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上架了! @@各位同胞们,上架了,弄雪拜求首订啊!!!!!!;@@ 更新时间哈! @@各位读者朋友们,弄雪早上更新有点儿紧张,现在更正为每日上午十一点更新,请大家注意查收哈!;@@ 更新时间推迟! @@万分抱歉,今日弄雪跑去拜访一个长辈,结果耽误了时间,只能推迟到下午更新了!!;@@ 今日更新推迟啊,亲们! @@家里来了客人,折腾了一整天,码字要等到晚上了,尽量争取九点以前更新。;@@ 开新书了——《婚聘》 @@[bookid=2772059,bookname=《婚聘》];@@ 楔子 顾婉的眼泪被风吹得簌簌地落下。干冷的风刮在脸上,如刀一般,肌肤割裂一样的疼。 她把整个身子,都缩在一件儿虽然旧了些,料子到好的皮袄里,倚着门框,向外面看去——窗外一片素白,上琅已经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乞丐坐在早已经没了枝叶的老槐树旁边,瑟瑟发抖…… 顾婉打了个哆嗦,心口刺痛。连忙返身回到屋里,拣了一条旧毯子,又从厨房里寻了一碗野菜小米粥,送出门,然后再不看老乞丐的千恩万谢,便回返把大门关好……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再无其它。 回到失去人气,一片苍白的房间,愣愣地在床边坐了好一阵,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顾婉叹了口气,勉强振作起精神,爬起来,向床头放置的铜镜里看去。 镜子里面是个干瘦的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很瘦小,头发枯黄,脸上没一点儿血色,很陌生——她究竟是镇南侯夫人顾婉,还是二十一世纪宅居家中的普通女孩儿顾婉…… 过了不知道多久,腹中因为饥饿火辣辣的疼,顾婉才回过神——她这是回到前世了,前世的七岁…… 第一章 重生 顾婉拿起桌上的牛角梳子,一下下地把略有些枯黄的头发梳起,心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两次回魂再生? 她的第一世,过得的确很苦,不过,生逢乱世,又有谁不苦?她虽然父母双亡,流离颠簸了几年,又遇上狠毒的叔母,害得她一生不能用子嗣,却有疼她如珠如宝的兄长,后又遇上真心关爱她的舅舅。 嫁给荣淮安以后,因为夫君只把她当一件儿摆设,一个能让他功成名就的梯子,而只有他青梅竹马,才是那个男人心上的人,又有婆婆永无休止的刁难……顾婉的生活,也因此算不上太好! 可天底下比她还苦的女人多得是,她至少是衣食无忧,有钱有闲,活到六十八岁,熬死了那个被他丈夫千娇百宠的女人,无疾而终。 临死前,并没有觉得不甘心,顾婉的欲望从来都不大,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不错的了。 可她死后,她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了新的人生…… 顾婉只当自己投胎转世没有喝孟婆汤,那一生无父无母,她就靠着前生还算娴熟的女工刺绣,赚钱生活,早早自立,十几岁就帮着院长照顾其他的小孤儿,上学之后,听从师长建议,顺利地考了医学院,毕业就在孤儿院附近,开一家诊所,一心一意地治病救人,顺便帮助照顾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一直到三十三岁车祸死亡…… 虽然来不及和相亲的男人结婚,来不及生个曾经求了一辈子的孩子,有点儿遗憾,可她这短短一生,生活的挺充实,也没觉得有必要再来一次,但她偏偏又这么莫名其妙地又重新回到了前世! 顾婉叹了口气,回来了也好,虽然她总说自己的命不是最惨的,可那一生,没儿没女,哥哥还为了她熬坏了身子,常年卧病,后来还遭到叔母毒害,英年早逝,嫂子也没有生育,他们顾家这一支算是绝了后,舅舅和舅母一样不曾留下个后人,曾经显赫无比,名满朝野的刘家,也一日比一日衰落……那样的人生,总不能牵强附会的说有多好! 这一辈子,只要哥哥,嫂子生活快乐幸福,她少让舅舅操心,如果可能的话,重振刘家家业,若是不能,那享一世安康,也就是了。 头发梳起来,还在守孝,也没有戴头花,顾婉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虽然模糊,可她还是看出来,镜子里小女孩儿的容貌堪称秀丽,虽然因为年幼,尚没有长开,但也已经可以想象未来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只是一口牙齿,泛着黄渍,没有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那样的雪白的贝齿…… 上一次初去大庸城,被人笑是丑姑娘,到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她幼年丧母,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养,又是逃难去的,一路上连饭都吃不饱,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力气注意容颜,那时候的模样,面黄肌瘦的,恐怕只比乞丐好一点儿有限…… 饥饿的感觉一阵接一阵袭来。 顾婉叹了口气,把梳子放回桌上古旧却精致的梳妆盒里,勉强下床,挪动到厨房,墙角的米缸前,果真如她所料,里面只剩一些谷子,即使省着,大约也不够吃半月的,又四处看看,灶台上还搁着一小碗野菜粥,黑乎乎的,别说吃,只是看,顾婉便反胃的厉害。 不过,她还是咬咬牙,端起碗把野菜粥搁在锅里热了热,趁着热乎,三两口灌进肚子里面。 吐出口气,顾婉总算觉得身上有了些气力,苦笑,她已经不知道多久不曾有过饥饿的感觉——现在,不是考虑‘为什么重生’这样复杂命题的时候,先把肚子填饱,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 想了想,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顾婉返回房间,慢步走到床头,从床下的一个小竹篓里拿出一串用铁圈儿穿起来的钥匙,才抬头望向床边石桌上一盏被擦的尘灰不染的莲花烛台。 仔细端量了一下这盏烛台,顾婉眼睛一亮,伸手把六个莲花花瓣一片片竖起,随着最后片花瓣被挪动,脚下的青砖忽然像水波一般,由右向左,裂开了一条能容一人通行的缝隙,露出里面大青石的石阶…… 别看机关尚算精巧,但这只是一个很粗陋的地窖,上面有透光的地方,所以光线到不算黑暗,顾婉望过去,就见墙角处搁着三个箱子,顾婉走过去,把箱子一一打开,顿时就眼前一亮—— 竟然是一箱子的古董玉器,什么和田白玉制成的摆件,玉牙璋,白玉镂空透雕香囊,玉八仙纹执壶,足足有几十件儿,都是上好的古物。 她连忙又开了另一个箱子,这一次,箱子里的都是珠宝首饰,想来是母亲的嫁妆。 顾婉只欣喜了片刻,紧接着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娘亲,你既然这么有钱,怎么没想到要多储藏些粮食?” 要是太平盛世,有这么一大笔财富在手,顾婉未来的生活绝对有保障了,只可惜,在灾荒连年的乱世,这些东西远远比不上粮食更吸引人。 其实,也不是顾婉的娘亲刘燕没有储藏粮食,她虽然是百年望族的千金出身,从小不染人间烟火,但那也是从前,在这个世间生活几十年,又哪会那般无知,实在是顾婉的娘亲长子年幼,还在外求学,丈夫早亡,她一个病弱寡妇,深知财不可露白的道理,根本不敢拿出太多宝贝来换粮,怕别人眼红出事! 偏偏最近几年,年景不好,天灾人祸不断,村里的地都荒芜了大半,连种子粮都没留下多少,各处粮行的粮食价格也持续高昂…… 刘燕农活做不好,租种她家那三亩良田的农户,自己的嚼用都不够,饿的就差卖了闺女养活儿子,刘燕心善,实在没法子,想着家里不缺银子,就免了他们的租…… 谁曾想,今年的粮食这般紧缺,她自己偷偷买来的那点儿粮食,根本不够吃,等到她还想再买,已经病得起不了身,村里也十室九空,想找人帮忙都难了。就是家里现在的粮食,还是王嫂子,郭大爷看他们娘俩艰难,主动帮忙从城里捎带回来的…… 所谓乱世的黄金,盛世古董,就算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可是眼前离太平盛世还有八年,八年这么长的时间,这点儿家当哪里能保住? 顾婉想到,上一世她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母亲去世的时候又来不及交代,虽然她也从舅舅口中知道自家有挖地窖暗室收藏珍贵物品的习惯,却从没有当回事儿,这些宝物她更是一样儿都没得,全让替她收拾屋子的叔母得了去,其中有两样,她仿佛还在堂妹的嫁妆里看见过……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反正古董玉器和珠宝首饰,就算再珍贵,也只是值钱而已,钱总是能重新挣来的。而第三口箱子里装的满满一箱子书籍,才是最大的财富。当年顾婉的叔叔婶婶,堂哥堂姐,能摇身一变,从寒门变成贵族豪门,这些书,正是他们进身的阶梯…… 这时候可现代不一样,知识是少数人才能获得的,只有皇宫大内,百年望族,才会拥有藏书,寻常老百姓,大多数根本就不识字。 “不知道能不能用它们换到些粮食……” 顾婉皱眉,拿起一个羊脂白玉的扳指,就在这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一排楷体大字——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劣质羊脂玉工艺品一件儿,可换积分二十八分。 手一僵,顾婉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差点儿把手里的羊脂玉扔了…… 愣了片刻,顾婉按下砰砰直跳的心,终于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商店系统…… 根本顾不上疑惑,纠结,她稍微研究了一下,第一反应,迅速地选了一个小小的白玉戒子换了三十点儿积分,然后开始购买粮食,厨房里三口空荡荡的米缸都填的满满的,堪堪把积分花得差不多,然后才用零点三积分兑换了一碗浓浓的玉米粥,灌进肚子里! 不是她不想吃更加丰盛的食物,只是很清楚现在的身体饿的久了,一下子吃太多,有害无益…… 一碗热乎乎的玉米粥下肚,顾婉终于松了口气,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不管这粮食是怎么来的,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她心里就踏实多了。 第二章 兄妹 顾婉挎着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王家的院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接连三天的大雪没有停下的迹象,天阴沉沉的,像笼了一层黑纱,一点儿日头的影子都不见。 叹了口气,扫了扫肩膀上落的雪花,举手敲门。 