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凰,缠绵君心》 001. 前世今生 “庄亲王侧妃陆氏接旨——罪妃陆氏谋害亲王子嗣,善妒狠毒,不堪为妃,今特下旨收回其侧妃之位,贬为使女。陆氏不守妇德,草菅人命,刺探军情,私通敌寇,赐白绫一条。钦此!” 陆芙萩低头跪立,掩去眼中嘲讽:使女?比侍妾还不如呢,这是故意要她带着卑贱的身份死去。 “陆芙萩接旨,叩谢万岁。”平静异常的领旨谢恩,开口做最后的请求:“恳请陈公公宽容片刻,容芙萩换件衣裳。” 陈从看着她一身素白戴孝,死寂无波,想着这庄亲王府内的阴私以及整个陆氏家族的命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说起来,十年前正是他前往陆府传的指婚圣旨,今日他已是首领大总管,本不用他来,只是皇帝另有吩咐。 陈从屏退侍卫,低声道:“陆氏,皇上命奴才来寻样东西。” 陆芙萩脚步一顿,走回屋内,不动声色将房门栓紧。 皇帝要的是芙蓉血玉,若交不出,皇帝会下旨灭了陆氏九族。可是,那枚自小佩戴的玉佩在半年前就失踪了,她已知其中利害,根本不敢说出口。更何况,说了皇帝也不信。 脱下雪白丧服,木然的换了身火色大红衣裳,拿了烛台在房中点起火苗。房内皆是易燃物,片刻便火势大起,安静的夜色嘈杂起来。 她静坐火海之中,回忆起王府内的这十年,又哭又笑: 穆云棣,你果然冷酷无情,即便是棋子也有十年的情分,你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也罢了,为何要眼睁睁看我三哥送死?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魏彤,你终于得偿所愿了,怪我自己天真懦弱着了你的道,可就算死,我也要化成灰烬与这王府融为一体,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魏彤,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芙蓉血玉,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拼命嘶喊出最后一句话,笑着倒在大火之中。 魏彤!魏本昌!魏家!活着奈何不了你们,可临死却能送上好礼。自古帝王多疑,只要这话传入皇帝耳中,魏家不死也得蜕层皮。魏彤不是早就想要芙蓉玉么?她就大方的“送”! 终究是不甘心啊! *“小姐,小姐快醒醒,王爷要来了。” 仿佛沉睡了很久,耳边恍恍惚惚有人说话,刚睁眼就见自己一身朱红嫁衣,那么的似曾相识。 “王爷吉祥!恭喜王爷!” “赏!”清冷的嗓音响起,令她心头一跳,整个人如置寒冬。 这一定是梦! 然而喜帕被挑落,她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长相,幻想彻底被击碎。 穆云棣?!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 002. 上房请安 1 “安寝吧。” “别太紧张,放松。” “睡吧。” 这一夜本该是最暧mei的时刻,然而穆云棣的话音始终是冷的,前后统共三句,无比简洁。她至始自终一言不发,闭着眼不动不看,大约觉得她太过没趣,例行公事般草草了事,便睡了。 这张年轻俊美的脸,这个尊贵清冷的人,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每看一眼,就在她心口狠狠戳了一刀,几乎痛的喘不上气来。 前世的这夜,她怀着无限的美妙憧憬献出了自己,义无反顾踏入了他布下的大网,直至粉身碎骨。是她太傻,怨不了别人,可若此刻她是活着的,这一次她再也不愿那么傻傻的活了。 这个人没有心,没有情。 前世头两年待她冷冷淡淡,后来忽而宠爱,正是察觉了她的秘密。有价值才值得他费心,正因此,将她拖入了地狱。 越过他下了床,打开妆奁盒的第三个小抽屉,芙蓉血玉静静的躺在里面。 温润剔透的玉质,鲜艳如血的颜色,鸡蛋大小盈手可握、精雕细琢的半开芙蓉栩栩如生。曾以为这是外祖母赠送的出生之礼,谁能想到却是另有渊源,更在未来引发了灭顶之灾。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她重生了。 清晨醒来,望着窗外晃动的日光,丫鬟们轻盈的脚步,只觉得恍若隔世。 “小、侧妃!”熟悉的声音,正是碧珠,如记忆中那般,笑盈盈的服侍她穿戴。当初的自己就似此刻的碧珠,看什么都是喜悦,吃什么都是甜,总相信未来会像故事那般美好。 上一世碧珠吃的苦,受的罪,全是她带来的,这一世,定要保她安康。 “侧妃,该去上房请安了。”进了碗茶后,碧珠轻声提醒。 芙萩点点头,由小丫鬟领路,往嫡妃魏彤的院子走。 她到的不算晚,然而大厅内早等候了一群人。正中上首坐着的便是嫡妃魏彤,容貌艳丽,笑容宽和,不过是假象罢了,内里最是善妒狠毒。左侧下首坐着的是侧妃骆子琳,正用那双看似天真澄澈的大眼睛望着她,满满的好奇与善意。 再往下是三位庶妃,王氏、张氏、周氏,皆是容貌温婉柔美之人,其中以王氏为最。论起来,王氏与她是有些渊源的,王氏身子娇弱,却育有一子,养在她的名下。 站着的尚有十来个侍妾,不乏心计深沉者。 府中除了嫡妃、侧妃由圣上指婚外,其他女人大多是皇太后、皇后以及穆云棣母妃舒妃所赐,希望多为皇家开枝散叶之意。目前只有两个侍妾所出的女儿,养在嫡妃身边,并未改玉蝶。曾有侍妾生了儿子,不足月便夭折了,再往后干脆无人再孕。 这里头的猫腻大着呢。 003. 上房请安 2 在芙萩不露痕迹的扫视众人时,旁人也纷纷审视着她。 凤眸秋水,面若芙蓉,唇角微扬,似娇似媚。上身是大宽袖百蝶穿花,下着石榴红撒花彩绣裙,鲜艳明亮,衬得那肤色更为雪白水嫩。这容貌虽美,不是绝色,却因她身上那点儿隔世疏离以及眼底暗藏的清冷,平添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魅力,格外勾人眼目。 众人眼神俱是一沉。 “妹妹可算来了,教姐妹们好等。”魏彤端起微笑,压下心头狠厉。 这话说的亲切,暗责她来的迟了,架子太大。 “是芙萩的不对,王妃恕罪。”初次见面她不想针锋相对,只做愚钝不解其意。 魏彤见她不接招,倒也不多说。 一位嬷嬷捧着只木匣子上前,里面是雪白的锦缎,魏彤扫了眼红色血迹,点了点头。这算是认可了入门的新人。 “王妃请喝茶。”芙萩跪在垫子上敬茶。 “妹妹真是好样貌,听闻性子也是温婉谦和,又有才情,王爷必定喜欢。以后要好好儿服侍王爷,与姐妹们和睦相处,若是缺了什么,别见外,只管打发人来找我要。”魏彤喝了茶,嘴里说着场面话,不乏敲打警告之意。随后,一侧的大丫鬟捧出茶来,这便是当家主母赐给新人的茶了:“一眼看着你,我就喜欢。喝了这杯茶,往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前世她被魏彤的虚伪所欺骗,以为对方真心接纳,却不知这入门的第一杯茶就大有文章。纵然知道,她却不能不喝。 “是,谢王妃姐姐赐茶。”她接过茶碗,平静的喝了一口。 不过是绝育药罢了!这一口茶足以让她一两年内无法受孕。 前世她被害得生不出,这世她却不愿生。 “快快起来。”魏彤见她用了茶,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虚扶了一把,为她介绍府内的其他人。 骆子琳虽同样是侧妃,却比她早进门,无形中自然高一等。 “侧妃姐姐请用茶。”对着侧妃,她自然不用跪。 “这怎么使得,你我都是侧妃,我如何当得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骆子琳一副无措又无辜的望向魏彤,好似被人欺负了一样。 魏彤笑道:“你进门早,她喊一声‘姐姐’,如何当不起呢。” “那、我就托个大吧。”骆子琳这才点头笑着接过茶,同样给了见面礼,又赐了茶。 她仍是佯作无知的喝下加了料的茶水,冷眼旁观着这两人言语来往,看似亲近融洽,实则暗地相争。前世她真是活的太失败,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事,居然都被她无视了。 接下来便是三位庶妃向她敬茶,侍妾们磕了头,魏彤作为主母又训示了几句,仪式便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将所有人都遣出去,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她真的该好好儿想想了。 004. 唯二心腹 按照规矩,新婚头三天穆云棣都要歇在她的院子。 她那么的恨他,如何能忍受与他缠绵欢好。可她不是正室,一个家世不显的小侧妃,没有王爷的宠爱如何在府中立足?更何谈复仇?别提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只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就能令她生不如死。 前世,她的身边埋了不少探子,背主求荣的更不在少数。 人心最是变化莫测,要人忠心,得不折手段。 她将柳妈与碧珠唤了进来,陪嫁的人里,只这两人可以信任。 柳妈长得和善身材微胖,四十出头,是她的奶妈妈。母亲生下她后落了病根儿,半年不到就死了,是柳妈将她带大,比对亲儿子还好。再者柳妈是随母亲从蒋家嫁来的,蒋家书香世家,子孙繁茂,妻妾妯娌多,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斗,柳妈自小耳濡目染有应对的经验。 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妻子,母亲去世几年才续弦,继母又是温柔和善一直没有生育。两位嫂嫂待她也不错。是以她一直单纯,被啃的骨头渣不剩还不知谁害的。 碧珠是家生女儿,与她一样是个单纯性子,以前因此没少受暗算。 “侧妃是不舒服吗?”柳妈见她一个人呆了半天,有些不放心。 她笑着摇摇头,眼神盯着门外一个小丫鬟,低声道:“你们瞧瞧,那丫鬟倒挺关心我这个新主子,总是看着我的举动呢。” 碧珠或许懵懂,柳妈却是一点就通:“是个钉子?” “什么钉子?”碧珠听不懂。 她不理会碧珠,冷笑着说:“柳妈眼睛亮,这些天就好好儿看看院子里的这些人,合适的留在身边,其他的打发在外围。咱们才来,暂时别闹什么动静,免得人说我苛待下人。只是一件要特别记得,除了你们两个,一概不许人接触我的贴身之物,没事不准人进我的屋子。” 柳妈满眼惊讶,昨天还是单纯天真的小姐,今天就变了个人似的。 “奴婢明白。依奴婢之见,不管是哪儿插的钉子,到了这儿都是咱们的人,必得敲打敲打,省得出了事儿不好开交。”柳妈到底有经验,哪怕十来年清闲着,也比她们考虑的周全。至于她一夜变转的性子,柳妈只能猜测是嫁了人,会思量了。 “恩。”芙萩点点头,见碧珠惊疑又茫然的眼神,叹笑一声:“你呀!以后凡事多个心眼儿,谨言慎行,不懂的就问柳妈。没事儿别出去,否则闯了祸我也救不了你。” “怎么说的好像这王府是龙潭虎穴似的。”碧珠还真怕了。 “又胡说呢!”柳妈朝外看了一眼,板着脸训了一句,这才请示道:“晚上王爷要过来,侧妃厨艺不错,不如在小厨房亲自做两样小菜,好歹是番心意。” 穆云棣…… 身在局中,不得不争。 穆云棣啊穆云棣,既然你不喜上世的陆芙萩,那么我就做一个你喜欢的陆芙萩! 005. 谋定初步 华灯初上。 穆云棣踏着夜色而来,一身冷冽尊贵令人不敢正视。 “芙萩恭迎王爷,王爷吉祥。”芙萩盈盈下拜,低垂头颅,让人一眼望去只见其白嫩优美的脖颈,配着那一身牡丹绣花红色罗复裙,更是诱发了迷人的风情。 “起来吧。”穆云棣眼神微暗,的确有些惊艳,但更多的是惊疑。犹记得昨夜……他还以为娶到了一位木头侧妃呢。 两下一对比,竟然他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旁人只觉得气氛似乎没那么压抑了,只有贴身服侍的李英公公瞥见了自家主子微微扬起的唇角,不过转瞬即逝。 芙萩不同,毕竟曾嫁给穆云棣十年,对于他心情的变化十分敏感。 呵,穆云棣再冷也是男人,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只是他情绪内敛,不似其他人那么大张旗鼓罢了。 “芙萩略懂厨艺,做了几样家常小菜,王爷尝尝?”服侍了穆云棣净手、落座。她站在桌边为他布菜,轻柔带笑的试问,看似随意,却不逾矩半点儿。 穆云棣见她微偏着头,红唇轻抿,眼睛忽闪着,哪有方才的柔媚,倒显得有点儿可爱。他一时好奇了,他的这位侧妃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 “坐吧。”穆云棣话音柔和了些。 芙萩顺从落座,陪着用膳,偶尔说说桌上的菜,声音清澈干净,让人不觉得聒噪,反而颇为悦耳。 穆云棣一向秉承食不言,却破天荒的没阻止。 饭毕,她率先提议对弈一局。 穆云棣看着时辰尚早,便允了。 她的棋艺一般,根本不是穆云棣的对手。她不撒娇求饶,也不骄纵耍诈,只是紧紧凝眉盯着棋盘,力图将手中的棋子放个最合适的位置。 “不过是盘棋,那么认真做什么。”穆云棣见她久久不落子,一张娇美的小脸都快挤皱了,有些不耐又有些好笑。 她却一脸认真望着他:“王爷棋下的真好,我都还没准备您就赢了。” 穆云棣对着她一张不似作假的神情,嗤笑一声:“就你这半吊子,爷若输给你才叫真没脸。” 这话一出,芙萩顿时气鼓了脸,却又碍着身份敢怒不敢言。 实则在心里,惊涛骇浪。 穆云棣竟会玩笑?那一瞬间温柔的神情昙花一现,让她以为是错觉。 这一夜,被翻红浪,极尽缠绵。 穆云棣心满意足的睡了,她却睁着眼,擦去无声流淌的眼泪。她似游离着灵魂看着另一个自己与他演戏,那么讽刺可笑,当他亲吻自己的时候,更是感受不到丝毫悸动,只有无尽的厌恶、反感、憎恨! 可是,她必须忍受。 今晚的一切都是她仔细思量后做出的。穆云棣不是贪恋美色的人,若要得穆云棣的宠爱,要先吸引他的兴趣。幸好,她多少是了解的。今晚成功了,以后才能循序渐进。前世他曾喜爱过一个女人,那时不懂,只会伤心自卑,这回…… 他的心冰冷无情,她不屑要,可她要他的宠,她要做他唯一的宠妃! 006. 入宫谢恩 西院被各房盯的如同筛子,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 早起请安时,漫天的醋味,羡慕又嫉妒的眼神,明褒暗讽的挑拨,附带幸灾乐祸。 各房皆知上房那位可不是温婉大方的主儿,东院的同样不吃素,这新侧妃刚来就想冒尖儿,能落得了好?然而魏彤与骆子琳都不是傻子,新人刚进门三天,指不定是穆云棣一时新鲜,即便真是威胁,也不能贸然出手。 芙萩同样早有考虑,绝不会毫无准备将自己立成靶子。 自重生以来,她成宿的失眠,既是因前世噩梦,也怕今生是黄粱一梦。夜深人静,穆云棣在身侧熟睡,她则谋划着今后的复仇。若是不去想,汹涌的仇恨无法压制,更没法接受与最痛恨的人同枕共眠。 今天,穆云棣带着她入宫谢恩。 先前往养心殿见皇帝,皇帝训勉了几句就让他们跪安。 从始至终芙萩都低着头,举止不差错半点儿,直到出了养心殿才发觉手心满是掐出的血痕。那会儿听着皇帝的声音,她的耳畔不断回响着前世赐缢的那道圣旨,这位皇帝还灭了陆氏九族! 皇后居景仁宫,照例说些场面话,就让他们去永寿宫见舒妃。 舒妃已近四十,保养得宜,虽仍有明艳风韵,但皇宫美人辈出,早没了宠爱,她只有一子,是后半生唯一依仗。舒妃待芙萩倒是温言和气,除了早备好的见面礼,又特地将腕上一只皇帝赏赐的水汪汪的翡翠玉镯给了她。 “以后要好好儿服侍王爷,早点儿为皇家开枝散叶。”舒妃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的笑。 “是,谢母妃赏赐。”芙萩犹似娇羞的低下头,掩去眼底冰冷。 又说了点儿闲话,舒妃道:“今儿留下用午膳吧。时候还早,让人带你去御花园转转,园子里花儿开的不错。” 她知道,是舒妃与穆云棣有话要单独说。 皇家花园自然是极好,她随意走了走,在湖边的小亭子坐了。清风拂面,不由得倦意上头,倚着柱子阖了眼。 不远处伫立着一人,似思忖了片刻才举步行来。 宫女见了来人忙行礼:“奴婢给安郡王请安,安郡王吉祥。” 芙萩惊醒,眼中尚带着一丝睡意茫然望去,但见来人玉色锦袍,修身长立,气质温润,品貌俊雅。皇七子,穆云橖,府邸与庄郡王府毗邻,算是她的邻居。 只是……为什么她觉得对方那双微然上挑的狭长凤眸内闪着笑意? 瞬间恢复清明,起身纳福:“安郡王。” “惊扰侧妃了。小王先行一步。”穆云橖淡淡颔首,仿佛只是路过,碍于情面打个招呼。 见他如此干脆利落,芙萩倒疑惑了。 虽有其他宫人们在场,但她与一位年轻郡王相处到底不妥,起先还担心,眼下倒是她多虑了。只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路过。 穆云橖么…… 前世虽然交集不多,但印象极好。温润谦和,似不争权,府内妻妾也简单,只可惜随了其母妃体质,自幼病弱一直用药,开府时皇帝特赐封号“安”,希望他一世安然平乐。 皇家真有如此简单之人吗? 007. 借病暂保 回府的马车上,芙萩揉了揉鬓角,气色看上去很不好。 穆云棣问了一句,她故作没事。穆云棣并不知她彻底失眠,只知她每天都醒的极早,以为初到王府不适应,如今是略微疲倦罢了。 哪知刚下马车就见她身子一晃,接在怀里才发现是昏过去了。 “请御医!”穆云棣抱着她回了西院,见柳妈等人惊慌之色,禁不住问:“侧妃以前的身体如何?” 柳妈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王爷是在问自家小姐是否有旧疾。 “回王爷,侧妃一向身体康健,少有病痛。” 闻言穆云棣便多心了,不由得阴谋化,好好儿的人突然晕倒?莫不是新人入门,府里有人不安分了? 请的林御医凭借精湛的医术,就住在这条达官显贵聚集的大街,因此来的很快。 诊视之后,林御医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见御医如此神色,穆云棣心头一重,想到最坏的结果。 碧珠柳妈同样变了脸色。 “王爷不必过于担忧。”林御医赶紧说道:“侧妃是忧思过甚,心思郁结,梦靥缠身,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之所以昏倒,正是身体太虚弱,只要放宽心思,吃些安神补气的汤药,辅以饮食调理,月余便可恢复康健。” 这番诊断令穆云棣极为惊讶。 “开药吧。”穆云棣心中疑惑不解,只是交代柳妈等人好好儿照顾,又打发人去魏彤那儿吩咐,从库中选些好药材送到西院,给她补补身。 直至暮晚时分芙萩才醒,从碧珠口中得知了御医的话,想不到那么精准。 生病是她计划好的,穆云棣对她充满了探究,是好事,即便一个月不侍寝也不会被遗忘。她不占着穆云棣,别人会以为她不过尔尔,不把她当对手,她便相对安全。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时间去联系一个人。 当着穆云棣的面儿演戏,不容差池半点儿,但他若信了,再不会起疑。幸好,她刚重生本就在适应期,身体的确十分疲惫虚弱,假装的昏倒竟也真的睡着了。 各院得知消息都来探望,魏彤也亲自带着东西来了,做足了姿态。 柳妈将众人送来的东西一一呈看。 她摆摆手:“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好东西’,搁着吧。” 她倒不怕她们加些避孕的料,就怕掺杂了别的。 “三哥后天休沐吧?明天柳妈送些东西回去,顺便给三哥留个口信。记着,只能告诉江春。”她最想见的人就是三哥,前世负疚最深的三哥,江春是他贴身的人,最为忠心嘴严。 父亲陆平是个知府,大哥外任知县,二哥在翰林,一门皆是科举文人,偏偏三哥去从军。如今边疆较为安稳,可不久即将动/乱,她怕噩梦重演。 前世,三哥死在了战场,死的不明不白。 008. 三哥景华 陆家曾祖有从龙之功且战功彪赫,太宗皇帝赐封忠勇一等公,当时的陆氏一族可谓尊荣至极。然,水满则溢,历经三朝,到如今嫡系一派全赖祖上余荫,倒是旁支的陆平不负祖上遗训,家中子侄颇为成器。 虽陆平与两个儿子皆科举出身,然三子要从军他也颇为赞同。 身为陆氏子孙,陆平心底还是希望陆家能重拾祖上尊荣。 这日休沐,陆景华策马回府,换了衣裳就要去庄郡王府看宝贝妹妹。 “三爷!”贴身小厮江春笑着将他拦住:“昨天小姐让柳妈来传话,若今儿三爷要去看她,顺便把去年画的那幅画儿拿到东门大街的玉雅斋修缮装裱了。小姐一人在王府想家,想要那幅画儿做个念想。” 闻言陆景华不由得发了会儿呆。 从柜子里取出精心保管的画轴,亲自拿着找到了那家玉雅斋。 铺子不大,各色古董字画、玉器珍玩应有尽有,也兼做装裱修缮。看上去没什么奇特,不知芙儿怎么知道这家店? “老板,我这儿有幅画儿,不当心滴了墨,能否修缮完好?”陆景华小心翼翼的打开画儿,但见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临窗对弈,窗外一株芙蓉。本是极好的画儿,可惜正中滴溅了两滴墨汁,生生把画儿糟蹋了。 “可以,可以。”老板瞟了一眼就满口承诺,然而当视线扫到画中女子拿在手中把玩的玉件儿,目光陡然一变。 芙蓉血玉! 随后陆景华前往王府,带着芙萩最爱吃的糕点。 听着他问长问短,讲着军中趣事,芙萩听着,目光不瞬的盯着他看,甚至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直到触摸到温热,这才信他是真实的。 三哥今年二十,正是风华正茂,多年的军营生活令他蜕了年轻青涩,身形挺拔矫健,言谈举止潇洒不羁。他是不受束缚的战马,疆场才是他的宿命,他是天生的勇者将才,不该困于偏小一隅。 若是阻拦了他,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张扬迷人的神采。 “芙儿?”见她古怪的举动和忽而黯然忧心的眼神,陆景华满腹疑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三哥,我好想你。”一句话眼眶就红了。 一直伪装高兴的陆景华难受了。 从赐婚那一天他就难过担心,从小呵护的妹妹在外人看着是嫁入皇家享受荣华,可侧妃再好听也是妾,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日子是好过的?然而圣旨无法违抗,他们家只能感恩戴德将她送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芙儿,别怕,有三哥呢。什么事三哥都会帮你。”如同前世一般的承诺,轻拍着她的头,笑的宠溺又坚定。 前不久和亲的最后一位公主病逝了,安稳了二十多年的北疆地区定会硝烟再起。 他决定上战场,挣军功! 009. 一时兴起 近来穆云棣明显忙碌,早出晚归,也少进后院,多在书房安寝。 这日忙完了手头的事,已近亥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西院的侧妃来。在他看来,这侧妃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隔世疏冷,隐藏在那矛盾的性格之下,乍接触不会察觉,却忍不住被吸引。 忧思过甚,心思郁结,梦靥缠身。 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怎么会…… 当他一时兴起来到西院,她果然没睡,正托着腮,盯着棋盘出神。 “王爷?”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过来,吃惊下,芙萩也没行礼,仍是呆呆坐着。 穆云棣也不计较:“这些天睡眠可好?饮食如何?” “都好。”芙萩一扫眼底落寞,孩子气的说道:“听说王爷最近很忙,可得注意身体,若是病了,药可很难喝呢。” “怎么,怕喝药?”穆云棣当然听得出她隐晦的抱怨,这样的俏皮淘气话,即便是他幼时都没体会过。 “恩,其实我没病,身体挺好的。”仿佛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边说边点头,却止不住心虚乱瞟的眼神儿。 穆云棣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撒娇啊,想要他免了她的“苦难”。 “胡闹!好好儿吃药!”冷声训着,眼里却透着笑,整个人柔和不少。 这体验太新奇。以往不论他在哪个院子,上至王妃下旨侍妾,无一不讨好奉承,为自己谋利,她却在他难得到来时抱怨药苦。不说想他,不说等他,更不会一门心思拽他上/床。 她的简单,让他喜欢,让他心静。 “要不要爷教你怎么下棋?”心情一好,他有了兴致,甚至调侃起她半吊子的棋艺。 “王爷就会欺负人!”尽管不服气的嘟囔,芙萩手上却极快的收拾好棋盘。 东院里,骆子琳得知王爷去了西院,刺啦一声撕烂了手中帕子,脸上哪还有半点天真纯净? 谁都知道王爷最近忙,几天不入后院,却突然去了西院。西院新进门就似乎挺得王爷喜欢,如今怎么不教人多想。难不成、西院真要得宠了? “这小贱人!没想到真会勾人!”骆子琳咬牙咒骂:“绝对不能给她机会,否则我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侧妃犯不着为她生气,身子要紧,再者,还有王妃在呢。”心腹丫鬟绿蕊提醒道。 “对啊,我急什么?该急的是魏彤。明天可有好戏看了。”对于魏彤的手段,新入门时骆子琳也是领教过的,至今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当初那杯茶,她至于这么久怀不上吗? 幸好,爹爹请了个厉害御医给她调理,再过不久身子就恢复了。到时候…… 上房的魏彤自是嫉恨难平,又不敢砸东西出气,夜深人静的,万一被王爷知道,岂不是毁了辛苦建立的大度贤淑形象。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把怒气压下,眼里闪过毒辣。 “哼,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倒有点儿手段。明天本王妃会好好儿关照你。” 010.一次小惩 早起请安,芙萩一贯不早不晚。这天却似新入门那天一样,众人早早到齐,一致幸灾乐祸的打量着她。 芙萩佯作不察,一如既往的给魏彤请安。 “妹妹的脸色不大好,想是病还没养好吧?”魏彤倒是和颜悦色,只是任由她跪着,不叫起。“养病最要紧的是清净,得放宽心,别想些有的没的。总是病着,你难受,王爷担心,我也不放心啊。” 若非此刻一个高坐在上,一个跪在地上,倒似真的姐妹情深一般。 不等芙萩答话,骆子琳在一旁笑道:“像陆妹妹这样的美人,病了多让人心疼啊,怪不得昨夜那么晚王爷还特地去探望。