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嫡妃太黑萌》 001 所有的相遇,都从意... 明安县十里外的一处山道上,突地有一行几人骑马踏尘而来,与停在岔路口的一辆马车汇在一起。 “三爷。”马背上几名男子一拱手,朝马车里的人行了个礼。 隔着车帷,里面有淡雅声音缓缓传出,好似漫不经意,好似慵懒随意:“交代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一人笑道:“嘿嘿,三爷料事如神。咱们几个按照您的吩咐,东西南面全部堵死,那些家伙铁定会往东面那山坳里跑。咱们的人早就搁那儿埋伏上了,到时候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定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骑在马上的另一人也接话道:“哼,三爷刚回来他们就按捺不住了,派些杀手混在一帮山贼土匪之中来刺杀爷,以为等完事之后把罪名推给那帮冤大头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神不知鬼不觉,换谁也不会想到是郗京那头搞的鬼,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哈哈,那边要是知道他们派来的杀手全军覆没,不知道会不会嘴巴都气歪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兴奋,却见一人骑马疾奔而来,到达众人面前猛地一拉缰绳,还未等马儿停稳就急忙道:“三爷,不好了!咱们光顾着追人,没注意到有辆马车闯进了咱们的包围圈,这会儿只怕和那些杀手们对上了!” * 司若宁单脚踩在那黑衣蒙面人的背上,一只手肘撑着膝,一只手叉着腰,面带严肃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呀,好好的为什么不学好呢?舞刀弄枪的多粗暴啊,不仅容易伤着自个儿,还容易伤着花花草草。要知道世间万物皆是平等滴,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滴,你这样残害生命是不对滴!” “我杀了你!”脚下的人扭动了一下,却硬是没有挣扎起来。 那小小一脚好似重逾千钧,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娃儿,却硬是单方面碾压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司若宁叹了口气,眼中神色饱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意味:“我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你若好好说两句软话我就放了你了,你又何苦这么硬挨着为难自己呢?” 那黑衣蒙面人立马改了口:“女侠,大女侠,姑奶奶,小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残害花花草草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司若宁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乖嘛。” 黑衣蒙面人松了口气,以为能逃过此劫,却听头顶上方又悠悠飘来一句:“可是我现在反悔了怎么办?” “你!”黑衣蒙面人顿时气得吐血,发誓一旦逃脱之后定将她鞭尸一百遍啊一百遍! 可惜,他没这机会了。 司若宁看着从山道上直接冲下来的一行人,勾唇笑说:“那些人,是来找你的吧。” 那黑衣蒙面人神色陡然一变,瞳孔瞬间放大:“姑奶奶,求你了,求你放了我吧,落入他们手里,那我可真没命了!” 司若宁直起身子,以手挡着眼前的阳光遥望了一下,感叹地说:“都是些高手啊!” 黑衣蒙面人泪流满面:要不是高手,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吗? 司若宁撇了撇嘴,道:“若是你没有拿着剑直接冲过来想要害我们的性命抢我们的马,那我倒是可以冒这个险救你一命。不过现在我车夫被你摔到了一边、我娘被你吓晕了还不知道醒了会有什么后遗症,你说我要是再冒着得罪人的危险救你,我是不是有病?” 给读者的话: 新书开更,亲们若是喜欢记得评论收藏个哦~~~ 002 小心,有杀气! 二月,春雪刚刚融化,土地冒出新芽,枝头上的花苞开出星星点点的碎花。 那一抹亮丽的水蓝色就那么伫立在那里,长而黑的墨发随风缭舞,月白的衣袂上下翻飞,静静立在那里等他们的模样,被寥寥的春意衬得如诗如画。 如果,如果没有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山贼土匪,没有那位被她踩在脚下的蒙面黑衣人,这应该还算是一幅很美丽的画面的。 “告诉我不是眼花,告诉我不是我产生幻觉了,告诉我一定是太阳太晃眼了所以我看错了,啊啊啊,有谁能告诉我,那个费了我老大力才逼到这边来的杀手头目为何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踩在脚下啊!” 青玄看着眼前的画面,郁闷得直揪头发。 旁边几人窃笑。 “每次排名的时候一到抽签环节就人品大发,估计实力都转移到运气上面去了。” “嗯,若是实打实地来一场,青玄铁定打不过这个小姑娘。” “话说好像看他们打一场……” 青玄冷哼一声,忽视他们,转过身靠近马车:“三爷,外面有一虎背熊腰凶悍女子,将那杀手制住了!” 半晌,那马车里才慢悠悠地传出一句:“青玄,你三爷我还没瞎。” 司若宁本想将人扔给他们便拍拍屁股走人,管他们什么恩什么怨她都没兴趣插手进去。 可是,在看到马车里那男子掀开帘子走出来的那刻,她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停留在了原地。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是她在看到那男人的第一眼,脑袋里地最先冒出的想法。 对,这的确是形容美女的,可若是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呢? 飞扬的眉,优魅的眼,一线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之间,好似春风肆意,流光溢彩。 那一拢华贵紫衣,玄纹云袖,衣袂飘绝,眨眼间就飘然至她的身边。 青玄叹了口气:“又一个看呆的,三爷可真是个祸害。” 此话一出,立马被旁边众人“唰唰唰”地丢白眼。 敢说三爷坏话,活腻歪了? “这些人,都是你收拾的?”凤寻潋看向面前女子,问说。 华丽丽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贵气无比。 司若宁立马回神,边退后边呵呵地笑说:“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只蚂蚁都踩不死,怎么可能收拾这么多人呢?” 突地,青玄他们全都睁大眼睛,暗道不好! 那女子退后的时候放开了那个黑衣蒙面人,他乘此机会一跃而起,手握匕首朝着他们三爷直扑过去! “你要知道,我娘吃斋,我也跟着吃斋,信佛的人是不杀生的……” 司若宁还在继续说着,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感觉眼前冷光一闪,有杀气,她几乎惯性地抬脚一踢。 那黑衣蒙面人刚刚靠近目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司若宁一脚给踢飞了出去。 青玄见那被踢飞的黑影直接落在自己的马前,顿时叉腰大笑三声:“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来人呐,给我绑了!” 那边,凤寻潋眉梢一挑,弯弯勾起唇角:“这就是所谓的,信佛不杀生?” 司若宁讷讷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抬眼见那黑衣蒙面人已经被绑起来了,顿时指着那边笑说:“我杀不杀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娘还晕着呢,可不可以……先走了?” “请便。” 凤寻潋伸手一扬,抿唇一笑。 司若宁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将车夫拉到车上,飞快地远离这是非之地。 “三爷,这些人怎么办?” 凤寻潋看也不看,语气却冷了两分:“全部都处理干净。” “是。” “算了……”凤寻潋嘴角玩味神色又现,“还是留一个活口去报信吧,就说三爷我受了重伤,可能会在这边将养一阵子。” 003 郗京来人 司若宁一路都在担心她娘亲会出事,而事实却证明她娘是“林妹妹的身王熙凤的心”,颠颠簸簸在半路就悠悠地醒了过来,还不忘抓着她问她们在那么多山贼围攻下是怎么脱的身。 司若宁早就警告了车夫也想好了托词,十分淡定地说:“话说,正当我们处在生死存亡之际,一无名英雄从天而降,拔剑而出,唰唰唰一阵秋风扫落似的狂扫,便将那些贼寇打倒在地。我心存感激欲问其姓名,他慢慢远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慢慢地道,‘江湖人都称我为雷锋’。于是,他走了,我们得救了。” 沐婉柔认真听完,有些惋惜地说:“可惜那雷义士走了,要不然定当好好谢过。” “咳,”司若宁顿了顿说,“人家是江湖侠士嘛,来去无影又无踪,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不知道他多久又会离去,若是日后遇见了,再报答他也不迟嘛。” “说的也是。”沐婉柔点了点头,总算是不再纠结这些了。 旁边车夫听着自家小姐的一通瞎掰,想说话又不敢说,可把他憋坏了。 司若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比了个灭口的手势,他默默地转过身去,专心地赶车。 话说司若宁也不想瞒着自己娘亲的,可若是告诉她,她女儿早在生产的时候就夭折了,她不过是异世一缕孤魂,借她女儿的身体活了那么多年,她会不会立马又给吓晕过去? 前世不过是冷心冷血为别人活着的一把利剑,今生能有一个这么疼爱她的娘亲,已是她穷极上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温暖,她不想再失去。 所以,就这样,默默地用她仅有的力量守护好爱她的人便好。 快到家的时候,沐婉柔拉着司若宁的手说:“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今天的事一会儿谁都不许提,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大不了我下次再去上香的时候,多带点家丁护院便是。” 司若宁也不想惹他们担心,自然想的也是缄口不语,当即点头道:“知道了。” 沐家是商户,却在怀江以南拥有几百处铺子,好几处庄子,主营丝绸,也兼营一些高档的笔墨纸砚,在明安城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作为主宅的沐府,门口放着两头护门石狮,四开的朱漆大门,自然也显得相当气派。 马车在门口刚刚停下,就见一堆丫鬟婆子小跑过来,扶着司若宁和沐婉柔下了马车,簇拥着进了府内。 搀着沐婉柔的明珠丫头笑吟吟地说:“小姐,孙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天色都暗成这样了,老爷和夫人都等着急了,差点就差人去寻了!” 司若宁笑吟吟地瞪她一眼:“明珠最近说话可越来越没分寸了,该收拾。” 明珠连忙讨饶:“孙小姐可手下留情,明珠还得伺候小姐呢。不过明珠可没说谎,老爷和夫人真的等着急了,还有个郗京下来的人,也等了好久呢。” 郗京下来的人…… 司若宁脸上笑意收了一些,连忙看向一旁的沐婉柔,伸手握紧了她的手:“娘……” 沐婉柔扯起嘴角,勉强地冲司若宁笑了笑:“没事。咱们进去吧。” 004 沐姨娘 刚一进会客的迎松厅,就看一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正端起茶杯喝茶。 那人司若宁不识,沐婉柔却知。她面色淡淡的,小幅度地牵动嘴角对司若宁说:“司府的三管家。” 果真是司府派来的人! 虽早有准备,可真确定的时候司若宁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郗京那头在不管不问十五年之后,终于想起有她娘这个人来了。 那司府三管家见沐婉柔和司若宁进门来,当即放下茶盏,起身迎了出来,微微弯腰算是见礼:“沐姨娘。” 沐婉柔抬起下巴,冷哼一声:“三管家这声沐姨娘我当不起,还是称我沐小姐吧。” “柔儿,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礼?” 坐在客厅首座上的是两位面目慈祥年近花甲的老人,正是沐婉柔的爹娘、司若宁的外公外婆。此刻开口的,便是沐老爷子。 司若宁连忙跑过去半蹲下挽住沐老爷子的胳膊,笑眯眯地撒娇道:“这就是外公孤陋寡闻了。对待真心诚意的客人,咱们自然奉为上宾、以礼相待;可对待别有用心的客人,咱们自然也不必太客气了,让人以为咱好欺负。” “你这孩子……”沐老爷子被这理论弄得哭笑不得,可又舍不得说自家的宝贝外孙女,只能抬起头对三管家道,“宁儿还是个孩子,说话口无遮拦的,还请三管家见谅了。” “沐老爷说的什么话,赵某不过一个奴才,如何敢跟三小姐置气?”说着那三管家拱手规规矩矩地向司若宁行了个礼,“三小姐。” 司若宁靠在沐老爷子身旁说着悄悄话,好似没听见。 沐婉柔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向自家爹娘屈膝行了礼,便在沐老夫人身旁坐下了。 不过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警惕地看着那三管家。 “不知三管家此次千里迢迢来到沐府,所为何事?”一坐下就发问,到底是在沐府,有自家爹娘和女儿在,沐婉柔的底气也足一些。 那三管家回道:“此次奴才是奉老爷之命,前来接三小姐和沐姨娘回去的。” “不去!”沐婉柔听完就直接甩下了话,却因为用力过猛,顿时咳嗽起来。 沐老夫人连忙替自己女儿捋背顺气:“不去就不去,不要太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划不来了。” “咳咳……咳咳……”沐婉柔边咳嗽边拉着沐老夫人的手臂说,“女儿……女儿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沐老夫人连忙安慰着。 那三管家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面有些尴尬:“这……” 沐老爷子起身解释道:“柔儿身子一向不大好,受不了什么刺激。还请赵管家先随下人下去休息,劝说一事,自有老夫及内子。” 赵管家也不想把人气出毛病,连忙客套了几句,就跟人下去了。 司若宁端着刚让人去拿的温开水,就着两颗药丸给自家娘亲送服之后,她才悠悠地缓过气来。 然缓过气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爹娘不必多说,我是定然不会让宁儿再回到那个地方去的!” 005 天煞孤星命 沐婉柔口中的“那个地方”,指的是位于大瑞国都郗京城十里承恩街最西边的礼部尚书司府。 承恩,承天子之恩。这条街道上全部住满了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一不留神儿瞥见个遛鸟的华服少年有可能就是丞相大人的公子哥儿,一不注意撞着顶轿子里面可能就坐着某位世子爷,而司府位于此处,足以见其举足轻重之地位。 有句话叫“后宫佳丽三千人”,而那些高门大户的虽然不能跟皇帝比,可是有个“后宅佳丽三百人”也不是很夸张的。 而很不幸的沐婉柔,就曾是这后宅佳丽三百人中的一员。 沐婉柔生在商人家,养在深闺里,一天闲了便看些你侬我侬凄凄怨怨的诗词及话本,又加上是早产儿,身子骨一直都调养不好,便成了活脱脱一个翻版林妹妹。 时值某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沐妹妹远郊踏青,一眼便对挺拔俊朗才气纵横的司鹤闻倾了心。 司鹤闻年轻气盛,对倾慕者自然是来者不拒。又加上小有才名,哄小妹妹的诗词儿张口就来,直哄得沐妹妹失了魂,丢了心。以至于后来司鹤闻要归京,沐妹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让沐老爷沐夫人松了口随他而去。 司鹤闻在郗京早就有了正室,那袁氏贤良淑德,娘家是忠勇伯府,又育有一儿一女,地位不可撼动。却好在那司鹤闻还算有几分良心,不曾冷落了沐妹妹,沐妹妹也便为了心中挚爱委曲求全,在司府当了个妾室。 眨眼不过三月,沐妹妹便怀了孕,美滋滋地告诉了自己的夫君,也告诉了对自己一向照顾的正夫人袁氏。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过几日袁氏便病倒了,请了诸多大夫,用了诸多名药,却也药石无效。直到找了个观里的道士过来一通做法,那袁氏才好了一点。 你问为何才好一点? 因为那道士曰:府中有妖孽,乃天煞孤星转世,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因其还未成型,所以他才能勉强压制,若是待成型之日,只怕司府大祸将至矣! 司鹤闻急急忙问:妖孽现在何处? 那道士手中铜钱伏妖剑一扬,直指沐妹妹腹部。 沐妹妹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奈何自家夫君正值考绩升迁之际,容不得丝毫差池,便柔声哄着她打掉孩子,以后再生它十个八个。 沐妹妹哪里肯?一番争执和司鹤闻闹红了脸,司鹤闻便下了狠话:要么她打孩子,要么他写休书! 沐妹妹一听这话,顿时那叫一个伤心啊,可伤心过后却狠下了心,不待司鹤闻写下休书,自己便找了个机会挺着个大肚子直接奔回了娘家,然后平安生下了孩子,至今已一十五载。 没错,那孩子就是司若宁,司若宁便是那传说中“天煞孤星转世、克夫克子克全家”的妖孽。 她娘最初那几年还盼着司鹤闻能够意识到自己错了,派人把她们娘俩接回去,可后来渐渐伤透了,也便死了心,到最后还巴不得他们不来了,她们娘俩还能过些舒坦日子。 可偏偏在这时候,十五年不曾过问他们母子的司府来人了,一来就要把她们接回去,这让她娘如何能淡定? 就算她娘能淡定,司若宁也不能淡定。 这边大好的日子放着不过,跑去郗京那边受什么气? 一句话,不去! 006 天大的阴谋 司若宁她们俩母女不去,可架不住沐老爷子和沐老夫人要她们去。 沐老爷子说:“女儿啊,你看你爹你娘的年纪也大了,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要是咱们突然间就走了,你和宁儿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我们就是走也走得不放心啊。” “呸呸呸,爹您说什么呢,您和娘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许再说这个。”沐婉柔连忙地拉着沐老爷子一哄,沐老爷子便笑呵得找不着北了。 沐老夫人见此叹了口气,拉过自家女儿,劝道:“柔儿,不是娘说你,一个女子一辈子,终究还是要依靠男人的。虽然当初娘也不想你嫁进司家,可是你到底嫁了,还生下了宁儿,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宁儿着想一下啊。你想想你们这些年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宁儿若是没个正经身份,以后谁会愿意娶她?” 说到自家女儿,沐婉柔顿时垂下头,不吭声了。 当初是她一时气盛跑回了娘家,也没考虑太多。可一个女人跟着男人跑出去,最后又大着肚子跑回来,那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连带着自家女儿也受了不少邻里乡亲的指指点点,虽然女儿嘴里说着“不介意”,可她这个为娘的却万般不是滋味。 更何况娘亲说得对,宁儿已经及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人家一顶私生子的名义给她扣下来,还有谁人愿娶? 沐老夫人虽然怨恨司鹤闻的无情无义,可也更心疼自家女儿这些年受的苦。她伸手摸着沐婉柔的脸,语有凝噎:“女儿啊,你等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司家那边已经让了步,也承认了宁儿的身份,你也退一步,跟人回去吧。” “娘亲,我……”沐婉柔低眉垂泪,轻咬下唇,眼神犹豫,似有动摇。 司若宁见此暗道不好,若自家娘亲松口了,那还得了? 赶紧地一个仗步过去,将自家娘亲扶着在一旁坐下,回过头笑着说:“外公,外婆,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你们容娘亲多想一想,等她想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沐老爷子点了点头:“宁儿你是个会拿主意的,多劝劝你娘。” “哎哎哎,一定一定。”司若宁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乖巧。 沐老夫人也是个病秧子,这会儿想着这些烦心事脑袋就疼起来了,沐老爷子也就没再多说,搀着自家老伴儿下去休息了。 等二老一走,沐婉柔便拉着司若宁坐在了自己旁边,连忙问说:“宁儿,你也赞同娘亲回去?” 司若宁不好说得太直白,便先问了一句:“娘亲想回去?” “我……”沐婉柔将头偏向一旁,半晌才低声地说,“我不知道。” 司若宁顿时了然。 这犹豫了大半天的意思,自然是“想”了。 一则是刚才她外公外婆的劝说起了作用,这二来,只怕是她娘亲还对那司鹤闻心存幻想。 司若宁真想劈头一番大骂:那司鹤闻就是个无情无义之徒,当初她娘亲年轻貌美,他都可以为前程放弃,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放着一大堆的小姑娘不找要来接她们回去?不是说她腹中孩儿是妖孽吗?这会儿又不怕克死他们全家了? 再者说了,当初陷害她娘那袁氏这会儿可还端坐在司家主母的位置上呐,她会允许自己好不容易赶走的人再次回到司家? 综上可知,那司府派人来接她们回去,就是个天大的阴谋。 可这些司若宁一个字儿都不敢跟自家娘亲说啊,自家娘亲那小身板儿,别还没听完就晕过去了! 这事,只怕还有点难办。 007 司家目的 “哎哟,婉柔妹妹在这儿啊,可让姐姐一番好找。”司若宁和自家娘亲还没聊上几句,就听门口传来一道洪亮的女高音。 司若宁掏了掏发麻的耳朵,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来人,暗道,果然。 沐婉柔是沐家独女,沐老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后来沐婉柔早产,沐老夫人差点把命搭上,以至于后来沐老爷子死活不肯再让沐老夫人生了,而自己又不愿娶其它侍妾,到头来两老就只有沐婉柔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这个自称是沐婉柔姐姐的,是沐老爷子哥哥的女儿沐翠萍。沐老爷子那哥哥是个赌徒,早些年输了个倾家荡产,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也被追债的打死了,留下个女儿嫁给了一个农户,沐老爷子可怜她孤苦无依,也就把他们夫妻接了过来,住在了沐府。 “姨母。”司若宁对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见了面还是客套地打了招呼。 “哎,宁儿你先出去,我跟你娘说几句话。”那沐翠萍扭着腰肢走了过来,直接将司若宁挤开,坐在了沐婉柔的旁边。 司若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还不得不警惕地盯着她,免得她乱说话。 沐婉柔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堂姐来找我做什么?” 那沐翠萍凑到沐婉柔耳边,小声地说:“我是听说司家那边来人了,这才特意赶过来嘱咐你几句的。为了宁儿着想,你可别一时心软答应回去了啊。” 司若宁双手抱臂,眉梢一挑。 这沐翠萍今日吃错药了怎么地? 沐婉柔惊了一下,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沐翠萍说:“婉柔妹妹啊,你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想得那么天真。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哪里会有吃回头草的?而且还是十五年的回头草?你没看出来,这事儿是冲着宁儿来的吗?” 这话说得沐婉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明白,现如今的她,哪里还能和十五年前相比?沐翠萍的话再难听,可也没说错。 然扯上了自家女儿,她也懒得管这些旁的了,追根究底地问:“怎么就冲着宁儿了?” “哎,这还不好猜?”沐翠萍说,“沐家就你一个女儿,你又只有宁儿一个女儿,他们把宁儿认回去,这沐家偌大的家产,还不都姓了司?” 司若宁有些意外地看着沐翠萍。 说实话,司家是个什么目的,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沐家要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值得人惦记的,估计也就是这名下的几百处铺子和庄子的房契了。 可是没想到这成日里尽惦记着占小便宜又喜好说三道四的沐翠萍,居然也想到了这上面去! 那是不是可以说,司家的目的路人皆知昭然若揭啊。 沐婉柔听到这里,也觉得是这个理,可还嘴犟地说:“怕不可能吧,那司家也是大门大户的。” “嘿,怎么不可能?大门大户的才最爱干这些事儿。等把你们接过去了,你们无依无靠了,他们要夺你们的家产,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沐婉柔这朵小白花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事儿,这会儿听到沐翠萍说的这些,顿时就给深深震惊到了。 沐翠萍又接着道:“婉柔妹妹你想一想,与其让别人夺了沐家的财产去,还不如在这里给宁儿招个上门女婿。宁儿在那边不过是个庶女,能嫁什么好人家?可在这边,沐家家大业大,随便给她挑一个也不会差哪儿去啊。” 这话可提醒沐婉柔了,她抬起头来眼神晶亮地看向司若宁:“郑家那小子!” “咳,”司若宁差点没被呛着,“娘你别瞎说!” 008 豆蔻梢头二月初 沐婉柔不走了,无论谁来说什么她都不走了。 沐家二老又劝了几天,见没什么成效,叹了口气也便随她去了。 那司家派来的那位赵三管家见沐婉柔真真铁了心,也就没再多待,回京复命去了。 沐翠萍和自家那口子听到这消息,顿时高兴得差点没大吃大喝放着鞭炮庆祝一下了。 “司家那边的人终于走了,咱们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陈金柱整了两口小酒,得意地晃着脑袋翘着二郎腿。 沐翠萍却没自家那口子的好心情:“人家沐家中意的是郑家那小子,就算不被司家接回去也轮不到咱们守业啊。” “你傻啊,”陈金柱白了沐翠萍一眼,“你管沐家中意的是谁,只要宁儿那丫头看上咱们儿子不就可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凭什么把人嫁外面去不嫁给咱们儿子啊?” “这倒也是。”沐翠仔细思量了一下,“那咱们把守业叫回来,让他去哄哄宁儿那丫头,指不定哄高兴了,咱们守业就是乘龙快婿了,到时候这一切还不是咱们家的?” “对对对,我这就去。” 陈金柱刚站起来就被沐翠萍揪住了耳朵:“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说什么去叫儿子,怕是你自己惦记着勾栏院里的小桃红吧。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我让二狗子去叫!” *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哎,宁妹妹……”一身苏锦青袍墨竹罩衫的男子晃着扇子念完,一转身却见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子正打着呵欠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他不由有些好笑:“这首诗,宁妹妹不喜欢?” “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是个老男人要离开赴任了给自己勾栏院的小相好写的一首离别诗。”司若宁抬起头来,压低眉眼有些不爽地看着他,“哎我说郑青亭,你这时候跟我念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我能有什么意思?若宁妹妹真是我的小相好,那我可真是做梦都能笑起来啊。”郑青亭看着司若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司若宁却好似没听懂似的,重新起了话题,问他说:“你什么时候走?” 郑青亭收了笑,认真回道:“明日一早便走,怕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所以今日才约你在此见上最后一面。” “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呀,”司若宁眼波一动,咧嘴笑开,伸手拍了拍郑青亭的肩膀,“咱们的郑解元是去郗京考状元的,是去飞黄腾达奔前程的,以后当了大官可别忘了咱啊。” “嗯,”郑青亭举起手来郑重其事地说,“以后封宁妹妹当状元夫人!” 司若宁抬脚就给他踢去:“你少给我贫。” 郑青亭连忙闪开,笑着求饶:“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最近县衙里来了个大人物,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我爹这些天一直围着他转。我娘让我给你们说一声,最近上香逛街什么的就别叫她去了,她也走不开。” 大人物? 司若宁一个转念,脑袋里就冒出一张妖冶美极的脸来。 莫非县衙里那位大人物,就是那日她在城郊碰见的那个人? 她想了想,抬起头来问说:“哎我问你,那位大人物长得怎么样?” 长什么样儿? 郑青亭想着全家上下所有女眷都被那男人迷得团团转的模样,又看着司若宁紧张看他的模样,到嘴的话不由得转成了另一番模样:“哦,那个大人物四五十岁了,挺着个大肚子,看人的时候老爱眯着眼,说话的时候老爱带着笑,不像是什么好人。” 司若宁侧眼有些不信任地看他:“你说的这个不是你老爹么?” “咳,”郑青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连忙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坡,转移话题说,“想当年咱们就是在那片桃花林里相识的,可惜等过两天桃花盛开了我却不在这儿了。等明年,明年我定来陪你看桃花!” 司若宁眯着眼看向那一片打着花苞还未来得及绽开的桃花,嘟囔着说:“虽然那几朵破花没什么好看的,但是看你说得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一回吧。” 009 年方几何,有无婚配 红粉帐暖,美酒飘香。 露着足踝的女子若杨柳扶风,如娇蕊初绽,堪堪一曲舞罢,脚下一崴,娇呼一声,便朝着上首处慵懒而坐的男子倒了过去。 那男子凤眼轻挑,含笑看她,撑头斜卧,不躲不避。 然就在那女子快要倒入他怀中那刻,却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影子来,将她接了个满怀。 那女子还以为自己美梦成真,却不想柔情似水温柔款款地抬起头来,却陡然看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入了眼帘,还正咧开一口白牙对着她笑。 “啊!!!!鬼啊!!!!” 一个扭身从他怀里挣脱开,待看清此人全貌之后,更是羞愤难当,玉足一跺,以袖捂脸,飞奔而去,看得屋中众人闷笑不已。 “哎,青玄,天天抱美人儿的滋味怎么样啊?”旁边有人揶揄他。 他眼睛瞥了一眼主座上的人,叹了口气道:“唉,人家都是春天到了桃花才开,咱们三爷这是一年四季都桃花朵朵开。每天是个女人都想往三爷怀里扑,咱这个护花使者当起来也不容易啊。” 众人嗤之以鼻:“你就美吧你。” 凤寻潋一身华贵紫衣逶迤在地,墨发未束,如瀑一般披在肩头,说不出的优雅肆意。 他抬起头来,瞥了旁边一人一眼:“白羽,那日那女子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没有?” “三爷,都调查出来了。”一身白衣的白羽站出来回答说,“那女子名叫司若宁,原本是礼部尚书司鹤闻的庶女。不过当初被一江湖道士批了个‘天煞孤星克夫克子’的命格,她娘为了生下她便自己跑回了娘家。她的外家是怀江这边有名的商户,这十五年来她们娘俩一直都在这明安县城里住着,司家那头,好像也没要认回这个女儿的打算。” 凤寻潋摇晃着镶着宝石的银杯,任那酒香扑鼻:“就这些?” 白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就这些。” “就这些?”凤寻潋抬起头来,又问了他一次。 白羽刚想答,就见青玄龇牙咧嘴地道:“你个呆子,三爷的意思是,那司若宁年方几何,有无婚配!” “哦哦,”白羽当即反应过来,回答说,“那司若宁刚刚及笄,尚无婚配。不过有个青梅竹马叫郑青亭,就是这郑县令的儿子。两边家里好像还挺赞同两人往来的,如若没差,成亲是迟早的事。” 凤寻潋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斜眼瞥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三爷我是想知道,她那一身武功从何而来。” “这个……”白羽顿时拧起眉头,“属下暂时没有查到关于这方面的任何信息。她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沐府,过的也是一般闺中小姐的生活,属下也不知她一身武功从何而来。” 青玄抖着腿,咧着牙,嘿嘿笑说:“那她肯定是天纵奇才,天生自带一身好武艺呗!” 一干众人顿时翻白眼。 “三爷,郑大人求见。”正在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说。 凤寻潋挥了挥衣袖,说:“让他进来。” 010 指点 “下官郑裕民,参见晋王爷。” 郑县令一进屋来就给凤寻潋行了个大礼,眯着眼笑呵呵又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好像尊弥勒佛。 凤寻潋浅笑着一抬手:“郑大人快请起。” “谢王爷。”郑县令连忙起身,半弯着腰笑眯眯地立在一边。 凤寻潋明知故问,开口言说:“郑大人来此,有何要事啊?” 郑县令连忙笑着说:“无事,无事,就是过来看看,王爷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不满意的,下官好立即让人去办。” “郑大人有心了。”凤寻潋唇角弯了弯,举止雍容华贵,“不过这成天的都是些歌啊舞的,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三爷我可是在你这里养伤的啊,若是美人在怀伤势加重了,郑大人怕是不好交代吧。” 郑县令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他只听闻这晋王爷喜好美色贪图玩乐,便费了诸多心思收刮美人前来献媚,却忘记了他有伤在身…… “下官该死,竟忘了王爷有伤在身,还请王爷恕罪!”郑县令连忙跪下,磕头请饶。 “哎呀,郑大人又跪下做什么?快快起来。”凤寻潋抬手一个虚扶,慢悠悠地说,“郑大人的忠心可表,何罪之有啊?” 郑县令听到这话,这才胆战心惊地又站了起来。 凤寻潋侧过头,微微凝眉好似想起什么:“哦,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什么来着?” “小儿郑青亭,是去年乡试的解元。”郑县令连忙喜滋滋地回答说。 他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可就是为了即将入京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啊。幸得老天爷开眼,他还没开口晋王就开口问了。 青玄立马冲白羽挤了挤眼睛,嘴唇轻动无声地说:开始了! 凤寻潋眯着眼笑了笑:“看样子令公子可真是少年才俊啊。也不知,有无婚配?” “这……”郑县令犹豫了一下,这才笑说,“内人倒是给他物色了一个,只是尚未定亲。” 凤寻潋点了点头,饶有深意地说:“以令公子的才能,以后定能大有一番作为。可若是早早定亲,只怕会影响他的仕途啊。要知道,京中尚未婚配的千金小姐众多,若是被哪个高门大户看上了,那可就如有神助,前途不可限量了啊。” 这一说,郑县令顿时间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谢王爷,多谢王爷指点!” 等一会儿他一定给自己儿子好好交代一番,去了郗京之后定然要好好表现才是! 哦,对了,还得给家里那位说上一声,反正还没和沐家定亲,渐渐疏远了便是,免了日后自家儿子当了大官,却因娶一私女被人笑话。 郑县令得了晋王爷的指点,屁颠屁颠地便退出去了。 青玄捏着嗓子捏了个兰花指,用唱戏地调调说:“三爷呀~~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呀,您这是明摆着的棒打鸳鸯呀~~” 凤寻潋整个人往后一靠,眼角笑意飞扬开去:“你该说,三爷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姓司的女子那般厉害,一脚出去,可别把人郑家小公子踢残喽。” 青玄坏笑着说:“残了别处不要紧,可别残了不该残的地方啊。” 众人全部拿起桌上的东西朝他丢了过去。 011 天大的好事 沐府后院。 陈守业刚被二狗子从勾栏院里叫回来,就在后院花园里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小丫鬟。 “好妹妹,你别躲呀,给哥哥亲一个,哥哥给你添几样漂亮首饰。哎,你跑什么……” 他一边嬉皮笑脸地占口头便宜,一边去追那小丫鬟,想揩一把油,却还没追上几步,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表……表妹……” 眼前那一身烟霞紫吴锦长裙、倚身靠在庭前一棵樱花树下的,不是他最怕的司若宁还能是谁? 明明长着的是一张清秀娇俏的小脸,在他眼里却仿若罗刹再世。害得他不仅说话哆嗦,连腿脚都开始打哆嗦了。 司若宁懒得看他,招手让那小丫鬟过来,柔声问说:“有没有事?” 陈守业听着这话连忙辩驳:“我、我就是说了她几句,没把她、把她怎么着。” 司若宁见那小丫鬟抹干了眼泪摇了摇头,这才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孙小姐。” 小丫鬟一告退,陈守业就想溜:“那个,表、表妹,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走了。” 刚刚转身没走两步,后衣领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揪住了。 明明那般娇小的女子,出手的力气却大如蛮牛,直让他费了全力也移动不了半步。 鉴于前车之鉴太多,陈守业立马放弃抵抗,举起双手投降:“表妹,我真的、真的有事啊。” “吃喝玩乐算事儿的话,那你的确算个大忙人了。”司若宁讥笑出声。 “不是,不是我……你听我说……啊——” 陈守业话没说完就化作一声惨叫,司若宁手中稍稍用力,抬脚用力一踢,直让那陈守业在半空中抡了一百八十度,而后“砰”地落地。 抬腿一压,正踩在陈守业胸口,司若宁冷冷一哼:“你在外面怎么着我不管,你要是敢在司府乱来,我一脚踩爆你的蛋蛋!” 陈守业只觉得两腿间一阵凉寒,整个人躺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敢确定,这个女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院里,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自家老娘笑容满脸地迎了过来,对自己柔声细语地说:“儿子你回来了呀。” 陈守业一见那笑,顿时汗毛竖起。 自家老娘没有指着鼻子骂他还笑脸盈盈,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你……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呐!”沐翠萍刚想骂人,一想到心中大计,顿时火气全消,连忙地将自己儿子拉进屋里,“儿子啊,娘把你叫回来是为了一桩天大的好事。” “天大的好事?”陈守业顿时来兴趣了。 