使吴永新已经在队前抽出了佩刀,发出一声大吼。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响了起来,从吴永新的身后传出,不过这声音似乎…… 吴永新回头,却发现在禁军的身后出现了一队旗甲并不鲜亮的边军,这些边军人人骑马,手中执着马刀,呼啸着自门洞中飞奔出来,浩浩荡荡,人数至少在五千以上。 “怎么回事?”吴永新慌了。 方啖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在队伍的后方出现一队骑兵是极为可怕的,更何况这些边军竟是个个彪悍无比,来意不善。 禁军们一时也是哑了火,纷纷后顾,队形开始出现了一丝紊乱。 边军们在距离百丈的距离纷纷驻马,随即有人拨马从人群中排众而出,只见童贯穿着一身紫衣官袍,头戴着梁冠,坐在马上哈哈一笑,道:“原来这东华门竟这般热闹,有意思……有意思……” 童贯身后,是手提着长枪,一身锁甲的童虎,童虎骑着骏马随侍在童贯左右,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方啖大怒,不禁拨马朝童贯方向高声喝骂道:“本官奉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开,童贯,你要谋反吗?” 前有三千泉州军马,后有五千边骑,虽说禁军的人数优势仍然不小,可是要速战速决已经不可能,唯有吓退童贯,方啖才有得手的可能。 童贯闻言,哈哈大笑,道:“杂家是个奴才,岂敢谋反?只是先帝灵柩在此,杂家深受先帝厚待,无以为报,若是有人敢冲撞了先帝的灵柩,杂家自然不会和他客气。”他朝方啖大声说罢,回头看着身后驻马而立的五千边骑,道:“传令,冲撞先帝灵柩者,杀无赦!” 边军发出一阵大喝:“杀无赦!” 一柄柄长矛架了出来,发出寒芒阵阵。 谁也不曾想到,童贯那五千运粮兵,转眼之间就成了五千边骑,五千铁骑的力量足以抵得上一万禁军,事到如今,方啖就不得不好好权衡一下了。 吴永新勒马到方啖身前,低声道:“国公,咱们是不是……” 方啖看出了吴永新眼中的退缩之意,不由呵斥道:“我等奉旨行事,怕个什么?”他冷冷道:“你带着一支军马抵挡童贯狗贼的乱军,老夫亲自带着人去取沈傲的人头,如何?” 吴永新无奈,只好道:“遵命。” 一队禁军开始调转方向,将长矛对准了边军,更多的禁军在方啖的催促之下,开始集结流。 还未等方啖发出进攻的号令,东华门的门洞中又有了响动,无数的校尉快步长跑出来,越来越多,更加密集,宛若长龙一般摆出了阵势。 又是一万校尉…… 到了这个时候,方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校尉的实力,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事关他们的传说却是数不胜数,武备学堂不是已经解散了吗?可是为什么这些校尉还会出现…… 这个疑问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眼下东华门外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翻天的变化,方啖固然带着三万禁军,可是沈傲这边的人数也急剧增加到了两万,且囊括了骑军与校尉,真要打起来,禁军未必能胜。 韩世忠打着马,在阵前大呼一声:“迎驾!” “迎驾!”校尉的方队之中,爆发出一声大吼。 方啖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化成这个地步。 而此刻,遥遥数百丈之外的沈傲已经翻身下马,扶着先帝的灵柩开始一步步前行,三千护卫拥蔟着沈傲向前踏步,哗啦啦的军靴响动很有节奏。 “国公爷,现在怎么办?”吴永新傻眼了。 方啖的脸色阴晴不定,开始权衡起来。 ………………………………………………………………………………………………………………………………………… 与此同时,整个汴京已经炸开了锅,杨真府上的大人们听到那一声声校尉何在的声音,‘抱病’的杨真居然精神奕奕地从卧房中走出小厅,目视着那些坐卧不安的官员,语气笃定地道:“辅政王到了。” 众官员纷纷站起,等待着杨真继续说下去。 杨真继续道:“先帝的灵柩也已经到了,我等身为人臣,先帝之恩,岂能不报?诸公各回衙堂,带着衙中差役,速速随老夫前去东华门迎接先帝灵驾,皇上可以不孝,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岂可不忠?” “遵命!”众官员无人反对,纷纷散去。 三省六部,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衙门里,各家的大人们坐着轿子出现,随即一大群的属官、差役们出来,会聚流,浩浩荡荡向东华门涌去,别看各家衙门的人并不多,可是这汴京的衙门多达上百,积少成多,只片刻功夫,官员、差役竟有上万之人,差役们带着水火棍、有的配着刀,有的拿着戒尺,各自拥蔟着自家的大人出现在街头的时候,太学和国子监也同样有了动作,博士们抛下了书,大呼一声:“迎先帝灵驾!” 课堂里立即欢呼雀跃,无数人抛掉了书本,蜂拥着从课堂中涌出去。 第八百八十六章:玩笑开大了 汴京的街道上,先是一队队校尉过去,随即又出现许多差役,许多轿子,接着是士人,最后是蜂拥而至的百姓。 东华门这边已是围得水泄不通,杨真的轿子落定,随即杨真从轿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到这无尽的人海,杨真面无表情,带着百官浩浩dàngdàng地越过校尉、边军的队列,直接到了禁军这边,还要往前走,便被禁军拦住了。 方啖快要气昏了头,看到这黑压压的人,心知这次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三万禁军士气低mi,凭什么去和如狼似虎的校尉、边军死战?眼看文武百官都过了来,心里更是大惊。 方啖连忙打马拦住杨真的去路,呵道:“杨门下不在省中署理公事,来这东华门做什么?” 杨真不屑地看了方啖一眼,朗声道:“这天下最大的公事,便是先帝的灵柩到京。老夫恭迎先帝圣驾,何错之有?” 一句话噎得方啖一时说不出话来,杨真对他不再理会,要继续往前走,方啖没有了拦住他们的借口,只能无可奈何地任由他们过去。 文武百官们到了赵佶的棺椁前,个个已是泣不成声,一齐恸哭,呜呼哎哉,从城来的士农工商也纷纷跪拜于地,陶陶大哭不已。 而这时,韩世忠已经打着马,朝校尉大呼一声:“列队,前进!” 哗啦啦…… 校尉如长蛇一般开始向灵柩移动,而阻在他们跟前的禁军此刻也慌了,退又不是,拦又不是。 方啖心虚,朝韩世忠道:“大胆,圣旨已经撤除武备学堂,你们手执兵刃,冲撞禁军,可是要造反吗??” 韩世忠的话更理直气壮,道:“天子门生恭迎圣驾,你是何人?竟敢在先帝门生前大呼小叫?快快滚开,否则杀无赦!” 方啖大怒,脸sèyin晴不定,心里开始权衡,他是奉了赵恒的旨意出来的,这次计划失败,赵恒有可能会责备于他;可是眼下这局面若是动粗,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只是……眼下骑虎难下,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韩世忠一声令下,校尉们已列队越来越近,禁军们不得不缓缓后退,方啖犹豫了一会,最后咬咬牙,道:“放他们过去。” 禁军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吴永新连忙到了方啖身边,道:“国公,现在该怎么办?” 方啖皱着眉头道:“怎么办?当然是迎接先帝的圣驾。” “迎驾……” 命令下达,禁军们收回武器,方啖换上了笑脸,领着一队人飞快地走向先帝的棺椁,随着文武百官,拜倒在地,一副悲恸的样子道:“臣迎驾来迟。” 沈傲却是阖着眼,一步步朝方啖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瑞国公不是说要讨伐沈党,要本王的人头吗?” 方啖傻了,可是这时候不得不放低身段,苦笑道:“说笑而已。” 沈傲冷笑道:“只是说笑?” 方啖从地上爬起来,干笑道:“自然是说笑,辅政王是国之柱石,陛下听说王爷回京,恨不得出城相迎,只是无奈于国事缠身,才吩咐方某人代为迎接辅政王,方某人与王爷亲近都来不及,至于什么讨逆之事,都只是玩笑话,王爷不必当真。” 沈傲嘻嘻一笑,不冷不热地问道:“是吗?” 这时的方啖真真是有苦难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沈傲竟是深藏不漏,此时东华门那边,还有大量的人从城里涌出来,遮云蔽日,一眼看不到尽头,凭着自己这么点儿禁军,只怕还未动手,就给人碾死。 方啖明白,当务之急,是立即弥平此事,要除沈傲,只能另想办法。 他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沈傲伸出手狠狠地一巴掌朝他脸上甩过来,方啖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哎哟……”方啖下意识地吃痛着捂着脸,顿时大怒。可是这时候,沈傲却笑吟吟地道:“瑞国公,痛吗?” 方啖咬咬牙,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道:“殿下这是……” 沈傲恬然一笑,道:“玩笑而已,瑞国公与本王开玩笑,难道本王开不得瑞国公的玩笑吗?” 方啖词穷了,想要再说什么,却见沈傲伸tui朝他的裆下狠狠踹来,刚刚打了一巴掌,又来一个踹yintui,方啖的注意力都在这火辣辣的脸上,再加上沈傲说话时如沐春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tui儿说来就来,说时迟那时快,沈傲一tui踹过来,狠狠地踹中方啖的裆下,方啖痛呼一声,整个人已蜷起身子翻滚在地。 “沈傲……你……你……”方啖这时已经怒极了,豆大的冷汗从额上嘀嗒下来,勃然大怒地要兴师问罪。 沈傲却如沐春风地笑道:“玩笑而已,怎么?瑞国公介意了?” 方啖身后的一些亲信禁卫此时不禁紧张起来,纷纷按住了腰间的刀。 谁知沈傲身后的护卫反应更快,直接抽出刀来,横在了禁军的面前。 沈傲冷冷道:“方才是谁敢在先帝灵柩之前妄动刀兵?来人,全部拿下!” 无数护卫从沈傲身后冲出,将方啖的禁卫悉数拿下。 方啖还在地上打滚,方才那一脚实在是踢中了要害,疼得他直抽筋,可是很快,方啖就不动了,因为他看到沈傲从腰间抽出尚方宝剑来,宝剑擦拭的鲜亮无比,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阵阵寒芒。 先是一巴掌,再是一脚,现在连剑都拿出来了,方啖一下子吓得hun魄俱散,这沈楞子是出了名什么事都敢做的,想起此前种种,方啖不由后悔方才没有选择跟沈傲来个鱼死网破。他吓得脸sè惨白,几乎忘记了疼痛,嘶声道:“辅政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傲双手握剑,长剑剑尖向下斜指方啖,朝前一步步的靠近方啖,笑得很纯真地道:“没什么,只是想和瑞国公开开玩笑……” 方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流出一股腥臭的液体,整个人hun飞魄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他很明白,现在若再惹得沈傲不高兴,说不定连自己的xing命也不保,立即跪倒,不断朝沈傲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该死,该死,不该冲撞了王爷,小人为虎作伥,吃了猪油méng了心,往后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 后面的话,方啖已经说不下去了,只听耳边传出呼呼的利刃破空之声,方啖整个人脖子一凉,连求饶都忘了,便感觉到利刃狠狠地斩入他的肩窝,嗤……鲜血溅出来,肩骨的痛楚令方啖几乎要晕过去,大叫一声仆然倒地。 沈傲手中还握着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用脚踢踢方啖的身子,道:“死了?” 方啖虽然疼痛难受,但害怕沈傲对自己又会有更恐怖的举动,用尽全力地蠕动了一下,方才利刃入肉一寸,却还没有伤及到要害,痛是痛,命总还算保住了。 沈傲吁了口气,道:“看来还没死……”沈傲还真有点恨不得现在就了结方啖的xing命,但是在赵佶的灵柩跟前,对方啖,他只有不屑。 沈傲咬咬牙道:“看来是受了重伤,日,这一次玩笑开大了。来人,还不快扶着这位瑞国公去治伤!” 那些哭丧的文武百官都是看着这一幕,却是一时间忘了哭,全然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一个个无言以对。 沈傲这时候翻身上了马,气势如虹地带着一队骑兵出现在禁军队前,大喝一声:“谁敢在先帝灵柩跟前妄动刀兵,有本事的站出来和本王说话!” 禁军们都不敢动了,瑞国公都完了,边上又是强敌环伺,谁敢动弹一下? 沈傲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道:“放下武器,全部给本王跪下,迎先帝圣驾入城。” 禁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尚在犹豫,而这时,边军与校尉已经开始列队朝这边涌过来,禁军们见状,再不迟疑,纷纷跪倒一片。 沈傲下了马,扶着赵佶的棺椁开始入城,身后拥蔟着百官,沿途的军民纷纷跪倒,这一路过去,人潮竟是连绵十里之多。 巨大的人浪宛若bo浪一般,灵车所过之处便乌压压地跪倒,万千人一起呼喊:“万岁……” “万岁……” 直入云霄的万岁之声,也不知是在呼喊赵佶,还是朝向沈傲。 “殿下,现在去哪里?”周恒悄悄地跟在沈傲的身后,低声道。 沈傲道:“先送先帝的灵柩入宫停放,再去武备学堂。” ……………………………………………………………………………………………………………………………………………… 头痛了大半天,这一章,花了三个多小时,脑袋一点头绪都没有,凉了温,才发现三十八度九了,又是感冒,坚持写完,等下就去打吊针,晚上第三更,如果老虎及时的话会努力赶工出来,如果实在没有时间,老虎会在一个星期之内补上,也就是一天四更。ro!。 第八百八十七章:输即是死 武备学堂。 匾额已经被人摘下,门前贴了封条,两名京兆府的差役站在门前守卫。 这里曾是汴京最显赫的建筑,进出之人的身份不在太学生之下,荣耀与高贵的身份曾使过往的王侯都自觉黯然无光,而现在,学堂里一片荒芜,寂静得可怕。 东华门的动静让两个差役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是职责在身,却只能呆在这里,城中浩荡地响起一阵阵万岁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莫非皇上出宫了?不是说皇上不肯出宫迎接先帝灵柩吗?”一个差役一头雾水。 另一个差役随即道:“多半如此,否则叫个哪门子万岁?” 这二人正说着,却发现一队队浩荡的人马朝这边过来,先是一队队骑马的边军,气势如虹,马蹄敲击在地砖上,隆隆作响。 五千边军在武备学堂前默然驻马,虎视着这两名差役。 两名差役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出了什么事? 二人要上前去打话,可是对方只是漠然地打量着他们,一声不吭,更让二人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随即,更多人涌过来,差役擦了擦眼睛,这些人身穿的竟是武备校尉的服色,武备校尉……不是已经裁撤了吗?怎么又来了? 在武备校尉跟前,是一个穿着尨服的英俊王爷,梁冠红袍,高高在上,双目有神。 这个人,似乎一出现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万千人的心,他的下颌微微抬起,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的高贵。这种高贵由心形于外,绝不是刻意造作。 校尉哗啦啦地拥蔟着此人过来,再之后竟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两个差役认得的竟是不少,有三省的官员,还有六部的尚书、侍郎,一个个高入云端的人物,居然甘愿追随在这青年之后亦步亦趋地步行。至于后头如潮水一般高呼万岁的浩荡人群,差役便看不甚清了。 尨服的青年在武备学堂外驻马,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武备学堂,眼眸中闪露出一丝怒色,身后的校尉纷纷停住脚步,默然伫立。 青年正是沈傲,沈傲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沿着学堂的石阶上去。两个差役犹豫了一下,一时慌了手脚,等到沈傲已经登上了石阶,来到了朱漆大门跟前,差役终于还是决定挣扎一下,一齐将沈傲拦住,躬身道:“学堂已被查禁,小人奉旨在此……” 沈傲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来:“滚!” 