只是……”口气一转,看似劝解的话里难掩那份酸意:“陆妹妹,你也该多注意,如今你病着,万一把病气过给了王爷可如何是好?王爷是我们的天,可容不得丝毫闪失啊。” 其他庶妃侍妾皆附和起来。 魏彤本就是想小小惩戒一番,压压新人气焰,因此故意忽视芙萩跪着的事实,与她们随意谈笑起来。 这样的事上世没少遭遇,才开始倒是和穆云棣说了,魏彤毫无影响,她却得到变本加厉的对待。后院的争斗,一味依靠向男人告状是不行的,更何况这还是个冷心的男人,权势是他的最爱,魏彤是他的嫡妻,魏家是他争位的一大助力。 她不声不响的跪着,听满屋子的说笑,仿佛受罚的不是她。 茶水续了三回,已有人想离开了。她跪那么久,若真有个好歹,保不准王爷什么态度啊。 “啊!”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神色不定的盯着昏倒在地的人。 “侧妃!侧妃!快请御医啊!”一直压制情绪的柳妈扑了上来,抱着芙萩着急的大喊。 芙萩早知今早不会好过,特地将性子浮躁不谙世事的碧珠留在西院。 “送陆侧妃回去,请御医瞧瞧。”魏彤淡淡摆手,看似镇定自若,心里着实也没底。不过,今儿是十五,王爷会歇在她的院子,先下手为强,即便之后王爷再听了对方的话,也是不痛不痒。 却不料穆云棣从户部回来,直接去了西院。 倒不是穆云棣无视今儿的日子,而是想到芙萩一直睡眠不好,特地请了一串高僧开光的檀香木佛珠。哪知刚进房门就见她慌慌张张,遮遮掩掩,甚至从床上栽下来。 “慌什么呢!”轻斥一声,不顾她的抗拒撩起裙摆,赫然发现她两只膝盖一片青乌,屋子里还残留着淡淡药香。“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我毛毛躁躁的,不注意绊了一跤,抹了药,已经不疼了。”心虚的解释着,怕他再追问,故意盯着他手中的盒子:“王爷有东西送给我吗?” 穆云棣压下疑问,把佛珠戴在她腕上,冷声下令:“服侍不力,致使主子受伤,所有人下去领十个板子!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011. 莫测心思 穆云棣在西院没多呆。 一出来便吩咐:“打听清楚怎么回事。” “是。”李英立刻会意。 待穆云棣梳洗更衣后,正往上房去,得到了回信儿。李英是他的心腹下属,不偏不倚,将早上的事据实陈述。 穆云棣自小在宫中,什么样儿的勾心斗角没见过?自然明白是魏彤要打压新人,虽然手段明目张胆了些,却没出格。身为王妃必须要有些手段才能管好后院,若在以往,这类小事他是不理会的,只是…… 心里总觉得有些压抑。 或许她心有城府,但目前而言她只是“单纯、低调”,敲打便罢了,犯得着把人弄得晕过去吗?她可还病着呢。 李英察言观色,瞧着王爷那暗沉沉的冷脸,心知是为陆侧妃的事儿,当下也十分诧异。府里新人入门都经过这些,也没见王爷怜惜。李英暗暗揣摩着,在心里将陆芙萩划为重点关注人物,这倒是芙萩的意外之喜了。 “臣妾恭迎王爷,王爷吉祥!” 魏彤早早等候着穆云棣驾幸,当得知他一回来就去了西院时,温柔端庄的面具霎时扭曲。直至晚膳结束,一直谨慎应对的魏彤见他毫不提西院,心下渐定,便轻描淡写的说了早上的事。 “陆侧妃身子真是娇弱,突然昏倒,可把人吓坏了。”一面察看他的脸色,一面又试探:“爷,臣妾想、莫不如免了她近日的请安,让她安安静静的调养,身子养好了才能早点儿服侍爷。指不定这妹妹是个有福气的,能为爷早育子嗣呢。” 免了请安,又说静养,实则是委婉的表达西院不宜侍寝的意思。至于什么早育子嗣,不过是彰显其大度贤淑博个好名儿,西院喝了她的茶,能生的出才是怪事。 言外之意穆云棣如何听不出呢。 “既如此,你便好生照看着,爷把人交给你了。” 魏彤心头一跳,不由得看向他,刚一接触那双深邃冰冷的眼便立刻躲开。这话听着是信任,可那眼神口气颇有暗示,若西院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她的责任? “你是王妃,是爷的嫡妻,凡事要有分寸。”穆云棣这句话的敲打之意就分外明显了。 他指出魏彤尊贵唯一的地位,谁都越不过她,犯不着为些小事吃醋拈酸跌了身份。然而这番好意提醒,听在魏彤耳中却变了味道。 王爷竟为了一个新入门的侧妃责备她! 次日,芙萩得了王妃免于请安的恩典。 噙笑倚在窗边,拨弄腕上的檀香佛珠,俏丽的面容在晨光中生出一份摄人妖媚。 她虽不知昨夜上房之事,却凭借对穆云棣的了解,以及来传话之人的神色口气得出判断,魏彤恼怒了。穆云棣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例如她受的伤,不管他是否上心都会找人问清楚。看魏彤的反应,莫不是他怜惜她了? 呵,可笑,那铁石般的心懂得怜惜么? 012. 所谓捧杀 一夜后,魏彤心口总似憋着一团火,却又撒不出。 萍儿觑着她铁青的脸色,挥退下人,低声献计:“王妃何必生气,既然王爷看重她,那王妃就更看重她。” “你说什么?”魏彤狠厉一瞪就要发火。 “王妃息怒,听奴婢把话说完。”萍儿平声静气道:“王爷似对她极有兴趣,如今她病着,又承了恩典不用请安,旁人面儿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嫉妒。王妃不妨表现的更为大度贤惠,把她高高的捧起来,既让王爷看到您的好,又能借刀杀人。” “果然是好!”魏彤闻言精光乍现,立时便有了主意:“府里新进了新鲜果子,你亲自送去,转我的话:请陆妹妹安心养病,爱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张口,自家姐妹不必外道。另外,每两天请次脉,让御医亲自来我这儿回话。” 自此,府中诸人都发现王妃的殷勤热切,各样精贵之物三不五时送至西院。一两天倒罢了,时间一长,骆子琳最先忍不住。都是侧妃,她更有资历,凭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西院? 这日,众人依例请安。 骆子琳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故作惊讶:“今儿陆妹妹还是不来请安么?她这病到底怎么个缘故,竟那么严重,都养了十来天了,还不见好转么?” 众人暗道:可不是么,自从嫁进来整整十天了,病养了七天,院门一步未出。 “哎,御医只说她身体虚弱,要静养。”魏彤一脸的忧心:“听说仍是胃口不佳,人都瘦了一圈儿,多可怜。我天天打发人送些精致小食,只盼她多吃两口,若她一直养不好,岂不是我没照料好吗?王爷可是把人交付给了我,照看不好,我怎么向王爷交代呢。” “她就这么精贵?”不知谁不平的嘟囔。 庶妃周氏抬起水汪汪的杏眼,一副猜测口气:“这么难养的病,只怕是心病吧。” 心病,直白点儿就是没病,若没病,西院便是借病拿乔邀宠。 气氛一沉,众人都悄悄打量王妃。 “年纪轻轻,哪儿来的心病啊。”魏彤心里恨的咬牙,面儿上却得做出温婉贤惠。“她爱清静,这段时间你们迁就些,别扰了她。”末了,又似自嘲似调侃:“她现在可是爷心坎儿上的人,若冲撞了,可落不了好儿。” 骆子琳冷哼,起身笑道:“王妃真是贤惠,我们也不能落后,不如就一块儿去看看爷心坎儿上的人。” “正是呢。咱们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只一片诚心,希望陆侧妃不会嫌弃。”周庶妃最先附和。 看着一群人往西院去,魏彤畅快的笑:“盯紧点儿,回头详详细细描述给我听,肯定热闹的很。” 萍儿陪笑道:“今儿算不了什么,真正热闹的在后面呢,王妃只管看戏。” 013. 礼尚往来 1 一早,江春遵照吩咐从玉雅斋取回了画儿,送到王府。芙萩又准备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并问了问陆府情况。如前世,因她嫁入庄郡王府,一时间不少人上门攀亲,三哥却一概不应。 “侧妃,骆侧妃领着庶妃姨娘们过来了。”碧珠慌张的跑进来,如临大敌。再懵懂经过这些时日柳妈特意提点,碧珠也开窍了,只是有些草木皆兵。 “慌什么!”柳妈斥了一声,望向芙萩。柳妈已明白自家小姐今非昔比,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芙萩早洞悉了魏彤的意图,就等着她们上门的一天,她可准备了小小的回礼呢。 唇边闪过一抹冷笑,口吻却热切真诚:“赶紧准备好茶,可不能慢待各位姐姐妹妹。” 好茶好水好点心,嫣然语笑下暗流汹涌。 芙萩一副娇憨,似全然不懂话外机锋,反而没心没肺的直白请教。那几人交换了眼神,摆出亲切姿态,毫不吝啬的一一赐教。 终于,骆子琳等人满足的离开了。 “明摆着不安好心,嘴里说的好,心里肯定想着怎么害人呢!”碧珠忿忿的鼓着脸,忧心忡忡。 “又口没遮拦了。”柳妈谨慎的朝外望了望。 碧珠立马笑道:“柳妈!我都知道了,屋里没人我才说的。”紧接着又一脸严肃:“柳妈,咱们带来的人一个都不可信吗?” 芙萩正在看修缮好的画儿,闻言看了柳妈一眼,把画儿收好,吩咐铺纸研磨。 柳妈会意,说道:“遵照侧妃吩咐,都一一敲打过,严明利害,她们家人都送到陆家庄子上去了。侧妃好,她们便好,若侧妃出了事,不止她们,连着她们的家人都得陪葬!” 碧珠显然震住了,看着芙萩,张着嘴半天没声。 “我这也是没办法。”芙萩清楚碧珠的想法,讽笑道:“这王府步步杀机,她们虽是我带来的,可不如你与柳妈一心为我,若不小心她们被谁威逼利诱,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受够了背叛,这一次要未雨绸缪。 “侧妃,咱们西院的消息太闭塞了。”柳妈含蓄提议,要在其他院子安插眼线。 “不急,如今时机不好。”她一副气定神闲,将画好的画儿吹干墨迹,歪着头天真无邪般的眨眼:“王爷为朝事辛苦,她们争相恐后的送补汤,我怎么能不表示一下关切之意呢?等着王爷回来了,碧珠亲自把这幅画儿送去。” “是。”碧珠不懂。 “还是侧妃有主意!奴婢先去知会厨房一声。”柳妈却明白,心里赞侧妃心思巧。 补汤再好,每天好几样的塞到面前也早腻了,倒不如另辟一径。她想,这样的情趣穆云棣会喜欢,前所未有,新鲜啊。 014. 礼尚往来 2 天色已暗,书房的灯亮了起来。 各房又炖了各色补品,亲自送来表达关切之情。如以往一样,除了魏彤与骆子琳得以被请进去,其他人都被挡了,东西由李英转呈。然而进去了也白搭,纵使百样温柔,千般暗示,穆云棣一概不领,两人只得无奈离去。 穆云棣心里装着件大事,一直未能解决。 朝廷为稳固边疆一贯采取和亲政策,他有四位皇姐分别远嫁异族,其中甚至包括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亲北疆的四公主病逝,大小部落蠢蠢欲动,时有骚扰边境。皇帝虽尚未表态,然他知道,一旦此事正式在朝堂提出,必定是对北疆出兵,彻底解决隐患。 他想随军! 军功是实打实的,除非谋反,否则谁都无法剥夺。可他也清楚,盯着北疆的人不少,若他去不了,也得推一个自己人。 “王爷,陆侧妃让人送了东西来。”门外忽有禀报。 穆云棣皱眉,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往书房送东西,便让进来。本以为是补汤之类,谁知只是一张纸,疑惑的打开,上面是幅画儿:一名女子支着下巴趴在窗口,眼巴巴的望着外面树枝上的两只小鸟,窗根儿底下还有只小炉,炉上架着药罐子。 不可否认,她的画工极为娴熟传神,他立刻看出画儿所表达的意思:她一个人很寂寞,还要喝苦苦的药。 他脑海中浮现她那张因喝药而皱巴巴的小脸,竟一时心情大好。 “去西院!” 一进院子就见她站在门口翘首企盼,看他来了,小脸上竟浮现出献宝似的得意。 “爷以为你正为喝药哭鼻子呢。”说不出为什么,穆云棣一张口就故意逗她,想看她炸毛发怒又不得不忍的摸样。 果然,她一听这话眼神就忿忿的,说出口的话却是:“王爷就喜欢逗我,我知道王爷其实对我很好呢,所以我不会生气。” 穆云棣一愣:“你怎么知道爷对你好?” “因为王爷让王妃给我送了好多好东西啊。”她一脸欣喜的将各色赏赐数了一遍,开心之余又有些忐忑:“上回王妃无故对我罚跪,本以为王妃不喜欢我,原来是我误会了,王妃只是重规矩而已。我病已经好了,明天就去给王妃请安,不能坏了府里规矩。” 穆云棣的些许质疑,在听到后面的话时消散。 她还真是直性子,上回撞破了都不说,这会儿却当面竹筒倒豆子,一点儿不知顾忌。这份可爱娇憨,还真让人发愁,可他却意外的喜欢,不忍抹杀。 至于魏彤…… “王爷,喝茶。”她奉上茶,又端上一碟点心,期待又炫耀的说:“骆姐姐说您最爱喝普洱,喜欢配着这小甜点,我是第一次做,王爷尝尝吧。若下次王爷有空过来,我做王爷喜欢吃的菜,周庶妃悄悄告诉我好多呢。” 穆云棣眼色暗了暗,推开茶碗点心,嗤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015. 礼尚往来 3 “啊?”茫然的眨眼,不知所措。 其实,芙萩心里很明白,他讨厌普洱,不喜甜食,周氏所说的菜式也都是他厌恶的。所以,她是故意的,礼尚往来嘛。 “你才到府里,许多规矩不懂,我送个人给你。”穆云棣心下转了转,觉得她这性子不可能一朝一夕扭转,他也不能时时看着,不如有个稳妥忠心的人在旁提点。“李英,把王喜叫来。” 李英顿时一惊。 很快一个清秀伶俐的小太监进来,跪地磕头:“奴才王喜叩见王爷。” “王喜,从今天起,你就在西院当差,往后陆侧妃就是你的主子。” “是。奴才王喜定不负王爷嘱托,尽心服侍陆侧妃。奴才见过陆侧妃,陆侧妃吉祥。”王喜没料到一下子换了主子,伏下身子,遮挡了满眼惊涛骇浪。 王喜不是一般小太监,而是李英一手培养的小徒弟,伶俐机敏,在穆云棣身边是排得上号的红人。谁知突然间被送给陆芙萩,这可不单单是恩宠,从没有王爷将身边得力之人送人的,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不断思量这举动。 芙萩完全被这份“意外之喜”砸晕了头,忍不住怀疑他的动机和用意。 他对她充其量只是感兴趣或者有点儿喜欢,远不到宠爱的地步,哪里能让他将王喜送过来?难道,他对她起了疑?故意借着这个机会塞个人贴身监视她?她身在局中,或许出了纰漏而不自知。 穆云棣对上她慌乱的眼神,以为她是吓到了。 “芙儿。”清冷的嗓音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 乍一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仿佛时光穿越又回到了前世,种种恩怨缠绵、痛苦仇恨齐齐席卷而来,令她更加恍惚晕眩。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穆云棣又想到她的病。 芙萩略微清醒,偏头躲过他探究的目光:“爷对我真好。” “谁要你笨呢。爷若不照顾着你,哪天回来你人都没了。”不爱看她恹恹的模样,穆云棣一改冰冷,伸手捏捏她的脸,惹来她一记怨恼。他却没有收敛,而是一本正经的得寸进尺:“爷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她不负所望的生气了,恍惚中不知是戏是真。 “还真生气了。”穆云棣揉着她的脸,嘴角微弯,先前因朝事的烦闷一驱而散。能让他心情瞬间变好,她真是独一份儿。 芙萩拨开他的手,故意去戳他的脸,引得他愕然挑眉,扑哧就笑了。 他倒真是体贴,怎么前世不知呢?是了,那时他即便有温柔体贴也不是对她,原来只要稍用手段便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上世她活的真是很失败啊。他拿她解闷当开心果,她不介意,礼尚往来,她的回报不低。 想到明天魏彤等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她乐了,甚至对即将遭受的苦难生出迫切和期待。 016. 魏彤出手 清早对镜梳妆,芙萩先将王喜叫了进来。 王喜机灵活泛,经过李英的提点和一夜思索,心知局面无可改变,他只能是陆侧妃的奴才。如今王爷对陆侧妃颇为喜欢,若尽心服侍为新主子筹谋,未尝没有更好的将来。只一件,他需要了解新主子的性情和喜好,若资质不是太差,他就不择二主了。 芙萩从镜中看见王喜悄然打量的眼神,了然他的心思,正是他有这份权衡,她才敢真的用他。昨夜仔细回想、分析,穆云棣送人确是一份好心,那么她势必得让王喜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摆手令丫鬟们退下。 “你是王爷调理出来的人,规矩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只一句话要牢牢记在心上:你我主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声音柔和,脸上却毫无娇憨天真,冰冷的眸光竟压迫的王喜一再低头。“往后这西院就归你管,我信任你的忠心和能力,可别让我失望。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是,奴才绝不辜负主子信任。”王喜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又见她与人前全然不同的姿态性情,心下便先被震慑。后院的女人们无一单纯,却没人像她能用“单纯”勾住了王爷,王爷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王爷说我诸事多有不懂,一会儿请安你跟着,免得我又冲撞了王妃姐姐。”眼波一转,瞬间潋滟生姿。 王喜却明白,带着他是专为引怒火去的。 虽然疑惑,然而奴才就该谨遵主子吩咐,克记少言慎行。 上房之行在低压中结束。 魏彤眼底的疲惫几乎遮掩不住,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她根本没料到王爷竟把王喜给了西院,岂不是等于把西院纳入特别的保护?陆芙萩进门才半个月,到底使了什么妖法,把王爷弄得五迷三道!她还没做什么王爷就紧张如此,若是…… “陆芙萩!”抓起茶杯狠狠的砸了,听到清脆的响才略微舒服。瞥见跪在地上的萍儿,语气分外柔和:“萍儿,你说她漂亮吗?比得过我吗?比得过王庶妃吗?” 萍儿小心翼翼:“陆侧妃自然比不过王妃,王爷不过一时兴趣罢了。” “她不能留!不然,以后定是心头大患。”轻柔吐着狠厉的话,吩咐道:“王庶妃也挺得王爷喜欢,到她表忠心的时候了。” “是。”萍儿立刻亲自去了。 王氏送走萍儿,跌坐在椅中。 她没家世背景,空有过人美貌,要在王府生存必须要依附王妃。一直以来她伏低隐忍,乖乖饮用避子汤,不敢丝毫反抗,可这回……即便心知危险,她却不得不做,她根本无法与魏彤抗衡。 017. 神秘纸条 芙萩由于夜间失眠,总是中午小歇,用着安神熏香,便能略微安睡一个时辰。这天醒来正梳妆,谁知碧珠一打开胭脂盒就叫了一声。 当芙萩瞥见,立刻制止:“别出声!” 碧珠赶忙收敛心情,继续梳头。 芙萩将胭脂盒内的小纸条取出来,但见上面写的是:是药三分毒。 这字迹她太熟悉了,前世见了许多次,自从将画儿送到玉雅斋,她便一直在等待字条的出现。 那人虽与她渊源颇深,可谨慎小心,断不会贸然见面,但同样不会放任她处于危险之中,所以必定会动用埋在王府的暗棋。她的屋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能把字条放在胭脂盒,定是西院内的人。她需要确定这枚棋子是不是期待中的那个,若不是,还得费番筹谋。 那可是枚极其厉害的棋子! “碧珠,把王喜叫来。”稳了情绪,吩咐道。 “奴才王喜给主子请安。” “我这儿有件要紧事交给你办。”尽管她面色柔和,可却因嘴角那点儿笑,令人遍体生寒。 “主子尽管吩咐!”王喜连忙磕头,以表忠诚。 芙萩轻笑一声,摆手让他起来:“不算大事儿。我的病已经痊愈,如今服用的都是滋补汤药,可有人不知道,巴巴的送了‘好药’来。怎么说都是别人一番心意,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真正需要的人。东院的骆姐姐平日待我极好,听闻她近来饮食不佳,这药正对症。” 王喜一听就懂,迟疑道:“那送药的人如何处置?” “留着还有大用呢。”所以在一开始柳妈提议时,她才特地关照把那几人打发到外围,传点儿什么消息都不妨事。 “主子放心,奴才定然将此事办的妥帖。” 王喜知道侧妃要用他,这次的事是个考验。尽管疑惑她怎么能事先得知消息,可深知不能探听。主子告诉他的就听着,烂在心里,主子不让他知道的,连好奇心都不能有! 夜色降临,在院子角落的小屋子里,丫鬟小兰被堵了嘴捆绑着拖了来。 王喜摆手令两个小太监退到门外,而后蹲在小兰面前,含笑说道:“听说你家中有年迈父母,幼小的弟妹,上下四口人可全指望着你养呢。你才十五岁,眉清目秀,大好的日子都在后头。公公我不问你背后主子,只问吩咐了你什么事,说了,这事儿就揭过去,不然……” 当小兰看见他手中拿着的一根银簪子,情绪激动,眼神惊恐。 王喜一直等着她情绪平静,这才拿下其口中布团:“说吧。” “她、她给了奴婢一包药,让分三次放入侧妃的药中,说是药效有潜伏期,等发作的时候早没了证据。公公饶命,奴婢什么都还没做,求公公开恩。”小兰说着又痛哭起来,这事儿若被王爷知道了,肯定会将她杖毙。 “记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往后继续给侧妃煎熬。”王喜瞥见她震惊的眼神,知道她懂了。 018. 朔月其人 王喜办完了事前来回话,并将预留的一点儿药粉交给她。 “你做的很好!”芙萩将小纸包锁入妆奁盒的小抽屉内,使个眼色,碧珠便递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跟了我,做主子都没给见面礼,真是疏忽了。这点儿钱你拿着,是我这主子的一点心意。” “谢主子打赏。”王喜恭敬的接了,磕头谢恩,退了出去。 碧珠忍了又忍,瞅着屋内没人,低声问道:“小姐,那药……为什么不告诉王爷?” “很多事是王爷无法解决的。”碧珠就如同她的前世,不经历痛苦就无法明白一些显而易见的道理。 “侧妃。”柳妈从外面进来:“王爷回来没一会儿,听说骆侧妃病了,便去了东院。” 芙萩冷笑,心知这是骆子琳使的小计俩,正中她下怀。 魏彤本就因她的“病”而嫉恨难平,甚至指使王氏动手,偏巧骆子琳也病了,把穆云棣勾了过去,魏彤岂能平静?等到那包药效发作的时候,这戏一定很热闹,届时正是她谋划得宠的时机。 “柳妈,这几天院子里有新人吗?” “有几个特别不安分的,喜公公打发了出去,又挑了些稳重踏实的进来。新人倒是没有,只是每天来送插花儿的换了人。奴婢也问过,本来是王妃院中的,不知犯了什么错打了二十板子,逐到园子里去了。”柳妈在审人方面特别上心,又说:“瞧着是个寡言少语的,长得大方端正,从来目不斜视,像是个极懂规矩的。” “叫什么名字?”听着描述,芙萩心里一动。 “朔月。” 果然是她! 看来送纸条的就是朔月,她就是那枚最得力的暗棋,想必对方正找机会想留在自己身边呢。朔月在王府多年,又精通医药毒物,若非“他”极为看好穆云棣而将其安插了进来,她还捡不到这个便宜。 正说着,李英来了:“奴才给陆侧妃请安。” “李公公快免礼,这么晚了,是王爷有什么吩咐吗?”芙萩已看见李英手中托着一只小木盒。 “回侧妃,这盒内是极品奇楠香,今儿皇上刚赏给王爷的。王爷想着侧妃一直睡眠不好,有了这香就睡得安稳了。” 奇楠香自来有“一片万金”只说,更何况这样的极品,历来是皇室贡品,又是皇帝赏赐,穆云棣特地送给她,实在是有心了。 “谢王爷赏赐。请公公回禀王爷,我已经好了,明天正打算去逛逛花园呢。进府这么久,除了请安都没出过院子,可把我闷坏了。”她接了盒子直接打开,一面看一面笑吟吟的说着明日行程,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该下帖请谁呢,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可惜王爷很忙。” 李英听得清楚,只是笑笑,告退了。 芙萩让碧珠将奇楠香收起来,品着茶微笑:明天啊,真期待。 019. 花园之行 1 早起请安,芙萩一脸不谙世事,又憧憬一番王府花园。末了,更是邀请几位庶妃去园中品茶赏花。 王庶妃眼帘一垂,帕子捂着嘴轻咳两声:“望陆侧妃见谅,妾身不大舒服。” “王姐姐这身子就是娇弱。”周庶妃暗刺了两句,朝芙萩热络道:“若陆侧妃不嫌弃,我与张妹妹作陪,如何?” “那好啊!”芙萩一副欣喜:“不知园中哪处最好?” 骆子琳瞥见魏彤无动于衷的旁观,给周氏递了个眼色,笑道:“园中颇有些好景致,有一两处是王爷极为喜爱的。今儿王爷休沐,指不定忙累了也去散散,说不好陆妹妹还能与王爷巧遇呢。” 众人一听这话,先愣了愣,接着都顺势调侃打趣起来。 芙萩哪里不知她们的用意,以为她真“单蠢”,如此明显的诱她往那样的地方去,定是藏着算计呢,若真有巧遇,她们能不去?也罢,她特地邀请,就是为了这出戏,她们比预想中的还要配合。 王府规格都有定制,花园是彰显主人品位性情的重要之地。 穆云棣虽外表冰冷寡言,似不通情趣,然实际上极有雅韵。园中有几处得意景致皆出于他手,临近园子西角门的揽月轩更是他亲自监工设计,是他最爱的消暑静心之地。 周庶妃领着她漫步闲逛,到了一片芍药圃。 “这儿的芍药开的可真好!”她感叹的赞道。 “那是自然,王爷最喜欢这儿了。不如就在这儿品茶歇息吧,妾身去吩咐丫鬟们准备茶水点心。”周庶妃一副热切,不待她表态就开始张罗,又抬手指向花圃旁的假山,上面藤萝满布:“这假山极有趣味,侧妃若不看看就太可惜了。” “哦?说的我真好奇了。”芙萩暗自叹气,这周氏戏演的太差了,那么刻意明显,即便是故意佯装,她也觉得自己“单蠢”过头了。 她倒是很好奇,骆子琳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恰在此时,余光瞥见一抹墨绿身影,演员齐了。 穆云棣站在树下远望,但见她雪白中衣外套着件金丝绣边儿的红撒花半袖,下身一条鲜艳的石榴红裙,正拿着团扇穿梭于花海中追逐蝴蝶。微风拽起裙带,卷起落花,那张阳光下娇俏的笑脸绚烂夺目,毫不遮掩的张扬着她的单纯快乐。 以前他总认为单纯的人是乏味的,可是,她不一样。 她似乎玩累了,擦着额头的汗,摇着团扇,盯着假山看了一会儿,竟然甩了扇子往假山上爬。一看她那架势就忍不住失笑,丫鬟们到底将她劝住了。可没一会儿,她身影一闪不见了,定睛一看,原来是钻进了假山洞内。 这贪玩直率的性子…… “啊——”山洞内突然传出她的一声惊叫。 020. 花园之行 2 乍听惊叫,丫鬟们都吓住了,慌忙往山洞内跑,周庶妃则用扇子遮着嘴角的得逞之笑,装作紧张的跟随众人脚步。 “出什么事了?” 