主人家显然是早就在等待,她敲门声响起没片刻,破烂的,有些漏风的斑驳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个顶多二十出头,却已经风霜满面的妇人。 “婉娘来了?”一看见顾婉,王梅满是焦急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意,“快进来,外面冷,嫂子煮了锅面汤,一起吃。” “嫂子,不了,家里还生着火,我哥来信说就这几天到家,我得等他……”顾婉笑了笑,把篮子递过去,“这是今天的药,还是两碗煎成一碗,给蓉妞喝下去……王嫂子安心,蓉妞就是受了寒,喝了药,发发汗,会好的。” 说着,顾婉把篮子往王梅怀里一推,也不顾她阻拦,扭身就走。 王梅喊了几声,见拦不住,不觉叹了口气,她弟弟王刚听见动静,出来只看到了顾婉越走越远的背影:“姐,这顾家的小娘子还真是本事,吃了她给的药,咱们家蓉妞的身子真好了,我刚才去看她,她还直嚷嚷着饿。” 王梅喜得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笑道:“那是自然,顾家和咱们可不一样,人家是书香门第,一家子都识文断字,会读书,刘夫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不是咱们乡下人家养出来的,以前没觉着,这刘夫人一去,婉娘也显出来了,沉稳大气,不愧是读书人……” “姐,看看,我才一句话,您就把顾家的小娘子夸得跟朵花似的。” “我当然要夸,要不是有婉娘在,我家蓉妞怕是过不去这道坎儿了。”王梅心里一颤,又想起那日女儿嚎哭不止,身上烫得怕人,整个人都打起摆子,神智也不清醒,村里唯一一个草药郎中都发了话,说是熬不下去了,她一个寡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要是蓉妞去了,哪里还有她的活路,幸亏顾婉听见动静,过来看过,说家里有草药能治。 王梅叹了口气,她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并不觉得顾婉一个小姑娘就真能救活闺女,却不曾想,真是碰到了贵人……那时,自己慌乱得几乎崩溃,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儿的顾婉,竟然那般沉稳,有条不紊地开方子,拿药,煎药,还一夜不眠不休,和自己一块儿给蓉妞用温水和着酒水擦拭身体,终于让女儿平安度过鬼门关…… “我本来觉得,刘夫人一去,就剩下婉娘和顾大郎,这顾家的日子恐怕难过了,现在看来,婉娘有本事着呢,这医术,可比村东头的郭贵强得多,还认识草药,等他们家大郎回家,兄妹团圆,这日子一定能过得下去。” 王刚点头称是,眼睛里也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羡慕,这个时代,人们对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王家姐弟两个,没有一人质疑顾婉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开得出药方,认得出药草……正是因为顾婉念过书。 丰朝,景天十二年冬 老天爷似乎也发现,这个仅仅太平了十多年的短命王朝,再一次进入仿佛永远无法避免的末日轮回,一整年天灾人祸不断,入了冬,草原上的蛮族和坐拥江山的水姓一族,因为一个女人而结下深仇,起兵作乱,以至于商路断绝,上琅这座本因为位于边陲,无人觊觎的小镇上,也渐渐失去了以往的安宁。 现在这世道,群雄并起,水家再也坐不稳江山,到处是土匪豪强,即使是曾经偏安一隅的小地方,也一样荒凉了,青壮年不是让朝廷拉了壮丁,就是落草为寇,出去讨生活,剩下的,多只有老弱病残…… 东南角上最后一家米行也关了门,顾安然牵着一头瘦驴,在米行门前散落的招牌下面停了一下脚步,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擦黑的时候,顾安然终于到了家门口儿,望着那已经斑驳的大门,停步,三年未归,近乡情怯……失去了一直辛苦维持家庭的母亲,今年只有十五岁的他,能不能担当起责任,照顾好唯一的幼妹…… 眼睛干涩,泪水一落下,便凝结成冰。 天上风雪大作,铺天盖地的雪打在身上,顾安然即使穿着那身狼皮制成的旧袄,也几乎抵挡不住酷寒,浑身冰冷,没有半丝热气…… 略显笨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大开。 顾安然的头上,立时就被罩上了一把油纸伞,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布满斑驳绿苔的台阶上,穿着孝服跺脚的小姑娘! 坐在垫着厚厚的,灰扑扑狼皮褥子的床上,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顾安然吐出口气,四处张望了下,眸子深处,隐约露出惊讶来—— 他在外求学,往常娘亲来信,总说家里生活还好,可他知道,现在世道乱,日子艰难,家中又只有寡母幼妹,娘亲还常年卧病在床,生活比其他人家,想必更难些,若非答应亡父,一定要好好读书,他是万不肯离开,但现在看来,娘亲和妹子把日子过得不错,床上的被褥干净暖和,还是全新的,刚才看妹妹生火造饭,打扫屋舍,有条不紊,显然已经是一把好手…… 只是,妹妹也太瘦弱了些,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怕是很难好好照顾她,反而要她这个稚龄的女孩儿,来操持家务…… 顾安然心里一疼,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愧疚,一抬头,正看见顾婉端着一盒墨黑色的药膏,走过来给他上药。 “婉娘,你别忙,哥没事儿!” 顾婉抬起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轻手轻脚地给顾安然把药涂在冻得红肿干裂的手上。 顾安然舒服得呻吟了一声,他这一路行来,风寒露重,体内寒气凝结,弄得满手冻疮,疼痛刺骨,这会儿,一抹上药膏,这双手宛如握着暖手炉,热烘烘的,舒坦极了。 “婉娘,这是什么药?” “前些年村里来了个郎中,我跟他学了几手,只是自家制的。”顾婉简单说了几句,就不再多言,她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自家大哥,生怕说话时露了痕迹……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大哥一向是聪明人。 当然,顾婉纯属多虑。 “我们婉娘真是长本事了……”顾安然欣慰地一笑,眯着眼睛享受宝贝妹子的服务。 现在的顾安然,仅仅是个少年。他看着身体瘦弱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的妹子,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听说妹子学会本事,只有高兴,又怎么会有什么怀疑? 上好了药,示意他自己再揉搓一会儿,顾婉就取出针线,帮他将衣服袖子上破开的口子缝好。 随着她的动作,顾安然的目光落在床上放着的一个针线篓子上——里面是一个还未完工的香囊,香囊的样式挺普通,但面上绣得图样,却是极为别致的,和市面上大多只有吉祥如意的图案,瑞兽之类的刺绣不同,竟是绣了一幅‘泼墨山水画’,新颖素雅…… 第三章 打算 顾安然眼睛大亮,实在没想到,婉娘小小年纪,女红就这般好,这一点儿可比娘亲强得多,从小到大,娘亲是连个帕子也做不出来的。 他心中喜悦,口中却依旧劝道:“婉娘,你别在晚上做这些绣活,仔细眼睛。” 火光如豆,黯淡得使人神伤! “大哥放心,婉儿心中有数。” 其实,她现在身体不大健康,本想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发现,在自家那个奇怪的商店系统眼中,很多珠玉首饰,居然和自己那稍微上点儿档次的刺绣,或者看得过去的书法作品是一个‘价码’…… 顾婉有点儿舍不得娘亲留下的东西,不说这些全是母亲的陪嫁,有纪念意义,再者说,别看乱世的时候它们不值钱,但在太平盛世,这可都属于想买也买不着的珍品……既然舍不得,又急需积分购买能让他们一家熬过冬日的生活用品……最好的,也最值得的办法,自然是多下功夫做些女红拿来换。 摸了摸顾婉毛茸茸的脑袋,拉了拉被绣上了一株绿竹,比以前更精致的衣袖,顾安然微微一笑,也不多劝,妹妹精通女红,那是好事儿,再说,正在守孝,妹子有个事情打发时间,也不至于烦闷……想起守孝,顾安然心下一阵抽紧,看着满屋子的素白,目光凄然。 “大哥放心,娘是在睡梦里去的,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王嫂子和郭爷爷帮着把丧事办了,如今,爹娘合葬在后山。等明日天亮了,妹妹和大哥一起去祭拜……” 顾安然点点头,伸手把顾婉拉入怀中抱紧,眼角只余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儿,顾婉的眼睛也一热,把头深深地埋进顾安然的怀里,回来之后,第一次觉得欣慰——哥哥还健健康康地活着,今生今世,她再也不会让大哥伤了身体,落得缠绵病榻,膝下无子,晚景凄凉的下场…… 上辈子,这个大哥极疼爱她,一路逃荒,有吃的,全部留给她这个幼妹,自己忍饥挨饿,路况难走,他一个略显文弱的读书人,甚至是几十里山路,背着自己,那一段路程,顾婉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经历了多少次的险死还生,每一次,自己都是被牢牢护住的那一个。 若说,在这个世上,还有无条件对她好的,恐怕就只有大哥,就连舅舅,也要比大哥差上一筹…… 上一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正是在上琅的日子,哪怕缺衣少食,可两兄妹相依为命,心里踏实,不过,这辈子,还是得走。 上琅不是个能常住的地方,现在还稍微好些,等过几年,朝廷战败,全国大乱,草原蛮族进犯,这上琅首当其冲,当年可是被流寇和溃兵闹到十户十空的地步了,留在这里,简直就是找死。 但是走,也要有计划,不能像那一次出行一样,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害得他们两兄妹吃尽了苦头,若非老天爷眷顾,他们还有几分运道,两个人根本就活不下来! 顾婉想了好几天,已经考虑清楚,到了景天十五年,他们两兄妹为娘亲守完这三年孝,就离开上琅,也不能直接去大庸城,而是先往涯州。 虽然新朝在大庸城立都,大庸也是全国最繁华的所在,可是,新朝沐家的大本营是在涯州,新朝建立之后,从涯州跟着出来的旧人,最得信任,比别的地方的人员起点都高,如果顾家能在景天二十年,沐家王朝赢得天下,开创盛世之前,在涯州站稳脚跟,对将来的发展无疑是有益处的。 当然,除此之外,顾婉最看重的,还是涯州的太平。 在天下大乱的几年里,人命贱如草,只有涯州一地没有乱起来,天下群雄,四大世家,也只有沐家是真正看重治下百姓,愿意给治下百姓一个太平。 本不显山不露水,最多只能在四大世家中垫底的沐家,最后却轻而易举地击败各地英豪,一统天下,大概正是因为沐家最得人心,涯州的百姓心齐! 