差役果然是聪明人,毕竟是玲珑透顶的人物,否则也吃不上这公门的饭,沈傲说出的一个字,让二人再不敢说什么,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傲再抬眼的时候,就看不到了他们的踪影了。 沈傲站在这石阶上,看着下头如山如海的人群,朗声道:“天子门生何在?” “在!”下头的校尉挺起了胸膛,排山倒海地呼应。 沈傲深吸口气,道:“本王一息尚存,武备学堂就永远屹立不倒!” “万岁!”校尉们热泪盈眶。 这些人之所以忠诚,除了荣誉,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赵恒登基,迫不及待地撤除武备学堂,便是害怕武备学堂为沈傲所用。可是他却忘了,学堂的废除,剥除的是大宋武人的光环,也毁掉了他们的前程,这些失意者只需沈傲振臂一呼,立即就会重新聚集起来。 赵桓其实并不愚蠢,沈傲缔造的学堂,缔造的海政,若是不能废除,早晚都会成为沈傲的左膀右臂,可是他却不知道,沈傲缔造出来的,早已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利益的共同体。赵桓为了遏制沈傲,非要废黜学堂、海政不可,可是在这同时,也迎来了这利益共同体的强烈反弹。 沈傲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予他们承诺,重新加诸他们应得的荣誉,只这一句话,就足够校尉们死心塌地了。 沈傲深吸口气,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踹在这朱漆大门上,试图将大门踢开。可是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方啖的裤裆,朱漆大门只发出一声咚响,纹丝不动。 沈傲的脸有点儿黑了,原本想表现出一点英雄气概,展示一下辅政王的威风,谁知这门如此不给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岂能不倒?于是开始狠狠地积攒气力,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狠狠一踹。 “咚……”大门发出巨响,还是不动。 沈傲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你妹,这难道是盼盼防盗门? 石阶下的校尉、边军、百官尽皆无语,只见沈傲发了疯似地不断踹门,倒像是这门是辅政王的杀父仇人一样。 沈傲的面子搁不住了,咬牙切齿,深深吸一口气,心知这般踹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拍拍手,又狠狠踹一下,便笑吟吟地旋转过身去,声若洪钟地道:“校尉之与大宋,便如此门之与学堂,门在,学堂屹立不倒,校尉在,江山永固;好门,好校尉。去,把那两个差役给本王揪过来,取了钥匙,开门!” 门总算开了,却不是沈傲踹开的,这一点虽然遗憾,可是在大门洞开的一刻,校尉们欢呼雀跃蜂拥入门的时候,沈傲还是觉得很欣慰,世上的事本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有那么一点点瑕疵也是情理之中。 进了明武学堂,沈傲高高在上地坐下,下头也琳琅地坐了许多人,有的人甚至连凳子都没有,只能站着,这些人中,有三省六部的官员,有边军的将佐,有学堂的教官、博士,还有几个大商贾,一些近支的王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傲的身上,现在大家舍了身家姓命跟着这愣头青瞎闹,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不能就此作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武堂里的所有人的身家姓命都悬在这里,当然要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打算。 杨真咳嗽一声,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道:“接下来,殿下有什么打算?” 沈傲笑吟吟地道:“打算?什么打算?” 事到临头来装糊涂,这是大家都鄙视的行为,不过很快,沈傲就让大家吃了定心丸,沈傲道:“明曰开廷议,有什么帐,明天再算,今曰我要入宫一趟,去拜谒太皇太后,大家好好歇了,打起精神来,本王要看看,那皇帝要玩什么花样。” 杨真不禁道:“殿下要入宫?” 沈傲含笑道:“怎么,不可以?” 这堂中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童贯干笑一声,道:“若是陛下在宫中埋伏下刀斧手,殿下岂不是羊入虎口?要入宫,也是明曰大家一道儿进去,殿下是大家的主心骨,万万不能出差错,今夜就暂时在武备学堂歇下吧。” 沈傲却是摇头道:“身为臣子,岂能不去拜谒太皇太后?这是礼数,至于安全,本王已经思量好了,武备学堂也随本王一道入宫。” 韩世忠道:“好极了,卑下亲自护着殿下去,看谁敢对王爷无礼。” 众人听了沈傲的话,也就不再苦劝,这些方方面面的人哪一个都是坐镇一方的人物,也不是那种瞻前顾后之人,各自告辞走了。 沈傲坐在明武堂里阖目了一会儿,随即召集五百校尉,出了武备学堂,直接打马朝宫中过去。 整个皇城,早已乱作了一团,外头的万岁声传来,令赵桓吓了一跳,立即叫人去打听,才知道方啖已经被沈傲砍成重伤,整个汴京万人空巷,皆去跪迎先帝灵柩。这万岁声,既是朝先帝喊的,也未必不是朝沈傲喊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桓已经感觉到大祸临头了,如热锅蚂蚁一般在暖阁中来回踱步,整个汴京,都已背叛了他,连禁军也都已经倒戈,据说殿前卫和步军司的指挥使纷纷去见了那沈傲,跪在沈傲的脚下,说了不少阿谀的话。 事到如今,赵恒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完了,完了……”赵恒不断喃喃念着,立即命人请李邦彦来商议,李邦彦倒是来得快,一见到赵桓,二人的目光一对,李邦彦便道:“陛下,我们输了。” “输了?”赵桓冷笑道:“朕是天子,难道他敢动朕吗?” 李邦彦突然感觉这赵恒真是傻得有些可爱,正因为他是天子,是至高无上的皇上,人家既然敢叛逆,敢来反对你,才非要将你置之死地不可,换作是别人,或许还有生路,可是你这皇帝,非死不可。这个道理,但凡只要有一点点智慧的人都应该明白,历来被废黜的天子,哪一个能留下姓命?现在沈傲已是人心所向,文武百官,天下军马都站在他的那一边,难道还会忌惮你这一个天子? 李邦彦几乎有些同情自己了,赵恒这般愚蠢,总还能看到希望。可是自己呢?从与沈傲对抗到现在,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彻底输了,输即是死。 第八百八十八章:大宋需要一个好皇帝了 赵桓脸色苍白如纸,像是抓到救命草一样,朝李邦彦看过去,道:“李中书,为今之计,如之奈何?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邦彦捋着须不发一言。办法,他是实在想不出了,莫说是他,便是蔡京重生,只怕也是回天乏力,眼下这局面已是必死之局,还能如何? 李邦彦又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若想求生,只有一个办法。” 赵恒希翼地看着他,道:“请李中书指教。”换作是平时,赵恒早已摆足了皇帝的威风,而现在吐出指教二字,也实在是为难了他。 李邦彦淡淡道:“陛下若是被废黜,则必死无疑,不过或许还有机会做一做汉献帝……” 赵桓咬着唇,立即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沈傲独揽军政己经成了定局,现在缺的,无非是一个名份。现在摆在姓沈的跟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取而代之;另外一条,就是学那董卓,学那曹操了。 赵桓如何会想到,自己竟会落到这个结尼,便是要做汉献帝也未必可得,他咬了咬牙,道:“若是能求生,便是汉献帝又如何?” 李邦彦却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要做汉献帝,也非要保住这皇位不可,沈傲要废黜陛下,除非陛下有大奸大恶,否则也难免会自食其果,陛下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赵桓想了想,自己废海政、撤武备学堂,就算是错无非也只是昏聩二字,还不至于到被废黜的地步沉吟了片刻道:“想必没有。” 李邦彦道:“既然如此,那么微臣以为,陛下此刻还是立即去帝陵,去先帝停放棺椁的地方哭灵吧,另一面再颁布罪己诏,昭告天下,如此一来,沈傲便是要抓住陛下的把柄也未必敢妄言废立之事。” 自古帝王废立,绝不是一个昏聩二字就能随意办成的,皇帝是天子,受命于天,便是全天下人反对,身为臣子的若是敢废黜,就算一时能得逞,早晚也会自食其果。 所以对帝王的废立,历朝历代都是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再者说大宋朝还没有到东汉末年的地步,沈傲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在赵桓放低姿态之后若是再得寸进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赵桓目光一亮,道:“李中书说的不错他要废朕只怕没有这么轻易,既然如此,那朕这便去哭灵,这便颁布罪己诏书。” 李邦彦吁了口气,同情地看了赵桓一眼,站起来道:“那微臣告退了。” 赵桓见他一脸的疲惫,不禁道:“李中书似乎脸色不太好,你不必怕,只要朕还在,就一定能保全你。” 李邦彦却是冷冷一笑哂然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得有人死,微臣与沈傲斗了这么多年输了就是输了,陛下既然选择苟活那么微臣便索性与陛下背道而驰,舍身一回吧。”他再不理会赵桓,从本心上,他从一开始,就彻底地对这个皇帝生出鄙夷之心,只是共同的利益,才和赵桓走到了一起,到了最后,机关算计,却仍免不得黯然收场。 李邦彦绝不是一个不肯苟且偷生的人,只是知道到了这时候,他已经非死不可,既然非死,又何必要等着沈傲把刀架在脖子上?倒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芸芸众生,如赵桓者多不胜数,哼,老夫与他为谋,倒是污了自己的清名,早知如此,便是宁愿做一介草民,又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李邦彦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霎时间,双鬓竟隐隐生出银发,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地离开,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他的背影上,这具身躯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无奈。 赵桓呆呆地在阁中默坐,却不禁冷笑:“死,你自管去死,朕还要活,朕是天子,受命于天。哼,蠢货,你的贱命不值钱,可是联不一样!”赵桓仿佛也感受到了李邦彦对他的讥讽,这种讥讽未必是发自于语言,而是李邦彦的求死之心,他忍不住朝李邦彦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吐沫,冷冷一笑,呼唤内侍道:“来人……来人……从敏思殿放旨意,下罪己诏……” “陛下……辅政王入宫了,还……还带来了不少校尉,禁卫去拦,辅政王却说校尉是天子门生,拦……拦不住……” 赵恒一呆,随即吓得身如筛糠,不禁道:“怎……怎么……他是来拿朕的,他真的要弑君?要篡位?” 内侍道:“辅政王往后宫走了。” 赵恒这才心知虚惊一场,随即又紧张起来,道:“快,快快摆驾帝陵,朕……朕要告祭先帝” …………………… 景泰宫。 太皇太后默默坐在榻上,眼皮儿慢慢地阖着,透过帷幔,可以看到轻纱之后躬身的沈傲,太皇太后不发一言,沉默了很久。而帷幔另一边的沈傲也是呆呆站立,并没有说什么,二人像是卯足了劲,等着对方屈服。 沈傲穿着一件簇新尼服,精神奕奕,双目有神,在良久之后,才终于道:“太皇太后可好?” 太皇太后绷紧了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道:“很好,来人,给辅政王赐坐。” 敬德欢天喜地地搬来了矮墩,请沈傲坐下,沈傲如沐春风地朝他点了点头,依言欠身而坐。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慢悠悠地道:“哀家十六岁便入宫跟了先帝,过了五十年,吃过苦头,也受过惊吓,可是该享的福也都享了。生了两个孩儿,一个做了皇帝,一个进封晋王,一门显赫,风光无比着呢。” 沈傲淡淡笑道:“太皇大后母仪天下,自该享受天下的福气。” 太皇太后却摇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哀家能母仪天下,是因为有赵氏,只要这皇上还是姓赵,便是赵桓那般不肖之孙,见了哀家还得乖乖儿行礼。可是哀家并不知道,明日之后,这天下到底是姓赵呢还是姓沈呢。哀家也不是说你不成,你有孝心,不会怠慢了哀家,这一点,哀家知道。可是哀家毕竟是赵家的人,哀家在一日,就不忍赵氏的宗庙换了主人。” 沈傲苦笑,道:“太皇太后说笑了。” 太皇太后这时候或许已经后悔了,原以为用沈傲扳倒赵恒,可以让沈傲做周公、霍光,可是沈傲入城的光景却足足骇了她一跳,无论是百官,还是商贾,僧俗,居然都是齐心拥戴,甚至那满城的万岁之声,多半也是对他发出的。原来是想沈傲底气不够,不足以谋朝,现在看来,人家只要举举手,便可君临天下。 而现在,太皇太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沈傲来 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沈傲,哀家再问你一遍,你仔细听着。”太皇太后站起,让内侍把帷幔掀开,清晰地看到了沈傲那一张略带风尘又英俊的脸,道:“赵氏的宗社还可以保存吗?” 沈傲没有犹豫,郑重地道:“陛下待微臣恩重如山,赵氏的宗社无论如何都可以保存。”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道:“那么哀家再问你,谁可以继承大统?” 沈傲道:“晋王可以。” 太皇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傲,奇怪地问道:“你就当真不动心?” 沈傲洒脱地笑了,道:“微臣志不在此,况且晋王登基,对微臣来说再好不过。” 太皇太后不由地也跟着笑了,道:“好,哀家信你。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赵桓?” 沈傲咬咬牙道:“杀无赦!” 太皇太后又皱起眉,道:“赵恒虽不忠不孝,昏聩无能,可若是杀了,只怕天下人要非议的,弑君之名,你承担得起吗?再者说,他毕竟是宗室,是哀家的孙儿,不如黜其为昏侯,令他为先帝守灵吧。”…… 沈傲却是不为所动,道:“非杀赵桓不可。 太皇太后见沈傲这般坚决,反倒默然了,心里想,这人果然是楞子,看上去聪明,可是明明可以君临天下,他却一笑置之,偏偏在处置赵恒上头这般坚决,废黜了赵恒的皇位,和杀了他又有多少区别?难道沈傲就这般仇恨他? 沈傲却不肯向太皇太后解释,四顾了这景泰宫一眼,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景泰宫年久失修,若在这里养老,只怕不妥。 倒不如搬去万岁山,现在先帝已经不在,那里也荒废了下来,晋王将来继位,也不能让他整日去万岁山玩儿,荒废了国政不是好玩的,倒不如太皇太后搬去那里,先鸠占鹊巢,让晋王老老实实呆在宫里才好。” 听了沈傲的话,太皇太后不禁失笑道:“你怎么满脑子的鬼主意?像是巴不得晋王将来不得清闲一样。” 沈傲却是认真地道:“大宋需要一个好皇帝了。” ……………… 第八百八十九章:宫中之役 一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无眠,酷暑之夜,圆月当空,虫鸣阵阵,各大府邸隐隐闪着灯火,灯火隐约黯淡,隐隐透着一丝烦躁。 辅政王府邸里,显得有些空旷,家眷都留在了泉州,沈傲到京之后,一人住在空dàngdàng的后院,府中的家仆也都走了大半,只有几个老仆照料着他。好在外头还有一队队护卫看护,每隔一些时辰,总有一队队护卫哗啦啦地走过去,倒也不显得寂寞。 沈傲独坐在书房里,显得很静谧,烛火摇曳,照得他有些昏昏yu睡,可是想要睡下,偏偏有些烦意。 赵恒居然下了罪己诏,忙不迭地昭告天下,宣布了自己的过失,言辞恳切甚至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这罪己诏也未必是没有效果,可是在沈傲看来,罪己诏未免有些可笑了。