忽而听见清冷质问,闻声望去就跌进一双沁寒摄人的眸子,周氏难以抑制的闪过慌乱,赶紧低下头掩饰脸上表情:“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穆云棣的眼神何等锐利,轻易的就察觉了周氏的异样,微微皱眉,不置一语的穿过下人们进ru山洞。 一进山洞就见芙萩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她的裙子被推了上去,袒露出的雪白脚腕上有处明显青紫,还有尖牙痕迹。正有个丫鬟跪在地上,快速的拿腰带将她的腿紧紧扎住,又不断的从脚腕处吸出黑血。 显然,这是被蛇咬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穆云棣冷喝着丫鬟,余光又瞥了周氏一眼。 “王爷恕罪。”丫鬟们又惊又怕又不知情况,哪里答得上来,全都跪在那儿大气不敢喘。 “王爷。”芙萩抬起一双雾水蒙蒙的眼睛,忐忑又委屈:“我只是听周庶妃说这山洞里很好玩,一时好奇进来看看,哪知道会被蛇咬一口。不过幸好有这个丫鬟,伤口已经不疼了,真的。”顿了一下,低声补充一句:“下次我会小心的。” 本来看着她小脸泛白,泪眼朦胧,又故作坚强,可怜兮兮极让人心疼,偏她后面又加了那么一句,登时令穆云棣又想叹又想笑。 穆云棣忽而问起周氏:“爷竟不知这山洞内有何妙处?” 周氏心下一颤,伏的更低:“王爷恕罪,都是妾身言语不周让侧妃受苦,妾身只是一时口快,没想到园中竟有毒蛇,求王爷明鉴!” “你是府里老人了,该懂些规矩!”穆云棣敲打两句,将芙萩抱回西院。 李英早让人去请太医了。 周氏害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只等着王爷走远了,丫鬟将她搀扶起来才发觉双腿发软。她哪里知道王爷会来,这会儿被训了,还不能躲,只得硬着头皮跟去西院,又悄悄打发人给东院送消息。 一路上,芙萩依偎在他怀里,怯怯的看他冰冷的脸色,大着胆子问:“爷,您生气了?” 穆云棣一看她的样子,不禁挑眉:“方才吓得那样,这会儿不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一条蛇而已,那会儿只是因为蛇突然掉在身上,我没防备,才不是怕一条蛇呢。”理直气壮的反驳在他冷冷的注视下渐渐没了声音。 芙萩的这话倒是不掺假,那蛇是人为扔进假山的,冰凉的擦过她的脸,着实将她骇的不轻,后来被咬,反而不怕了。 “蛇突然掉在你身上?”穆云棣又想到周氏,正想再问,发觉她脸色极为不好。“芙儿?” 021. 事已生疑 芙萩只觉得头昏,隐隐有点儿犯恶心,清楚是蛇毒的作用。幸好,朔月果然如她所料伺机近身,她一到花园朔月就暗中关注,这才及时为她清理了蛇毒。如今只是一些残余毒素,关系不大。 “李英,取解毒丸!命人搜查花园,找出毒蛇。”穆云棣倒不是为她报仇,而是只有找到蛇才能方便太医更好的对症下药。 刚喂她服下解毒丸,太医就到了。 诊视之后,太医回道:“回禀王爷,咬伤侧妃的毒蛇毒性非常厉害,幸好处理的及时妥当,大部分毒素都被吸出,又服了解毒丸,微臣开服药,剩下的残余毒素过几日就会清除。” 穆云棣眼色暗沉:“这么毒的蛇,常见吗?” 太医略有迟疑,这才谨慎答道:“毒蛇一般在南方居多,且喜欢荒野田边,微臣行医几十年,还没听说京城中有人遇过这样的毒蛇。” 太医的话虽隐晦,却传达出清晰的意思:京城本就不是毒蛇多的地方,更何况深宅大院,怎么可能窜出一条不属于京城地区的毒蛇呢?再联系蛇出现的方式,无疑是有人想伪装意外谋害她。 得知花园消息,魏彤亲自过来了,西院内已聚集了不少人。 “周氏,你定然清楚事情经过吧?”魏彤含笑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也不等回答,直接往屋内去了。 周氏一直提心吊胆,这会儿更是怕的脸色都变了:“侧妃,王妃她……王爷会不会……” “闭嘴!”骆子琳烦躁的低喝,冷哼道:“记住,这是意外!难不成他们还能捉住那条蛇来审问吗?” 原本是件很简单的事,哪里料到横生枝节,莫名出现个丫鬟救主,心里够窝火了,魏彤还敢威胁她!她担心的是王爷的态度。幸好,这事儿是周氏下的手,牵涉不到她身上,而没凭没据,王爷顶多是恼怒周氏罢了,只要周氏管好自己的嘴就没事。 “王爷,不知陆妹妹……”魏彤见穆云棣脸色不好,立马感同身受,又请罪。“都是臣妾管理疏忽,竟不知园中藏有毒蛇,伤了陆妹妹。陆妹妹可真是多灾多难,病刚刚好些,又遭到这事儿。不知太医怎么说?” “幸而无大碍,她睡了。”穆云棣轻敲着扶手,冷眼望着门外肃立的那些女人,提声道:“有些话爷再说一次,在府里得守府里的规矩,你们都该清楚爷的脾气!某些人不安分,王妃该好好儿管管!” “是。”魏彤垂下眼,手中丝帕绞的死紧,既恨芙萩命大,又恨王爷如此关切,但想到几天之后药效发作,王爷岂会再喜欢她? 骆子琳闻言,暗中松了口气。 院外忽然疾步跑来个小太监,对着李英耳语一番,李英连忙悄声禀给穆云棣。穆云棣眼色一变,交代了两句便走了。 魏彤猜测,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022. 朔月之事 魏彤所料不错。 穆云棣踏入书房,房内早有一人等候,李英从外面将门关上。 “说吧。”尽管在私室,穆云棣仍是习惯性的压低了嗓音。 “今天兵部接到北疆加急文书,不到半个时辰皇帝就召见几位军机大臣。随后,皇帝又召见了吏部尚书,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 吏部尚书? 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召见的人都应该和北疆战事相关,而吏部…… 穆云棣眼神一紧:二哥在吏部! 皇上定是找吏部尚书询问二哥在吏部的表现。前段时间二哥沉溺美色,无心政务,受到皇上连番责斥。然而毕竟从小悉心培养,又一直赐居宫中,众所周知的隐形太子,皇上哪里舍得放弃。看来,皇帝是打算选择二哥去北疆。 二哥本就是长子,最受皇宠,若再有了军功,其他兄弟哪里还有机会。 “盯着毓庆宫!”这时不宜莽撞,即便别人能忍,三哥可对北疆之行势在必得,倒不如冷眼旁观,再行对策。灵思一动,道:“据说陆景华在军中不错。” “是。陆景华十五从军,参加过几次剿匪,又随军驻扎过崇州,据说骁勇有谋,很得上官赏识。” “看来他是想上北疆战场的。”穆云棣忽然觉得心头松释,声音轻快道:“若他有意,暗中相助,让他顺利的跟随贺敬麾下。贺敬沙场宿将,皇上定会点他领兵。” 议完事,穆云棣又将事情顺了一遍,想到西院。 “陆侧妃如何了?” “回王爷,方才西院来人说侧妃已经醒了。” 闻言,穆云棣便往西院去。 刚到房门口就听见她的声音,进去一看,她正靠在床头和一个面生的丫鬟说话。语调轻快,声声带笑,若非脸色虚弱,真不像刚经历生死的人。典型的没心没肺! “给王爷请安。” “都下去吧。”穆云棣坐到床边的圆凳上,接了茶,还未开口说话,一双盈润如水的眼睛便直直盯住了他,面对她突然格外灿烂的笑脸,从中读出一丝讨好。 “王爷!我想求你件事儿。”芙萩说话不带拐弯:“刚刚那个丫鬟就是在花园中救我的人,听说多亏她,不然我就活不成了。西院正好少个人,我想要她,可是她得罪过王妃,我怕王妃不同意。求王爷帮帮忙。” “爷为什么要同意?”一看她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穆云棣就有气。 芙萩愣了一下,反问:“爷,捉到放毒蛇的人了吗?” 这回又让穆云棣吃惊了:“怎么,你这脑袋开窍了?” “爷不要说的我好像很笨一样。”不满的嘟囔,又说:“我猜着是有人故意的,为了补偿我,就不能给个丫鬟吗?” 穆云棣抬手敲上她的脑袋,颇有些怒其不争:“既然知道,以后就小心点儿!” “爷,疼!”揉揉脑袋,她不以为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什么好怕。” “你倒是豁达。”穆云棣冷哼,又抬手敲了她一记。 芙萩只是笑,心知朔月的事儿成了。 023. 谁为棋主 穆云棣陪着她用了午膳,待她睡后,叫来王喜,问了问西院情况。 “禀王爷,侧妃信任奴才,让奴才管理西院。奴才发觉院中下人多不安分,大约打量着侧妃新来,又是宽和性子。奴才已敲打震慑过,如今好多了。”王喜讲话极有水平,不动声色就夸了芙萩对王爷的信任,又说西院分到的大多是刁奴。内宅之事都由王妃管理,下人如此不妥,少不了王妃责任。 当然,王喜话虽隐晦,可若非看到王爷对侧妃的看重,他也不会贸然当面这么说。 “侧妃的事都经心点儿。”穆云棣还挂心着宫里消息,但离开西院时不忘吩咐李英,将芙萩要的人安排了。 李英亲自去了趟上房,把事情说了。 “这等小事何劳李公公跑一趟,一个丫鬟罢了。陆侧妃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也是她的造化,我立刻吩咐把她调过去。”魏彤端着笑,柔声道:“王爷近来事忙,公公多费心,提醒着王爷注意身体。” 萍儿适时的送上一只荷包。 “服侍王爷是奴才的本分,王妃放心。奴才告退。”李英自然的接了荷包笼在袖中,掂着分量,够沉。 待李英走后,魏彤脸色一变,抓了茶杯就要砸。 “王妃息怒。”萍儿立马跪下阻拦,选她舒心的话讲:“朔月到了西院,必得重用,于王妃大有好处。西院也得意不了多久。” “是啊,她怎么会想到朔月是我的人呢。” 魏彤在得知救芙萩的是朔月时,心里又愤恨又高兴,最终只得接受,自我安慰着,这便不需特地为朔月铺路。走这步棋,是王氏提议,后来她再被激怒,才强制要求王氏直接动手一出恶气。 若非今天这一出,她差点儿将朔月给忘记了。 芙萩醒后,得知朔月已经分到西院,便传了她,屋内再没留旁人。 含笑凝望着跪在床边的人,闲谈般的口吻:“现在想来你真是聪敏,懂的也多,该不会是学过医吧?若真学过,那我可算捡到宝了。” 朔月心下一惊,原来之前看见她的娇憨单纯都是伪装,不过,如此倒放心多了。 “回侧妃,奴婢幼年随行医的父亲学了些,略懂医术,识得些毒物。”朔月有意识的透露信息。未得指令,不能暴露身份,但必须得到她的信任,好好儿的保护她。 “哦?”芙萩笑笑,将放在妆奁盒内的小纸包取出来,递给她:“那你瞧瞧,里面是什么药粉?” 她拿出的正是之前从小兰处搜来的药粉,如今东院正享用着。 “慢性毒药,不致命。”朔月接了仔细辨别,很快就详细说出了药效。 “哦,真是好药啊。”芙萩低笑一声,蓦地问她:“朔月,你认哪个主子?” 朔月一愣,磕头回道:“您是朔月的主子。” “你的旧主真是聪敏反被聪敏误,煞费苦心送了你这么个帮手给我。”芙萩之前只是猜测,这会儿便是肯定,朔月是魏彤的一步暗棋。 024. 等到消息 亥时半,府内各院都歇了,西院内也安静无声。 芙萩并未安寝,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翻着本棋谱。碧珠已知她的习惯,将奇楠香燃了,又将梅花烛台挪近些,茶水备在榻边的小几上。朔月端着碟菱粉糕进来,随后便要与碧珠退至外间。 “朔月留下,和我说说话。” 闻言,朔月垂首恭谨,跪坐在榻边的脚踏上。 “替我诊诊。”芙萩伸出手腕。 朔月仔细诊视了半晌,眉头皱起,低声回道:“侧妃体内除了些微残余蛇毒,还服用了绝育药,所幸药量极少,略精心调理,半年后便可受孕。” “你倒真有本事,目前,我也不宜怀孕。”芙萩一听半年就能调理,便判断她的本事比预想中还要好。眸光微转,慢悠悠启唇:“据说有种宫廷秘药,一贴药下去,定然得孕。” “是,此药基本失传。”朔月话语保留,便表明懂得这药,又道:“此药药性极为猛烈,若用此药,虽能得孕,却会在产后令身体大损,不仅减少寿元,也再不能受孕。” “我挺喜欢王庶妃的,她在府里很不容易啊。” 朔月何等聪敏,一听她想让王氏怀孕,便知她的真实目的是瓦解魏王两人同盟。更何况,府中只有两位侍妾所出的小姐,若王氏得孕,府内定然风起云涌,于西院倒极有好处。 朔月只知其一,芙萩预知未来,让王氏怀孕,只是往沸腾的油锅再添把火而已。 “明天是大朝。”芙萩忽而低喃自语,挥手让朔月退下。 她知道,明天的朝堂上就会正式宣布对北疆出兵,点的领兵大将是贺敬,三哥跟随贺敬麾下开赴北疆。前世三哥虽立下战功安全返回,可、她怕出现变故,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 三哥怕她担心,隐瞒了上战场的事,她得为他准备些东西。 既然三哥要立功建业,不如就抢得最大军功,往后战事不少,三哥必得重用。陆家复兴,利大于弊。 而此时,一直在书房的穆云棣等到了期望中的消息:毓庆宫的二皇子病了! “细说。”穆云棣知道得病是对外的说法。 “北疆之事实际已内定,毓庆宫倒很安分,惠贵妃更是派人紧盯着。今晚皇帝召见,二皇子从养心殿出来后,路过御花园时被一个宫女撞了。二皇子素来怜香惜玉,本能的搀扶了一把,谁知那宫女突然尖叫挣扎起来,指甲更是将二皇子的脸抓伤了,宫人们反应时,那宫女已经一头碰在山石上死了。” 以二皇子素日做派,外人闻之,都会认为他的风流病又犯了。宫女惊怕挣扎下,失脚碰死了。 皇帝信不信尚在其次,关键是二皇子的脸伤了,连明天的大朝都参加不了。 “谁做的?收尾干净吗?”穆云棣又问。 “虽无证据,但应该是淑妃手笔,收尾处理的极干净。” 淑妃,极有本事的女人,否则不可能接连生下三位皇子并安全养大。淑妃所为,定是为三皇子筹谋。 025. 借梦提醒 次日,芙萩因养伤没去请安。 少了她,上房一样热闹。如今骆子琳根基已稳,身体也快能受孕,因芙萩进ru王府发生的种种事情,与魏彤刻意维护的和平将近崩溃。她的盟友周氏因毒蛇之事遭到王爷疑心,怕难得大用,她必须再寻助力,否则与魏彤的斗法中便处于劣势。 魏彤舒心多了,静静等着西院出事,相反,王氏心下隐隐不安。 芙萩没理会别的,让碧珠准备茶点待客。 原本不打算将昨天的事儿通知陆家,免得哥嫂们提心吊胆,可想到今天朝会结束,三哥就要随大军前往北疆,她必须把担忧的事一一当面嘱托了才能安心。两位嫂嫂先到,说些家常,三哥迟了半个时辰。 嫂嫂们先回了,临走又是打趣又是提醒:“知道你们兄妹自小亲密,今时不同往日,王府大院,人多嘴杂,三弟到底外男,别待太久。” “知道了。柳妈,替我送送两位嫂嫂。”芙萩目送她们出了院子,吩咐王喜朔月都候在厅外,然后让碧珠将隔在中间的珠帘撤了,令其退到门口。 “有什么话这么神秘?”陆景华笑笑,心里猜到了。 果然,她让他坐在跟前,沉默片刻后故作轻松的笑问:“三哥要去北疆?” “嗯。皇帝任命贺敬为主将,明天大军出发。” “三哥,我昨晚做了个梦。”芙萩眼中溢出担忧:“我梦见你去了北疆,可那边土城厚实稳固,大军久攻不下,漫天的硝烟和血腥气。后来大军趁夜挖掘地道,却在快要成功时塌方,被发现了。我又梦见三哥追着什么人,黑沉沉的夜色里冷箭乱窜,三哥心口中了一箭,倒在一片河滩上,到处都是血。” “别担心,三哥不会有事的。”陆景华安抚着她,对她的梦话也留了心,只因她这梦很奇特,又是土城又是地道,还牵涉到追击,仿佛是真的一样。最后禁不住揉她的脑袋:“都是兵法故事听说了,尽瞎想。” “才不是瞎想!战场无情,三哥一定要小心,我等着你回来呢。”芙萩见他听进去了,略微放心,又不断的说起北疆,把信息夹杂在话里透露出去。 停歇中,陆景华突然问起:“蛇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芙萩一愣,托着他的手撒娇道:“三哥,那是意外。” “意外?芙儿!”陆景华自然不信。 “真是意外。”芙萩笑容一变,带着些怅然和冷意:“只是没有防备,我又不笨不傻,自然清楚这王府何等凶险。三哥,不用为我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她们现在如何对我,总有一天会双倍奉还。” 听闻这话,陆景华更是担心。 “三哥!”芙萩制止他未出口的话,郑重说道:“以前或许不懂,可一旦懂了,我可不是任人欺凌的。几个女人,我不放在眼里,我担心的只是三哥。只要三哥好好儿的,我就不怕。” 陆景华知道她聪敏,只是性子太单纯,现在瞧着…… 一时变化太大,他只是心疼。 “三哥会好好儿回来的。” 026. 皇帝所选 芙萩过于担忧,总怕有遗漏或是引不起陆景华重视,拖着他说了一个时辰。陆景华想到即将远去北疆,对她更是放心不下,便耐着性子安静聆听,又反嘱咐她许多话。 “侧妃,王爷来了。”碧珠忽而提醒。 陆景华忙起身至门外迎接:“卑职叩见庄郡王,郡王吉祥。” “免礼。” 穆云棣刚从宫里回来,得知陆景华来了西院,借着探望名义专程来见一见。第一眼陆景华给他的印象就很不错,年纪虽轻,却不浮躁。观其言行举止,特别是眼神,必不是池中之物! “三公子是芙儿三哥,又是私下里,不必多礼。”穆云棣话音虽冷,却言语中透露出淡淡亲近之意。 “郡王客气,卑职岂敢托大。”陆景华听到“芙儿”这个称呼,不由自主的皱眉。 穆云棣察觉他的语气有些异样,倒没深思,只说:“听闻三公子要随军开赴北疆,大军明日出发,小王在此以茶代酒,权当为公子践行。待大军得胜归来,小王再为公子洗尘庆功。” “郡王何等尊贵,卑职何以敢当。”陆景华谦恭跪下,捧了茶盅,饮下。观着已近午时,呆着也不自在,便告辞:“几位友人为卑职设宴践行,已是迟了,望郡王见谅,卑职先行告退。” 穆云棣淡一颔首,这才折身走到芙萩跟前:“今儿感觉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不疼了,就是闷。”芙萩摇摇头,见他眼底有些微疲惫,心知他昨夜没睡好,故意玩笑道:“还以为三哥是来陪我说话的,谁知他居然要去北疆,我心里很担心。” “你与三哥的感情倒是很好。”一直见她没心没肺,忽然如此在乎一个人,那双眼睛里难以抑制的浓烈隐忧冲击着他的视线。 “那是当然了,从小就是三哥陪我,一起读书习字,骑马射箭,还偷偷溜出去玩儿呢。”芙萩一脸的怀念与得意。 “你还会射箭?”穆云棣捉了她娇嫩纤细的手,故意取笑:“就你这双手,顶多拿根绣花针。” “爷,您又看不起人!”小脸儿一鼓,眼睛一瞪,像只炸毛的小猫。 “爷怎么看不起你了?”穆云棣失笑,拿手指轻戳她的脸,还不许躲,直把她逗得小脸儿绯红,双目含泪,这才罢手,同时心中那点儿郁气也消散了。 朝会上,皇帝越过前面诸位皇子,将八皇子任命为大军的粮草督运。 皇帝这突来之举,霎时让朝堂炸开了锅。 穆云棣想的更多:八弟、九弟与三哥是一母同胞,八弟得了北疆之行,看似为淑妃一脉添势,实际却不然。八弟为人素来张扬,最善骑射,虽一直随三哥行事,但身为皇子又有才华,岂能没有些心思。 只怕北疆战事后,八弟将会跻身朝堂,淑妃一脉不再坚固如昔。 这或许就是帝王心术吧。 027. 顺水推舟 1 午后,骆子琳得知穆云棣一直在西院,嫉恼之后,立刻重新梳妆。西院带伤不便服侍,魏彤又接连被王爷敲打两回,正是她得宠的绝佳时机。 “绿蕊,准备碟蒸栗糕,咱们去看望骆侧妃。” “周庶妃来了。” 骆子琳一听心情就不好:“请她回去,让她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若在以往自然带着周氏同去西院,可如今毒蛇之事虽未查清始末,但王爷认定与周氏有干系,她可不能带着周氏去惹王爷不快。她再三交代,让周氏最近不要出来乱晃,等待事情平息。 当骆子琳摇曳生姿的到了西院,只见在石榴花树的掩映下,那两人正临窗对弈,宛如画卷,美好的令人愤恨。 整理着情绪,步入厅中,盈笑下拜:“子琳给爷请安,爷吉祥!” 芙萩不能动,略微欠身见礼:“骆侧妃见谅。” “陆妹妹快别动,礼都是虚的。”骆子琳瞧着穆云棣没有对芙萩失礼责怪的意思,忙满脸是笑,尽显亲近:“妹妹到府中多日,好容易逛次花园偏又出了意外,我深怕妹妹一人发闷,特地来作陪,不想王爷在这儿。妾身倒是扰了爷与妹妹下棋了,望爷恕罪。” “坐吧。”穆云棣继续落子,并不追究其话中真假。 临窗的榻床搁着张小炕桌,那两人已分坐。骆子琳已体谅对方伤者,总不好再端着“姐姐”姿态,只得在穆云棣下首的第一张靠背椅上坐了。 穆云棣余光瞥到她脸上闪现的那丝不快,不动声色的问:“不是正病着,怎么不好好儿静养?” 分明是关切的话,骆子琳愣是听出不欢迎的意思,仿佛在暗责她没事儿乱跑。一口气卡在嗓子,脸色险些撑不住。 “谢爷挂念,妾好多了,所以专程来瞧瞧妹妹。”这声儿都有些走调了。 一旁的芙萩拿着棋谱挡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溢出泪光的含笑眼睛,表明她忍的很辛苦。 她心里暗想:穆云棣的嘴可真毒,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差点儿让骆子琳吐血,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穆云棣仍是一贯不形于色:“嗯,芙儿新来,你能想着她是不错。” “骆姐姐是对我很不错的。”芙萩活跃的插言,一抹狡黠的笑闪过,并不怕他看见。“爷,我瞧着骆姐姐脸色不大好,请太医来瞧瞧吧。讳疾忌医可不好。” “你还知道讳疾忌医?”清冷声调微微上扬,带着点儿打趣揶揄,说不出的好听。 骆子琳诧异侧目,芙萩也险些被蛊惑。 “爷!”芙萩又鼓着脸颊愤愤不平了。 骆子琳因那两人之间的暧mei刺红了眼,只一心想打破,于是便做出一副不适,配着难看的脸色,确有几分唬人。 “爷,您快送骆姐姐回去吧,似乎病的不轻呢。”芙萩心知是计,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只是面儿上露出三分抑郁,葱白的指尖又在棋盘上不断划拉。 “好好儿歇着,不准偷偷把药倒掉!”穆云棣看着她那眼巴巴想挽留又装大方的小模样,故意顺了她的话送骆子琳回东院,临走又回头望了一眼,那耷拉在窗口的小脑袋,怎么看怎么逗乐。 028. 顺水推舟 2 待穆云棣消失在院门外,芙萩转回身子,脸上带着疏冷的笑。 她正愁怎么加快药效,骆子琳就上赶着送机会。一病就得喝药,今晚这药再一喝,最多两天就要出状况了。到时候她一定要去探望,亲切慰问。 王喜从门外进来,低声禀道:“小兰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状况不对,只怕那边起疑了。” “不怕,小兰不敢说,王氏猜到了实情又能如何?她可聪敏着呢。”她对王氏还是很了解的,那是个一贯低调隐忍的聪慧女人,一旦决定反击,爆发力不容小觑。只要让王氏有了身孕,不用她推,王氏必定争宠! 东院里,骆子琳用尽心机留下了穆云棣,自是一夜欢yu。 早起,骆子琳慵懒的坐起身,轻抚平坦小腹含笑憧憬。女人没有儿子傍身是不行的,昨天瞧着王爷心情似乎不错,若能多留几次,指不定就怀上了。 绿蕊领着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刚至床前就惊吓的喊了一声:“侧妃,你的脸!” 骆子琳被惊回美梦很是不悦:“一大早鬼叫什么!” 绿蕊赶紧取了菱花镜捧到她面前。 “啊!我的脸!这、这是怎么回事?快!快请太医,请太医啊!”骆子琳看了一眼就吓住了,原本白净娇美的脸上居然一夜之间窜出好几个红痘,尽长在显眼的位置。例如额头、嘴边、下颌、鼻子等处。 这不等于是毁容嘛! 左等右等,终于将太医等来。 “快说,我的脸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要多久能好?”脸是何等重要,骆子琳又慌又怕,以至于言语错乱。 “侧妃不必担心,只是肝火过旺。微臣开副滋补药方,吃几日,最近切记辛辣之食,万事平心静气。”随后,太医说了她最想听的话:“只要调养得当,五六日便可痊愈。” 闻言骆子琳大松一口气:“绿蕊,送太医下去吃茶。” “太医请。” 骆子琳又对镜审视半晌,命个小丫鬟去上房告病。 恰逢诸人请安已毕。 “骆侧妃什么病?要不要紧?”府内若要请医问药必得通过王妃,因此魏彤早得了消息,心下却不大信。 “回王妃的话,太医说是身子太虚,不宜劳累,最好卧床静养几日。”这是骆子琳特地交代的说法,免得实情传出被人取笑。 “最近府里还真是邪气,各个都生病,看来得往寺里走走了。”魏彤余光瞥了芙萩,笑意不达眼底。 芙萩却是一脸真挚:“昨天骆姐姐还去看望我,要我好好儿保养身体,当时她的脸色就不好,没想到居然病得这么病。我得去看看她,否则岂不负了她待我的一片心。” 王氏在旁暗自打量她,正是其表现的难觅痕迹,才越发心骇。 小兰肯定暴露了! 魏彤或许没想到,可王氏猜到了,骆子琳哪儿是体虚,定然是吃了那药,脸上出了红疹不能见人。陆芙萩真是走了一步好棋,枉魏彤自诩掌控一切,却至今不知这新来的侧妃是怎样的底细。 029. 领军东院 诸人都猜着东院的病蹊跷,芙萩一提,皆顺势附和一块儿前往。王氏刚想托词不去,芙萩便亲热的点名儿邀她,她只得应承。 “萍儿,你跟着一块儿去看望骆侧妃,请她好生调养,近几日别出房门。一是免得过了病气儿,二来也为她的身体着想。这事儿我会转告王爷,让她不用劳神了。”魏彤的意思很清楚,让其生病时安分些,别再妄想勾着王爷。 芙萩暗笑:此时的骆子琳是无心又无力啊。 “王姐姐,在想什么呢?”芙萩亲近的挽着王氏的手并肩前行。 “贱妾如何担得起这声‘姐姐’,侧妃折煞贱妾了。”王氏忙做惶恐的屈膝告罪,趁机挣脱她的手,连退两步。 芙萩眼神中的笑越发明媚,亲自将她扶起:“怎么当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亲切,更何况你入府早,服侍王爷三四年了,我有好多事要向你讨教呢,一声‘姐姐’不是正应该吗?王姐姐可别嫌弃我,不然我可要伤心了。” “贱妾不敢。”当着诸人说了这番话,令王氏心头大乱,却仍是冷静的不动声色。 “早听闻姐姐温婉知礼,果然不假,只是私下里咱们姐妹何须如此客套。”芙萩不容拒绝的再度携了她的手,跨入东院。 周氏今天很反常,走在一侧安静不语。 若是以往,遇上这类事周氏定然早先打发丫鬟报回东院,好让骆子琳早作准备,可这次她不想做了。她就住在东院旁边的小跨院,中间有扇小门相通,昨夜王爷在东院,她不过是想去请个安,骆子琳竟像防贼似的早早将小门关了。 “奴婢给陆侧妃请安,见过周庶妃、王庶妃,诸位姨娘。”绿蕊引她们进ru厅中落座,一面催促丫鬟上茶,一面歉意道:“望陆侧妃见谅,侧妃她吃了药,刚刚睡下了。” “我们来的真不巧。”芙萩并不显失望。 萍儿略上前一步:“奴婢奉王妃之命特来探望骆侧妃,有话转达。” “这……”绿蕊试图阻止:“侧妃病的不轻,实在不宜惊扰,望王妃恕罪,有话就由奴婢转述吧。” 萍儿眉头一皱。 “既然骆姐姐睡下了,是不宜惊扰的。”芙萩蓦地插言,笑吟吟的提议道:“王妃也是关心骆姐姐。不如我出个折中的主意,只让萍儿去床前看看骆姐姐的气色,别惊醒了她,如此也好向王妃回话呀。” “可是……”绿蕊脸色一变。 “陆侧妃的主意好,就这样吧,否则奴婢如何向王妃禀报呢。”萍儿立刻顺势答应。 绿蕊实在没想到会有人咄咄相逼,急的汗都出来了,内室的骆子琳更是气的扯坏了帕子。就在骆子琳决定“醒过来”应付时,情况突变。 “算了吧,看把你为难的。”芙萩叹口气,感同身受一般:“忽然想起我生病的时候,神色憔悴,最怕见人,骆姐姐定是一样的。咱们都回吧,让骆姐姐好好儿养病,想来王妃也能体谅。” 说完便率先起身走了。 030. 