这段时间,顾家最重要的是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要是换了以前,这一路上肯定会过得很苦,但现在,顾婉却有了些许底气,觉得他们兄妹二人,想要平平安安地出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那么一个系统商店在,至少可以做到衣食不缺,只要能吃饱肚子,人怎么也能活下去。 说起来,顾婉觉得她这个商店,如果能具现出实体,那就是一个大商场,现实存在的‘衣食住行’都有,可是,你要是想要找个什么修真典籍,兑换个游戏技能什么的,那绝对没有,带了修真,游戏字眼的全是小说,一个积分一堆,等于白送。 武术秘籍到有很多本,还便宜,差不多一个积分也能换一摞,都是二十一世纪新华书店里就有出售,几块钱一本,反正在二十一世纪,没听说有什么人照着书本就能练出武功来。 吃一颗就能延年益寿,百病全消的神丹也没有,治疗各种疾病的药丸子到不少,中药、西药一应俱全,顾婉花了十点积分,换出来试验过,效果还相当不错,都是高质量的……当然,想利用这些,你首先得知道怎么对症下药,要不然,良药也变毒药。 一挥半个国家全灭的神兵利器没有,你要是想要个瑞士军刀,那到有,不过,可能是距离现在的年代有点儿久远,要求的技术比较高,积分要两百个一把,如果用绣品来换,那她至少要花两三年的工夫,做出五十副很上档次的绣品,这才足够。 要知道,这个商店收的珠宝等东西还好,只要是属于自己的就能兑换,但刺绣字画之类的艺术品,却必须是出自身为主人的顾婉的手,别人的根本不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无论如何,顾婉觉得,有了这么个商店存在,就算挺简陋,他们兄妹两个总算是生活有了些许保障。 这些话暂时还不必说,顾安然才刚回家,一路上风尘仆仆,一身的疲惫,没说一会儿话,顾婉就赶紧端来热水给他洗漱了一下,安排他先休息。 虽然是不愿意妹妹担心,很听话地躺下了,可顾安然的心里藏着事儿,也睡不踏实,天还没有亮,就起了身……推开卧房的门,鹅毛般的大雪劈头盖脸地打了他一身,拂拭了下雪白的孝服上的冰渣子,心下一叹,上琅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不知道今年又有多少老百姓饿死冻死…… 门外积雪深厚,顾安然是读书人,满肚子的诗书才情,以往也像其他文人墨客一般,最喜欢白雪皑皑的雅意,现在,却只觉得凄凉萧瑟。 第四章 家祭 借着天际边最后一抹月色,顾安然和顾婉去后山拜祭了娘亲,山地荒凉,那座墓也显得简陋,可这样的乱世里,能够不至于荒郊埋骨,有一副薄棺,已然是幸运,若非村里人心善,愿意冒着风雪进山伐木,帮他们制出一副棺材,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安然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上香,把纸钱点燃,叹息道:“婉娘,咱们要好好谢谢王嫂子和郭爷爷。” 顾婉点头,默默道:“这辈子女儿会努力护住大哥,大嫂,孝敬舅舅,振兴刘顾两家……让爹娘可以瞑目。” 雕漆的食盒盛着的饭菜还残留着一点儿热乎劲儿,顾婉一样样拿出来,摆放到娘亲墓前——芥菜猪肉的水煎包,红豆糕,葱香千层肉饼,麻婆豆腐,小鸡炖蘑菇,香焖羊肉,还有一只烤鹅腿…… 所有的食物都用陶瓷的盆子装着,分量不多,种类却是多样。 顾安然当初看到顾婉折腾出这么多吃的,闻着便香气四溢,也吓了一跳,生怕自家妹子把家里的存粮都消耗干净……可顾婉坚持,她这辈子,不想委屈她的娘亲了,她的娘亲素来喜爱美食,上一世祭拜,什么都没能供奉的上,这一次,总要尽尽心。 如今丰朝的饮食非常简单,做菜的法子也不过是炖、煮、烩三种,煎、炒、炸都是传说,调料更是很少,这次,顾婉花了五点积分兑换出来的材料,做成的饭菜,虽然家常,却色香味俱全,想来,能让娘亲觉得心满意足了! 鹅毛大雪飞落,顾安然扶着顾婉,默默地凝视着半山上简陋的坟墓,顾婉看着娘亲简陋的墓地,脑海中母亲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只偶然忆起,心底深处尚残存了一丝暖意。 忽然,一阵踢踢踏踏,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顾安然心里一紧,一只手护住顾婉,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搁置的一把匕首。 居然是一伙扶老携幼逃难的人。人数并不算太多,也不过二十几个,成年的汉子有六七人,其他的俱是妇女老弱,推着推车,背着包袱,步履蹒跚,走得很缓慢。 顾安然见他们面相都还好,即使是有两个梳着辫子的,四五岁的小姑娘看到墓前摆放的供品流口水,也不曾出言讨要,心里便一松,这些大约都是善良百姓,虽然逃难,到还有点粮食可吃,不至于穷途末路…… “娘,我饿。”一个小姑娘趴在她母亲的怀里,咬着手指头瞪着墓碑前的美食流口水。她的母亲似是叹了口气,从车上的布袋里拿了一小块儿窝窝让女儿抱着啃食…… 顾婉心里一酸,她上辈子见惯了乱世人离乡背井,大部分时候,也能做到漠然视之,可只要自己有余力,还是想要伸伸手,“大娘,小妹妹年龄还小,风雪甚大,仔细患了风寒,我带了些米粥,胜在热乎,让孩子喝一点儿吧,对身子有好处……” 说着,顾婉就从食盒中拿出一只海碗,取出用皮子牢牢裹紧的水囊,乳白色的,浓稠的带着葱花姜片的米粥倒出来,周围吞咽声四起,小姑娘窝在母亲怀里,垂涎三尺。 “喝吧。”顾婉不由分说地把碗递到小女孩儿的怀里,说是小女孩儿,实际上,也有四五岁,比顾婉不过小一二岁。 这一下,小女孩儿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不过片刻,一大碗粥就进了肚子,小女孩儿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血色,她的母亲叹了口气,对顾婉笑了笑:“小娘子是个好心人,好心人必有好报……” 见这个做母亲的,盯着女儿的目光充满了怜爱,顾婉心下长叹,把水囊整个递了过去,强行塞到对方手中:“大娘,我这粥里面加了不少驱寒的药材,前路艰难,喝一些也能防止生病。” 前方带队的是个穿着灰色皮袄的中年汉子,回头瞧见顾婉的举动,目中也隐约流露出感激之意,却并不曾驻留,只是轻声道了谢,就带着逃难的乡亲,继续步履蹒跚前行。 顾安然走上前,扶住妹妹,望着渐行渐远的灾民,轻‘咿’了一声,低声道:“这伙人虽然看着落魄,老弱居多,但到都不似我以前见过的灾民那般麻木……” 顾婉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欣悦,果然,再苦再难的世道,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不懈地去努力活着。 两兄妹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工夫,前方又出现状况。 这伙灾民路过不远处的山间小径时,他们前方迎面走来一骑着土黄色瘦马的少年,两方正好‘狭路相逢’。 顾婉探头看去,就见那少年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高瘦瘦,面孔白净,长得很秀气,眼睛里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身上披着白狐皮制成的斗篷,腰间配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脚上是一双鹿皮的马靴,料子好,做工精致,虽然是半新不旧的,却也能看得出,这少年家境不错,或许,还是个世家子弟。 灾民顿时有点儿慌乱,因为山道狭窄,两边儿积雪深厚,他们带的东西又多,根本无法让路,带队的是老实人,似乎不想惹事,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年便有些局促。 那少年却丝毫不以为意,朗笑一声,低头拍了拍他的那匹马:“老伙计,咱们避一避,让人家先过去。” 那马似能听懂人言,很是不满地撩了下蹄子,那少年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马头:“好吧,好吧,等晚上给你喝上好的女儿红。” 闻听此言,土黄马这才不情不愿地踢踏着挪步到旁边的山沟里,踩踏得积雪飞溅,还不忘晃晃身子,甩得那马上少年摇摆半天,差点儿没一头栽下…… 顾婉不觉莞尔一笑,这主人和马,都甚是有意思!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重生还是挺有价值的,至少,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改变,上一次陪同大哥来给娘亲扫墓,因为她年幼不懂事,哭闹不休,折腾得大哥也疲惫不堪,更是误了时间,自然不曾看见这么有趣的人和马。 顾安然显然也觉得很有趣,等到一人一马,还有那伙儿灾民去的远了,才收拾好东西,携着妹子下山。 第五章 匪患 兄妹两个回到村里时,上午已然过去大半,只是浓云密布,太阳未出,天色还是显得昏暗。 一进村,顾安然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拄着拐杖急匆匆从身边走过,一怔,急忙喊道:“郭爷爷,您怎么走得这么急?当心路滑。” 这老人姓郭,名为玉柱,字建德,读过几年书,早年家道还算殷实,是顾安然和顾婉现居的郭家屯的族老,年纪不算最大,但辈分是最大的,为人热心厚道,在村子里极有威望。 老人回过头,一见是顾安然,皱纹满布的脸也略微舒展,“是顾大郎和婉娘啊!我正想找你们,这会儿碰上正好……我的好郎君,你这几天可千万别出去乱走,在家里安安生生地呆着,婉娘也一样,没事儿别出门……” 顾安然惊讶,急忙问道:“怎么了?” 郭玉柱叹了口气,“……云州招讨使肖超逸马上就来咱们上琅,发了告示,让咱们上琅,下琅几个县城都要资助剿匪……” 顾婉一怔,模模糊糊地记起一点儿来,对她来说,这毕竟是百年前发生的,能记住一丁点儿,已经算是记性不错……她隐约只记得这次他们村子似乎遭了一回难,十几户人家都让抄了家,连人都死伤了好几个,至于是匪祸还是兵乱,那就全然不知。 “咱们郭家屯让摊派了二十两银子,这还不算,那伙人向来无法无天,上个月老黄家的小四儿进城,让他们非说是土匪给逮了起来,要是老黄再晚一天去赎人,恐怕人就给送到西屯挖矿去,哪儿还能活着回来!你也小心点儿,最好别和那帮匪兵碰面……” 老人的脸色阴郁,说完,沉默了片刻,又叹息道“哎,三个月前,洪峰那一伙儿土匪刚来过,现在,姓肖的又来,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 顾安然闻言,脸上也划过一抹黯然,叹道:“是啊,这世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当兵的就是最强横的土匪!郭爷爷,您别太着急,咱们赵家屯是大村,就是现在这般年景,也有一百多户人家,殷实的也有几户,大家伙凑一凑,也不是凑不上的,我回来的时候,同窗好友曾送了不少程仪,另外,我还有一点儿积蓄,等一下给您老送过去。” “……刘夫人才走,你们两个还是留着银子傍身,老汉……”一听顾安然的说辞,郭玉柱急忙摆了摆手,急声道。 “您别担心,我娘也给我和哥哥留下了不少积蓄,足够我们用的。”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婉一抬头,斩钉截铁地道,语气非常强硬。 顾安然眼睛里闪过一抹愕然,又有些欣慰,摸了摸她的头。 老人也怔了下,笑道:“咱们婉娘丫头长大了,开始知道给郭爷爷分忧解难了,真是好孩子!” 又说了两句话,郭玉柱便急匆匆赶路,顾安然也携着妹妹回了家,两个人都心情沉重,并没有把顾婉的童言童语放在心上,只当她年纪小,根本还不懂银钱是何物。 顾安然一回到家,就翻出行囊,仔仔细细地计算银钱,所谓穷家富路,他一路赶回家,花销不小,如今身上的银钱只剩下七两银子,还有一点儿散碎银子和铜子,连自家生活都有困难,更别说还要纳捐! “哥,您别发愁,咱家不缺银子。” “是,婉娘放心,大哥肯定能养活你的。”顾安然胡噜了一下顾婉的小脑袋,脸上依旧阴云密布,显然还是把妹子的话当玩笑……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贴身把一块儿雕工精细的龙形玉佩拿了出来,摩挲着着温润的玉佩。 “……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当了,大不了等将来咱们有余钱,重新赎回就是!”话虽如此,但顾安然的不舍,还是显而易见。 顾婉看见这东西,更是怔了怔,这龙佩怎么会在大哥手中,不是早就遗失了?上辈子就是因为龙佩丢失,他们兄妹不但在顾、方两家饱受屈辱,嫂子差一点儿就落了个悬梁自尽的下场。二人和舅舅的相认,更是生了不少波折,若不是她的容貌酷似娘亲,恐怕骨肉亲人便从此陌路…… 想到此处,见她大哥还真有意把自家的家传玉佩拿出去典当,顾婉顿时哭笑不得:“大哥,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家不缺银子!算了……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信,要是以前,我也不信咱那个一辈子简朴的娘亲,居然还是个世家望族的千金大小姐……” 无奈叹了口气,顾婉一把拽住顾安然的胳膊。 “婉娘,你这是做什么!”顾安然被拉得一个踉跄…… 大雪一直不肯停,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顾婉只得把窗户半开着,保证空气流通。 煮了一碗姜茶,顾婉端着向地下室走去,里面灯火通明,顾安然坐在一张旧的红木桌子前面,捧卷细读,这么冷的天,居然额头见汗。他近乎痴迷地把所有注意力都留给了手中的书本,连最疼爱的妹子都顾不上。 顾婉笑了笑,把姜茶搁在红泥小火炉上面热着,没有惊动大哥,便转身回去,想起昨日自家大哥看见地下室那些书籍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莞尔,那还是生平第一次,从大哥的眼睛里看到极致的渴望和兴奋,满目珠宝晃不到他的眼睛,可那几箱子书籍,却让他一瞬间化身护宝的凶兽,一晚上都不肯离开地下室一步。 这么好读书的大哥,上辈子竟因为担心饿到她,把千辛万苦默写出来的书籍都贱卖出去换了粮食…… 顾婉叹了口气,回到书房,整理了一下桌子上刚刚写好的十二页大字,她现在身体小,力气弱,这字到算不上好,最多只是端正而已。 亏得大哥舍得让她用宣纸练字! 现在读书人用的多是染黄纸,富贵人家还常用丝帛书写文字,雪白漂亮的宣纸尚不存在,可以想象,昨日大哥看到她特意准备的一箱宣纸,一箱五色花笺之后,会是何等兴奋……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拿最好的纸给妹妹练字,还美其名曰,用上好的纸张练字,能事半功倍! 第六章 放晴 把大字收拾妥当,顾婉忽然想起准备给郭爷爷的银子还没送去,连忙拿了一方绣帕,把家里剩下的七两多散碎银子包好,想了想,又捡了一对镂空雕刻的银镯子,一对儿金耳环,这才披上斗篷出门。 不是她拿不出更名贵的首饰帮衬村里,实是财不可露白,否则容易招祸,再说,就算是拿了更珍贵的物件儿出来,在这样的乱世,不能吃不能喝的,除了便宜那帮子匪兵,又有何益?稍微帮衬一下,让村子能渡过难关,也就罢了。 郭爷爷家离得不远,没多大工夫,顾婉就到了,进门的时候,郭爷爷正在院子里发愁,她笑了笑,连忙把怀里的银子和金银首饰塞过去。 老人家这一次并没有推辞,只是长叹一声:“这镯子做工好,这般精致,一定是燕娘的心爱之物,如今给了那帮兵痞,也不知他们懂不懂珍惜?” “这也没法子,保全村里要紧,若是孝敬不够,万一招祸,那匪兵起了劫掠之心,大家伙都不好过,咱们村子无论是谁都避不开。” 郭爷爷惊讶地看了顾婉一眼,抚须而笑:“婉娘果然不再是个黄毛小丫头……罢了,我本以为咱们村里这一回要给掏个干净,现在有你们家的银子,已经足够,如果能剩下些许银钱,我就再想想办法,给咱们村存点儿粮食种子和柴火,今年的冬天不好熬,对了,家里的米粮还够不够?” “足够,去年产粮的时候,我娘存了不少,哥哥也买回来些。” “那就好……”郭玉柱满意地点头,也不疑心顾婉胡说,“你娘虽然是弱质女流,可到底是读过书的,比我们寻常人家看得更清楚,现下这年景,家里还是要多存粮食。” 他看了看天色,见依旧阴霾,不觉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风雪才停……前几日,咱们村里有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压坏,这本不算什么,都是沾亲带故的,到谁家都能挤上一挤,一时半会儿冻不死人,我是怕若总这般下,山上的积雪过重,等到天晴,万一雪崩,咱们村子就在山脚下,那怎么得了!” 顾婉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对此也是忧心,但大自然的威能,谁也抵抗不了,也只能希望大雪早停,他们村里也能组织人手清除积雪。 爷孙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顾婉就回转,别看顾家大哥貌似沉浸在书山里不得自拔,可妹子一会儿不在,他便要担忧,毕竟现在天寒地冻的,外面道路难走,顾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孤身在外,哪怕只在村中略走走,左近人家都相熟,他也很难真正放心。 接下来两日,听郭爷爷说,他已经把银子安全送去,可是,肖超逸手下那帮人却照旧在上琅外驻扎,一时没有走的迹象,周围有好几个村落遭了难,一群‘匪兵’到村里把鸡鸭柴米搜刮干净,却只付几个劣质铜钱…… 郭家屯的人最近都不敢去镇上采买,生怕遇上当兵的生事,郭爷爷本托一个外地做一小吏的远房亲戚,运来的一批良种和一点儿粗粮,预备着明年开春好耕种,这会儿也让‘肖家军’给连人带粮地扣下,急得郭玉柱到处托关系疏通,人安全放出来了,种子却没了影…… 这简直是要了郭家屯上上下下农户的命啊! 村里家有余粮的还好些,等着粮食救急的人家,却是个个愁眉苦脸,顾婉也心下忧虑,可她一个弱女子,在此事上却实在帮不上忙,也只能暂且放下。 担心出门遇见麻烦,顾婉这几日便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陪着大哥读书练字,偶尔做做女红,还有就是下厨做各种各样的汤品给顾安然喝。 家中守孝,按规矩是不应该用荤腥,可顾婉却明白,相比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娘亲肯定更希望儿子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上一辈子,娘亲去前,就一直叮嘱自己,要兄妹二人万万不可哀毁过度,只是那时候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女,又怎能理解母亲的一颗慈心?现在想来,那几年,她真是只给大哥添乱了,如今能有一次弥补的机会,绝不能犯上一次的错误! 但大哥一向守礼,又孝顺得很,如果自己大鱼大肉给他做饭,他肯定不会吃…… 顾婉想了想,也就只变着花样兑换各种滋补药材炖汤给他喝,再多做些营养丰富,好吸收的米粥,五谷杂粮掺合着做,只希望大哥的身子骨不要亏损得太厉害。 好在君子远庖厨,顾安然年纪又轻,即使顾婉端出来的吃食,冬日甚至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他看着陌生,顾婉随意一句娘亲买来的,他就只当自己不懂,并不深究,因着顾婉的手艺今非昔比,煲的汤,熬的粥,做的饭菜,都极为美味,不知不觉,他也能多吃一点儿。 要说重生一次,顾婉根本来不及沉溺于丧母的悲伤中,除了谋划自家未来之外,最担心的,就是大哥的身体状况,总想着要尽快拜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师傅,好好把自己那半调子的医术水平提升一下,即使自己变不成什么厉害大夫,好歹也得保证诊不错脉,有灵丹妙药在手,也得会用才行,况且,有一个名医当师傅,万一大哥、舅舅身子还是不好,也能请他们给调理…… 只是,神医不是大白菜,可遇不可求,现阶段,在这个小村子里就不用想了,如今只要保证大哥的身体,不在守孝期间衰败下去,就足够。 好在这些日子,顾安然表现的很好,并没有哀毁过度的表现…… 顾婉心知,这是他怕惹得自己跟着伤心,坏了身体,实际上,少年丧母,怎么可能不难过,顾婉也就故意引着他去多读些杂书,时不时做小女儿状,痴缠着跟他习字,尽量让他少想悲伤的事儿,连着几日,不说别的,至少,顾安然并没有和上一世一般形销骨立,已然是千好万好。 这日,连绵的大雪终于停了,云开雾散,太阳露头。 一大早,郭爷爷担心村子的安危,就急匆匆带着村里十几口子壮劳力去铲雪,顾安然听说,立时也要跟着去。郭玉柱看了看他略显单薄的身子骨,说什么都不答应,劝道:“顾大郎,你是读书人,哪里做得这些粗活,且在家歇着,村里有几十口子人,用不上你!” 以顾安然的性子,这种事儿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村中多是淳朴乡亲,谁都没有他能说会道,终究还是只能答应。 顾婉也知道劝不住,干脆也就不劝,只把自己做的皮子的手套,围巾,都给顾安然穿戴上,尽量别让自家大哥受风寒…… 本来以为足足有半尺厚的积雪,怎么也要铲上一天,却没想到,晌午还没过,郭玉柱和顾安然就返回,竟然还带来了一队车马。 车马行进村内的时候,顾婉正牵着包成一个小棉球的蓉妞的手,和王嫂子一块儿向村东头儿去,准备从那儿草药郎中手里买些草药,谁曾想,刚一到族老郭玉柱郭爷爷的瓦舍前,就看见了十几个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身着链子锁的兵士遥遥而来…… 王嫂子一瞬间脸色大变,“这……” 顾婉也皱眉,随即握住王嫂子的手,低声安抚道:“嫂子别急,您仔细瞧瞧,郭爷爷和我大哥也在,想来应不是坏事……” “可是……我看那带队的将军很眼熟,像是肖超逸肖将军,他进入上琅的时候,我正在布庄买布,正好看见……” 顾婉没见过肖超逸,但也听过郭爷爷的描述,当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穿盔甲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四十上下,身材瘦削,目光阴狠,到真像是传言中的招讨使。 