罪己诏一下,赵桓便颠颠儿地跑去了太庙,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也像是在演一幕话剧一样。 赵桓对沈傲透lu出来的信息很直白,他想活,想保全住帝位,不管这帝位的水份有多大,便是做一个被架空的天子,他也愿意。 沈傲看了一会儿书,其实满心想的却是这可笑的一幕,成王败寇,这句话本是不错,可是成者必是顺天,而败者又有几个是站得住脚的?所以顺天应命者是成,正如沈傲,以辅政王之身入京碾压赵桓,不止是他的羽翼之下有多少人肯为他效命,而在于他代表了多数人的利益,无数人的身家xing命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不成,则无数人告之以破产,无数人前途无亮,无数人黯然罢黜,无数人人头落地。 赵恒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想到,这已不再是单纯的si怨之争,而是沈傲所代表的新兴利益,与他那旧式利益的对抗,更好笑的是,本应该站在赵桓一边的旧式利益代表,那些王公贵族,其实也在潜移默化之中,从这个新兴利益中攥取了好处,成为了沈傲的马前卒。不是沈傲要放他,沈傲固然想要杀他而后快,可是就算沈傲想要保全他的帝位,只怕沈傲的身后,那些暗地里推bo助澜,那些四处奔走的人也绝不会放心让这个人继续处在云端之上,赵桓在一日,不止是今夜,以后无数个夜晚,还是会有无数人食不甘、寝不安。 沈傲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外头传进低低地敲门声,周恒在外头道:“殿下,睡了吗?” 沈傲叫了一句:“进来。”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角,周恒闪身进来,笑呵呵地道:“殿下这般用功,这么晚还没睡?” 沈傲放下书,含笑道:“三更半夜,闯入一个独身男人房里,你要做什么?” 周恒大叫道:“因为我是你小舅子成不成?” 沈傲想了想,便笑:“好吧,算你过关。” 周恒正经起来,道:“殿下,有消息,方才从李邦彦家里传来的,说是李邦彦自尽了。” 沈傲听到这消息,不觉得奇怪,只是道:“他死的倒是时候。” 周恒道:“与他同死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是悬梁自杀。” 沈傲颌首点头,道:“我明白了。” 周恒一头雾水:“殿下明白什么?” 沈傲哂然一笑道:“他的罪,本该是株连九族,现在带着儿子自尽,这即是要做个了断,是要保全整个李家,死了儿子,不是还有孙子吗?罢了,既然他有自知之明,那就留他的一点血脉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能下定这个决心,我若是再斩尽杀绝,难免被人说成气量狭隘。” 周恒满是糊涂地道:“原来自尽也能透出这么多东西?” 沈傲道:“人到了一个地步,一言一行为何受人瞩目?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透出信息,你若是能琢磨出来,那便是有出息了。” 周恒吁了口气,道:“到了殿下这个地步的人活着真累。” 沈傲笑道:“所以说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不是?” 周恒大叫:“殿下又拐着弯骂我小人。” 沈傲紧着脸,道:“我没骂。” “你就骂了。” 被周恒这么一闹,沈傲还当真犯了困意,打了个哈欠,在书房打了个盹儿,到了辰时的时候,周恒又来叫他,沈傲沐浴更衣,换了簇新的尨服,亲自备了马,在这雾腾腾的清晨,领着一队校尉出了门。 宫城被皑皑的雾气笼罩,透着一股琢磨不透的威严,红着的宫墙将宫里宫外阻隔,入了宫,就成了另一番世界,这里有花团锦簇,有天大的富贵荣华,同时也有仇恨、有杀戮,有父子不能相容,有兄弟可以相残。 这里永远都在上演一幕幕你死我活的权证,住在这里的人,似乎永远都不知道妥协;妥协,只是懦弱者的希翼罢了。 宫门这边,已停满了轿子,琳琅满目,正德门已经准时开了,从宫门里出来的不是禁卫,而是一队队校尉,大家见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虽是有内shi请诸位进去,可是大家却像是相约好了的一样,谁也不肯进去。 大佬们仍然坐在轿子里,阖目等待什么。寻常的朝官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眼睛时不时看向薄雾腾腾的街道尽头。 大家都有了默契,直到沈傲带着护卫打马过来时,人群才开始动了,沈傲下了马,当先一人率先进宫,随后才是杨真等人,最后大家一拥而入。 讲武殿里空dàngdàng的,沈傲进去的时候,赵恒已经坐在御座上了,第一眼看到沈傲,赵桓的心不禁提了起来,今儿清早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消息,李邦彦李中书当真自杀了,这一下,让赵桓慌了神。而如今,连宫中的禁卫都换上了校尉,赵桓已经感觉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随这姓沈的任意宰割了。 赵桓最后还是打起了一些精神,不管如何,他还是皇帝,是天子,自古以来,废黜天子的臣子都不得人心,不得好死,姓沈的不会没有顾及,只要自己还穿戴着这衮服,带着这冕冠,赵桓才觉得自己不必有什么好怕的,他牢牢地坐在御座上,目视着沈傲,不妨沈傲也抬起头,直视着他,这样的眼神,仿佛不是赵恒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傲,反而是沈傲赤luoluo地逼视他一样。 赵恒心里有些丧气,有些气恼,可是又无可奈何,他从沈傲的目光中察觉出了一丝冰冷,一丝痛恨和嘲弄。这种复杂的眼sè,让赵桓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即强打精神,让自己不再理会这叛臣。 “朕要活下去,朕还是天子,一定不能……一定不能让此人得逞。”赵恒冒出这个念头。 群臣们也熙熙攘攘地进来,以杨真为首,朝赵恒行礼,一起道:“参见陛下。” 群臣轰然拜倒。这个大礼,让赵桓心里燃起了几分希望,看到黑压压跪下的百官,赵恒心里想:“不管如何,朕还是皇帝,你们这些叛臣,还不是要乖乖地给朕屈膝行礼?”可是当赵恒搜寻到沈傲的时候,却发现满殿之中,独独沈傲如鹤立鸡群,伫立不动,沈傲没有跪,脸上仍是一副嘲弄的样子。 赵恒先是勃然大怒,随即又有些不安了,这是一个信号,让赵恒不禁想着这姓沈的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当真要弑君吗? 赵恒尽量平静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百官们站了起来,杨真率先道:“陛下,门下省昨日收到消息,荆州河堤决口,淹没三县,数十万百姓受灾,荆州知府上疏陈词,请朝廷赈济。” 此时正是夏讯时期,几乎每隔几日都有洪涝之灾,尤其是两江、两河之地,倒也是稀松平常,换作是往常,大家照旧表个态即是,然后按部就班,该如何就如何,不管这灾情能不能缓解,至少朝廷也要拿出点灾粮出来意思意思,可是赵桓听了,却没有表态,反而向沈傲道:“沈爱卿以为如何?” 沈傲淡淡道:“荆州素来水患不断,赈济是表,修缮河堤却是本,朝廷若是不能双管齐下,年复一年的赈济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让户部拨出钱粮赈济,再令工部督办河工。” “有理,这才是谋国之言。”赵桓lu出喜sè,道:“就按辅政王说的办,门下照着这个拟旨意吧。” 那工部尚书却站出来,道:“工部不是没有修缮过,可是荆州那边水流较急,若只是寻常的修缮,往往来年又垮,治河无非堵疏两策,若是要堵,只怕未必能起效果,工部这边也都拟定了章程,都以为唯有疏通才是治本之策。” 赵桓不禁道:“既然如此,那便疏通了吧。” 赵桓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用看神经病的样子瞧着赵恒,连沈傲也不例外,他这句话倒是说得轻巧,倒像是一句话,就能把问题解决一样,这工部的章程早就拟定好了的,为什么迟迟不肯说,自然是因为这疏通背后有更大的麻烦而已。 赵恒见状,不禁问:“怎么?朕说错了吗?” ………………………………………………………………………………………… 还在继续发烧感冒中,昨天又少更了一章,请大家谅解一些老虎吧,老虎只能在此说抱歉了!ro!。 第八百九十章:宫中之役 二 第八百九十章:宫中之役二 赵桓说的也并非是错,须知朝廷之中每一道政令,都是经过缜密思虑的。 就比如这河工,所谓治标和治本,其实都是取舍问题,与好坏无关。 就比如要堵,自然要时刻面对河堤决口的风险,可是损失却是间断性的,一个河堤,大致也就三四年决口一次,损失还能承受。可是要疏,就要有蓄水的地方,那么就可能要迁徙数县的人口到别处去,将数县的土地变成汪洋了。 方才提到堵疏两个办法的时候,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权衡,堵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毕竟损失不大;而疏非但要糜费万金,而且还要大量地征调徭役,要迁徙人口,这阵仗就大了,说不准是要激发民变的。 所以朝廷的决策,每一次都是左右权衡利弊之后才小心谨慎执行,因为任何决策有好就会有坏,而任何一个决策都会让人欢喜的同时也有人愁。比如汉武帝北伐匈奴,对于边镇的百姓来说,朝廷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匈奴之患,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可是对关内的百姓来说,为了解决一个匈奴,大量地糜费朝廷的钱粮,大量地征调徭役,透支国力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对他们的利益就有损了。 金戈铁马,一劳永逸,固然让人向往,可是穷兵黩武,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汉武帝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并不是他有出击匈奴的决心,而在于他出战的决定绝不是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而是经过缜密思索,反复的推演,在确认国库足以支持,汉军胜算极大的情况之下,才痛下决心,如此,才奠定了这千秋伟业。 同样是出战,隋炀帝就不同,隋炀帝征高丽,靠的却是一时意气,只因高丽不肯朝见,便勃然大怒,三征高丽,不考虑国库能否承受,也不考虑高丽的军力和地理,贸然出击,铩羽而归,因此又二征、三征,凭的全是一时意气,虽然最后总算胜了,结果却是得不偿失,国库空虚,最后也成了大隋灭亡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说白了,打仗是好事,也是坏事,发动战争会有人支持,也会有人反对,因为世事本就没有绝对,任何一个决策,都会有人得益,有人受损,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决策需要考量,需要反复的思索,要推演,甚至要小心翼翼的尝试,才能推广。 而赵恒一拍脑袋,便作出梳理河道的决策,这在群臣们看来,就实在有点儿像那句传说中的何不食肉糜了,都是白痴的一种昏话。 许多人暗暗摇头,不过文武们对赵恒早已失望透顶,倒也没人心寒,反而有不少人看笑话。 赵桓见他的话无人回答,心里又怒又觉得尴尬,只好道:“此事朕再思量思量,不过现在还是赈济要紧,还有事要奏吗?” 文武百官们多默契着不说话,许多人的目光都向沈傲投过去。 沈傲撇了撇嘴,慢吞吞地站出来,道:“陛下!” 赵恒哪里敢不应?连忙道:“沈爱卿有什么事要奏?” 沈傲淡淡道:“本王扶着先帝灵柩入城的时候,瑞国公却是带着禁军拦住了本王的去路,说是本王谋逆造反,奉旨铲除本王这**。本王要问,陛下可曾发过这道旨意?” 这一句话把赵恒吓得不轻,如今想来,自己做的这件事实在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了现在,他怎么肯认?连忙道:“哦?瑞国公说奉旨诛杀辅政王?哼,他太大胆了,竟敢假传圣旨。” 沈傲嘲弄似地看着他,道:“陛下当真没有发过旨意?” “绝没有的事。”赵恒信誓旦旦地道。 沈傲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瑞国公假传圣旨,罪不容诛,陛下以为如何?” 瑞国公毕竟是赵恒的小舅子,赵恒这时反而迟疑起来,道:“或许只是误会也不一定,辅政王大人大量,何必与他计较?” 沈傲原本惫懒地阖着眼,这时候似乎就等赵恒这一句话,双眸陡然一张,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道:“陛下既然说是误会,这就好极了,既是误会,瑞国公又身份不浅,索性今日就御审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若是瑞国公另有所图,自该是碎尸万段,可要当真是误会,本王也决不再纠缠此事,陛下以为如何?” 赵恒吓了一跳,若是当真审起来,说不准会审出自己的圣旨来,立即吓得连连道:“这……这……” 杨真见状,哪里肯给赵恒台阶下?也从班中出来,跪倒在地,道:“请陛下御审此案,还瑞国公一个清白。” 杨真打了头,满朝文武轰然而出,纷纷拜倒:“请陛下彻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赵恒回绝的余地,赵恒脸色又青又白,心里侥幸地想,瑞国公是朕的心腹,既是御审,有朕看着,自然不会对一个国公动刑,只要他咬死了是一时糊涂,倒也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便道:“好,朕准奏了,来人,带瑞国公上殿。” 沈傲的脸上,已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朝赵恒道:“既然要审,此事又涉及到了本王,那么本王恳请陛下准许本王做这主审官,如何?” 赵恒不知沈傲又要打什么主意,不禁含笑道:“辅政王要做主审倒也可以,不过话说回来,瑞国公与朕毕竟有郎舅之亲,辅政王要主审,不可对其动刑,如何?” 赵桓如此放低姿态,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时沈傲已是一手遮天,虽然未必敢直接弑君,可还是不要惹怒了他的好,这沈楞子可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沈傲笑道:“好极了,可若是要召人证过来,是否可以拷打?” 赵恒心里想,此事只有三人知道,李邦彦已经死了,朕自然是绝不肯说的,至于瑞国公,只要无人拷打,哪里会肯招出来? 赵恒便道:“好。” 沈傲似乎还不放心,又道:“这么说,陛下可是授予本王全权了?” 赵桓向沈傲示好道:“沈爱卿是我大宋柱国,朕岂会信不过沈爱卿?” 沈傲点头道:“本王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恒道:“沈爱卿但说无妨。” 沈傲道:“此事关系重大,事情涉及到了陛下、瑞国公和本王,只怕非要请太皇太后当面垂听不可。” 沈傲突然要搬太皇太后来,却是赵桓没有预料到的,只是现在要拒绝也为时已晚了,只好沉着眉,道:“来,请太皇太后。” 其实不止是赵桓,这满堂的文武都不知道沈傲又闹什么玄虚,听说辅政王要审案,都觉得新奇,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想看看这辅政王今日能玩出什么花样。 过不多时,盛装的太皇太后乘着凤撵摆驾到了讲武殿,沈傲对她与对赵恒相比就恭敬得多了,不但亲自跪迎,还搀扶着太皇太后一直金殿一侧坐下,而太皇太后也并不去理会赵桓,含笑对沈傲道:“怎么?审个案子也要叫上哀家?” 沈傲道:“事关重大,非要太皇太后坐视不可。” 太皇太后见沈傲一副事关重大的样子,也就点了头,道:“好,哀家知道了。” 其实太皇太后心里倒是颇为惬意,赵佶驾崩,换上来个皇孙竟是对她这般冷落,让她寒透了心,沈傲就不同了,不管是什么事都向她再三垂询,遇到了事也肯请她出面,这让太皇太后心里好受了一些,看到了这沈傲,居然让她想起了赵佶,虽然没有哭,可是心里又觉得有些酸酸的,想:“哀家那皇儿若是在,只怕也依然与这沈傲一般无二的孝顺。” 赵恒见沈傲与太皇太后热络地在低声说着什么,心里微怒,却又无可奈何,偏偏要作出一副悠然的样子。 再过了一会儿,瑞国公便被人驾着来了。上一次沈傲踹了他的下裆又砍了他的肩,至今还是重伤未愈,今儿清早好不容易苏醒,用过了药之后伤情好转了几许,心里正焦急赵桓的处境,赵桓若是倒了,他这皇上的大舅哥也是性命难保,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随后,宫中便来了人,请他去宫中,说是要御审,好端端的一个国公,突然间变成了御审的对象,方啖大惊失色,吓了个半死,可是又不敢不来,只好叫人驾着他入了宫,这一路过来,真不知有多少担惊受怕,他想了无数个可能,直到进了讲武殿,才发觉事情并没有坏到让他绝望的地步。 