赏花请帖 1 当天午后,芙萩命人邀请王氏来西院,聊些花草衣饰。本该是悠闲惬意,然王氏眼底总藏着警觉提防,人就没那么轻松自然,两刻钟不到便托词告退。 芙萩倒没强留,只邀其下回得空再来。 连着三天,穆云棣都歇在魏彤房里,旁人除了暗中嫉妒,面上儿不敢露分毫不满。芙萩知道,穆云棣对魏彤这个正妻,有敬重和一定的信任,但喜爱很有限,之所以连续留宿,是做给魏家看的。北疆一事使得朝中暗暗涌动,穆云棣岂能不做准备。 王府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平静,然而这份平静却令人压抑不安。 这天芙萩正估算着大军行程,魏彤派人来传话。 “奴婢给陆侧妃请安。”小丫鬟说道:“王妃命奴婢来传话,明日去安郡王府赴宴赏花。” 安郡王?穆云橖! “赏花?安郡王妃下的贴儿?都邀了哪些人?”芙萩询问了一句。 “是安郡王下帖儿请了诸位皇子,郡王妃请诸位女眷。据说去年皇上赏赐给安郡王的两株牡丹开花了,甚是漂亮,恰逢近来天气晴朗,正是赏花的好时候。” 芍药都开了,这会儿才赏牡丹,只怕是因北疆之事耽搁的。 本朝皇子们出宫开府皆封郡王,除却年幼夭折的嫡长子、皇四子、皇六子,一共有八位皇子,得封郡王的六人。可以想见,明日安郡王府是何等的热闹。 上世也有这件事,似乎还发生了什么,只因与她没有牵扯,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又笑了:骆子琳是不能去了。 确如她所料,东院刚送走传话的丫鬟,骆子琳看着毫无起色的脸,气的砸了镜子。身为侧妃,人际极为重要,明日那么好的机会却要白白错过。更可恨的是这张脸,还不知怎么被人宣扬编排,她绝对会成为明日花宴的笑谈! 偏巧这时绿蕊进来:“侧妃,王爷去了西院。” 骆子琳顿时又烦躁难平,王爷已好几天没来过,她是又盼又怕。这几日天天请太医,又托家里找了好几位大夫,药用了不少,脸就是没起色。 “哎哟。”刚恼了一阵,脸上的痘子便隐隐作痛,又不敢用手碰。 “侧妃,太医说了,不能动气。喝口茶吧。”绿蕊低声劝着,连忙捧上降火茶。 “喝什么喝!一点儿用都没有!”骆子琳抬手一扫,茶杯摔碎在地,来回踱了几圈儿,蓦地问:“近来周庶妃在做什么?” “她遵照侧妃嘱咐,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里。” “去告诉她,明天留心些,我要知道安郡王府发生的一切事情。”说着又催绿蕊:“赶紧再派人回家一趟,让我娘再找找哪儿有好大夫,我不能一直躲在房里等死啊!” 这一夜对于骆子琳而言是极为难熬,辗转反侧,几乎未眠。 早起,得知魏彤已带着芙萩与周、王两人去了安郡王府,便懒洋洋靠在枕上,微阖着眼,只觉得浑身酸懒无力。绿蕊轻掀起床帐,正准备服侍她穿衣,却在瞥见她的脸时惊恐的一声大叫。 “侧妃,你的脸!” 似曾相识的一幕,骆子琳心下咯噔一声,手脚都冷了。 031. 赏花请帖 2 “快!镜子!镜子!”骆子琳声音颤抖。 绿蕊去拿镜子,其他丫鬟早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当骆子琳接到镜子,双手死死的抓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照上去。乍一眼就把她吓得血色全无,只见原本的痘子一夜之间全都破裂溃烂,流出带着血丝的脓水,简直是惨不忍睹,比鬼还可怖。 “啊!”骆子琳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外面的嬷嬷不知内情,只道出大事了,赶紧跑去安郡王府通知王爷王妃。 因两府毗邻,穆云棣到的最早,刚寒暄完就听了这消息,只得先回去看看。魏彤自然也领着芙萩等人返回,凝思沉重。 踏入东院,太医已经诊视完了。 “骆侧妃到底出什么事了?”魏彤一面问一面朝床前走。 “王妃留步。”绿蕊噗通跪下:“侧妃得了怪病,不能见人,望王妃恕罪。” “怪病?”魏彤先看了芙萩,又瞥了王氏。 穆云棣没理会,直接将纱帐掀起,身后立刻响起几声尖叫。穆云棣没想到这“病”如此严重,当下也是一惊。 “骆姐姐……”芙萩低喊了一句。 “出去。”穆云棣放下帐子。 到了外厅,太医已经候着了:“回禀郡王,骆侧妃是肝火过旺,内毒淤积,这才导致出痘溃烂,那些脓疮都是体内的毒火,排出来便好了。” “哦?真不要紧?”穆云棣质疑。 “是。虽然毒火如此严重极为罕见,却没有生命危险,静心调养两个月便痊愈。只是……”太医略有迟疑:“只是溃烂严重,怕会留疤。” “这不要紧。萍儿,立刻去取紫玉雪肤膏,万不能让骆侧妃脸上留疤。”当着王爷的面儿,魏彤自然是一派贤淑,更何况她很清楚那疤不是那么容易祛的。 同时心内也在思量,这药分明是下在西院,怎么是东院出了事? 方才打量着芙萩反应惊恐,不似作假,王氏的表情却透着蹊跷。难不成王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敢阳奉阴违?若是,王氏的用意是什么?若是芙萩做的……不可能啊,刚到府中没多久,她哪儿来的本事?况且,还有朔月看着。 “行了,你们好好儿服侍着骆侧妃,不准再惹她动气!”穆云棣没有过多追究,交代了几句,又对魏彤说道:“今天安郡王府你就别去了,把东院的事弄清楚。” “是。”魏彤只得应下,送他出门。 出了院门,穆云棣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人,问:“吓到了?” 芙萩抬起一张困惑的脸,直说心中疑问:“爷,骆姐姐真是肝火过旺内毒淤积吗?怎么可能那么严重呢?倒像是中毒。”王氏跟在后面紧张一颤,听她继而叹息道:“可再想,又不像中毒,骆姐姐前些天就已经病了,可能只是没调理好,严重了。” “就你这小脑袋,别费神了!”穆云棣怕再说下去,她连怀疑对象都蹦出来了。压了眉,朝李英睨了一眼。 芙萩敏锐的捕捉到,便知他要暗查。 032. 王氏之举 1 返回安郡王府时,客人已到了不少。 男客在飞燕亭,隔着荷塘,对面的花厅招待着女眷。 芙萩到时,安郡王妃吴茜正与三位郡王妃笑谈,这三人皆是淑妃儿媳,彼此自然亲密些。见礼问安,她就坐到一旁去了。历来这种场合有种潜则,王妃们一处,侧妃们一处,正室不发话,你再得宠也不能巴巴的凑上去。 “陆侧妃,请用茶。”穆云橖的侧妃赵氏笑吟吟的招待她。 “听说府上的骆侧妃病了,严重吗?”有人开始打听最新传闻。 “骆姐姐呀,只是瞧着有些吓人,太医说不严重。”芙萩忧心的叹口气不肯多说。 旁人正欲再问,下人前来禀报:“荣郡王妃到了!” 荣郡王便是二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相争日趋明朗,荣郡王妃一到,厅中气氛就隐隐变了。诸人见了礼,又几句寒暄,随后便在一番谈笑机锋中去赏花。 芙萩不是主角,赵侧妃又有许多侧妃要招待,她乐得悠闲。 穿过花径,她走到荷塘边的柳树下,在石凳上坐了。 王氏虽与其他人在言谈,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芙萩举动,见她一人走开,心下就计较开了。恰好看见石桥上过来两个身影,手中拿着钓竿儿,一旁的小太监还抱着白瓷鱼缸,便招过贴身丫鬟吩咐。 “眉儿,去迎着两位小皇子,别刻意,最好引他们去陆侧妃那边。懂吗?” “是。”眉儿领会其意,朝前走了一段儿,在差不多的位置弯下身,佯作拾掉落的帕子。起身时,那两人已近跟前,眉儿连忙施礼:“奴婢见过十皇子、十一皇子。” 十皇子穆云柏年方九岁,穆云橖的同母胞弟,跟在他身边的是七岁的穆云柯。皇子年满六岁便搬入撷芳殿,宫中只剩他兄弟两个,又年龄相近,关系倒是不错。 “给我们找个地方钓鱼!”穆云柏以为眉儿是安郡王府的下人。 “那边有个好位置,两位皇子请。”眉儿侧身在前引路,将两人带到距芙萩几步的地方。 这里绿柳成荫,有繁茂花草长在水边,是鱼儿喜爱的游弋地。 “这儿好!就这儿吧。”穆云柯很满意,命人摆好小凳,开始钓鱼。 穆云柏望了一眼隔着柳树的芙萩,没再理会。 芙萩自然是瞧见他们了,因他们小,倒没那么多避讳。她走到这儿,不过是图个清静,那么多女人,她还没那个心思和资本去应对。 朔月附耳道:“那是王庶妃身边的眉儿。” 芙萩微微皱眉,猜测眉儿举动是故意还是巧合。 钓鱼考验的是耐心,小孩子最缺的便是耐心,因此不一会儿那边就坐不住了。两人嫌鱼少,掰着点心往水里丢,想把鱼都引过来,再直接用网兜。又说着要捉住这池子里最好的鱼,带回宫去养。 小太监在一边直担心:“两位小主子小心点儿,当心摔下去。安郡王可是再三交代奴才照顾好您二位,郡王一会儿要过来的,两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奴才的脑袋可就没了。” 芙萩听了这话,抬眼朝对岸望去,果然见穆云橖从桥上走来。 王氏总不会是…… 033. 王氏之举 2 若说王氏想设计她行为不检,这也太幼稚,依王氏的聪敏,绝不会如此愚蠢。既然于已没有大碍,倒不如顺势而行,看看王氏的后续动作。 想着,她干脆绕过柳树,来到网鱼的两人身边。 她直接往河边一蹲,歪着头看他们,裙摆逶迤一地。 “你是谁?”她的穿着表明是位侧妃,只是穆云柏从未见过如此随性的侧妃,一时好奇又疑惑。 “我是庄郡王府的陆侧妃。”芙萩毫无扭捏,直接指着他手中的网兜说:“好像挺有趣的,能借我玩一下吗?” 穆云柏愣了愣,把网兜递给她,看她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她真是五哥的侧妃吗?”别说旁人,即便是年纪最小的穆云柯都有点儿发傻。他们自小长在宫中,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太监,哪个不是规规矩矩,唯恐差错半点儿。 “侧妃。”朔月一声轻咳,与碧珠一块儿将她搀扶起来。 “还没捉到鱼呢。”芙萩不服气的嚷着,直到看见身后多了个人,这才惊红了脸,赶紧丢下网兜,理好衣袖,福身做礼:“安郡王吉祥。” 穆云橖本来只是淡淡含笑,却突然没有征兆的笑出了声。 芙萩惊疑挑眉,不经意对上那双温润眼睛,仿佛被看透一切,忙垂眼躲避。莫名涌出不安,再度欠身施礼,托词告退。 直望着人走远了,穆云橖才喃喃自语:“好像吓着她了。” 芙萩一连气儿走到牡丹花圃,这会儿已没了人,她便盯着正中间那株雍容华贵的魏紫,满脑子都是刚才穆云橖的那声笑。她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呢?或许只是自己装傻装憨逗乐了他呢? “侧妃,没事吧?”朔月敏感察觉她情绪不对。 “没事。”抬眼见不远处王氏望着她,微微含笑的表情似掌控住了她一样,忽然就茅塞顿开,猜到了之前王氏的用意。 只怕,骆子琳的事儿惊了王氏。 若一查,解释不管用,王氏必定遭受来自魏彤与骆子琳的两面猜疑或者报复。方才王氏指使眉儿做的事,是为了告诉她,对方不笨,只是不愿去争,想安静的活着。 王氏真是个糊涂的聪敏人,现在想退,那当初就不该听魏彤指使对她下药。 “陆侧妃赏牡丹花儿呢?”周氏摇曳着走来,别带含义的笑,显然也瞧见了荷塘边的一幕。 芙萩不等她暗语讥讽,先一步开了口:“我哪儿有心情赏花啊,满心都想着骆姐姐,我是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害怕。” “怎么不对?”周氏禁不住追问。 “好好儿的怎么会病的毁容呢?或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芙萩自己烦恼的猜测,佯作未察周氏频频变转的脸色。 周氏虽对骆子琳有些不满,但到底一系,唇寒齿亡,今日的话定然一字不漏的传入骆子琳耳中,到那时…… 034. 又生插曲 隔着花圃,王氏虽未听见芙萩与周氏的谈话,但芙萩说话时总会时不时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王氏无疑是聪敏的,立刻明白芙萩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东院的事肯定只是开端。 周氏同样被芙萩的话弄乱了心思,一个人拧眉乱想。 芙萩望了眼花厅,那几位王妃谈的热闹着,而距离午膳尚早。记得安郡王府的花园内有一条幽幽竹径,她十分喜欢,前世每回来这儿赴宴,她总要寻机会走一走。根据记忆,穿过一道月洞门,沿着青石步道,前方不远便出现一片青翠竹林。 入口掩映在竹林中,两侧是层叠的山石,长满了青苔又点缀了花草,一条细窄的卵石小径蜿蜒铺就,走入几步人就淹没其中。仿佛寻寻觅觅,转转折折,一路欣赏翠竹花草,听着鸟鸣,隐约潺潺水声,眼前豁然开朗。 幽径的出口是一幕水帘,转过水帘,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在石桌旁坐了,听着流水,吹着竹风,不禁枕着手臂进ru浅眠。 朔月碧珠都知道她夜间睡眠不好,见四周无人,便没惊扰。然没过一会儿,有脚步靠近,正欲唤醒她,被来人制止。两人福身,退开。 欣赏着她酣然入睡的模样,不知何处的飞花落在那洁白细腻的脖颈中,为纯净的面容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穆云棣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入衣领,轻轻摩挲着娇嫩肌肤,卷带出了那片花瓣。 “芙儿,醒醒。”穆云棣轻拍她的脸,低醇的嗓音带着点儿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芙萩迷蒙的张开眼:“王爷?” “怎么睡着了?这儿凉气重,当心又病了。”穆云棣轻斥,面上儿已恢复一片清冷。 “我都没注意就睡着了。”迷糊的摸着脑袋,笑着站起身。 “怎么还像孩子似的。”疑似低笑,修长的食指点了她的鼻子,又落在柔软红润的唇上。 芙萩脸红的转头,不忘瞪去一眼,正是这羞恼的眼神,不知带出多少风情。 穆云棣眼色暗了暗,压制住心中那丝异动,问她:“奇楠香没用?睡眠仍是不好?” “用了,好多了。” 话音还未落,远远的似听见什么吵闹。 李英立刻去察看,少顷返回,禀道:“王爷,花厅那边出事了。庆郡王的刘侧妃赏花时失脚滑倒,小产了。” 芙萩顿时想起来了,没错,前世的赏花宴正是出了这件事。 那位刘侧妃故意瞒着身孕,试图寻个更好的时机亲自告诉三皇子,结果却出了这事。前世不懂,如今再看,根本不是意外。庆郡王妃肯定得知了,不过佯作不知,在这回赏花时做手脚,让刘侧妃小产。如此不仅没人怀疑,且令刘侧妃有苦说不出,还因保护子嗣不周被降为庶妃。 原本得宠的刘氏就此被冷落,不足半年就病死了。 那“病”肯定也不同一般。 035. 暗藏之疑 一次赏花宴在频频意外中提前结束了。 穆云棣因老三侧妃小产又想到自己府里的事,不禁觉得厌烦又恼怒。李英那边没查出痕迹,他直接不让查了,只让盯着东院。骆子琳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一动,指不定就窥破实情。 往东院走了一圈,他想到芙萩。 午后阳光正是慵懒,西院里静悄悄的,正房的门却关着。 房内,朔月捧出一只红色锦盒,里面齐整整的几十颗枣核儿大小凝白如玉的丸药,散发着幽长暗香。芙萩泡在浴桶内,伸手拈了一粒仔细端看。 “这是熏肌香,奴婢略有改进,调和出侧妃喜欢的味道。每日沐浴后,将香丸放入肚脐处自然吸收,用满一年,肌肤柔嫩细滑,遍体生香,可不用再使任何香粉。” “我要的其他东西呢?”芙萩要设计王氏怀孕,却又不能令王氏借着机会得宠,所以得好好儿准备。 “那贴药备好了,其他的尚需时间。” 这时外面响起碧珠的声音:“王爷吉祥。” 芙萩使个眼色,朔月便放好了锦盒,从后门出去了。她往桶边一趴,闭眼假寐。早在安郡王府时她就知道穆云棣的火被挑起来了,加之府里的事不舒心,他今晚肯定要来。 没料到他来的挺早。 听着脚步近了,芙萩才佯作醒来,布满氤氲的眸子迷茫的望向他。 穆云棣看到的是一幅美人沐浴图,散落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精致的锁骨,惺忪时微然眯起的星眸,淡淡的随意慵懒,单纯自然的惑人。每当此时,他总在心中疑惑:她的单纯是否伪装?若不是,为何她的眼底藏着一份疏冷,总让他觉得没什么真能牵动她的心。 “水冷了。” 伸手探了水温,不露痕迹的藏起那抹审视,捉过架子上的袍服将她裹住,直接抱回床上。 芙萩敏感的觉察到一丝异样,以为是自己的小计俩被窥破,不由得些微紧张:“爷?” 穆云棣凝望她的眼睛,澄澈的眸中似乎只有淡淡忐忑。 “怕了?”眉梢轻挑,起了调侃,大手更是滑入袍服之内,在其香滑的肌肤上肆意游走。他的表情始终是清冷的,只一双眼睛深邃如渊。 芙萩先是一僵,脸上飞红:“大白天呢。” 她心里清楚,今天事太多,勾出了皇家之人骨子里的多疑。未尝不是好事,他若一直表现的不疑,那才令她不安。 “芙儿……”穆云棣的手指游移到她的眼睛,喃语般的话音,真正重要的后半句没出口,却足以令她心领神会。 这时任何解释或掩饰的言语都是苍白徒劳。 芙萩主动吻上他的眉宇,唇边绽着抹淡淡妩媚,身上的袍服由于她的动作而滑落,敞露出娇嫩迷人的身躯。她的眼中带了点儿羞涩,却又大胆的凝视他,像是邀请,又似挑衅。 眸色暗沉,穆云棣不再迟疑,带着莫名不甘霸道的席卷而上。 036. 侍妾婉茹 华灯初上,看似平静的东院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愤怒伤心之后,骆子琳坚决不信自己是得病,又听到周氏的一番猜测,更加笃定自己是被下毒了。她命令陪嫁嬷嬷和心腹绿蕊仔细审查东院内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能接触饮食汤药的人,结果到了晚上,还真查出个可疑的小丫鬟。 她把人关入堆杂物的耳房,根本没耐性废话,直接上刑! 小丫鬟终于熬不住了,满脸血污的瘫在地上哭泣:“侧妃饶命,奴婢、奴婢的确收了王庶妃的好处,可是绝对没有下药害侧妃啊。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王、庶、妃!贱人!”骆子琳咬牙切齿,哪儿肯信她。“拖下去!” 绿蕊xin里清楚,不出两天这小丫头就得暴毙。 骆子琳心知王氏是魏彤的人,这是魏彤在对她下手,果真狠毒,竟让她毁容!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周氏不能用,倒是西院…… “让婉茹没事儿多去西院走走,陆侧妃活泼单纯,会喜欢她的。” 第二天请安之后,芙萩返回西院时身边多了个人。 离开上房时,一个不规矩的丫鬟撞了她一下,险些害她跌倒,幸而身后有人及时搀扶。这扶住她的是个叫婉茹的侍妾,一贯低眉顺眼,又似单薄毫无心机。若非有前世记忆,恐怕她也不会多疑,可她知道,婉茹机会攀附,所图甚大,骆子琳未必掌控得住。 既然对方蓄意接近,她便将计就计。 婉茹扶她坐下,规矩立在一旁,略带担忧:“侧妃,真的没事吗?” “那么大惊小怪,又没摔着,能有什么事?”芙萩大大咧咧,笑说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没事只管来坐坐。” “谢侧妃不弃。婉茹不打扰侧妃歇息,告退。”婉茹有些聪敏,知道欲速则不达,并没头一回就急切的亲近。 芙萩见她走了,唇边闪过冷笑。 碧珠捧上花茶。 “侧妃,那小姨娘……”柳妈对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 “留点儿心就是。”相较于魏彤等人,婉茹毕竟没有家世背景,手段也略逊一筹,不足为虑。沉思片刻,问:“王氏那边可有消息?” “王庶妃对身边服侍的人管理很严,插不去手,只知昨天午后去了趟上房,出来时似面色不好。” 魏彤定然因东院的事当面发作了王氏,王氏惊忧之下,必定更为谨慎。她必须尽快下手,以免过些日子王氏反击而丢了时机。 “朔月,一会儿带上点心,与我一块儿去王庶妃屋子里坐坐。” “是。”朔月清楚,让她跟着去是预先踩点,一旦下手,必须一举成功。王氏颇为警觉,同样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037. 两次拜访 芙萩是侧妃,往一个庶妃屋子里去,总得有个理由。当王氏闻讯出来迎接时,她一脸娇憨坦然。 “王姐姐,我今天是特地来讨食的,姐姐的杏仁豆腐做的最好,我早想尝尝了。” “承蒙侧妃不弃,遣人吩咐一声便是,何劳侧妃亲来。”王氏快速的收敛异色,不同于她的热络亲切,始终谨守规矩,温婉有度。 “姐姐就是如此见外。”芙萩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率先入了房中。 房中布置犹如主人,温馨中带着清雅,这份舒适一向令穆云棣喜欢。对于皇家人而言,永远不能体会到“家”的感觉,王氏却能揣摩出穆云棣这份隐晦的渴望,一点一滴表现出来,长年累月,逐渐在穆云棣心中有了一处不同的地位。 这一世,她会扼杀王氏尚在萌芽的野心。 在她的殷勤期盼下,王氏只得亲手做了盘杏仁豆腐,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满意离去。一回到西院,她便将剩下的半碟赏给碧珠,似乎她不如前世那般喜爱甜食了。 王喜忽而进来:“侧妃,昨夜东院审了个小丫鬟,是王庶妃的人。” “哦?她可真不小心,咱们都知道了,王爷能不知?”芙萩冷笑,这骆子琳盛怒下果然愚蠢,连消息都封不住。转而笑出了声:“真是天意!” 骆子琳毁容这么大的事,只怕皇帝闻讯都要问一句,毕竟连后院都理不清,如何担当大任。魏彤不帮衬,王氏再舌灿莲花,也打消不了穆云棣的疑心。 “王喜,哨探着,王爷一回府立刻来报。”随后单把朔月唤到跟前:“下手有把握吗?” 朔月早在从王氏那儿回来时便定了主意,回道:“虽然屋子里总不断人,然只要侧妃配合,定然无人察觉。” “好!就今晚了。” 穆云棣回府得了消息,一定会往王氏那儿去,机会千载难逢,还能令王氏有口难辩。 毕竟是头一回亲自动手,等待那么的漫长。 落日西陲,王喜来报,穆云棣回府了。 芙萩便端上早备好的杏仁豆腐,再次去了王氏房中。 “侧妃?”王氏对于她一天两次的登门拜访颇为警觉疑惑。 “王姐姐,你瞧!”她笑吟吟的将碟子捧到王氏面前,又亲自用勺子盛出一块送到其嘴边,娇嗔的央求:“我花了一天工夫捣鼓出来的,你帮我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盛情难却,王氏张口吃下,点头称赞。 “我打算送给王爷尝尝,你说,王爷会喜欢吗?”芙萩一派天真期待,眼底多了点儿别样的笑。那贴保管得孕的药王氏已经吃下去了。 “侧妃亲手做的,王爷自然喜欢。” “你就会哄我。”芙萩突然瞟见一只精巧的婴戏果园木雕摆件,喜爱的拿在手中把玩,又问她哪儿得的,朔月则趁人不备将催情香添入熏香炉。 “侧妃若真喜欢,就送给侧妃吧。”王氏总疑心她别有目的。 “这……那多谢王姐姐,改天我也送你样礼物。”芙萩笑嘻嘻的收下,告辞了。 王氏盯着桌上那碟杏仁豆腐皱眉,尚未理出头绪,便听王爷来了。 038. 审问之果 “妾身恭迎王爷。”王氏偷眼一瞟,觉察穆云棣的目光透着阴沉,心下一惊,立刻联想到东院。 魏彤虽乐于见到东院出事,却极痛恨她的阳奉阴违,明白的警告她,这次的事由她自己善后。东院的确有她的眼线,偏又这时被查出来,她是百口莫辩。此时她没心思再思索芙萩的两度拜访,必须努力将眼前的危机化解,否则,她在穆云棣心中苦心经营的形象将彻底崩塌。 “眉儿,上茶。”她悄然递抹眼色。 眉儿会意,奉了茶后,将香炉点燃,添了一味特调芝兰香,清幽怡人,平复心绪。 芙萩早探得她有此习惯,料定以王氏的聪敏定然猜得到穆云棣的疑心,所以今晚一定会焚香。香炉一燃,里面的催情香缓缓的飘散出来,逐渐发挥效力。 穆云棣啜着茶,冷眼打量眼前温婉柔顺的女子。并非他以貌取人,而是王氏入府几年一贯低调,又颇能贴合心意,他是比较喜欢的。若东院之事是她的手笔,那此人的城府可想而知。 若是一般争风吃醋,他睁只眼闭只眼,可这回太过了。 骆子琳也是愚蠢!这么大的事,查出了那小丫鬟竟不立刻上报,方才回府就得知那小丫鬟投井死了。便是死因再可疑,死无对证! “东院的事听说了?”穆云棣蓦地开口。 “是,听说一个小丫头打水时失脚掉进了井里,淹死了。”王氏心头一跳,努力克制情绪。 处境不妙,她不能等着小丫鬟被屈打成招,只能灭口。至于投井,不过是那小丫头一身伤,若闹开,骆子琳难脱嫌疑,被逼无奈,骆子琳只能为她善后。 “听说那小丫鬟常来你这儿?既然熟悉,倒是能替爷分析分析,好好儿的她为什么投井寻死?骆侧妃的事儿,是否与她有干系?”穆云棣冰冷的言语,一字一句的敲打在她心上。 这无疑是“委婉”的审问了。 王氏立时跪倒,惊恐道:“望爷明鉴,妾身闻讯时也极为惊讶,只因那小丫鬟与常妈是同乡,这才有所来往,妾身实在不知她好好儿的为什么寻死。” 穆云棣眯着一双冷厉的眸子,沉吟半晌:“不知道最好。你素日是个懂规矩的,爷不希望你与那些不干净的事有所牵扯,你知道爷最厌恶什么。” “倩柔不敢,谨遵爷嘱咐。”察觉他转了口吻,王氏同样不露痕迹的唤了自称。 穆云棣凝眉盯着她,忽然觉得身上酥懒,一阵意动。灌下两口茶,挪开视线,努力压制,却仍是制止不了身体上的变化。 “爷,您不舒服吗?”王氏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走近了两步。 穆云棣只觉得一丝香气钻入鼻息,全身气血涌动,令他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抱起她就进ru内室。 眉儿一愣,忙带人退出去。 039. 王氏应对 暮色渐浓,房中的暧mei终于停歇。 穆云棣一把掀起床帐下来,眼中早没了方才情y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如裹冰霜的脸,冷厉的目光更似利刃般刺向床上的人。 王氏本已浑身酸软无力,几乎入睡,却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惊醒。当对上那双令人遍体生寒的眸子,全身的热度瞬间退却,尚未来得及思索,本能的危机意识让她脑子里嗡的一响,呆呆的没了反应。 她只觉得那盯视的眼神恍若将她寸寸凌迟。 穆云棣未置一语,甩身离去。 王氏如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庶妃?”一直候在门外的眉儿只见神色不善离去的王爷,不见房内声响,小心翼翼的进来察看。 眉儿的声音将王氏乱成一团麻的思绪拽了回来。 “进来。”声音里掩藏不住的无力,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拥着锦被,开始思索起今天的事。 “庶妃?”眉儿看她脸色发白,忐忑又担忧。 “备水沐浴。” 