可一听完自家老娘的计划,他顿时又跳脚了。 “娘喂,我滴亲娘喂,你让我去讨好那司若宁,你不是逼你儿子跳火坑吗?” 沐翠萍顿时挑眉横眼:“你这是什么话?宁儿那丫头年纪正好,长相不差,性格不算温和也不是什么跋扈之人,身后还有沐家偌大的家产,哪里就是让你跳火坑了?” 陈守业顿时欲哭无泪。 他突地想起小的时候,他一旦做错事了惹到那位比他还小几岁的表妹了,就会被那丫头一顿狠揍。他被揍得痛死了偏偏身上还不留疤,每次跑去告状都会被她哭着倒打一耙,罪魁祸首没得到惩罚,他反倒被罚跪罚零花。 以至于后来有了前车之鉴,他再被司若宁揍了也不敢跑去告状了,否则一定会被人认为他是在说谎话,这一路走来心酸与谁人说呀。 “娘,我滴亲娘,您先让我先自个儿待会儿,先喘口气行么?” 012 关系 收拾了人活动了筋骨的司若宁神清气爽,一路走一路都哼着四五不着六的调,还自我感觉满意得不得了。 沐婉柔听着老远就从门口传来的跑调小曲儿,抬头看向一旁的明珠,眉开眼笑地道:“也不知郑家那小子说什么了,瞧把她高兴的。” 明珠也抿着嘴轻笑:“准是郑家公子又给孙小姐带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了,孙小姐哪次回来不是高高兴兴的?” “我怎么刚一来就听着有人说我的坏话啊?”司若宁笑眯眯地背着手探身进来,目光在自家娘亲和明珠丫头的脸上扫了扫。 明珠笑说:“哪儿是在说您坏话啊,是在说您好话呢。孙小姐端端好福气,人家郑公子品行端正,才貌兼备,明安城多少人家想着把女儿许配给郑公子呢。可偏偏郑公子这么多年了,只喜欢小姐,让奴婢们都好生羡慕呢。” 司若宁在自家娘亲身边坐下,抬起下巴哼哼一声:“明珠丫头羡慕我是假,怕是自己想嫁人了才是真。也罢,让我娘找个踏实肯干的,把你许了出去得了,免得一天都来揶揄你家主子。” “小姐,你看孙小姐。”明珠顿时被说得满脸通红,躲在沐婉柔身后都不好意思了。 沐婉柔温婉一笑,对司若宁道:“好了好了,说什么明珠啊,该好好说说你才是。” “我有什么好说的。”司若宁低声嘟囔了一句,旋即扬起一个大大笑脸,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娘,梨园新编了一出戏,叫《折红梅》,要不咱们挑个时间去看看?” 沐婉柔端端不为所动:“老实给我说,你和郑家那小子到底怎么样了?这些年一直没定亲,我这心里也有些放不下。这回他去若是一举高中,就在那郗京谋个一官半职的,那你在这儿可怎么办是好?” “娘,我和郑青亭那小子是清清白白的,是比西门口那家卖素面的汤水儿还清、比东城门那家阳春白面还白的清白关系。你不信我发誓!”司若宁信誓旦旦地举起手来,“就算有关系,那也是兄妹关系。这些年就你们瞎搅合,你说我们要是想发展什么,那还不早发展出来了?” 沐婉柔不相信地看她:“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司若宁感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钱庄里的真金白银还真。 若真有什么关系,那大抵只能说,如果这辈子真的非得找一个人嫁了不可,那嫁给郑青亭,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不可能啊……”沐婉柔一下子就郁闷了。 好好一个乘龙快婿,样样她都满意,而且瞧着也不像对她女儿没意思的样子。若真没意思,会时时刻刻都惦念着,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立马给她女儿送去? 如此想来,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立马抬起头来问司若宁:“我说宁儿,你没移情别恋吧?” 司若宁怒:“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沐婉柔拧眉又问:“那就是你还未情窦初开,不知情为何物?” 司若宁无语问苍天。 013 热闹 司若宁从小就跟着自家外公巡铺子看账本,学了一手的经商好本事。 虽然生在这个时代,女儿家家的抛头露面是不太好,可是……沐家不是她娘就是她,让她娘手捧账本眼角垂泪念几句“我心深深处、心有千千结”,她还是自己个儿主动点站出来吧。 啧,她真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女儿。 每月十五沐老爷子都会带着她去巡视商铺,抽查账本,看看某个铺子最近的经营情况,是盈是损。 当然,沐老爷子也会随时随地出些难题刁难她一番,她若处理得好那还好,如若处理得有什么地方不如意的,那沐老爷子理所当然地将下个月的所有账本全部交予她看,美其名曰:加强锻炼! 每次司若宁都很想吐槽:老爷子你真的不是想偷懒跑回家去陪媳妇儿么? 不过人啊,都是矛盾得很的动物。 就比如说吧,她不满老爷子让她一个人去查账,可现在两个人去,她一样也高兴不起来。 你问原因? 司若宁侧过头,看着伸长了脖子朝着人流去处张望的自家外公,忍不住说:“外公,快走吧,一会儿这边的几个铺子都看不完了。” 沐老爷子转过头,兴致勃勃地对司若宁说:“这么多人往那边跑,一定有什么好玩的。看账本的事我来,你去看热闹!” 好吧,相比较跑去挤在一堆人里看热闹,看账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司若宁想当然地就拒绝了:“还是去看账本吧。” 可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触动沐老爷子了,他竟双手负于身后,在司若宁面前一声接一声地叹起气来。 司若宁可被吓着了,连忙问:“外公你怎么了?” “宁儿啊,”沐老爷子抬起头来看着她,“外公和你外婆就只有你娘一个女儿,也没个儿子继承这家业。而你母亲看些诗词还行,对经商是一窍不通。外公也没有办法,才只能将这些东西传给你啊。” 这也没到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时候啊,怎么突地就走伤感温情的路线了? 司若宁还有些懵:“外公,刚刚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啊,您现在怎么……啊!不会是外婆做的红枣糕被我吃完了,你不高兴了吧?”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沐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说,“只是看着寻常人家的孩子,爱极了看热闹,又想到了你的性子,不由得有些担心罢了。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爱胭脂水粉,不爱衣服首饰,不爱和同龄的小姐玩闹,清冷得像出家的和尚。我便想,是不是因为从小压着你看账本,你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司若宁一听这话,才知是个天大的误会。 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这些她本就不喜。 不爱和同龄的人玩闹,是因为面对着一张张天真无邪阳春白雪的小脸,她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哇! 敢情她为了能让那些未来花骨朵儿身心健康成长的高尚情操,最后竟被他们说成清冷像出家和尚? 呸呸呸,外公你乱用词啊,她出家顶多是个尼姑,算什么和尚! 好吧,为了能够像正常人一点,司若宁立即表现出一副很欢快的样子:“外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热闹?我是怕您一个人去巡视商铺孤单么,所以才没想去的。” 沐老爷子满脸皱纹的脸顿时舒展开,连忙摆手:“你快去你快去,管我做什么,记得玩得开心一点回来啊。” 那模样,像是巴不得她立马消失一样。 司若宁嘴角一抽:“知道了。” 014 女人们的比赛 有一件事司若宁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何在家走两步路就会晕的自家娘亲,逛起街来能连走好几里不带喘口气呢? 每每待她一空下来,身娇体柔的沐妹妹就瞬间被王熙凤附身,拉着她气势汹汹地直奔街道而去。 可以说,这些年,明安城这么点地方,她们大街小巷无一不逛了个遍! 当然也得益于此,所以随便扔她在哪儿也不会丢。是以告别沐老爷子以后她也没让人跟着,顺着人流涌去的方向,很轻易地便找到了热闹的源头。 在明安城的东面有一个蹴鞠场,前些年有个京中的大户人家公子哥儿跑到这边来游玩,无意中提起自己喜好蹴鞠,郑县令便立马下令修了这么个蹴鞠场。 谁曾料那公子哥儿是那大户人家庶出一系的庶出又庶出,和主事那嫡系一支隔了十万八千里,纯粹就是借着名头来蹭吃蹭喝的。 郑县令气得不轻,大手一挥说:那蹴鞠场,你们谁爱玩儿谁玩儿去! 因为有现成的场地在,明安城倒是组建了几支蹴鞠队,一到有比赛的时候,得了农闲时候的百姓们也会跑过来看一看。 然,哪会像今日这般,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一路走来收摊子的收摊子、关铺子的关铺子,一溜烟地全跑这儿了。 司若宁刚刚走近就听见人群之中爆发一片哈哈大笑的声音,可前面人墙一层又一层,她连一丁点东西都瞅不着。 这算看什么热闹?看人后脑勺! 刚想转身就走,可又蓦地停下了——你说要是回去以后她外公问她看的什么热闹,她该怎么回答? 算了,看一眼再走吧。 司若宁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径直地往那人群之中冲去。 拉起甲的手,去敲乙的头,扯下丙的裤腰带,拴住丁的肘。 人多眼杂,司若宁的手脚又奇快,这一弄,那些看热闹的立马互相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起来,她见缝插针,毫不费力直入最前排。 这一看,她不由得吐血。 蹴鞠场上,一堆莺莺燕燕穿着广袖长裙梳着漂亮发髻在那赛场上拉拉扯扯扭扭打打混乱成一团。 有些鬓发歪斜,有些衣衫破烂,有些满脸是灰,那怎叫一个狼狈了得? 她拉住一看热闹的大叔问说:“这怡红院和花满楼的姑娘们争客人打起来了?” “哪儿是打啊,”那大叔乐呵呵地笑说,“你没看见她们在比赛吗?” 比赛?! 司若宁再次扫视全场,终于在一堆花红柳绿中找到了那圆圆的一小颗蹴鞠。 “呵,看来我都跟不上时代了啊,敢情现在明安城的姑娘们都流行玩蹴鞠了啊。” 只不过,这玩的方式也太过壮烈了吧。 “嘿,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娘子,怎么可能玩蹴鞠?”旁边另一人轻哼了一声,伸手朝对面看台指了指,“看见没?那里坐着一位大贵人,郑大人都在一旁点头哈腰的,这帮女的要是表现得好,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个个的能不拼命吗?” 司若宁抬起头朝那看台处望了望,那看台上遮着一帘微透的白纱,里面看外面没问题,外面看里面却什么也瞧不见。 呵,看来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无缘得见贵人面。 正踮脚张望之间,却突地见一团小小黑影径直朝她飞了过来,等她看出是蹴鞠形状的时候,那球已经近在眼前! 015 吃醋 千钧一发之际,危在旦夕之间。 那蹴鞠飞近,正对司若宁! 司若宁几乎不用思考,惯性地下了腰,同时抬起的脚勾住蹴鞠,一个单腿翻身,双手在一旁某大块头大叔身上轻轻借力,飞快将勾住的蹴鞠踢出,漂亮的一个倒挂金钩! 而那蹴鞠飞过赛场,欢脱脱地直奔那高处看台而去,而后撩动了纱帘,飞入帐中。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轻巧将那球接下,精致完美的脸上,那嘴角笑弧慢慢扩大:“果然,看有趣的人踢球,这球才有趣啊。” 青玄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脑袋:“三爷你到底是在说人有趣、还是球有趣啊?” 凤寻潋将那蹴鞠在手中转上一圈,听到外面因为司若宁踢那一球雷鸣般的叫好声,狭长凤眼眉梢向上挑了挑。 他问青玄:“你说这蹴鞠,她那么多地方不踢,为何一定要踢到三爷我这里?” 青玄以手支颔,细细想了想:“唔,可能她是想表达什么。” “想表达什么?” “可能是吃醋。对,一定是吃醋!看见三爷面前围着那么多女人,她吃醋了,所以才把蹴鞠踢过来的!” 青玄顿时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谁说他不聪明的? 旁边众人皆配以白眼。 “嗯,”凤寻潋点了点头,“那你说,三爷我是不是该给她个机会?” 青玄笑嘻嘻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女孩子家都矜持么。” 在场的一干众人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抽起了嘴角。 青玄此人甚是奇妙,论武功实力比不上蓝彧,论用药用毒比不上红袖,论调查消息比不上白羽,飞云十二骑中,他无论排那一条都拔不到头筹,可偏偏最得三爷喜爱,无论去哪儿都给带着。 归根结底,就是他运气好。 每次他们十二人内部排名,他总有办法抽到最弱的,如果抽到最强的那最强的那天铁定拉肚子,搞到最后谁一看抽到和他一组都怨声载道。 他运气好还表现在会猜。猜别人猜不准,猜他们爷想什么那简直是一猜一个准。人人皆道世间最难揣摩的晋王凤寻潋,一张笑脸下不知是诚意还是算计,他却连蒙带猜总能蒙对。 比如这次。 真搞不懂,那天马行空的答案他到底是怎么蒙出来的啊?! 青玄给自家三爷唤来了郑县令,郑县令行了礼连忙问:“王爷对今天的安排可还算满意?” “马马虎虎吧。”凤寻潋打着呵欠说,“还不如赏些古玩有趣。” 郑县令见凤寻潋好像不太满意,立马自告奋勇将功赎罪:“王爷您请先回府,下官这就去给您弄些古玩来。” “算了吧,料你找也找不着什么好东西。”凤寻潋眼睑微垂,淡淡地说,“听说明安城沐家有尊祖传的翡翠观音?” 郑县令顿时疑惑了:“沐家什么时候有那么一座祖传的翡翠观音了?” 沐老爷子是白手起的家,当初穷得可是连饭都吃不起,他哥哥也是因为欠了赌债没还给人打死的,若真有一座祖传观音,那还不早给卖了? 青玄顿时板起了脸:“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王爷说的是假话?” 郑县令连忙赔笑:“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沐家,将那翡翠观音请回来。” 青玄本来就黑,沉着脸的时候更是一脸的凶相:“郑大人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以王爷的名义把人家祖传的东西要来,你这不是败坏王爷的名声吗?” “下官不敢!”郑县令这会儿说什么都不是,慌得没了神。 凤寻潋这时候才悠悠说:“郑县令也不必太害怕,三爷我呢,就是想去那沐家看看。可又不便以真实身份,所以还得劳烦你一番。” 郑县令一抹额上冷汗:“下官,下官明白。” 016 无事献殷勤 三十六计中,把走列为上计,这是十分有科学依据和实践道理的。 打不过了,跑之;干坏事了,也跑之;做糗事丢脸了,赶快跑之! 脚底抹油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不用留下来面对那个让自己极为尴尬的场面。 当司若宁把蹴鞠踢向那看台处之后,当即想也没想,扭头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一阵阵鼓掌喝彩的声音,却不知那踢球的人早已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她仔细盘算着:进去的时候速度很快,应该没人注意;站定之后左右都不认识,自然也没关系;后来逃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几乎可以保证无人看清。 那么唯一担心的,就是踢球的那瞬间,有没有人看到。 那看台上的人,应该没有注意到她吧? 这的确是个挺棘手的问题,别人的底细都还未能摸查清楚,就贸贸然地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沐家上上下下一干众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特意先在街道上转悠了两圈才慢悠悠回了沐府,见沐府一片平静啥事儿也没有,吊着的心这才沉入肚底。 然刚进门,就见陈守业手里捧着一盒点心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咧着嘴冲她干笑着:“表妹你回来了,你最爱吃、吃的点心,我特意去王婆酥给你、你买的。” 司若宁高高挑起眉眼,看着陈守业这模样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第八次了。 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这却是陈守业这个月第八次捧着首饰、衣服、胭脂水粉、梨园戏票、点心之类的东西守在这里,扯着干巴巴的脸皮子冲着她假笑。 要知道,平日里这家伙见她跟老鼠见着猫似的,这天天找猫的老鼠,可真是稀了奇了。 前几日心情好,是以没搭理他。今日她眯着眼将那陈守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打量了个遍,顿时一扯嘴角,笑了起来:“我说表哥,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比如特别喜欢被人揍什么的。我这才几天没收拾你,你就巴巴地跑来找虐了?” 果然,陈守业听到“揍”字,脖子习惯性地缩了缩,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表妹,表哥这么做、这么做是因为想与表妹化干戈为玉帛,咱们老是这、这样打打杀杀的,不是伤了和气么?” 这理由可不充分。 别人不知道陈守业,她司若宁可看得明白很,一家子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若说没所图,就是连她家看门的那条狗都不信。 她虽不知道他搞什么玩意儿,却还是先把雪白花花的拳头亮了出来,笑眯眯地说:“一家人嘛,自然是要和和气气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给我好好说,我也就和你好好说了嘛。” 这话自然说得陈守业喜不自禁,可刚想高兴,眼瞅着那晃来晃去的拳头,他后背立马便冒起阵阵寒气。 “表妹,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嘴里说着一套,手里做着一套,是为那般? 司若宁龇开牙,嗤笑一声:“我正在和你讲道理呀。要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的:你要是有道理呢,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若是没道理呢,那自然是欠修理;你若是没理还强词夺理呢,小心直接被我揍成狗不理。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陈守业点头如捣蒜。 司若宁伸手一指,瞬间阴沉下脸来,厉声一斥:“那现在还不该去哪儿去哪儿去!” 陈守业如蒙大赦,两腿跟上了发条似的,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017 生米煮成熟饭 这期望越高,失望便越大。 原本殷切盼着自家儿子能够成功俘获司若宁欢心的沐翠萍,在再一次看到自家儿子垂头丧气铩羽而归之后,彻底的给怒了。 不过这次她没骂自己儿子,而是怒然拍桌,先问候了一遍司若宁的八辈祖宗。 陈守业垂着脑袋,在一旁小声说:“她祖宗可也是你祖宗。” 可惜沐翠萍自个儿嗓门太大,压根儿没听到,等全都问候完了,这才气呼呼地重新坐下:“司若宁那小贱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守业见自家母亲对司若宁真真是恼怒了,顿觉机会到了,连忙挤出两滴眼泪来,一边抹眼一边说:“娘啊,其实儿子不想娶那司若宁,并不是因为她对儿子怎么样。即便她打好,骂也罢,儿子都能忍下来。可儿子不能忍的是,她可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的命啊,儿子要是娶了她,那儿子和子孙后代不要紧,克着了你和爹该怎么办啊!” “呸呸呸,胡说什么,儿子你可是要给你们老陈家开枝散叶的,哪儿能给人克了!”沐翠萍见儿子这般替他们着想,心里顿时宽慰许多,拉着他手说,“你放心,你娘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的。” 陈守业见有戏,眉眼里顿时有了笑:“那……” “那就娶了她,把沐家家产全部拿过来,再把她给休了,这不就没事了嘛。”沐翠萍想当然地说。 陈守业顿时结巴:“可可可可可是,她也不会嫁我呀!” “哼,”沐翠萍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冒出一抹毒光,“等你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她只怕是不嫁也得嫁了!” “娘该不会是要……” “一切有娘安排,你乖乖听指挥,保你能当上这沐家的乘龙快婿!” 当天下午,陈金柱出去了一趟,到入夜时分才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回来。 沐翠萍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几百趟了,见陈金柱回来,赶紧地跑到门口左右看看,这才关上了房门。 “没谁注意到你吧?” 陈金柱嘿嘿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去那种地方,沐府上下早就见怪不怪了。” 沐翠萍听着这话想骂人,可为了大事还是压下了火气:“东西呢?” 陈金柱从怀里掏掏摸摸半天才拿出一小包细粉来,给了沐翠萍。 沐翠萍赶紧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就这么点,够用?” “嘿嘿,”陈金柱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凑在自家娘们儿耳边说,“你可别小看这么一点儿,勾栏院里全靠这个来驯服不听话的姐儿们,只要那么一丁丁点儿,管她什么贞洁烈妇都能变当妇,到时候那死丫头,还不任我们摆布?” 沐翠萍听到这里这才满意地笑了,小心翼翼地将小纸包收好。 “沐婉柔每日都会叮嘱玉珠让她熬一碗安神汤,让司若宁那死丫头睡前喝下。我寻个好时机将玉珠支开,将这药下在安神汤里。到时候……呵呵,她难不成还能飞出我们的手掌心?” 陈金柱一听,立马冲着沐翠萍竖起了大拇指:“高明,实在高明!” 那安神汤司若宁日日喝,谁又会想到某一天就被人动了手脚呢? 想着这沐家即将成为他们夫妻的天下,陈金柱和沐翠萍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018 拜访沐府 凤寻潋曰:“风和日丽,暖风微熏,宜出行。” 于是乎,用过朝食之后,郑县令便引着一干浩浩荡荡的人马,到了沐府。 沐老爷子昨日已经接到了郑县令的拜帖,早早地便在门口候着了。 原不过以为是哪位大官的公子,可瞧着郑县令点头哈腰的模样和那偌大的阵仗,到底还是让见多识广的沐老爷子吃了一惊。 马车角上的玛瑙流苏摇晃,深紫色嵌金丝的蜀锦车帘被人撩开,一紫色华服男子慢慢从车上下来。 墨发垂肩,衣袂飏飏。 身体逆光,轮廓被晨曦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柔光,飘飘然如上仙谪落,沾染上凡尘优魅。 沐府众人被这美极的身影看呆了去,等回过神来,却见那人已经飘然进了府内。 郑县令扯了扯沐老爷子的衣袖,让他回神:“嘿嘿,是不是惊为天人?” 他这段时间看了那么多次了,可每次看都会先愣一下。 一个男人长成这般模样,当真是不给天下女子活路了。 沐老爷子脑袋还有些懵:“郑大人,这人……莫非是一女子?” 郑县令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难得严肃地说:“这话莫要再说了,免得招来横祸。这位爷身份尊贵,你们沐府上下好生伺候着。若是伺候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出了丝毫差池,你我小命不保不要紧,怕连累了一家老小才麻烦。” 话说得这般重,沐老爷子一颗心当即就提到了嗓子眼,还想问什么,却见郑县令摇了摇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迎松堂。 凤寻潋坐在上座之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的动作天生带着一股华丽优雅,衬得一旁郑县令喝茶的模样如在牛饮。 沐老爷子坐在首座下方,与郑县令而对,心思却全然不在茶上,暗暗猜测来人是何身份。 “郑大人。”凤寻潋放下茶盏,长长的眼睫一抬,目光扫向他。 郑县令连忙起身:“晋……三爷有何吩咐?” 呼,都交代了不许泄露他的身份,自己居然差点犯如此低下的错误。 凤寻潋道:“郑大人贵为明安县的父母官,掌一县百姓之生死,理应公务繁忙才对。怎还能有如此雅兴,坐在这里喝茶品茗?” 这言外之意是:你他丫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事情干完了不需要你了你他丫倒是自个儿有点眼力劲儿赶快点闪人啊!非得让三爷踢你两脚才知道滚是吧! 不过他是斯文人,说话自然要含蓄得体。 郑县令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赶紧地道:“哎哟哟,瞧我这记性,衙门里还压着一堆事情呢。那三爷,下官就先回衙门了。” 凤寻潋微一颔首:“郑大人正事要紧。” 郑县令行了礼,连忙就退出去了。 留下沐老爷子瞪大了眼,心说赵县令这不是存心整他吗?自己先跑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算什么事啊! 正不知怎么办呢,却见凤寻潋笑了起来:“沐老爷子莫要拘谨,我们不过是在衙门里待烦了,又听说沐府的小花园景色别致,所以过来寻个清闲。你就当家里来了几个闲人,随便点便是。” 站在一旁的青玄翻白眼:三爷,您老不是过来赏古玩的么? 沐老爷子心里郁闷,哪家家里来几个闲人会这么要人命? 可想虽然那么想,嘴里却还不得不“是是是”地连忙应着。 019 一度风华 沐府的小花园算不得什么大气华丽,却是典型的江南风情。 亭台楼阁,奇花异卉,假山小桥,流水人家,说不出的婉约柔静、漂亮精致。 只是这春寒料峭,怕是没人愿在这时候忍着瑟瑟冷风逛小花园吧? 可偏偏,凤三爷非常有这兴致。 遣走了众人,也没让沐老爷子作陪,就是青玄死活要跟着,也被他一巴掌“pia”飞了出去。 一干众人只能足尖一点飞上房顶,偷偷摸摸地在后面跟着。 “你们说这次三爷用多久让那沐家孙小姐拜倒在其脚下?” “我赌三爷抛个媚眼,就让那丫丢魂!” “我赌三爷说两句话,就让那丫昏过去!” “我赌三爷用一炷香的时间,就让那丫非爷不嫁!” 众人说完,转过头看向青玄:“喂,你说呢?” “我赌一杯……嗝……”青玄刚想说“赌一杯茶的功夫”,却没想到早上吃太多,恰恰在这时候打了个嗝,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刚想重新说,却见众人全部都幸灾乐祸地拍手:“哈哈哈,青玄的答案是一辈子,买定离手,说定离口,不许再更改了啊!” 青玄平日里的运气好得太天怒人怨,好不容易有此一回,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压榨他的天大好机会,赌注上一个比一个加得高。 青玄欲哭无泪:“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沐家孙小姐出来了。” 话说今日沐婉柔心血来潮,非得洗手做羹汤,做完了还非得让司若宁第一个尝尝。 司若宁强扯着嘴角说了句“好喝”,沐婉柔就兴致勃勃地熬了一大锅,非得让沐府上下全都喝。 这会儿司若宁正陪着自家兴致勃勃的娘亲大人去给沐老夫人送羹汤,一路上走得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 沐婉柔见她这般模样,连忙抿唇笑说:“你别不高兴呀,这些先给你外婆送去,你若想喝,娘再煮给你喝。” 司若宁立马就精神了:“呵呵,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好东西自然好分给大家,分给大家。” 正说着,目光不经意扫向花园方向,却在一眼之间飞快收了回来,震惊得有些不能言语。 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自家的花园里?! 司若宁只当自己产生幻觉了,甩了甩脑袋再去看:一身九重华紫,天然优雅气度,站在亭中那已经初绽的樱花树下,竟还有几分如梦如幻的意境。 啧,果然是幻觉啊。 司若宁刚松了口气,却听旁边沐婉柔说:“宁儿,你快看院中站着的那个人,好美啊!” 且懒得理自家娘亲这么大岁数了还犯花痴,这话却说得让司若宁吓了一跳。 敢情这真不是她产生幻觉了,那丫真跑他们家来了? “你外公说今日家里要来一位贵客,应该就是他了。”沐婉柔隔着回廊和一片小池塘远远打量,不由赞叹说,“一衣风华,满身气度。宁儿啊,你快快看看娘亲,脸有没有红?” 要不要这样? 司若宁额上青筋一抽,推着自家娘亲赶紧走:“天气凉,一会儿你做的汤羹都冷了,咱们还是赶紧给外婆送过去吧。” “可是……”沐婉柔指着那一抹华紫说,“人家都过来了,见过礼再走吧,否则也显得我沐家太没家教了。” 司若宁呜呼哀哉:还没出嫁的小姐见外男,这又算哪门子的家教啊? 020 恩公 凤寻潋见多了对自己或崇拜或爱慕或痴迷的女子,却还没见过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 还未走近,那司若宁就眼神警惕、声音清冷地开了口:“公子留步,此处全是女眷,再走近恐多有不便。” 凤寻潋看着两人之间两丈开外的距离,嘴角一僵,又不着痕迹地带了过去,噙着笑意向沐婉柔颔首见礼:“夫人。” 沐婉柔双手叠跨,微微屈膝:“公子有礼。” 凤寻潋又转向司若宁:“司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沐婉柔当即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这人你认识?” 司若宁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估计他认错人了。对,没错,他一定认错人了。” 沐婉柔将信将疑:“可是他叫你司小姐啊,不可能认错吧?” 司若宁眼睛转向旁边张嘴就说:“那一定是娘你听错了。他说的明明是‘四小姐’,要不是就是‘石小姐’、‘史小姐’、‘释小姐’、‘世小姐’,再不然他就是在骂人呢,说的是‘死小姐’,怎么就一定是叫我呢?” 凤寻潋嘴角一抽。 房顶上看热闹的众人全都乐呵起来:这司小姐的见地,可真是奇特啊。 凤寻潋垂下眼睑,神情落寞,无不失落地说:“那日明安郊外一遇,在下铭记在心,至今回想起来仿若犹在昨日。却不想,司小姐已将在下忘了干净,竟是见也不想再见了。” 司若宁双手抱臂,冷嗤一声:装,继续装,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何时! 却不想这时,沐婉柔欣喜地开口问说:“公子可是二月初二那日,在明安城郊外救我们那位雷义士?” 二月初二那日,正是他们首次相遇之日,只是何来救她们的雷义士? 凤寻潋漫不经意地扫看了司若宁一眼,果见刚刚还淡定非常的人儿,这会儿陡然就急了起来。 “娘,你别被他误导了,他那天就是个路过的,才不是什么雷义士。”司若宁赶紧推着自家娘亲走,“招呼已经打过了,咱们还是走吧,食盒里的汤羹一会儿全都凉了。” 沐婉柔却目光奇特地看着她:“你不说不认识吗?这会儿又说他是那天路过的?” 凤寻潋差点没为司若宁家娘亲大人拍手叫好。 天助他也! “夫人,都这样了还是没瞒过你。”凤寻潋十分不谦虚地说,“没错,我就是那天救你们的雷义士。” 青玄他们听到这话差点没从房顶上一头栽下来。 他们三爷这一次,也蛮豁得出去的。 凤寻潋这一承认,后面无论司若宁说了再多也被自家娘亲一概否认了。 她甚至被自家娘亲语重心长地教育说:“女儿啊,一个人无论变成怎么样了,都不能忘本。一个人无论品性再怎么沦丧,也不能恩将仇报。” 司若宁欲哭无泪。 这都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她还能再说什么? 不过眨眼,她就笑了起来,对自家娘亲说:“娘,既然恩公在此,那你做的汤羹不如拿一碗给他尝尝吧,也算聊表我们一点谢意不是。” “你这丫头,终于有点觉悟了。”沐婉柔笑着摸她的脑袋。 司若宁挑衅地看着凤寻潋,她娘亲做的东西,绝对会让他后悔来这沐府走一遭! 却不想她娘又接着说:“我做的汤羹都凉了,吃了会闹肚子的。更何况雷义士是沐府贵客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哪能用这小小汤羹来招待?宁儿你先陪着雷义士,我去厨房盯着他们准备一桌子好菜!” 司若宁看着眨眼就溜了个没影的自家娘亲,半晌才嘟囔出一句:“不带这么坑女儿的。” 021 两清 小花园旁边有一处专门供赏花之人小憩的悦轩楼,司若宁将凤寻潋带到那里,安排了茶点果盘,烧起了屋内火盆,冷冰冰地甩下一句“您请便”,便转身欲走。 凤寻潋移步挡住了她,眉峰斜斜一扬,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司若宁弯唇带起笑,语气却比刚才更冷,像裹了一层霜:“是不是恩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凤寻潋向前微微倾身,靠在司若宁耳边,不急不缓的调子,一字字传入她耳中:“就算当日不是三爷我救了你,可今日若不是三爷我冒名顶替,你说谎的事且不是穿了帮?以你娘的话来说,人可不能太忘恩负义了啊。”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司若宁的脖颈之间,那感觉像被狗尾巴草挠到了,酥酥痒痒的。 司若宁怕退一步那凤寻潋以为自己怕他了,梗着脖子踮起脚来,也凑到他耳边说:“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但我先说清楚,你别要求得太过分了,否则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来让你闭嘴!” 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之中有冷冽寒光一闪而过。 凤寻潋好似没看到她的威胁,嘴角轻扬,绽然一笑:“那若是让你亲三爷我一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话音未落,就感觉双唇被压了一下,有湿润触感传来。 他还未来得及品味其中滋味,那陡然压下的人已经一个旋身,转到了另一边。 这番动作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就连凤寻潋自己都有些愣住。 伸手轻碰唇线,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那片刻的温热,在对他昭告刚刚的事实。 明明不过是顺口的一句戏词,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实在! 凤寻潋抬起头来,却在一瞬间喜悦心情变成怒火中烧——那丫头居然端起桌上的茶杯,正在咕噜咕噜地漱口! “你什么意思?”他压着火气问她。 司若宁吐出嘴里的茶水,咧嘴笑说:“你要我亲你,我也亲了,咱们正式两清。想必雷义士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的,对吧?” 凤寻潋蓦地勾唇,目光灼灼看她:“三爷我问的是,你漱口是什么意思?” 司若宁轻哼:“嘴巴脏了自然得漱口。” 凤寻潋压眉:“你嫌三爷我脏?” “这话我可没说。”司若宁手指勾起一缕垂落肩头的长发,笑弯了一双月牙,“反正每次我亲了我家旺财都要漱口的。” 凤寻潋问:“旺财是谁?” “旺财是我家的看门狗啊。”沐婉柔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你们聊什么呢?怎么聊到旺财身上去了?” 司若宁赶紧过去挽住自家娘亲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我给他说,我家旺财最讨厌了,每次见我回来都要扑过来舔我的脸,跟个地痞流氓似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哎呀你这孩子,没事儿怎么给人家说这些?”沐婉柔瞪了司若宁一眼,连忙笑着给凤寻潋解释说,“你别听她胡说,那旺财是她一手养大的,感情是好,可也没到那程度。” “明白,都明白。”凤寻潋仍旧微笑着,只是这会儿,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假。 022 吾意不改,静候尔来 为了感谢某位“雷义士”的救命之恩,沐婉柔让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好一番招待。 沐老爷子得知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还是自家女儿和外孙女的救命恩人,更是取出了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窖藏老酒。 凤寻潋坐在上首处,沐老爷子坐在其上方作陪,沐老夫人身体不适未能出席,司若宁便坐在了凤寻潋的另一边,沐婉柔则坐在自家父亲和女儿中间。 为了感谢其“救命之恩”,司若宁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不停地用公筷给凤寻潋夹着菜。 “恩人,您尝尝这糖醋排骨,旺财特别喜欢吃这个。” “恩人,这道蜜汁酱肘也不错,绝对是旺财的最爱。” “恩人,这红烧狮子头美味得很,只要厨房一做旺财就会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跑过来。” “恩人,这个、那个、还有这个、还有那个,旺财都很喜欢吃哦,你也多吃一点啊~~” 司若宁自顾自地说着,凤寻潋嘴角含笑目光淡淡地看着,旁边沐老爷子和沐婉柔也终于发现出不对劲来了。 沐老爷子连忙地给司若宁打眼色,让她注意分寸。 这好好的吃顿饭,尽提一条狗做什么? 沐婉柔一边伸手拧着司若宁的大腿,一边笑着说:“雷义士你别在意,这丫头从小脑袋就不太好使,老是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若宁抓狂:老娘,不带你这么损自家女儿的! 凤寻潋抬眼看着司若宁,嘴角微扬。 这丫头不是脑袋不好使,而是脑袋太好使了,才满脑子都是些歪主意! “听闻沐府孙小姐与沐家看门狗旺财情深意重感情甚笃,平日里也常摸摸抱抱亲热非常,”他笑了笑,将司若宁给他夹的那些菜连碗一起推还给了她,“孙小姐的旺财喜欢吃,那就全拿给它吃了吧,免得饿极了……呵呵,要知道,狗有些习性,可是天生就有改不了的。” 司若宁想摔碗! 恶心不成反被呛,丫丫的,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吃饭了? 沐老爷子见场面一下子僵住了,赶忙地举杯:“来来来,柔儿还有宁儿丫头,你们两个别愣着啊,快来给恩人敬酒。” 司若宁皮笑肉不笑地举起酒杯:“那可就,多谢恩人救命之恩了!” 凤寻潋受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浅笑回曰:“孙小姐客气。” 一顿饭下来,沐老爷子一改先前先入为主的观念,对凤寻潋此人的风度和见识大为赞赏,酒到酣热之时,竟硬要留他在沐府住下来,多留上几日。 司若宁还未来得及张嘴抗议,就又被自家娘亲拧了大腿:“人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又是赵大人亲自送过来的沐府贵客,你可别失了分寸。” “是。” 司若宁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就恶狠狠地瞪了凤寻潋一眼,用眼神道:你少得意,来日方长! 凤寻潋笑意不减:吾意不改,静候尔来。 饭罢,各自回房。 青玄等人连忙围到凤寻潋身旁,关心问道:“三爷,战况如何?” 凤寻潋凤眼轻抬,悠悠言道:“佛曰,不可说。” 一干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这怎么算?” “谁赢了?” “不知道。” …… 023 安神汤 “嗯,钱掌柜,你这个月的账目做得很细致啊。”司若宁翻看着手中的账本,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钱掌柜伸手一抹额上冷汗,扯着笑说:“少东家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他可不敢不往细致处做啊,以前都是一月来审一次账目,这个月却接连来了好几次,害得他以为是哪儿出了问题,那账本上每一笔款项无论多细都全部重新整理了一遍,只怕被检查出什么纰漏。 