金殿上的赵桓仍然高高在上,皇上还是皇上,方啖认清了这一点,总算是放下了心。 ……………………………………………………………………………………………………………… 第八百九十一章:宫中之役 三 方啖被人抬着,四肢不能活动,只能对金殿上的赵恒道:“微臣不能行礼,请陛下恕罪。” 赵桓见了方啖来,连忙道:“今日辅政王有些话要问你,你既是身体不便,也不必担心,辅政王并不会对你如何,只是问几句话而已,你如实答就是。” 赵桓的话中隐含着几分告诫,是让方啖放下心,不必害怕沈傲动刑。 方啖道:“臣遵旨。” 沈傲也是开门见山,搬了个椅子在金殿下危襟正坐,冷冷地问:“殿下何人。” 虽是明知故问,可是言辞很是冰冷,让方啖不禁感受了几许压力,方啖答道:“下官瑞国公方啖。” 沈傲淡淡道:“方啖,本王问你,先帝灵柩到了京城,你是否带了三万禁军出城?” 方啖道:“下官是奉旨行事。” 沈傲笑得更冷,道:“既是奉旨,这么说你在城外与本王说奉旨讨伐沈党,又说本王乃是jiān贼,陛下已有密旨,令你诛杀,这句话是真是假?” 方啖一时词穷,可是他毕竟不是蠢人,事到如今,是万万不能牵涉到赵桓的,连忙分辨道:“下官只是说笑而已。” “说笑?”沈傲冷笑道:“是说笑还是假传圣旨?” 承认了,就是让赵桓与沈傲公开决裂,以现在赵桓的处境,只怕赵桓的皇位不保,他方啖的人头也要落地。可是不承认,人家又要赖一个假传圣旨,方啖唯一的选择只有一个:“下官只是说笑。” 沈傲冷哼一声,道:“拿着圣旨和皇上来说笑?” 方啖道:“下官当真是说笑,别无它意,下官在汴京,早就听说殿下风趣,因而借故与殿下玩笑,是下官孟浪,请陛下与殿下责罚。” 沈傲怒道:“你还要抵赖?” 方啖方才得了赵桓的暗示,知道沈傲不能对他动刑,再者说这里是讲武殿,皇上也在看着,沈傲便是有天大的胆,也总要注意一些影响,不至于出尔反尔,这时候他反倒定下了神,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松口的,便道:“下官绝无抵赖,陛下对辅政王甚是倚重,屡屡对下官说,辅政王有经世之才,治国安邦皆赖辅政王也,试问陛下说出这番推心置腹之词,岂会下旨诬辅政王为叛党?下官身为皇亲,只是有些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还请殿下恕罪。” 沈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淡淡地道:“只是说错了话?本王看你是不肯招认了,既然如此,来人,把人证带进来。” 满朝文武,包括赵桓在内,都不曾想到沈傲连人证都找到了。赵恒此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沈傲明显是意犹所指,早有准备,莫非当真是有铁证? 可是在此之前,赵桓已经当着众多人宣布让沈傲御审,连太皇太后都请了来,这时候就算反口也来不及了。 过不多时,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校尉押了一个内shi来,赵桓定睛一看,却是从前跟着自己在东宫的随shi内shi刘进。赵桓骇然,道:“他是朕……朕的……” 沈傲冷冷回眸看了赵桓一眼,道:“陛下方才说,让本王御审,就是陛下也不许干涉,君无戏言,莫非陛下要反悔吗?” 赵桓感受到了沈傲的眼神中杀人的目光,只好把后头的半截话吞回肚中去。 沈傲看着这内shi,言语冷酷地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刘进。”刘进也是稀里糊涂地在宫里被校尉抓了来,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这时见沈傲冷眼看着自己,吓得脑后冷飕飕的,哪里敢有隐瞒? 沈傲继续道:“本王再问,你从前在哪里做事?” 刘进道:“曾在东宫随shi陛下。” “这么说你是陛下的心腹了?” 刘进不敢吭声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桓一眼。 沈傲继续道:“那本王问你,宣和三年腊月初九,你去了哪里,见了谁?” 听到宣和三年腊月初九,刘进思索了一下,脸sè顿然骤变,忙道:“奴才忘了……” 沈傲冷笑道:“忘了?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你也会忘?你当本王好欺吗?来人……” 个校尉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掏出小匕首来,想是早有准备。 讲武殿历来不准带兵刃进入的,除了沈傲那御赐的尚方宝剑,百年来从未坏过规矩,这时候满朝文武见了,都是大惊失sè,赵恒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期期艾艾地道:“辅政王你……你……” “住口!”沈傲猛地站起,声sè俱厉地大喊一声:“谁敢多言,杀无赦!” 谁也不曾想,沈傲这时候竟是爆发出如此怒火,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什么祖法,什么规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动刑!”沈傲大叫一声。 两个校尉二话不说,一个按住了刘进,另一个直接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将他的手展开放在地上,用脚踩住,伸出刘进的食指出来,用手上的匕首狠狠一剁,刘进凄厉大吼一声,血光溅开,一截手指已斩了下来。 这样的一幕,把太皇太后吓得不轻,不过太皇太后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深望沈傲一眼,心知沈傲必有用意,也就不发一言。 至于赵桓,只剩下身如筛糠了。 沈傲又问:“说,宣和三年腊月初九那一日,你去了哪里,见了谁?” 刘进咬着牙,痛得死去活来,含含糊糊地道:“奴……奴才忘了!” 沈傲又是冷笑:“你忘了是吗?好,那本王就叫人来提醒你,来人,带第二个证人。” 好端端的一个御审瑞国公,审到了现在却让所有人晕头转向了,不知道这沈楞子到底剑指何方,可是等到第二个证人被带到时,又是满殿哗然。认识这证人的人不少,此人曾给先帝练过丹药,先帝临死之前,也早有御医曾隐隐约约透lu先帝的死与这丹药有关。 许多人醒悟,审的是瑞国公,问的却是先帝毒杀一案,看来…… 那一道道目光,都落在了沈傲身上,沈傲的脸sè狰狞,竟如愤怒的雄狮,赤红着眼睛按住了腰间的剑柄,整个人伫立在殿下,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地望而生畏。 太皇太后也不禁霍然而起,嘴chun颤抖,手指着那术士想说什么,却是一字都吐不出,想必也是太ji动了,边上的敬德看了,连忙将她扶住。 金殿上的赵桓喉结滚动,lu出不可思议的目光,霎时醒悟,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瘫在了御座上。 沈傲的目光如刀一般在那术士身上扫过,指着内shi刘进厉声问术士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术士偏头仔细辨认了刘进一眼,道:“小人认得。” 沈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认得他?” 术士道:“小人黄亭,河间府人,与宫里一个叫刘邬的公公是同乡,刘邬公公见我落魄,说是有一桩富贵要送给我,我当时吃了猪油méng了心,又寻不到什么生业,便答应下来,后来刘邬给了我一百贯钱,却不叫我做什么,而是让我去一个道观里修行,足足过了一年,才又来寻我……” 沈傲不耐烦地道:“本王要问你的是这刘进是怎么回事?你在何时见过他的。” 黄亭吓得不轻,经过拷打之后,他倒是真正老实了,一点也不敢隐瞒,道:“就在宣和三年腊月初九那一天,刘邬公公寻了我,说有个贵人要见我,便带了我去一处宅邸,就见到了这个公公,这个公公给了我一个秘方,说是要提携我,还说将来能到先帝边上做事,有取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真相已是呼之yu出了,满殿霎时哗然起来,先帝原来竟当真是被毒杀的,更有不少大臣不禁翛然泪下。 沈傲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刘进的身上,道:“这么说,先帝是你指使毒杀的?” 刘进这时已是hun魄出窍,吓得肝胆俱裂,连忙矢口否认道:“不……不是……” 沈傲冷笑道:“这么说在你的背后,还有人指使你?” 刘进偷偷看了赵恒一眼,又摇头,道:“奴……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毒杀先帝的主谋便是弑君谋逆之罪,本王查过,你是颖昌府人,家里还有父母,有两个兄弟,两个兄弟下头,还有七个子女,更有六个侄孙,除了这些,你的那些远亲,那些邻居,都在九族之列,非但你要受千刀万剐之刑,但凡和你沾亲带故的,都是车裂之罪。你若是坦白从宽,把主使你的人说出来,本王只杀你一人,可要是抗拒到底,按规矩,便是灭你满门。” 刘进吓得瘫了过去。 金殿上的赵桓此时醒悟,不禁大叫道:“不要审……不要审了……” …………………………………………………………………………………………!。 第八百九十二章:朕受命于天 是为天子 第八百九十二章:朕受命于天是为天子 赵桓的话,此刻谁都没有理会,朝中之人的目光俱都落在了刘进的身上。 沈傲逼视着刘进,冷冷道:“你不说?你是宫里的人,也知道犯了这么大的事,早晚有你开口的时候,何必要做别人的替罪羊?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毒杀先帝的?” 刘进的面色苍白如纸,一副似乎还在犹豫的表情。 沈傲淡淡道:“来人……用刑吧。” 听到沈傲的话,刘进的心底防线像是给惊吓得彻底地崩溃,道:“奴才说,奴才说。”他毕竟是宫中的人,多少知道这里头的事,犯了这么大的事,正如沈傲所说,便是想死,人家也未必肯让他死,更何况还要填上阖家阖族,与其如此,倒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 刘进道:“宣和三年腊月初九那一日,奴才确实见过方士黄亭,是……是奉了陛下的意思,令为他先帝炼制丹药,不过此事还要见机行事,虽是见过了他,也只是有一面之缘,具体的事宜,是另一个内侍负责。” 沈傲冷笑,问:“那个人可叫刘邬?” 刘进道:“没错,正是他。” 沈傲道:“可是他此前已经病死了。” 刘进道:“其余的,奴才都不知道,只知道刘邬奉命寻找术士,奴才……”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是水落石出了,群臣目瞪口呆,脑子皆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原本对赵桓,他们的印象只是昏聩二字,况且赵桓的存在,已经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对他们来说,拥护沈傲夺权只是涉及到利害关系的问题,可是谁曾想到,赵恒竟是弑君弑父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金殿上看去,金殿上的赵桓已是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呆了一样。 这件事原是极为隐秘,总共也就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知道,赵桓不会想到,最后居然在此时此刻,让沈傲借着御审的机会公布于众。 赵桓岂会不知道事情公布出来的后果?此刻他的脑子已是嗡嗡作响,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逆孙!”太皇太后已是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目视着赵桓,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沈傲却只是淡淡道:“来人,把黄亭和刘进二人押下去,择日问斩。”说罢又朝向方啖道:“瑞国公,方才的证词,你听到了吗?” 方啖目瞪口呆,心知大事不妙,惊愕地看了赵桓一眼,却还是摇头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沈傲淡淡地继续道:“那本王再传个人证给你看。来人,将第三个证人带上来。” 还有证人…… 文武百官已是吃惊到了极点,赵桓弑父的事还没有消化过来,已有校尉拎着一个人进来了。 带进殿的人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百官之中仔细辨认,都觉得此人很是陌生。校尉将人押上殿,这人立即哭哭啼啼地跪求哭告:“学生万死,万死……” 沈傲冷冷道:“说罢。” “是……是……我说……学生叫刘文静,怀州人,家父曾在辽东做过一些生意,后来殿下清查怀州商贾之事,家父……家父……是死有余辜……可是学生吃了猪油蒙了心,心里不忿,对殿下常有抱怨之词,再后来,李邦彦寻了我,叫我去寻金人,给金主完颜阿骨打送一封书信……” 刘文静想必早已吃够了苦头,招供得倒是爽快,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沈傲淡淡道:“书信?谁的书信?” “皇上的书信……” 又是赵桓…… 这一下当真是举朝哗然了,女真与大宋的战争迫在眉睫,那时候的监国太子却送给金人书信,这书信里写着什么,只怕用屁股都能想出来。 若说弑父是道德问题,那么通敌就是卖国了,这两样哪一个都不是朝中衮衮诸公能够接受的。 沈傲冷冷一笑,道:“这份书信,现在就在本王手里。”他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来,直接走到气得瑟瑟发抖的太皇太后身边,道:“请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接过信,只略略看过一眼,勃然大怒道:“遗笑大方,赵氏的脸面都丢尽了。” 赵桓这时候只有目瞪口呆,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喉结不断滚动,既是惊讶又是恐惧。 沈傲旋过身,目光又落在方啖的身上,道:“瑞国公,还有本王来寻证据吗?本王再问你,到底是你假传圣旨,还是这圣旨确有其事,方才这些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你自己想清楚一些,是自己背这黑锅,还是道出真相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一个弑父、一个通敌,赵桓是铁定完了,方啖哪里还敢再抵赖?心理防线迅速崩溃,道:“下官不敢再隐瞒,这……陛下确实下过一道旨意,让下官诛杀殿下,讨伐沈党。” 沈傲冷笑道:“本王有何罪?陛下为何要诛杀本王?” 方啖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说殿下图谋不轨,是乱臣贼子。” 沈傲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旋过身,面向金殿,狠狠地瞪着赵恒,一字一句地道:“陛下,臣已经审完了。” 赵桓默不做声,好不容易才打起一点精神,道:“嗯……嗯……朕知道了。” 沈傲踏前一步,上了金殿的玉阶,道:“可是本王有一句疑问,陛下当真视本王是乱臣吗?” 赵桓期期艾艾地道:“没……没有!” 沈傲冷笑道:“陛下身为天子,为何出尔反尔?明明下了圣旨,指斥本王是乱臣,现在却又矢口否认,难道一点担当都没有?” 这一句话戳穿了赵桓的自尊,赵桓不禁怒道:“好,你要朕说,朕就说,朕做太子十几年,父皇却只宠幸似你这种外臣,冷落我这嫡长子嗣,你们搬弄是非,窃夺我大宋神器,不是乱党又是什么?沈傲……你就是乱臣贼子,朕只是恨不能诛杀你,否则又何至于有今日?” 沈傲大笑,一步步走上金殿,这高高在上的丹犀之上,站着两个人,一个凛然伫立,龙行虎步,宛若天神。另一个却是佝偻着身子,脸色不定,失魂落魄。 丹犀之上,从来只有一个能站着,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这至高无上的皇权? 群臣们仰目观瞻,可是谁都没有做声,更没有人站出来,告诉沈傲已经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沈傲笑够了,冷冷地打量着赵恒,一字一句的道:“陛下弑杀君父,通敌卖国,构陷忠良,这难道就是君王该做的事?事到如今,陛下有何打算?” 赵桓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了一下,鼓起勇气攥着拳头道:“朕是天子,受命于天,你是何人?竟敢指摘朕的过失?若你还知道一分君臣之道,就快速速退下请罪,朕赦你无罪。” 