王氏闭上眼,想起穆云棣之前的异常,根本不是自然情动。当他抱住她,她只觉得身子一软,心底同样有份压抑的渴求。当时被东院的事分了心,这会儿再回想,分明是中了催情药。 是谁? 脑海中瞬间闪入一个人,陆芙萩! 怪不得对方两次前来,竟是下药!她所不解的是,对方是为了陷害她,还是另有目的?不是她多想,而是自从东院事后,总觉得有张网套住了她,一环又一环,令她防不胜防。 今晚时机很敏感,王爷前一刻还在审问她东院之事,下一刻就被她“迷倒”,不仅无形中把东院疑心落实,更令王爷觉得她借此手段想遮掩败露之事。枉她自认聪敏谨慎,却在短短几日接连失利,现在更是彻底丢失了王爷对她的所有情谊。她耗费了几年,痛苦隐忍、伏低做小才熬到如今局面,现在全没了。 若说不恨,那怎么可能?可她必须打落牙齿和血吞! 为今之计,只有忍耐,等着事情渐渐淡忘,再谋对策。她忍了三四年,不怕再忍,她最不缺的便是耐性。 原本各院得知这边连晚饭都没摆就先安寝,个个咬牙切齿,暗骂王氏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狐狸精,尤以骆子琳为最。哪知后来又听闻王爷带着一脸煞气甩身离去,诸人是又高兴又疑惑,纷纷派人前去打探内情。 芙萩却是清楚。 她趴在窗边抬头望月,余光扫向院门,并未有任何人来。原本她想,若是王氏命人将香炉送来,既是对她的警告反击,又能引起旁人猜疑,拉她下水,可王氏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禁暗自赞叹:这王氏果然沉得住气,被如此设计还能快速反应,往后她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040. 上房处置 翌日上房请安,王氏得到众人一致热情,特别是周氏,讽刺嘲笑几乎直白的宣之于口。魏彤恍若未察,含笑端坐其上,余光阴冷的盯着芙萩。 李英突然来了,见礼后,道:“王爷有话命奴才转达。” 闻言魏彤芙萩等人都站起身。 李英面色一肃,看向王氏:“王爷有令:庶妃王氏持宠而骄,责令闭门思过三月,罚抄佛经千遍,修身养性。” 穆云棣的报复,简单直接,恶毒有效。 王氏脸色一白,即便有所准备,当着众人被如此处置,仍是难以承受。 持宠而骄? 短暂的惊愕后,周氏第一个笑出声。 “王庶妃,听到王爷的话了?往后除了请安,便在房中好好儿的抄写佛经。”魏彤冷声训斥,想着王氏若从此收起那份小心思,仍是不错的助力。 “是。妾身知错,谨遵王爷训诫。”王氏声音轻颤,面色镇定,只那双攥到骨节发白的手泄露了屈辱和恨意。 芙萩自然是看见了,却在想:抄写佛经得吃斋,对胎儿不好,禁足倒是对王氏很有好处。眼下骆子琳、周氏、王氏都安静了,魏彤定然盯住她。 果然,当晚朔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说:“王妃疑心主子。” “她吩咐了什么?”芙萩并不紧张。 “若主子不当心被烫伤,她便无后顾之忧,可专心调养身体准备受孕。”朔月微顿,补充道:“她寻来的方子,虽不如那贴宫廷秘药立竿见影,但无遗症。她已用了段时间,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必然得孕。” “她不过是怕我占着王爷,妨碍她怀孕。”芙萩嗤笑,拈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轻柔的嗓音说道:“事你照做,只是我可不能受伤,还有事呢。” 算算时间,舒妃快病了。 届时,魏彤将面临一个两难的局面,是入宫给舒妃侍疾?还是留在府中?毕竟,难得府里的女人们都安分了,是最佳的受孕机会,只是一旦留下,芙萩身为侧妃必定替其入宫,白白给了她一份殊荣和亲近舒妃的机会。 她是无所谓,无论入宫或留府,只要暂时避开与魏彤的单独交锋,都极有利。 “王爷今晚歇在书房?” “是。” 沉吟片刻,她话锋突转:“你说,皇上最宠爱的是哪位娘娘?” 朔月已习惯了她的出其不意:“奴婢对宫闱知之甚少,然,传言皇上最宠爱容嫔。” “容嫔?”芙萩冷笑:“男人都有个通病,喜新厌旧。据传,皇上尚是皇子时奉命去江南办差,得遇一位佳人,可惜天妒红颜,皇上至今对其念念不忘。若佳人活到现在,皇上怕早不记得她是谁。” 朔月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女人,色衰爱驰。 朔月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她眼中的沧桑和平寂,她嘴角挂着讥讽,一派云淡风轻说着宫闱禁忌,仿佛证实人生从头到尾都是残酷,接受了,就习惯了。 041. 咸味藤萝饼 午后,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打破了西院的静谧。 “侧妃烫伤了!快取药来!” 柳妈早有准备,可当看见芙萩的手背烫红,仍是心疼又心惊,喊了声“碧珠”,忙去取药。碧珠回过神,赶紧吩咐外头的小丫鬟进来收拾残片,又亲自为芙萩抹药。 清凉的药膏涂抹上手背,火辣的疼痛感逐渐消失。 朔月掌控着茶水热度,伤的不重。之所以演苦肉计,不过是麻痹魏彤,既能令朔月继续潜藏,又能令她一时安全。太早暴露心计或是锋芒,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芙萩扭头望向窗外,石榴满树繁花。 “铺纸,研磨。” 待碧珠将笔墨备齐,她一鼓作气,早在心中酝酿的画面呈现在纸上:窗外花满枝桠,树边桌上,两杯清茗,一张棋坪。 “送去揽月轩。” 这两天穆云棣歇在揽月轩,除却朝事纷繁、皇子们相争,王氏的事对他也有影响。如今的他还不是十年后的穆云棣,当认为一贯温婉柔顺的枕边女子陡然暴露出丑陋的面目,他联想到的很多。即便他自小在宫中看过不少丑恶,亲身经历又是另一番感受。 穆云棣真正的愤怒在于王氏打碎了那份温馨美好,即便心知虚假,也免不了些微憧憬、贪恋。 家吗?若是她给一个“家”,他敢不敢要? 当李英将画儿呈递时,穆云棣正分外闲适的赏看兰草,一看画的内容,便品出四个字:邀君对弈。 “又无聊了。”穆云棣暗笑,凝看画纸须臾,吩咐道:“李英,搬盆墨兰。” “是。”李英立刻明白,这是要送给陆侧妃的。 当穆云棣踏入西院,见那棵石榴树下的布置一如画中,只不见她的人。正想问,就见她裙摆飞扬,笑意盈然的走来,手中还捧着一碟点心。 “芙儿给爷请安。” 穆云棣微微皱眉,伸手在她鼻尖上一抹,果然是烟灰。 见状,她也忙抬手要擦。 “别动!”穆云棣拿着帕子仔细将她的一张小脸擦干净了,这才揶揄:“怎么,钻进厨房去了?没把房子烧了?” “才不会呢!”只小小辩驳一句,便献宝似的呈上碟子:“爷,这是刚刚做好的藤萝饼,您尝尝。” 藤萝饼? 穆云棣的记忆瞬间被拽回幼时,停留在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一块藤萝饼引发的欢笑,仿佛空气都带着清香。他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清雅的香甜中竟有丝丝咸味。不由自主的手重,酥脆的外皮层层掉落,仿佛离那个午后更近了。 芙萩知道一贯不喜甜食的他只喜欢藤萝饼,无数的人想投其所好,却不知藤萝饼背后的故事。 他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六弟,三岁夭折。幼年的那个午后,六弟淘气,钻入小厨房在备好的糖水里加了勺盐。那是他第一次吃藤萝饼,以为本就是甜中带咸,即便以后再尝到正宗的味道,却再也不喜欢。 芙萩心中悲凉的想笑:这么秘密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前世,她哪有资格分享他的私密,只是因为他喝醉了,为了一个自恃清高距他于千里的女人。 042. 给予温馨 微风轻来,落英纷纷。 “味道不错。”穆云棣从那段贪恋的时光中抽回思绪,瞥见了她白皙手背上的一处红肿:“手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被茶烫了。”芙萩摇摇头,同样收回了痛苦的回忆。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稳重些。”穆云棣轻斥,仔细端看她的手确定没有大碍,这才与她坐在树下,啜了口香茗:“芙儿做的藤萝饼与众不同。” “爷是说咸味吗?”脸上带出几分忐忑:“有次不慎把糖用光了,误把另一罐儿内的盐当做糖加了一勺,做出的饼甜中有咸,我觉得挺好吃的,所以才做给爷尝尝。爷若不喜欢……” 穆云棣忽然想,或许当时的六弟本意也是再加勺糖吧。 “爷很喜欢。”穆云棣的眼神分外柔和:“芙儿,以后只准做给我吃。” “嗯!”芙萩快乐的点头,灿烂的笑脸下五味陈杂。 昙花一现的温柔,宛如恶魔的微笑,她不会再上当,也绝不再贪恋。 静谧中,相依而坐的两人似温馨而美好。 “启禀侧妃,婉姨娘得知侧妃烫伤,特来探望。” 穆云棣想起那么个人,问:“芙儿和她很熟?” “爷说婉茹啊?”芙萩一面命人宣婉茹,一面眨着笑吟吟的眼睛说:“本来不熟,无意中说了话,发觉她挺好的。她和王姐姐性子挺像,时常过来陪我说话解闷。” “王氏不过是个庶妃,哪有资格称你‘姐姐’。”一听提及王氏,穆云棣眸色一冷,连带着对本就无甚印象的婉茹也不喜。 这时婉茹到了,紧张的藏起眼底那抹欣喜,盈身下拜:“妾身给爷请安,侧妃吉祥。” “你手中拿着什么?”芙萩眼尖。 婉茹瞧着王爷没阻拦,便笑着呈上:“这是牧童吹笛的木雕摆件。上回侧妃说喜欢精巧玩意儿,还特地从王庶妃那儿讨了一件,婉茹便让人寻了这个,送给侧妃把玩,权是个心意。” 又闻提及王氏,再看跟前娇柔女子,穆云棣的面色越发暗沉。 婉茹自然觉察了,却不懂哪里惹怒了他,怕的不敢再言语。 “没事儿就退下!”对于一个不喜的侍妾,穆云棣可不留丝毫情面。 “是,妾告退。”婉茹抿紧了唇,礼节不错半点儿的离开。 “爷,您生气了?不喜欢她吗?”芙萩张着满是疑惑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无辜。 “怎么,你想让爷喜欢她?”穆云棣觉得她的思维很怪。 唇动了动,芙萩扭头不说话了,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 如以往一样,穆云棣伸手捏上她的小脸,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狎昵:“芙儿,你这脾气见长啊,敢和爷甩脸子。” “爷!”芙萩捂着脸跳开,满眼嗔怒。 穆云棣忽然觉得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爷,宫里来人了,舒妃娘娘病了。” 突然而来的消息,令西院的欢yu戛然而止。 043. 入宫侍疾 舒妃的身体一贯较为康健,乍一见小太监神色口气,穆云棣清冷的眸色染上担忧,忙问详情。 小太监道:“娘娘近几日神色忧伤,昨夜睡的迟,恐邪风入体,早起就不大舒适,已请太医开了药。娘娘本不欲让郡王知晓,免得担忧,只是不曾想午后在御花园闲步赏花,突然昏倒。” “立刻备车!”穆云棣听后心中猜到,母妃的病一半是因幼年早夭的六弟,另一半……父皇。 芙萩跟随着一块儿入宫。 及到了永寿宫,皇帝刚离开。舒妃倚在床榻,憔悴的病容为她增添了几分娇柔,颇为惹人怜惜。舒妃想吸引的对象自然是皇帝,显然她做到了,这会儿见她们来,嘴角带着点儿淡笑,心情不错。 穆云棣何等敏锐,心中猜测更得证实。 用生病邀宠在后宫屡见不鲜,舒妃芳华不在,却陪伴帝王二十余载,纵没了宠爱却有多年情意。此番生病,的确是心结难解,顺势邀宠,不过是避免被帝王彻底遗忘。如今的舒妃是个母亲,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母妃病着,儿子也不放心,让彤儿陪您几天。”穆云棣说道。 “这病也没什么。”舒妃淡淡含笑,虽看着魏彤,余光真正打量的却是芙萩:“彤儿是王妃,府里那么多的人事要料理,哪里丢得开手。再者,看彤儿气色也不大好。” 魏彤忙笑道:“让母妃担忧了。最近府内事多,大约只是有些累了。母妃卧病,王爷又忙于公务,彤儿身为儿媳,自当代替王爷服侍母妃。” “再忙也得好好儿保养自己,母妃还等着抱嫡孙呢。”舒妃打趣的话传递出一个暗示。 穆云棣明白,这话以前就谈过,府中先有嫡子方才合适。 魏彤自然也听懂了,原本她就不愿留在宫中,她是正妻,舒妃是不需要特别讨好的,最重要的是生个儿子。如此正中下怀。 “那让芙儿照顾母妃吧。”除了魏彤,只有芙萩有资格了。 宫中侍疾,无非是一个姿态,做给长辈特别是皇帝看。百善孝为先,皇子们的品行格外受上位者的关注。 芙萩总是牢记自己的身份,妾室! 那三人安排她的去留时,她只安静的听,顺从的遵照。魏彤此刻得意着将她留在宫中,怕不出两天就得后悔。舒妃病着呢,穆云棣每天都得来请安,相较于在王府,相处的机会反而多了。 皇宫不比别处,她只留了朔月在身边。 临走时,穆云棣叮嘱她:“在宫里不要莽撞,好好儿服侍母妃,别冲撞了贵人。” “爷,您放心吧。”她感受到一丝轻松,和他演戏是最累的。 044. 意外之人 1 舒妃住在永寿宫的前院正殿,命人将芙萩安置在东配殿,拨了个宫女给她。芙萩服侍了用药和晚膳,舒妃便说累了。 待其退下,舒妃半阖着眼斜靠枕上,问素馨:“瞧着她如何?” “娘娘说陆侧妃?”素馨略一沉吟,斟酌道:“陆侧妃言语活泼,必能为娘娘解闷。” 舒妃低笑:“那你觉得郡王喜欢她吗?” “这……奴婢不知,奴婢还以为郡王喜欢温婉有才情的女子。”素馨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常于舒妃身侧,岂能不知穆云棣喜好。 “男人啊。”舒妃轻叹:“若说女人心海底针,那么男人的心就如那天上飘忽的云,更何况这陆芙萩……我瞧着是个有福的。” 舒妃半生都在深宫,最擅长看女人,直觉芙萩不寻常,却道不出所以然。虽是母妃,然儿子宠爱哪个女人,只要不影响子嗣,她都不会干涉。 配殿内,芙萩梳洗后并未立刻安寝,而是同那个叫菊香的宫女闲聊,佯作好奇的直接问些事,借此弥补记忆中的不足。毕竟是皇宫之内,行错一步说错一句都可能惹来大祸。 次日,芙萩很早便起身,赶去正殿请安服侍。 舒妃自有用惯的人,衣物首饰都是素馨亲自打理,递到她手中,再由她为舒妃穿戴。而后,居于后院偏殿的两位贵人过来了,因舒妃病着免于向皇后请安,两人恭敬些话,便往景仁宫去了。 早膳后,芙萩陪着舒妃闲话。 毕竟病中,又吃了药,舒妃有些困乏,便说:“你也别闷在屋子里,让菊香引你去园中逛逛,不碍什么。” 芙萩应了,服侍着她睡下,这才踱步出了永寿宫。 未免遇见园中赏景的贵主,她专挑冷清的路走,在一处绿树环拥的花厅内歇息时,隐隐听得低声啜泣。正巧菊香去备茶了,朔月耳力不凡,推开后花窗,指向树丛的一个方向。 “有人在那后面,可能是个宫女。”朔月不太确定,毕竟宫规森严,宫人除非当差,否则不能随意乱跑。 “不必理会。”芙萩已不单纯,闲事少惹,何况深宫之内。 一阵微凉的晨风从窗外吹来,卷来一方雪白绢帕,恰好落在芙萩脚边。她拾起来一看,帕子角上绣着细嫩的柳枝,尚有淡雅余香。看帕子的质地,倒不像宫女使用的。 这时外面响起细微脚步,一个年轻的宫装女子出现在窗外,眼中犹带泪痕,本就纤柔的身姿越发惹人怜爱。乍见了花厅内的人,她似惊了一下,忙纳福行礼,因不知芙萩是谁,只得先表身份。 “奴婢柳答应,因丢了帕子在寻找,惊扰了贵人,望乞恕罪。” “哦,没什么。”芙萩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直至朔月提醒,这才将拾到的绢帕还给她,夸赞道:“你的手真巧,上面的柳叶儿仿佛能被风吹起来。” “奴婢不敢当。”又一个恭礼,极快的抬眼看了她,似有为难。 芙萩会意过来,笑道:“我是庄郡王府的陆侧妃。” 045. 意外之人 2 “奴婢见过陆侧妃,侧妃吉祥。”对方重新见礼。 “进来吧。看你身子单薄,树下草边风又凉。”芙萩笑吟吟的发出邀请,满眼真诚。 朔月讶然,不解她为何一改初衷。 芙萩如此行为却是事出有因,眼前这个意外出现的不是旁人,正是日后十年荣宠不衰的瑾妃:柳如玉! 前世她们并没有交集,她只知对方是皇帝宠妃,曾心底里暗暗羡慕:后宫粉黛无数,皇帝却始终只宠她一人。今生有些事不同了,然而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她觉得机不可失。若日后能得这位宠妃相助,于她的复仇大有益处。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她记得柳如玉在得宠前连皇帝都未见过,日子很是艰难,观其眼下神色,前世传言想必不假。能得宠十年必是聪敏人,因此她分外谨慎,避免引起对方反感。 或许是年纪尚轻,阅历尚浅,柳如玉的眼神里泄露出了些微疑虑和防备。 “坐吧,反正这儿也没旁人,我不过是一人闷的慌,想找个人说说话。”芙萩露出孩子似的笑,再三邀着她坐了,问道:“你是南方人?” “是,奴婢苏州府吴县人氏。”柳如玉浅坐椅中,水润的杏眸不露痕迹的打量她。 “真巧!幼年时我曾随家父往苏州赴任,住过两三年,那儿可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专出像你这样的美人。”芙萩一点儿不认生的打趣。 “侧妃言笑了。”柳如玉含笑低首,霎那柔情缱绻令人着迷。 柳如玉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柔情,能琴棋书画,正是皇帝喜欢的一类。然而后宫中此类女子众多,她并非天姿绝色,能得幸帝王,关键在于她像极了皇帝念念不忘的那位佳人。 这一隐秘,如今只有芙萩知晓。 “有句话或许莽撞,你有什么委屈吗?”芙萩蓦地询问。 柳如玉一愣,既是因她平等亲近的态度,也是因她直白的相问。沉默着,眼眶逐渐湿润泛红,却强忍情绪,声音低落而苦涩:“侧妃言重,奴婢能有什么委屈?只是担心家里。” 虽然只是提了一句,芙萩却敏锐的嗅出对方有寻求帮助的意向。 “家里有什么事吗?”芙萩一顿,反倒表现出几分紧张无措:“我第一眼就喜欢你,难得你愿意陪我聊天,咱们也算有缘,若真有着急为难的事,不妨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忙。” “真的吗?”柳如玉激动的站起来,继而跪在她面前:“求侧妃帮帮我,救救我家人!” “你快起来!有话慢慢说。”芙萩赶忙扶起她,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事关柳家!又见她如此情绪大动,怕不是小事,她是无可奈何了才在绝望中求助刚刚相识的自己。 隐约中忆起,瑾妃得宠后,皇帝曾为其父平反昭雪。 看来是件很棘手的事! 果然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若帮不了柳如玉,何谈往后。 046. 舒妃态度 当听完详情,芙萩下意识的皱眉。 “如玉清楚事情的难度,方才是一时情急失口,请侧妃不必放在心上。”一年的皇宫生活使得柳如玉尤擅察言观色,一番讲述后,情绪平复,方才深觉不妥。又看了芙萩一眼,柔声道:“不扰侧妃清净,奴婢告退。今日之事,侧妃只当未曾发生。” 芙萩听出话外之意:未免徒增事端,两人相遇相谈之事最好彼此保密。 “我如今在永寿宫陪伴舒妃,平日若得空会来这儿坐坐。”芙萩再度表达善意,并不挽留。 待柳如玉离去,朔月见她凝眉深思,破例询问:“难道侧妃想帮她?这可涉及朝事,况且……”况且一个初识的小小答应,犯得着如此费心么? 朔月看到她浮着层浅笑的眼眸,想起她的行事秉性,便知另有内情。 近午,穆云棣来了永寿宫,请安后留下用膳,芙萩陪在一侧。 “母妃今儿的气色好些了。”饭后,穆云棣没有立刻就走。 “又不是大病,养两日便好了。”舒妃淡笑,命素馨奉他爱喝的茶,说些闲话。 穆云棣蓦地问:“芙儿在这儿没吵着母妃吧?” 舒妃微然一愣,觉察他的话很刻意,眸光转至一直安静端坐的人身上,忽而品出了些味道。舒妃面上不动,心下讶异,竟瞧不出他真对陆芙萩上心了? “有她在,我就没那么闷了。”舒妃隐晦的反语,以此试探。 穆云棣面色依旧清冷,出口的话却带着温度:“芙儿性子活泼,好在懂些规矩,能为母妃解闷是她的福气。若她哪儿做的不妥,还劳母妃教导。” 舒妃听得笑了:“瞧你这话,莫不是想把她接回去了?放心吧,母妃很喜欢她,必不会委屈了她。” 既是儿子喜欢的女人,又无冲突,舒妃自然给予情面。 “儿子没这个意思。”面对直白打趣,穆云棣眼中闪过丝窘色。 舒妃见他面色越发冷了,便知打趣的他不自在了,笑着收了口。一盏茶后,舒妃歇午觉,穆云棣退出来进了芙萩住的东配殿。 芙萩奉上茶,张口便道:“爷,我没犯错呢。” 穆云棣嗤笑:“宫里住的习惯吗?” “爷要听真话?不习惯。”芙萩声音失落,又立马言明:“不过爷放心,我是代爷和王妃服侍母妃,不是来玩儿的。” “你这么懂事,爷自然不担心。”穆云棣夸了一句,转而就冷声逗她:“若你真闯了祸,爷就不要你了。” “爷怎么能这样!”芙萩低声抗议。 “那你就乖乖的。”穆云棣又逗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人一走,芙萩的神色就换了,卸下钗环,准备午睡。躺在榻上,分明困倦却无法入睡。她实在不愿放弃柳如玉,可她只是个侧妃,家中也没那份势力,如何能插手朝事?何况是那么一件牵涉甚广的大案! 047. 蓄意靠近 1 翌日清晨,她照例在相同的时间去了御花园,因深思凝重,走的极慢。 “陆侧妃!”蓦地有人叫她,原来是十皇子,身边跟着孟不离焦的穆云柯。 “见过两位皇子。”芙萩纳福,凝思不在,只有满眼明快笑容:“这个时候不该在上书房吗?难道是逃课了?” “本皇子怎么会逃课呢,是程师傅请假了,让我们自己温习功课。”穆云柏小小年纪端着脸一本正经,说不出的可爱,一旁的穆云柯随着他的话直点头,生怕被误会。 “温习功课?在御花园?”芙萩故意左右看看,满眼质疑。 穆云柯脸一红,望向身侧的人。穆云柏同样窘迫,把手背在身后,试图藏起鱼竿。“只是看书累了,出来逛逛。” 芙萩不再捉弄,笑着提议:“在河边可要注意,也该多带两个人。另外,想要钓鱼是需要耐心的,阳光好的地方鱼儿不喜欢,最好选个树荫遮掩又有水草的地方。” 她刚走,有人就过来了。 “七哥!”两个小家伙笑嘻嘻的围上来。 穆云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思忖。 两个小的钓鱼,他在一旁陪了会儿,招过贴身太监德成吩咐两句。德成立刻领命去了。略等片刻,他迈步往一个冷清的方向走。当穿过一道宝瓶门,遥遥望见绿树掩映的倚翠堂花厅,门窗敞开,可见那抹胭脂人影,丫鬟已被支走。 他坦然举步,恍若无意逛至此处。 芙萩透过敞开的大窗,一眼就看见了他,再想到方才朔月被“借走”,当即肯定是他的指使。不知为何,她嗅到危险的气息。 穆云橖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穆云橖看到她满眼戒备,紧抓窗棂,好似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扑上来,不禁蓦然失笑。皇家之人皆生着副好样貌,穆云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仅遗传了敏妃的孱弱体质,更遗传了敏妃的绝色容貌。当他弯起的柔长凤眼,笑意满盈,整个人生出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芙萩感到瞬间心窒,忙挪开视线,又暗自好笑。 穆云橖自然瞥见了她唇边一闪而逝的自嘲,隔着窗两步远停了下来,没半句寒暄兜转,直入正题:“一个无缘得见圣颜的小小答应,你想帮她?” 芙萩心下一惊,不由后退。 穆云橖温言笑道:“柳父原没什么,谁让他时运不济,偏是苏州府下一个小县令,又赶上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漕粮失事,揪出一两个人不足以平息帝王之怒,上面的人自然要送上一些替死鬼。柳父毫无背景,舍他其谁?” “你想做什么?”芙萩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竟什么都知道? “我可以帮你,把柳父从漕粮的事上摘出来。”穆云橖言语轻柔,仿佛此事轻而易举。 “为什么?凭什么帮我?为什么监视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芙萩失了冷静,一连串的多多逼问,不仅是对方似掌控一切的姿态,更因她清楚这件事的棘手。 漕粮何等重要,漕船沉没,十船粮食无影无踪,更牵扯出漕运的诸多疑案。皇帝震怒,已严惩运河所经州府落马大小官员三四十人,至今尚未结案,朝中人闻之色变,谁敢沾惹? 048. 蓄意靠近 2 穆云橖沉默着,直至她的情绪平复,方才说:“我们合作如何?” “合作?”从嘴里复述出这两个字,讥讽失笑:“安郡王,我是你五哥庄郡王的侧妃,你与我谈合作,不觉得很荒谬吗?” 对此,穆云橖不予置评,依旧温言含笑:“你我合作有诸多好处,各取所需。你会帮柳如玉,说明你的眼光不止局限于后院,深宫朝堂与王府后院千丝万缕。试想,我的势力便是你的助力,你的两三言语便能达成我的目的,岂不是既隐蔽又安全。” “你到底什么意思?”芙萩冷静了一些,觉得穆云橖不会愚蠢的提出合作建议,彼此的身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穆云橖虽一直低调,但有这番举动说明其有夺嫡之心,与穆云棣、乃至她都是“敌人”。 正是有这份认知,她才更惧怕。 穆云橖微敛笑容,明透的眸子凝视她,蓦地出言:“为什么我有种错觉,你对我的五哥,乃至庄郡王府都有一种恨意?” 芙萩再次变了脸色,眼中极快的闪过慌乱:“安郡王也说了,那是错觉!” 穆云橖的眼中重新染笑,琉璃般的水光下是冰冷的自信:“内院之内我或许帮不上手,然而你们陆家,我是可以相助的。” 这无疑是最实在的诱huò。 她不在乎穆云棣或庄郡王府,却在乎陆家,在乎三哥。 “不是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到底,她是接受了。 她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他掌控一切,连最隐秘的事都能窥测一二,理智上她必须接受。与其做他的敌人提心吊胆,倒不如放手一搏,寻求最大利益。反正,她的复仇就是毁灭穆云棣! 远处传来两声鸟叫,穆云橖便从另一条路离去了。 不一会儿,菊香端着茶盘从宝瓶门进来,疑惑的看向四周:“侧妃,怎么不见朔月姐姐?” “有个宫女失脚掉在湖里,她去帮忙了。”端起茶啜了一口,茉莉的清香温暖了全身,一直紊乱不安的心逐渐踏实。 菊香见她唇色有些白,说道:“侧妃怎么喜欢这儿呢?