第七章 来客 虽说心下疑惑,可王嫂子和顾婉,此时都没有多余的心神打量给村里带来不少麻烦的野蛮将军,而是全把视线放在兵士环绕的马车上。 那是一辆,大得简直像一座小房子似的马车,四角镶嵌金箔,车壁上是精工细作的精美花纹,窗子上,有拇指般大小的圆润珍珠做挂帘,随风飘动,马车的材料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做,雪水沾在上面,随即滚落,不留一丝痕迹…… 拉车的马,是四匹周身雪白,无一杂色的骏马,赶车的一身玄衣,目中精光四射,不似家仆,到像是军中拼杀出来的猛将! 顾婉惊讶:好大的气派! 她是知道的,山间道路本就难行,再加上刚下过雪,更为泥泞,车马走在路上,很容易被陷住,可这车,这马,却只是略带风尘之色,显然一路上都被照料得极好,再加上精锐兵士护送,想必这次来的真不是寻常人…… “莫非……是王侯出行?” 即便是王侯,也未免过于招摇,这不明摆着挂着牌子上书——‘快来抢我!’……纵是精兵强将护送的车队,真让悍匪惦记上,怕也不好过。 正迟疑间,那队车马就到了眼前。 郭大爷和顾安然两个人都在,只是被前后四个兵士夹在中央,一时间和王嫂子与顾婉无法会合,顾安然到还镇定,只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时,车夫一拉缰绳,四匹骏马同时停下,稳稳当当,分毫不乱,那位让郭家屯上下不得安宁的肖将军当先下马,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顾婉定了定神,举目望去,就见车门打开,一个姑娘走下车,她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身上的装饰并不奢华,只在鬓角佩戴一朵红梅,衬得她面容讨喜,清丽可爱。 紧接着又是三个同样打扮的小姑娘,每一个都相貌美艳,气质不俗,盈盈地站在雪地里,让荒芜的冬日平白多了几分亮色。 姑娘们一下车,就一语不发地立在车前,最先下来的那个,一手挑开车帘,躬身道:“公子爷,我们到了,您请下车。” 她的话音落了许久,马车却迟迟没有动静! 王嫂子忐忑不安,这么冷的天儿,肖超逸的额头上却开始渗出汗珠儿,整个脸都扭曲,眼睛里流露出古怪之色,欲言又止,却终究不敢开口,但车下的俏丽丫头,还有那气势很足的车夫仿佛早已见怪不怪,没有流露出半分焦虑。 顾婉只觉得一时之间连风都静谧下来…… 等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到很有节奏的踢踏声由远及近,马车里才传出声音——“架子真大!” 顾婉愕然,也不知是谁架子大! 随着疏疏懒懒的声响,车帘晃动,一双雪白的马靴踩在刚刚清扫干净的黄泥地面上。 一见到这马车中人的真身,王梅不觉目瞪口呆,身子发软,顾婉也暗道,真是风流人物——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是眉目俊俏,仿佛观音座下仙童,头顶上的束发冠嵌着一颗拇指大的一块明珠,身上的长袍剪裁做工,无一不是超绝,整个人颇为夺人眼球,显然是一个贵公子。 可是,他的衣服偏偏不好好穿着,束发冠也有些松散,不似名门贵族那样端庄,一双眼睛四下一扫,流光四溢,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显出几分风流姿态。 那漂亮丫头立即上前,抖开一件儿雪白的貂裘披风,给他系好,又给他整了整衣冠,才笑道:“素月和文月两个姐姐没跟着,公子爷不习惯了吧。” 那公子一挑眉,笑道:“少了佳人相伴,自然是缺些趣味……”他目光一转,在王嫂子身上一带而过,落在了顾婉的脸上,顿时定了定,蹙眉,这小女孩儿的目光好静!周围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即使眼角余光看到,也不自觉闪烁退缩,唯独这并不起眼的小姑娘,望着他的眼神一如春水,清澈无波…… 公子略一迟疑,向前走了两步,笑道:“到不是没有美人,可惜,年纪小了点儿。”说着,便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顾婉的面孔…… 顾婉却半点不见害怕,实在是这人的气度太好,好到他哪怕故作轻佻,也并不让人难受,顾安然却是关心则乱,一皱眉,忍不住向前一步,却随即被两个手持钢刀的兵士挡住。 那少年的手将将碰到顾婉的一刹那,倏然顿住,他的目光在顾婉素净的衣服上扫过,一瞬间,本来轻佻的样子就收起,看着顾婉,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猛然回过头去。 这时,踢踏声越来越近,一人,一土黄色的瘦马,慢慢腾腾地踩着泥泞行至,兵士自觉分开,让出道路。这一人一马,一直走到那贵公子身边,马上那人才跳下马背,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气,笑道:“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能歇歇脚……” 他相貌也是清秀,衣着打扮同样华贵,但和马车里的少年的纤尘不染完全不同,他的衣服上又是泥水,又是脏污,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他的人,也不似一开始那少年一般贵气十足,眉眼都极为温和,但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却绝没有人会忽视他,会觉得他的气度比那尊贵少年差! “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每次都把自己打扮成乞丐,你说这人怪不怪!” 贵气十足的少年倚着车门,用挑剔的视线把后来的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扭头对身边侍女道。 那少年却只是悠悠哉哉地抚摸了一下马脖子,然后客客气气地对带路的郭爷爷笑道:“郭老,我们路过贵地,正逢大雪封山,看来只能借宿一晚,叨扰了。” 此时,郭玉柱才恭恭敬敬地上前,道:“哪里,贵客临门,我们寻常盼都盼不来的,只是,寒舍简陋,希望贵人不要嫌弃才是。” “郭老客气,有片瓦遮身,已经是帮了沐某大忙,感激不尽。”那少年目光清澈,语气更是温和。 对答不过几句,另外一位贵人已经很不耐烦地一挥手,“哪来那么多应酬话,赶紧给我准备浴桶,我要沐浴!” 说完,也不等主人家,大踏步地就往前走。 郭玉柱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第八章 贵气 虽然这位贵公子非常着急,很没有耐性,但等到另一个客人已经洗漱完毕,轻轻松松地站在院子里举目远眺,似在赏雪的时候,这一位的脚步,还没有踏进客房! 不是这公子哥的手下动作太慢,实在是这位过于讲究——整个客房的摆设都让换了一遍,挂上软烟罗的窗纱,地上铺就织锦的地毯,墙角炭盆放入一丝异味也无的银丝炭,桌上是青萝纱的桌巾,琴棋书画的器物都是宫制的精品,鲛绡裁成的帷幕低垂…… 本来寻常的农家屋舍,诸般宝器一摆,就变得奢华到了极点,偏偏还不带炫耀,那种暴发户般的华丽和这儿是远不能比。 就这样,那几个丫头似乎还担心委屈她们家主子,恨不得整个屋子推倒重修…… 好在公子哥儿等待时也并不无聊,有美人的纤纤素手捻起小巧玲珑的梅花糕,樱桃干之类的干果零嘴,送到他的嘴边,这位爷也只是偶尔给面子,吃上一口半口。 郭爷爷进家门前示意顾婉留一下,她索性就跟在大哥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漂亮侍女从华丽的大马车上往下折腾东西。 光衣物就足足有四十八箱。 几个侍女在大院子里竖起洁白如雪的帐篷,把主子的衣物取出,再一次熏香烫平……然后一件件地再次收回箱中。 顾婉默默数了数,愕然,这至少也有五十件月白长衫,锦袍缎带,雪白的貂皮披风,十几顶金镶玉的束发冠,各式昂贵鞋袜足有百十双…… 这么看来,那辆房子似的马车也并不算太大! “现在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这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一身白衣,还能风度翩翩了?” 那位自称姓沐的少年,慢步踱出,不知何时,竟然走到顾安然和顾婉身旁,笑道,“任谁带着三五年穿不完的换洗衣物,到了地头就有美人伺候着沐浴熏香,他也能时时刻刻保持贵公子的完美形象……” 闻言,顾婉和顾安然都收回目光,揖让行礼,那少年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面容和善,目光很清亮,顾婉觉得,所有人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都会感到很轻松。 那边儿终于收拾妥当,洒满花瓣的浴桶也安安稳稳地放到客房内,贵族少年斜视了他的同伴一眼,对他的话语恍似未闻,大大方方地进屋,关门。 姓沐的客人摇摇头,状若无奈地对顾婉和顾安然笑道:“别介意,他这人就是穷讲究,有一次这小子在江南聚英楼请客,我一夜不眠不休,跋涉百里,辛辛苦苦去赴宴,结果,招牌菜上来,这小子非要把人家聚英楼的神厨方享请到堂前,一道一道地询问菜名,还一边儿听神厨解说,一边儿吟诗作对,扮风流名士,想我腹中空空如擂鼓,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却不能下嘴……真是恨不得割了那家伙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扑哧。”顾婉被逗得莞尔,掩口而笑。 顾安然心底间潜藏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顾婉却凝望着这位姓沐的公子,他虽是少年,但身量已然抽长,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内敛风华……这本是语言诙谐幽默,笑颜温柔,开朗和气的少年郎君,自己却总觉得他的开朗中带着隐忧,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沧桑,看着锦衣华服,珠宝玉器,干果点心的目光,总有几分莫名的伤悲…… 顾婉见过这样的目光,曾经,舅舅每一次参加完名门宴饮之后,也是这样,甚至更落落寡合。 自己隐约知道舅舅他老人家在想什么——名门显贵们尝到略次一等的茶水,便感觉委屈了口舌,觉得鸡鸭鱼肉等物大俗,更爱清粥小菜,可乱世里的颠沛流离,失去家园的老百姓呢…… 更矛盾纠结就在于,发出这般感叹的人,也只是感叹一二,他自己也是金山银海养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名士公子,他同样爱美酒,好美食,喜听高雅音乐,出入仆从成群,并以给他这一切的家族为傲! 