见司若宁还没放下账本的意思,那钱掌柜不由得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少东家,您这次查账查得那么频繁,是不是因为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啊?” 司若宁捧着账本的手一僵,旋即抬起头来“呵呵”笑了笑:“没没没,我就是想多学一些,所以才跑得勤了一些,钱掌柜莫要想多了。” 好吧,她老实交代,家里住了个外人,和她八字不合五行相克,她得远离他一些,免得一时气急没忍住,直接将他抡圆三百六十度扔到外太空去,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借口巡察商铺查看账本,她日日早出晚归,总算避免了和某人的直接火力冲突。 查完账一抬头,见天色不早了,司若宁起身,打道回府。 她回到沐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个人问:“那家伙走没?” 玉珠摇了摇头:“还没呢。” 司若宁翻了个白眼,让人布了饭菜,烧好热水,吃饱喝足、沐浴更衣之后便睡觉,谁管他怎么样。 玉珠将一切给司若宁准备妥当,又去小厨房里取熬给自家孙小姐的安神汤。 一进门正撞见沐翠萍从小厨房里出来,玉珠叫了她一声:“萍小姐。” “哎哟~~~~” 沐翠萍脑袋里想其他的去了,没注意到玉珠过来,被她这一叫下了一大跳,怪叫了一声。 玉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萍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沐府里有大厨房,也给每个院子配了小厨房,沐翠萍一家三口住在一套院子里,一直都是和大家分开吃的,怎么会跑到她们孙小姐的小厨房里来? 沐翠萍早有准备,拿起手里的蜜罐笑笑说:“我最近啊馋得慌,想做点百合蜜来当零嘴儿,这做到一半才发现那边的蜂蜜用完了,所以就过来取了一点。” 这沐翠萍爱贪小便宜的性子沐府上下都知道,看见人家喝粥都恨不得去舔舔碗的,估计就是他们家小厨房里有蜂蜜都舍不得用,硬是要拿人家的才好。 玉珠一听赶忙地说:“那你可别拿完了,孙小姐喜食甜,好多吃食都要用的,拿完了到时候还得跑去跟大厨房要,麻烦。” 这臭丫头,拿她一点蜂蜜跟要了她命似的。她是看得起才拿,到时候沐家全是她家的了她还不稀罕了呢。 心里骂着,脸上却仍带笑:“就拿了这么点,玉珠你不去伺候你家孙小姐吗?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哎呀!”玉珠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紧跑去将熬好的安神汤倒进碗里。 沐翠萍看着玉珠端着那安神汤离开,连忙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024 英雄救美的机会 “三爷!”青玄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跑进屋来,直奔到凤寻潋面前,急匆匆地道,“三爷,上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要不要?” 凤寻潋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一跃,翻动了一页,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机会?” 青玄“嘿嘿”一笑:“白天红袖不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到处走动嘛,所以一到晚上就溜出去透气去了。这恍恍惚惚莫名其妙之间便飘荡去了那沐府孙小姐的院子,正巧有人经过,他就躲在了一处房梁上想等人过去了再离开。可没多久,他就见一丫鬟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了那沐府孙小姐的房间里,还看见在其后面,还有个妇人鬼鬼祟祟地跟着,行迹十分可疑。” 凤寻潋将手中书册丢在一边,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扫了青玄一眼:“说重点。” 青玄立即俯身靠在凤寻潋耳边,笑得要多YD有多YD:“红袖那狗鼻子三爷你是知道的,他刚刚说,那丫鬟端的那碗汤里被人下了东西,而且药量下得极重,若女子喝了,没三五个男子应付,估计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凤寻潋听到这里,眉头一寸寸地收紧:“那丫头得罪谁了?” 青玄一撇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三爷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沐家没有男丁继承家业,沐老爷除了沐婉柔这么个女儿以外,还有个侄女叫沐翠萍。那沐翠萍一家三口也住在这里,而她家那个还是个儿子……” 话还没有说完,屋内平端刮起一阵风,刮得青纱细帐微微飘扬。 青玄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屋子,伸手摸了摸鼻子:“爷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呐。” 那碗汤沐家孙小姐可没喝,全倒花盆里了。 司若宁这辈子最怕三件事:一怕自家娘亲哭,二怕自家娘亲发病,三怕喝安神汤。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啃树皮挖草根吃生肉,条件那般艰苦,她几乎是什么都干过,可偏偏一来这边碰上那什么安神汤,她就没辙了。 那味道也不知道怎么怪了,反正她一口喝下去,好像就能把胃给吐出来。 可是她若是不喝,她娘就会哭就会发病,所以没办法,这么多年一天一碗安神汤的传统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但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明修栈道,我暗度陈仓,你天天逼我喝,我天天全倒掉,既不用惹她娘生气,也保全了她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司若宁屋里的盆栽每隔三个月就要全部换一次,每一次她都要默哀三分钟:花花草草咱对不起你们啊,可是你们不死就是我死啊,你们为挽救人类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生得光荣,死得伟大,我以后见到你们的兄弟同胞一定会善待它们的! 今晚她照旧趁着玉珠不注意,将安神汤倒进了花盆里,而后心情舒畅地爬上了床铺,睡觉去了。 门外躲着的沐翠萍见玉珠端着空碗走了出来,知道司若宁已经喝了那安神汤,当即心头一喜,连忙去通知自家儿子去了。 025 不测 正所谓:夜黑风高杀人夜,偷鸡摸狗不夜天。 一抹黑影飘落进一处房屋之内,好似飘落鸿羽,无声无息。 那镂空窗纹上透进的月光,将那团地上投下的影子划开几缕清霜,融入那夜色中去。 二重纱帘罩下,恍惚能听见那均匀绵长的呼吸,黑影借着微弱月光,朝床榻方向走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勾开纱帘,露出帐中之人的脸。 不算绝色,顶多算个清汤挂面的小家碧玉,光洁的额头饱满柔润,闭着的眼睛睫羽微颤,唇上一点红朱,下颌精致,皮肤白皙细腻,似乎……看久了也不赖。 春风如月潜入髓,陡染几分风情。 那只白皙素雅的手慢慢伸了过去,却还没碰到那人丝毫,便被陡然冒出的细手捉了个正着。 床上躺着的人蓦地睁开,一双眼睛比漫天繁星璀璨更亮,嘴角斜斜飞扬出一抹讥诮:“没想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家伙,也会干这偷偷摸摸登堂入室的勾当。” 凤寻潋扬眉轻笑,手腕一转,在司若宁一晃而过的惊异之中抽回自己的手来。 “本来还担心你遭遇什么不测横尸当场,现在看来,倒是三爷我多虑了。” 司若宁顿时双手抱于胸前作万分崇拜模样:“哎呀,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英明神武救苦救难拯救苍生的大英雄站在小女子的面前啊,小女子这是何等有幸才能得此一见啊!此生再无憾,此生再无求,只让我膜倒在英雄的脚下吧!” 凤寻潋眉角轻轻一抽:“你确定这是在夸人?” “哎呀,的确不是。”司若宁耸了耸肩,翻了个白眼,“我想只要你别没事儿往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的闺房里面钻,我应该是不会遭遇什么不测的。” “你以为三爷我说谎?”凤寻潋眼波一动,眸色渐深。 司若宁赶紧改口:“三爷您自然不会说谎,事实的真相是有个采花大盗看上了我这无才无貌的小女子,夜半森森欲行不轨之事。是您,对,没错,就是伟大的您赶了过来,替我打败了坏蛋,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能够得见明日的太阳!” 凤寻潋轻轻咳了一声:“你这样说也没错……” “那问题来了?那坏蛋在哪儿呢?”司若宁双手环臂,勾着唇眯着眼,笑得那叫一个假。 她一向浅眠,若是有人进入屋内,她绝对第一时间知晓。 不过凤寻潋算个例外吧,他的气息太平,进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若不是某一刻突然快了一丝丝的呼吸,她大抵还真察觉不出他已经近了自己的身。 而刚刚还毫不费力就挣脱了自己的桎梏,这男人看着绣花枕头一个,只怕还是有些内秀的。 只是再是个人物,也不能把她当傻子耍啊! 凤寻潋看着司若宁面色正常不像被人下了狠药的样子,眸色闪动,脑袋里瞬间转过无数种想法。 一、青玄骗了他,司若宁压根没事。 不可能,青玄没有那个胆子! 事实上青玄的确没算骗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而已。 二、司若宁知道安神汤里的猫腻,并没有喝。 但是这想法在转瞬之间就被司若宁那震惊的神情推翻在地。 门口,有人低着声音轻唤了几声:“表妹,表妹,表妹你睡了吗?” 这大半夜的,谁还会没睡? 司若宁震惊之余,也随即就明白过来了,转过头看向凤寻潋,轻声问:“你所说的‘不测’,是指他?” 026 宝贝,你真热情 清月冰辉,洒了一室。 凤寻潋玉容俊冷,沉着声轻哼:“自己喝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都不知,三爷我千辛万苦前来解救还被好心当成驴肝肺……唔……” 淡雅的清香袭人,一只肉肉暖暖的小手捂上了他的嘴。 “嘘,别说话,是恩是账咱们一会儿再算,现在先让我看看那家伙要干什么。” 凤寻潋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对,你没看错,这家伙翻白眼也要优雅地翻白眼! 那眼神红果果的就一个意思“白痴果然是白痴,都到这地步了,那家伙要干什么还不一目了然”? 司若宁眼里窜起一簇小火苗,突地很想伸手戳瞎那双眼睛。 “吱嘎——” 那陈守业确定司若宁睡着了,便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司若宁见此扭着那凤寻潋一个翻身滚上床去,迅速地将纱帘拉拢合起。 凤寻潋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司若宁,伸手勾起她垂落的一缕墨发,轻轻地笑了起来:“宝贝,你真热情。” 那笑容本是至美之物,仿若午夜悄然绽放的昙花,陡然舒展。 然而配上那句话,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扁。 “我还能更热情你信不信?”司若宁突地诡异一笑。 凤寻潋敞开怀抱,笑得肆意:“欢迎。” 此时那陈守业已经走了过来,那脚步虚浮,一下重一下轻的,明显喝了不少的酒。 也是,他不多喝一点,根本没勇气踏进司若宁这只母夜叉的屋半步! 司若宁却在这时突地跳了起来,一个翻身从床榻上直接跃到那陈守业的身后,猛地将人往床上一推。 陈守业踉踉跄跄地扑倒了床上,司若宁坏笑着正打算“捉奸在床”,却不想一道黑影在她面前做了抛物线,她却被某道力道一拉,整个跌落床边。 于是不过眨眼,她已和陈守业换了位置,旁边还有只妖孽的极是好看的手,从后背处环上了她的腰。 “做人,可别太没良心咯。” 那一字一字轻飘飘地入了耳朵,司若宁突地觉得眼皮子突突地开始跳。 “这是……怎么……”陈守业晕乎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脑袋显然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儿。 司若宁坐在床边,拉着纱帘遮住腰上的那只手,目光如霜,声冷如寒:“陈守业,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这一声怒喝,喝得陈守业瞬间酒醒三分,尤其看着司若宁那张脸的时候,吓得险些没失禁。 “我、我、我、我、我……”一个字结巴了大半天,陈守业才突地道,“我喝醉了,走错地方了。” 而后转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门,临走还被门槛套了一下,面门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就这么放过他了?”凤寻潋单手撑着头,一头如瀑墨发散开,妖冶无双。 “我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司若宁捏住缠在其腰间的那只手,正想用力,却不想那手的主人却在这时候无声收回。 见司若宁还有些错愕,他不由得笑说:“怎么,还舍不得?” 司若宁哼哼:“拿刀画花你的脸我都舍得,反正不是我的。” “可是,你不敢。” 话语,被夜风吹落在某个角落里,如同落满一地的槐花,了了一丝残香,再无人注意。 司若宁看着突然幽静的夜,恍惚间失神。 是的,她不敢。 没有顾忌的司若宁尚且要审时度势知己知彼,有了顾忌的司若宁更不能轻易出手。 因为有些事情,有了开始,便不会轻易结束。 027 赶人 翌日。 司若宁起床洗漱完毕,便开始对着一盆盆栽发呆。 玉珠走进来的时候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孙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盯着那焉花破草它就能活过来?唉,你别说,这花明明就快死了,怎么今个儿反倒开花了?” 司若宁听到这话,心念一动,问玉珠说:“你昨晚给我端安神汤的途中,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唉?”玉珠瞪大了眼睛,“那萍小姐不过是去咱们厨房取了一罐蜂蜜,孙小姐你都知道,也太神了吧?” 司若宁点了点头,不继续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那家伙虽然臭屁,可话却是真的。 陈家那几口,已经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了。 玉珠在一旁继续说:“说到萍小姐,也不知道她今个儿起了个什么心,早早就跑到小姐的房里去了,拉着小姐家长里短的,亲热得很呢。” 司若宁轻笑一声。 这沐翠萍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便是自家娘亲,所以巴巴地跑去找她娘当靠山了。 只是她以为,找了座好靠山,她就拿她没法了? “去把大管家沐福给我叫过来。” 要除去陈家那几口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有些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懒得去管,却也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傻子耍。 看在沐翠萍姓沐的份上,她不做过,将他们一家三口赶出沐府,自生自灭便罢。 不过半日,一份厚厚的清单便被交到沐老爷子手上。 沐老爷子看完,险些没被气晕过去。 当年他送给沐老夫人定情的那只翡翠镯子前段时间丢了,却在沐翠萍的梳妆盒里找到。 同时,她盒子里还有许多沐婉柔不知道怎么就搞掉的珠宝首饰,甚至还有一只府中某丫鬟祖传的银镯子。 且,在她的床底还搜刮出青花瓷瓶、玉珊瑚、以及沐老爷子收藏的字画等物无数,俨然一个私人小宝库。 人人只道沐翠萍时常贪些小便宜,却不想这手这么不干净,只怕恨不得将沐府底子掏空才罢休。 再说那陈金柱和陈守业,在沐府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出了沐府,那就是十足十的恶棍。 去酒楼吃饭都是赊账,去勾栏院里逍遥都是打条儿,去赌坊赌钱都是借高利贷。 你问欠这些钱怎么办?他们父子俩有办法的很,找个沐府名下的铺子往那儿一坐,伸手就要钱,不给就在那里闹。 你说要告诉沐老爷子?人就说了:“你不给钱,我天天来闹,耽误的是你的生意,到时候不好交代的可是你,你还要去告状?好啊,你要去给我二叔告状,我巴不得呢,看他听谁的。” 沐老爷子年事已高,家里和铺子的事情,其实很多已经开始让司若宁管了。司若宁便将这些事情瞒了下来,免得沐老爷子听了闹心。 虽然事后被司若宁敲打一番的陈家父子有所收敛,可是出去潇洒的时候那钱仍旧流水的出去。 要问那钱何处得?呵,忘记沐翠萍床底下那一堆的玩意儿了吗? 当然,在司若宁所列的清单里,还有一项重点。 那就是,陈金柱有向卖唱女下药逼良为(娼)的前科,虽然当时被人发现了没有得逞,可若将此人长久留在沐府,谁也难保不会出什么事儿。 沐老爷子一想到沐府满院子的女眷,又看着正直芳龄的外孙女儿,心里没由来一阵后怕。 “搬出去,让他们全都搬出去!” 028 消遣的玩具 从沐翠萍床底下搜出来的东西可谓是铁证如山,沐老爷子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去见官,要么自己收拾东西出沐府!” 沐翠萍原本想着司若宁女儿家家的,绝对不好意思将自己差点被侵害的事情讲出口。就是讲出来了,她也可以反咬她一口,说是她约的她儿子过去,行为不检点的也只能是她。而且为了多重保障,她还特意一大早跑去找了沐婉柔寻求庇护。 却不想,司若宁这丫头心太狠,让大管家沐福带着帮人直接抄了她的屋,将她所有的私藏一件件地全摆在了台面上! 这下她坐不住了,脸色唰唰地变得惨白兮兮的,好像抹了厚厚一层猪油。 司若宁深知此人缠功了得,连忙将自家娘亲带出了敌圈:“娘你先回去,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沐婉柔还没走两步,身后已经响起沐翠萍声嘶力竭的一声“婉柔妹妹”。 沐婉柔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听自家老爹和女儿的,更何况这次的确是沐翠萍他们一家三口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别人。 她脚步未停,让明珠扶着自己,连忙地退了出去。 “宁儿,宁儿丫头,你听我说啊,姨母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沐翠萍缠不上别人,便立马扑过来要抱司若宁的大腿,被她眼明手快地闪开了。 司若宁见多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可没那般未经世事的闺中女子的菩萨心肠,冷着声道:“劝你赶紧收拾东西赶紧搬出去吧,免得对薄公堂,你们的脸面也不好看。哦,对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可别把不该收的一起收了,沐家和陈家的东西,还是一件件的分开是好。” 这臭丫头! 沐翠萍一脸怨毒地瞪着司若宁,直恨得牙痒痒。 * “事情已经解决了?”凤寻潋抿了口清茶,漫不经意地一抬眼,“还挺快么。” “嘿嘿,这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青玄激动地笑了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别过脸去,看向了伫在一旁的白羽。 “郗京那边怎么样了?”华丽优雅的声音悠悠地问。 “皇上已经派人来催了。”白羽回答说,“三爷若再不动身,郗京那边只怕还以为三爷您受了多重的伤呢。” 凤寻潋把玩着手中茶杯,唇边绽开一抹轻笑:“皇兄既然催了,那咱们就即刻起程吧。” “唉?”青玄有些发愣,“马上就走吗?” 凤寻潋挑眉看他:“难道咱们的青玄还想留在这里过一辈子?” 青玄吓得连忙摇头摆手:“三爷说什么笑话呐,青玄誓死追随三爷,三爷在哪儿青玄就在哪儿的。只是……” 他顿了顿,小声地说:“只是沐府孙小姐那儿,三爷不去打声招呼吗?” “放肆!”旁边白羽难得板起脸来,训斥了青玄一声,“三爷做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疑了?” 青玄也明白自己触了那个不能提禁忌,连忙地单膝跪在了凤寻潋的面前,垂着头道:“青玄知错。” 凤寻潋倒是无所谓地笑了:“那丫头的确有趣,却也不过是供三爷我闲暇消遣的玩具。咱们要走,难道还要去跟玩具打声招呼?” 说完,他起身,慢慢走了出去,那长长的华服衣摆拖了一地,好似那无处可放的落寂。 明明是那般高贵如谪仙的人儿啊…… 青玄有些伤感地说:“三爷真是可怜。” 白羽敲他脑袋:“莫要胡说,三爷贵为王爷,身份尊贵,有什么可怜的?” 也是了,身为王爷,拥有那么大的权利,坐享那么多的财富,还有那么多的美人儿环绕,只怕人人羡慕都还不及,又怎么可能可怜呢? 青玄消沉了一会儿,又陡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对了白羽,听说西域敬献了个绝色美人儿,三爷还未到京,皇上就已经把人送到王府了?” 白羽瞪他:“又不关你事,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青玄摩擦拳脚:“嘿嘿,打赌啊,这次输的我下次可全都要赚回来!” 029 沐家的大梁,我来扛 春雨淋淋沥沥下个不停,屋檐边的雨珠子滴落在院中的几株芭蕉树上,洗得那碧绿长叶更加油亮。 屋里,司若宁抬起的手愣在半空,手中的蜜饯重新落回盘子里,那脸上表情好似觉得因为下雨让她产生了幻听。 “什么?外公你没骗我吧,那帮白吃白喝的家伙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已经走了?!” “哎,什么白吃白喝的家伙,”沐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人家是郑大人送过来的贵客,又是你们娘俩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好像看人家不顺眼似的。” “哪能啊,刚刚不是一时口误嘛,外公你还跟我计较这些。”司若宁连忙跑过去拽着沐老爷子的袖子,撒娇。 笑弯的月牙儿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娇俏,沐老爷子一看见自家外孙女这样,顿时拿她没办法了。 “你呀,也就这时候有点小女孩的样子。” 司若宁眨眼装无辜:“难不成我平日里都是老妈子的样子?” “就你贫。” “哪有。” 两爷孙笑笑和和,好一派和谐之景。 笑到最后,沐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脸上的沟壑随年月日益深邃。 他摸着司若宁的头,叹了口气说:“宁儿啊,外公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要不是外公一直逼着你早早地学习这些学习那些,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司若宁听到这话嘴角微抽眼角狂跳:话说她也没口歪鼻斜、缺胳膊少腿、往长残的方向跑吧?那她外公这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宁儿啊,你也知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况,外公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你娘亲是个不管事的,你外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你外公我如今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了,这沐家的产业,可能逐逐渐渐地就要全部移交给你了。你外公呢,也想偷偷闲,好好陪你外婆几年。我就怕再不陪她,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沐老爷子说到这里,满是皱纹的眼角闪烁着点点泪花,目光之中有醇厚如酒酿的感情,也有这么多年无法放下的无奈,交织呈现在这位老人日渐浑浊的眸子里,化为那被时光刻染的曾经。 司若宁看着自家外公,无比认真地道:“外公你就放下心好好地去陪外婆吧,沐家的大梁,以后由我来扛,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沐老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叹着气道:“孩子,委屈你了。” 司若宁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守护沐家是我的责任,一点也不委屈。”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的外公外婆,她的娘亲,她会为他们,倾尽她毕生之力。 这时候的司若宁还信心满满的,以为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即便她永远不嫁也没关系,只要沐家所有人能够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一直到老。 可是她却忘了,历史的洪流翻卷着巨浪,只需要轻轻一个浪花拍打过来,便能翻去一页篇章。 命运,从来不是由她一个人掌握。 030 失手 司若宁给了沐翠萍他们三天时间搬出沐府,然三天时间过了,他们也不过才象征意义上地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全家人赖在院子里像无头苍蝇一般六神无主。 “娘,咱们真要搬出去?”陈守业最近几天都像霜打过的茄子,直到这会儿才抬起那已经焉耷耷的脑袋。 “不搬,坚决不能搬!”陈金柱抱着屋子里的柱子,大有谁叫他搬他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他以前不过是个庄稼户,被沐府接过来以后才过上了如老爷一般的生活。如果现在赶他们出去,让他们住以前的破草房子,重新拿起锄头锄地,那还不如拿刀一刀结果了他算了! 陈守业连忙道:“那要不我们去求求二叔公,说不定二叔公一时心软,就放我们一马了!” “你没看见你二叔公那样子嘛,像恨不得剥了咱们皮似的,去求他肯定没门儿。”陈金柱想着就气,尤其是看着一直没吭声的沐翠萍,气就不打一处来,“都怪你娘,如果不是她偷偷的拿了这么些个东西,你二叔公至于这么恼怒、非得赶我们出去吗?” 沐翠萍从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来,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老娘姓沐,你们爷俩能过这么久的舒坦日子?若不是老娘藏这些,你们早不知被那些放高利贷的打死在哪里了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若不是那天陈守业你临阵脱逃了,那司若宁能恼了咱们要逐我们出家门?” 陈守业连忙摆手:“那天可不关我的事,谁知道那丫头没中招。肯定是老爹的药没作用,所以才没成功。” 陈金柱瞪着一双牛眼,怒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胡说什么,你老爹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来那么一点,怎么可能没用?” “谁知道你有没有被人忽悠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欠收拾是吧!” “娘救我!” “好了!”沐翠萍被他们闹得烦躁,怒然伸手拍桌,陈家父子立马灰溜溜地变老实了。 沐翠萍瞪了这不成器的两父子一眼,这才慢慢说道:“二叔那里行不通,司若宁那死丫头巴不得咱们赶紧走,沐婉柔被几个丫头看得死死的、我连面都见不着,现在唯一还有点希望的,就是二婶那里了。” 陈家父子连忙探过头:“能有用?” “这都最后一天了,有没有用总得去试试。” 否则他们仨儿净身出户,没三天就饿死街头了。 沐翠萍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身上还打了几个补丁,头发上也没戴什么珠宝,直接用张头巾包着,那模样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她早就摸清楚了沐老夫人的规矩:沐老夫人喜静,中午一到时辰就午睡,一到时辰就醒来,特别规律。所以她一睡着了屋子里便不许再有人,直到快醒的时候才会有丫鬟过来伺候。 沐翠萍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溜进了沐老夫人的屋子里。 然偷偷摸摸毕竟心虚,她一进屋就不小心撞到了屋中的小茶几,“哐当”一声响,正将刚刚入眠的苏老夫人吵醒。 “宝珠,是你吗?”苏老夫人支起身子往外看,一眼便瞧见了沐翠萍,顿时吃了一惊,“你来这里做什么?” “二婶……”沐翠萍连忙上前,想要跟苏老夫人说话,却不想苏老夫人根本不理她,直接开口叫道,“来人呐,宝珠,宝珠快来!” 沐翠萍进来的时候宝珠才刚刚出去不久,她怕那丫头听到叫喊声进来前功尽弃,连忙地扑了上去,捂住了沐老夫人的嘴。 “二婶,二婶你听我说。你安安静静的听我说两句,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说完等沐老夫人回应,却半天没了动静。 沐翠萍连忙将手移开,又颤抖着伸手去探了探鼻息。 只一瞬,她脸色刷白神情恍惚,浑身如遭雷劈,呆立不知所措。 半晌,她才好似回过神来,动作迅速地将沐老夫人扶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而后,怎么来的,又怎么偷偷地溜了出去。 031 疑心 傍晚,司若宁还在指挥人清点沐府库存。 经过沐翠萍这件事之后,她才方知沐府在管理上还存在有诸多的漏洞。沐翠萍一个女人都能无声无息囤积那么多东西,也难保不会有别人以公谋私,顺手牵羊。 “孙小姐。”玉珠跑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老爷刚刚派人过来传话,让您今晚去膳厅用膳。” “家里来什么客人了?”司若宁将登记册拿给旁人,起身随玉珠走了出去。 膳厅一般只在招待客人、或者逢年过节合家团聚的时候才用,因为家里病号太多,众口难调,都是各用各的小厨房。 乍然听到要去膳厅吃饭,司若宁愣愕了一下,还以为是那帮家伙又回来了呢。 玉珠摇了摇头说:“没来什么客人,是萍小姐。她说希望在临走之前全家人在一起吃个饭,以后见面了打声招呼还是亲戚。老爷就允了,让奴婢过来叫您呢。” 沐翠萍? 司若宁脚步一滞,轻哼一声:“玉珠你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什么吗?” 玉珠连忙道:“这个奴婢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司若宁摇了摇头:“是白骨精说人话,白脸狼戴眼镜,八斤半鳖吞了大秤砣!” 玉珠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只妖言惑众冒充好人的狠心老王八呗!” 司若宁面色一冷,迈步朝着膳厅方向走了过去。 席上,陈家三口,沐老爷子和沐婉柔已分别落座,好像就等着司若宁了。 “外公,母亲,姨父,姨母。”司若宁全部见过礼之后,抬眼看了眼陈守业,“还有,表哥。” 那陈守业被司若宁一个眼神扫得坐立不住,憋了半天才道:“表、表、表妹。” 他不是结巴,可每次碰上司若宁,他的舌头就好像打了节似的,捋都捋不直。 司若宁在自己娘亲旁边落座,扫看了一眼,问:“外婆呢?” 旁人未来得及答,倒是沐翠萍抢先说:“我亲自去请的二婶,她说觉得吵,又说闻不得这些鸡鸭鱼肉的油腻味儿,就不来了。” 这倒像是沐老夫人会说的话,毕竟她那身体,听不得吵闹,吃不得油腻,家里的宴会也时常不出席。 司若宁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可看着陈金柱和陈守业低垂着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样子,眉头几不可闻地微皱起来。 坐在主座上的沐老爷子发了话:“开吃吧。” 一开席,沐翠萍就显得相当热情,给沐婉柔、司若宁她们都夹了好多菜,亲热得好似并没有任何隔阂的样子。 司若宁拿眼瞥陈家父子:“姨父和表哥怎么不吃?莫非,这满桌的菜不合姨父和表哥的胃口?” “怎、怎么会?”陈金柱连忙拿起筷子,却抖啊抖的怎么也夹不起菜来。 沐翠萍见此,连忙笑着解释说:“这几日事情太多,你姨父光是搬东西都搬到手酸。唉,也是我们自己作孽,才落到这一步啊。” 搬东西搬到手酸? 司若宁顿时放下了筷子,目色之中已然起了警惕之心。 陈家搬家的进展她日日都派人盯着,这三日过去了,他们也不过才随意地搬了几件东西出去,怎么可能搬东西搬到手酸? 她还打算着明日让人拉着他们去衙门走一趟,吓唬一下,免得他们赖在沐家不走了呢。 可现在…… 事情好像朝着让人不安的方向发展了。 * 注: 白骨精说人话--妖言惑众。 白脸狼戴眼镜--冒充好人。 八斤半鳖吞了大秤砣--狠心王八。 032 毒 沐翠萍站起身来,亲自替沐老爷子、沐婉柔还有司若宁三人斟满了酒。 “我沐翠萍今日沦落到如此地步,皆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可我就是再没良心,却也不会忘记,沐家当初对我的大恩大德,对我们的诸多照顾。” 沐翠萍也给自己斟满了酒,举起杯来:“今日,就让我来敬二叔、婉柔妹妹,还有宁儿丫头一杯!” 沐老爷子和沐婉柔听到这话也不免动容两分,到底曾是一家人,两人立马举起了酒杯。 然司若宁却好似没有听到那话,笑眯眯地抬头对一旁的玉珠说:“玉珠你头上有脏东西。” “啊?有什么脏东西?”玉珠连忙伸手去扒拉。 “脏东西在这儿呢。”司若宁起身往玉珠头上轻轻一拂,又飞快地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好了,脏东西没了。” 而她手里,正拿着玉珠原本戴在头上的那根银簪子。 银簪试毒,啧,没想到她居然也有用到这么老套方法的一天。 “哎,这丫头又胡闹了,”沐老爷子轻斥一声,“长辈敬酒,你晚辈也要有点晚辈的样子。”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司若宁这里,司若宁也缓缓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沐翠萍心头一喜,正要开口,却见司若宁皱了皱眉说:“这酒是不是掺了什么其他东西进去了?怎么一股猫尿味儿?” “有吗?”沐老爷子皱着眉闻了闻,“没有啊?” 沐翠萍表情一僵,开口笑说:“宁儿丫头怕是闻错了吧,这酒可是姨母亲自准备的,怎么可能有猫尿味呢?” “哦,既然是姨母准备的,姨母也觉得没问题,那就请姨母全部喝了吧。”司若宁将自家娘亲和外公手中的酒全部夺过推到沐翠萍的面前,脸上全是令人胆寒的笑意。 沐翠萍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来,好半天才来了一句:“姨母不胜酒力。” 司若宁笑得更欢:“那行,不如姨父和表兄帮姨母分担一些吧?” 沐老爷子和沐婉柔正想问司若宁到底在搞什么鬼,却见陈家父子一下子抱成一团,嘴里嚷着:“我不要喝,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啊!” 司若宁端起酒杯慢慢摇晃,慢慢向他们靠近:“不过是喝一杯酒而已,怎么会死呢?” 陈守业闭着眼睛哇哇大叫:“有毒,酒里有毒,我不喝,我不喝!” 沐老爷子和沐婉柔顿时吃了一惊:“酒里怎么会有毒?” 沐翠萍连忙摆手退后:“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司若宁歪着脑袋,好似一个好奇宝宝:“姨母,刚刚分明是你自己说的这酒是你准备的,怎么会不关你事呢?” 沐翠萍直到这时候还在狡辩,一口利牙说起慌来流利得很:“酒是我准备的没错,可是有那么多人碰过这酒,怎么就是我下的毒了?说不定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给我,或者是有人要毒死你们,只是假借我们的手而已!” “这些话,还是留到公堂上再说吧。“司若宁一挥手,“来人呐,把他们三个全都捆起来,明日一早,押送官府!“ 033 变故 好好的一顿饭,却吃出这样一个结果,沐老爷子和沐翠萍显然有些始料未及。 然而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老爷,小姐,孙小姐,不……不……不好了!”刚刚把陈家三口捆下去,负责伺候沐老夫人的宝珠丫头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张脸好像刷了一层白粉,惨白得吓人。 沐老爷子听到这话顿时着急,连忙问她:“是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她……”宝珠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老夫人她去了!” 话音刚落,沐老爷子就两眼一翻,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司若宁赶紧跑过去掐人中,沐老爷子悠悠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带我去见她!”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人说没就没了? 去的路上,司若宁悄悄抓住宝珠问事情始末,宝珠抽抽搭搭地说:“中午都还好好的,可是刚刚奴婢见老夫人睡了一天了还未进食,便想去让她吃些东西,却不想……” 小丫头说两句就哭说两句就哭,司若宁见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也没再难为她,连忙地直奔进沐老夫人的屋子。 沐老夫人就躺在床上,安静而又慈祥,闭着眼睛好像安然沉睡的模样。 沐老爷子和沐翠萍却几度脚步踉跄,而后扑了过去,一下子哭到声音哑然无声。 司若宁身子晃了晃总算是站稳,然胸口却好像被人用巨锤狠狠地捶了一下,抽疼得厉害。 眼泪在这一刻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啪嗒啪嗒”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外婆……” 她唤了床上之人一声,声音黯哑低沉,却再没有人摸着她的头说:“乖宁儿,一会儿外婆给你做枣泥糕吃,不给你外公吃。” 明明,明明不久前她才信誓旦旦地说,她会守护好沐家的每一人! 可现在,那誓言却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娘!”沐婉柔哭得一口气没喘过来,身子一倒,晕了过去。 沐老爷子坐在床边,抱着沐老夫人已经冰冷的身体左右摇晃,嘴里细声地哼着歌谣,好似她只是睡了,根本不管旁边已然晕倒的自家女儿。 司若宁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而后睁开眼睛,冷静着对一旁站着的几个丫鬟下命令:“你们赶快把我娘扶回房去,给她嘴里含块参片,然后立马让人去找大夫过来!” “是。” 几个丫鬟连忙行动,将沐婉柔扶着出了房间。 而另一边,沐老爷子抱着沐老夫人,两行浊泪顺着苍老的面庞,终究是流了下来。 “淑芳,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呢?我都已经开始将铺子交给宁儿打理了,我马上就可以全心全意地陪你了,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呢?你就那么心急地离开,连声招呼也不给我打吗?” “外公……” 司若宁走到床边,想劝几句,却终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太突然,突然得让大家全部都慌了手脚。 可是司若宁知道,谁都能慌,她不能慌。 外婆死了,还有外公,还有母亲,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得把这个家撑起了,不能让另外两个也有事。 