冷清清的。” 芙萩眼帘一闪,叹息道:“怕在别的地方冲撞了贵人,惹了祸没法儿向郡王交代。” 菊香觉得她活泼宽和,倒能放些胆子说话,当即就说:“侧妃不怕的,有些地方景儿好,却不常有人去。再者,如今早晚风露重,贵主们不太出来。侧妃若愿意,下回奴婢带您去个好地方。” “好啊,若真好,我必赏你。”芙萩自是欣然应允。 稍时朔月回来了,因菊香在跟前,并未说什么。芙萩料着今日柳如玉不会来了,而经了穆云橖一搅,她也没了心思,闲坐片刻便回了永寿宫。 刚进永寿宫门,一个面熟的小太监上前来禀道:“魏王妃来了。” 049. 舒妃之计 芙萩还未行至殿门,魏彤已从里面出来,忙行礼问安。 “妹妹逛园子去了?倒是悠闲。”魏彤居高临下般噙笑凝视:“爷常说妹妹怕闷贪玩,今儿我算信了。只是要记得,入宫来不是逛园子的,母妃正值病中,你该在跟前殷勤侍奉,别一味贪玩,忘了自己身份,更别辜负了爷的一片信任。” “是,芙萩谨记王妃教诲。”对于这种暗讽,芙萩一贯无视。 对方不接话,魏彤也无可发作,瞥了朔月一眼,犹握胜券般的笑。正欲再说什么,,一声通禀令所有人严正以待——皇上驾到!容嫔娘娘到! “恭迎皇上万岁,容嫔娘娘吉祥!” 芙萩跪在地上,眼角余光望见那片明黄越来越近,从跟前走过进ru殿中。在其身后跟随着个华服宫妃,身段婀娜,面容柔美,正是如今后宫最受宠爱的容嫔!皇帝来看望病中的舒妃,却带着容嫔? 只怕是容嫔的小计俩,借此耀武扬威,刺激舒妃罢了。 皇帝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又携着容嫔一块儿离去,舒妃撑着病弱之身恭送,温柔的笑容掩盖了眼中一闪而逝的狠厉。魏彤与芙萩都略有觉察,容嫔的那些话冠冕堂皇,却实在不入耳。 舒妃令她们退下,揉着鬓角斜倚在榻上。 素馨忙奉上清茶。 轻啜茶汤,舒妃唇边掠过冷笑:“这容嫔得宠三年把本分都忘了,真以为她是皇上的心尖子,谁都伤不得。” 素馨跪在一侧替她轻揉鬓角,低声道:“容嫔如此猖狂,不过仗着皇上宠爱,如今已得罪不少人。正所谓明刀易躲暗箭难防,早晚要吃苦头,咱们犯不着与她置气,不过是个没远见的蠢女人罢了。” “原本我是不想与她计较,可她实在该死!”舒妃冷哼:“她居然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说什么庄郡王见着兄弟不苟言笑,是不是为内院之事烦心。哼,这不是明摆着说庄郡王治家不严,又无兄友弟恭吗?” 素馨一惊,心知这“罪名”的影响,又不解:“可,容嫔只有个两岁的女儿。” 没有儿子,这番算计又有何用? 舒妃沉思半晌,猜测道:“她的身后一定有人!” “倒没瞧出她与哪宫亲近。”素馨明白,若猜测是实,背后之人定是厉害角色。 舒妃蓦地冷声:“不管是谁,她既然针对本宫和本宫的儿子,就不能再放任。是时候找人分分她的宠了,让乔贵人准备!” “乔贵人?”素馨一时不解,毕竟乔贵人虽是皇帝喜欢的类型,对上容嫔却无胜算。 “只管去做,我自有算计。”舒妃却很自信,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让乔贵人成为下一任宠妃,充其量,不过是枚毁掉容嫔的棋子罢了。 050. 窥测端倪 东配殿内,芙萩一直思忖着那位容嫔,只记得容嫔失宠是这一年,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莫不是与舒妃有关?然而柳如玉得宠却在两年后,中间这段时间除了三位小贵人略得恩宠,后宫雨露均沾。 两年,时间太长了,她等不起。 满怀的心事,连着两天她食欲不振,也再没往御花园去。朔月问过一回,她随口敷衍了,朔月便谨守本分不再问了。 这天在舒妃身侧服侍,舒妃昵她一眼,笑道:“坐吧,陪我说说话。” “谢母妃。”芙萩领赐,在榻旁的圆凳上坐了。 “瞧你这两天有心事?”相处了几日,舒妃越发觉得她不似表面那么单纯,然而她突然表现出明显的心事重重,又令她疑惑了。 芙萩一愣,连忙站起来告罪:“母妃恕罪,芙萩只是想起三哥,心下担忧。” “哦。皇上龙泽深厚,北疆之战,我朝必胜!别做小女儿杞人忧天,你三哥必定凯旋。”这时素馨进来附耳禀事,舒妃听了,拨着盖碗内的茶叶,笑道:“这些日子总没出去,倒想念园子里的花儿了,芙儿,你亲自去一趟,替我摘些来插瓶。” “是。”芙萩明白,舒妃是有事要做。 及至园中,菊香捧瓶,她拿着剪子择取花枝。 菊香忽而说:“侧妃,顺着这条小路再往那边走,有片杜鹃花开的正好呢。侧妃要去看看吗?” 芙萩想着舒妃故意支开她,必不想她那么快回去,便听从菊香的建议去赏杜鹃。眼前是花团锦簇、绚烂多姿,她兑现承诺,直接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塞给菊香。 “这地方好,赏你的。” “谢侧妃赏赐!”菊香一高兴,又说起一样见闻:“侧妃知道后殿住着的乔贵人吗?昨天皇上在御花园遇着乔贵人,特地点了当晚侍寝,可惜容嫔病了。虽如此,想必乔贵人的好日子要到了,娘娘命素馨姐姐送了她好些衣裳和首饰,那会儿我们出来时,各宫都有人来走动呢。” 乔贵人? 芙萩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不过……她记得前世舒妃后殿中暴毙了一名贵人,大约就在这段时间,再联系前几天的事,隐隐窥出其中端倪。 思及此,她故意笑着说:“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必定是位绝色美人吧?” 菊香笑道:“虽然乔贵人很美,但在后宫里算不上出众,不过人特别温柔宽和,待下人们极好的。幸而咱们娘娘也是极好的,若不然啊……” 芙萩心里肯定了,乔贵人只是枚棋子,当用过之后便会被处理。 “对了,你说容嫔病了,今儿好些了吗?”她又问,毕竟在舒妃的计划中容嫔是主角,而容嫔已经上套了。 菊香点点头:“应该好了吧,听说今早去景仁宫请安了。” 芙萩料定,此刻容嫔必定去了永寿宫,向舒妃与乔贵人炫耀。她觉得,柳如玉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051. 推波助澜 舒妃静养了几日,病已大好,穆云棣本打算将芙萩接回去,舒妃却笑言很喜欢芙萩的性子,想多留几天。穆云棣心知肚明,舒妃是为了让他趁这段时间多往魏彤房中去,尽早得育嫡子。 的确,若子嗣不丰,在诸兄弟中也是极为失利的。 “三天后来接你,别太活脱,免得扰了母妃清净。”临走时穆云棣又逗弄她一番,欣赏她炸毛时各种生气的表情,仿佛已成了戒不掉的嗜好。 “只要爷别忘了我就好。”芙萩颇为失落的垂下眼,恋恋不舍的轻拽着他的衣袖。 虽然她现在的心思都在柳如玉身上,但她的主要战场在庄郡王府,若顾此失彼,那么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三天后,即便舒妃再想留她,她也必须回到郡王府。 送走了穆云棣,她照例是往御花园剪花枝插瓶。这项新爱好既能表现对舒妃的讨好,又能隐蔽的与柳如玉见面,更能修身养性平心静气,都是她最需要的。 今早舒妃恢复了景仁宫请安,芙萩跟随着一块儿去了。 众妃嫔齐聚一堂,珠光宝气、姹紫嫣红令人眼花缭乱。容嫔是当红宠妃,本性又张扬,这样的场合就喜欢拔个尖儿,但对皇后与惠贵妃皆不敢太放肆。或许是众人都看不惯容嫔恃宠骄纵,有意无意话题就引到了乔贵人身上,各样夸赞,存心让容嫔不痛快。 当时,连皇后与惠贵妃也出言赞赏,容嫔的脸色极为难看。 容嫔不是一味愚蠢,清楚皇帝对皇后的敬重,惠贵妃又因二皇子母凭子贵,两人若在皇上面前提了乔贵人,那是极为有分量的。她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地位,哪里能容忍旁人来分羹! 芙萩觉得,容嫔忍不住,必定会出手。 若在以往,不论容嫔做了什么,即便皇帝察觉,出于对容嫔的宠爱也不予理会。然而这回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容嫔根本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侧妃,在这儿歇歇吧,奴婢去茶房取茶来。”服侍了这段时间,菊香已了然她的习惯。 “好。”芙萩点头,看着菊香走远,对朔月说道:“我去倚翠堂,你留在这儿。” “若侧妃两刻未回,奴婢会前去寻找。”朔月并不放心她独身一人,但也没有强行跟从。 “恩。”芙萩疾步前往。 若此次柳如玉仍未在倚翠堂,她就不得不改变计策。如果对方根本对她没抱任何期希,她再劳心费力又能讨得什么好处?心底里,她祈祷能再见柳如玉,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棋! “啊!”刚要穿过一道圆门,不料迎面与人撞上,对方正是柳如玉! 霎那,她的心踏实了。 柳如玉对于她的出现也表现的极为惊诧,半晌才激动出口:“陆侧妃……” “家中的事尽管放心。”她出口承诺,相信穆云橖的能力。 “奴婢叩谢陆侧妃大恩!”柳如玉叩身便拜。 “快起来!”芙萩赶紧扶起来,笑道:“我能力有限,幸而是帮上了。想必你也不宜出来太久,快回去吧,我也不想给你增添麻烦。以后,若你愿意就来这儿坐坐,这地方清净。” 柳如玉领会其意,福身一礼,什么都没说的离开。 052. 容嫔中计 1 午后,舒妃似极有雅兴,命人请了芙萩品茶。 芙萩告了座,宫女奉上茶,是六安瓜片。又见小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食,舒妃将其中一样推至她面前,细白的小碟子里是紫红色小枣,颗颗泛着诱人光泽。 “这是木樨小枣。选用密云所产,皮儿薄、肉厚、核小。制作的时候,先将清水煮沸,小枣下锅煮两刻钟,再加白糖用小火煮,煮至糖汁粘稠,其间要不断的用手摇晃,待糖汁全部裹于小枣上,出锅晾凉,最后拌上木樨水。”舒妃的嗓音温柔含笑、慢条斯理,表现出对这样小食的极大钟爱:“尝尝。” “谢母妃。”芙萩拿起牙签扎起一粒,浓郁的香甜溢满口间,当即享受的眯起眼笑:“真好吃!以前也吃过,却没这个味道好,果然宫里的御厨才是最好的。” 舒妃闻之失笑:“好是好,却不能多吃,容易腻口。” “可惜郡王没这个口福,他讨厌甜食。”芙萩一脸惋惜,又吃了一个。 “郡王自小就厌甜食。”舒妃啜口茶,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的眼睛,试图看出她是否如表面这么率真。 芙萩心里清楚,舒妃可不是简单的品茶尝点心,倒似在等待着什么。 “奴婢给舒妃娘娘请安。”一名宫女进来明显有事禀报,在瞥见芙萩时面露迟疑。 “说吧。”舒妃不在意。 “两位贵人在园中赏花,遇着皇上,有幸伴驾。皇上特别夸赞了乔贵人,赏了一支镂金嵌宝簪。” “下去吧。”舒妃轻笑,也尝了一粒小枣:“这份香甜比以往更好,素馨,打赏。”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呢,舒妃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当晚,顺理成章,皇帝点了乔贵人侍寝。 一入夜,芙萩就静静的在房中等待,她猜舒妃同样在等,等容嫔是否有动作。终于,朔月从门外带来了消息:皇帝在来永寿宫的路上遇着容嫔,而容嫔昏倒了,皇帝便去了延禧宫。 第二次了! 正所谓事不过三,明天就是舒妃计划中的重头戏,容嫔肯定会照本而演! 果然,次日容嫔因身体不适没去景仁宫请安,却在午后来了永寿宫。舒妃早有准备,不仅芙萩与后院两位贵人陪着,且有怡嫔顺嫔。乔贵人虽尚未承宠,但接连两次被翻牌子说明皇帝对其起了心,容嫔见了她就怒上心头。 “乔妹妹长得真是水灵,怪不得皇上喜欢,只是瞧着怪眼生的。妹妹怎么不往我那儿去坐坐呢?难道我性子不好,妹妹不喜欢?”容嫔张口便是咄咄逼人。 “妾不敢。”乔贵人性子软,嘴又拙,除了告罪根本不知从何辩解。 舒妃笑道:“容嫔妹妹一来就兴师问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门儿来挑乔贵人的错儿呢。快别逗她了,她胆儿小,会当真的。”说着摆手令人上茶,半真半假的笑:“乔贵人,容嫔爱玩笑,你可别真怕她了。你亲自奉杯茶,讨好两句,往后常到她那儿去,她自然疼你的。” 乔贵人遵从的捧了茶,奉上:“请容嫔娘娘用茶。” 053. 容嫔中计 2 “妹妹客气了。”容嫔扬起嘴角,接茶时故意抬手一掀。 滚烫的茶汤直接泼在乔贵人一双手上,细嫩的肌肤瞬间红肿起泡,乔贵人更是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在座的众人全部一惊,却似乎并无多大意外,仿佛容嫔的这种肆无忌惮、明目张胆,早不是第一回。 舒妃霍得起身,冷怒的眸色下藏着笑意:“快取烫伤药来!” 容嫔根本毫不掩饰其故意,嘴角尚挂着笑,虚伪的惊呼:“哎哟!多美的一双手啊,怎么如此不当心?烫成这样。春梅,快去将皇上赏我的九毒化瘀膏拿来,那可是进贡的好药,指不定还能保住这双手呢。” “容嫔真是太善心了。”舒妃在这种时候不介意流露出恼色,那会使这场戏更为逼真,令容嫔更加得意猖狂。 “都是姐妹,自然该相互关照。”容嫔畅快的轻笑,达成了示威的目的,便走了。 芙萩在心内暗叹:舒妃掌握了容嫔的秉性和心理,又请了这么多目击者,坐实了容嫔的嫉妒不容人。容嫔根本没起疑,以往这类事情常做,皇帝若有耳闻,她三言两句便能回转。 正如容嫔所料,当皇帝再想点乔贵人侍寝时,得知了其烫伤。皇帝随口问了一句,知与容嫔有关,便不再理会。 容嫔越发得意,殊不知事情才刚刚开始。 芙萩没等到这幕戏的最后,穆云棣如约来接她。舒妃赏了东西,嘱咐些话,命素馨送两人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芙萩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的望向纱窗外的街市。 穆云棣蓦地说:“你为母妃侍疾有功,要赏。” 芙萩闻言抬眼,满是期希的笑问:“爷要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穆云棣反问,那点儿笑意藏在清冷之后。 “想要……”芙萩刚要说,似又想到什么,再度闷闷的垂下头:“爷赏什么都好。” 穆云棣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训道:“有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说吧,爷不怪罪。” “真的?”确认之后,她笑的几分忐忑几分期许:“爷,时候还早呢,能不能在街上转转啊?我不乱跑,只在马车上看看。” 面对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穆云棣觉得自己越来越心软了,嗤笑一声,允诺了:“看你在宫里那么乖的份儿上,爷就赏你逛一回。” “若是爷能带着我去打猎就更好了。”芙萩顺梯儿爬的来了一句。 “得陇望蜀!”穆云棣冷斥,暗自将她打量,虽听她说过懂骑射,却仍是抱着怀疑态度。 “人之常情嘛!”芙萩小小的撇嘴,配着眼中狡黠,无疑十分动人可爱,也越发胆大肆意了。 “才夸你就没规矩了。”穆云棣习惯性的责斥,却并未真的生气。 芙萩不再斗嘴,注意力全都转移到热闹的街市上,穆云棣没让她白逛,还送了礼物:一架四扇的梅兰竹菊紫檀小桌屏。大概他以为她真的喜欢木雕,能记得这事儿,也算有心了。 原来,穆云棣也可以如此细心。 054. 故技重施 回到府里,芙萩要先去拜见魏彤,穆云棣则去了书房。 穿过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架紫檀大插屏,绕过去便是三间小厅。芙萩在厅中等候,小丫鬟去了后面正房通禀,直至小半时辰,方才来请她。 不论魏彤是示威或警告,她并不在意。 待入房中,静站了片刻,魏彤才施施然出来。 “芙萩给王妃请安,王妃吉祥。” “妹妹回来了。”魏彤淡淡摆手,并未赐座,端着身子坐在上首,接了萍儿奉上的茶细细品鉴,少时才笑着说:“这去了宫中几日,好像清减了些,必是侍奉母妃辛苦了。如今母妃痊愈,又对你夸赞有加,我该好好儿赏你才是。” “侍奉母妃是芙萩的本分。”芙萩笑意清透,声音愉悦又清脆:“再说,母妃赏过了,爷也赏了,王妃不必再赏的。” 魏彤惊诧的盯住她,当看到她一副天真模样,只觉半肚子的话噎在嗓子里,气急反笑:“怎么,陆侧妃是瞧不上我的东西?还是瞧不起我这个王妃?” 芙萩立刻满眼惶恐,跪下告罪:“王妃恕罪,芙萩嘴笨,不会说话,不是故意冲撞王妃。” “你嘴笨?我倒不知爷什么时候喜欢嘴笨的了。”魏彤在得知舒妃夸赞她时就已不满,又刚得知穆云棣带着她逛了街市,便打定主意要晾凉她,让她知道尊卑高低,更何况她又说了那样冒犯的话。 于是,魏彤只是品茶,凭她跪着,不叫起。 到底是萍儿想的多,附耳道:“王妃三思,之前那次她跪着晕倒了,眼下她又刚从宫里回来,若王爷得知了……” 魏彤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只得忍了这口气:“起来吧。你如今有功在身,爷又疼你,我可不敢伤了爷的宝贝。萍儿,把东西赏了,送客。” 芙萩谢恩起来,一下没站稳摔了,手撑在地上的时候蹭破了皮。 “侧妃!”朔月忙将她扶起来。 “妹妹真是太娇弱了,快回去歇着吧。”魏彤坚信她是故意,因芙萩没声张,其并不知芙萩伤了手,嘲笑两句便甩身去了内室。 直至出了小厅,芙萩的眼中才闪过一抹冷笑,展开手,掌心破皮处通红。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穆云棣对她正有兴趣,偏分离数日,每天只匆匆一面,岂能不起念想?今晚,他必到西院。 果然,穆云棣不仅来了,来的还挺早。 “爷!芙儿给爷请安。”芙萩如燕子般提着裙摆快步上前行礼,起来时不慎踩了裙角,幸而穆云棣扶住她。 穆云棣正要训她莽撞,却听她吃痛一声,忙问:“怎么,扭伤脚了?” 芙萩摇头,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吐舌笑道:“不小心摔了一下,手蹭破了。” “好好儿的怎么摔了?”穆云棣皱眉。 芙萩低下头,好半天才情绪低落的说:“爷,我今天在王妃面前闯祸了。都怪我说话莽撞,王妃都气着了,可我真不是有心的。” 穆云棣明白了,虽未多言,心下却已不悦。 他认为芙萩虽言语稍显不忌,但懂得规矩,在宫中都未出差错,一回来就被罚。魏彤太过苛刻,怕是存心。 055. 男欢女爱 暮色落尽,西院摆了晚饭。 皇家用餐讲究“食不言”,穆云棣身为皇子,自然具有优雅的礼仪。他了解芙萩,知道她的性子不可能遵从古训,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动筷之后,只闻杯箸轻响。疑惑望去,竟见她咬着筷子直勾勾的盯着桌子正中的一道菜,映目全是红彤彤的辣椒。 再度确认她的确是垂涎着这道湘味的剁椒鱼头,穆云棣不由的眉毛一跳。 这类菜食,自来只做装饰。 “想吃这个?”穆云棣被她那馋样儿弄的无可奈何,只得率先打破沉默。 芙萩连连点头,笑的十分讨好:“好想吃。我最喜欢吃辣辣的菜,可是柳妈不准,不仅是辣椒,连葱蒜当作料的菜都不让沾。人家在宫里都忍着的。” 葱蒜辣椒,皆是刺激性的东西,容易在口中留下异味。能在他面前嚷着要吃辣椒的,她绝对是独一份儿。 穆云棣给了她夹了一筷子鱼肉。 “谢谢爷!”得了恩准,芙萩欢快的吃起来。 穆云棣看着她一口接一口,胃都要抽了:“吃些饭,不怕伤着胃!” “爷,您也尝尝啊,很好吃的!”芙萩热诚推荐,亲自把一筷鱼肉送到他嘴边,看他推辞不过的吃下,眉头拧在一起,扑哧一声笑出来:“爷怕辣啊?” “少吃点儿!”穆云棣喝口茶将辣火压下。 一顿饭,她将半盘剁椒鱼头吞下了肚,穆云棣冷着脸,心下实在惊诧。 朔月早备好了调配的玫瑰花茶,漱口后,含上一粒香丸。因吃了太多的剁椒鱼头,身体微微发热,散发出一股淡雅幽香,这是之前一直使用的熏肌香发挥了效力。 穆云棣坐在那儿用茶,先闻其香,才见其人。 “没见过你这么贪吃的,胃不疼?”穆云棣将她招到跟前,抬手抚上她嫣红的面颊,柔滑细腻,鼻尖萦绕着醉人芳香。 “不疼!就是有点儿热。”芙萩一张口,吐气如兰,微然挣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白皙肤色,一缕发丝绕在颈间,格外惑人。 穆云棣目光幽暗,摆手挥退下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埋首在其颈间深嗅芬芳。 “爷?痒。”芙萩先是一惊,接着就笑软了身。 “哪儿痒?”穆云棣嘴角微挑,一贯清冷的眸子染了层浅笑,竟显得那么魅人。 芙萩本就笑的眸中盈泪,见他如此调戏,登时脸如胭脂,又羞又恼,挣扎着又躲不开,不由得嗔道:“爷,你不正经!” 穆云棣闻言失笑,在她红润的唇上狠狠啄了一记:“芙儿,你还真是个开心果儿!” “啊!”芙萩始料未及的被抱起来。 穆云棣将她压入床中,双手动作的同时不忘取笑她:“芙儿怪我孟浪了?莫不是要像洞房那夜的芙儿一样正经才好?” 芙萩脸上更烫,猛地翻身将他反压身下:“爷不准笑!爷会的,我都会。” 男女之间少不了床底之乐,今晚她的大胆热情,想必穆云棣会很满意。 056. 将计就计 天还未亮,穆云棣醒了。 端看着身侧熟睡的人,忆起昨夜极尽缠绵,她是那么的热情大胆,令他吃惊又畅快。她身上矛盾的糅合了率真与妩媚,随时都鲜活的令人心动,让他……迷恋。是的,他越来越喜欢她,总觉得还能再从她身上挖掘出什么来,她令他规矩沉重的生活绚丽多彩。 真是个难得的大宝贝! 掖好被角,他离开西院,上朝去了。 听着脚步声消失,芙萩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她的失眠症依旧,每晚碧珠与朔月会轮流上夜,以供使唤。命备水沐浴,进碗参茶,拿本书斜倚在榻上翻看,晨光微曙,朦胧有些困倦。 碧珠见她阖眼睡着了,取来锦被为她搭上,生怕一点儿声响就惊醒了她。 她却终是睁了眼。 “侧妃,吵着你了?”碧珠满眼心疼。 “没睡着。”方才短暂的功夫,她竟梦见前世,梦里全是穆云棣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么的残酷无情! 上房请安,诸人于厅中坐了小半时辰,方有萍儿出来传话:王妃身体不适,请诸人回去。 “王妃病了吗?昨天还好好儿的呢。病得重不重?请太医了吗?”芙萩满眼真诚关切,连连发问。 萍儿忙笑道:“回陆侧妃,王妃早起才觉得有些昏沉,奴婢要请太医,王妃再三阻拦,说歇歇便没事了。奴婢瞧着王妃只是精神不大好,许是近日为府中之事累着了。” 芙萩恍然大悟般的点头,继而诚恳说道:“王府事务繁多,王妃一人怎么忙得过来呢?可惜我什么都不懂,不能为王妃分忧。不知骆姐姐的病如何了,有她在,王妃就不用如此受累了。” 萍儿动了动唇,忽然不知如何接话。 王氏决心隐忍,自然是目不斜视、口不言语,周氏觉得这话涉及敏感,不宜多言,其他人更是。场面一下子冷了,芙萩一脸无辜的左右观望,然后满眼挫败的率先走了。 走了没多远,朔月低声提醒:“有人跟上来了。” 芙萩猜着是谁。 果然!婉茹几个快步上来,柔身下拜:“侧妃吉祥,妾身送侧妃回西院吧。” “嗯。”芙萩故意做出郁郁之色,直至回到西院,捧着茶也是凝眉不语。 婉茹明知故问:“侧妃为何愁眉不展?若侧妃不嫌弃,婉茹愿为侧妃排解。” 芙萩支着胳膊叹口气:“我总是说错话,得罪人。昨天就得罪了王妃,可能王妃身体不适就是被我气的呢,偏那会儿在上房又出错了。”说着越发沮丧:“可我这会儿还不明白,哪句话说错了?怎么就错了呢?” “侧妃言语率真,本没错,不过……”婉茹低柔轻笑,一副知心模样:“王府大院,规矩垒成,行差踏错,皆可能粉身碎骨。侧妃只是初来不懂,以后时日长了,自然就明白了。” “你这么聪敏,那往后我就请教你了!”芙萩展颜一笑,将计就计,算是与其正式确立“友谊”。 057. 专程用饭 午膳后,碧珠点燃香炉,放下纱帐,屋内屋外静悄悄的没半点儿声响。 西院上下皆知陆侧妃“午睡”的习惯,一次有丫鬟不慎打翻茶器惊醒了侧妃,不仅得了柳妈一顿严斥,更被西院管事王喜扣了一月俸禄,如若再犯就逐出西院。无疑在中午这会儿,西院的规矩是极严苛的,下人们素知侧妃夜间睡眠不好,倒无抱怨。何况柳妈王喜虽管的严,芙萩却是自来宽和怜下。 这日芙萩多睡了半个时辰。 醒来倚在枕上,慵懒问道:“爷回府了吗?” “不曾回来。”柳妈说着,吩咐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 芙萩低眉略一想,明白了穆云棣忙碌的原因,大抵还是漕粮之事。 掌仓储和漕务的仓场衙门便隶属于户部。 穆云棣在户部历练,看似不管事,却什么都得参与,何况此次漕粮案牵涉甚广。这事对皇子们来说是个考验,皇帝随时可能以此事考校,若做的好,必在皇帝心中加重分量。反之,亦然。 她想到了穆云橖,对方能轻易插手此事,又不暴露,是何等可怕啊。 穆云棣回府时,已红霞满天。 李英估摸着他今夜会歇在书房,却仍是请示:“爷,晚饭摆在何处?” “去西院。” 李英闻之不再多言,对着个小太监摆手,令其先去通禀。 及至穆云棣到了西院,芙萩正好匆匆自房内出来:“芙儿恭迎王爷。” “吃过饭了?”穆云棣眉宇间透着疲惫,没有多余的话,扶起她便进了屋。 芙萩顺势握住他的手,拉他行至桌前:“爷来的巧,刚摆上,还不曾用过呢。爷若不嫌弃,就便在芙儿这儿用了罢。” 刘妈早使人端来铜盆等物,芙萩服侍着他净手擦脸。 穆云棣的声调这才略有起伏:“你怎知爷没用饭?” 芙萩眉梢一扬,笑的颇为得意:“我有火眼金睛,爷一来我就瞧出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同样净了手,为他盛饭添汤,话语变得轻柔:“柳妈要我修身养性呢,今晚做的都是清淡饮食。” 穆云棣不再言语,用了饭,嘱咐她早些睡,茶没吃便离开了。 “奴婢去打听一下。”朔月要往外走,却被她拦住。 “不必了,王爷只是忙于公务累了,这会儿定是去了书房。”芙萩嗤笑,潋滟波光一闪而逝:“爷特地来吃顿饭,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呢。” 上房的魏彤,可不仅仅是眼红。 萍儿在旁不停劝慰:“王妃不必为这些事烦心,您在王爷心中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再者,陆侧妃心无城府,身边又有咱们的人,她即便得宠也捏在王妃的手心儿里。王妃的当务之急是怀个小皇孙。” “你说的对,只是,我不希望她继续得意下去。正所谓养虎为患!”若非目前不宜出事,魏彤绝不会对芙萩心慈手软。 058. 细雨叛举 次日请安回来,柳妈捧来一盏枸杞红枣茶。 柳妈一贯不做这些,芙萩不由得玩笑:“碧珠哪儿躲懒去了?竟劳动柳妈受累。” “侧妃说哪儿的话,这不是奴婢该做的嘛。”