真正流离失所的人,大部分都在为了活下去拼命,哪里有工夫去想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也想不透彻的命题…… 偶有那些觉得世事不公的,不是愤世嫉俗一番,依旧回去做一个辛苦求生的小人物,便是想办法跻身上层社会,翻身改变命运……改朝换代,多由此而来。 这也仅仅是少部分人身份的转换,贫富悬殊依旧存在。 顾婉低下头,她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闺秀,她吃得了苦,但是,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懂男人们的所思所想……她只求在乱世里保全自己一家,不想她自己的,她的亲人,变成世间的微尘。 “嘶嘶……” 一阵马鸣,把顾婉从莫名的思绪里惊醒,她猛然扭头,就看到那匹土黄色的瘦马不知何时离开了马棚,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偏偏它还知道不踩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踏足客人来不及收起的衣箱食盒…… “哎,我这伙计肯定是嫌地方太拥挤。” 沐姓少年背着手上前,一手扯住缰绳,抱着马脖子,低声在那马耳边嘀嘀咕咕,一边牵着它向后院走去。 顾婉无语,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儿忧思统统飞光——这瘦马一个人占了郭爷爷家的后院,把另外四匹宝马都挤到隔壁郭贵家去,竟然还不知足! 马和主人的性子也相差太大。 一直忙到天擦黑,车马人员才安顿好,郭玉柱抽空过来,低声对顾婉道:“婉娘,刚才娇杏姑娘跟我说,想找两个人去厨房打下手,你和王嫂子去吧,他们自备了粮食,后面就有运粮的车,吃食上不用咱们烦恼……” “不要怕,人家贵人,哪里肯吃咱们乡下人的粗茶淡饭,他们那些金贵食物,咱们连认识都不认识,更别说做了,估计也就是让你们给烧烧火,或是给那些当兵的做点儿吃食,不过,你还是得多上心……我看肖超逸对那公子毕恭毕敬,只要得贵人几句好话,咱们郭家屯这道坎就算过了……” 顾婉一怔,终于想明白郭爷爷为何这般热心,也知道他这是帮衬自家,侍奉贵人虽然不容易,可郭玉柱年岁大,经历丰富,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两位身份高贵,心性也好,就是自家出点儿差错,他们也不会和寻常老百姓计较,可要是真入了对方的眼,哪怕随意几句好话,关键时刻说不定便能救命! 虽然顾安然不大乐意让妹子去给人家烧火做饭,可郭爷爷的好意,他们兄妹也只得领情。 好在那位贵人虽然纨绔习气很重,他的婢女下人们到都行止有度,待人很客气,顾婉年纪小,她们多只哄着她玩,并不让她真去做劈柴烧火的粗活…… 第九章 来路 厨房中,烟火缭绕。 金麦银米,新鲜的蔬菜瓜果,冻好的鸡鸭鱼肉,小巧精致的点心,皇宫大内也少见的好茶叶,几乎是车载斗量地运入大门。 这样的大冬天还能吃到蔬菜瓜果,看来,这贵人的身份是真不简单,寻常望族子弟,就是有温泉庄子,也不至于奢侈到赶路时也随身携带。 幸亏郭玉柱家的厨房,为了在族内祭祀等大事时派上用场,宽敞得很,便是比起世家大族的厨房也不遑多让,否则,恐怕还真不够用。 “老天爷,这么多东西,就给两个人吃?”王嫂子瞠目结舌,感叹不已,“那瓜果点心,我连认识都不认识,那白花花的大米,咱们村里就是遇上大丰收,逢年过节,都见不着一星半点儿的……” 她和顾婉,都被拜托负责村中停驻的肖超逸将军和他手下兵士的伙食,本来觉得给兵士们享用的已经够奢侈,这么冷的天儿还有萝卜和白菜在,各种牛羊肉也不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没曾想,和人家真正会吃的比,这点子东西,实在不能看…… “哎,也不知这两位贵人是什么来路,怎么就到咱这穷乡僻壤来了……” 什么来路?顾婉蹙眉,听侍女姐姐们说,这两个人一人姓水,一人姓沐……两个都是了不得的姓儿,水是丰朝国姓儿,想必那个傲慢少年是皇亲国戚,看架势,还不是一般的王侯公子,而沐则是未来新朝的国姓儿! 只是,这两个姓儿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他们可是世仇……是了,要是换了五年后,姓沐的和姓水的,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但现在,沐家还没有高举反旗,甚至还在帮着朝廷抵抗草原蛮族,去年达瓦族,塔塔尔部的劫掠,就全靠沐家军驰援,齐州这才得以保全,朝廷对四大家族的人,也是防备和拉拢并举…… 顾婉把脑海中日渐模糊的记忆重新搜刮出来,企图找到这两个人的信息——姓水的那位好说,天底下有这样气质的水姓人不多,大约是乐安侯水波,除了他,别的王侯公子,绝不敢这般招摇。 水波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自幼就出入宫闱,甚得他皇帝舅舅的疼爱,十三岁就封了乐安侯,得皇帝亲自为其加冠取字,食邑千户,可不是只领俸禄的那种!据传闻,皇帝把他当儿子养大,皇宫私库里的珍宝,都是任由他随意把玩处置。 至于姓沐的那一位,顾婉实在想不出是哪一个了,沐家是大族,人口众多,她当年虽然嫁给荣淮安,也经常出入王公贵族家,可即使是新朝民风开放,礼教大防不严,对女子的束缚并不算很重,后宅女子,也不宜轻易去见外男,沐家人又是皇族,不是荣淮安一个小小的侯爷能高攀得起,就更加少见到了,哪怕是皇室大宴,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影子……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她哪里还知道沐家的人少年时什么模样! 只是……无论哪一位沐家的公子,和水波相交,总不免让人唏嘘,八年之后,恐怕就物事全非,文采风流的乐安侯水波,殉国而死,尸骨无存! 顾婉在厨房中有闲暇腹诽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不知道,对方对她也颇感兴趣。 水波在垫了白虎皮的毯子上,拥被而坐,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随意地撇在一旁,将目光从香炉上方的氤氲雾气上收回:“延昭,那个女孩子不像是乡野之人,她腰间的那条素面缎带,是大庸百年老字号‘巧织坊’售出的,绝对上等,即使是现在,在大庸,作价五十两纹银,没有关系,不是名门大户,也买不到。” 当时初见,连肖超逸在他面前也眉眼闪烁,更别说站在那女孩旁边的乡下妇人,唯独她,目光清正,不卑不亢,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完美无瑕的姿态,也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懂事开始,一直到成人,接受十几年礼仪教导,才能做到…… 那个小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看起来很不起眼,可他是什么人,他要是不会看人,哪里还能活到现在!那女孩儿,甚至比大庸已经到了待嫁之年的贵女们做得都好! “她哥哥我到能看得清楚,一身书香气,眉眼之间很自信,大约是哪个名士的得意高徒……可那个女孩儿,还真是让我惊讶。” 闻言,沐延昭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让人不自觉精神跟着放松:“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无论那女孩子是什么身份,他们既然已经在上琅扎根立户多年,总与你不相干……华庭,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怎么应付御史们的弹劾。” 这次水波水华庭离京,是被他亲娘舅打发出来避祸的——因为这位小侯爷仗剑闯进他爹的驸马府,一剑就给他爹的爱妾毁了容! 美人的漂亮脸蛋让他恶狠狠地来了两道十字形的刀疤,本来如花似玉的美女,如今在夜里看来,宛如凶神恶煞,差点儿没把他那驸马爹给气得吐血! 按说这种事情,如果是公主亲自来做,那谁也说不上什么,这个年代,妾就是个玩意儿,公主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打杀了驸马的小妾,那是绝对正常的,人们最多暗地里嘀咕几句,这位公主够彪悍,绝对不敢随便议论,但现在是做儿子的无故打杀了亲爹的爱妾,这事儿就不好说…… 要真按照丰朝的法律,嫡子伤害父妾,罪加一等,如果往更严重里说,这就是不孝,是大罪!当然水波身份尊贵,对他们这样的王公贵族,这样的法律就不大合适。 “我娘亲哭哭啼啼地让我不得安生,为了我自己的安生,只好委屈驸马了,再说,他不是说,他爱的不是那女人的容貌,而是那女人气度不凡,极有风骨?我只是毁了驸马不屑一顾的皮相,也不算委屈他。” 看着水波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沐延昭哑然一笑…… 第十章 跋扈 长公主和驸马萧静渊结缡至今,已有二十载,他们两夫妻以前还好,就算说不上琴瑟和鸣,到底也相敬如宾。 这长公主的生母柳妃,出身不大好,是先皇游历民间时带回宫的乡野女子,虽然因为她生得美艳,能言善道,加上先皇当时年纪大了,疼爱年轻的嫔妃,对她极为宠爱,可她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千金,在宫内经常被其他妃嫔们耻笑,说她粗鄙,不懂规矩,所以,在她生下样貌与她很相像的女儿之后,便对女儿严加管束,自幼便教她女戒女则,希望能够养出一个合格公主。 可惜,先皇年纪大了,不大管嫔妃们的事儿,更不会管女儿的教育问题,这位柳妃娘娘又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养女儿,对宫里的教导嬷嬷更是不放心,只把小姑娘拘在她的寝宫里,长到即将成亲的年纪,这位公主还和她娘住在一块儿! 一来二去,养出来的长公主的性格竟然被养成说好听是‘温柔和顺’,说难听就是‘呆板无趣’,偏偏还特别的胆小爱哭,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开始飙泪……丰朝那么乱的宫闱中,居然能养出小白花似的公主,也算奇葩! 人到中年,驸马竟然忽然纳了一个美妾,还事事依从,宠爱有加,小小一个妾侍,恃宠而骄,居然敢压公主一头,遇上这种事,那位柔软公主,想必又是日日以泪洗面,难以自持,偏偏水波自幼又最不耐烦见女人哭,要是哭的是旁的女人,他自己走开,不搭理便是,如今哭得是他亲娘……会做出这般举动,并不算出人意料! “你也该收敛些,如今你跋扈的名声朝野已经无人不知,看看那位肖将军,区区一个四品武官,看你的眼神,都敢带出鄙夷。” 沐延昭略一摇头,颇有唏嘘。 “肖超逸?他算什么东西!”水波一双凤眼眯起,冷光熠熠,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念头转瞬而逝,口中却道,“我可没什么好担心,就算有几个御史挑事,我都被圣上发配出京了,他们还能怎的?