可沐老爷子好像入了魔怔,随她怎么叫喊都不吭声,司若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无法了,她让人取了条披风来,替自家外公盖在身上,同时也拉过被子,替自家外婆盖住了身子。 然在碰到她外婆的那一瞬间,她却好似被惊着了,动作一下子愣在那里。 034 蛇蝎心肠的毒妇 司若宁满心的疑惑,出了房门,就连忙地招手让宝珠过来。 “你刚刚说,外婆中午都还好好的,是晚上你去叫她的时候才发现出的事?” 宝珠小丫头从小就跟在沐老夫人身边,也是伤心得不得了,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抽噎了好几下才点了点头:“嗯。” 司若宁脸色顿时冷了起来,好似寒霜飘过,凝结成冰。 她上辈子好歹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这辈子纵使丢弃了许多,却总有一些常识性问题不会忘记的。 一般情况下,人在死后三十分钟到两个小时内尸体就会开始硬化,而九个小时到十二小时便会完全僵硬。 她刚刚替沐老夫人盖被子的时候摸到她的身体,已是完全僵硬的状态。宝珠发现尸体再跑去找他们再过来,时间不可能过去太久,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司若宁叫过宝珠,换了种问法:“你从早上开始讲,关于外婆的所有事情,一点不落地全讲给我听。” 宝珠不知司若宁要做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全讲了出来。 早起,洗漱,吃东西,一切无恙,事情是从中午午睡开始有了异常。 “老夫人午睡的时候是一点响动都听不得的,奴婢便遣走了屋里的所有丫鬟,而后和玉梅去给老夫人准备醒了要喝的汤药。谁料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萍小姐也在,她坐在床边,好像和老夫人在说这话,有说有笑的。还让奴婢把药给她,她喂老夫人喝。” “你是说,沐翠萍?”司若宁陡然一惊。 “嗯。”宝珠点了点头。 司若宁连忙挥手:“你继续说。” “后来萍小姐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老夫人有点累了,要休息,让我们不要去打扰。直到晚上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奴婢们正准备去叫老夫人,那萍小姐又来了,直接就进了屋里,说是要亲自请老夫人去赴宴。可过了一会儿出来却说老夫人什么都不想吃,让奴婢们也别去打扰老夫人休息。奴婢们想着老夫人大半日未进食了,就煮了点清淡的,想要让老夫人多少吃一点,却不想……” 说到这里,宝珠又哭了起来,不停地拿袖子抹着眼泪。 司若宁却在这字里行间,明白过事情始末来。 宝珠说老夫人是晚上出的事,其实一切都是沐翠萍的障眼法。什么聊天,什么喂药,什么亲自来请,都不过是沐翠萍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老夫人其实中午时分就已经惨遭毒手! 而那沐翠萍,在对付完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之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酒里下毒,想要让沐家所有人全部死绝! 好个毒妇,好个蛇蝎心肠! 她竟那般蠢,在陈守业欲行不轨之后放过了他们一家三口一马,最后却换来如此惨痛的代价! 这时候明珠过来,对司若宁道:“孙小姐,小姐已经醒了,李大夫也过来看过了,说是伤心过度,开了些镇静安神的方子,让好生调养休息。” 司若宁揉着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好了,我知道了。” 却不想这边刚刚解决,守在沐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也在这时候冲了出来:“孙小姐,不好了,老爷,老爷他晕过去了!” 司若宁脑袋一紧,赶紧对来报信的明珠说:“你去我娘那里,把那李大夫立马带过来!” 035 有人欢喜,有人忧 那李大夫替沐家小姐看完病,刚刚准备离开,就立马又被请到了另一处,说是沐家老爷也晕倒了! 他顿时有些奇怪了,问身旁带路的小丫头:“沐府今个儿怎么了这是?” 明珠忙道:“咱们府上今晚出了些事,还请李大夫今晚留宿府上,可能有随时需要大夫的时候。” 救死扶伤本是他本职所在,李大夫不敢耽误,立马又去给沐老爷子号脉。 然这次他却摇了摇头说:“恕在下才疏学浅,沐老爷,只怕是没救了。” 司若宁差点没一脚踢那李大夫的脸上:“庸医!你胡说什么!” 李大夫起身道:“孙小姐请息怒,沐老爷自己一点求生欲念也没有,就是神医在世也没法医治啊。” 司若宁大步走了过去,将那李大夫扒拉到一边:“你让开,让我来!” 床上,沐老爷子的呼吸减弱,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司若宁连忙趴在沐老爷子的耳边,对他说:“外公,外婆不是自己去的,是被人害死的,你难道不想看着外婆大仇得报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害了外婆的凶手逍遥法外吗?外婆死不瞑目,你就这样下去,有脸见外婆吗?” 这几句重磅炸弹下去,司若宁当即感觉到自家外公的手好似动了一下。 她连忙回过身,招李大夫过来:“快,大夫快来看看!” 李大夫赶紧奔至床边,再一探脉息,也不由一喜:“有救,有救,还有救!” 司若宁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忙活了整整一晚上,司若宁看着已经大亮的天,一点睡意全无,一边让大管家沐福准备丧葬事宜,一边将陈家三口全部绑送官府。 非法侵占他人财产,谋财害命,毒杀他人未遂,条条都是重罪,她要让陈家三口全部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在沐家挂起白布摆起灵堂的时候,一队拴花系红的队伍敲敲打打地进了明安城,在绕过半个城区之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县衙门口。 郑县令屁颠屁颠地从衙门里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地让人打赏了来人,又赶紧地将他们都迎了进去。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从城门口一直跟着到了县衙门口,直围了县衙大半日才散去,那热闹的场景好似元宵灯会时请了梨园戏班子在院台唱戏时的情景。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半日,正在安排丧葬事宜的司若宁也得到了消息。 郑青亭,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三元及第,皇上钦点翰林,直接就将人留在了郗京。 真真个儿,春风得意马蹄疾。 司若宁听完不过一笑,随后立马继续安排自己的事情。 沐老夫人是非自然死亡,尸体要经仵作检验。所以灵堂虽然布置好了,一时半会儿却还不能下葬,和官府的交接事宜也颇为棘手。 家里还有两个病号,沐婉柔身体时好时坏,一天送过去的是如流水的药。 倒是沐老爷子一改前态,肯吃东西了也肯医治了,只是每次见到司若宁都会问一句:“衙门何时升堂?” 036 意料之外的结果 衙门何时开审? 郑县令送走报喜的人之后,第二日便决定升堂审理此案,以维护其公正廉明勤于公务之形象,不给自己的状元儿子抹黑。 升堂那日,沐老爷子早早就让人给他穿好了一身朱纹的锦缎长袍,还打理了一下胡子,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司若宁自然认得出来,那件长袍是她外婆给他外公做的。外公老是舍不得穿,外婆还笑他再不穿就要被耗子啃穿了,他说哪个耗子敢动他这件衣裳,他非捉住给剥了皮抽了筋不可! 想到那些常常被外婆提起的笑谈,司若宁别过脸去,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其实这件案子很好判,所有的证据司若宁全部都呈上去了。 沐翠萍房里搜出来的东西全部都列了清单,人证物证俱在。 沐老夫人的面部有散在出血点,鼻子有细微瘀伤,眼角结膜有出血点,确定是人为捂死的无疑。而当日虽无人亲眼目睹沐翠萍行凶害人,却通过各个丫鬟的证词,形成完整证据链,凶手直指向沐翠萍。 毒害司若宁他们的毒酒也全部呈上,司若宁找到了卖砒霜给陈金柱的药店伙计,使了点方法让他出堂作证,不怕陈金柱他们抵赖不招。 是的,她一切都料到了,却没料到,在审问的过程中,沐翠萍会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东西是我偷的,人是我杀的,最后下毒的事是我策划的!陈金柱那个废物,不过是被我威逼着去买了一回毒药,陈守业更是毫不知情!” “你胡说!”沐老爷子听到这些诡辩立马就激动起来,“当日众人听得分明,宁儿要他父子替你喝酒,他父子立马抱做一团,直呼‘酒里有毒’!既不知情,又为何会知酒里有毒?” “那是因为我威胁他们和我一起动手,他们也只知酒里有毒,不知我偷东西和杀人的事!” 司若宁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直觉不好了。 的确,她的所有证据大多都指向沐翠萍,而指向陈金柱的只有他曾购买过砒霜,指向陈守业的更是什么都没有。沐翠萍这样一包揽,就连陈金柱的罪名也变成了逼迫协从。 郑县令让沐翠萍在口供上画了押,正式宣判:“根据大睿律法,犯人沐翠萍犯盗窃罪,杀人罪,判秋后处斩,待法令上禀天听,即刻执行。犯人陈金柱,犯协同他人谋害毒他人之罪,念其乃是被人胁迫,又谋害未遂,即刻打入大牢,判处三年刑改,望其牢狱之中,好生思过。至于陈守业,不过是个被威胁的知情人,当堂释放。好了,退堂吧。” “大人!” 沐老爷子被这结果一下子气红了眼,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今日特意穿上的朱袍。 “快!快扶老爷回家!” 司若宁连忙招呼人将沐老爷子扶上马车,临走的时候,有一个小衙役走了过来,顺手塞了张纸条在她手里。 她转过头往衙门里看了看,而后将字条收在手中,赶紧地上了马车。 037 报应 沐老爷子又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然只要一想到仇人之中,只有沐翠萍一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沐老爷子又给生生地从鬼门关气了回来。 司若宁拍着老爷子的背说:“外公你也别太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的,你相信我。” 郑县令让小衙役给她的小字条她看了,他儿子最近中了状元,他得做个表率,判刑的时候一切依据刑法,免得到时候有人拿他这个当父亲的过错找他儿子的麻烦。 不过他也说了,有些解决办法比刑法更有用,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若宁这一世并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染血腥,可是伤害她家人的人,更是不可饶恕! 不过三日,陈守业被高利贷追债,断了一只手一只脚,栖身在城外的破庙里,疯疯癫癫没了人样儿。 不过三日,陈金柱在牢中不知怎么惹到了里面的一个小头目,被一干犯人群殴,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揍得奄奄一息,而且,永不能人道了。 不过三日,沐翠萍“无意”从女狱卒的口中听到自己儿子和丈夫的下场,大笑三声,不等秋后处斩,直接一头撞死在狱中,了结了一切。 听到陈家三口的下场,司若宁眼波一动,而后归为平静一汪深泉。 沐老爷子躺在床上,握紧拳头猛捶了几下床板,脸上挂着快意地大笑:“好,好,好!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淑芳,你大仇得报,你大仇得报了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便听不到后续,司若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伸手去探鼻息,顿时间瞪大了眼睛。 “李大夫,李大夫,李大夫!” 李大夫这段时间长驻沐府,听到叫声立马赶来,一探脉,顿道:“不好,沐老爷心中已无牵挂,强撑的那口气一散,只怕,再无生还可能了!” 司若宁一脚直接踢在那李大夫的屁股上:“你个庸医,上次你也说没救了,后来还不是救过来了?” 李大夫连忙道:“上次是因为沐老爷还有未完成的执念,也就是那口气撑着他到现在。而现在,我只能在他几大要处下针,暂时吊住他一口气,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了吧。” 司若宁一听这话,赶紧叫人进来:“你们快去把我娘抬过来,见外公最后一面!” 沐翠萍这次没有晕,虽然走路的时候一步三摇,好似随时要倒,却还是坚挺地走到了沐老爷子床前。 李大夫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沐老爷子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趴在床边的沐婉柔和司若宁。 “柔儿……还有……宁儿丫头……” “爹,我在!” “外公,我也在呢!” 两人一人抓着沐老爷子一只手,紧紧拽着,生怕一松手他就走了。 沐老爷子看着自家的女儿和孙女,慢慢地笑了:“我要……去找淑芳了,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们……娘俩……” “爹你说的是什么话,是女儿不好……”沐婉柔连连地摇头,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是女儿不孝,一直惹你们生气,一直不听你们的话,走错了路,让你们为我忧心了一辈子。” “傻孩子……怎么说这些话?你永远……永远是爹娘的心头肉。只是……世道险恶,你们俩母女……生活且不易……若可以,还是回郗京……回到司府去……” “爹!”沐婉柔哽咽不停,说话不成声。 沐老爷子又看向司若宁:“宁儿丫头……你要……保护好你娘亲……不要……让她受人欺负…” 司若宁抽了抽鼻子,连忙点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只是这句话后,却再听不见回音。 “爹!” 沐婉柔扑倒在沐老爷子的身上,哭得几度昏厥。 司若宁遮住红肿的眼眶,木然地站起身,安排人照顾自家娘亲,安排人准备沐老爷子的葬礼。 正好,两老葬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 038 霸占家产小分队,第... 沐婉柔卧病在床,不能下地了。 司若宁一边照顾她,一边举办了丧礼,择了个黄道吉日,将二老下了葬。 只剩下两个女子的沐家,到底让人小看了去,那些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氏族们全都冒了出来,准备大发慈悲,替已故的沐老爷子照顾她们娘俩。 司若宁听着只是好笑:“能把霸占家产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也着实难为你们这些人的智商了。” 那个拄着拐棍据说是沐家族长的老头子,被司若宁一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连骂道:“不肖子孙!不肖子孙!沐家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司若宁双手抱臂,脸上依旧带笑:“你们来之前难道没搞清楚吗?我姓司,可不姓沐。” 众人竟被她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站出来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远方表叔,义正言辞地说:“既然你是司家人,就更不该霸着沐家的家产不放手了。” 司若宁伸手抢过旁边那族长正准备喝的茶,直接给那人泼脸上去。 “我的茶,给狗喝也不给某些老不羞的喝!” 这一句话,同时骂了两个人,可把那族长和远方表叔气得不轻。 那族长板着脸说:“咱们族法有规定,若同族之中有人不幸罹难,族中同胞有救助孤幼、照顾妇孺之责;而与此同时,同族中人亦有义务赡养孤寡老人,抚育孩童,资助族中学堂,相互扶持之任。你这小丫头,难道还要忤逆祖先定下的规矩?” 司若宁拍手笑了起来:“敢情霸占别人家产还有这么文绉绉的说法?” “什么霸占家产!”那族长不满地瞪她,“是出于同族之谊,来照顾你们孤儿寡母!” 司若宁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慢悠悠地说:“可是当初我外公差点饿死,也没见你们出于同族之谊啊。虽然沐翠萍不是什么好人,可若是当初她老爹被人打死的时候,你们出于同族之谊收留了她,她也不至于嫁个农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族长抬头望天:“这个……这个……当初是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司若宁见此,心中一声冷笑。 怪不得他外公都是自己修了个祠堂,从不回乡祭祖,想来这些同族人有了还不如没有好。 司若宁一摊手,咧咧嘴,笑得天真无邪:“哎呀,请各位大叔大伯们恕我年纪尚小见识浅薄,我只知道律法,不知道族法啊。哎你们说,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是什么罪啊?” 族长顿时一跺拐杖背过身去,气得浑身颤抖:“这个女娃儿,简直不可理喻!” “多谢族长夸奖。” 司若宁巧笑嫣兮,原本并不是极为出色的相貌,却因为那弯弯的笑弧,变得分外熠熠生辉。 此后,各叔伯姥爷轮番出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最后,说到他们自个儿都头晕。 然司若宁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部消停。 “哦,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们了,郗京的礼部尚书司府已经派人下来了,要接我和我娘回去,这沐府的所有财产作为我娘的嫁妆一并入了司府,你们,敢拿一分吗?” “嗖——” 一干人等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司若宁还在后面好心提醒:“族长您小心点啊,别摔着了,磕着碰着了我可不会负责的啊。” 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又加快了一点。 玉珠倒了杯茶递给司若宁:“小姐,司府也派人来了吗?” 司若宁喝了口茶,润润喉:“沐家这种情况,谁不想来趁火打劫?司府派的人,估摸着也快到了。” 039 最应该站在长青殿的... 汉白玉的石阶,一步一步上前,通向那至尊皇权唯吾独尊的九重宫阙。 凤寻潋却从那最高处,一步一步往下,走向那逍遥的把酒欢歌追星揽月。 “三弟,你可恨朕?” “无因无果,为何而恨?” “朕登位之初,将你遣出郗京戍守关外,又在西关军日益强盛之今日,剥了你的兵权,一旨将你调了回来,你,难道就真的没有话要对朕说?” “皇上是君,寻潋是臣。君有君的职责,臣有臣的本分。皇上还是,莫要多想了。” “罢罢罢,你且退了吧。” “臣弟,遵旨。” 华美紫服顺着台阶逶迤在地,如瀑长发一簪独束,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已胜却这人间之景无数。 长青殿外,白玉石阶之下,青玄看着那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来的凤寻潋,忍不住由衷赞叹一声:“三爷的谋略气度,才应是这普天之下,最该站在这长青殿前的人!” 白羽伸手敲他头,低声斥道:“皇宫境内,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不想活命了?” 青玄撇嘴:“我是实话实说。” 并排的四匹高头大马安安静静地站着,身上均佩戴着装饰用的流苏玛瑙,黄金铃铛。马车周身都雕刻着繁复华丽的刻纹,木料是寸木寸金的金丝檀香木,入口垂落的珠帘被风撩动的时候,还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三爷。” 青玄和白羽向凤寻潋行了礼,一个单膝蹲下,一个上前,撩开车帘。 凤寻潋踩着青玄的后背上了马车,一扬长袖:“回府。” 皇宫那么大,皇宫的路那么长,住在这么个冰冷的地方,连血都会变得冷起来吧。 路过朱雀门长巷的时候,进出宫的所有官员全部让开立在一旁,恭敬地朝着马车行礼。 凤寻潋抬起眼睑透过摇晃的珠帘略扫一眼,目光在一蓝青色官服的男子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随意地收了回来。 待出了宫门,在皇宫里被白羽压着不许乱说话的青玄,那欢脱脱的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喂白羽,你看见没,刚才那个,新科状元郑青亭,穿上官服的样子可真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啊。” 这夸人的话,说出来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凤寻潋斜斜靠在石青色的鹅绒软枕上,漫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那郑青亭怎么了?” 青玄回过头来,贼笑一声:“嘿嘿,三爷什么时候对男人也感兴趣了?” 凤寻潋手指敲着茶几的案沿,声音不急不缓:“听说最近红袖在制一种奇药,服下以后可让男子变为女子。看青玄你最近闲得慌,不如去帮忙试试药?” 青玄立马正襟危坐,面色严肃:“三爷您坐好了,前面有个巨型大坑,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属下会拼尽全力,哪怕用生命去填补大坑,也会让您平安过去,绝不受一丝颠簸的!” 白羽目光在平整的大道上搜寻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怪不得飞云十二骑中有十一人对青玄如此评价:什么坑,都不如青玄坑! 凤寻潋倒是被他逗乐了,一挥手说:“罢了,言归正传。” 青玄见逃过一劫,连忙地将话题转回到郑青亭的身上来。 040 他有他的坚持 “这话,还得从赵、燕、齐三王被送回封地,三爷被派往西关开始说起。话说那日,风卷残云,飞沙走石,乌云蔽月……” “啪——” 白羽一巴掌直接派在青玄后脑勺上,忍不住吼一句:“说重点!” 青玄瘪起嘴,一脸地委屈:“三爷,您看白羽又欺负我,您给人家做主啊!” 凤寻潋立马敛了笑,眼带严肃地说:“白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青玄立马眉开眼笑地跟着学:“看吧白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凤寻潋继续说:“下次下手,可不许这么轻了。” “下次下手,可……不许……”还想跟着学的青玄陡然回过神来,一瞬间伤心欲绝啊。 白羽轻哼一声:“叫你自己嘴欠!” “好好好,我说认真的。”青玄连忙投降,“自从四王离京之后,莫家兄弟在朝中的势力飞涨,并且这些年一直在笼络年轻官员收为己用。这回出了个才貌双全又得皇上赏识的新科状元,他们瞧着,肯定动心了啊!” “咳咳,”青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别说他们动心了,就是莫家大爷的嫡二女也动心了。莫家大爷一看,嘿,正好,还不知道拿什么拉拢人家呢,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吗?连忙地就派人去探了郑青亭的口风。奈何那郑青亭心中有人啊,一番委婉言辞,拒绝了莫家好意,顿时可把莫家父女气得不轻。” “这整个郗京都知道啊,惹人莫惹莫家人啊,这都是一群乱咬人的疯子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啊。郑青亭这才刚刚入仕就得罪了莫家,那他以后日子,还能好过么?” 白羽听到这里,接话说:“莫家隆恩正盛,的确不应在这时候去与他们硬碰硬。郑青亭的文章我也看过,文笔优雅,见地独特,不该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凤寻潋脑袋里突地冒出一张小巧秀气的脸,一眨眼,却如镜花水月散了无踪。 他言道:“他有他的坚持。” 只是郑青亭现在还不知道,所有的坚持,在权利和欲望面前,都会变得脆弱无比不堪一击。 青玄撇嘴:“他的坚持?他不会放弃大好的仕途不要,去娶一个灾星吧?沐家现在可都快死光了。” 凤寻潋慢条斯理敲着案沿的手蓦地一收,眸子微眯:“怎么回事?” 青玄说:“还不是那陈家三口,为了谋夺家产,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害死了沐家老太太,气死了沐家老爷子,如今就剩下沐家两母女在家中了。众人皆道沐家两老是被那司小姐命硬克死的,借着这个机会寻她们母女俩麻烦的人也不在少数,觊觎沐家那若大家产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了。” “为何到现在才说?”凤寻潋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好似包裹了一层威严,叫人慌乱几分。 青玄“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才连忙道:“在您身边的女子,您从来都是转眼就忘了名字。那沐家孙小姐,我以为您已经忘了,所以便没敢再提……” 凤寻潋听着这话陡然一愣,随即恢复从容平静:“好歹是曾讨了三爷开心的玩具,怎能平白让那些人欺负了去?” 青玄立马道:“那要不要派人过去,助司小姐一臂之力?” 凤寻潋微微皱起眉头,少顷又缓缓地舒展开:“算了,那丫头爪子锋利着,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人欺负了。” 041 霸占家产小分队,第... 存莲堂。 司若宁让明珠把她娘扶起来,她端着一碗粳米薏仁粥,一勺勺吹冷了,喂给沐婉柔。 沐婉柔本没什么胃口,可又不忍心拒了自家女儿,倒也硬撑着喝了大半碗。 司若宁见此,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的第一个舒心笑容:“娘亲若是日日都能吃下那么多,很快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嗯。”沐婉柔也跟着笑了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 自家这个女儿啊,从小就要比常人承受更多。没有父亲的关怀,只有天煞孤星命运的枷锁,为此不知道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而今,沐家成了这幅样子,她什么都做不了,还一病不起成了累赘,也是她这个不过及笄年华的女儿,肩挑起了一切,安葬了二老,守护了沐家。 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太没用,欠女儿的太多太多。 “明珠,什么时辰了?”司若宁放下碗,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问说。 明珠忙回道:“回孙小姐的话,如今已是辰时三刻。” “时间也差不多了。”司若宁站起身来,替沐婉柔把被子掖好,“娘你先休息着,若是躺着不舒服了,就让明珠她们扶您起来坐坐,我还有点事,处理完就过来。” 沐婉柔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听说你把所有的主事和掌柜的都叫过来了,是不是?” 司若宁抬眼来瞪明珠:“这臭丫头又多嘴。” “不怪她多嘴,是我让她时刻注意着你。”沐婉柔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又瘦又白的手臂来,拉住司若宁,“宁儿,你不是你外公,你还那么小,在那些人眼里没什么威望,处理事情的时候能退一步是一步,不要和大家闹翻了,弄得你难做。” “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处理的,不会和大家闹翻的。”司若宁笑眯眯地应着沐婉柔的话,却在出了存莲堂大门的那一刻,陡然换了脸色。 她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得寸进尺。若她能退一步是一步,只怕要不了多久,这沐府大宅都要改作他姓了。 而且所谓的威望,无关乎年龄,只关乎气场和手段,对付那些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不用点特殊方法怎么行? 出了门叫住随身跟着的玉珠:“一会儿多给我备个茶杯,一般的就行,太贵了我心疼。” “啊?”玉珠愣了愣,没太懂这话的意思,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迈着大步,朝迎松厅方向走去。 迎松厅外,沐福大管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司若宁过来,立马迎上前来。 司若宁抬眼问他:“人都到齐了吗?” 沐福摇了摇头:“还有怀江诸镇那几位管事的没到。” 司若宁眉眼一沉,没有吭声,抬腿进了迎松厅的门。 迎松厅里早已坐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待司若宁一进去,几十双眼睛立马齐齐地移到她身上,只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司若宁目不斜视,只到最里面的时候,朝着坐在主座下首处的四位掌柜的颔首示意,打了招呼。 042 寒心 双手轻提缟素长裙,慢条斯理地在主座上坐下,司若宁一打眼,玉珠便赶紧地上了茶。 底下,几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司若宁,好似要把她看成一朵花儿。 上首,司若宁却管也不管他们,一小口一小口,悠然地品起了茶。 半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我说少东家,你把我们都叫过来说是有要事交代,可我们都来了,你又一句话都不说,这是几个意思啊?” 司若宁抿唇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位可是张家店张掌柜?” 那开口的男子愣了一下,才低声应道:“正是。” 张家店在怀江中下游段,离明安县城着实有些距离,是以沐老爷子只带司若宁去过一次。 张掌柜记得那时候司若宁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却没想到还记得这般清楚。 司若宁唇边浅笑不改,面容沉静:“张掌柜远来辛苦,不过我还是得纠正你三个错误。” 张掌柜顿时蒙了:他才来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就犯了三个错误了? “第一,你称呼错了。‘少东家’已是过去式,如今,你该称我一声‘东家’。” “第二,你说‘你们已经到了’,这又错了。这迎松厅里一共坐了八十七位管事和掌柜,还有七位没有到场,咱们这个会,少一个人都开不了。” “第三,你说我一句话不说,这就错得更离谱了。我现在说了那么多,你难道一句都没听见吗?” 张掌柜瞬间无语:这不是耍无赖么? 经此小插曲,倒是无人再插话,众人硬是陪着司若宁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那七位管事这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那几人中领头那人便笑嘻嘻地冲着司若宁一拱手:“诸镇离明安县城路途遥远,是以我等耽搁了些时间,迟来了一些,还请东家见谅才是。” 司若宁歪着头,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几人。 微微翘起的嘴角,弯成月牙的眼睛,直盯着人看的眼神,极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好似她眼里住着一个妖精,邪魅狠戾,妖气四溢。 那领头人顿时一愣。 而在这一愣之间,司若宁已经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慢悠悠地说:“无妨,咱们大家都是生意人,迟了自然有生意人的算法。就好比约定个交货日期没按时交货要赔付违约金一样,几位掌柜的商量一下,这违约金怎么赔吧。” 那几个管事掌柜立马交头接耳起来,领头那人强挂着笑容,说:“不过是迟了些而已,东家这样小题大做,可有些让人心寒啊。” 司若宁听着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本来想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可是现如今看来,咱这个想法还是太傻太天真。” 这句话说得人莫名其妙,那几位掌柜的看向领头那人:“吴掌柜的,您看……” 吴掌柜冷哼一声,低声对众人说:“慌什么。”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们才是握着实权的,难不成还怕她不成? 却不想话音才落,就见司若宁“噌”地站起身来,手中茶杯猛地朝地一掷,就在他脚下开了花。 他躲闪不及,还被那弹起的碎瓷片给扎了一下。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吴掌柜连忙跳开,怒目瞪着司若宁。 司若宁咧嘴笑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做什么?我自然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孙掌柜你更寒心一点啊。” 043 谁是傻子 吴掌柜被司若宁气得气息不稳,指着她鼻子对众人道:“诸位掌柜,你们自己看,自己看看,这就是沐家的新主事,这就是咱们的新东家,她就是这样对待咱们的!咱们辛辛苦苦为她沐家挣钱,到头来却什么也捞不到,反而落得这个地步!你们……你们心里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一干掌柜管事全部沉默。 吴掌柜扫视一圈,才有一人,在他殷切的目光之中举起手来。 “这位掌柜,你是不是也受什么委屈?”吴掌柜连忙问道。 那掌柜的目光同情地扫看了吴掌柜一眼,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吴掌柜,你在的诸镇离明安城最远,从来没见过东家,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正常。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掌柜皱眉,眼神奇怪地看着他。 那掌柜的伸手一指上座:“瞧见没?四位大掌柜的都没说话,你给新东家的下马威,出招太早了。” 那吴掌柜的被他说得冒火,一甩袖说:“你们愿意在一个小女娃儿手下忍气吞声,受这窝囊气,我可不愿意,大不了,这掌柜的我不当了就是!” “哐当——” 又一茶杯在他脚下开了花,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头来看着司若宁,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这臭丫头,不要太过分了!” 司若宁侧过头对着玉珠勾起一边唇角:“小丫头干得不错。这玩意儿摔出去,声儿是又清脆又响亮。” 玉珠赶紧献宝似的又取了几个茶杯,给司若宁搁茶几上。 司若宁回过头来,看着怒气值满槽的吴掌柜,端起一杯茶来问他说:“要不要泼你脸上,给你降降火?” “臭丫头,你不要欺人太甚!” “很好,不要欺人太甚,这句话,也是我想对吴掌柜说的。”司若宁站起身,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陡然冷静的容颜,好似裹了冰霜,凌厉的模样差点让人忘了她的年岁。 等那吴掌柜的被连连逼退好几步,才蓦地惊恐想起,眼前这个个头才及他肩膀的女子,不过才十五岁。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突地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司若宁冷眼看着他,叫沐福道:“福叔。” 沐福立马站了出来,将手中拿着的册子递给司若宁。 司若宁随手递给旁边坐着的一个掌柜:“这是吴掌柜的这个月交上来的账本,你们传着看看。” “收入是平日里的三成,说是最近生意不景气。” “支出有一笔大款项,是从蜀中拉过来的一船蜀锦,不过据说那船货在经过巴陵河的时候,翻船了,一匹布不剩。” “还有,前几日我让人拿着备用钥匙趁夜去清点诸镇库存,竟发现库里就剩一些白绢和蓝布了,诸镇的总仓库居然四壁空空,说出来都只怕没人会信吧。” 司若宁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给说笑起来了:“哎你们说我真长得像个傻子么?” 一众掌柜的摇头,看向吴掌柜的时候,倒像在看一个傻子。 沐府出事才一个月,他就联合几个分掌柜掏空了沐府在诸镇的所有产业,这等的急功近利,不是凑赶着送死么? 不过想也算情有可原,诸镇远山远水,吴掌柜的连司若宁的面都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这位新东家这几年的处事手段。 044 杀个鸡,儆个猴 司若宁歪了歪肩膀,望了一眼吴掌柜和他后面那几位,挑眉一笑。 “咱呢,也没打算为难你们。你们自己个儿把吞的东西给我吐出来,然后卷铺盖走人,便也就算了。若是有藏着掖着的,走官道,郑大人最近正抓业绩呢,想来非常乐意开堂受理。走私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若是哪天你们发现自己的脑袋不在脖子上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语气是越说越重,说到最后,好像有刀锋陡然一划,戛然而止。 吴掌柜听完最后一个字,瞬间惊恐地瞪大一双眼睛,双手撑着地,不顾满地的碎瓷片,连连地蹭着往后退。 别人兴许没看见,他却看了分明! 那司若宁的眼里,真的住了个妖精,那直直撞进他眼里的杀气,随血液流窜,渗透渗透到他的骨骸四肢里! 妖女! 他突地想起那个天煞孤星的传闻,想要开口说话,张张嘴却发不出声! 只剩下一双眼睛,看着司若宁那张脸巧笑嫣兮:“孙掌柜你刚刚不是想走吗?请吧,不送。” 送走了吴掌柜那一干人等,还有迎松厅里坐着的一干人等。 司若宁转过身摆摆手,笑眯眯地冲大家说:“刚刚那话不过是说来吓唬人的,咱又不是江湖人,谈什么打打杀杀啊,你们说是吧?” 一众管事掌柜连连点头。 司若宁又说:“不过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这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什么的,到底还是不道德的,你们说是吧?” 一众管事掌柜也点了点头,只是动作明显有些僵硬迟缓。 司若宁一笑,坐回位置上,将手中把玩的空茶杯往桌上一放:“这鸡也杀了,猴也儆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这个月的账本还是拿回去重新做一份比较好,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 这回那一干管事掌柜,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声道。 司若宁眯着眼,满意地笑了。 杀个鸡,儆个猴,放小鱼,抓大头。 真是再完美不过。 又交代了几句,司若宁便放他们走了,只留了赵、钱、孙、李四位大掌柜在最后。 “赵掌柜、钱掌柜、孙掌柜、李掌柜。”司若宁站起身来,朝着四位作了个长揖。 “哎哎哎,东家你这是做什么。”几位掌柜见司若宁朝他们行此大礼,顿时受惊不小,连忙起身扶住她。 司若宁面色诚挚地道:“四位是我沐家的顶梁柱,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四位顶着,只怕沐家早就垮了。若宁,拜谢四位大恩!” 赵掌柜连忙摆手说:“东家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呀。” 钱掌柜的也说:“沐老爷对我们几个也不薄,我们也不能太忘恩负义啊。” 司若宁听到这些,不由有些动容,语带哽咽:“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诸位大恩,若宁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是好……” 孙掌柜笑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东家这话就严重了。” “不严重不严重!”