沈傲的脸渐渐冷了,手按住了剑,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让人畏服的气势,一字一句地道:“本王若是不退下呢?” 赵桓嘶哑着声音道:“你……你难道敢弑君吗?” 沈傲缓缓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长剑光芒一闪,下一刻,剑芒已刺入赵桓的腹部,沈傲用尽全力,身体也贴在了赵恒身上,低声在他的耳畔道:“陛下敢,本王为何不敢?” 赵桓的鲜血溅射了沈傲的一身,赵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用嘲讽的眼睛打量他的人,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捂住了腹部,踉跄了几步,才发现满殿之中尽是沉默,没有人替他说话,没有人站出来,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漠视,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你们怎敢……朕……受命于天……是为天子……王者承天意……你……你们……” 赵恒再也说不下去了,无奈何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浸染了丹犀,顺着台阶流淌下去。 沈傲收回了剑,旁若无人地旋过身,从这丹犀之上向下俯瞰,讲武殿内,谁也没有说话。 鸦雀无声,足足一炷香时间,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沈傲这时候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站在这里,他仿佛看到了万里的山河,看到了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站在这里,他似乎有了一种欲望,生杀夺予,皆在一念之间。他还看到,天子暴怒,在万里的边疆,因为这丹犀上的怒火,无数的人在厮杀,旷野上的伏尸层层叠叠,鲜血流到了千里之外。 他站着,像是成了一名画师,他提了笔,蘸了墨,墨汁饱满,而在他的身下,一副万里长的画卷一览无余,画卷中有歌舞升平,有人间困苦,人生百态,而他仍然握着笔,似乎在思考,在疑虑,因为他下笔时,改变的不止是这万里的山河,而是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沈傲阖上眼睛,深邃的眼眸中,闪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泽,他的身上仍然染着血,血水顺着袍袖滴淌,他微微抬起下巴,眼中直视着远方,带着一种无以伦比的骄傲,微微张开了口,他的口里一张一合,可是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这个声音,只有沈傲自己才能清晰听见:“朕受命于天,是为天子。” …………………………………………………………………………………………………… 第八百九十三章:兄终弟及 第八百九十三章:兄终弟及 而这时候,太皇太后终于反应过来,方才沈傲的举动实在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情复杂地看了沈傲一眼,陡然觉得这个人立在丹犀之上,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概。 太皇太后心中一惊,立即对敬德耳语一句,敬德颌首点头,站出来,朗声道:“太皇太后懿旨。” 这一声嘶喊,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沈傲走下丹犀,拜倒在地:“臣沈傲接旨意。” 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在地:“臣接旨。” 原本的懿旨,自然是不能念了,毕竟此前赵桓的罪状只是天怒人怨,只是昏聩无道,而现在,这几条罪名已是苍白无力,真正的罪状只一个弑父之名,便足以让他死无葬身。 天子虽然神圣,虽是受命于天,可是真正的正统却是血缘的继承,只有流着皇室的血脉,在嫡长子制的礼法之下才是名正言顺。赵桓是嫡长子,也正是这恒古传下的礼法,才给予了他这个名份。 只是皇权之上,隐隐还有一个约束的力量,那便是礼,礼之不存,国必亡。所以对这天下来说,礼法最为重要,礼法可以用来约束臣民,同时也可以用来约束宫室,赵桓触犯的恰恰是礼法中最不能容忍的一条——弑父、弑君。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赵桓之所以受人尊重,他的权力来源也正是因为礼法中的这句话,可是一旦他弑杀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君上,那么他就已经破坏了这个法则。他从赵佶继承而来的正统性也变得荡然无存。 敬德随机应变,直接道:“太皇太后懿旨:皇子赵桓,弑君罔上,通贼窃国,今已伏诛……” 这一道懿旨,也算是盖棺定论,算是做了一个总结。 只是懿旨的最后,却是这么一番话:“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先帝新丧,众臣可速速推举贤良宗室子弟,继承大统,以安国家。” 敬德念罢,已退到了一边。 赵桓完了,主持这朝议的,自然成了沈傲,沈傲坐在丹犀下的椅上,道:“诸公,太皇太后的旨意已经明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只是不知宗室之中,谁可继承大统?” 满朝文武这一下总算打起了精神,不管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挑选出一个新皇帝来,赵桓死有余辜,可是这国家总还得要有个人来做主,不少人心中已有了人选,可是事到临头,却又谨慎起来。 太诡异了,杀赵恒,绝不会是辅政王率意而为,那么太皇太后,此前难道就没有与辅政王商议过?一定有过商议,而且今日这朝议,本就是太皇太后和辅政王串通好的,他们既然已经决定除掉赵桓,难道心里就没有新皇帝的人选? 人选一定有,现在只是走走过场,看大家怎么说罢了。 能站在这讲武殿的,哪个不是久经宦海的老狐狸?这么一想,立即就想通了,既然是走过场,自己贸然推举出一个皇子来,到时候若是太皇太后和辅政王不满意,难免对自己有看法,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一不小心,可就要阴沟里翻船。 所以满殿又都是沉默。 沈傲显得有些不满意了,又问了一遍道:“事情紧急,诸位不必多虑,尽管畅所欲言吧。” 大家都装糊涂,有人道:“殿下,臣等愚钝,还请太皇太后和殿下择选贤明。” 沈傲不禁哑然失笑,心里对这些老狐狸认识更深了几分,便道:“本王岂敢做主?宗社之事,自然该太皇太后定夺才是。” 大家把皮球踢给沈傲,沈傲索性踢给太皇太后,踢皮球是在场之人最擅长的事,水平绝对让后世国足高山仰止。 太皇太后听了,不禁为之气结,要她来说?她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晋王可以吧?这种事,当然是群臣再三恳求,辅政王一力促成,她这太皇太后再犹豫再三,推拒几下,最后才扭扭捏捏捏着鼻子认了的。 太皇太后不禁瞪了沈傲一眼,淡淡道:“哀家是个妇道人家,外朝的事哪里知道?诸位都是国家柱石,哀家当然听听你们怎么说?” 结果大家都不说,都装傻子了。百官们不说,是怕说错了话,若是平时的时候畅所欲言倒也罢了,可是这节骨眼上却是一字都不能错的,这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若是今日推举了一个皇子,结果是另一个皇子登基,将来的皇帝想起今日这一幕会如何想?这乌纱帽还想顶在头上吗? 至于沈傲,其实也有考量,晋王是自己的岳父,这人名声太臭,自己若是厚颜无耻地说晋王贤明,多半会被人笑掉大牙,沈傲不是什么爱惜羽毛的人,可是总觉得在这讲武殿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是一件羞涩的事,当然不肯开这个头。 这时候太皇太后又来催问,倒让沈傲为难了,沈傲只好板起脸,道:“太皇太后说的是,你们都是国家柱石,这等事,自然要群策群力,怎么能个个推诿,杨真,你是门下首辅,你先来说。” 被沈傲点中,杨真不禁苦笑,这是把自己这把老骨头往火坑里推啊,不过杨真毕竟是有几分担当和胆色的人,这时候也当真是为朝廷考量,他正色道:“皇九子康王赵构,素有贤明,颇有文采,可以安国。” 他这寥寥数语,立即让太皇太后面露不喜之色,眼睛立即又看向沈傲,给沈傲使眼色,沈傲也是无语,心里想,你自己说要问大家意见的,现在意见出来了,傻眼了吧。看来这烂摊子还得自己来收拾,这坏人也只有自己来做。 沈傲沉默一下,道:“赵构生性懦弱,不可以。” 杨真见沈傲言辞激烈,极力反对,也就不再说什么,拱手道:“殿下说的也有道理。” 有了杨真这么一出,大家就更不好发言了。 沈傲的脸微微一红,才道:“倒是本王想起一个贤明的宗室来,本王在坊间的时候,常常听人说晋王赵宗大智若愚,敦厚有礼,更有长者之风,满腹韬略,常人所不能及。倒不如兄终弟及,如何?” 敦厚还有礼,这满朝的文武听了,都是目瞪口呆,晋王是什么鸟,大家会不知道?上房揭瓦、偷鸡摸狗肯定有的他份,至于什么敦厚,什么有礼,和他沾什么边? 可是有心人立即明白了,晋王是辅政王的岳父,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子嗣,晋王不上位,还有谁能得到这二人的支持?太皇太后想必与辅政王早已商量好了,兄终弟及,这倒也无不可,毕竟大宋十代君王,兄终弟及的已有两次,礼法上倒也说得过去,不至于遭人诟病。 于是有人道:“皇子年幼,兄终弟及倒是利国利民的办法。” 大家纷纷点头,这个道:“不错,不错。”那个说:“唯有晋王可以服人。” 还有些脸皮薄一些的,如杨真,只好不发一言。好在像他这种脸皮薄的异类毕竟不多,做官的若说自己脸皮薄,那城墙岂不是情何以堪? 太皇太后这时候说话了,一副犹豫的样子道:“晋王可以吗?” 沈傲心里想,是你逼着我说可以的,现在又来问我,脸上却是郑重其事地道:“非晋王不可。” 大家都道:“可以,可以。” 太皇太后便道:“既如此,那便拟懿旨,立即请晋王速速入宫。” 这件事定夺之后,所有人都松懈了一口气,其实挑选晋王,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也有人生出疑惑,晋王只有一女,并无子嗣,且又无妾室,眼看这个模样,今生是别想再生出龙子了,若是将来……到底是兄终弟及呢,还是…… 不少人目光,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 辅政王高明哪,瞧瞧人家的手腕,翻云覆雨,做了婊子还能立牌坊,往后得好好学习。 沈傲此时却带着一种浓重的倦意,这种钩心斗角,总是令他疲倦,可是他立在这名利的漩涡之心,却又不得不比别人更加阴险狡诈,这种心理的矛盾,使他此刻都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明明站在丹犀之上,他生出一种难以遏制的欲望,可是现在,他又疲倦了,沈傲心里问自己: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夏日泛舟,还是生杀多予? 从前的沈傲,一心只想着享乐,为了享乐,他不顾一切地去夺取名利,一步步攀升,直到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富有四海,娇妻如云,可是到了现在,站到了这个高度,他又发觉自己未必只想要这些,他所要的,似乎还有一种东西,这东西摸不着,也猜不透,偏偏却绽放着诱人的气息,让沈傲欲罢不能。 “我变了吗?或许,人总是会变的吧。”沈傲自嘲地笑笑。方才听到太皇太后请晋王入宫,沈傲心里居然有点酸酸的,有一种强烈的失落。 ……………………………………………………………………………………………… 第八百九十四章:抗旨 第八百九十四章:抗旨 懿旨到了晋王府。 晋王府这边因为是国丧期间,所有娱乐一应废止,赵宗闲来无事,正陪王妃说着话,其实赵宗是好动的性子,这一趟回到汴京,又开始想念泉州的诸般好处来,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泉州的见闻,王妃却是听得无趣,淡淡笑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着玩儿,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赵宗想了想,好不容易才道:“若不是国丧的话,东平坊与马军司有一场蹴鞠赛。” 晋王妃不禁讶然,道:“今日是朝议,事关着整个天下的大事,更决定了你那女婿的浮沉,你竟一点也不关心?” 赵宗这才记起,便笑起来,道:“我哪里不知道?故意与爱妃说笑罢了。不过沈傲那小子一向鬼主意多,自然不必担心。” 晋王妃心里却总是悬着心放不下,她比赵宗想的透彻,今日的朝议,是皇上与沈傲摊派的日子,最后的结局是如何,谁也没有预料,毕竟沈傲虽然占着上风,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千百年来,与皇帝作对的人又有几个得了善终。沈傲是晋王府唯一的女婿,晋王的血脉都得指着他来延续,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见赵宗莫不关心,晋王妃显得有些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这位晋王爷什么都好,偏偏就是贪玩性子多了一些,做事疯疯癫癫的。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王爷、王妃,有懿旨来了。” 晋王妃豁然而起,道:“只怕是讲武殿里见分晓了。” 赵宗笑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说了没有事的,偏偏爱妃这般魂不守舍,若当真有事,就该当传来圣旨了。” 二人一同出去接旨,那捧着懿旨的太监正是敬德,敬德见了赵宗笑嘻嘻的道:“恭喜晋王,贺喜晋王,太皇太后请殿下速速入宫,有天大的好事等着晋王呢。” 赵宗眼睛一瞪,道:“什么好事?” 赵宗毕竟不是外人,敬德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当然不敢瞒着这位太皇太后的心头肉,故意压低声音,道:“殿下只怕要君临天下了。” 赵宗眼珠子一转,不禁拍手道:“啊?让我登基?这么说内库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了?” 敬德听的无语,干笑道:“是,是……” 赵宗大叫:“好极了,本王这便入宫。” 晋王妃却是脸色冷了下来,拉住赵宗道:“你入宫去做什么?” 赵宗道:“自然是登基了。” 晋王妃却是冷笑:“登基?登个什么基,你这样子,哪里能做皇帝?这种事自然是万万不能应的。” 赵宗一头雾水,道:“这又是为何。” 晋王妃冷笑:“不成就是不成,天下这么多大事,到时候都要你来决断,便像先帝一样,明明也是贪玩的性子,却还得操劳案牍,我只问王爷,王爷做的来吗?” 赵宗这时醒悟,道:“做……做不来。” 晋王妃冷笑道:“你若是做不来,整日游手好闲,便是昏君,且不说对不起天下黎民,列祖列宗在上,瞧见你这般胡闹,你心里安生吗?” 赵宗犹豫不定的道:“不……不安生。” 晋王妃道:“做了皇帝,更是不能离宫,成日只能在那洞天大的地方,你耐得住?” 赵宗一拍手,大叫道:“亏得爱妃提醒,这皇帝本王是万万不能做的。” 晋王妃却是恬然的舔舔嘴,其实她的心里,却另有打算,方才说的,虽然也是不许赵宗登基的理由,可是真正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晋王妃的年纪已经大了,不能生育,这些年来,只生了个清河郡主,现在赵宗是王爷倒也罢了,可是一旦登基,群臣必然是要赵宗诞下子嗣好继承大统的,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谁能拦得住?到时候群臣响应,太皇太后催逼,少不得这赵宗要被哪个狐狸精迷惑了去,晋王妃年纪已是不小,论姿色哪里是那些狐媚子的对手,现在她还能做个晋王围着团团转的王妃,可晋王若是登了基,那她就算做了皇后,多半也是遭人冷落的国母了。 这里头的干系孰轻孰重,别人不知道,晋王妃却是心里清清楚楚,当然不肯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晋王妃道:“既然王爷不愿登基,就万万不能入宫,不管是谁来请,也决不离开晋王府。” 赵宗对晋王妃言听计从,又被晋王妃的言语吓住,立即道:“好,决不入宫。” 一边的敬德听得哭笑不得,道:“王爷……” 晋王妃态度冷淡,道:“敬德公公,你不必再说了,回宫复命去吧,就说晋王身体有恙,入宫的事就休再提起了。” 敬德哪里不知道晋王妃的厉害,连忙道:“奴才知道了。”说罢落荒而逃。 