现如今可不是前朝,御史以死谏为荣,那帮御史都很会看我舅舅的眼色,没有人敢不依不挠……” 丰朝的三任皇帝都很强势,对待臣下也十分严苛,可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的规矩,煮多文臣为了莫须有的缘由被诛杀之后,朝堂上几乎就是龙椅上那位的一言堂,水波有皇帝的宠爱,自然不把一群御史放在心上。 “到是你,你们沐家什么时候缺人缺到需要沐家七公子亲自出马,和塞上龙王去谈判了?” 水波似笑非笑地看了沐延昭一眼,“你一个侍卫都不带,竟然也敢闯塞外,还真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之躯,或者,以为纵横塞北四十年的塞上龙王,是吃素的不成?我舅舅总说我过分嚣张跋扈,让他头疼万分,在我看来,比起阁下,本公子实在已经算是极守规矩!” 沐延昭目光闪了闪,这一次他们沐家商行,从塞上运往涯州的货物被劫,里面说不得就有朝廷的手笔,若不然,他们沐家与龙王井水不犯河水,对方何必趟这趟浑水……不过,这些都不必和水波说,笑道:“不说这些,这次相遇,便是有缘,咱们手谈一局如何?我也快三年未与你下棋了。” 灯烛闪烁,精美的瓷炉,檀香冉冉,美貌侍女素手烹茶,玉质的棋子,触手温凉。 手谈之道,淡泊二字罢了。 不多时,整个客房便安静下来,只余下清清脆脆的落子声。 ————————分割—————————————————————————— “……婉娘,这至少有几十人等着开火,做什么饭才好?这么晚了,速度得快一点儿才是……” 王梅到不是觉得自己的手艺很差,乡下女人,哪有不会做饭的,不懂女红中馈,都不好说亲,只是,她会做的那几个菜,给家里女儿弟弟吃也就罢了,给别人吃,总有些没底气,何况,这‘食客’里面,还有几乎能掌握他们郭家屯命运的肖超逸! 风雪虽然不再下,可还是天寒地冻的,顾婉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远远看着那些兵士面上个个带有风霜之色,抬头,笑道:“嫂子,当年娘亲还在的时候,到在厨艺上面,教导了我几年,若是嫂子信得过,就让我来掌勺如何?” 王梅一怔,迟疑半晌,终于一拍手,道:“好,那嫂子给你打下手。” 她就这么答应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掌勺,到也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想清楚了的。 一来,顾婉的娘亲刘燕在乡亲们的眼里那真是个大家千金,名门闺秀,大户人家怎么做饭做菜,肯定是相当清楚的,让顾婉来,总比他们瞎琢磨要好得多。 二来,王梅吃过顾婉送的点心,虽然只是寻常的绿豆红豆所做,可是那点心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垂涎三尺,到现在,一想起那几块儿点心的味道,王梅一家子,连那个粗神经的弟弟,都要猛流口水,虽然只是点心,但也能看出顾婉年纪虽然小,在厨艺上是真有一手。 有这两条打底,王梅让顾婉掌勺,自然是有几分底气,再说,这又不是给屋里那两个贵公子做饭,做给一帮大老粗吃而已,说不得,还委屈了她们婉娘。 王梅摸了摸顾婉的头,心下叹息,若非现在世道不好,若非刘夫人早逝,说不得这姑娘得有众多丫鬟仆妇伺候,珠翠满身,哪里能沦落到要给一群当兵的掌勺的地步…… 顾婉可不知道王梅在为她委屈,她这次打定主意,要给屋里那两个人,还有外面这个肖超逸肖将军留下好印象,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一步棋有没有用,但既然机会来了,总要想办法抓住才是。 “郭爷爷厨房里的东西不大好使,我家里有些调料,得去拿回来,还有现成的汤底,新的,还没喝过,热一下就成。” 顾婉身子单薄,担心她拿不动,王梅就干脆叫了她弟弟王刚帮忙,王刚别的没有,到是有一身力气,干点体力活不在话下。 不多时,三个人就搬来一个泥炭火炉,上面放置一口大锅,里面灌了顾婉在家熬了好几日的大骨汤——说来,这汤本是打算给顾安然补身,顾婉下了大力气,翻查了许多药膳食谱,里面加了不少温补的药材,只是现如今还在守孝,一直没拿给他喝,这会儿到派上用场了。 第十一章 香辣 上琅今年的冬日,冷得邪性。 肖超逸坐在石阶上,整个人已是狼狈不堪,靴子上沾满了泥浆,厚重的袍子也湿透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兵士,替他打着油纸伞,冻得脸色发青。 “哎,真不知道那位小祖宗为什么非要冒着大雪往这穷山恶水跑。” 这贵人们一时兴起,他们这些人就要忙里忙外,辛苦不已,想起他堂堂朝廷命官,要扛着铁锹去帮一帮村民铲雪,肖超逸心里就不舒服,摇摇头,忍不住皱眉,恶声恶气地咕哝了几句,声音却压得极低。 “就是,前个儿兄弟正打算回家看我那婆娘,新得了一对银镯子,漂亮的很,这下全泡汤了。”打伞的兵士咕哝道,“真闹不懂那些贵公子们的心思……” “小猫子,你也太惧内了,什么都想着你家婆娘!” 旁边站岗放哨的兵士,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打发时间。 肖超逸也不阻止,显然,别管这位对上老百姓多么‘凶神恶煞’,对他手下的士兵,到底还是好的,何况,这次和他出来一起干活的都是他手底下的亲信。 忽然,闲扯的声音一顿,肖超逸的鼻子抽动,站起身,深吸了口气:“什么味儿?好香!” 他身后的兵士一捂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受不了香味的诱惑,忍不住向着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直吞口水:“……我吃了二十八年的饭,一次也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上一次云州知州大人宴请,那宴席也没这个香……” 顾婉看到不远处探头探脑,却踌躇不前的兵士,莞尔一笑,低声对王刚交代了几句,王刚就吞着口水点头,把灶上刚开锅的大锅端出去,又捧去一大堆海碗,给那些兵士一人分了一个。 “各位爷,菜还要等一会儿,大家先喝点儿汤驱驱寒吧?” “这是给我们的?”肖超逸惊讶地一扬眉,周围的兵士也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这是给屋里那两位贵人做的饭菜! 王刚憨憨地点了点头,肖超逸立时很不客气地舀了一大碗汤,大口吞食,一口汤喝下,却是忽然瞪大了双眼,半晌无语……周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呼……”许久许久,肖超逸才眯了眯眼,吐出口气,回味无穷地道,“人间美味,绝对是人间美味,天下难寻!” 呼啦一声,王刚就被围住,所有人捧着大碗舀汤喝,没多久,一伙子刀尖舔血的士兵,个个露出满足到极点,甚至开始迷蒙的表情…… 王梅在厨房里站着,也频频流口水,看到那些士兵的表现,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这么香的汤水给这些人喝,有点儿可惜,但转念一想,能给他们留下点儿好印象,对村子也有好处,万一有个匪祸什么的,有这么点儿香火情,说不得能等来救兵,救全村上下的命。 在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期待中,很快就开饭,就在厨房外面搭了棚子,地上铺着的毯子都是周围几户人家凑出来的,参差不齐,破破烂烂,但一院子的兵士没有一个在意,全都席地而坐,所有心神都搁在刚出锅的,用瓷盆装的砂锅鱼头,还有热气腾腾的汤锅上,至于那搁在旁边石桌上的生菜生肉,到没人多看一眼。 顾婉摇摇头,知道这些人的食量都大,不塞米饭,就这些菜,怕是填不饱他们的胃口,赶紧走过去主动帮每个端来雪白的大米饭,上面浇上汤汁,再把肉菜投入汤锅里,“大家尝尝,这围炉火锅,冬日吃最好不过。” 其实也是时间晚了,一群人饿着肚子等饭吃,还是拾掇火锅速度最快! 满座的人只有朝着她和王梅竖一竖大拇指的工夫,嘴早就被桌上的美食占据,根本就没有人开口说话,肖超逸吃的大汗淋漓,塞了大半碗米饭之后,才吐出口气,扭头问还在旁边忙着添加汤水的王梅道:“这是什么味儿,好辣,啧啧,辣的够味!” 王梅哪里知道,不自觉回头看向顾婉,顾婉笑了笑,不慌不忙地道:“这叫番椒,我娘亲早年收集的种子,听说是从海上过来的,在本地到还算新鲜,若是将军喜欢,便带一些回去,偶尔配饭吃,到也别具风味。” 肖超逸一挑眉,看了顾婉一眼,见她行止有度,不卑不亢,他虽然官卑职小,但这些年的行伍生涯,到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很多京城的贵人,也没有这种气度,而且,这么稀罕的物件,这小姑娘家里居然有,想必不是普通人! 一念及此,肖超逸再不敢小瞧她,客客气气地颔首道谢:“那我就代手下弟兄,谢谢小娘子了……” 其他人都忙着吃菜,可不像这位将军,脑袋里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顾婉本来准备了两种汤,一辣一不辣,没想到,在座的都是嗜辣的,红艳艳的汤底下去的极快,到让顾婉有些惊奇,她本以为这里的人都没吃过辣椒,一开始会吃不大惯,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没有不适应的反应…… 浓汤香辣,肉片和青菜下进去,汤味更是香甜,浓郁的香气,在院子里蒸腾而上,随着微风,越飘越远…… 客房 水波倚靠在柔软的皮垫子上,身前的桌上放着白玉做成,精致无双的碗筷杯盘,盘子里的菜蔬,都是由名厨精心烹调,名门世家对厨子的手艺要求很高,在这个调料稀少的年代,要是厨子的手艺不好,那做的饭菜肯定寡淡无味。 水波向来懂得享受,他侯府的厨子,都是圣上赐下的大内御厨,神厨方享也夸奖过手艺精湛,往日他也甚是喜爱,可是今天,水波却迟迟不肯下筷子。 窗户半开着,一股又一股的香气钻进来,勾引的水波肚子里的馋虫翻腾不休,他眯着眼睛,盯了桌子上的‘美食’好一会儿,终于把筷子放下,鼓着脸,咕哝:“延昭,我饿!” “咳咳……” 沐延昭忍俊不禁,看了水波一眼,好几年没见着这小子撒娇了,功力依旧深厚呢,这孩子撒娇的功夫可是在他舅舅身上磨练了十几年,无人可挡!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般轻松的一面了,沐延昭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振了振衣袖:“玉屏这不是珍馐佳肴都奉上了,饿了你还不赶紧吃?我没你那么金贵,天生不喜欢吃太精细的东西,我就凑合凑合出去混一顿算了!” 说完,沐延昭摇摇摆摆地出门,独留下水波瞪大眼恶狠狠地看着他潇洒的背影。 第十二章 美味 做侍女的,如果不能想主子所想,主子想要什么,在主子开口之前,就办得妥妥当当,让主子永远舒舒服服,那就不是个好侍女! 乐安侯水波的贴身侍女玉屏,就属于那种任何一个当主子的都想要的贴心人。 “婉儿丫头,你就放心吧,只要我们家主子吃得舒服,你们村里的麻烦事儿,他一准儿给你们摆平!”玉屏垂涎欲滴地看着厨房桌案上的一盘葱油杂粮饼。 顾婉哭笑不得,心里直打鼓,总觉得这个水波只会给招惹麻烦,而不是解决麻烦……不过,对玉屏,她到是喜欢,这姑娘没有王侯公子身边侍女应有的傲气,特别爱笑,为人也爽利,是个好人,“玉屏姐姐,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些粗粮罢了,你要不嫌弃,就多吃点儿,我和王嫂子她们早吃过了。” 