司若宁连忙摇头,“我一个弱女子,管好这么大一个的家,到底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四位大掌柜的肯继续帮我管着沐家,除了各位负责的铺面二成抽成,我愿另许四位每人一成总利,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045 连环计 另许一成总利,这可是他们敢都不敢想、凭空天上掉馅饼的事! 四位大掌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显读出了彼此眼中的动心。 “这……恐怕不太好吧?”赵掌柜的面露难色,佯装犹豫不决,“我们四人一人一成总利,再加各自铺面的二成抽成,就占去一半了,东家您才五成,这……这……这怎么能行?” 其他三个也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司若宁顿时急了,小姑娘嘴往下撇,语带哭腔:“你们不愿接受若宁的条件,是不是不想帮若宁管着沐家了?” “哪啊……” “这不能啊……” “这肯定不能啊……” “好好好,我们接受就是,接受就是!” 四位大掌柜好一番推辞,总算是松了口,应了下来。 司若宁忍不住想翻白眼,这帮假惺惺的家伙,明明心里高兴得要死,却非得要她拉下脸来求他们才肯答应。 让沐福取了纸笔来,司若宁当下与赵钱孙李四位大掌柜的白纸黑字立下字据,只是在署自己名字的时候,她提起的笔,半天都没落下。 这可让四位大掌柜的着了急,赵掌柜试探性地说:“若是东家改了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不不不,若宁并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司若宁摇了摇头,面有难色地说,“只是有个情况,在我落笔之前,必须与四位说个清楚。” 赵掌柜伸手一请:“东家请说。” * “您们好走。” 沐福送赵钱孙李四位大掌柜的出了迎松厅,又安排了人用小轿送他们回去,这才回到司若宁的身边。 司若宁斜着身子,半只手肘靠着桌子,另一只手抓起桌上招待人的葡萄干,丢了几颗在嘴中。 “都送走了?” 沐福答说:“都送走了。” 司若宁点了点头,轻笑一声:“可算走了,这又要生气又要动怒又要着急又要伤心的,可把我累得够呛。若是再拖会儿,估摸着眼泪都要飙出来。” 沐福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孙小姐了。” 司若宁笑着摇头:“没什么难为不难为的,逢场作戏而已。给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也达到了我想要的结果,这便得了。” “那诸镇吴掌柜那边,要不要我派人去督促着?”沐福问说。 司若宁摆了摆手:“大可不必。吴掌柜私吞的一切,那四位大掌柜的自然会一分不差地全收回来。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吴掌柜的,不过是他们试探我的饵。” “试探您的饵?!”沐福听到这话,顿时惊了一下。 司若宁笑说:“沐家大部分的资源与渠道都掌握在四大掌柜的手里,他们这么久没动,无非也是想趁着这机会从沐家大捞一笔。为了突出他们的重要性,他们自然得找个人来跟我唱反调,到时候又帮我压下去,岂不正好让我欠他们一个人情?” 沐福略一思索便转过弯来:“难道孙小姐早就猜到了?” 司若宁抿唇微勾:“他们动手脚的时候我还在处理丧葬事宜,自然没空去管,可是事后只要稍稍了解一下,他们的目的就暴露无遗。贪婪是人的劣根性,归本溯源,自然就什么猜到了。” 沐福一惊:“那孙小姐既然知道那吴掌柜是被四大掌柜指使的,刚刚为何还要对其发难?” 司若宁又丢了几颗葡萄干在嘴里,慢悠悠地说:“我对那吴掌柜的开刀,有两个目的。一来,自然是不用欠四大掌柜人情;二来,也是给他们一个警醒。野兽在遇到敌害或者猎物的时候,也会露出獠牙,显示它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他们以后再算计什么的时候想到我,也会忌惮几分。” 沐福恍然大悟:“如此,四大掌柜的自知理亏,孙小姐您又退了一步,用怀柔政策许以重利,他们自然欢喜不已,继续安心地替沐家做事!先是先声夺人,而后杀鸡儆猴,最后以退为进,孙小姐这一连串计法,用得甚妙啊!” “让他们能继续为我沐家效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司若宁叹了口气,“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算是未雨绸缪,为司家那边准备着吧。” 046 两个,好玩的消息 玉宇轩台,凭栏倚翠。 青玄抱着回廊的朱漆大红柱,眼神爱慕地望着湖心小亭里那抹高贵身影。 “唉,这还让人怎么活啊?不过就是随便喂个鱼而已,可那垂睑抬手之间,却让人觉得是在怜悯众生。唉,不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砰——” 一个装鱼虫的盒子直接砸在青玄抱着的那棵柱子上,而刚刚还抱着柱子青玄,这会儿早已闪远。 “嘿嘿,就知道有这么一遭,还好我闪得快。咱们最是敬爱的三爷,总是喜欢给我一些特别的礼物呢。” 那本在喂鱼的人影转身进了亭子,只遥遥传来一语:“还想要那对眼睛,就收起那副恶心表情。” 青玄不满撇嘴:“哪里恶心了?咱这可是满心满意对您的爱慕之情,那好比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话音戛然而止,横飞而来的精致糕点正堵了他一嘴。 他一愣,旋即嚼了两下,面露憨笑:“真好吃。三爷是不是也觉得青玄说得有道理,特意赏青玄的?” 话音一落,青玄眼前有光一闪,连连退后之间,一根发簪径直钉入旁边的柱子里。 “呼,好险!” 他若不退那步,那簪子直对的就是他的眼! 青玄忙赔笑道:“三爷莫生气莫生气,咱给您带了两个好玩的消息,您要不随便听听?” 修长如白玉的手轻抬,语调悠然而慵懒:“说。” 青玄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说:“这第一嘛,御史台接到了弹劾郑县令的奏书,上面林林总总立了十宗大罪,什么贪污受贿、制造冤假错案、收刮民脂民膏等,证据确凿,足够他赵家砍头抄家好几回了。” 凤寻潋轻嗤一声,并不意外:“莫家也就会这几个手段。” “三爷英明。”青玄嘿嘿一笑,“莫家大爷现在压下了这份弹劾奏书,派人二请郑青亭过府,想来这次,那郑状元是不想从也不得不从了。” 凤寻潋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抬了眼,说:“另一个消息呢?” 青玄道:“司家派的人已经入了明安县境内,明日一早便可抵达明安城。这次浩浩荡荡去了一堆,可不比之前沐氏家族里的那些跳梁小丑,三爷这次,也不打算派人去帮一下?” “帮什么,帮了那只小野猫也不会记恩,反倒会逮着机会挠你一爪。” 凤寻潋淡淡收了目光,想起那女子咧着一口白花花的牙齿露出的挑衅目光,嘴角忽而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青玄抓耳挠腮:“三爷,咱们真不帮?” 凤寻潋不紧不慢地说:“不帮归不帮,在一旁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 青玄眼睛顿时一亮:“哎,正好蓝彧就在明安城附近,我飞鸽传书让他过去看看热闹。嘿嘿,那家伙最喜欢看热闹了。” 尤其是打架什么的,真是再合他心意不过。 凤寻潋抬脚踢青玄屁股:“事儿都说完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挡着三爷我晒太阳了。” 青玄一边抹泪一边狂奔:“啊啊啊,不带这样的啊,过河彩桥卸磨杀驴啊……” 旁边路过的白羽说:“哪里杀驴?正好,我今晚有些想吃驴肉火烧呢。” 青玄继续抹泪继续狂奔:“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了~~~” 047 霸占家产小分队,第... 司家再次来人是意料之中的事。 依旧是上次来的那位赵三管家领队,不同的是这次还浩浩荡荡地带了几十号人,盛气凌人地直入了沐家大门。 司若宁早有准备,一人独坐迎松厅中,两边站满了手持木棍的家丁护卫。 那司府三管家还想给司若宁来个下马威,没曾想一进屋倒被这气势汹汹的阵仗吓了一跳,气焰当即就矮了三分。 他识趣地转过身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一干人等全部退出去,这才一拱手,冲司若宁行了个礼:“三小姐。” 司若宁也挥手让那些家丁护卫们退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显得甜美而文静:“三管家远来奔波,一路辛苦了。” 赵三管家可不敢对司若宁掉以轻心,连忙言道:“主子将事情交给奴才去办,是对奴才的信任,奴才哪敢言辛苦不辛苦?既已见到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将此物转交给沐姨娘,那奴才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长条小盒,双手递与司若宁。 司若宁伸手接过,对那赵三管家扬唇一笑说:“那就请三管家先是休息,我这就将这东西转交给我娘亲。” 赵三管家又一拱手:“有劳三小姐。” 从迎松厅到存莲堂的路程并不算远,可司若宁却走了近一个时辰。 一路上她都在犹豫,可是直到迈进存莲堂大门那一刻,她都没下定决心拆了那盒子。 “宁儿你来啦,”沐婉柔见司若宁进来,脸上立马绽开笑容,献宝似的说,“娘亲今天喝了一大碗粥哦。” 司若宁看见那笑容,绷紧的神经瞬间全松。 想来真是可笑,她思来想去那么多,又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自己娘亲真心实意的一个微笑呢? 有些抉择,还是让娘亲自己来吧。 司若宁走过去坐在床边,眼神柔软地看着沐婉柔,竖起了大拇指说:“娘亲这么厉害,以后要常常保持哦。” 沐婉柔有些失笑:“这算什么厉害。” 司若宁笑眯眯的,拉过沐婉柔的手说:“的确不算厉害,等这手臂有明珠那么粗了,那就厉害了!” 明珠在一旁不满地嘟嘴:“孙小姐,奴婢不就比旁人丰~满了那么一小点么,哪里惹您了?” 沐婉柔掩着唇低低地笑:“我怀你的时候都没明珠胖呢,要赶上她,的确有难度。” 明珠扭腰跺脚,不满控诉:“小姐,奴婢这是丰~满,是丰~满,不是胖!” “好了好了,这说两句还激动起来了。”司若宁佯装嫌弃地朝她挥手,“你还是快出去吧,免得站在这里碍眼。” “孙小姐最坏了。”明珠小声地说了一声,眨眼又笑了起来,“对了,元妈妈最近做了几样小点心,奴婢去取来给孙小姐尝尝。” “这丫头。”司若宁摇着头轻笑。 沐婉柔见明珠出门去了,便抬眼看着司若宁,小心翼翼地问说:“听说司府又来人了?” 司若宁眼波一动,扬起笑来,点了点头:“的确来人了,还带来了这个。” 说话间,将那小盒子递给沐婉柔。 沐婉柔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神,可是打开盒子的时候,手还是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然说也奇怪,当目光触及盒子中那根通体莹白的白玉簪的时候,沐婉柔的心神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萦绕在心头的所有期待与怨恨,爱恋与凄伤,都在这一刻,陡然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她伸手拿过那只簪子,出神地望着,痴痴地笑了:“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君可还记得,此簪名做:莫、朝、离!” 048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沐婉柔松口是意料之中的事,司若宁一点也不惊奇。 只是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沐婉柔拉着司若宁的手,紧张地解释说:“我也不是非回去不可,只是想到你外公的临终交代,想到你到了成亲的年纪却还待字闺中,为娘这心里……” 说着一声哽咽,司若宁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说:“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回去就是,回去就是。” 沐婉柔伸手摸着司若宁的脸,眼神爱怜:“原本我还想着,你与那郑家小子,定会成就一段好姻缘。可如今,他高中状元,沐家却一夕沦落,只怕那郑家是不会同意了。我想着,回了司家,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司家三小姐,礼部尚书府的千金,这等的身份,配他该是不差了。” “和谁配不配这些都另说。”司若宁双手按住沐婉柔的肩膀,认真且严肃地问她,“娘你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抛开这些,你,想不想回司家去?” 沐婉柔皱着眉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司若宁看见这表情便明白了,不,从她娘见到那根簪子起她便已经明白了,她娘这辈子,是过不去情字一道坎了。 她扯起嘴角露出笑来,将沐婉柔扶躺着:“娘您好生歇着,不要多想,要不然可经不住长途的舟车劳顿的。” “宁儿你……同意了?”沐婉柔陡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司若宁。 司若宁替她掖好被子,笑说:“回家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您且等两天,我把沐家的事情给交代一下,咱们就起程。” *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要说的要做的,司若宁早已经交代完毕。 显然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可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天不要来。 沐府的所有下人都发还了卖身契和遣散费,随时都可以离开。 大管家沐福和几个跟了沐府几十年的老人一同留了下来,守着这沐府祖宅。 明珠、玉珠、宝珠三个丫头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跟着沐婉柔和司若宁一同上京城。 哦,对了,还有沐家那偌大的家产,那一百多的铺面。 在来的第三天,那赵三管家终于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三小姐你看,你们一走,这沐家产业不是没人管了不是。老爷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便说让我带了几个人来,替三小姐和沐姨娘照看着。当然了,请三小姐放心,这只是代为掌管,所有的进账绝对会一分不少地到您二位的手里。” 话永远是那么动听的,事实永远是那么残酷的。 等所有的铺面都到了司家人的手里,到时候能拿回来几分可就真真难说了。 司若宁微微笑着说:“这就不劳三管家操心了。外公临去世前已经将所有铺面转让给了赵钱孙李四位大掌柜,沐府现在除了两处庄子和这个沐府大宅,已经没有其他产业了。外公说我与娘亲两个女子也没办法做生意,所以能换的就全部换成的现银存在了钱庄,做我与我娘的体己钱。我们只需带好存根便是,也没什么要麻烦别人的。” 赵三管家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半晌才语气冷淡地说:“如此,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心里却忍不住恶狠狠地骂道:那个死老头,临死了还算计这些! 司若宁看着赵三管家的表情,倒是不由得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签凭据的时候,她把一切都与那赵钱孙李四位大掌柜的说了。 现如今的沐家与他们四个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四个占了沐家的一半利益,若是所有铺面沦落司家之手,他们可捞不着什么好处去。 所以啊,他们会把一切功夫都做足了,换谁去调查,也只会得出沐家产业已易主的消息,只是谁也不知道,所有地契都还在她手里握着而已。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连环计的最后一环,完美收官。 049 回京 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四月初四,小满这日。 司若宁和沐婉柔坐上了回郗京司府的马车。 赵三管家带的多少人来,原封不动地又带了多少回去。自从那日知道沐府产业不复存在之后,他每次见到司若宁她们,态度都显得疏离而冷淡,显然没了最初的恭敬。 沐婉柔却好似没注意到这些,一路的奔波劳顿没让她垮掉,反而那精神状态慢慢好转,一路上还对着那青山秀水,吟唱了不少歌赋诗词。 她的心里,到底是喜悦居多的。 司若宁想着,如果她娘能够一直这样,那这次回郗京,倒也不错。 只是看着赵三管家那陡然巨变的态度,她知道,此番去司家,只怕还有一番好受。 而在司家这一行几十人的队伍后面,有个蓝衣服的小个子扛着两个比他人还高的大锤子,气得直跳脚:“青玄那个骗子,说好的打架呢?这里哪里有架打?!” 一个飞鸽传书送往郗京,通报司若宁母女回郗京消息的同时,顺带着把传递虚假情报的青玄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明安县到郗京,要跋山,要涉水,千里迢迢,路途遥远。 然说也奇怪,司若宁她们这一路却分外地顺遂,住店没有遇见黑店,路过据说十分危险的山谷也没遇见山贼,后来遇见山体滑坡挡了去路,哎,一转头那河边渡口恰好停了船! 司若宁他们过去问那船家多少钱的时候,那船家咧嘴谄笑着说:“我最近生了个大胖儿子,媳妇儿让我做好事还愿,我就说免费拉一百船的客人,嘿,正好,你们是最后一船。” 还有这等好事? 司若宁摸了摸脑袋,只觉得这运气好得出奇。 蓝彧扛着两把大锤子,呼哧呼哧地跟在司若宁他们后头。而他的后头,还呼哧呼哧地跟着一帮子的小弟。 “大侠,等二当家的把那些人送过去,您该把大当家的放了吧?” “大当家?什么大当家?”蓝彧完全没印象。 一众水匪都快哭了:“就是被一你锤子打落水的那个。” “哦,”蓝彧终于想起来了那么一丁点,一挥手说,“大爷随手一扔,谁知道扔哪儿去了?你们自己去找。” 说完,脚程飞快地跟上司若宁,把那些水匪甩开了一大截。 哇哈哈啊哇哈哈,听说前面七狼山还有七个土匪头子,颇有几分本事,他又有架打了!! 一路的顺风顺水,司若宁他们一行人,竟比预想的还提前到了郗京。 郗京到底是大睿的都城,那般的巍峨气派,自然不是明安县那样的小地方可比。 入了城,城中的繁华热闹便映入眼帘。商铺酒肆,茶馆花楼,分列在大街两旁,中间是十多丈宽的青石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小摊,来来往往全是行人,都还可容好几辆马车并肩通过。 这般的繁盛景象,就连司若宁都忍不住撩起车帘,往车窗外瞧上几眼。 走到半路,马车突地停了下来,让一队全身着红吹吹打打的人先过。 司若宁看着那红艳艳的八抬大轿,忍不住笑了笑:“一来就遇见喜事,真好。” 然等一抬眼看向那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的新郎,她脸上的笑却一下子僵住了。 050 路遇的,成亲队伍 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方式,却不想再见时,却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隔着半边街道的位置,缓缓的,缓缓的擦肩而过。 那骑在马上的人,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目光偶尔从周边的百姓身上一扫而过,也不停留,火红的喜服也捂热不了那眼中的淡漠。 司若宁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她却一直地看着他,慢慢的远去,直到眼中只剩一片鲜艳的红色。 原来,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啊。 她来的,可真是时候。 马车重新开始动了起来,沐翠萍拉了拉她的衣袖:“看完了就快把帘子盖上,这里是郗京最热闹的地段,你好歹是大家小姐,让别人看去容貌可不好。” 司若宁这会儿真庆幸迎亲队伍是从她这边过去的,她娘,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那窗帘放下来的时候却多了个洞,上面还沾染了一点小小的血花。 沐婉柔见此连忙紧张地拉起司若宁的手,见她的食指指甲都坏掉了,顿时吓得不轻:“这是……这是怎么了?” 司若宁笑了笑说:“娘,没事儿,回去拿点药包上,几天就好了。我就是刚才,看见有人成亲,太激动了。” “这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沐婉柔瞪了她一眼,眼里瞬间就起了泪花。 司若宁本来还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可见此却什么都不敢想了,赶紧地来哄沐婉柔。 “好了好了,一点小伤而已,连痛都不痛的。反倒是看见你哭,我心疼啊……” “真没事?” “真没事!” 司若宁都快要举起双手双脚对天发誓了。 明珠在车上撕了块布条,对司若宁的手指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包扎,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司府。 礼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官,隆恩多盛府邸多壮观司若宁是无缘得见了,因为马车停下来的地方只有一道小门,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 赵三管家下车去和那老妈子说了几句话,声音极小,司若宁隐约听见那老妈子抱怨说“怎么还提前来了”、“希望识点趣”之类的话。 两人说完话,那老妈子走到马车边,撩起车帘,露出一脸满是褶子的笑来:“沐姨娘您可回来了,哎哟,这位便是三小姐吧,长得可真俊啊。” 沐婉柔听到别人夸自己女儿,立马露出一丝笑来,指着那老妈子说:“宁儿,这位是那赵三管家的内人。” “哎,什么内人不内人的,三小姐您叫我赵旺家的就行。” 那赵旺家的倒也热情,连忙引着沐婉柔和司若宁她们进了门,走了小半会儿,才终于在座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栖梧院呢,环境清静,到处都是鸟啊花啊什么的,大夫人说沐姨娘身体不太好,听不得吵闹,在这儿修养是最好不过了。” 司若宁顿时呵呵了。 环境清静什么的是假,路程偏远才是真。从前厅走到这儿,得走多远才能到啊! 侧开的小门,一个老妈子的迎接队伍,安排的“环境清静”的住所。 这都还没开始正式登场呢,对手就已经出手了。 沐婉柔还在那里傻乎乎的环视四周,点了点头说:“这里环境倒是好,只是我住存莲堂住惯了,还是想住以前的地方。” 那赵旺家的笑着说:“沐姨娘,那里已经有人住着了,这突然让人家搬出来腾屋子,也不好啊。” 沐姨娘一愣,却到底是个不愿麻烦人的性子,摆了摆手说:“那算了,还是住这儿吧。” 051 受气 赵旺家的带了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还有四个粗使婆子过来,帮沐婉柔和司若宁她们收拾屋子。 沐婉柔一路舟车劳顿,到底是累了,司若宁便让宝珠去伺候她休息。 而明珠最是机灵,则派出去监督着那些丫鬟婆子。 玉珠去取了金疮药和纱布过来,重新给司若宁把食指处理了一下,包扎上。 司若宁伸手碰了碰那指尖,伤口,到底还是疼的,只是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严重吧。 她缓缓地勾唇,无声地笑了。 有些人原来,真的,真的,真的,没那么重要。 司若宁正发着呆,却没想见明珠气呼呼地冲进屋来。她眯眼问她:“怎么了?” 明珠翻了个白眼道:“奴婢还想说,这大户人家的下人,该是调教得很好的。可是小姐你看到,那两个丫头笨手笨脚的,不是碰坏这个,就是打碎那个。最可恨的是那四个老妈子,活儿没干多少就开始喊累,一双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那赵旺家的也不说她们,还阴阳怪气说‘既然姐儿你什么都会,那你什么都做好了,也让咱们这些不会做事的下人跟你学习学习’。孙小姐你看看,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就给气着了?”司若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有些好笑地看她。 明珠嘟着嘴道:“奴婢打小就跟着小姐,何时受过这等气?” “既然来了,这种情况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你也别觉得憋屈,反惹自己难受。” “可是……”明珠不满地道,“难道咱们就任由别人欺负了?” 司若宁顿时好笑:“有我在,谁能欺负得了你们?” 明珠总算是渐渐平静下来了,可眼神里还是有些不信:“可现在咱们就让人给欺负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司若宁笑吟吟的,一点也不慌,“你现在和玉珠出去,好生看着那几人,不要让她们的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哎呀,糟糕!”明珠这才想起从明安城带来的有些东西还没收进来,连忙提着裙摆就小跑了出去。 司若宁瞧着这座安宁的小院子,心说,这里可真是一点也不安宁啊! 到了傍晚,所有的一切才总算是打理完毕。 然而直到此刻,司家的主子都还没有出现一个,来的几个也只是粗使丫鬟和婆子。 沐婉柔就是神经再大条,这会儿也觉察出不对来了。 她问那赵旺家的:“老爷呢?” 赵旺家的说:“老爷最近可忙了,三天两头不在府里。听说,好像是有个西域使团要到咱们这儿来,老爷得去招待人家呢!” 沐婉柔听及此,神色柔和了一些:“他是礼部尚书,招待使团是他分内之事。” 语罢,她又问了一句:“那大夫人呢?” 就算那袁氏看不过她、她也不待见那袁氏,可到底是司家主持中馈的,她和女儿重新回到司家,她都不遣个人过来问一声? 赵旺家的眼神闪躲,支吾了半天才说:“大夫人,病了。” 沐婉柔原本没什么气的,一听这话却气得不轻。 当初也是那袁氏躺在床上哼哼了两声,招来了道士,这才把她气回了娘家。如今这才刚回来,她就又病,算个什么意思? 司若宁在一旁说:“大夫人肯定是累着了,这偌大的司府,什么事儿都劳她惦记着,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赵旺家的连忙应说:“谁说不是呢?” 052 煞费苦心 “蠢货!” 刚染了水仙花汁的长指甲艳红如血,一掌拍在桌上的巨响混着一声怒斥,吓得站在下面的赵旺家的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枉你平日里还是个机灵的,这么明显的话里有话你听不出来?她说我什么都惦记着,摆明了就是在说我算计着沐家那点家产,就是因为算计着她们家那点家产,所以才垮了身子!” 赵旺家的想着司若宁那小姑娘一张笑眯眯的脸,总觉得不太可能:“大夫人您多想了吧,那丫头看着也不像是有那么多心机的啊?” 袁氏冷声一声:“我多想?我倒但愿是我多想。” 沐婉柔她知道,就是个不顶用的。这次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们俩母女还能全身而退,若说运气,这运气也着实太好了一点。 赵旺家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一笑说:“就算那丫头是个有心眼的又有什么关系,您是司家的当家主母,她不过是个庶女,而且还及笄了,您找个人给她配出去,那不就得了吗?” “不行!”袁氏当即否定,“那沐家老头临死之前把沐家所有产业全部换了现,留给她们母女二人,若这时候把那丫头许了出去,只怕那笔钱会被当成嫁妆带走。” 一想到这里,袁氏就寒了眼:“我花了这么多心思煞费苦心地把她们弄上来,可不是让她们白来的。那笔钱,无论如何我得弄到手!” 赵旺家的那个赶紧地说:“大夫人,奴婢照您的吩咐,趁着收拾屋子的时候将她们的行礼翻了一下,没有发现钱庄存票。而且有些行礼都是那三个丫鬟亲自收着,主屋也是她们收拾不随便让人进,奴婢估摸着,那存票她们肯定贴身藏着呢。” 袁氏摆了摆手:“我也就让你碰碰运气。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们肯定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找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旺家的不解:“那咱们怎么找到那存票啊?” “谁说要找了?”袁氏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自然是让她们自己交出来。” 赵旺家的大惊:“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们怎么肯?” 她们不肯,自然是想办法让她们肯! 袁氏懒得和她多说,只说道:“你回去监督好她们,有什么动静立马过来回我就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赵旺家的连忙应道:“奴婢遵命。” 是夜。 沐婉柔和司若宁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并没有睡意,一个两个盯着青色的透明纱帐发呆。 “好像从三岁以后,宁儿就再没跟娘亲一起睡过了。”沐婉柔突地开口,声音温柔的说。 司若宁面色一松,神情一软:“要是娘想,宁儿每天晚上陪你睡都行。” 沐婉柔笑着摇头:“这可不行。以后你可是要嫁人的,为娘的成天霸着女儿,郑家那小子岂不生气?” 司若宁喉咙一涩,半晌才说:“他不会的。”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郑青亭可真是人生大赢家,她司若宁,高攀不起。 “哦对了,”就在司若宁发愣之际,沐婉柔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明天一早还要过去给大夫人请安,到时候宁儿要是害怕,就站在我身后,为娘保护你。” 司若宁沉默了片刻,说:“好。” 其实她很想说,娘,这世界坏人太多,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 053 请安 翌日,清晨。 “这司家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怎么能那么寒碜?”明珠给沐婉柔和司若宁上了朝食,满脸都写着不爽。 司若宁喝着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明珠道:“孙小姐你看,咱们小姐和老夫人都是喜好清净的人,没丫鬟婆子的一大堆,可都是一个主事丫鬟、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粗使丫头和粗使婆子不计。而在司家,不过才派了两个粗使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这不打发叫花子么?” “再来,奴婢问那赵旺家的,能不能去领点血燕,想着晚些煮了给小姐补身体,她却骂奴婢不知分寸,说那稀罕物是给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吃的,让奴婢不要忘了小姐是什么身份。奴婢哪里管小姐是什么身份,小姐原先在沐府的时候,什么都紧着小姐,再珍贵的东西也流水地送,就盼着小姐身子骨能好一些,怎么到这儿就变成不知身份了?” 明珠说着,怪委屈。 沐婉柔执着汤匙的手一顿,半晌才笑笑说:“那血燕又不是非吃不可,吃其他的也是可以的嘛。” 明珠气得红了眼眶直跺脚:“小姐,这不是吃什么的问题,是那些人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好了明珠,”司若宁不想让自家娘亲难堪,连忙打断她,“这些事我自会处理。” 明珠一转身,捂着眼跑了出去。 沐婉柔看着此情此景,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宁儿,你说娘是不是不该回来?” “来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司若宁笑着宽慰自己的娘亲。 正在这时,那赵旺家的走进屋来,笑容满面地说:“沐姨娘,三小姐,该出发啦。这栖梧院离大夫人的院子远着呢,再不走一会儿可就迟了。” 沐婉柔挤出一丝笑来说:“知道了,马上就去。” 赵旺家的说的没错,栖梧院离大夫人的院子,远着呢。 以至于沐婉柔走到半路就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险些没晕过去。 司若宁赶紧叫停:“不行,不能再走了。” 赵旺家的抬起头看了看日头:“可是请安的时间差不多了……” “请安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司若宁顿时板起脸来,凌厉冷眼瞥了她一眼。 赵旺家的被那一眼扫得舌头有些打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司若宁已经吩咐开去:“明珠、玉珠,你们两个把我娘扶回去,让她服了药,躺在床上好生休息。” 沐婉柔捂着胸口便咳嗽边问司若宁:“咳咳……那……咳咳……那你呢?” 司若宁轻勾唇角:“不就请安吗?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反正她一路也在想着怎么才能让她娘不过去,否则面对着当年把她娘害那么惨的袁氏,她还真怕她娘会气出个好歹来。 赵旺家的看着司若宁,有些不确定地问:“三小姐一人过去?” 司若宁歪头看她:“不行么?” “没……没有。” 赵旺家的想说:那里有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你一个人去,不够她们塞牙缝啊。 054 整她 司家是个什么情况,司若宁倒是了然于心,只是每每她娘一提到这个问题,她就找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 为什么? 因为那司鹤闻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家中姨娘姬妾几十,通房丫头无数,简直堪比皇帝老儿的小后宫! 正房袁氏育有一子二女,嫡长女司若云倒是个有出息的,前两年嫁给赵王做侧妃,没两年赵王妃一殁,她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正妃,随赵王在封地,听说过得还不错。 儿子司明礼是长子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至于为什么是唯一的,这当然得问他老娘才知道了。作为家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苗,他的生活作风跟他老爹有得一拼,光是姨娘妾室就有十八房,那排场,啧啧,就不赘述了。 袁氏还有个嫡次女叫司若依,年方十三,排行第六,还未出阁,听说脾气不怎么好。这倒是好想,她姐姐嫁给赵王之后,她就是家中唯一的嫡女,那身份自然高贵了去。 司家没有庶子,庶女倒是多了去,连着刚出生那两个,一共有二十四人之多。若是母亲得宠一点还好,不得宠的,只怕那生活水平连个丫鬟都不如。 更有甚者,从出生到及笄,到被袁氏找户人家许了出去,见司鹤闻的次数都不超过三次。 鉴于这个男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不负责任的态度,司若宁在来司府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想通了原委——只怕那根“莫朝离”的簪子压根儿就不是他让送的,而是大夫人用的诡计。 可怜她娘亲竟信得真真的,还千盼万盼着那根花心大萝卜能回头。 “三小姐,到了,您且在这儿等着,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赵旺家的让司若宁站在院门外,自己疾步走了进去。 这一等,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司若宁缓缓眯起眸子,正要抬步进去,就见这时那赵旺家的走了出来,大声地说:“三小姐,大夫人有请!” 司若宁眼神骤冷,扫了那赵旺家的一眼,走进屋内。 屋内,首座上坐着一面色严肃的华裳妇人,石榴色的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烟霞紫的吴锦长衣,满头耀眼的珠翠。能穿得起这身行头的,自然是那正室袁氏无疑。 而在两边的客座上,端端坐着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貌妇人,一个比一个艳、一个比一个花,司若宁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误进了怡红院。 还未待她走近向袁氏行礼,就有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瞧瞧这三小姐多大的排场啊,来都来了还站在外面不进来,非得要夫人让人去请才肯进来,还当这里是那沐家啊。” “哎,秋月妹妹也别为难人家了,三小姐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不知礼也不奇怪。” “呵,什么不知礼呀,怕是有人生没人教吧。” …… 司若宁本不想争辩什么。 这件事本就是那袁氏存了心让赵旺家的整她,只要她一争辩,就成了巧舌如簧、为自己开脱、不知礼数、强词夺理。 可是她听不得别人说她娘亲半句不是。 她天真地歪着头,睁大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刚刚那几位说过话的姨娘,问道:“你们几个,是夫人么?” “三小姐,休要胡说!” “咱们怎么能和夫人比,夫人又怎么会坐这里。”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连看人都不会。” “就是……” 司若宁目中疑惑神色更重了:“可是在咱们小地方,有当家人在的时候,是轮不到其他人说话的呀。” 所有姨娘,顿时哑巴。 到底谁不知礼,自不用再说。 055 一语挑众斗 司若宁走上前,向袁氏行了礼:“夫人。” 袁氏脸上露出笑来,招手让司若宁过去:“这就是三丫头吧,瞧瞧,长得可真水灵,这小脸蛋儿好似能掐出水来似的。” 司若宁嘴角一扬,标准微笑:“谢夫人夸奖。” 旁边坐着的一众姨娘翻着白眼冷哼一声。 袁氏拉过她的手,担心地问说:“赵旺家的说沐姨娘在半路上病倒了,可有大碍?” 司若宁摇头说:“谢夫人关心,娘亲回去服过药之后好生休息着,应该没什么事了。” “这便好。”袁氏松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本来我想把沐姨娘安顿在原来的存莲堂的,可是存莲堂让老爷赏给徐姨娘住了,是以,才只能将你们母女安顿在栖梧院。那里条件是艰苦了些,你们娘俩受委屈了。” 这话一落,就听有道妖媚的声音接了过去:“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老爷把存莲堂让我住了,就是让她们受委屈了?” 司若宁闻声回头,就见门口,一女子扭着腰肢,娉婷而来,隔很远就可见其婀娜姿态。 她一进门,就见坐着的一干姨娘立即臭了脸,就连袁氏的脸色也微微地一变。 敢跟袁氏呛声的姨娘…… 司若宁略一思忖便想起来了,这徐姨娘据说媚人功夫十分了得,进府好几年了,司鹤闻对她的宠爱丝毫不减。可惜就是没个孩子,若是有个一子半女的,只怕是要和袁氏分庭抗礼了。 这一看,丰*腴的身材,标致的鹅蛋脸,一双桃花眼瞧人的时候好像在勾你魂似的,的确是个别有风韵的美人儿。 她款款走进屋来,眼神将司若宁上下一番打量,掩唇嗤笑:“这就是那位天煞孤星命的三小姐?长得还这般磕碜,只怕没哪家公子哥儿敢要吧?这府中庶女一抓一大把,不好好在乡下地方待着,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这张嘴……这真是毒得可以! 袁氏和一干姨娘看见徐姨娘为难司若宁,都好似没看见没听见似的,一个个都乐得看好戏。 司若宁也不恼,弯着唇笑说:“姨娘这身衣裳好漂亮,是菱罗锦的吧?