说笑着,柳妈朝朔月吩咐:“早膳备好了,你去厨房催催碧珠,侧妃等着用呢。” 眼见着柳妈有意支开朔月,芙萩疑惑了:“柳妈有话说?” 跟前没了人,柳妈这才低声说道:“之前侧妃防范的不错,咱们带来的细雨定有问题。今早房中无人,她悄悄进来,动了香炉。奴婢问了一句,她说准备清理香灰。因侧妃常用香,这自来是碧珠的事,奴婢便留了心。侧妃请看,这是在香炉内发现的。” 柳妈取出帕子,展开,里面是一些白色微黄的粉末,隐隐有香气。 芙萩在听到细雨这个名字时,眸色沉冷了几分。上世背叛了她,她认了,可这世她自问是个极好的主子,又多有防范,却仍是得到背叛。 “盯着她,看她都接触了什么人,别惊动了。”留下帕子,打算让朔月辨别。 对于朔月,虽看得出她的倚重,朔月又未表现出任何不妥,甚至最初是柳妈自己赞誉提及,但自从朔月到了西院,柳妈始终防着一层。可以说,除了芙萩与碧珠,柳妈对谁都警惕着一分。 芙萩并未强迫要柳妈全心接受朔月,即便是她对朔月,信任也有限度。 早饭清淡简单,用过之后,只留朔月在跟前。 “瞧瞧这是什么?”她将帕子递过去。 朔月仔细端看,闻了,又用指尖占了些微放入舌尖轻尝,须臾,回道:“这粉末是调和的,其中两味药最明显,曼陀罗花粉与夹竹桃花粉。这两种花粉闻了,都会令人神经麻痹、昏昏欲睡,这量虽不多,但久而久之,会令人言语迟钝,思维退步。若掺在熏香中使用,不易令人察觉。” “是啊,若我真昏昏欲睡,旁人还道我的失眠痊愈了呢。”这便是杀人于无形,若真达到了对方的目的,她岂不成了智障?真是生不如死! 好毒的计策! 大概,是魏彤的手笔吧! 她唤来柳妈与碧珠,以后香炉在使用前须亲自再清理一遍,若有添加的药粉,收起来悄悄处理。不论幕后是谁,她都决定将计就计,这才符合她如今扮演的角色:单纯、率真、毫无心机。 几日后,柳妈带来一个消息。 “侧妃,听说宫里有位贵人在昨夜暴毙了,似乎是永寿宫的小主。” 芙萩一怔,忙追问:“怎么听说的?” 柳妈道:“听院里的粗使婆子们谈论的,王妃今早入宫请安去了,就是从上房传出来的。只说是昨夜突然暴毙,具体什么病就不得而知了。” 芙萩心下了然,死的定是乔贵人,死因绝对不简单,宫中为粉饰太平才故意说“暴毙而亡”。 她不关心乔贵人,她关心的是容嫔,以及柳如玉! 059. 戏里戏外 恰逢这日简亲王府送来帖子,其府上的戏班子排了出新戏,老王妃特请各府女眷前去赏戏。 次日一早,魏彤带着她与周庶妃坐车前往简亲王府。 简亲王,皇帝的六叔,皇室现任族长,年已六旬,德高望重。老王妃虽鬓发花白,然气色红润,言语亲和。老夫妻有一大爱好,听戏,府中的戏班子也极有名声,每有新戏必定宴请亲朋同赏,偶尔皇帝也会驾幸。 王府内有为看戏专门建造的梨园,戏台大而宽敞,两侧以回廊相接。正中的空地上已摆好席位,应邀而来的皆是各亲王、郡王府女眷,自是十分热闹。 芙萩坐在第二排,魏彤身后的席位。 她左右席上皆是各府侧妃,看戏时无人言语,待看了两出歇息,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了起来。开始不过是谈戏文,说着说着,忽而有人说起宫中暴毙的贵人。 这时八皇子的侧妃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宫里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听说不是得病,是自缢!” 有人接过话:“据说乔贵人死时,之前烫伤的那只手不仅没有康复,且溃烂严重,都能看见白骨呢。或许是不堪折磨才……” “烫伤?你们说容嫔那次?容嫔不是送了上好的贡药吗?” 其他人闻之侧目,皆向二皇子的贺侧妃求证。 二皇子的这位侧妃无疑是美人,但眉宇间过于强势,说话行事一贯利落干脆。好在她家世不凡,性子颇得太后皇后喜欢,因此,纵然不得皇子宠爱也能在毓庆宫站稳地位。 贺氏眉毛一挑:“你们还没听说吗?今早容嫔御前失仪,皇上震怒,下诏申斥,令其禁足延禧宫。” 简单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无疑是一个肯定回答。 所有人都认为,容嫔怕乔贵人得宠危及地位,三番两次阻扰不成,便借机在药中做手脚令乔贵人毁掉一双手,再无颜见人。谁知乔贵人不堪痛苦,绝望之下寻了短见。 这正是舒妃所导的戏。 在药中做手脚的自然不是容嫔,自杀也不是怯懦的乔贵人有勇气做的事。 舒妃这一计,看似没损伤容嫔筋骨,实则将容嫔拽下了宠妃之位。皇帝心里也认为乔贵人是容嫔所害,不过是一时不舍才未严惩,这件事隐忍不发便始终横在心头。容嫔定然浑身解数谋复宠,皇帝感念旧情又对其不满,那时,后宫必是雨露均沾。 舒妃要的不是拽下容嫔再立另一位宠妃,而是要后宫平衡,那样对其最有利。 芙萩却是要让柳如玉提前做宠妃,因为这两年大事不少,若能得宠妃相助一二,简直事半功倍。特别是一位深得帝心的宠妃! 为今之计,是让柳如玉和皇帝相遇,只要皇帝见了柳如玉,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 柳如玉的聪慧通透,必不会令她失望。 060. 明毓现身 中午,简亲王府留宴。 开席前有段空闲,老王妃虽爱热闹,但毕竟上了年纪,便挪进厅中暂歇,又请诸位王妃入内闲话。其他的侧妃庶妃们若一起涌入未免拥挤,老王妃命人陪着自去园中散闷。 “陆侧妃是第一次来吧?我领你走走如何?”安郡王府的赵侧妃含笑相邀。 芙萩正点头,却有话音插来:“赵姐姐,上次我托你的事儿如何了?” “哦,那件事啊。”赵侧妃为难的看向芙萩,为她介绍:“这是简亲王府世孙镇国公的夫人。实在不巧,我不能陪陆侧妃了。” “没关系。”芙萩目送两人离去,蹙眉凝思,顺着柳荫漫步向前。 皇帝对简亲王这个六叔极为敬重,世子早年病逝,膝下只一子,皇帝封其为世孙,并赐国公爵。这位世孙自小聪慧,长大了却嫌文厌武不肯入朝,也不似旁的纨绔斗鸡走狗寻花问柳,而是有样花费颇高的雅趣:收集古董字画,珍玩玉器。 若她所料不错,那国公夫人托赵侧妃的事,肯定与此有关。 她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很不错,这令她想起穆云橖。如今的穆云橖因皇帝怜惜其身体,尚未着其入部历练,只是临朝听政,可谓低调到几近透明。或许正因如此,他与诸位皇子关系皆不错,他的王妃侧妃们也与别府女眷近切不少。 刚才,赵侧妃不是对她表示亲近吗? 穆云橖,他的侧妃便如此厉害,哪里用得着跟她合作,最起码理由不是他说出口的那么简单。到底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莫不是、他知道芙蓉血玉?! 不!不可能!这件秘密只有她和…… “侧妃,那边有片儿小竹林,倒挺清幽。”朔月蓦地提醒。 起先不以为意,谁知当绕着卵石小径走过去,竟在翠绿的竹林下看见一抹记忆中的遥远身影——明毓! 他仍是一身鲜亮红艳的锦袍,领口袖缘精致的金丝绣纹彰显着细致考究与奢华。他无疑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面容,特别是那双细长丹凤眼,眼梢上挑,透着一股子风流邪魅,又因其通身散发的尊贵气势,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反而无形中有种不怒自威。 如前世一样,首次见面,他久久未语,只是拿那双邪魅的眼睛盯视她,嘴角似有若无勾着点儿笑。当初,她因他这笑吓得不轻,如今,心底竟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似乎不惊讶?”明毓观察敏锐,特别是她突然无声的笑了。 芙萩起了玩心,一派天真的歪着头将他上下扫视:“朔月是你的人?” “是。”明毓并未丝毫慌乱,欺身倚在竹上,双臂闲抱,笑意依旧。 “多谢你,朔月帮了我很多忙。”芙萩不甘示弱,淡然回击。 “你真聪敏。”明毓在听了朔月的回报时就很惊讶,一直想见见她,直至今日方才得到机会。踱步走到她跟前,手背轻抚她的脸,犹似情话般低喃:“你的芙蓉血玉实在是漂亮,天下仅有!” 061. 得信一封 宴罢,各府女眷登车离去。 芙萩回到郡王府,命人都退下,这才拿出怀中的信。 这是明毓给她的。当时毕竟是在简亲王府花园,人来人往,谈话极不方便,两人不能久待。明毓在信中讲了一个故事:神秘的芙蓉血玉,来历与传说,又说他是守护者,不仅守护芙蓉血玉,也包括拥有血玉的她。 信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除了明毓自己的身份。 明毓对外身份是商人,城外有座泉石山庄,他也是玉雅斋的东家。玉雅斋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消息的汇集地,从掌柜至伙计皆身手不凡,因此“有缘人”在这儿能淘到许多珍稀之物,例如简亲王府世孙! 他便是得知她要前往简亲王府,这才借着交情,亲自送礼上门,等到了这次难得的相遇。 将信丢入香炉烧毁,除了灰烬,什么也不剩。 她不会再傻乎乎的告诉别人。 或许是因她变了,与明毓的相遇提前了多年,也许、是她的表现暂且通过明毓的初审吧。抛开这封信,明毓还给了她一句十分实用的承诺:若需财物,力所能及,皆会提供。 “侧妃?”柳妈在门外请示。 “进来。”收整情绪,慵懒的躺在榻上,犹似闭眼小憩。 柳妈脚步很急,待见她似乎疲惫的神色,便放缓了速度,近前低声:“侧妃估料的不错,与细雨接触的就是上房的人,虽隔得远,但观其衣饰体态,定是萍儿!” “院子里其他几个钉子没动静?”芙萩问起别的。 “包括小兰在内,都很安分。”柳妈不解:“如今王庶妃已知小兰暴露,定是弃之不用,咱们还用得着留着她吗?奴婢看,倒不如打发出去干净,也省得往后再生枝节。” 芙萩冷笑:“柳妈,你了解王氏吗?我了解她。她的聪敏尚在其次,关键是她极能忍耐。她不似魏彤,她喜欢出其不意,并且将进退都考虑的仔仔细细。小兰这颗棋子远没有到废弃的那一天呢。” 柳妈听了更是不安,但见她犹握胜券,便不再质疑。 “侧妃歇会儿吧。”柳妈说着往外退。 “等等。”芙萩叫住她,莞尔笑道:“把赏钱备好。这两日我睡眠格外香甜,都是你们服侍照料的好,西院上下通通有赏!” 柳妈先是一愣,随之明白了她的用意:“是,侧妃放心,保证让所有人都领到赏钱。估计不出一个时辰,整个郡王府都知道侧妃心情好。” “柳妈办事我放心。”芙萩转个身,眸色清冷。 如此一来,魏彤便以为下药成功,细雨的分量便重了。让她好好儿的拭目以待,魏彤还会让细雨但当怎样重要的角色! 果然如她所料,西院刚一放赏,各房各院皆得了消息,不免说她自以为尊贵、小题大做,那些下人们倒是狠狠羡慕了一把。 魏彤当即想到香炉中的药,有王氏的失败在前,不敢大意,令萍儿专程再去细问。萍儿便找了细雨,细雨的确瞧着芙萩睡后心情极好,自此这事儿便无人再疑。 062. 皇帝之问 养心殿内,皇帝宣召了各部尚书,以及入部历练的诸位皇子。 皇帝就近来朝中之事考问,特别是漕运。谁都知道一旦与此牵涉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人头不保,皇子们身后各有势力,轻易也不肯涉入过深。由此,皇帝自是极不满意! “老五,你在户部,你来说!”皇帝指名道姓。 穆云棣闻声出列:“漕粮乃是税粮,东南地区又是极为重要的税粮产地,占全国税粮的六成。百官俸禄、军饷支付、民食调剂乃至皇宫王府皆由此出,若漕粮出了事,可谓动摇国本。儿臣以为,此事决不能姑息,要严查到底,还漕运河一条清明!” “如何查呢?”皇帝又问。 穆云棣微顿,回禀道:“儿臣以为当选派钦差实地前往,究微察佞,整顿漕务。” 皇帝显然早有此意,环视众人,无形中气势格外迫人:“你们可有合适的人举荐?” 漕粮案盘中错节,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诸人低头,始终无人响应。 “怎么,如此为难吗?”皇帝的声音威冷,已是动怒。 “儿臣愿往!”穆云棣跪下请命。 “儿臣愿往,为朝廷效力,为父皇分忧!”二皇子穆云桓随之诚恳表态,他的话倒比穆云棣说的动听。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容后再议!”皇帝却是愠色满盈,冷哼一声甩身走了。 众人伏地跪送,半晌才爬起来,出了养心殿才敢大喘口气。 九皇子刚入朝半年,方才紧张的厉害,这会儿又恢复的最快。左右看看几位兄长,笑道:“听说昨天六叔公府上的新戏不错,改天一起去瞧瞧?” “还有这闲心!”三皇子为其同母兄长,训了他一句,看向另两人:“真不知谁有‘福气’办这件案子。二哥,五弟,我先行一步。” “真羡慕七哥,倒悠闲的紧。”九皇子感叹一声,走远了。 穆云棣目送二皇子离去,这才乘轿回府。 与旁人不同,他真有几分查漕粮的心,然而不能表现的过于热切。皇帝派遣皇子做钦差希望不大。 轿子刚到府,魏彤便得了消息,忙令厨房准备新研制的菜式,又遣萍儿去书房请王爷。然而当萍儿返回,却得知穆云棣去了西院,恨的将装扮了一半的头饰全拆了。 穆云棣之所以去西院,则全因李英提了西院放赏的事儿。这倒稀罕! 他特地没让人通禀,一进屋子就见她在那儿饶有兴致的学习冲茶。 “王爷!”芙萩见了他满眼惊喜,连忙迎上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听说西院上下都得了赏。”穆云棣问。 芙萩笑的越发灿烂娇媚,亲热的挽着他,说:“这还要多谢爷呢。我连日用着爷送的奇楠香,似乎很有效验,这两日睡的踏实了。”话虽如此,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与困惑。 “怎么,哪儿不舒服?”穆云棣发现了。 “没有,大约只是一时不习惯吧。”芙萩摇摇头,自告奋勇为他沏茶。 有些话不需要讲出来,半隐半露最有效果,早晚他会知道的。 063. 皇后之忧 近日忽而天气变转,连着两日小雨,凉了不少。 皇后受凉病了,诸皇子、内外命妇皆前去探视。这正中芙萩下怀,她正愁如何进宫呢。她们来的很巧,恰逢皇后生母忠毅公夫人金氏来看女儿,同路而行,皇后便顺势接见了。 皇后倚在床上,一道薄纱金帐垂落,几张梨花圆凳摆在金帐外侧。 几人请安,赐座。 在纱帐里面有个站立的窈窕身影,是六公主若薇,皇后许是病中的关系,托着她的手对金氏伤感道:“本宫那两个子女皆福薄,只盼这薇儿是个有造化的,若她再离我而去……” “娘娘,有皇上龙泽庇佑,六公主必定安康。”金氏乍听闻如此私语,顾忌到尚有外人,忙止住了。 皇后反应过来,叹笑道:“怪不得常听人说,病人爱胡思乱想,果不其然。”又向魏彤道:“有劳庄郡王妃前来探望本宫,本宫就不虚留了,舒妃定盼着你们呢。” 魏彤与芙萩忙起身,告退出了景仁宫。 前往永寿宫的路上,寂静无语。 芙萩想着皇后。皇后育有嫡长子,深得皇帝喜爱,本欲立为太子,谁知五岁时染了天花亡故。皇后的嫡长女偏又生不逢时,为安抚外藩,和亲了,不足三年便病逝。如今这六公主是皇后在四十岁时拼命生下的,可惜不是皇子,皇后又因大龄产子伤了底子。 都说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谁继位,她都是母后皇太后,可膝下无子,母族繁荣何以维持?更何况,如今成人的皇子们母妃都在,那位圣母皇太后会不想将她取而代之? 忠毅公夫人入宫可不仅仅是探病,更是思谋对策。 恐怕、金氏是劝皇后扶持一位新人,“借腹生子”。凭借皇帝对皇后的敬重,把小皇子养在名下不成问题,再将那生母“病故”,以后不论是皇后还是其母族皆有依仗和盼头。 皇后到底扶持了几人,芙萩不知,只知道有一人得了皇帝宠幸,并怀了孕。只是,那是三四年后的事,那时柳如玉已是宠妃了。 到了永寿宫,刚请完安,魏彤便明晃晃的支开她:“陆妹妹,听母妃说你很会插瓶,不如趁今儿让我亲眼瞧瞧。” 舒妃略微抬眼,笑而未语。 “母妃玩笑罢了,既然王妃有兴趣,芙萩自然领命。”见舒妃无话,她便欠身退出。 刚一出来,一抹熟悉人影来至跟前:“奴婢见过陆侧妃,侧妃吉祥!” “菊香啊,几日不见,我怎么瞧着你更水灵了。”芙萩笑着打趣。 “侧妃还是这么爱打趣人。”菊香羞涩一笑,倒真有几分动人:“侧妃要去园子吗?不如奴婢去备茶,直接送到花厅去。” “好!你别急,当心烫了手。”芙萩嘱咐着,领着朔月走了。 刚至宝瓶门,隐约便看见花厅旁的树后有抹人影,便对朔月吩咐两句,折身离去。朔月不解,依令而行。 “柳答应。” “你?你家侧妃……”转身而出的正是柳如玉,她料到芙萩今日入宫探望皇后,早早在这儿等候着,心中忍耐许久的疑问几乎压制不住。却不料,只等来朔月。 “侧妃说这儿太凉,如今海棠花儿开的好,请柳答应往海棠春馆去。奴婢还要在这儿等个奉茶的宫女,就不能陪柳答应同行了。” 柳如玉微微蹙眉,忍住疑虑,去了。 064. 海棠春馆 海棠春馆距离倚翠堂不太远,穿过湖上折桥,顺着林间步道前行,绕过一座假山,眼前便是一道海棠花篱。鲜花怒放,艳丽夺目,蔚为壮观。道路似在花篱前突然断了。 柳如玉刚入宫一年有余,小小答应,尚且是第一次到这里。 当尝试着行至花篱前,这才发现海棠一丛丛交错,道路便蜿蜒隐于其中。漫步花间,她逐渐忘了此行目的,忘了宫中残酷冷漠的生活,仿佛回到了苏州家中。走出花篱,空地栽种着牡丹、玉兰,一座雅致的轩馆呈现眼前,匾上书写着“海棠春馆”四个字。 “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 柳如玉轻声吟起诗句,立在海棠花前,柔美的面容染了些许哀愁。 她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殊不知身后有人靠近。 “为何事哀伤?”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无形中便透出不容忽视的威仪。 柳如玉心头一惊,忙转身,果然看见一身明黄龙袍。当即叩身下拜:“奴婢不知皇上大驾,有失远迎,望乞皇上恕罪。” 无疑她的声音听在皇帝耳中极美,温软轻柔,仿佛带着海棠花的香甜。 当靖德皇帝看到她的长相,一下子愣在那儿,实在是太像了! 原本是烦心朝事,近来容嫔又不大得心,看望完病中的皇后,一时兴起便往御花园里走走。贴身大总管高昌提起海棠春馆清幽别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那抹纤柔倩影、淡淡忧伤吸引了皇帝,随口一句话,竟发现了记忆中魂牵梦萦的女子! 自登基后屡次下江南,谁知“她”竟身在后宫,近在咫尺! 他忙亲自将她扶起,一扫连日烦闷:“你是哪宫的人?何时入宫的?朕怎么没见过?” “回皇上,奴婢柳答应,去年入宫,居于储秀宫。”先时慌乱渐渐消散,柳如玉开始觉得疑惑,她见到皇帝了? 蓦地想起一个人,是那人约她在这儿见面,说一切是巧合,她绝不信。 “姓柳?芳名呢?哪里人?”皇帝挽了她的手进ru轩馆,高昌早识趣的带着一干随侍退下。 “奴婢柳氏如玉,苏州吴县人。”毕竟是头一回得见圣颜,柳如玉到底紧张,然而她低头柔婉的模样,令皇帝十分动心。 远远的假山亭子里,芙萩目睹了一切。 她并不知皇帝今天会来海棠春馆,但在前世,他们初次相遇就在这里,皇帝甚至将此处单赐给柳如玉。如今时机合适,柳如玉多往海棠春馆来,总有相遇的那天。眼下这一幕,算是历史的必然吗? 她既高兴计划提前成功,又十分惧怕,若事事都顺应历史,那么她重生一回有什么用?她怕得到与前世一样的结局。 “果然是登高望远,这儿的景色真不错。” 突来话音惊得她回头,穆云橖正赏景般悠闲的拾级而上。 065. 侧妃赵氏 惊诧后,芙萩收回异色,镇定以对:“见过安郡王。” “不必多礼,又无外人。”穆云橖温和笑着,朝海棠春馆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向她,目光中探究明显。 “不打扰郡王赏景,先行告退。”芙萩尚未揣测出对方真实目的,处境被动,本能的不愿这般私下接触。 “你我互助互利,我不会害你。”穆云橖看穿她的心思,又说:“你眼光不错。” 这末一句指的便是柳如玉了。 她只作不懂,略一福身,抬脚离去。 穆云橖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手指摩挲着腰间佩玉沉眉凝思。隐约听得脚步,不回头便知是谁:“你走的倒真慢,要爷等着你。” “爷是在等妾身吗?”来人是赵侧妃,但见她柔声轻笑,说道:“来的路上妾身瞧见陆侧妃身边的朔月,一个捧茶的宫女,大约与陆侧妃在园子里走散了,等她们找着人,茶也冷了。” “朔月倒是个可心的丫头。”穆云橖淡笑着赞了一句。 赵氏不置可否,与他说:“今儿有风,爷身子不好,不宜呆在这么高的地方,若着了凉又得卧床养着了。母妃与王妃怕是等着爷呢。” 穆云橖走下假山,忖度着,交代道:“平日里闲了,能和陆侧妃走走倒是好。” “爷,妾身是侧妃,出门或待客,那得王妃做主。” 穆云橖笑道:“放心吧,爷自有主意,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爷放心。”赵氏应诺,笑容仍那么轻柔。 芙萩返回永寿宫,将插满鲜花的宝瓶呈给舒妃与魏彤,那两人赞赏了一回,又说些闲话,魏彤便起身告辞。就在这时,有个小宫女疾步进来,见着她们在,便附耳把话禀给素馨。 素馨令其退下,没着急向舒妃回禀。 魏彤倒是好奇,却不能问,芙萩不问也知道。虽说窥视帝踪是大罪,但宫中凡有点儿地位的人,哪个不想尽千方百计打听皇帝行踪,无非是手段深浅的区别。那小宫女要禀报的定是海棠春馆的事。 的确,她们一走,素馨便挥退宫人:“娘娘,听说皇上在海棠春馆遇着一个小答应,似乎很喜欢,连高昌都没让近身服侍。” 舒妃不以为意,问:“多久了?” “已有小半时辰,至今还未离开,其间传过茶点,更有碟水晶杨梅。” 舒妃闻之坐直了身,神色微变:“去查查那小答应。” 舒妃之所以态度变转,原因就在这碟水晶杨梅。水晶杨梅因稀有自来是贡品,这头一批快马送至皇宫的鲜杨梅十分有限,宫中能有资格分到一碟的只有皇后、贵妃与妃,往年容嫔得宠时皇帝也不过赏一小盏碟,现在却对一个刚见的小答应如此恩宠,实在不是好兆头。 到底是在皇帝身边多年,舒妃自认一定程度上了解皇帝,皇帝怕是对这小答应动心了。 066. 晋封贵人 皇宫内,上至皇后下至宫人个个惊诧莫名,皇帝竟与一个小答应在海棠春馆呆了一天。当晚毫无悬念,皇帝点了柳如玉侍寝,直至将要早朝,才有一顶小轿从养心殿离开。 早朝一结束,皇帝直接去了景仁宫,随后便有圣旨降至储秀宫: “答应柳氏蕙质兰心、温婉恭顺,深得朕意,特晋封贵人,赐号瑾。即日起,迁至翊坤宫偏殿居住。”高昌受皇命亲自前来传旨,深知这位新贵人的不同,言语态度皆很恭敬。 “奴婢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柳如玉此刻的感觉如置梦中。聪敏如她,怎觉察不出皇帝待她的异样,只怕其中藏有玄机,这玄机……陆侧妃知道! 短暂的沉思后,她果断决定抓住机会,就像当初求助陆侧妃。 这道圣旨将整个皇宫炸开了锅。 从答应直接越至贵人,又赐号“瑾”,又迁居。 瑾,美玉也。对皇帝而言,更是失而复得的美玉。皇帝视其为珍宝,当然不愿她离养心殿太远。然而最近的永寿宫住着舒妃,又刚死了个贵人,几番思考下,将她安排到翊坤宫。翊坤宫在永寿宫后面,自前几年成嫔病逝后便空置着,给她住再合适不过。 稍有些聪敏的人都能揣测出这份圣意,这是暗示瑾贵人早晚是翊坤宫主人。一宫之主,起码是嫔位,照皇帝如此隆宠,只怕封妃也极有可能。如今妃位上还空着一个名额呢。 高位上的几人在震惊之后逐渐平静,默契的想到了一个人,她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最着急的自然是曾经的宠妃,禁足延禧宫的容嫔。 “哼,瑾贵人!”容嫔没想到千防万防,竟被一个小答应爬上龙床,眼看着要压在自己头上。嫉恨之下,面容狰狞可怖。 春梅与宫女们个个垂首屏息,生怕被拿来出气。 “春梅!”容嫔蓦地喊。 “娘娘有什么吩咐?”春梅连忙应声。 容嫔努力平了心口的气,说道:“看样子皇上对她正感兴趣,晋封之喜,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有所表示。你亲自代我去道喜,记得挑两样好东西。” 消息传至宫外,芙萩已不惊讶。 “侧妃请用茶。”朔月奉茶后立在一旁,不由自主的看她,旁人或许不清楚,朔月深知柳如玉得宠她功不可没。这其中涉及不到什么深思谋虑,仿佛她预知了柳如玉会得帝宠,预知了皇上行踪。 芙萩没理会朔月的心思,轻拨着茶叶,好一会儿才说:“让碧珠进来。” “侧妃。”碧珠正坐在门外做针线。 “从明天起,若再发现香炉内的药粉,收集起来。告诉柳妈,盯好细雨,包括那几个钉子。”芙萩觉得她可以再进一步了。 067. 请求进香 这日请安要散时,芙萩顿步徘徊,一脸犹疑忐忑。 “陆侧妃有事?”魏彤询问时语调不由自主的掺着冷厉。她是瞧不出陆芙萩有什么本事,可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每当看到那满脸率真就膈应火大。 “王妃。”芙萩瞬时笑的格外灿烂:“芙萩想去城外的红叶寺进香,为王妃和爷祈福,希望王妃早为爷育得嫡子,望诸位姐妹有福气为郡王府开枝散叶。” “妹妹真是贤惠。”魏彤脸色骤变,仿佛被嘲笑不能生育般,再开口,语气越发难听了:“妹妹可知府中规矩?身为侧妃,岂能随意出去抛头露面,再者安危不容小视。若你出了差池,要我如何向爷交代?这事万不可再提!” 得了一顿训斥,芙萩失望的垂下头。 其他人也赶紧都散了,只有王氏满腹思虑,猜思其中玄机。 离了上房,婉茹本欲跟随芙萩回西院,探探究竟,芙萩佯作无精打采,把她打发了。回去后,她茶饭无心,总呆在屋子里似生闷气一样。 “这是怎么了?你们谁惹着侧妃了?”穆云棣一来就瞧见她耷拉着小脸儿,那一脸抑郁伤心,看的他都难受起来。 王喜忙躬身朝前半路:“回禀爷,侧妃自早起从上房请安回来便是如此,茶饭都没胃口,奴才们劝不了,正着急呢。” 穆云棣一听“上房”,立刻联想到她回回在魏彤跟前挨训受罚,这回反应这么大,难道说…… 李英与王喜都瞧见他瞬间黑沉的面色,连忙带着其他人一道退出门外。 “她又罚你了?” 蓦地听见头顶问话,趴在小桌上似散了骨架般的人儿抬起头,却是满眼困惑:“爷?” 一看她这迷惑模样,穆云棣禁不住暗笑,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冷斥道:“听说你没好好儿吃饭?” “爷,很疼的。”芙萩捂着额头抗议,垂搭的眼帘暗藏委屈,满面犹疑似在挣扎要不要坦白。 “有什么话不能跟爷说?”穆云棣不悦,似早已习惯了她口没遮拦,反不愿她面对自己还要言语斟酌。 “怕爷生气。婉茹教我的,说话要三思,祸从口出,对着爷更不能心直口快。”芙萩到底憋不住话,一下子就坦白了,更把婉茹给卖了。 “一个小小侍妾,哪有资格教导你这个侧妃!以后少跟她来往!”她这番话已令穆云棣暗恼,哪里还管对方确实言之有理。 “爷不要生气嘛,我坦白从宽还不行吗。”