讲武殿里,满朝的文武还在焦灼的等待着赵宗前来,太皇太后还在震惊于赵佶毒杀之事,心中满是悲凉,好在她不是个懦弱的女人,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仍是危襟正坐,一副恬然的样子。 沈傲则是坐在椅上,阖着眼睛打盹。至于其他人只能站着干瞪眼。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太皇太后已是不耐烦了,抬起眸来,问身边的内侍道:“晋王为何还没有到?” 内侍只好飞快跑出去问,又过了片刻,敬德才气喘吁吁的回来,他出现的时候,满朝文武都打起了精神,可是看到敬德的身后并没有赵宗的身影,眼中都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敬德到了太皇太后身边,轻声在太皇太后耳畔耳语几句。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低斥一声:“荒唐,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病?” 敬德当然不敢说这是搪塞之词,是晋王妃挑唆出来的,那晋王妃毕竟身份非同凡响,晋王对她言听计从,又是沈傲的岳母,说了她的坏话,以后还能在宫中待得下去,敬德只好道:“太皇太后,如今该怎么办?”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道:“叫辅政王到跟前来说话。” 敬德跑到沈傲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沈傲便快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之中,太皇太后压低声音道:“赵宗请病,不肯入宫,如之奈何?” 沈傲倒是没有预料到赵宗会玩这么一出,虽然知道这位岳父的性子多变,还想不到这一次人家又要玩一次大的,沈傲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便是绑,也要将他绑来,太皇太后,现在全天下都在看着,若是晋王再不来,只怕……” 太皇太后道:“宗儿的性子,哀家再明白不过,叫别人去,只怕会被打回来,只能劳烦你带着禁卫跑一趟,敬德,你也跟着去,不管如何,晋王一定要入宫,他玩了大半辈子还不够吗?” 太皇太后冷若寒霜,似乎也是动了真怒,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已为晋王铺平了道路,可谁知赵宗竟这般不争气,实在教她失望。 太皇太后淡淡道:“记着,人一定要带到。” 沈傲心里苦笑,只好道:“他不来,我只好弑杀岳父了。” 太皇太后先是一惊,但见沈傲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也便笑起来:“去吧。” 沈傲带着敬德离开讲武殿,立即引来窃窃私语,其实方才敬德孤零零的回来,这些老狐狸就大致猜出了一种可能,现在辅政王又带着敬德走了,心里猜测的可能就更有把握了。 也有人不禁苦笑,天下人都知道晋王是个什么性子,这样的人做皇上,真是想都不敢想,偏偏眼下的时局,晋王反而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选择,他不登基,就实在寻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沈傲则是带着敬德带着一队小队直接出宫,飞马到了晋王府,门口的门丁都是认得这位姑爷的,哪里敢不放他进去,沈傲大喇喇的冲进去,迎面就看到晋王妃过来,沈傲连忙朝晋王妃行礼,晋王妃打量沈傲,道:“怎么?你是来探你岳父的,还是奉了懿旨来的?” 沈傲在晋王妃面前气势一下子减弱了,立即笑呵呵的道:“一是探病,二是奉旨来办事。” 晋王妃紧绷着脸:“若是请晋王入宫,那就免了吧,晋王病了。” 沈傲道:“那小婿先去探病如何?” 晋王妃只好放他进去,到了卧房,果然看到赵宗一副病态的样子在榻上唧唧哼哼,沈傲坐到榻前,也不管真假,直接道:“殿下,皇宫内库中奇珍数不胜数,据说先帝还曾叫人特制一只蹴鞠,那蹴鞠用的是南洋犀皮缝制,可谓蹴鞠之王。” 赵宗眼睛一亮:“真的?” 沈傲板着脸道:“这还有假?这是小婿亲眼所见。” 赵宗撇撇嘴:“本王不稀罕。” 沈傲又道:“先帝在的时候,还曾养着一队鞠客,这些鞠客的本事,想必殿下比小婿清楚,如今他们就在万岁山,哈哈……只要晋王入了宫……” ………………………………………………………………………………………… 第八百九十五章:赵沈共治天下 第八百九十五章:赵沈共治天下 沈傲的话对赵宗诱惑实在太大,于是赵宗可怜巴巴地看向晋王妃,晋王妃立在一旁淡淡道:“各人自有命数,有些东西求不来,想来又有什么用?便是真求来了,做不好,岂不是更糟糕?” 赵宗立即闭嘴,正色道:“沈傲,本王不爱蹴鞠,你说再多也是无用,本王病了,绝不入宫。” 沈傲脸色一变,道:“晋王当真不入?” 赵宗道:“就是不入。” 沈傲拿他没办法,威逼利诱了一阵,见赵宗态度坚决,只好出去与敬德商量,敬德苦笑,道:“这可怎生是好?如何回去给太皇太后交代?” 沈傲被太皇太后和赵宗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也没了耐性,道:“按事回禀就是。” 说罢只好带着敬德回去,出现在讲武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又是引颈张望,见赵宗居然还没有跟来,这朝堂里已是炸开了锅,晋王登基大家没话说,可是再三请不来,这就让人有点灰心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变得更差,敬德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耳语,太皇太后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道:“那哀家亲自去。” 这时候她想不亲自去也不成了,事情到这个份上,紧要关头,一步都不容差错,她就算有这耐心,百官有这耐心,到时候为晋王安排的一身富贵,说不准要闹出一出闹剧来,现在宫闱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再不能出现一点差错了。 太皇太后亲自出马,上了凤撵,带着敬德又到了晋王府,这一次太皇太后是真的急了,直入赵宗寝殿,左右一看,却没有发现赵宗的踪影,倒是迎面撞到了晋王妃,晋王妃连忙给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怒道:“宗儿在哪里?” 晋王妃刚要答话,那床榻下却是传出赵宗的声音:“母后,孩儿在这里。” 敬德躬下身去,只见赵宗正缩在床榻下,朝他咧嘴笑,敬德哭笑不得,对赵宗道:“晋王,我的老祖宗,你哪里不去,钻床底下做什么?快快出来,太皇太后生气了。” 赵宗却不肯出来,嘻嘻笑道:“先让母后起个誓,不让我入宫,我便出来。” 太皇太后怒极了,道:“快出来和哀家说话。” 赵宗道:“不起誓就不出。” 太皇太后越来越怒,吩咐左右禁卫道:“把他揪出来。” 禁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敢动手,对方毕竟是晋王,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若是揪出来的时候磕着碰着了,现在太皇太后怒火攻心倒也罢了,可是难保将来想起来的时候不会责罚。 见禁卫们不动,太皇太后的脸色更是冷了,叫了敬德搬来座椅,脸色阴晴不定,冷冷地道:“宗儿,哀家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不做皇帝,哀家往后能有好日子过吗?那逆孙赵恒登基之后是怎样欺凌哀家的?哀家不靠你,难道靠那些皇孙?” 钻在塌下的赵宗不答。 太皇太后继续道:“所以现在哀家算是想明白了,这天下,这皇帝,还得自己靠得住的人来掌握,哀家别的人不信,唯独信你,你就一定要寒哀家的心吗?平素你胡闹,哀家哪一次不是百般回护?为什么?因为你是哀家的儿子,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和你才是骨肉至亲,这一次你不入宫,这皇位谁也不知会落到哪个皇子手里,他们也有自己的母后,他们的母后就是将来的太后,哀家在她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在赵宗面前,太皇太后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她最大的担心,除了赵宗,也有自己。太皇太后,听着似是尊贵无比,可是历来宋室宫中,都是太后压太皇太后一头,从前她做太后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自己做了太皇太后也是如此,这一手,她不得不提防。 赵宗在塌下迟疑,最后道:“母后,儿臣并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儿臣除了玩鹰逗狗,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就算母后一定让我做,结果还是遗笑大方,让人笑话,孩儿讨厌看奏疏,也讨厌去烦心那天下的事,求母后不要再逼孩儿了。” 太皇太后听了赵宗的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她冷笑道:“好,好,你就做你的逍遥王爷。”太皇太后霍然起身,瞪了晋王妃一眼,晋王妃却是朝太皇太后恬然一笑,太皇太后突然感觉很无可奈何,只好拂袖道:“摆驾,回宫。” 太皇太后重新回到讲武殿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从太皇太后的脸色之中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沈傲阖目坐在椅上,对太皇太后孤身回宫显得并不惊愕,他那岳父的性子,沈傲再清楚不过了,啊……不对,应当是他那岳母的性子,沈傲最清楚不过了,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别想改变她的心意,而赵宗对晋王妃言听计从,晋王妃的固执,自然令赵宗也会变得执拗无比。 婆媳的战争啊……沈傲心里发出感叹,可是很明显,太皇太后输了,似乎输得很彻底。 杨真这时候已经等不及了,眼下天都要黑了,宫门即将紧闭,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不把事情商量好,就要延后到明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今天赵桓是被诛杀的,越是延后,整个天下都会议论纷纷,若是再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到时若真有宵小之徒趁机煽风引火,事情就越发不好收拾了。 杨真正色道:“太皇太后,不知晋王何时入宫?” 太皇太后冷笑道:“怎么?你巴不得晋王不入宫?” 此时的太皇太后心情极坏,偏偏杨真这时候蹦出来,也该是他倒霉。 杨真只好苦笑,道:“老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抿抿嘴道:“晋王身体有恙,只怕是不能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诸公便另择贤明吧。” 文武百官们傻了眼,可是随即又活跃起来,现在太皇太后和辅政王推出来的人选已经弃权,这择选皇帝的事,总算有了他们用武之地,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站出来,其实要选,也没有多少可选的,先帝的皇子虽然多,可是成年的也就这么几个,再剔除掉几个侧室出身的,最后的结果只剩下皇八子赵域和皇九子赵构,皇八子是先皇后刘氏所生,也算是嫡子,皇九子赵构则是贵妃韦氏所生,身份也都还过得去。 文武百官们各持着立场,一时议论纷纷。 面对这些争锋相对的争辩,沈傲却是出奇的安静,一双眼睛半张半阖,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群臣还是没有达成一致,太皇太后满是疲倦,此时也没有多少听政的心情,挥挥手,道:“既然争辩不下,此事明日再议吧,散朝。”她朝沈傲深望一眼,道:“沈傲,你留下。” 沈傲颌首点头,道:“是。” 待文武百官们告辞出殿,这偌大的讲武殿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和沈傲、敬德三人。太皇太后那尽量的平和之态终于拉了下来,怒道:“哀家怎的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他就一点也不曾想过哀家这母后?哼,他不做就不做,沈傲,皇八子和皇九子哪个性子更好一些?” 沈傲舔舔嘴,沉默了一下道:“臣不知道。” 太皇太后颌首点头,沈傲这一句话却是老实得很,正如赵桓一般,登基之前恭顺无比,可是登基之后,又换了一副嘴脸。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叹道:“事到如今,倒是皇九子赵构性子温顺一些,哀家对他有几分印象,不过话说回来,该提防的,哀家还要提防。”太皇太后认真地看着沈傲道:“你这辅政王要仍旧做下去,将来新皇帝登了基,该过问的军政还要过问,不必怕,哀家给你撑着。” 沈傲当然明白太皇太后的想法,用自己去钳制新皇帝,而新皇帝为了遏制住自己这辅政王,就不得不对太皇太后卑躬屈膝。这游戏倒像是大宋的官职,相权一分为三,门下、中书、尚书三省相互制衡,所以有了大事,才需要皇帝站出来裁决,否则将三省的权利集中在一起,那么要皇帝做什么? 沈傲淡淡道:“臣明白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她抬眼看着沈傲,道:“若你是宗室,这该有多好,晋王不做,哀家便可以立即下懿旨令你取而代之,可是偏偏你却是姓沈。” 沈傲微微一笑,道:“赵沈共治天下岂不是很好吗?” 太皇太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很好。” 太皇太后并没有认为沈傲的话中有什么悖逆之处,她现在所要维持的,正是这所谓的赵沈共治,赵家出皇帝,沈傲为辅政。 沈傲显得有些疲倦了,朝太皇太后道:“宫门眼看就要关了,微臣告辞,至于新君之事,只能等明日再说了。” 太皇太后道:“你去吧,哀家也乏了。” 太皇太后由着敬德搀扶下来,目送着沈傲出殿,才从殿的侧门出去。 第八百九十六章:就在今日 第八百九十六章:就在今日 天色渐渐黯淡,沈傲带着里三重外三重的侍卫在从宫城回辅政王府的路上,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些人在见到沈傲之后,随即一哄而散,各自朝各家的主人禀告。 沈傲显得疲倦到了极点,从清晨辰时到现在,足足七个时辰都在朝议中度过,这期间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在冥冥之中引导着这个王朝的走向。 等回到辅政王府的时候,沈傲吩咐门房:“谁都不见,若是有人来,都挡回去。” 门房应了,沈傲也回到自己的卧房歇息不提。 夜色更深,可是这汴京如沈傲一般睡得踏实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朝议散的时候,虽然赵桓伏诛的消息暂时没有散布出去,可是汴京城中知道的人却是不少,赵桓的死并没有让多少人惋惜和愤怒,眼下当务之急,却是重新洗牌的时刻。 汴京内城的一处院落,这里虽然靠近京兆府,可是相比临近的建筑却很是不起眼。平素这里也没有人来,足以显见这里的主人无足轻重。可是今日不同了,一顶顶轿子,一辆辆马车从四面八方汇聚,几乎连街角都堵塞住了,从轿和马车里下来的人物,也个个不凡,有的是武备学堂的教官、教头,有的是朝中三省六部的重要官员,还有不少大商贾以及一些当世的大儒。 甚至连禁军之中也来了不少将军,他们到了宅院门口,便有人提着灯笼引他们进去,进了一处灯火辉煌的大厅,便有人奉茶上来。 来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连大厅都坐不下了,后到之人只好站着等候,这些人都是汴京城方方面面的人物,可是却因为某种缘故的吸引,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 在这里,没有官场的寒暄,也没有彼此的谈笑,所有人都举着茶盏作势要喝茶,可是这茶盏里的茶水却多半连动都没有动。偶尔会有几声低咳传出,或是窸窸窣窣的脚步,给这大厅里增了几分生气。 到了子夜的时候,人总算来齐了。总共是四百三十一人,大厅里人影绰绰,挤得水泄不通,甚至是像是户部侍郎这样的大员,因为来迟,也只能乖乖站着。 好在也没有人发表什么不满,只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沉重感。 