我跟我外公在江南丝绸集会上看到过,这种料子都是进贡给宫里的,一般人可穿不着呢。” 徐姨娘嘴角抑制不住轻扬,面露得意神色:“这还用说。” 可上座的袁氏和一干的姨娘们却全都黑沉的脸。 “可真不要脸,这种菱罗锦是她一个姨娘穿得的?” “哼,也就趁着自己现在还有几分姿色猖狂一下,等过几年,看她还怎么蹦跶!” “你们不知道吧,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怀不上孩子,听说就是去学习了什么媚人的妖术。” “也就夫人有这么好的气度,要是换做我,早将这妖妇轰出司府了!” 徐姨娘可是个不怕事儿的,一听那些姨娘们说的话,双手叉腰一声冷笑:“你们要是有本事,你们也去争宠啊。争不着是你们技不如人,又长得太丑,在这里贬我几句老爷就会多看你们一眼了?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徐姨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都是侍奉老爷的自家姐妹,这样闹起来有什么意思么?” “哎,到底人家是得宠的,咱们是不得宠的。” …… 司若宁不过一句话,就引得众姨娘混战成一团。 袁氏沉着眼将一切看在眼里,伸手一拍桌子,怒斥道:“要闹出去闹,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056 看见三爷,都兴奋得... 从大夫人那儿全身而退,司若宁显得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还哼起了歌:“高门大宅那个欢乐多,狗咬狗呀乱成一锅,这蛇虫鼠蚁是一窝,咱一出手啊全给捉~~~” 回到栖梧院,看过沐婉柔。 她服了药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头儿倒是缓过来了,只是脸色仍旧十分难看。 司若宁想着弄点补品给她娘补补身子,然从司府库里取是肯定没可能了,她干脆道:“我出去买一些回来。” 让明珠她们三个给她打好掩护,她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偷偷地出了栖梧院。 说来也怪这栖梧院太偏,一路转到那偏门,才在最后遇见几个下等的家丁在挑水浇花、翻土整园。 司若宁穿得素净,只说是去给某个小姐买点私物的,并没人怀疑。 她再给了些碎银子意思意思,不仅成功出了司家,还让人给她留了门。 出了高墙大院,便是海阔天空。 司若宁难得也被郗京的繁华热闹所感染,一路上不仅给自家娘亲买了一堆的补品,还搜刮了许多在明安县没吃过的特色小吃。 提了一堆又抱了一堆之后,她总算意识到再逛下去自己铁定拿不下了,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准备返航。 然这世界从来都是狗血的世界,这情节从来都是狗血的情节。 正待她提步往回走的时候,一匹马儿横冲直撞地从街那头飞快地奔向街这头,一路上踢翻小摊小贩的摊位无数。 马上,一身着异族骑服的妙龄女子双手紧紧地拉着缰绳,嘴里用生硬的大睿语大声叫着“闪开”! 可发狂的马儿,速度那般的快,旁人哪里躲闪得及? 旁边,一对老公公和老婆婆费力地推着自己的小摊子,却半天没移动多少。 眼看那马儿飞快逼近,他们却死活不愿意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仍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 司若宁刚刚才在他们那里买了些地瓜干,那老婆婆笑得一脸地慈祥,说“小姑娘可不要太贪嘴,吃坏了牙可不好”,可一边又多给她加了一些。 想到这里,司若宁一个快步上前,径直地站在了那街道中央。 这可吓坏了众人,有人叫她“闪开”,有人骂她“疯子”,她却好似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 “闪开啊,蠢货!你找死啊!” 骑在马背上的异族女子显然也被这举动吓得不轻,怒极之下脱口就大骂。 “小姑娘家家的要有家教。”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司若宁的嘴里溢出,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被马儿撞翻在地的时候,却见她足尖一点一个飞脚,直接踢在了马儿脑袋上! 那一脚用了多大力众人不知道,可是那高头大马却整个身子一歪,直接摔倒在地! 然就这样还不算完,一道紫影从远处飘然而来,长袖一翻,伸手一捞,将那异族女子捞在怀里,旋身稳稳落地。 而将马儿踢倒正准备翻身落地的司若宁被那紫影一晃,没保持好平衡,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提着的抱着的补品和吃食散落一地。 司若宁郁闷地想,她难得做一件好事,老天爷你让好人有好报行不行? 正在这时,一只好看的手入了眼帘,还有那张司若宁发誓再也不想看到的脸。 “怎么了?看到三爷我,都兴奋得傻了?” 057 你品味,真差劲 俊美如斯,风雅如斯。 凤寻潋的出现,成功让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倒抽一口凉气,而后激动的激动、甩香帕的甩香帕、装晕的装晕。 司若宁却冷着脸拍开他要来扶她的手,自己一咕噜爬了起来,小声嘟囔:“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这个灾星?” 凤寻潋是何其耳尖,听到这话,眼角微微一颤。 他……还被人嫌弃了? “潋哥哥,”那异族女子抹着眼泪,又扑到凤寻潋的怀里,“你送给我的巴黑死了,它被这个臭女人给踢死了!” 凤寻潋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巧妙避开女子的投怀送抱,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有礼的笑:“诺拉公主,不过是一匹马儿而已,你若想要,就是再送你个十匹八匹又有何妨?” “别的马儿哪里比得上巴黑?”诺拉公主说到这里,恶狠狠地瞪着司若宁,“都怪这个臭女人!” 司若宁耸了耸肩:“小姑娘你搞清楚,是你的巴扎黑伤人在先,人命重要还是马命重要?” “什么巴扎黑?!是巴黑!”诺拉公主被气得不轻,“它是潋哥哥送给我的,哪里是这些贱民可比的?!” 司若宁勾起唇角怪笑一声,看向凤寻潋:“没想到你的品味这么差劲。” 凤寻潋却没有和她贫,目光看向诺拉,面色沉静,却让人觉得那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诺拉公主,在我大睿,每一个百姓都是大睿的子民,他们的性命都受到大睿律法的保护,不是能让人随意践踏的。” “我……我就是……我也没想到马儿为什么突然发狂……”诺拉被凤寻潋陡然严厉的目光看得有些气短,垂着脑袋一脸小孩子犯错误的模样。 正说着,就见青玄他们带着一大堆人哗啦啦地跑过来,迅速地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爷,发暗器的人蓝彧已经去追了,红袖让把马儿送回去,他检查一下……哎,这不是沐府孙小姐嘛!”正给凤寻潋汇报的青玄眼睛一尖,陡然发现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司若宁。 凤寻潋拿冷眼扫他:“说正事。” 青玄赶紧地恢复认真神态,凑到凤寻潋耳边,嘀咕了几声。 凤寻潋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将事情安排妥当,而后亲自送诺拉公主回驿馆。” 青玄还没说话,诺拉就慌忙开口:“那潋哥哥你呢?” “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凤寻潋面色温柔地说,“诺拉公主请先回去吧,答应公主的宝马,明日就让人给公主送过去。” 诺拉见凤寻潋这般模样,生怕他再生气,连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诺拉先回去,等潋哥哥得空了,可一定要来带诺拉出去玩啊。” “嗯。”凤寻潋应得漫不经心,眼睛老往司若宁那里瞥。 青玄安排人将马儿的尸体运走,又安排了马车,送诺拉公主回去。 从始至终,司若宁都好似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只专心致志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一身素色的衣裳,穿得还没他府中的丫鬟鲜艳,蹲着身子的时候,披肩的长发便会顺着肩头垂落,还能看见掩藏在黑发里,那小巧粉红的耳垂,和那白皙诱人的脖颈。 她将所有东西捡完,最后对着一包被人踩了一脚散落满地的地瓜干,叹了口气说:“可惜了。” 他薄唇弯了弯,对着她笑:“你要喜欢吃,三爷我给你买一堆。” 058 好了,别吃醋了 “一堆?”司若宁冷哼一声,“你喂猪呢。” 凤寻潋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喂的可不就是你么。” 司若宁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提着自己的东西就往回走。 凤寻潋脚步不疾不徐,跟了上去:“喂,丫头,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好在一个拐弯之后就有一条小道,否则让凤寻潋这样毫不收敛地招摇过市,不知道还要引起多少骚动。 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司若宁转过身,警惕地看着他:“之前的事不是已经两清了吗?难不成你还要抵赖?” 凤寻潋嘴角蓦地扬起,眸子闪了一下:“谁说之前的事?就在刚刚,若不是三爷我在,你可要被那刁蛮公主拉去碎尸万段了。” “是么?”司若宁皱起眉,仔细地想了一下,“我怎么记得,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英雄救美,我压根儿就不会摔在地上呢?” 凤寻潋走近一步,靠近她,眉眼温柔,声音宠溺:“好了,别吃醋了,下次英雄救美,一定先救你还不成吗?” 司若宁瞬间石化。 这……算什么逻辑? 她赶紧退后一步,站到安全距离:“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凤寻潋颇为无辜:“你不是早知道的吗?鄙人姓雷名锋,乃一做好事不留名之江湖侠士。二月初二那日,从天而降,唰唰几剑,救尔等与水深火热之中。” “噗——” 司若宁被这无赖气得险些没一口老血直喷出来。 她随口胡诌来哄她娘的,这家伙又用来哄她,这还有天理吗? “好吧,我不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阿羊还是阿牛,请到此为止,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我不客气了!” 司若宁露出自认为最是凶狠的凶相来,一时间还真有那么几分逼人的气势。 但也只是一瞬间,凤寻潋一句话就让她破功:“你终于肯表露出你的真实目的了吗?” 他不退反进,周身好像萦绕着一种“你来呀~你来呀~欢迎你对我不客气”的光芒。 司若宁浑身一抖,只觉自己段数太低:“那个,我娘叫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一步了。” “正好,三爷我肚子也好像饿了。”凤寻潋脚步不疾不徐,却无论司若宁走得多快,他都能赶得上。 眼看司家那道小后门近在咫尺,司若宁不得不再次停下步子,且认真且严肃地问凤寻潋:“你到底想怎样?” 凤寻潋笑得且春风且得意,眸光流转,波澜荡漾:“三爷我就想跟着你混口饭吃。” 如果他这种人都需要跟着人混饭吃了,那么这世界上就全是穷人了。 这丫脑门上大大地、明晃晃地刻着三个字呢——逗、你、玩! 司若宁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心绪。 而后,骤然睁开,眼中利光一盛,竖眉大喝一声:“炒豆神功!” 说着,手中一把炒豆子径直飞出,好似那漫天花雨,密密麻麻,飞飞扬扬。 凤寻潋唇角轻勾。 雕虫小技。 他不躲不避,袖袍一扬,迅速划开几个圆圈,将那洒出的炒豆,一颗不剩,全部兜住。 而后长袖一甩,悉数落在地上。 然等他做完这一切,面前的司若宁早就没了人影,溜得那叫一个彻底。 他薄唇轻开,一侧嘴角微微翘起:“真是个妙人儿啊。” 059 招惹一个,不该招惹... 司若宁溜回栖梧院,将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全塞给了明珠,而后“啪嗒”一声关上门,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了房中。 取出纸笔,一条条地列举。 途径明安城回郗京、半途被人追杀、身边侍卫高手如云、能调动京畿军、那外族公主称他潋哥哥……最重要的,那般倾世容貌,全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 虽有预感此人不可小觑,得出的结果却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大睿晋王,凤寻潋。 先帝第三子,因容颜俊美、机敏聪慧,备受先帝喜爱。 八岁封王,却一直留在京都,从未前往封地,是当年有可能册封太子的热门人选。 却不想,先帝来去太匆匆,到死也没册立太子,驾崩的那天倒是突然冒出一道遗诏,让他二哥凤寻淳继承了皇位,也就成了现在的太和帝。 太和帝一登皇位,就把几个哥哥弟弟全部遣回了封地,凤寻潋最惨,连封地都没得到回,直接被派到西关镇守边关,这一留,便是五年。 五年后,太和帝下旨将他召回,从西关到郗京,无论走旱路还是水路,都得要先路过明安城。 司若宁将笔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招惹上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 晋王府内。 红袖验过巴黑尸体,回禀说:“是毒尾针。有人将这三枚毒尾针打入巴黑臀部,致使其中毒发狂。如若中途没人拦着,它会一直冲出好几百里,直至精疲力尽而亡。” 凤寻潋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凤眸之中游弋开一抹笑意:“三爷我还道她那一脚有多厉害,原不过是那马儿本就不行了。” “呃……”红袖想了想说,“三爷,您要知道发狂的马儿更难制服,那一脚还是要些力道的。” 凤寻潋微蹙眉心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让她在三爷我心中的形象温柔一点么?” 红袖为难了一下,最后才小声地说:“那位好像,哪里都跟温柔沾不上边吧?” 说完红袖就后悔了,生怕他们三爷听见了找他麻烦,正好这时青玄和蓝彧都双双赶了回来,转移了三爷注意,也让他松了口气。 青玄行礼,回禀说:“三爷,诺拉公主已安全送到驿站。虽然中间经历了千辛万苦千险万难,但是属下仍旧以顽强的……” 话都还没说完,凤寻潋已经侧过头去问蓝彧了:“可有进展?” 青玄在一旁泪流满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啊,三爷你用不用这么无情这么残酷啊! 蓝彧是个标准的小个子,具体身高请参照武大郎。奈何他天生神力、武学天分奇高,扛着两把比他还高的大锤子,也算是打遍天下鲜有敌手。 然这次,他却摇了摇头:“属下无能,让那人给跑了。” 青玄一惊:“莫非还是个高手?” 蓝彧往上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倒是旁边红袖幸灾乐祸地说:“准是那人往花街柳巷去了,蓝彧被那么多女人围着,还没疯就算好的了。” 青玄又惊了一下,问红袖:“那人往哪里逃,你怎么知道?” 红袖瞧着自己一手精心修剪的艳红指甲,闷声笑说:“瞧他满身的脂粉味儿,又浓又刺鼻,不是去过那种地方还能是哪儿?” 蓝彧继续抬头望天,也算默认了。 青玄冷哼一声:“这次莫家派的人,倒是有几分脑子,还知道躲蓝彧要往女人堆里扎。” 凤寻潋低头用杯盖拨着茶水中浮起的茶叶,缓缓说:“谁说就一定是莫家派的人了?” 060 找麻烦的来了 麻烦这东西,你不去找人家的,人家就会找你的,人之天性使然也。 司若宁这个饱受欺负(?)的可怜娃儿都还没来得及控诉,反倒是恶人一方气势汹汹地跑到她面前来哭委屈骂愤怒,这着实让人很不解啊很不解。 这日,清晨。 司若宁在院子里还没做完一套有氧健身操,就见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气冲冲地跑进栖梧院,叉着腰指着她鼻子一通大骂。 “我娘好心好意地把你们从乡下接回来,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她的恩情的?” “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们还联合徐姨娘来气我娘,你们是存了心怎的?” “你们吃我们司家的穿我们司家的,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不,狗都比你们好,养条狗看见主人都还知道摇尾巴,你们就是些白眼狼,迟早的都要给轰出司家去!” 没错了,这位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慷慨激昂的小姑娘,正是那袁氏的小女儿,司若依。 司若宁听她说,也不反驳,只让明珠把她娘的耳朵捂住,不要一大清早的听到一只疯狗在这儿狂吠。 而她,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还举了茶杯问她:“骂了半天了,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喉?” “司若宁,你个贱人!”司若依被司若宁一番挑衅举动给气得不轻,一伸手,直接将那茶杯打翻在地。 屋子里听见动静的沐婉柔连忙开口:“宁儿,发生什么事了?” 司若宁扭过头,笑着说:“没事儿,娘你好好在屋里待着,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沐婉柔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可别惹事儿啊。” 司若宁活动了下手脚,歪了歪脖子:“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从来都是事儿惹我,我可从来不惹事儿。” 司若依看着司若宁的架势,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告诉你别乱来啊,我带了那么多人,可不会怕你的!” 司若宁满脸都是笑,笑却不达眼底:“您是司府嫡小姐啊,我能做什么?” 司若依一想,可不是么,咱好歹是嫡女,她一个庶女,嫡庶有别,身份不同,咱凭什么怕了她!她要真敢对自己怎么着,正好可以让娘亲把她赶出门去! 这样一想,顿时底气十足。她昂首挺胸,虽然矮半个头,仍要以不屑高傲的眼神睥睨对手:“哼,你知道就好。” 司若宁两眼弯成月牙儿,笑眯眯地说:“六妹妹小心了,这栖梧院的地面许久未被修葺过了,有些地方可不平,你可别摔着了。” “谁是你六妹妹?!”司若依嫌弃地别过头,一声冷哼,却在转头的瞬间膝盖一软,一下子就歪倒在地。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跟着司若依的几个丫头愣了一下,才惊呼一声“小姐”,连忙冲过去扶她。 司若宁唇边笑意不减:“早跟六妹妹说过了,咱们栖梧院的地可不平,走路什么的,都得小心一点。” “你!”司若依重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司若宁,“是你搞的鬼!” 司若宁顿时一脸无辜:“我怎么六妹妹了?” 她站得离那司若依好几步远,就算伸手去推也够不着啊。 司若依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间哑然无语。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她们小姐把罪名怪在她们头上。 不过司若依这次却认定了是司若宁搞得鬼,却又没办法证明,只有些恼怒地一跺脚,摔门而去:“司若宁你等着,我还会再回来的!” 司若宁单手支着颔思忖:“这台词怎么那么熟悉呢?” 等司若依一走,屋子里的沐婉柔就连忙地出了门来:“宁儿你没事儿吧?” 司若宁顿时笑了:“娘还担心我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收拾了?” 沐婉柔叹了口气:“都是为娘的不好,若是娘不执意回来,你也不会……” 唉,又来了。 “娘,”司若宁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你且信我,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的。” 061 合作愉快 徐姨娘此人,可拉拢。 司若宁如是说。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却还是迎着狂风巨浪,又一次站在了徐姨娘的面前。 徐姨娘的贴身丫鬟翠丝正在给她的指甲涂着鲜艳的花汁,她悠闲地磕着瓜子儿,把司若宁晾在一旁好半天才凉飕飕地说:“人家来巴结的,好歹都还带些礼物,你这丫头倒是什么都不带就过来了。” 司若宁微微一笑,面目好似秋夜凉月,皎皎静然:“送人礼物是个讲究活儿,衣裳首饰你不缺,一般的也看不上眼,送了还不如不送呢。要送,自然是要送你没有的。” 徐姨娘来了些兴趣,终于拿正眼打量了她:“那你说说,我没有什么。” 司若宁淡定地说:“孩子。” “你这丫头!”徐姨娘一双媚眼怒了一下,却在火苗蹿起来的那瞬间又陡然恢复平静。 她别过身去,冷哼一声:“你这丫头,知道什么。” “我知道大夫人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可能有孩子。大夫人永远不除,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司若宁嘴角微翘,径直走到徐姨娘旁边坐下。 徐姨娘这次倒没有说什么,闷着头想了片刻,挥手让翠丝出去。 “你说能让我有孩子,怎么说?”她抬起头问司若宁,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迫切来。 司若宁回答得坦然:“就如我刚才所说,大夫人是关键。” 徐姨娘对司若宁到底还有些不信任,试探着问:“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司若宁老实回答:“猜的。” “猜的?!”徐姨娘脸色一冷,“你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这些你也猜得到。” “这有什么难猜的。”司若宁耸了耸肩,一脸的平静,“府中嫡长子和嫡长女均是大夫人所出,而后大夫人的陪嫁丫头赵姨娘才得以产下一女。随后那么多姨娘怀孕,都只能生女儿,这还不能很好地说明什么吗?” “就算这个不能说明问题,那司明礼那里呢?娶了十八房姨娘妾室,却至今未有人有孕,那是为什么?还不是大夫人希望第一胎能是嫡孙。却偏偏他儿子不喜欢大少奶奶冯氏,那冯氏久不能孕,自然别人也不能孕。” 徐姨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司若宁看了半晌,突地一笑:“没看出来啊,小丫头还挺聪明的。” 司若宁弯起唇角:“不聪明的,都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好,这份礼我要了,”徐姨娘支起身子,凑近司若宁说,“那你,又该怎么送给我呢?” 司若宁摇头:“这礼我可送不了。” 徐姨娘直起身,一声冷哼:“搞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司若宁淡淡地笑了起来:“怀孩子自然得你自己来,难不成你让我抱一个孩子给你?” 徐姨娘本来气闷着,却被这句话一下子逗笑了:“你这丫头,别太坏了。” 司若宁朝着她伸出手:“那就祝我们两个,合作愉快了。” “只有我们两个?”徐姨娘微微蹙了眉心,“只有我们两个,能扳倒那袁氏么?” “自然可以。” 就是她一个人也可以,只是过程太麻烦,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062 如意算盘 这边司若宁刚刚去找了徐姨娘,那边袁氏就派人来接走了沐婉柔。 等司若宁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时候,她娘也从袁氏那里回到了栖梧院。 “娘,你没事儿吧?大夫人没为难你吧?”她着急地拉过沐婉柔,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打量,生怕那袁氏动了她娘一根汗毛。 然她娘的样子,不仅没像被欺负过,反倒还有些小高兴似的。 沐婉柔眯眼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她平白无故的为难我做什么。” 那当初她还不是平白无故地来害了你? 司若宁没敢说这话,只问道:“娘,大夫人她,都跟你说了什么了?” 沐婉柔拉过她的手,冲着她眨了眨眼:“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司若宁顿时被惊着:“我的终身大事?娘你没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沐婉柔笑呵呵地道:“你放心,你对郑家小子没意思,我也没敢乱说。只是今日大夫人说你年纪不算小了,就问你有没有许配人家。还说过几日京中有个才子评诗会,就在灵泉寺旁边的十三灵泉那里举行,到时候她带着你过去上香,你若有看上的,她也好去给你说媒。” 司若宁嘴角一抽:“于是……娘你答应了?” “这么好的机会,肯定得答应啊。”沐婉柔回答得理所当然,竟让司若宁半天无言以对。 倒是旁边明珠小声地说:“小姐,郑家少爷那么好的姑爷,您当真就这么放弃了?” 沐婉柔笑笑说:“郑家那小子自然是好,可若是宁儿不中意我也不勉强。这次宁儿去,若是遇见比郑家小子好的,肯定就选这个了。若是没有比郑家小子好的,那宁儿也有个比较,知道郑家小子的好了,自然就从了人家了。” 司若宁额上青筋微搐,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娘,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沐婉柔一甩头,脸上露出得意神色:“这是自然。” 于是不管愿意不愿意,在才子评诗会举办的这一天,司若宁还是被自家娘亲打扮一新,塞进了前往灵泉寺的马车。 “宁儿,娘等你好消息。” 看着自家娘亲那张布满期望的脸,司若宁只能扯着嘴角干巴巴地呵呵:“我尽量,尽量。” 这挑夫婿不比挑萝卜白菜,她娘这眼神看得她好像不拉个男人回来,就是大逆不道似的。 唉,逼婚真是从古到今之父母通病,着实让人亚历山大啊! 三辆马车摇摇晃晃,朝着灵泉寺驶去。 后面两车坐的是丫鬟婆子,司若宁只好硬着头皮,和袁氏、司若依挤在了一个马车。 司若依自然是怎么看她怎么不爽,一来就给她摆了脸色,偏过头去连话都懒得说。 倒是袁氏面容含笑,拉着她话些家长里短。 司若宁也是有问必答,显得文静又乖巧。 这幅画面让别人看了去,只怕还道她们司家真真是母慈女孝好家风呢。 司若宁却知,越是幽暗平静的水面,越是暗涡汹涌,越是风平浪静的天气,越是暴风雨的前兆。 这世上,除了真心爱你的人,谁又会毫无目的地对你好呢? 063 算计 将司若宁送走,沐婉柔难得身体好心情也好,再看阳光也好,便心血来潮,带着明珠去逛司府的园子。 明珠搀着她的手,笑说:“小姐今日看起来可比头几日精神多了,面色红润润的,看得奴婢都有些呆呢。” “你这丫头,就数你贫。”沐婉柔露出温柔的笑来,“若是宁儿能找到户好人家,我的心事便去了一大半,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明珠歪着脑袋俏皮笑说:“小姐别担心,孙小姐那么聪明呢,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的。” “但愿吧。”沐婉柔说着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天气看着挺好,没想到背着阳光的时候还有些凉飕飕的。” 明珠忙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瞧奴婢这记性,这天还没大热,刚刚还记得要给您拿件披风的,这一走竟忘了。小姐您且等一下,奴婢去给您取来。” “哎,不用……” 明珠丫头跑得太快,沐婉柔想叫住她都来不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先找处地方坐着了。 司府的园子自然是相当气派的,尤其是那些假山假水,修得十分精致漂亮。 沐婉柔记得前面那座假山后面有座亭子,刚刚准备绕过去,却乍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我跟你们说的事儿,你们可别拿着往外说啊。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大夫人铁定恼我,到时候你们也一个跑不了!” “你就放心吧你,咱们几个你还不知道?嘴都严着呢,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传出去一句。只是说句公道话,大夫人这招又狠又毒,那沐姨娘俩母女,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啊。” “哼,公道?什么公道?有权有势就是公道。你这么同情那对母女,我让大夫人把你派过去伺候啊。” “可别可别,那两母女眼看就要玩完了,我可还想过几天好日子呢。” “什么叫玩完啊,大夫人可是给那三小姐物色了一出好姻缘呢。人家好说歹说,也是忠勇伯府二房的嫡子,忠勇伯的嫡次孙,那地位岂是一个庶女高攀得起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袁二少爷是出了名的痴傻儿,换成哪家也不会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吧。” “所以才说那沐姨娘傻嘛,被算计了,还对大夫人感恩戴德呢。等那三小姐和袁二少爷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她说不想嫁,成么?” “哈哈哈,那到时候咱们可就等着看笑话了。” “嗯,且等着吧。” …… 后面的话,沐婉柔不知道自己听进去多少。 她好似突然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路浑浑噩噩不知道走出了多远,而后猛地打了个激灵,才突地回过神来。 是她想得太天真,是她误信了他人,是她害了她女儿! 不行,她得去救人,她不能让她女儿毁了一生! “宁儿,宁儿……” 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司府,竟难得没遇到丝毫的阻拦。 然当她提起裙摆冲进大街、看着满街人来人往的时候,竟一下子茫然了。 她以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开始是被父母保护,后来是被女儿保护,她被大家都护在身后,以至于在这一瞬间,她突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对,对,我可以问人……” 她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拉过一人问路。却又运气正好,那人正要赶着马车出城拉货,刚好可以送她一程。 她谢天谢地谢菩萨,连忙拔了一根簪子塞那人的手里。 那人得了簪子,又见她神色焦急,顿时鞭子一扬,飞快地冲出城去。 064 缘起,缘灭 司若宁最讨厌缘分这东西。 尤其是,孽缘。 在灵泉寺门口下车的时候,司若宁刚刚站定,就见几顶小轿也在一旁落了下来。 而第一个从轿子里出来的,正好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俊眉星目,身姿挺拔,仍旧穿着一身落落青衣,好似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司若宁不知他有没有看见她,连忙地别过头去,只当自己没看见。 就听后面有人在叫他:“青亭兄,大家可都在等你了,来得这么迟,一会儿可得自罚三杯啊。” “一定,一定。”郑青亭客客气气地应着,随那人朝十三灵泉方向走去。 司若宁听见那交谈的声音日渐远去,不由长呼出一口气,陪着袁氏和司若依沿着阶梯往上,入了灵泉寺。 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都设有专门招待的禅房。 上完香之后,袁氏便入了禅房休憩。 司若依吵吵嚷嚷着要出去玩,袁氏让几个丫头跟着她,也就随她去了。 剩下司若宁,袁氏笑吟吟地对她说:“三丫头你也出去逛逛吧,站在灵泉寺西面的望景台上,便可俯瞰十三灵泉的奇观。而且这会儿全郗京的青年才俊几乎都在那里了,指不定,还能遇见什么天赐姻缘呢。” 司若宁满心欢喜地应着,等出了门,笑容却化为唇边一抹讥笑,而后恍然间消失不见。 天赐良缘是没可能了,不过难得出来一趟,看看这山高海阔、赏赏这灵泉美景,也算不虚此行吧。 望景台是不会去了,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人,坏了一天的好心情。正好刚刚听两个小沙弥的谈论,知道后山有片竹林,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便朝后面晃了过去。 可到底是造化弄人。 明明刻意地避开,却偏偏要遇上,而且遇见得那么光明正大,让她连躲闪都来不及。 她看着站在那竹林之中,化为一抹葱翠的青影,半晌才伸出手来招了招,扯着嘴角干笑:“嗨,真巧,你也在这里啊!” 郑青亭慢慢朝着她走了过来,两只眼睛看着她,幽如深渊:“一点也不巧,我是刻意在这儿等你的。宁儿,你还好么?” 他是,刻意的? 司若宁连连地后退:“托状元爷的洪福,咱吃得好穿得好,就不劳您老操心了。喂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和有妇之夫更授受不亲,你别过来了,再过来我要揍人了!” 郑青亭的步子骤然一停,眉心紧皱,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我知道沐家的变故,也知道这段时间你过得不易,可是我……我……” 司若宁连忙伸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有你的选择,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难处。” “你……都知道?”郑青亭抬起眼来,眼中有光慢慢聚拢。 “知道归知道,”司若宁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淡淡地说,“可我还没脸到和有妇之夫搅合在一起的地步。女子家的名誉何其珍贵,望郑大人不要祸害完别人又来祸害我。咱们两个,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珍重,就此别过。” 说是不怨,到底还是有几分怨恨的,以至于连出口的话都像裹了冰霜,字字伤人。 这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再次相见,不过陌路。 那颗花芽才刚刚冒出个头,就被洪涝给淹死了,连见着天日的机会都没有。 她说完转身就走,郑青亭想伸手去拉,却只抓了个空。 手里空荡荡的,连心也跟着空荡荡的,好似漂浮在这尘世间的一缕游魂,一瞬间没有了存在的目的。 缘起,缘灭。 缘尽,于此。 065 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灵泉寺的主持不会想到,平日里没人踏足的小竹林,今天竟会突然冒出那么多人来。 就好像司若宁没想到,就在她想帅气潇洒地甩掉郑青亭转身离开的时候,竟会在这种地方,看见她老娘! “我眼花了吧?”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有。 “看来是被郑青亭那小子气糊涂了。” 她歪着头喃喃自语着。 可是看着那抹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近的身影,她陡然间神色清明,几个快步过去,扶住险些晕倒的沐婉柔。 “娘,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司若宁将沐婉柔扶坐下,心疼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脏兮兮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又是从这个地方冒出来,这一路上,铁定吃了不少的苦,看得她是一阵揪心。 沐婉柔缓过神来,看见司若宁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赶上了!你若真出了什么事,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伯母,你没事儿吧?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没隔多远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郑青亭,赶紧地过来帮忙。 沐婉柔一看是他,眼神之中迸发出惊喜神色:“郑家小子!你在这里就好,快带着宁儿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郑青亭拿眼看着司若宁,司若宁一阵尴尬,忙道:“娘你胡说什么呐,哪有当娘的让自家闺女跟人私奔的啊。” “你再不走,大夫人会害了你的!咳咳咳咳……”沐婉柔心里着急,没说两句又咳嗽起来。 司若宁听着这话不太对劲,连忙问了个究竟。 沐婉柔长话短说,解释一通,只道自己路过假山,听见那赵旺家的和别人谈及此事,她才知道这是大夫人的陷阱。 “那声音我听得真真的,绝不会出错。宁儿你快走吧,免得被她祸害与你。” 司若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说:“娘你先冷静些,冷静下来咱们再说。” 说是冷静,沐婉柔怎么冷静得下来?只将求助的目光,眼巴巴望着郑青亭。 郑青亭看向司若宁,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你先跟我走,咱们再慢慢办法?” 司若宁狠瞪了他一眼:“我娘现在乱了心神,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现在我要跟你走了,那才叫说不清楚了,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母女俩以后过些安宁日子了?” 就知道是这样。 郑青亭收了这心思,问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司若宁在沐婉柔身上点了两下,沐婉柔身子一偏,就那么晕了过去。 她将人交给郑青亭,说:“你给我把我娘悄无声息地送回司家去,我去会会那袁氏。”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郑青亭无不担心地问。 司若宁顿时咧唇笑了:“郑青亭你忘了吗?从小到大,想要欺负我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会很惨。” “那你小心。” 郑青亭最后再看了司若宁一眼,将沐婉柔背在背上,顺着小竹林的小路,下了山去。 司若宁抬步往寺里走,一步一步,走向那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066 将计就计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从袁氏休息的地方到望景台,要经过一片园子。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就连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也被两旁茂密的枝叶遮盖了一些,显得安静而清幽。 而那灌木从中,正有什么安静地蛰伏着,在等待着猎物上钩。 “可惜了,我从来都是猎者,而不是猎物。” 一道人影一晃,已不见去处。 而某个灌木丛中,只听两声闷哼,还未开始,就已结束战斗。 司若宁看着那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再看他们手中拿着的麻袋和绳子等作案工具,啧啧两声道:“还挺敬业啊。” 早知道去后竹林会遇见那家伙,她还不如早点过来自投罗网,陪他们玩玩呢。 正感慨间,就听有人走近,她连忙噤声待在了灌木丛里。 “小姐,你就别气了,为了那种人,值得么?”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种嘴脸,表面讨好我娘,背后却又放冷刀子。