她忙将上房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大叹口气:“虽然我觉得仔细斟酌过了,可王妃还是生气了。王妃肯定是不喜欢我。” “王妃训的原也没错。你去红叶寺做什么?”穆云棣暂将魏彤放置一旁,觉得她另有所图。 068. 出行获准 芙萩心虚的左右观望,终于承受不住冷厉盯视和盘托出:“我、我近来睡眠好了嘛,只是老做恶梦,所以想去寺里上香驱驱邪啊。可是,为爷和王妃祈福求子也是真的!红叶寺的香火很灵的,我就是从那儿求来的。” “你?” “是啊,我爹娘有三个儿子,一心想要女儿,最后去了红叶寺拜菩萨,然后就有了我。当年我爹娘还专门去还愿了呢。”说着,得意炫耀的扬起下巴:“怎么样,很灵吧?” “嗯,灵!那爷也要去谢谢菩萨,否则怎么能娶到你这么个开心果儿。”穆云棣戏弄的捏捏她的脸,在她张牙舞爪抗议时,给了恩赐:“爷准了,就让你去进香,记得多带两个人。” “爷真好!”芙萩高兴的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接着又紧张了:“可、王妃不同意啊。王妃说身为侧妃要守府中规矩,我破了例,王妃更不喜欢我了。” “爷让王妃带着你们去。” “不要!”芙萩激动的反对,在他的质疑下,渐渐低头:“爷,您知道王妃重规矩,我还想在寺里转转呢。” “就知你贪玩!爷帮了你,往后给爷省点儿心!”穆云棣作势训了训,待用过晚饭,便往上房去了,今晚不会再过来。 上房那边,魏彤一得消息就赶紧命萍儿备茶,又忙着重新梳妆。哪知穆云棣来后说芙萩睡眠好了,要去红叶寺还愿,为府里祈福,他准了。言外之意,要她这个王妃不要为难,备车备人,别让芙萩出了事。 “爷,可……”魏彤心里憋屈冒火,强端着温婉准备劝诫“于礼不合”。 “时候不早了,早点儿歇吧。”穆云棣阻断了她的话,抬脚离开。 魏彤的脸色青红交替。 萍儿忙去打听了,回来后禀道:“爷去了书房。” “陆芙萩!”魏彤咬牙切齿。 “王妃不必恼怒,她去进香是好事啊。”萍儿劝道:“爷不是说她去为失眠的事儿还愿吗?那药效已越来越明显了,再用段时间,等人察觉,大罗神仙恐怕也无力回转了。” 听了这话,魏彤总算勉强平静:“就让她再蹦跶几天!” 三天后,芙萩带着朔月碧珠柳妈,前往红叶寺,四名侍卫扈行左右。 尚在山脚便闻钟声阵阵,百鸟婉转,整齐的石阶直通寺门,古朴庄严的红叶寺便坐落重山叠翠之中,袅袅香烟漫上云霄。早有仆役前来预定了歇息的厢房,芙萩进香祈愿完毕,便回到厢房内,嘱咐午斋前一律不许打扰。 “都备好了吗?”她问朔月。 “是。”朔月捧上一套衣物。 “侧妃,别去的太久,别走的太远。”柳妈对于她溜出去贪玩虽十分担心,但到底心疼她禁锢王府大院,难得悠闲一日。再者,柳妈观其神色,这“贪玩”也不简单。 “柳妈放心吧,我都知道的。”芙萩娇嗔的嘟嘟嘴,又交代碧珠:“我的话可记好了,别出差错。” “奴婢一定记得。”碧珠点头应诺。 整理完毕,芙萩便带着朔月从后窗翻了出去,奔向寺庙后门。朔月早在那儿备好了马。 069. 寻来之人 早朝之上,皇帝突然提起漕粮之案,未有任何讨论,直接下旨。 “封荣郡王穆云桓为朕钦差,即日起赶往苏杭彻查漕粮之事,务必肃清漕运!” 众人皆是一惊,穆云桓忙出列跪叩皇恩:“儿臣接旨,定不辱使命!” 穆云棣面无异,眼神却越发冷冽。 散朝后,他无心与朝臣周/旋,直接出了宫。虽然觉得皇上不可能将此大任落在自己肩上,但到底存了一二分希望,结果,皇上终究偏爱二哥!他自问不比二哥差,不过是二哥占了个“长”字! 回到府里,在书房来回踱步总不能静心,拉开就往外走。 “爷,您这是……”李英知他心情不好,顶着压力轻问了一句。 “去西院!” 李英忙陪笑回道:“爷,您忘了,陆侧妃今儿出城去红叶寺进香了。” 穆云棣脚步一顿,复而便往大门去:“备马!” 当穆云棣策马赶至红叶寺,只见她休憩的小院格外安静,侍卫仆役皆在外面,房门紧闭,当即皱眉。直接上前推了门,屋内碧珠乍见了他惊叫一声,忙和柳妈上前见礼。 “侧妃呢?” “侧妃……去后山骑马了。”碧珠小声回禀,头不敢抬。 穆云棣毫无意外,本就料到她不安能安分呆在寺里。吩咐李英先行,他只带两名侍卫从后门去寻她了。 待人一走,碧珠赶紧将早准备好的鸽子从笼子里放出来,双手合十不停祷告。 “别怕,侧妃不会有事的。”柳妈反倒镇定多了,恐怕王爷寻来早在她预料之中呢。 此时的芙萩正坐在花团锦簇的园中悠闲品茶,桌上摆了棋局,与她对弈的便是明毓,她所处这座泉石山庄的主人。明毓的棋路看似平常,实则暗藏诡诈,一着不慎便输了。 朔月忽疾步行来,手中捧着只鸽子:“侧妃。” 她看见了鸽子脚上绑着的红色丝线。这是她嘱咐碧珠的差事,若有事系蓝丝线,若紧急系红丝线,这鸽子是明毓养的,会自动飞到泉石山庄来。 略一思忖,笑道:“恐怕是穆云棣来了。” 明毓停了棋,含笑道:“芙儿要走了。” “芙儿芙儿,你倒是一点儿不口生啊,明毓庄主!”芙萩吊起眉梢,故作嗔怒,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棋局道:“跟我下棋也弯弯绕,都不知让让我,再这样我就不来了!” 明毓轻笑出声,风流的眉眼越发惑人:“好,只要芙儿肯再来,我定让你。” 芙萩也跟着笑。 他是如此惊才绝艳,风华难掩,就该这般笑着让世人赞叹,落魄、颓丧、伤绝,哪个字都不该沾他的身。她对于那件事,无可不可,若是他的执念,她愿意拼力一试。 她与朔月策马疾驰,快速离了山庄。 070. 再得恩赐 穆云棣料着她在红叶寺附近,兜兜转转寻了小半时辰,忽闻远处隐约有熟悉笑声。待循声而至,只见苍翠的树林中一身利落红衣头戴帷帽的女子骑在马上,手中握着弓,正抬手指着一处草丛。一旁的绿衣侍女奔过去,从草丛里拾起一只被箭射中的野兔。 “中了!果然我的箭法不错,说不定能和王爷比试比试呢。”纤纤素手一抬,掀起了帽檐下垂落的薄纱,露出一张明丽灿烂的笑脸,正是芙萩! 穆云棣最爱看她这样的笑,仿佛一束阳光驱散心头阴霾。 “芙儿好志气啊!” 芙萩闻声望来,满眼惊讶:“爷?” 穆云棣有心逗她,故意沉冷着面色训道:“你不是来寺中还愿嘛?还要为爷祈福呢,怎么又有闲情逸致来打猎?” “是还愿,也祈完福了,不过是闷了出来转转。我知道在寺院不宜杀生,特地跑远了些,不会冲撞了寺里菩萨的。”芙萩瞥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知他未生气,也未起疑。便笑嘻嘻的问:“爷,您怎么来了呀?” “听见有人要跟爷比试射猎,不来岂不显得爷胆怯?爷倒要瞧瞧那大言不惭的小东西有多厉害。”穆云棣这话已是明显的揶揄打趣了。 “爷!”芙萩娇嗔一瞪,又扬笑道:“我才不是大言不惭,不过是仰慕王爷箭法,想借机欣赏英姿而已。” 穆云棣看了看林子,道:“时辰不早了,打猎不若等下回,你陪爷赛马如何?” “好啊!”芙萩温言便蓄势待发,急忙问他:“何处为终点?” “松风别苑。” 芙萩一听即刻扬鞭,如红色利箭般飞驰而去。 “小东西,还耍诈。”穆云棣嗤笑,眼中闪过抹惊讶和赞赏,想不到她骑术不错。待她奔出一段距离,这才追上去。 松风别苑是穆云棣的产业,距此有些距离,芙萩听闻紧随其后的马声,丝毫不敢大意,有意与他一争。一路上两人间隔不远,却在别苑映入眼目后,穆云棣忽然超她而去。 及至到了别苑门口,看着眼含揶揄等待的人,芙萩心中不服又气恼:“爷,你一直逗着我玩儿呢!” “爷只是想欣赏芙儿马上风姿。”盯着她泛红的双颊,微带娇嗔委屈的眼睛,配着她这一身装扮,真是格外灵动迷人。 “哼,不是芙儿技不如人,是爷的马好。”看似强词夺理不肯认输,倒也是实情,穆云棣的坐骑可是大宛宝马。 穆云棣不由得笑出声,一贯清冷的眉眼染上温柔:“你性子倒要强,想比过我,可得勤加练习才行。” 只见芙萩黑琉璃般的眼睛一转,笑吟吟的说:“只要爷恩准,芙儿肯定不畏艰苦勤加练习,半年后再比,定是不输王爷!” “原来给爷下套啊。”穆云棣低声冷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哪有王府侧妃整天往外瞎跑的?当心王妃知道了,狠狠罚你!” 芙萩顿时沮丧的垂下脑袋。 “若你乖巧,让爷高兴了,倒不是不能恩准。”穆云棣话锋突转,眸中一笑而逝。 “嗯嗯,我一直都很乖!”芙萩惊喜抬头,连连自夸。 一旁牵马迎候的李英等人心内无不惊诧,向来穆云棣极重规矩,如今竟能允诺侧妃出城练马。穆云棣心下也清楚因芙萩而连连破例,却不觉得如何,越与她相处,越不由自主的想宠她。或许,不论在朝堂还是府内,唯有她能给他轻松愉快,让他自由喘息。 071. 一明一暗 两人在别苑用了午饭,又玩了半日,直至霞光满天才驱车回城。 魏彤在随行仆役中安插了眼线,早得知芙萩溜出寺院以及随穆云棣前往别苑等事,心中怒火一烧再烧,借故将一个扫地小丫鬟狠狠折磨了一番方才略平火气。她觉得穆云棣已经被陆芙萩迷惑住了,那么不守规矩不仅不罚不怒,竟还宝贝似的宠溺着,简直、简直…… 抚着平坦小腹,不得不压制一再升腾的妒火。 当务之急,是生个儿子,她不能因小失大。 书房的灯亮着,穆云棣正听着朝中最新动态。二哥早上接了圣旨未敢片刻耽搁就出发了,随着二哥一动,那些二哥的支持派和反对派都动了起来,就着漕粮之事大做文章。他早前便有交代,严令自己的人不准插手漕粮案,总觉得皇上再看重二哥,也不会贸然将此重任交付。 “还有吗?” “郡王可还记得文华殿大学士张仪?” “张仪?”穆云棣挑眉:“他不是在三年前解官回祖籍丁忧了吗?怎么提起他?” “张仪本该在一月前假满归朝续职,因上本说身染沉珂,圣上体恤,准其病愈再上京。然而事情蹊跷在于,张仪上本时间恰在漕粮事报至朝廷之时,此时他已从祖籍出发半月,离京不过几日路程。宫中消息说,半月前,圣上曾发密信。” “张仪素来廉正,又心思敏锐,颇得皇上倚重,办过很多大案。若那封密信是发给张仪的,倒也不稀奇。”穆云棣虽未下定论,心中却信了六七分。 这才是皇帝作风!二哥在明,吸引所有视线,张仪在暗,恐怕既是查漕粮,又是监督二哥,真是一箭三雕! 尽管经历得多了,穆云棣仍是有些心凉。父皇、皇父,总要先论皇才有父,看似那般恩宠二哥,却让其去做个幌子,在皇家,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了。 从书房出来,抬头望着夜空中几点寒星,想到了芙萩。 李英一看他行走的方向,便知是去西院。 尚未进院门便听到一阵琴音,依稀有人轻浅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循声进ru房门,在右侧厅中见着了弹唱之人,自是芙萩无疑。 穆云棣是头一回听她抚琴唱歌,琴音颇有韵味,嗓音轻灵婉转,在夜色中格外动人心弦。此刻她发上只有一根白玉簪,满头青丝散于肩头,鹅黄的小袖纱衣,下着一条雪白纱裙,未施粉黛,如清水芙蓉,又似月下玉兰。 穆云棣不令人惊扰,看她沉浸思绪,边弹边唱,末了,又盯着琴弦发呆。 穆云棣坐到她身侧,将她揽于怀中,一缕幽香钻入鼻息。 芙萩猛地一惊,双眼大睁,尚未出声便被他堵住口一番掠夺。停歇时,她微微娇喘,双目含泪,两颊胭红。 “芙儿今日专程去寺中为爷祈福求子,爷怎能辜负芙儿的一片诚心。”穆云棣说着将她一把抱起,去了内室。 072. 用药之痛 一早睁开眼,芙萩只觉得身上酸软,懒懒的不想起。 昨夜穆云棣……实在精力旺盛。 “侧妃醒了吗?”碧珠听到有动静。 芙萩沉思中,眸光一闪,闭上眼一声尖叫“啊!”声音不大不长,却能令人感觉其中的惊恐。碧珠柳妈等人闻声忙推门跑进去。 “侧妃?” 只见芙萩好好儿的坐在床头,脸上除了些微疲倦并无异色,看到她们甚至弯了抹笑。不待询问,芙萩便抬手往香炉指了指,又指了房外。 “柳妈,我没事,只是昨夜做了恶梦,太可怕了。”声音低低怯怯,仿佛劫后余生,但那双眼睛里却满是狡黠。 至此柳妈还有什么不明白,虽不解其举动,但还是顺着接话:“侧妃的脸色瞧着不太好,请大夫来看看吧。” 芙萩点点头。 梳洗后往上房请安,一反常态的静坐不语,脸色瞧着些微泛白,精神不济。魏彤问了问,她据实回禀。一听是恶梦困扰,魏彤眼中闪过精光,仿佛连日来的气闷妒火都得以发泄,畅快无比。 太医问诊后,说是无大碍,开了剂安神汤药。 此后,几乎每天西院都会想起尖叫,下人们都知是侧妃又做恶梦了。魏彤看着来请安的芙萩一日比一日苍白恍惚的脸色,心下大为欣喜,面上仍是虚伪慰问,做足了王妃本分。 五天后的早晨,芙萩命柳妈去上房告假。 朔月取出早就备好的药,呈到她面前:“此药与香炉内的药粉发作症状相似,一剂下去,反应凶猛,症状要两三日方能消失,侧妃会很辛苦。” 芙萩不置一语,直接服了。 待太医再来之时,她正因头痛而脸色苍白的卧在床上,额头尽是细密冷汗,瞳孔微微涣散,一只手紧紧按在心口,狂跳的心仿佛要从胸腔内蹦出来一般。此时意识已不集中,看什么都恍惚如同梦中,她只能紧咬嘴唇,用痛楚和血腥刺激自己,保留一丝清明。 太医连着几日为她诊了两三回,本以为无甚关系,哪知一探脉象竟如此之乱,骤然就变了脸色:“这!” “太医,侧妃要不要紧?”纵然早知是局,可柳妈亲眼看着芙萩痛苦模样,心下阵阵揪痛。这可是自小养大的孩子,若非她坚持,柳妈怎么肯她这么做。 太医沉着眼,半晌才说:“侧妃的情况很不好,得用针。” “那就请太医尽快施针吧!”柳妈的心更是悬了起来,一旁碧珠早眼眶泛红,只差哭出声来。 不出一会儿,陆侧妃病重的消息就传遍了。 魏彤笑的分外得意:“萍儿,她做的很好,记得重赏!” 萍儿笑道:“等过了这几日,奴婢定遵王妃之命好好儿赏她!” 073. 来势汹汹 穆云棣一回府便被魏彤请了过去。 “什么?”穆云棣沉冷的眸子闪过惊疑。 “是太医说的,陆妹妹的脉象很不好。”魏彤微微叹气,满面担忧:“早几天就瞧着她气色就差,太医也来瞧过两回,总是一样的话,说吃点儿安神汤药静养便是。哪里料到今日突然如此严重。”说着言语迟疑,猜测道:“爷,陆妹妹初进府时身子便不好,如今也是夜间连发恶梦,若非旧疾,怕是心中有什么事吧。妾有心劝慰,又怕她多心猜疑,倒不如爷亲自问问。若真有什么心事及早开解,她身子娇弱,哪里经的如此折腾呢。” 魏彤看似关切诚恳的话,实则暗藏弦外之音,既表明芙萩是自己得病无关他人,又暗示芙萩身在王府心不在,这便是挑拨之意了。 穆云棣却不知是否领会,淡淡应了一声,往西院去了。 “萍儿,哨探着,一有消息尽快来报。” 魏彤虽未见他面色有异,却见他得了消息一刻都不多坐便去探望,就知他心里挂着西院那边,不禁冷哼。只要那药一发作,救回来也得落下后遗症,皆是迟钝呆傻,就不信还能迷惑得住王爷! 西院里静悄悄的。 “爷吉祥。”王喜上前恭迎问安。 “侧妃如何了?” “今早侧妃又是恶梦惊醒,随后便出现各种不适,更是面色发白,手脚泛冷,神情恍惚几乎不认人。太医说侧妃脉象紊乱,用了针,暂时压住了,又开了药,若服两日好转便罢,若不然……” 穆云棣眉头一皱,进了房里。 芙萩此刻服了药,睡了。她的脸色很苍白,眉尖蹙起,额头出了细密冷汗,不时含糊呓语,可见睡的既不安稳,甚至痛苦。这般可怜娇弱,仿佛雨后紫薇,哪有半点儿平时模样。 “芙儿?”穆云棣不由轻声一唤,清冷的眼中是外人难以窥视的温柔和怜惜。 他忽然想起她初入府时,太医曾诊过几句话,难不成她心中真有什么困扰纠葛的心事? 芙萩吃了那种药,饱受各样痛苦根本不能睡熟,身边一有动静便睁了眼。 “爷。”芙萩弯起一抹笑,看似故作坚强,却更惹人心疼。 “好好儿的怎么就病了?”穆云棣轻柔了嗓音,将她发凉的手握于掌中。 “不知道。”芙萩的表情看着有几分迷糊:“前些天就不大舒服,虽然夜里能睡了,却总做恶梦,还专门去拜菩萨,谁知也不管用。这些天越发厉害,今天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胡说!”穆云棣不禁冷斥,对上她茫然无辜的眼神,又低声安慰:“别怕,我找个好太医来给你瞧瞧。” “嗯!等好了,我还要和爷赛马呢。”芙萩刚一笑就骤然变了脸色,捂着心口紧咬牙关,满头冷汗滚落。 “芙儿!”穆云棣一看便知不好,赶紧吩咐李英请太医。 074. 保下细雨 太医再次被请来,见庄郡王面色沉冷坐在那儿,恭恭敬敬请了安,再为芙萩把脉,并用针。针一下,芙萩好过多了,身子软在床上,昏昏沉沉,似醒似睡。 “如何?”穆云棣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太医微微摇头,讲了脉理,又说:“侧妃如今很痛苦,用针方才压制了一二,却非长计。若托得久了,侧妃恐怕是……” “怎么会得如此怪病?”实则,穆云棣也不确信是否是病。见太医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便知另有蹊跷。这些太医们为避免掺合皇家隐私而丢了小命,向来言语保留,这林太医说的已是多了。 眸色一转,他将朔月碧珠单唤进来。 “说说侧妃近日饮食用物,可曾不适?” 答话的是碧珠:“近日侧妃饮食倒挺好,除了早些时候仍有失眠的毛病,也无甚不适。侧妃贴身之物一向谨慎,便是常用的香炉也是奴婢一手清理,用的是王爷赏赐的奇楠香……” “奇楠香?”穆云棣的脑中似闪过什么,犹记得她去红叶寺前说过,用了香睡得好了,却又添了恶梦困扰。那时似乎不严重,也正是那以后,她慢慢儿气色差了。目光一凛,当即吩咐:“将香炉取来!” 碧珠记着吩咐,取来香炉后勉强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因侧妃突然嚷着香不好闻,这两日便停了未用。” 此时穆云棣已将炉盖揭开,但见完好未用的香上撒着一层白粉末,一张脸顿时如裹寒冰:“林太医!” 林太医躲不过,只得仔细辨别了,惊异中下意识的扫向薄纱垂放的床帏。 “回禀郡王,此药粉掺于香中使用,令人无察,初时表现出安神助眠的功效,进而、进而令人昏沉恍惚、心智紊乱。因是逐渐侵入,察觉时药性早已深入心脉,只怕……” “侧妃如何?”穆云棣截断话音,摆明不接受治不好的言论。 “微臣可一试。” 穆云棣闻言便放了心。这些太医们,十分把握只说七八分,治好了便得重赏。他既敢说一试,便是有把握医治。 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穆云棣命李英亲自将西院上上下下狠狠筛查了一遍,誓要找出下药之人。李英带着严令,下手毫无顾忌,一下子将西院钉子拔了个干净,当然只除了两人,那便是小兰和细雨。 芙萩早有叮嘱,要保下这两人,王喜自然谨遵吩咐。 揪出来的几人自然不承认下药,穆云棣一句不问,直接在一众下人面前将几人活活杖毙。旁人惊惧的大气不敢喘,细雨和小兰更是浑身冷汗,已欲昏厥。 这样大事,魏彤领着各房自然也在,只是见细雨未曾暴露,心下稍安。 另外触动最大的自然是王氏,她在不断猜测,芙萩留下小兰到底何种用意?情绪激动下,心头一阵翻滚,昏了过去。 “庶妃!” 075. 王氏有喜 穆云棣冷冷一瞥,命人将王氏送回,散了众人,转身回到房内。 芙萩正倚在床头用药。 自药性迸发短短两三日,她消瘦了一圈儿,只那双眼睛透着神采。林太医的药只是滋补调身,关键其用针厉害,确实让她少受不少苦。她本身并未中香炉内的毒,朔月调配的药三日一过药效便散了,因此在外人眼中,她是病愈了。 “爷。”看到穆云棣,眼睛一亮,随之又担心询问:“王姐姐怎么了?” 杖毙下人时皆堵着嘴,她便作不知,只问王氏。 “管她做什么!”穆云棣口气冷淡,为她擦拭嘴角药汁的动作却轻柔。见她水润润的眼睛似有委屈,不禁又训:“怎么总也不经心,这回是侥幸,若没发现香炉内的蹊跷,你还有命去替别人担忧?” 芙萩垂下头,心绪低落:“我知道是爷待太好才惹旁人眼红,虽然我笨,不懂防范,但不会怕。”说着仰起头,颇为壮烈英勇:“就让她们眼红!让她们嫉妒!让她们气的吐血!爷就是喜欢我!” 穆云棣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敲上她的头冷哼:“你倒大言不惭,谁说爷喜欢你了?这么不让人省心,爷烦着呢。” 芙萩正撒娇着嚷痛,李英说丫鬟眉儿求见。 穆云棣冷淡摆手,对王氏毫无关切。 眉儿却是满面喜色:“回禀爷,庶妃有喜了!” “有喜?”穆云棣着实一愣。 “是。太医说已近两月,因庶妃身子弱,今儿才诊出来。” 一掐算时间,可不正是中算计那晚怀上的,穆云棣非但毫无喜色,反而面色更冷。但凡换个人,哪怕是最低等的侍妾怀上,他也定有好心情,却偏偏是王氏。这个孩子的存在,等于是时刻提醒他识人不清、被玩弄于股掌,他岂能喜欢? 芙萩早知近日便会诊出,可如今亲耳听到,仍是恍惚,心下不知什么滋味。 “芙儿?”穆云棣察觉了她的异样。 芙萩坦然的迎上双眼,使劲抿了抿唇,充血后红润鲜亮的唇色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十分诱人。只听她说:“爷,王姐姐怀孕了,可见我上回去寺中祈福是有用的。王姐姐身体不好,爷去看看吧。” 又在故作大方! 穆云棣瞧着又想气又想笑,扭头对着眉儿淡声道:“知道了,回去好生服侍庶妃。” 眉儿一怔,原以为王爷得知喜讯定会前去看望,自家庶妃会再获宠爱,谁知竟是这般。刚想为庶妃努力两句,不慎对上王爷冷厉的眼神,吓得忙垂下头,躬身退出。 纵然再不喜,到底怀着自己血脉,穆云棣吩咐李英送些赏赐,又知会魏彤妥善照料。 上房内,魏彤自得知王氏怀孕便不停的来回走动,神色焦灼而震怒:“她怎么会怀孕?她怎么可能怀孕?好个阳奉阴违!王倩柔,敢背叛我,我要你有命怀没命生!” 王氏自然能想象魏彤的反应,抚着小腹,脸色苍白。 自从依附魏彤,她便乖乖食用对方送来的汤药,里面掺着的药物会令她避孕。也是她怕用药过多彻底伤了底子,便悄悄避开一些,谁知竟……一算时间,浑身更是一冷。原来,她不仅仅是算计自己失去王爷之心,更令自己陷入如今困苦危险局面。 想到陆芙萩走一步竟能算计的如此长远,王氏头一回方寸大乱。 076. 蠢蠢欲动 王氏喜讯传入宫中,舒妃高兴,好好儿赏赐了一番。 魏彤焦急之时,东院的骆子琳也耐不住了。她闭门不出养了一两月,总算有了成效,虽不能使肌肤恢复如初,但扑上一层脂粉倒也瞧不出痕迹。尽管对王氏有孕万分嫉妒,却清楚魏彤不会容忍此事,倒也不用她多费心,真正令她在意的是西院。 这前后才多久?西院竟如此得宠,特别是此番得病,王爷竟看的比王氏得孕更重。 思来想去,吩咐绿蕊:“把婉茹叫来!” 王氏因身子弱又得孕,魏彤虽见穆云棣似不那么欢喜重视,到底不敢明着为难怠慢,特令其免于请安,静养一月稳胎。毕竟前三月胎尚不稳,最易出事。外人赞其端庄贤惠,私下如何,自是少有人知。 芙萩在听闻这个消息时,嘴角冷笑:“王妃真体贴。” 这一步,与前世无异,那么、她至少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了一半把握。 果然,这日上房请安,骆子琳到了。 “骆妹妹的病好了?”魏彤含笑关切,眼睛却盯在她脸上仔细审视,经过精心遮掩,痘痕难觅踪迹。脸上能遮,身上却难了,终究是失了完美肌肤。思及此,魏彤的笑意更深了。 “多谢王妃姐姐关切,子琳好多了。”骆子琳努力忽视对方刺眼的目光,抛出善意:“子琳病了这么久,也该来给王妃姐姐请安了,又听闻王庶妃有喜,觉得该亲自去走一趟道贺。” “是该去道贺。你们去吧,只别扰了她,她如今可金贵着呢。”魏彤半是玩笑的叮嘱,端了茶。 诸人见了皆起身告退。 一出来,骆子琳便细眼端详芙萩,一面领头往王氏那儿走,一面叹息:“想不到短短时日,陆妹妹竟遭此大难,不知爷多心疼呢。” “我已好了。如今骆姐姐痊愈,王姐姐又有孕,喜事一件接一件,指不定还有喜事发生呢。”芙萩天真的回话,全然不理对方弦外音。 骆子琳瞥着她毫无心机的样子,又结合婉茹近身打探来的消息,觉得这样一个单纯的傻侧妃,好对付的很。不过……要先等等,看魏彤有什么动作。 从王氏那儿回来,芙萩便站在窗边,默然不语的盯着院子里细雨的身影。 不知何时,朔月进来了:“侧妃所料不错,果然又有人联系她。” “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傻吗?”芙萩微微偏头,看似可爱的表情,嘴角的笑却闪着自嘲与讽刺。眸光一闪,眼神狠戾:“这一回不仅要让魏彤明白我不好惹,更要让她自作自受,血债血偿!” 朔月眉头一皱,又一次不明白,但不妨碍听出起话音中的仇恨。 077. 计谋开端 王氏得了恩典,自是闭门不出,却不时有人热情登门。其中尤以芙萩最勤。除却本身目的外,另有婉茹与两三个侍妾间隔着邀请,她如此“亲和单纯”的侧妃,怎么能拒绝呢? 对于她,王氏虽言语如旧,却明显警惕多了。 这天刚从王氏那儿回来,一进门就见穆云棣坐在那儿用茶。 “爷!”她欢快的跑到跟前。 “又去她那儿了?就那么喜欢她?”穆云棣知道这段日子她跑的勤,因对王氏早已厌恶,生怕她识人不清受了害。 “嗯。”芙萩点点头,认真的说:“爷,您觉得王姐姐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她生了个男孩儿,可漂亮了!” “你这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穆云棣看得出她对王氏肚子的热情,甚至都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又仔细端详她的脸,养了几日,面色红润多了。“别总乱跑,好好儿养养,瘦成这样,爷抱着都嫌硌手。” “哪有瘦。”不服气的嘟囔,抬手在自己身上摸摸,又一脸天真的反问:“爷,您喜欢胖胖的美人啊?” 穆云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美人?让爷看看你哪儿像美人。” “啊!”芙萩惊叫着连连躲他的手。 穆云棣蓦地说:“明天要奉命出京一趟,三四天就回来,你乖乖听话,否则王妃又要罚你。” “爷放心吧,我肯定乖乖的。”芙萩含笑应诺,心知时机到了。 穆云棣走的第二天,芙萩一如往常坐在窗前研究棋谱,不时在棋盘上摆弄,端的是悠闲惬意。院门外忽来一阵杂乱,望去,是上房的李嬷嬷带着两个壮实仆妇来了,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老奴给陆侧妃请安。请侧妃随老奴往上房走一趟,王妃有请。”李嬷嬷话音硬邦邦的没有起伏,那架势哪是请人,更像押犯人。 芙萩茫然眨眼,没有疑问,也未推脱,只说:“有劳稍等,要见王妃总得收拾一下。” 李嬷嬷眉头一皱,到底咽下强硬的话:“请侧妃快些,王妃与各院主子都等着呢。” “不会让王妃久等。”芙萩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朔月亲自为她梳了头,外人只看到华美娇媚,哪知内里乾坤。 及至到了上房,但见厅正中端坐着魏彤,满面冷怒,骆子琳、周氏与诸侍妾分立左右神思各异,当地跪着一抹熟悉身影,正是托词摘花久而未归的细雨。看这场面,要“三堂会审”? 尽管心内冷笑,面上不露分毫:“不知王妃何时传唤?” “陆芙萩,你倒会装傻充憨,好毒的心思,连王爷的子嗣都敢暗害!”魏彤劈头便是冷喝:“证据确凿,还不跪下!” 078. 反转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