沉寂了良久之后,终于有个穿着洗得浆白的儒衫的人负手进来,来人双鬓斑白,身体略显佝偻,可是一双眼眸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这满厅的人纷纷聚过来道:“陈先生好。” “好,好……”来人正是陈济,陈济脸上露出笑容,不断地颌首点头。 其实这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陈济,虽然明知道有陈济这么一个人物,也知道辅政王不在汴京时,这汴京之中有一股暗藏的势力正蠢蠢欲动,正是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才奠定了辅政王入京维持大局的基础。不过对在场大多数人来说,仍然对这股力量一头雾水,只知道这力量的背后牵涉到了陈济,而陈济又是辅政王的恩师,地位超然,现在陈先生相召,接到帖子的人立即就来了。 今夜本就是个难眠之夜,白日辅政王弑杀赵桓,再之后晋王不肯入宫,到皇八子与皇九子之辩,这其中有太多的信息让人难以消化。 陈济相召,定然涉及到了辅政王,而辅政王对厅中人来说,他的荣辱已经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了。 陈济坐在椅上,环顾四周,吁了口气,才道:“赵桓弑君,如今已被诛杀。晋王登极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偏偏晋王殿下屡屡不受,看来将来这天下应当是皇八子或是皇九子的了。” 陈济虽是读书人,可是主掌锦衣卫之后,说话再没有弯弯绕绕,他的事实在太多,每日脚不沾地,收集无数的讯息,又要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如今早已习惯了开门见山。 不过一开口就说到了重点,让厅中不少人显得有些不适应。 陈济却是淡淡笑道:“将来不管是皇八子还是皇九子登基,对大宋未必是坏事,可是对你们……”陈济说到你们的时候语气特意加重,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一眼,才慢悠悠地道:“却未必是好事。” 厅中的人霎时窃窃私语起来,能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陈济一句话,直指了他们的要害。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沈傲身后推波助澜,迎辅政王入京,甚至是弑杀赵桓,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一份。而陈济之所以这么说,问题的关键也就在这里。不管如何,他们毕竟是叛臣,虽然师出有名,可是这个污点早已烙印在他们的身上而永远洗不脱了,若是晋王登基倒也罢了,可是将来若是皇八子或是皇九子登基呢? 皇帝会相信一群曾经弑杀了国君的人?会容忍这些人把持住朝廷的要害? 绝无可能。赵桓再坏,也是皇帝,至少从皇帝的立场来说就是如此,新皇帝登基之后,首先会感到害怕,因为这些人能够推波助澜地弑杀赵桓这个皇帝,那么谁能保准将来不会有一天,这些人抓住自己的过失而弑杀自己呢?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污点,一辈子都难以洗清,新皇帝登基的那一天,就是他们要完蛋的开始。 虽说辅政王还在,只要辅政王还在一天,他们就不必害怕,可是这颗心总是这样悬着,终究不是办法。 陈济淡淡一笑,看到了所有人眼中的惧怕之色,他不由笑起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吞吞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走马灯似地换,臣子也是一拨又换一拨,要想长青不倒谈何容易?现在赵桓已死,诸位是该为自己打算了。” 姜敏坐在靠前一些的位置,踟蹰了一下,道:“陈先生,话是这么说,可是……” 陈济打断他道:“可是有些事要做,谈何容易,是不是?” 姜敏不由讪笑道:“宫中的意思已经定了,要更改只怕难如登天,除非晋王肯出来,否则又能有什么办法?” 陈济微微一笑,沉默了良久,才道:“还有一个人,可以主持大局。” 姜敏不禁问:“不知是谁?” 陈济眼眸一闪,淡淡道:“辅政王……” 话音刚落,厅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呆滞起来,随即,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白了陈济的意思。 他们本身就是沈党,就算有的人未必与沈傲关系密切,可是在别人,在未来的新皇帝看来,也绝对是沈党无疑。可以说,他们现在的身家性命,都维系在沈傲身上,沈傲若是能一直维持权位,他们当然可以后顾无忧,可是这世上当真有永远屹立的权臣?几年之后,辅政王估计也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落败,一个是就藩。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没有了沈傲的保护,没有了沈傲这棵大树,这在座之人会落到什么下场,但凡只要想一想就能预料。 新皇帝登基之后,辅政王权势滔天,那么不管是赵桓,还是皇八子、九子,唯一的选择就是与沈傲夺权,他们要夺的,不止是一个辅政王,而是在座之人手里的权利,对新皇帝来说,铲除掉沈傲过问军政的基础,才是最紧要的,所以赵桓会选择裁撤武备学堂,会选择废黜海政,会关闭报刊,换了任何一个新皇帝,也会作出这个选择;因为沈傲的权利正来源于这里。 海政、学堂、报刊若是土壤,那么他们依赖这土壤生存的花木,若是连土壤都没了,他们还能活吗? 陈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可是每一句话,都在打动他们的心,只听陈济继续道:“如今箭在弦上,想要抽身谈何容易?辅政王深受先帝厚恩,心中常怀着感激之心,是以不忍行事,可是辅政王至不济,将来大不了去西夏,去泉州,做一个藩王足矣。可是在座的衮衮诸公难道就没有想过,到了那时,诸位寒窗苦读的功名,苦心经营的家业,真刀实枪挣来的功劳还能保留吗?” 陈济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事已至此,唯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谁要是有什么痴心妄想,便是死无葬身,今天夜里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夜,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我们该怎么办?” 有人拍案而起,道:“陈先生说的对,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辅政王圣明,文韬武略,又是宗室驸马,君临天下也并无不可。” 有人起了头,不少人鼓噪起来,许多人脸上生出红晕,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早已压在了赌桌上,唯有继续豪赌下去,才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陈济手里抱着的茶盏砰地一声砸落在地,这身体佝偻的老人的眼睛发着一股让人生畏的光芒,道:“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最后,陈济坚定地道:“诸位各自回去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去辅政王府,辅政王非答应不可。” 第八百九十七章:兵变 第八百九十七章:兵变 当天夜里,回到武备学堂的教官、博士们聚集在明武学堂里,韩世忠、童虎、周处等人落座,周处性子最急,率先开口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犹豫的?韩教官,是否现在吹号集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韩世忠的身上。韩世忠在武备学堂声望最高,又是步军科教头,隐隐之间,沈傲不在时,韩世忠已成为校尉的首领。 韩世忠皱起眉,尚在摇摆,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当然也知道不管是谁登基为帝,武备学堂要生存,唯一的希望,就是辅政王当国,否则任何人登基,都免不了生出忌惮之心。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道:“韩某人活了半辈子,起于走卒,幸赖辅政王垂青,入武备学堂教导军事,如今已有五年,这五年来,韩某人与武备学堂朝夕为伍,已是离不开了,这一辈子,只愿与学堂休戚与共。” 韩世忠的话让所有人沉默起来,他说的,岂不是跟大家所想的一样? 入武备学堂之前,这些人的境遇并不好,是沈傲一个个将他们点出来,而如今,学堂已成了武人的圣地,而他们也是荣耀加身,桃李满天下。 韩世忠正色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韩某人也无话可说,来人,吹号吧。” 呜呜…… 低沉的号声回荡在汴京城的夜空。 校场上,一个个身影从营房中出来,飞快集结。 一炷香燃烧过后,韩世忠起身离座,带着一干教头、博士从明武堂出来,黑夜之中,校尉们粗重地喘气,一列列看不到尽头。 “随我走!” “走……” 不需要过多的命令,只需要一句话,校尉们没有任何的疑惑,列队出了学堂,漫漫长街上,一队队校尉慢跑而过,夜间巡逻在街头的禁卫见了,大喝一声:“是谁夜间调动军马?可知道……” “校尉在此,滚!” 禁卫们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上,从各个长街上并行慢跑而来的校尉没有任何阻碍,月色下,只有一张张冷漠的脸。 只半刻功夫,殿前卫信任指挥使朱志被人叫醒,昏昏沉沉地听到禁卫禀告,不由一愣,随即道:“校尉深夜上街?” “是,七八千人,都朝辅政王府过去,卑下们不敢阻拦,大人,要不要……” 朱志的双目阖起来,淡淡道:“天子脚下,深夜惶惶,枢密院、兵部都没有接到消息,他们这时候上街,难道是要兵变?” “指挥大人,是否立即调动禁卫弹压?” 朱志却是不徐不慢地摇摇头道:“弹压?他们是天子门生,是辅政王的心腹,今日本指挥下了命令,明日辅政王就要了我的脑袋。”朱志冷笑一声,继续道:“上报枢密院,要快,请枢密院的老爷们裁决吧。” 飞马到了枢密院,夜间值堂的枢密院副使冯玉听了奏闻,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没有殿前卫的事,回去告诉你们指挥使,这种事不是他想管就管得了的,安安生生等着就是,仔细自己的脑袋。” 那传报的殿前卫又惊又疑,只好回去禀报了。 送走了那殿前卫,冯玉淡淡一笑,高高坐在椅上喝了盏茶,再过一会儿,有个差役进来,低声道:“大人,马军司、步军司也动了。” 冯玉嗯了一声,道:“辅政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陈先生那边,也有了动作。” 冯玉道:“咱们的枢密使大人呢?” 这差役不禁笑了起来,道:“枢密使大人一直与陈先生在一块儿。” 冯玉也不禁失笑,道:“咱们也不能落后了,从龙之功,岂能甘居人后?叫人准备轿子。” 差役答了,飞快下去。 沉寂的汴京,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队队军马开始上街,负责内城卫戍的殿前卫察觉出不对,可是又不敢管,校尉、步军司、马军司倾巢而出,除此之外,无数的轿子、马车,还有徒步行走的行人到处都是。 火把点燃起来,整个汴京城灯火通明,与此同时,最先抵达的武备校尉已将辅政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房见了这阵仗,吓了一跳,壮起胆子大喝:“是什么人?可知道这是哪里吗?快快走开。” 黑暗有人排众而出,一名教头道:“请辅政王出来相见。” 门子有些害怕,可是看到对方是武备校尉,总算还是松了口气,道:“殿下已经睡了,早先已有吩咐谁都不见,诸位请回。” 校尉们却没有动,有人大叫一声:“非见辅政王不可。” 说罢,以韩世忠等人为首,一干校尉呼啦啦地冲进门房去,门子拦不住,只好大叫:“作反吗?你们要作反吗?” 校尉刚刚冲进去,紧接着是马军司、步军司,再之后接踵而至官员、锦衣卫、商人、大儒。整个辅政王府,已是热闹非凡,好在辅政王的家眷还留在泉州,这些没王法的军卒开始挨着屋子冲进去寻人,最后,在后宅里,沈傲半梦半醒地被人围住,沈傲睁眼,看到屋子里黑压压的人,先是大吃一惊,等看到了韩世忠、陈济等人的面孔,才放下了心,还是不禁道:“深更半夜的,你们来做什么?” 陈济跨前一步,拜倒在地:“微臣陈济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一名校尉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黄布,披在沈傲身上,沈傲大吃一惊,道:“你们这是要造反?韩世忠,你也和他们一起胡来?” 韩世忠大叫道:“国家危难,社稷危如累卵,请陛下顺天应命……” 满屋子的人一起跪倒,道:“请陛下顺天应命,泽被苍生。” 沈傲连忙摇头,将身上的黄布扯下。 九族至尊,对沈傲来说并非没有吸引,可是这种事,总要考虑一下,被人逼着算是怎么回事?再者说,男人,总要矜持一下才好。 “大胆,你们疯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沈傲一两句恫吓之词就能制止的了,事情已经做了,若是沈傲不登基,这些人都是谋逆大罪,抄家灭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竟无人理会沈傲,陈济道:“来人,请辅政王入宫。” “本王不去。”沈傲大叫一声。 童虎二话不说,从人群中蹿出来,要将沈傲从被窝中拉出来。 沈傲无语,大叫道:“本王没穿衣服,还没穿衣服……” 不知是谁道:“卷了被子走。” 这庄肃的气氛,霎时多了几分冷峻不禁的欢快。 沈傲只好道:“你们且先退下,本王先穿了衣服再说。” 人群终于一哄而散,不过在沈傲的卧室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人,等沈傲穿了尨服出来的时候,以陈济为首,轰然拜倒在地,大呼一声:“吾皇万岁……” 人浪如潮水一般起伏:“吾皇万岁。” 沈傲叹了口气,道:“先帝尸骨未寒,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们这是要本王背负这不忠不义的罪名。” 陈济慨然道:“先帝若在,定能知道陛下此时的苦衷。” 沈傲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数万大军拥蔟沈傲出了辅政王府,无数人在黑暗中高呼:“辅政王为天子,吾皇万岁。” 大队里到了宫城外,殿前卫这边已是急了,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放,就是从逆,不放,一旦辅政王当真做了天子,他们还是从逆,于是连忙叫人去枢密院、兵部请教,谁知到了兵部和枢密院,才知道扑了个空,问守门的人枢密院和兵部值堂的大人去了哪里,结果得到的回答却都是:“迎圣去了。” 殿前卫指挥使朱志听到回禀,无奈苦笑,道:“放人。” 宫门大开,军队倒是没有造次,只是由百官、军官拥蔟着沈傲入宫,城外的军马则是一齐大呼:“辅政王登基,永葆大宋……” 如此大的声浪,惊天动地,宫中岂会一点反应都没有?景泰宫里,太皇太后听到了响动,大惊失色,连忙召敬德来问,敬德其实早就得知了消息,这从龙之功的名额里,也早给他留了位置,此时心平气和地道:“太皇太后,辅政王声名赫赫,臣民归心,全天下人都巴望着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太皇太后的脸色霎时冷了,厉声道:“敬德,原来你也要造反?” 敬德吓了一跳,连忙道:“奴才该死,奴才……奴才……”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听到外头的响动越来越大,不禁道:“事到如今,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连你都成了沈傲的走卒,哀家还能怎样?罢罢罢,去,把沈傲叫来。” 敬德道:“奴才遵旨。” 敬德连忙小跑着出宫,后宫这边也是乱糟糟的,不少内侍、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神情紧张,好在没有乱兵冲进来,只是听说辅政王已经入宫了。敬德飞跑着到了外朝,果然看到远处许多人拥蔟着沈傲过来,敬德连忙迎上去,道:“殿下留步……” 沈傲驻足,朝敬德道:“太皇太后醒了吗?” 第八百九十八章:非沈赵不王 敬德笑吟吟地看了沈傲一眼,拜倒在地,道:“奴才见过陛下。” 沈傲虚扶他起来,这时候他反而镇定了,事到如今,扭扭捏捏也没什么意思,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大方世些。 “不必多礼,敬德公公,太皇大后醒了吗?” 敬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弓着身子道:“已经醒了,正要传召陛下。” 沈傲吸了口气,沉默了片刻,道:“好,我去见她。” 韩世忠几人想跟着去,沈傲朝他们摆手道:“后宫禁地,不可随意出入,若是冲撞了太皇太后和诸位太妃只怕要万死莫赎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就在这里候着。” 说着正了正衣冠,随敬德一道进了后宫。 这一路经过许多路,沈傲却有些失了神,这皇帝他不是不曾想过,到了他这个地步,岂会没有再进一步的欲望?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思,可是虽这样想,心里又有犹豫,只是没想到,陈济这些人居然给他来了个黄袍加身。 而如今,他已是不能回头了,就算要做忠臣,可是这身上披了‘黄袍”一生也洗不脱这污迹,将来不管是谁做这皇帝,难道就不怕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王府兵变? 更何况陈济这些人都是好意,若是自己不接受,陈济这些人就都是谋逆之罪,真要清算起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这是沈傲绝不能接受的。 既然如此……沈傲心里闪过一丝念头,虽然明知这些理由都是在自我安慰可是也不免激动起来,从一介家奴走到而今这地步那丹犀上的欲望此时正向自己招手,那么…… 沈傲的眼中掠过一丝燥热,乾坤独断,君临天下,这万里山河从此以后都是自己的了。 到了景泰宫外,沈傲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畏惧,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沈傲咳嗽一声终于还是定神阔步出去,景泰宫的场景仍是一般无二,可是此时沈傲的心境已经变了,再没有去打量的心思,看到了帷幔之后危襟正坐的太皇太后,沈傲走到殿中,稍稍向太皇太后欠欠身,道:“太皇太后安好。”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 沈傲也觉得有些尴尬,心里想我若是太皇太后,只怕也要勃然大怒了,这倒怪不得她。 良久之后,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从前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沈傲道:“记得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才道:“哀家早就该想到这些人助你弑杀了赵桓,一定会生出朝夕不保的心思,在他们看来,除了你,谁也保不住他们的身家性命。可是就算想到,哀家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淡然道:“那么哀家还要问你,赵氏的宗社怎么办?” 沈傲没有犹豫,断然道:“赵氏的宗社香火不断,只要沈氏当国,每年的告祭都由皇家主持。” 太皇太后似是觉得满意了一些:“那么宗室呢?” 沈傲道:“非沈赵者不得封王,仍有宗令府管理,以示优涯。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道:“若是能这样,哀家也就满足了但愿你说到做到。好吧,哀家既然已经无力阻止,也就不来讨嫌了,不知哀家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宫去?” 沈傲惊讶地道:“太皇太后要出宫?” 太皇太后道:“赵氏的天下都已经没了,哀家还是太皇太后吗?岂能再留在宫里?只是可惜在这儿呆了半辈子,临到老了,想不到竟有搬出去的一天。” 沈傲慌忙行礼,正色道:“太皇太后是赵氏的太皇太后,也是沈傲的太皇太后,沈傲在一日,太皇太后仍是国母,谁敢轻视?” 太皇太后恬然道:“哀家也知道你的好意,可是名不正言不顺,总是不好听。” 沈傲想了想:“不如这样,太皇太后与诸位太妃一道迁去万岁山,那里宜人得很,也是内苑,先帝留下的诸位太妃与太皇太后一切用度,仍然与从前一般无二,如此一来,沈傲也好时常去万岁山走动,给太皇太后问安。” 此前太皇太后听沈傲不肯让她出宫,原以为是软禁监视,可是见他这般诚挚,反倒觉得自己多疑了。万岁山是赵佶留下来的,宫殿宏伟,景色宜人,比这宫城还气派几分,现在沈傲要将内眷全部迁到那里去,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宫里头这么多赵氏太妃,若是长久与沈傲住在一起,就算大家相敬如宾,也难免被人说闲话,而到了万岁山,至少免了许多闲话。 沈傲诚挚的道:“沈傲是个孤儿,若是太皇太后垂爱,往后我便如先帝一般伺候太皇太后,绝不敢怠慢,至于诸位宗室王亲,也一定给予最大的优渥,大宋仍是大宋,社稷也仍是这社稷。” 太皇太后终于放宽了心,叹了口气,道:“好吧,哀家就听你的,过几日迁到万岁山去。” 沈傲微微一笑,道:“微臣每隔三五日,都会过去一趟给太皇太后问安,若是太皇太后缺什么,便叫敬德随时来支用就是。敬德……” 一边的敬德立即道:“奴才在。” 沈傲道:“从此以后,你就是万岁宫大太监,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由你来宫里传递。” 皇宫内苑,只有一个大太监,那便是杨戬,而现在敬德一个宫中主事,成了大太监,这就是说万岁山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他打理了,这就不止是伺候着一个太皇太后,还有诸位太皇太妃、太妃,这么一大家子人,内侍和宫人少说也有上千人,敬德想不到他是第一个升官的,不由笑了笑:“奴才明白。” 从另一方面来说,在万岁山设立大太监,也是对太皇太后的一种尊敬,伺候皇帝是大太监,伺候太皇太后的也是大太监,虽然只是一个内宦的官职,这里头却隐含着沈傲对万岁山那边的太皇太后等人重视的意思。 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从沈傲的话语中捕捉到这信息,总算有了些宽慰,笑吟吟的道:“哀家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谈什么支用,你不必太挂念,好好治理这天下才是正理。只是……”太皇太后蜘橱了一下:“陛下当真不改国号?” 国号是一个王朝的名份,表面上看只是名字问题,却一点不容轻慢,所以每一个王朝建立,往往在国号问题上都曾大肆讨论过。可是沈傲却只是淡淡一笑:“微臣说过,大宋仍是大宋,微臣继承的是先帝的江山。” 太皇太后明白了,含笑道:“这样也好。敬德,给哀家拟一道旨意吧,哀家环顾宗室诸皇子,皆不堪为君,皇太子赵桓,更是通敌弑父,罪不可恕,我大宋立国百年,历代先皇皆是如履薄冰,不敢轻慢政务,为的,就是四海升平,天下咸安,现如今,有辅政王沈傲,为人谦诚,允文允武,可安天下,赵桓既已伏诛,新君之选,非沈傲不可。就照着这个意思拟定懿旨,明日清早的时候颁布天下。” 敬德跪在地上,道:“奴才遵旨。” 沈傲这时也吁了口气,不由用袖子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其实面对太皇太后这样聪明的女人,比遇到那些蠢女人要好得多,至少太皇太后能审时度势,一旦认为事不可为的时候,也绝不肯胡闹。其实就算是太皇太后要胡闹,沈傲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这个人是赵佶的母亲,只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太皇太后安了心,终于乏了,仍旧就寝,而沈傲从景泰宫中出来,敬德在前给沈傲打着灯笼,沈傲到了宫外,对敬德道:“往后太皇太后和诸位太妃就托付给你了,朕给不了你多少好处,因为太皇太后还要用你,可是你只要尽心竭力,朕不会亏待了你,你的那个侄儿,朕自有安排。” 敬德感激的道:“谢皇上恩典。” 沈傲淡淡一笑:“先不要叫皇上,八字还没一撇呢。” 出了后宫,陈济等人正焦灼等待着,现在是非常之时,一旦殿下出了意外,这一切就全完了,当他们看到沈傲在星点灯笼的指引下缓步出来,不少人从喉头发出一阵惊呼,纷纷拥族上去,陈济急不可耐的问:“陛下,如何?” 沈傲淡淡一笑:“太皇太后很好。” 见沈傲这样回答,所有人都吁了口气,心知沈傲已得了太皇太后的支持,陈济放低声音,道:“陛下,还有一件事,方才咱们入宫的时候,不少宗室王爷似乎也探听到了消息,不少人都在齐王府里集结,除了晋王,不少宗室都去了。” 沈傲并不觉得意外,这一场兵变,虽是奔着宫中,可是在宗室们看来,却是剑指赵氏的,他们若不是着急那才怪了。沈傲想了想道:“宫里的事,由韩世忠看着,韩世忠,记住约束军士,任何人不得作乱,谁要是敢冲撞了诸位太妃,本王诛他九族。朕要去齐王府一趟,也该给他们摊牌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九章:天下由我主宰(大结局) 第八百九十九章:天下由我主宰(大结局) 齐王府甲灯火通明,几十个宗室围在一起,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个个惊诧莫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掉赵桓,这些宗室王公都曾是沈傲的盟友,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偏离了他们的预期,原本哄抬晋王出来,大家倒还可以接受,可是晋王坚持不入字,依着白日朝议的意思,估摸着是在众皇子之中挑选出新皇帝了。 可是事情有了变化,武备学堂兵变,马军司兵变,步军司兵变,殿前司畏首畏尾,接着是文武百官会同汴京一些重要人物纷纷出现在辅政王府。 消息已经越来越坏,九皇子赵构来得最迟,火气也是最大的,几乎在齐王府的正殿跳起脚来,朗声道:“沈傲已经入宫了,带着这么多兵,莫非是要逼宫?他这是谋逆造龘反了,殿前司居然不闻不问,放开了宫门,太皇太后还在……” 赵构心急火燎,倒也情有可原,本来这皇位他是最炙手可热的人选,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皇位没了,连祖宗的社稷都不能保全,怎么还能坐得住? 除了晋王,齐王在诸王公里的威望最高,齐王沉吟了片刻,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到底该怎么办?眼下汴京是没有法子了,难道要出京去请各路出兵勤王?” “自然要勤王?否则咱们的宗社怎么办?事到如今,已是不能犹豫了,不如咱们这就趁机逃出京城去,出京之后各自分散,四处招募忠义之士,再回汴京收拾残局。” 说话的是嘉国公赵椅,赵椅喝了口茶,又道:“否则一旦到了天明,就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许多人不禁深以为然,不过说归说,可是想到要连夜出京,家眷自然是不能带走的,出了京城,又不知要跋涉多久,到了地头,人家也未必买你的帐,这里头不知参杂了多少变数,所以虽然觉得嘉国公说的有道理,应和的人多,真正愿意付诸行动的还真没有几个。 康王赵构见状,不禁拍案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嘉国公说得不错,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赵构的声音,随即,这正殿门口,沈傲悠哉悠哉地走进来,此前竟连一个通报的人也没有。 齐王吓了一跳,殿中的王爷、国公们也都是一惊,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傲。 只听沈傲按着尚方宝剑大吼一声:“深更半夜,闹什么闹!都给本王死回去,睡觉!” 王爷、国公们别的魄力没有,可是沈傲这么一吼,立即就付诸行动了,一个个缩了脖子,朝沈傲讪笑,随即一哄而散,一点踪影都没了。 殿中只剩下了齐王和沈傲,齐王笑得很不自然,虽然此前与沈傲的关系不错,可是此时此地再与沈傲相会,总是免不了几分胆战心惊和尴尬。 沈傲大喇喇地坐下,慢吞吞地道:“齐王,从前你我是有交情的,今天夜里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交情归交情,社稷是社稷,你是宗室,召集大家讨论一下,也是无可厚非。” 齐王大汗淋漓,忙道:“是……是……” 沈傲吁了口气,继续道:“我呢,真希望先帝仍在,先帝在的时候,咱们还是朋友,那时候大家玩鹰逗狗多有意思?” 齐王不禁苦笑,深有感触地道:“先帝在的时候,本王安生做个逍遥王爷,那时候真好。” 沈傲想到赵佶,神色也不由黯然,随即道:“以后不要再和人厮混在一起了,凭我们的关系,我也亏待不了你,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社稷倾覆,从此没了宗社依仗,富贵日子会到头。我实话告诉你。” 沈傲的口吻变得郑重其事起来:“我继承的是先帝的大统,赵氏仍是宗室王亲,先帝如何待你们,你们的一应供奉一切照旧。该说的话,就说到这里。好好睡吧,明日穿了尨服入宫。” 齐王哪里敢说个不字?小心翼翼地送着沈傲出殿,出了这里,齐王才知道原来在这殿外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军马,从王府到外头数里的长街,都被堵塞满了。齐王不禁咂舌,吓得连腿都打颤了。 沈傲临行时拉住齐王的手,淡淡道:“朕愿与赵氏共富贵,你不必惊疑。” 说不惊疑,当然是假的,不过这句话,总算让齐王的心放宽了些。 沈傲骑上了马,朝着众将士大吼一声:“每十人为一队,四处巡检,接管殿前司防务,把殿前司指挥叫来见本王请杨真杨大人象……” “尊令!”………… 清晨的曙光透露出来,一夜过去,江山易帜,宛若天上纷纷扬扬的细雨,润物于无形。 当人们醒来的时候,似乎察觉出了异样,可是这异样和变化是什么,却仍旧一头雾水。 若说是兵变,是篡位,可是为什么动静这么小?虽然街上出现了不少军马,可是军马只负责上街维持次序,并没有出现任何冲突,也不见任何血腥。可不是兵变和篡位,小道消息中却又是传出一个个骇人的消息,辅政王要登基了。 无论如何,这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对汴京人并没有任何影响,非只是如此,报刊重新创立,海政也重新启动,一切都如从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百姓想要的,无非是天下太平,无非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不要遭遇兵荒马乱而已。赵家人做皇帝还是沈家人做皇帝,于他们并没有太多干系。 更何况这位辅政王在坊间的声望不差,至少坊间这边,是一切照日的。 士林倒是闹出了些动静,有人在咨议局滔滔大哭,不过很快,他们就傻眼了,懿旨的颁布,让最后一点不满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家太皇太后都乐意,你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又是何必? 据说在朝议的时候,不止是太皇太后,宗亲王室们也纷纷请辅政王登基,辅政王三辞之后,才勉为同意。如此一来,虽然也有人质疑宗室们受了胁迫,可是这些声音很快淹没在报刊中所渲染的溢美之辞中。 各大报刊透露出来的消息很和谐很强大,出乎一致地拥护辅政王,这一篇文章说的是辅政王对太皇太后的孝敬,另一篇就是辅政王与各大宗王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再直白一些,就是赵氏仍是皇室,大宋仍是大宋,三省六部也仍是三省六部,一切都没有变。 随即,又是一个消息颁出,先帝谥号已经定下,为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至诚大孝皇帝。新君大典之后,皇上将会亲自扶着棺木给先帝下葬,以儿臣之礼为其服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算是圆满了,大宋朝既然还是那个大宋朝,历代先帝还是历代先帝,唯一的不同,只是继承人不姓赵而已,更何况虽然偶有反对之声,可是辅政王的支持者却是不少,懿旨颁出,先是西夏、契丹、苏杭、泉州等地上了贺表,随即南洋各藩国纷纷上表道贺,紧接着,各路各府也有了动作,一时间,贺表如雪片一般直入三省,比起赵桓的寒酸来,可谓盛况空前。 新君大典的这一日,讲武殿的丹犀之上,沈傲穿着衮服,戴着珠冠,目光在群臣之中逡巡,以晋王和杨真为首,纷纷拜倒,三呼万岁。 沈傲的眼睛闪亮起来…… 至此之后,天下由我主宰。 “平身!” 群臣呼啦啦地站起来。 沈傲坐在御椅上,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吃饭的时辰到了没有,朕饿了。” 群臣讶然…… (大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