偏偏我娘好像信极了她,就连来上香都不打算带我而要带她!这次若不是我哭着偏要来,我娘根本就不带我。你看看,她才来几天啊,我娘就这样了。再过不久,她只怕还要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司若依冷哼一声,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 旁边丫鬟连忙劝道:“小姐,您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不会让你给人欺负了的。这次带那司若宁来,肯定有夫人自己的道理,你就别跟那种人置气了,气坏自己身子骨可划不来。” “哼,我跟她置什么气?到时候找个由头害了她的名声,我就让娘把她们母女哄出司家去,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司若依说到这里,那小小年纪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狠戾,让园中平地冷风起。 司若宁摇头:“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心思歹毒,连整人的法子都大同小异。 她原本还在想这出戏怎么唱下去,如今倒是现现成成地摆在这里。 将计就计。 动作迅速地扒了黑衣人的夜行衣,司若宁穿在自己身上,拿面巾蒙住脸,一个晃身,闪到了司若依和两个丫鬟的后头去。 她们还在谈论着怎么对付司若宁,司若宁却已经毫不客气地扬起了手,劈在了她们的脖颈。 三个人瞬间倒地,司若宁把司若依扛在肩上,一个掠身上了屋顶。 有些地方在地面的时候很难找,在屋顶上的时候,却一目了然。 招待客人用的禅房、地点要僻静、而且方便袁氏得到消息很快地赶过来…… 综合以上几点,司若宁基本确定下一场作案地点,连掀开了几间屋子的瓦片,就找到了要找的房间。 那房间没人把守,却被人用锁从外面锁着,里面坐着个白白胖胖衣着富贵的大胖子,正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 忠勇伯府那痴傻的袁二少爷,应该就是他了! 司若宁翻身落地,去弄那锁。才发现那锁松松地挂在那里,压根儿没锁,只是怕里面的人出来,才用那锁链缠绕了两圈。 她赶紧地将锁解开、门推开,而后冲进屋里,将司若依扔在床上,还指节飞动,将那衣裳的几个盘扣解开。 桌子旁边,那袁二少爷好似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似的,仍旧不管不顾地大口吃着东西。 司若宁本想就这么走了,可仔细思忖一番,她还是停下脚步,而后“嘿嘿”奸笑着冲向那袁二少爷,伸出了自己的罪恶之手。 并且某恶趣味的姑娘还自带配音:“雅~蠛~蝶~” 067 来时容易,走时难 布置好现场以后,司若宁又飞快地赶到了园子里,将夜行衣重新给人穿上,好似没动过似的。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不紧不慢地赶到望景台,还在那里邂逅了一个长得清秀却巨啰嗦的小沙弥,听他讲了半天的佛法天地。 “施主,贫僧讲的这些,你可明白了?” 司若宁连连点头,又面带疑惑:“这个我明白了,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施主请讲。” “你长那么帅,为什么要来当和尚啊?” 那和尚顿时涨红了脸,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司若宁围绕着他转了一圈,歪着头说:“可是你说了那么多,我还是没明白,你长得帅,为什么要来当和尚啊?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找不到媳妇儿啊?别怕,你给我说,我认识的人多,其中就有不少名医呢。哎,你跑什么呀,晦不忌医啊~~” 在把巨啰嗦的小沙弥都给啰嗦走了以后,袁氏终于派人过来找她了。 “三小姐,找你半天了,你都跑哪儿去了?”来的丫鬟语气不快,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司若宁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一直都在这里么?” 那丫鬟一愣,而后赶紧地道:“三小姐快回去吧,夫人正找你呢。” 一路急匆匆地赶回禅房,一进门就见司若依趴在袁氏的怀里哭,而那位袁二少爷早已不见了踪影。 袁氏正柔声地哄着自家的宝贝女儿,一见司若宁进来,顿时眯起眼睛,目光凌厉地看她:“你这半天都去哪儿了?!” 司若宁极为认真地回答说:“回夫人的话,我去望景台看十三灵泉了,因为没找着近路,还是从舍利塔群那边绕过去的。后来在望景台还遇见一位叫亦空的小师父,他还给我讲了一会儿的佛法呢。” 从舍利塔群那边绕过去,的确远一些,也能解释为什么她没有从那园子中过去。 后面遇见亦空小师父,讲了一段时间的佛法,便算有了人证,证明她的确在望景台那里待了有一段时间。 袁氏被她这个毫无破绽的回答弄得一愣,旋即改了语气,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三丫头啊,今个儿天色也不早了,你六妹妹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咱们还是先回府,你若看上哪家公子,咱们改日再说了吧。” 司若宁连忙地道:“自然以六妹妹的伤势要紧,更何况,我也没有看上的,就不用麻烦夫人了。” 听到这话,袁氏是有气发不得,只能让人速速收拾好,一行人赶回了司府去。 回到栖梧院,明珠她们早就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了。 司若宁忙问她娘可有回来,才知郑青亭使了些银子打点,让人通报了她们几个,她们几个悄悄出去把她娘接回来的。 只是到现在,人都不见醒。 司若宁松了口气说:“没醒是正常的。” 她进了屋,在沐婉柔身上点了几下,解了穴,这才见沐婉柔悠悠醒了过来。 沐婉柔一醒来就抱着司若宁一通大哭,哭够了就一句话:“咱们回家!” 司若宁叹了口气说:“只怕来时容易,走时难了。” 她们不把沐家的家产吐出来,那袁氏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她们离开的。 更何况,被人欺负那么多次了,总得讨些利息回来再走吧。 068 得寸进尺 灵泉寺里发生的事,所有人都闭口不提。 可就算是没人敢提,那消息也会像长了翅膀似的,无声无息地飞向各处。 从灵泉寺回来的第三天,袁二少爷的老娘——王氏,正式登门做客。 袁氏让丫鬟将人引进了屋,而后遣退众人,揉着眉心有些不悦地说:“不是说了让你回去等消息么?怎么直接就过来了?” 那王氏笑笑说:“丰儿的终身大事拖了那么久了,我这不是着急么?他小姑,你看什么时候,让依儿过门啊?” “什么让依儿过门?!”袁氏一听这话,高高挑起眉梢,眉心间怒意陡起。 王氏见袁氏这幅表情,顿时侧坐了身子,语气也开始凉了起来:“在灵泉寺里,依儿和我家丰儿衣衫不整地在一个房里,这可是那么多人看见的,怎么的,他小姑还要反悔不成?” “丰儿他……他不懂那些事儿,怎么能作数?”王氏压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语气软了下来。 “不懂就教他嘛,教了自然就会了。”王氏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再说了,是你说了能给我个媳妇儿的,你可不能反悔了。” 只要个媳妇儿,那还不简单? 袁氏扬起了笑说:“那三丫头性子顺,长得也不错,你若是满意啊,择个日子给丰儿抬过门去就行。” “塞个庶女倒是那么干脆,”王氏脸别向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想把依儿丫头嫁给大哥家的三小子嘛。怎么,嫁给那家伙就成,嫁给我家丰儿就不成,你们是不是瞧着我家丰儿傻,就尽赶着欺负他啊!” “二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袁氏生怕她缠着要依儿,赶紧地说,“依儿那脾气,也只有晟儿能压得住些。丰儿娶过去了,那不得成日里受欺负么?我看啊,就那三丫头好,你若嫌她是个庶的,我就把她过继到我名下来嘛。” 王氏听到这话才转过头来,叹了口气说:“他小姑啊,我也跟你说句大实话,丰儿娶谁都行,你那三丫头就是再好,我们也不要。” 袁氏吃了一惊:“为何?” 王氏嗔看她一眼:“这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那丫头是天煞孤星命,是要克夫克子的。” “嗨,我道是什么事呢。”袁氏连忙解释道,“那命格是当初我找了个道士,胡乱安上去的,哪来什么天煞孤星啊。” “不行,”王氏还是坚决地摇头,“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袁氏见王氏这样,只能再退一步:“我府中适龄的庶女还有几个,你相看上哪个了,我过继到名下,再给你抬过去,这总可以了吧。”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眯眼笑了起来:“这倒是可以的。只是,既然是认的嫡女出嫁,陪嫁该不能少吧?” 袁氏差点没站起来掀桌,脸色骤然就冷了起来:“我都退步那么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都是一家人,他小姑说这些话就见外了。”王氏翘着腿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听说沐家的家产可不少,他小姑凡是 事都惦记着那三丫头,可不就为了这个么?咱也不贪心,你随便拿个十几个铺子当陪嫁,我啊,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王秀兰!”袁氏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眯着眼目光狠戾,“你真是疯了!想钱想疯了!” 王氏冷哼一声:“疯了?我可冷静得很呢。要么,我将灵泉寺的事情宣扬出去,看你家依儿以后还怎么嫁人!要么,照我说的,你出人出钱,我息事宁人。” 说着,她站起身来,扭着腰肢走了出去:“我时间可不多,他小姑,还是尽快拿主意吧。” 069 心上人 司若宁听到那袁氏和王氏闹僵的消息,未置可否,只扬唇淡淡地笑了笑。 徐姨娘刚把消息给那边放过去,那王氏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司家,看那样子,该是想借此机会死咬着袁氏不放了。 那王氏出生不算高,嫁进忠勇伯府以后还生了个痴傻儿,在府中是个什么地位可想而知。这次若是能从袁氏手里讹点东西,不说别的,至少以后她和她那儿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那袁氏自然不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许了人还要舍财,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那王氏也不是什么好鸟,若是要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岂不是一回又一回,永无止境? 可是若是不答应,难道就由着那王氏,毁了她女儿的清誉? 那袁氏现在,只怕是想不急都不行。 狗急了,要跳墙。 人急了,可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了。 夜已深,人已睡。 司若宁却没有什么睡意,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栖梧院的屋顶。 今夜的月,亮得像一道光,皎皎清辉洒满人间。 司若宁仰着脖子,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成一个圈,放在眼边看世界。 “真丑。”她轻嗤一声说。 可怜的月亮躲在那云层后面,表示自己很受伤。 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如墨发丝缭乱,吹得满腹心思,不知散落在哪个角落,被落下的灰尘尘封。 “心情不好?”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声音,被夜色沾染上一丝妖冶,竟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一丝的……动心。 司若宁循声抬起头。 紫衣飞扬的男子,一步一步,仿若踏空而来。 那袍角上金线勾勒的图腾,好似会腾风飞去,夜幕为背景,明月作清辉,轻若鸿羽,飘然而至。 司若宁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孔雀。” 每次出场都得哗啦啦抖开自己的羽毛抬头挺胸巡视一圈,晃花一干凡人的眼,好似才肯消停一点。 “小丫头,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一点?”凤寻潋一撩袍,在她旁边坐下,一张脸陡然间就凑了过来。 司若宁看着那张放大却完美无瑕的脸,眨了眨眼睛说:“说小声了,我怕你听不见。” “那三爷如你所愿,就当没听见好了。”凤寻潋弯唇勾笑,回过身,单手枕着脑袋,躺在了房顶上。 司若宁额上青筋一抽,默念道:此人被外星人洗过脑,听不懂人话也正常。 “喂,刚刚不会是在想自己的心上人吧?”凤寻潋轻飘飘地说。 今夜的风有些大,那些话,转眼就随风飘散不见。 司若宁却突地咧嘴笑了,侧过头看着他:“我心上人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凤寻潋一愣,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早该知道的。” 满满的悲伤,随着那话,一字一字入了心上,如秋风落叶,寂然悲凉。 司若宁顿了好半晌,才双手搓着胳膊说:“好冷。琼瑶阿姨应该让你去演男主角的,这么一句简单的台词,简直狗血与言情齐飞,深情共悲伤一色啊!” 070 开个玩笑 凤寻潋听到司若宁的话,只是摇着头,苦笑一下。 那垂着的眼眸,睫羽微颤,好似天地的悲伤都在他的眼间。 “你不懂,你怎么会懂?”他喃喃地说,“自从在明安县初遇你,就好像是遇见了命运。我那般小心翼翼地接近你,那般默默地在背后注视着你,每一次出现,都要装作那般的漫不经心,这满腹心思,你又如何能懂?” “呃……” 司若宁抬起头,看看天上有没有泼狗血。 嗯,没有。 那就不是她中邪了,而是这家伙中邪了。 司若宁站起身来说:“你等着啊,我去找找哪里有黑狗血,听说那么一泼啊,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原形。” “司若宁,”凤寻潋从背后突地叫住她,“你在逃避什么?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司若宁僵直了背脊,歪着头皱着眉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家伙好歹也是个王爷啊,估计没被人拒绝过吧?自己说话的时候,措辞是不是该委婉一点? 考虑到能少一事是一事的原则,司若宁决定兵行险招。 她转过头来,歪嘴挤眼地说:“那个,那个……其实你别以为我看起来挺正常,其实我毛病一大堆。听说过面部神经纠结症吗?没错,就是我现在这样了,不定时就要发作一下,而且有时候还伴有结巴,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若是严重了,还会眼睛变红,四处咬人……” 话还没有说完,凤寻潋突地就换了脸,毫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太好玩儿了,太好玩儿了,三爷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司若宁被噎了一下,而后恢复原样,长叹了口气。 唉,下次还是泼他一盆黑狗血好一点。 “喂,小丫头不会生气了吧?”凤寻潋眯着眼,笑着问她。 司若宁单手支颔,斜眼瞥他:“有那生气的功夫,还不如想一想,怎么一脚把你踢下去,还不闹出动静。” 凤寻潋嘴角噙着优魅的笑意,摇了摇头说:“这想法不实际,不过如果你躺在床上对三爷发出热情的邀请,三爷指不定就遂了你。” 司若宁将凤寻潋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轻嗤一声,双手抱臂,别过头去。 那一声轻嗤好似包含万千含义,挑衅意味十足。 凤寻潋也同样地别过头,摆了摆手说:“算了,两面一样平的身材,也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 司若宁立马重重一声冷哼:“比女人还细的腰可得保护好了,别到时候菊花不保,还闪了腰。” 火花四溅,噼里啪啦。 凤寻潋性感的薄唇弯了弯,慢慢地扬起一个笑来:“司若宁,你是故意的么?” 司若宁眯眼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要说我故意的,我也没办法不是?” “嗯哼。”凤寻潋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其他功夫,也跟你嘴皮子一样厉害。” 其他功夫? 什么功夫? 司若宁看着凤寻潋那漫不经意从她身上扫过的目光,火气“噌”地一下就起来了。 这家伙! 还没来得及发火,那身影就悠然远去,远远还留下一句:“不要太想三爷哦。” 司若宁气得咬牙:“想你大爷!” 071 晋王娶谁,关我何事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凝一颗值千金。 司若宁拈起一颗来放进嘴里,感受那甘甜之中回味的酸意:“味儿不错,还挺新鲜。” 在一旁给她沏茶的翠丝笑着说:“听说是为了给外族使臣尝尝鲜,特意从江南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一路都用冰块冰镇着呢。皇上赏了咱们老爷几盒,其中一盒就送咱们姨娘这儿来了。” 司若宁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姨娘:“姨娘好福气。” “好了,你就别揶揄我了。”徐姨娘侧卧在软榻之上,言语淡淡的,“这古往今来,以色侍君者皆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我一没背景,二又行事随意,不知道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等过两年成了残花败柳、半老徐娘,失了老爷宠爱,也许终会成为某口枯井里永不会被人发现的一缕亡魂吧。” 司若宁挑起眉,嘴角含笑:“没听说徐姨娘还有这般多愁善感的时候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徐姨娘嗔看她一眼,说,“我怕你最近有麻烦,让你过来有什么遗言好早些交代了。先说,要我照顾你娘可以,你们沐家的财产可得全交给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司若宁直接忽略后半句,微微拧眉问她:“我有什么麻烦?” 徐姨娘说:“这我也是听老爷随口提了一句,说那西域的诺拉公主要逼婚晋王爷,并口出狂言说大睿女子没有能配得上晋王的人。这可打了大睿脸面,那晋王便提出让诺拉公主和大睿女子比上一场,比什么还由诺拉公主说了算,到时候谁赢了他就娶谁!” 司若宁刚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一听这话险些没被呛着。 那家伙,这么任性? 不过…… 她歪起了头:“这关我什么事?” 徐姨娘瞪她:“这不还没说到重点么?” 司若宁识趣闭嘴。 徐姨娘见此,满意地继续说:“你想一想,晋王是什么身份?能嫁给他的女子,能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吗?晋王此话一放出来,皇上就说了,责令满朝六品以上文武百官,选送家中适龄女子参与遴选,先内部选出一个最符合条件的,再和诺拉公主一较高低!” 司若宁一听这话就奇了怪了:“有这等的好机会,那袁氏还不巴巴地将那司若依往里面塞?指不定一不小心,就出了一位晋王妃了呢。而且……” 她顿了一下,还是没搞懂:“这晋王娶谁,关我何事?” 徐姨娘起了身,朝她方向倾了过来:“就说你不懂吧。这一则,司府的嫡长女是赵王妃,这举家性命都是和赵王绑在一起的,若是让那司若依成了晋王妃,司家以后夹在两王中间,将如何做人?” “更何况,这次比试的内容,是由那诺拉公主出,她自然是挑自己最拿手的来。一比掩面琵琶语,二比马上射千军,三比拳脚乾坤定。这三项,你认为那司若依沾着哪条的边了?” “别说是她了,这条件一出,原本觊觎着想跟晋王联姻的大臣们,都赶紧地把自己的宝贝闺女藏起来了,随便找个庶出或者旁支的顶上去,第一轮被刷下来也便算了。” “要知道晋王妃虽好,也要有命当。且不说那诺拉公主曾经用鞭子活活地把一个下人抽死,就是建威将军和镇南将军府上的那几位,又岂是一般人能惹的?别到时候狐狸没捉到,反惹一身骚。聪明的,自然不会让自家亲闺女亲自上。” 司若宁听到这儿,前后一思量,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袁氏准备让我去?” 徐姨娘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她:“她巴不得你给那些人打死了才好呢,不让你去,让谁去?” 司若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072 最是多情最无情 真要被袁氏送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遴选大会,司若宁也不怕。 日日不敢怠慢练就的功夫,不敢夸大,可至少在一群花拳绣腿之中全身而退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又不会弹琵琶,到时候第一轮,稳妥妥地被刷下来,只当是去走一次过场、玩玩而已罢了。 回栖梧院的时候,要路过一个荷塘,那塘上弯桥,往右通向前厅,往左便是回程。 司若宁很喜欢站在那桥上看风景,尤其是那满荷塘的荷叶舒展,玉茎正在冒苞,带着郁郁葱葱的初夏清凉,看得人心思爽朗。 正看着,突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她转过头去,就见一人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那男子四十多岁的模样,身姿挺拔,面容俊逸,虽不及年轻男子,却也被岁月赋予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而且他身上还穿着的朱红官服,那身份并不难猜。 第一次见到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司若宁顿了一下,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司鹤闻走近她身边,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突地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他原本不过路过而已,却在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就走了过来。 她真的,好像那个人。 司若宁真想翻白眼——这不废话么?她长得不像个人、难道像只狗? 那司鹤闻又道:“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司若宁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不过穿得比较素净而已,料子可都是上等的好料子,怎么就是个丫头了? 一直没听到司若宁的回答,他顿时露出惋惜神色:“可惜了,怎么是个哑巴。” 你才哑巴,你全家哑巴! 司若宁腹诽完觉得不对劲,连忙地改了——你才哑巴,你和袁氏都是哑巴! 那司鹤闻倒是挺锲而不舍,继续问说:“你是哪个房里的,我把你调我身边伺候,你可愿?愿意就眨一下眼。” 司若宁赶紧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顺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司鹤闻见此笑了笑,刚想问她名字,就见大管家急匆匆走了过来:“老爷,夫人说她已经确定人选了,让您过去过目。” “她决定好了就好,我还有事,要赶着进宫一趟。” 被大管家这么一闹,司鹤闻也陡然想起正事来,便没在追问司若宁姓名,疾步出了门去。 司若宁伫立在桥头好一会儿,直到那司鹤闻的身影淡出眼帘,都还未离去。 最是多情最无情,就是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害了不知多少女人的一辈子,也害苦了她娘一辈子。 司若宁在花园里晃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回了栖梧院。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她娘正在和几个丫头笑笑呵呵地准备晚饭,见她回来,连忙地围了过来,邀功似的告诉她今晚准备了哪些她喜欢吃的菜。 旁边明珠笑说:“小姐和孙小姐不仅长得像,连口味也像,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司若宁却在这一片笑声中,突地想起了那道声音——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073 爱与恨 因为早就和徐姨娘通了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袁氏叫她过去,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给她“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倒是沐婉柔一直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焦躁不安,生怕她会被袁氏给生吞活剥咯,见她回来,几乎是小跑出去接的她。 “快让娘看看,你哪里受伤没?那大夫人为难你没?你吃了什么苦头没?”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司若宁头疼,只好赶紧地道:“娘,我没事儿,你看,能跑能跳,晚上还能吃三大碗饭,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沐婉柔不信,非要亲自挨处检查了,这才放了心。 “那这次她找你过去,又为了何事?”被袁氏害了两次,就连沐婉柔都学聪明了,知道被袁氏叫过去总没好事了。 司若宁自然不能照实说,只随口道:“是这样的娘,西域此番来朝,不是也来了一位公主吗?那公主想找一个玩伴,可给她安排的那些人她都不喜欢。皇上就说,干脆举办一个宴会,把众大臣的女儿都集中起来,她喜欢跟谁玩,就让她跟谁玩。听说这次啊,连接送都是宫里派人,可不关那大夫人什么事。” “是这样啊。”沐婉柔只当是小姑娘找玩伴,又听说是宫里来人接送,顿时放下心来,“那到时候,我可得把咱们家宁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别人都比下去!” “可别,”司若宁生怕那天被自家娘亲塞进一件花衣裳里,赶紧地道,“娘你想啊,这么大的宴会,那些皇亲国戚、公侯伯爵、豪门世家的小姐们肯定要去,我若是打扮得太招摇了,这不是招人厌么?最好还是素净一点,我去走个过场,就当完成任务得了。” 虽然很想把自家女儿打扮全场最亮眼的那只花蝴蝶,可是听到司若宁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了。 “好吧,那你注意言行,一切小心,不要得罪谁了。” 司若宁听着最后一句话,眼皮就忍不住跳了跳——是她乖乖女的形象树立得不成功吗?为什么每次她娘嘱咐她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叮嘱她不要得罪谁了? 这件事暂且放下,沐婉柔将司若宁拉近屋,笑眯眯地说:“你等一会儿,我啊,刚刚学做了一道菜,一会儿做给你吃。” 司若宁心在流血,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嗯啊,真期待啊。” 自家老娘迷上了“为女儿洗手做羹汤”,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得力捧到底了。 虽然那些黑暗料理,让她着实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不过今日沐婉柔端进来的菜,却让司若宁吃了一口就竖起了大拇指:“嗯~这个好吃!” 沐婉柔站在一边轻哼哼,明珠她们几个在旁边捂着嘴偷偷地笑。 司若宁看着几人的模样,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还是玉珠小丫头最可爱,悄声回答她说:“小姐今日要做的菜烧糊了,这是拿明珠姐姐做的菜顶替的。” 司若宁哑然失笑。 夜深,沐婉柔像个小孩子一样,死活地要拉着司若宁陪她一起睡。 两母女说了好多悄悄话,软软的时光,好像那抹橘色的温暖的烛光。 司若宁问她:“娘,你还爱那个人吗?” 沐婉柔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说:“在沐家这十五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在看到那根簪子的时候,却发现心里的怨和恨,全部都没有了。所以我以为,我是爱他的。” “然后,重新回到了这里,我以为能够再次来到他的身边,我该是欣喜的。可是在路上的那种欣喜和企盼,在进入这座大宅以后,就一下子消失无踪。” “所以你说爱也好,不爱也好,我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不过我很确定的是,那一年,为了他,舍弃了父母,而这一次,我愿意为了你,舍弃他。” 074 认错人了 遴选大会转瞬即至,相比较别家“一人参选、全家到场”的盛况,司若宁一个人站在司府门口,显得别样的冷清。 这种时候,司鹤闻要陪伴圣驾左右,自然不在。 那袁氏再次称病,躲个清净。 至于那司明礼,还不知道醉倒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不过让司若宁觉得很满意的是——不过是个遴选,皇宫里还派专人来接,真是有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十里承恩大街上,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而在一干顺向而驶的马车之中,很明显,有一辆马车是逆向而来,而后稳稳停在司若宁的面前。 “司小姐,请吧。”从马车上跳来个蓝衣服的小个子,朝着司若宁一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若宁也不拘礼,提起裙摆钻进马车,笑眯眯地对那小个子说:“有劳了,师傅。” 蓝彧跳上马车,甩起鞭子调转马头,也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司若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地歪头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蓝彧一惊,莫非他在护送她上京的途中,在哪儿暴露了身份? 连忙压下疑惑,佯装镇定地说:“小姐认错人了吧?” 司若宁顿了一下,又问说:“你认不认识西门大官人?你有没有一个会打老虎的弟弟?你是不是娶了个很漂亮的媳妇儿叫潘金莲?” 蓝彧顿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 司若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骑白马的不定是白马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自然,矮个子的不定是武大郎,也许是土地爷呢。” 蓝彧将司若宁送到校场,圆满达成任务。 临走前,他冲她眨了眨眼:“司小姐,下次见面的时候,可别认错人咯。” 司若宁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车夫还要再见,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很客气地说:“一定不会认错的,武大郎。” 蓝彧笑容一僵,突地很想拧起大锤子揍人。 这次遴选大会的宗旨呢,是为了选出人来,跟诺拉公主一较高低。事关晋王终身大事,上头还是很重视的,虽然没有皇帝亲自驾临,却挑了一个重要人物来压阵。 司若宁哪管是什么重要人物,反正谁来对她而言都一样,两个鼻孔一张嘴,谁也不认识谁。 旁边一堆人围着一个人,好似在给自己女儿打气。尤其是其中几家,互相看谁都不顺眼,眼神之中的挑衅神色,弄得空气中硝烟味十足。 听周围人谈论的说法,那几家大概就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人选了。 司若宁一个小虾米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着这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片人影,啧啧感慨一句:“这知道的,说这是个遴选大会;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占地盘搞火拼呢。” “哎,”有人从她后面突然拍了她肩膀一下,叫她,“司小姐。” 司若宁转过头看向来人,顿时惊得退后半步。 黑,好黑! 那一张脸黑黝黝的,黑得发亮,黑得发光,还偏偏在两个脸蛋儿上,抹了很重的胭脂。 人家是白里透着红啊,她是黑里透着血啊! 脸且不说了,那发髻上插满的明晃晃的钗子是怎么回事?想要一出场不出手,直接晃得对手头晕眼花自动放弃吗? 还有那胸,长得那么大,人生应该很累吧? 她被惊得出神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075 哪儿都能遇见他 “嘿嘿,你不认识奴家,可不代表奴家不认识你呀。”那黑得好似黑珍珠的女子双手捏了个兰花指,声音像被什么处理过似的,怪腔怪调的。 司若宁是怎么看怎么别扭,那头上眉心是越皱越紧。 然还不待她继续想下去,就听人群中突地哗然一声,全部人的目光都望向一处,空前的一致。 就连那黑珍珠美人儿,也目色痴迷地望向那里,双手作西子捧心沉醉状。 “真是美得没天理了。” 司若宁听着这话嘴角一抽,然循着目光看过去,她也只能道一句:“真是没天理了。” 她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长长的仪仗队伍,看起来浩浩荡荡气势涛涛,被一干人等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带着高贵的紫服男子,不是那凤寻潋是谁? 那仪仗队伍顺着校场周围的长廊,走向那坐北朝南的高高看台,而后那凤寻潋在一干宫人恭敬的簇拥之中,优雅地在主座上落座。 也不知道是不是司若宁的错觉,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人都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形,却总感觉凤寻潋漫不经意扫过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 “不可能吧,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多穿花戴玉的女子,隔远了看,那不都一个样么,他怎么能分得清谁是谁?” 暗自嘀咕一句,一抬眼,却发现周围的好多人都回过头来,看向了她。 她惊了一下,不知道自己都那么低调了怎么就引人注目了,可一侧头看见黑珍珠此刻正在又蹦又跳地冲着看台上的凤寻潋挥着粉红的小手绢、一脸激动不已的表情,她才知道,成为众人焦点的,是她旁边这位。 而且,就算那道目光真的曾经扫了过来,也可能是旁边的黑珍珠招过来的吧。 司若宁默默地往旁边移动了几步,想装作不认识此人。不,她本来就不认识! 可是那黑珍珠的热情显然超出了她所料,不仅自己丢人,还转过头一脸兴奋地问她:“你要不要也来打声招呼?他看得见的哦。” 司若宁抬起头望着天:“嗯,今天天气的确不错。” 黑珍珠面色囧了囧。 鉴于这次坐镇遴选大会的大人物是凤寻潋本人,司若宁更是坚定了速战速决的决心。 可是她原本以为第一项是比琵琶的,却没想到,遴选的考核项目上,根本没有这一项! 嗯,没有就没有吧,第一项比骑射也可以动手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或者射箭射到爪哇国去,要赢的方式只有一种,要输的方式却千千万万种,她不愁。 校场很大,上百个参选女子一字排开,侧看仿若一条长龙。 有驯马女牵着马儿从校场两边的入口有序地走了进来,将马儿交到每位女子的手中。 马儿是健壮剽实的高头大马,有些娇弱一点的女子甚至还没那马儿高,接过缰绳的时候浑身都僵硬了,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更有甚者,直接双眼一闭往后一倒,立马有人跑出来将她们抬了出去,就算是淘汰了。 可怜司若宁身高也不算太高,所以被两边的马儿一挡,没注意还能用晕倒这一招。 等她听着哨声爬上马儿的时候,才发现能安然上马的,居然就剩下一半的人不到了! 更让她无语的是,旁边还有一道兴奋的声音传来:“司小姐,要加油哦,胜利的曙光在等着你呐!” 司若宁扯着嘴角:“呵——呵——” 给读者的话: 072章已补上,亲们可回头去看,刷新到现在,趁着后台能用赶紧更新了几章,白天会再更3章,算是补昨日更新,8过,如果九九没有更,那就是后台又进不去了… 076 好任性的比赛 骑射骑射,比骑,自然还要比射。 司若宁接过弓箭的那一刻,心里直乐呵。 半途从马上摔下去,动静太大,还会有受伤的危险,最不着痕迹、不动声色让自己淘汰的方法,自然是小手一抖,将箭射偏老远去。 而且他们只给每人配了一支箭,小小的失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嘛。 然她的笑容还没保持多久,就见对面的终点处小跑出一排人来,每人举着一个靶子,对应地站在她们的尽头。 那意思,她们射的不是死靶,而是活靶?! 这可有点难度了。 “嘘——” 一声哨响,骑着马儿的众人猛地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飞奔而出。 而随着她们的开始,对面举着靶子的人也开始左右地移动,变换着位置。 司若宁骑着马儿不快不慢地走在大部队中间,脑袋正急速地运转着。 这箭,射近了会让跑在前面的这几个人受伤,射远了别人会怀疑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臂力,射偏了会伤着那些举靶子的人,射中了……那她玩完啊! 干脆她还是从马背上摔下去算了。 说干就干,司若宁瞅着后面没有马儿继续上来了,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倒。 她已经做好了就地打滚的准备,却没想到一道鞭子突地甩出,缠着她的腰猛地将她拉回了马上。 旁边,黑珍珠咧着一口白牙冲着她笑:“嘿嘿,还好我出手及时,要不然你都摔下去了。” 司若宁:“……” “看你骑马不太行,你放心好了,我看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的!”黑珍珠信誓旦旦地说。 司若宁:“……” 绝了再摔的念头,司若宁抬头看着冲在最前头的那几位,眼睛突地一亮。 她个笨蛋,有什么假摔不假摔的,这比赛只要一个第一名,其余的得第几有什么关系? 瞧着那几个将军府出来的,果然个个英姿煞爽,箭艺超群……唉?只是那箭都射到靶子上了,怎么却离红心那么远呢? 司若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那些举靶的人动了手脚。 没错,待人家箭已离弦,他们就立马将靶歪了歪,自然就没人射到了红心上! 看到这情况,司若宁顿时不淡定了。 “那家伙任性就算了,连举个靶子的人都这么任性,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她只要瞄准正中射过去,那举靶的人稍稍一动,后面的自然就不关她什么事了。 事实证明她的确想多了。 别说瞄准正中了,她被马儿一路颠簸着,搭箭拉弓这个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 她上辈子只用过袖箭,那是机括的,这可是手动的啊! 那些射完箭的人调转马头往回走,司若宁也不再想那么多了,手一放,弦一松,箭离弦,径直飞了出去。 这只箭飞往哪里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咻——” 伸手遮着眼,往远处张望。 “咚——” 箭,直中靶心! 司若宁心在颤抖,长睫在颤抖,就好像那稳稳钉在中央的仍在细微颤动的箭羽! 077 陷害,红果果的陷害 盯着那稳稳扎在靶心的箭羽看了半晌,司若宁万千情绪心头过,终究还是没忍住爆了粗:“他丫丫个熊,这是陷害,红果果的陷害!” 说一千道一万,就算太阳西边出,就算红雨天上落,就算湖水上山坡,她射的那箭也根本不可能射中! 你要问那她是怎么射中的? 嘿,那些举靶的人看人下菜,别人射他们躲,她射的箭飞过去,他们却跑过来接! 这不是有人存心陷害是什么? 司若宁抬起头朝高台处扫了一记狠眼,而后才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返回。 旁边黑珍珠靠了过来,笑得满脸都在掉粉:“嘿嘿,司小姐箭艺超群,表现不错啊!” 司若宁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目色泛寒:“是不是你们三爷觉得,戏耍我很好玩?” 黑珍珠惊了一下,随即笑说:“司小姐说的‘三爷’是谁?怎么就戏耍你了呢?” 司若宁不用抬起头去看也能想象高台上那张笑得好似千年老狐狸的脸,语气越发淡了起来:“你那黑皮肤太好认了。” 跟在凤寻潋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她如何不记得? 只是,咳咳,他出场的时候形象太惊悚,她那会儿有点愣住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呜呜呜~~~”青玄一听这话,顿时伸手抹泪,委屈地瘪嘴说,“还不是那帮大坏蛋,尽欺负我!说什么脏活累活他们去做,这种考验演技和智商的机会留给我,直接就把我给推出来了,都不考虑人家的幼小心脏受得了受不了……” 司若宁眼角一抽。 凤寻潋身边,就没个正常一点的人吗? “让我赢,是你们三爷的意思?”司若宁尽量不去看那张越哭越惊悚的脸,问青玄道。 青玄止了哭,也不顾那早已花了满脸的胭脂,嘿嘿笑说:“三爷说,有司小姐在,三天以后同诺拉公主的大比,才会更好玩一些。” 什么叫更好玩一些? 司若宁听着这话就浑身不舒服,扯着嘴皮笑肉不笑:“你放心,我会好好比赛好好输的,祝你们三爷和诺拉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青玄听着她的话,顿时也乐了:“那可不行,那比赛你得赢,还得赢得漂亮,否则可就浪费三爷的一番苦心了。” 司若宁点头,应得一本正经:“嗯,我明白,我了解,我坚决拥护你们三爷的决定,贯彻执行你们三爷的命令,一定浪费你们三爷的苦心……哎呀,不好意思,一不注意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青玄面色顿僵:“……” 马儿冲过起点的红线,司若宁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锣声敲响,结果也出来了。 验证官检查了每个靶子的情况,而后将司若宁射中靶心的箭取下,看了上面的编号,再三确认之后,送上了高台。 凤寻潋优雅地抬起眼睑,扫看了那结果一眼,扬起白皙如玉的手,随意地摆了摆。 那验证官得了指令,走到那高台前面,双手将那只箭举了起来,大声地道:“此次遴选,获胜者是,礼部尚书府,司家三小姐!” 078 死命令,必须胜 从司府出来的时候,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孤零零一个人也就去了。 从皇宫校场被“武大郎”送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司府门口站满了人。 站列最前的司府大管家见马车停了,立马就迎了过来,替司若宁撩开了车帘。 而当初去沐家傲气得很的赵三管家,这会儿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充当司若宁下车的台阶。 从马车到司府门口的这段距离,早就被铺好了红地毯,还在两边,站了两排花枝招展的丫鬟。 司若宁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心里却没半分高兴的感觉。 “三小姐,老爷在等着您呢,您看……” 大管家说话客气而得礼,司若宁点了点头,随他进了府中。 永辉堂里,司鹤闻和袁氏两人坐在上座之上。 司鹤闻朝服还未及换,脸上表情淡淡的,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笔直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一声不吭。 倒是袁氏脸色说不出地难看,侧坐着身子好似在与谁置气。 司若宁走进堂中,向两人行了礼:“父亲,夫人。” 司鹤闻抬起头来,看到司若宁的瞬间,有些惊了惊:“你就是婉柔的孩子?” 前几日在花园中乍然遇见,只是觉得她眉眼有几分相似,还当她是哪房的丫鬟,却不想还真是那人的孩子。 只是这个结果,却并没能让他高兴起来。 “既然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他抬起眼来淡淡地看着司若宁,语气有些寒凉。 司若宁目光扫了一眼袁氏,回答说:“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我娘是看见那根簪子,才跟着三管家回来的。” 司鹤闻的身子一抖,愣了半晌,才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袁氏身上,目光之中隐含薄怒:“这事,是你擅做主张?” 袁氏目光闪烁,连忙解释:“我就是想,既然她也是老爷你的骨肉,就应该接回来,所以……” “你若早想到她是我的骨肉,当初就不会让她们离开了!”司鹤闻一拍桌子站起来,目中怒意更胜,“你可知,你这回,害惨了云儿,也害惨了司家了!” “云儿……云儿她怎么了?”袁氏一听这话可就慌了,司若云可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司鹤闻还想说什么,然想着司若宁还在,顿时压下了火,转过头对她说:“三丫头,三天后的比赛,你有什么想法?” 司若宁眨了眨眼:“我该有什么想法吗?” 司鹤闻叹了口气,提示了一句:“你该想想,怎么才能赢得比赛,并且赢得漂亮。” 这话,跟青玄说的一样。 司若宁眼睛微微眯起,又蓦地松开,试探着问说:“那如果,我输了怎么办?” “三丫头,这玩笑可开不得。”司鹤闻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这场比赛,你必须赢。司家上上下下三百四十口,包括你娘,我们所有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 司若宁一听这话,有些被吓着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就是去瞎逛一圈吗?怎么就牵扯上司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了? 司鹤闻说:“皇上下了死命令,此次与诺拉公主比试,必须获胜。否则司家所有人……全部流放岭外。” 岭外是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不仅穷山恶水,而且还要服劳役,这司家满屋子的女眷,只怕还在半路就倒一大半。 也就是说,她必须得获胜。 可是…… 司若宁纠结了——她胜了,那不就得嫁给凤寻潋了? 079 凤寻潋的目的 司若宁在反反复复地思考了大半日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悲催的结论——她被人算计了。 而算计她的人,正是那该死的凤寻潋! 先是在诺拉公主逼婚的时候放出大话,让大睿女子和诺拉比试,并许诺谁获胜娶谁。 而后皇上下令对文武百官之适龄女子进行遴选,却不知从何处放出诺拉公主十分凶残之事迹,让许多人家望而止步,并让袁氏萌发让她顶替司若依去比赛之念头。 再来在赛场上,利用职权徇私舞弊,让青玄扮成女装暗中搞鬼,并且移动靶子硬让她得了第一,取得和诺拉公主比赛之资格。 最后,让皇上下令对司鹤闻加压,迫得她不得不认真对待,赢取和诺拉公主比赛! 那家伙,一步步设圈套,一步步设陷阱,硬生生就将她困在了泥沼里! 她明知道最后结果是什么,却不能半途放弃,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那个妖孽! 司若宁一想他,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握紧了拳。 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可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滋味。 尤其是,她完全想不明白,凤寻潋费了那么多心思让她嫁给他,到底是存了什么目的。 未知的才是让人恐惧的,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凤寻潋是喜欢上她了、非她不娶了。她看得出来,那家伙,是不会把任何东西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自然,她也不例外。 凤寻潋这个人,长了一张神仙一样的面容,周身的气质却是极度危险的,这个认知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有了,所以后面她才会尽量地避着他。 奈何,造化弄人,避来避去还是得去面对。 “唉~~凤三爷,放着好好的公主你不娶,偏要来招惹我,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求我离开啊。” 司若宁想,凤寻潋要真敢娶她,她必把他晋王府闹个鸡犬不宁不可! 哼,他厉害,难道她就是好惹的了? * “三爷,司家三小姐说,你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娶去娶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心情了。” “对对对,三爷,她还说,到时候如果你不要她了,她一定会哭着喊着求你不要让她离开的。” “三爷,司家三小姐对你早已是情根深种了。” “三爷,你的魅力无边,没有谁会不拜倒在你脚下的。” “三爷~~” “三爷~~” 一唱一和,一和一唱,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 凤寻潋伸出玉白的手,逗弄着笼中的鹦鹉,好似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 说了半天,青玄有些累了,凑过来问自家主子:“三爷,你看还要不要继续派人看着?” 凤寻潋没吱声儿,倒是笼中那只鹦鹉开了口:“傻蛋!傻蛋!傻蛋!” “嘿,这只臭鸟!”青玄皱起眉头凶它,“小心小爷把你烤来吃了!” 凤寻潋微微低眸斜瞥了他一眼,勾起一边唇角,轻嗤:“跟一只鸟计较,不是傻蛋是什么?” 青玄眨了眨眼,又要掉泪:“三爷,您在我心中如山高比海深,而咱在您心中,却是连一只鸟都不如了吗?” 凤寻潋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问道:“刚才那些话,真是她说的?” 这个……那个…… 青玄眼珠子一转,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大体上是这么说的,只是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三爷要是想知道,不如亲口问司家三小姐呀。” 那鹦鹉又开了口:“傻蛋!傻蛋!傻蛋!” 青玄突地很想吃烤小鸟。 080 相见不如怀念 “哈哈哈哈,我说宁丫头,你这一手可太漂亮了,你没瞧见那袁氏的脸都黑成什么样儿了。” 存莲堂内,徐姨娘不顾自己的形象,捂着肚子都快笑出泪来了。 司若宁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摆明是被陷害的。” “要是谁陷害我当王妃,我乐还来不及呢。”徐姨娘勾勾唇角,示意翠丝退出去关上门。 翠丝一退下去,她便凑到司若宁身边,小声地说:“你娘那里,最近留点心。” 司若宁一听这话,目色陡寒:“莫非袁氏要对我娘下手?” “指不定。”徐姨娘道,“和那什么劳什子公主的比赛,你是没有办法必须赢。到时候你成了晋王妃,势必会威胁到袁氏大女儿的地位。司家可是赵王党,当利益受到冲突的时候,你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司若宁不用细想,从皇宫校场回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司家是个什么态度了。 她眯起一双杏眸,语气有些冷:“如果我赢了比赛成了晋王妃,他们不敢拿我开刀,我娘自然是做好下手的地方。” 到时候他们控制了她娘,可不就连她一并控制了么? 徐姨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说:“我可以向王氏那边透点风,让她过来缠着袁氏。只是此事若是老爷的人动手,我可就无能为力了。你还是赶紧想个法子,防范于未然吧。” “嗯。”司若宁轻轻地应了一声,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从存莲堂回到栖梧院,司若宁再遇司鹤闻。 他一身石青色锦衣长袍,负手立于栖梧院的门口,好似已经站了许久了,却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向司若宁,神情间有些尴尬:“我就是,路过一下。” 依栖梧院这僻静程度,无论去哪儿都不可能路过这里吧? 司若宁也懒得拆穿他,走过去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司鹤闻看了看院子里面,又看了看司若宁,叹了口气:“算了,相见不如怀念。” 正说着,却听里面传来了沐婉柔的声音:“宁儿,是你回来了吗?你在和谁说话?” 司若宁抬起头看着司鹤闻,司鹤闻眼神慌乱了一下,旋即甩下一句话大步离开:“不要说我来过了。” 看着司鹤闻很快就消失不见的身影,司若宁迟疑了片刻,才迈步进了院子。 有时候她真搞不懂,司鹤闻对她娘,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宁儿。” 沐婉柔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司若宁之后,又踮着脚左右张望了一下。 “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人说话的。” 而且那说话的声音,真是像极了某人。 司若宁推着自家娘亲回了院子:“刚刚路过一个家丁,我看着面生就多问了几句,现在人家早走了。” “家丁?”沐婉柔歪着头看司若宁。 司若宁面色惊了惊:“娘,你不会连个家丁也不放过吧?先说,你同意我也不会嫁的!”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呐。”沐婉柔笑骂她一句,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念叨起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081 皇上、皇后驾到 太和七年,五月二十二日。 皇家校场内,旌旗招展,热闹非凡。 三个擂台矗立校场中央,维护秩序的御林军悉数到场,明黄的仪仗随风飘扬。 甚至为了就近观看比赛,还特意重新在下面设了看台。正中的帐篷里设有二座,而后左右两方顺着搭了两排帐篷下来,明显来观看的人还不少。 最先出场的是文武百官,莫家兄弟二人被众人簇拥着入场,一路追星捧月,谈笑风生,好不随意。 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郑青亭,原本并不具备入席资格,竟也破例在席尾给他列了一座。 不仅如此,就连坐在他上方比他官阶高的人,也都笑眯眯地凑过来与他攀谈。 他不惊不宠,态度谦恭又带着疏离,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官场生活,原本就要比他想的残酷太多。 随后进场的是西域的使臣队伍,和本次比赛争夺的主角、晋王凤寻潋。 凤寻潋的出场方式,向来是华丽而拉风的,就算不用那些刻意的排场,他那绝世无双的脸和潇洒贵气的风度,就足够将任何人比下去。 以至于自他出场到他坐下好片刻了,众人才惊讶地发现——咦?那些西域的使臣们,是何时过来的? 郑青亭看着凤寻潋的那一刻,眼睛微眯,眼神有些复杂。 他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想到这场比赛只要一赢,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宁妹妹便会嫁给这个男人,他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还没回过神,就见周围人全部起身跪下了,他也赶紧伏地,跟着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这是,皇上和皇后过来了。 上首处,一道温和男声含笑开口:“众卿家平身,西域来使也不必多礼。”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众人起身,纷纷落座。 抬头去看,只见主座之上,一身明黄的太和帝面带笑意,气质温润,端坐之间却是不怒自威,举手投足自有皇威霸气。 在他旁边,一身明黄凤服的皇后显得端庄而大气,白皙的皮肤无瑕的五官,在九尾凤冠的衬托下更是贵气无比。隔得近些,还能看见她被金粉勾得细细长长的眼线,漂亮且精致。 她目光淡淡落在凤寻潋身上,却是对太和帝说:“皇上,以这区区游戏似的比赛,来决定我大睿国堂堂晋王妃的人选,是否太过草率?若是今日赢得比赛的人并非晋王想娶之人,岂不是强人所难?” “哎,”太和帝笑吟吟地道,“这话可是三弟自己说出口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临到这个关头反悔,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待三弟?” 皇后目光一紧,直勾勾地看这凤寻潋:“那晋王以为呢?” 凤寻潋一拱手,唇边笑意不减,不慌不忙回答说:“这话既是微臣说的,自然没有反悔之道理。” 太和帝满意地点点头:“三弟乃真君子也。而且咱们最小的七弟都已成亲,三弟还迟迟没有动静。若是此番能定下来,也算了了朕一桩心事了。” 082 青玄的讨好 司若宁刚刚换好骑射比赛的衣服出来,就见一张黑脸陡然凑了过来,咧开一口白牙对她说:“司小姐,你需不需要人来给你揉揉肩锤锤腿呀?” 亏得司若宁还有点承受能力,一般人要遇见这情景,非得吓趴下不可。 她眨了眨眼,问他:“你会?” 青玄拍了拍胸脯,得意地道:“实不相瞒,我就是江湖人称‘千锤百炼小青青’的青玄是也。祖传手艺,技术一流,缓解疲惫,舒筋活络,最重要的,还很舒服哟~~” 说着,还不忘贼笑着抖抖眉毛,双手虚空地朝司若宁抓了抓。 千锤百炼小青青? 这什么破外号。 司若宁眼角一抽,又问他:“你敢?” 他要真敢伸那双破手过来,她就把他牙齿全踢光,以后他就表里如一,一样黑了。 青玄听着这话却想歪了去——自家主子的女人啊,他还真不敢碰。 想了想,他笑嘻嘻地道:“那司小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咱这就去给您准备。” 司若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人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倒是说说,突然跑来讨好我,想得到什么好处啊?” “嘿嘿~~”青玄揪着衣角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提前来讨好一下女主子么,以后三爷那里,可还要指望您多美言几句呢。” 司若宁一听这话,顿时就冷下脸来,双手抱臂哼哼一声:“当初遴选的时候只比了骑射,还是你们设圈套让我拿的第一。这次可是比三局,且是三局两胜,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赢呢?” 青玄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说:“三爷说你会赢,那你就一定会赢,这还用说。” 司若宁点头:“哦,原来你们三爷是神棍。” 青玄张了张嘴,在那里有些愣住了。 这话题,怎么偏成这样了? 正准备将他们三爷的光辉形象扭转过来,却听外面有人进来请司若宁出场了,他见机一个翻身,从窗口迅速地溜了出去。 司若宁今日穿了一身红黑色的骑装,红色为里,黑色轻甲在外,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细线勾勒出漂亮的纹路,镶红宝石的腰带将那纤腰,盈盈一束,显得英气无比。 而从对面走出来的诺拉公主,嫩粉色的骑装修身,头顶上带着宝石和玛瑙串出的帽子,一双漂亮的靴子上面被勾勒出她们种族的图腾,气势并不输司若宁半分。 只是待两人走近,诺拉公主终于看清楚了司若宁的那张脸,霎时吃了一惊:“是你?!” 司若宁感觉到诺拉身上“噌”地一下窜起老高的怒火,赶紧地退后一步,笑眯眯地冲她挥手打招呼:“嗨,公主,真巧,居然在这儿又遇见你了。你好吗?你父母好吗?你的巴扎黑好吗?” 不提还好,一提诺拉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它叫巴黑,不叫巴扎黑!” 司若宁:“……” 诺拉公主恶狠狠地瞪了司若宁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就你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潋哥哥?本公主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083 第一比,马上射千军 高座上,太和帝抬手一挥,顿时响起了震耳的打鼓声。 有礼官上前一步,大声道:“第一比,马上射千军。比赛,开始!” 话音一落,就见有驯马人牵着马儿送到司若宁和诺拉公主手里,并奉上经大睿和西域两方鉴定无误的长弓和箭羽。 这场比赛可不像遴选时候那般儿戏,一切皆是正规无比,以显示对双方的公平。 在第一方擂台中间,立有一个架子,而在架子之上,用红绳吊着巴掌大的九块环形玉佩。 而她们要做的事,就是驾着马儿围绕着擂台转圈,而后拉弓射箭,让箭羽直接穿过玉佩那如同铜钱大小的中空部分。 诺拉公主显然胜券在握,接过弓箭的时候,朝着司若宁方向挑衅地冷哼一声,这才翻身上马。 司若宁抬起头来,朝着看台方向瞥了一眼。 凤寻潋啊凤寻潋,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我一定会赢? 踩着马镫,利落上马。 司若宁紧握缰绳,与诺拉公主并驾齐驱。 “哐——” 一声锣鼓巨响,比赛正式开始。 诺拉公主丝毫不跟司若宁客气,娇喝一声“驾”,双腿一夹马肚飞奔出去。 司若宁紧随其后,不落下风。 才绕场一圈,诺拉公主便抬手瞄准,拉弓射箭。 “咻——” 箭羽像长了眼睛,笔直地往那玉佩的中空出钻。 “好!!!” 一圈叫好声陡然想起,看台之上,西域使臣个个面露自豪神色,与有荣焉。 太和帝淡淡笑道:“看样子,诺拉倒是个骑马射箭的能手。” 有西域使臣回道:“我诺拉公主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后来又得西域第一弓箭手阿斯汗教导骑射,公主的本事,就是许多男儿也自叹不如的。” 皇后听着这话,微微抬眼,瞥向凤寻潋:“那看来,诺拉公主对晋王妃的位置,是势在必得了。” 凤寻潋目光望向场中,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一派从容不迫云淡风清之神态,让人着实摸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身后,青玄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背对着一干众人,用唇语对凤寻潋道:磁石已经放置好了。 凤寻潋几不可见地一点头,放下酒杯的长手一个翻转,手心处便握了一颗飞蝗石。 此时比赛场中,诺拉公主再次拉开了弓,瞄准第二块玉佩。 力道,速度,方位,把握得分毫不差。 就在她松开弓弦的那刹那,却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了那弦一下,瞬间震得她虎口发麻。 而那支已经离弦的弓箭因为那瞬间的手抖,一下子就射偏了去。 “哎呀!!” 西域使团一片惋惜之声。 大睿这边,司鹤闻、郑青亭他们却顿时松了口气。 而司若宁在骑着马儿绕场三圈之后,终于搭箭上弦,瞄准了玉佩中空。 “咻——” 箭离弦,飞速离去。 司若宁这一箭意在摸索,所以准头她也估摸不准,却意外地穿玉而过,稳稳扎在玉佩后面的那片靶子上。 “好!” 大睿的叫好声明显高于西域使团,司若宁自己有些呆,被这叫好声惊醒以后,目光望擂台后面的那片靶子处看去。 那地方,被人动了手脚。 084 第二比,掩面琵琶语 接下来的比赛,诺拉公主意外地失误连连,司若宁意外地回回中奖。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惊了又惊。 “咻——” 诺拉公主最后一箭,直接绕过架子,飞出了场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那弓箭好像被别人控制着,完全不听她指挥。她的虎口处已经被震得微微发颤,连最后一弓都拉不起来了。 这弓…… “这弓有问题!” 她骑着马儿朝着看台跑了过去,在要到的时候翻身落马,将手中的那把弓高高举起。 司鹤闻冷哼了一声,说:“这弓和箭都是经由大睿和西域双方共同检查过的,确认无误才拿来比赛的,又怎么会有问题?怕是诺拉公主今日不在状态,才连连失误吧。” “这种小儿科的比赛,本公主怎会失误?”诺拉公主压根就不相信,死活要重新验过弓箭。 太和帝也不想因此伤了双方和气,一抬手,就准了。 有人将诺拉公主的箭羽全部取回,连同弓箭递到西域使臣面前。 这回他们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却最终还是朝诺拉公主摇了摇头:“弓和箭,都没有问题。” 诺拉公主顿时惊呆在原地。 难不成,真的是她骑射之术退步了? 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退步到这种地步吧? 凤寻潋垂着眸轻嗤一声,袖下的手一转,手心处一颗飞蝗石消失无踪。 司若宁从赛场上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乱。 转过头去看骑射比赛场地的时候,就见已经有宫人飞快地过来,将擂台上下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她顿时勾唇笑了,笑得意味不明:“到底是大睿晋王,这手段着实让人望尘莫及。” 第二场比试,是比掩面琵琶语。 司若宁对琵琶一窍不通,凤寻潋显然也没打算在这一关帮她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她身后冒出来的青玄说:“三爷说了,这第二场比试司小姐就当来玩了,反正凭着司小姐那临门一脚,想必第三场定会轻松拿下。” 临门一脚? 司若宁后背僵了僵,半晌才回过神来——敢情在明安城蹴鞠场那球倒挂金钩,凤寻潋知道是她踢的? 接下来的琵琶比试,司若宁完全不在状态。 好吧,就算她在状态,她也完全搞不清楚该怎么弹。 在诺拉公主一曲《飞天舞》之后,她也不丢丑了,直接一拱手,道:“公主琴艺精湛,我认输。” 诺拉公主一听这话顿时站了起来,一脸怒容地瞪着司若宁:“你什么意思?” 司若宁想了想,是她表达不清楚,还是这诺拉公主还不太听得懂大睿语? “公主,我认输了。”她好心地再说一遍。 没曾想那诺拉顿时将琵琶一摔,气冲冲地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连比试都不想比了!” 司若宁无语望苍天。 这诺拉公主怎么那么难伺候,输了说道具有问题,赢了又不爽发脾气,要怎样才算和她心意? 这一番的胡搅蛮缠,倒是连一向态度温和的太和帝也看不太下去了,开口道:“诺拉公主,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既然她不擅长琵琶,那你们比试其它的便是,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诺拉垂下头咬着牙,乖乖地应了声“是”,目光却不自觉地朝凤寻潋的方向飘了过去。 085 第三比,拳脚乾坤定 司若宁胜一场,诺拉公主胜一场,这第三场,也就成了最是关键的决胜局。 若说之前两场司若宁还有些不确定,那么这第三场,就是她的主场。 换上一身云墨色的紧身衣,衣袖裤腿都给扎紧,长筒的靴子用暗金绣线绣着云纹,高高束起的长发一簪别住,英气十足。 对面,也换上一身劲装的诺拉公主一根长鞭在手,歪靠在擂台边上,等着司若宁渐渐走近。 “挑一件兵刃吧。”她挑了下眉眼,指着擂台两边摆放着的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说。 司若宁目光在擂台上一扫,随手拿了一把离她最近的长剑。 耍了耍,还挺趁手。 可是看台上却是一片摇头,明显对她的选择不满。 “诺拉公主选的可是血罗鞭,一般刀剑根本砍不断啊。” “放着好好的金丝龙鳞刀不选,去选了那么一把破刀,此战,不输才怪!” “到底不是练家子,要是我女儿,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清楚司若宁实力的司鹤闻和郑青亭,早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诺拉公主目光落在司若宁选的那把剑上,嗤了一声:“就这个?你确定你不换把兵刃?” 司若宁眯眼笑开:“不换。这个又轻又长,拿着一点都不费劲,多好啊,干嘛要换。” 一众武将听着司若宁选兵器这理由,气得一个个眼前发黑。 就这样的人,还代表大睿与西域公主比试,这不是存心丢大睿的丑么? “哐——” 比赛锣声再次敲响,第三比,正式开始。 一个是为了成为凤寻潋的王妃,一个是为了司家上下那么多口人的性命。 一个不敢掉以轻心,一个容忍不得丝毫差池。 诺拉公主扬鞭袭来:“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本公主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话间,长鞭划空而来,直袭司若宁面门。 司若宁抬剑一挡,退后两步,虽稳住了身子避开一击,剑刃却已经卷了边。 鞭是好鞭,力道也不弱,只是…… 司若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摇头道:“离预想的差太远了。” 看台之上,所有人都在替司若宁叹气,凤寻潋却好似听到了这句话,眉峰斜斜一挑,唇边笑意更深。 擂台之中,诺拉公主收回长鞭,而后又一个横扫而出,夹杂烈烈威势。 司若宁不闪不避,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竟准备硬生生接下她的攻击!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血罗鞭会把那把剑绞烂,她的手也会废掉的!” “不要命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 郑青亭感觉自己喉咙被什么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司鹤闻眼睛紧紧盯着擂台,差点不顾形象礼节站起来叫停了。 看台上所有人,包括皇上、皇后,都万分关注着场中的两人,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倒是凤寻潋,好似已经知道了结果,云淡风轻一挥手,让白羽将自己的琉璃杯取来。 “醇香的美酒,配上如此精彩的比赛,当是人生一乐也。” 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场中,也决出了最后结果。 085 非她不娶 刀枪剑戟都砍不断的血罗鞭,对上一把普通的长剑,谁胜? 这问题要是放在之前,谁都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然而就在今日,那擂台之上的情景,却一下子颠覆所有人的认知。 诺拉公主仍旧血罗鞭在手,却伫立在原地,脸色难看,浑身颤抖。 而刚刚被她压制在下风的司若宁,这会儿却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拿着一节断刃,抵住她白皙的脖颈。 逆转的过程太快太快,仿若眼睛一眨,便已成现在的姿态。 诺拉公主原本想用血罗鞭绞断司若宁的长剑,却不想司若宁将计就计,在剑断裂成十几断的瞬间,突地抓住一节碎片,直奔到了她的面前。 这要多快的速度,众人不得而知。可是他们却知道,要他们去做,他们绝对做不到。 “啪——啪——啪——” 凤寻潋站起身来,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鼓起了掌。 这声音惊醒了在场众人,一瞬间,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顿时响了起来! 一向难伺候的诺拉公主这回却是出了奇地干脆,鞭子往擂台上一扔,梗着脖子说:“本公主认输!” “多谢公主承让。”司若宁收回手,笑吟吟地冲诺拉公主一拱手。 诺拉公主却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擂台:“输了就是输了,本公主可没有让你,不用你这么假惺惺。” 司若宁顿时拧着眉叉腰。 嘿,这臭脾气,她客套两句她还较真了! 西域诸使臣自然是百般可惜,却也倒直爽地朝司若宁道了一声“恭喜”。司若宁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朝着看台方向走去。 这一走,看见了司鹤闻,也看见了郑青亭。她却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到了最前方,给太和帝和皇后行了礼。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和帝伸手虚抬:“平身。” “谢皇上,皇后娘娘!” 司若宁起了身,余光正好瞧见安然坐在一旁品酒的凤寻潋,还有他身后冲着她挤眉弄眼的青玄。 她暗暗决定道:如果凤寻潋此刻决定不娶她了,他们之前的所有恩与怨,她都愿意与他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 太和帝上下打量了一下司若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司鹤闻:“司爱卿,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一个女儿了?” 司鹤闻赶紧站起来回禀说:“回皇上,此乃微臣三女,因身体原因自小就被养在乡间,也学了几招强生健体的武术,近来到了婚配年龄,所以才把她接了回来。” 寥寥几句,便将该带过的全部带过了,司若宁不得不佩服自家老爹的说话本事。 太和帝听到此话,眸光落在凤寻潋身上,唇边笑弧更大:“谈到婚配年龄,三弟可是早就到了,却一直没动静。此番你既放出话去,那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了?” 凤寻潋撩袍起身,目光在司若宁身上转悠了一圈又悠然回来,一拱手,对太和帝道:“自当如此。此番司家小姐赢了比赛,那臣弟这辈子,就非她不娶!” 089 皇上赐婚 若说凤寻潋有什么缺点,司若宁张口就来:“人太花,性格太烂,还有……长得太好看!” 她完全没有安全感好么。 这种人能嫁么? 司若宁回答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当然不能嫁! 真嫁过去,她可没有袁氏那般的“贤良淑德”,允许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小妾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听到凤寻潋那句“非她不娶”,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感动,反倒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里直叹气。 这叫什么孽缘啊! 太和帝听到凤寻潋的话,倒是没说什么,只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皇后,状似无意地问:“皇后,你看将此女许配给三弟,如何?” “她?”那皇后晃了司若宁一眼,别过头去,声音清冷,“配不上。” 太和帝倾身靠了过去,小声地道:“是配不上,还是你心有不甘?” 这话说得并不大声,司若宁却恰恰耳尖听了个明白。 她还在纳闷为什么皇后看起来挺端庄挺优雅,怎么对她就那么刻薄,乍然一听这话,她陡然明白了,敢情这皇后娘娘,还和凤寻潋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臣妾都贵为一国之母了,还有什么心有不甘的?”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回过头来,目光幽幽看向凤寻潋,“倒是晋王,可想清楚了?” 凤寻潋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回道:“再清楚不过。” 听到这话皇后倒是扬唇,淡淡地笑了:“这又是何必呢?反正娶回晋王府也不过是个摆设。或者,说玩偶更好听一些?” “娶回晋王府,就是晋王妃,其他的,就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凤寻潋语气淡淡的,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晋王爱怎样就怎样吧。”皇后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朝着太和帝行了个福礼,“臣妾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太和帝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目光之中满是柔情:“皇后不舒服就先回去好生休息着吧,若是还不好,可要速速传召太医才是。” “臣妾知道了。” 皇后语气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带着一长串的仪仗队伍离开了校场。 司若宁看了看皇后的背影,又看了看太和帝和凤寻潋,拧起的眉心代表她纠结的内心。 这三人之间,说没有猫腻她跟凤寻潋姓! 而且刚刚皇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凤寻潋把她娶回去,只是一个摆设一个玩偶?此话当做何解? 正愁眉不展之际,司若宁感觉脖颈处一阵清风微凉,缩了缩脖子才发现,旁边凤寻潋已经近在咫尺。 他勾起一边嘴角,面带一抹戏谑:“瞧我的王妃都高兴傻了,皇上赐婚都不知道跪下谢恩了。” 对于这句话,司若宁有诸多不满。 谁高兴了? 谁傻了? 谁赐婚了? 哎,等等……皇上赐婚?! 司若宁抬起头来,果然见太和帝似笑非笑地正看着她,明摆着她想事情太出神,竟没注意到他开了口说了话! 赶紧地一个匍匐大礼:“谢皇上隆恩!” 等太和帝离开,会场都散了,司若宁才慢慢地爬了起来,有些愣愣地想:她这就算是,把自己卖给凤寻潋了? * 大家要不要猜猜—— 小宁儿和凤三爷接下来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皇后、皇帝、凤三爷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接下来又会有哪些美型的帅哥登场呢? 九九为什么突然要叫大家猜呢? 好吧,九九老实交代,本书到达上架字数,明天要上架了。 上架头三日更新一万,此后更新多少另行通知。 这本书的整个故事九九已经全部拟定完毕,写多也好写少也罢,我都顺着故事走,走完就是结局。 当然以九九的尿性,必定是1V1圆满结局。 文文是3分钱一千字,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共同创造一个好的首订。 而且,九九马上就要毕业了,写文一个月几百块的收入,到底不能维持生活。所以这本书结局以后,九九不知道再次写文是多久了。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一两年,什么也说不定。 所以,九九很感谢一路陪伴九九的亲们,再次三鞠躬,谢过支持本书的各位! 088 说好的狗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