这是她做给王梅王刚两兄弟吃的,因为赶时间,所以做得简单,就是五谷杂粮,萝卜丝和葱花,和成面糊糊,在平底锅里面浇上花生油,烙成博饼,再浇上酱料,加入葱丝,里面卷了秘制的酱驴肉。 玉屏毫不客气,一口气连吃了四张,才心满意足地吐出口气,笑道:“你这里面都是什么?是驴肉吧,鲜美多汁,这滋味……我觉得比聚英楼的还要好得多。” 顾婉失笑摇头,这也就是随便做出来家常吃的,玉屏觉得好,不过是占了调料的便宜,根本不显厨师的手艺。 从随身的商店里买回来的调料,每一样都是精品,比二十一世纪工业化的香料什么的,可好得多,而且看介绍,里面有许多有说明,是纯天然的,对身体很有好处,就是价格昂贵了些,比一般质量的高出三倍到十倍,虽然看起来样子差不多,吃起来味道也相差不大,可顾婉觉得,这种神奇的随身商店,应该不至于作假,介绍一定属实…… 顾婉本身的厨艺其实很不错,一来学了一辈子的女红中馈,手艺上佳,二来,在二十一世纪,也从小就照看孤儿院的孤儿们,为了他们,顾婉还专门去厨师学校学过厨艺,上学期间,也在五星级的大饭店打过工,烧菜的手艺绝对炉火纯青,可她现在年纪太小,手上没什么力气,还真是做不出多么复杂的菜色。 吃得心满意足之后,玉屏才笑眯眯地搂着顾婉的肩膀:“好妹子,其实我们家公子爷一点儿都挑嘴儿,你就辛苦辛苦,行不?” 哪里能说不行! 两个贵人要侍候好,顾婉一扭头,就看见沐延昭坐在门外的大青石上,手里也捧着一只海碗,虽然他吃相极佳,一举一动都斯文优雅,一看就很有教养,和旁边粗鲁的士兵们完全不是一类人,可坐在他附近的那些兵士,居然没有一个觉得别扭,依旧大碗吃肉,还时不时地还和他说说笑笑……悬殊的身份,似乎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玉屏扫了一眼那边儿一地的鸡骨头,见那些人连汤锅里的配料都捞出来吃了,蹙眉,也就这位古怪的沐家公子能这么不注意身份,和什么人都能处到一块去,可她是个侍女,自然没有指摘主子的朋友的资格,也只能笑了笑:“沐公子的性子一向好,无论是贩夫走卒,名门贵胄,风雅高士,他都能谈得来。” 玉屏这话,到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味道在里面,也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鄙视,顾婉心下叹息,她现在和这些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就算有交集,也是以后的事儿了,想太多不好,还是赶紧干活儿。 厨房的活儿顾婉很熟,又有玉屏叫来她的几个姐妹,一起帮着打下手,所以,速度极快,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开胃点心先好了。 是用竹笼蒸出来的蒸饺,顾婉忙着做主食,一时不注意,没顾上,就让玉屏几个小姐妹把小点心给偷吃了大半,直到还剩下寥寥两个,这才住了嘴。 顾婉愕然地看着空荡荡的竹笼,这才知道,原来做人家做婢女的,居然可以大大方方偷吃! 玉屏刚才吃过东西,肚子里没什么地方,吃的最少,这会儿已然住了口,斯斯文文地端了一碗甜汤,笑道:“给主子的东西,我们当然要先尝一尝,这是规矩!” 说完,玉屏扭着窈窕的身段儿,带着嘴角的油渍还没有擦干净的三个小姐妹,一起拎着竹笼,给主子送吃食去。 望着小侍女们飘逸的背影,顾婉假假地抹了一把汗,那里面可只有两颗很玲珑很袖珍的小饺子,吃下去,一准儿更饿……不过,说这是开胃点心,到也名副其实。 笼盖被素手掀开,香气四溢,透过白茫茫的蒸汽,娇小玲珑的蒸饺,皮薄馅大,晶莹剔透,形态优雅,一看就让人口水横流。 水波早就食指大动,赶紧用筷子挑了一只,一口咬下去,馅里的香浓汤汁,立时便滑入口中……他呆愣好半天,才吐出口气,笑道:“我怕是要……三月忘还乡了,啧啧,方享那个老混蛋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让他做个饭就知道摆谱,真该让他过来尝尝,试试真正的美味,看他还傲不傲得起来!” 玉屏几个侍女都偷偷捂着嘴笑,人家神厨方享对自家公子爷多好,虽然早就颐养天年,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登门,就会亲自掌勺,今天自家公子爷这般埋汰人家,要是老爷子知道,还不知怎么伤心难过呢! 正餐是水果驴肉炒饭。 做出来之后,沐延昭亲自端着盘子进来和水波一块吃。 那驴肉,也不知道顾婉是怎么处理过,又香又嫩、里头的萝卜,虾肉都剁碎成泥,和煎蛋、松仁,水果丁儿一起,炒了冷米饭,送到嘴里,香糯软脆,好吃得水波和沐延昭都想把自个儿的舌头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水波一拍手,大声道:“玉屏,让肖超逸给我滚进来……还有,请郭玉柱,顾什么,顾安然,和他妹妹一起来!” 沐延昭一怔,扭头看向水波:“华庭,你要干什么?” “我水华庭从来不占人便宜,自然是想送一份大礼给顾家小美人了!” 沐延昭蹙眉,看着似笑非笑的友人,摇头:“你口下留情,那小姑娘已经七岁,到了应该避讳的时候……”这小子很是不靠谱,他可别好心做坏事才好! 第十三章 应对 “肖超逸,我听说你在云州可是厉害得很,连云州知州,都敢在街上横加打骂!” 水波靠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看也不看肖超逸一眼,只盯着棋盘上雪白的棋子,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沐延昭一阵头痛…… 肖超逸脸色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滚落。 顾安然和郭玉柱的脸上都不自觉露出几分解气,尤其是郭玉柱,他身为郭家屯的族老,村里上下都要照应,好不容易凑出些许钱粮,偏偏还让一群兵痞捡了便宜,岂能不恨! 顾婉却心头大跳,暗暗咬牙,这水波虽然贵为侯爷,很得皇帝的宠爱,可肖超逸也背景深厚着呢,听说他干爹就是四大世家周家的周国公周涛,又是现在这样的世道,他吓唬吓唬肖超逸还成,真要想把他一个四品武将‘打死’,那绝对不可能! 皇帝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不给周国公面子! 虽然周国公是出了名的喜欢收干儿子,据说,新朝建立之后,周国公的干儿子有名有号的,就能数出三百来人,另外没有名号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有这么个名号在,肖超逸就不是能简简单单就让人揉圆捏扁的小人物! 顾婉心下苦笑,这水波毕竟是年幼,他不明白,他一旦在郭家屯,削了肖超逸的面子,他在的时候,也许肖超逸不敢有额外的举动,可等他一走了之之后,他们郭家屯一准儿会很凄惨,肖超逸肯定会迁怒于他们!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如果肖超逸要找麻烦,天高皇帝远的,随随便便给他们村子安上一个通匪的罪名,杀了也白杀,这种事儿,在附近多了去了! “……我还听说,你打着剿匪的旗号,在附近的几处村落征集了不少物资?行啊,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挺滋润!” 水波坐正了身子,笑眯眯地道,他每一句话都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可是砸在周围的人耳朵里,不只是肖超逸,其他人的脸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回侯爷,下官身负皇命,自然不敢不尽力而为!” 肖超逸虽然心下忐忑,可声音到还镇定,毕竟,他的官位是一步步自己爬上去,就算是想方设法和周国公扯上关系,那也是他有能耐,要不然,他也不会入了周国公的眼,那位国公老爷就算有收集干儿子的喜好,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的! “好,好一个不敢不尽力!肖将军还真是忠君体国!”水波脸上一冷,扭头冲郭玉贵道,“郭老,肖超逸将军在上琅的风评如何?” 郭玉贵身子一抖,一咬牙,就要开口,却没想到,顾婉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冲着肖超逸盈盈下拜,“记得去年,光上琅一个县城,便有三个村子被土匪祸害得十室九空,老百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自郭将军到云州,附近便匪祸断绝……我们这些老百姓安宁生活得来不易,无不对将军感恩戴德,家家户户都为将军立起长生牌位……” 顾婉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分外真诚,似乎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小女子在这里谢将军大恩,村中老弱,全赖将军倾力保全。” “咳咳,咳咳……”这段情真意切的话,杀伤力巨大,水波咳嗽了好几声,无语地看着顾婉。 沐延昭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 郭玉柱莫名其妙片刻,忽然一低头,脸色大变,额头上冷汗淋漓,顾安然也吓了一跳,两个人都不是笨人,郭玉柱更是经历丰富,刚才只是因为忧虑村子里过冬的事宜,失了分寸,也没想太多,现在让顾婉一提醒,瞬间就回过闷儿来——贵人不会永远留在郭家屯,早晚要走的,他们可不能得罪肖超逸,尤其还是就在这位眼前的时候! 郭玉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也笑道:“是啊,连婉儿丫头都知道,我们村子里老老少少,无不感念肖将军的恩德,还特意筹集了一笔银子,作为将士们剿匪之用,只要能尽绵薄之力,我们也就安心了……” 肖超逸愣了愣,意外地扫了郭玉柱和顾家两兄妹一眼,目光闪烁。他自家事自己还不知道,手底下的弟兄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烧杀淫掳算不上,可想办法搜刮些民财,抢劫大户济济自己的贫,欺压欺压老百姓,那都是常事儿! 他身为招讨使,不少下属都是土匪出身,军纪并不严,他也没想要在这面打压自己人,要是没有油水,谁还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肖超逸干! “肖将军果然不愧是周国公也夸赞过勇武过人的,我相信乐安侯回京,一定会把将军的功绩上达天听,不过,这些公务,以后再谈,咱们好不容易离京一次,还是多休息一下的好。” 沐延昭笑眯眯地饮下一杯米酒,指了指棋盘,“尚未分出胜负,华庭啊,你不会是想找借口临阵脱逃吧!” 水波瞪了他一眼,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玉屏,把我那个玉貔貅的挂件赏给肖将军,肖将军,你就再接再厉,好好办差。” 肖超逸恭恭敬敬地行礼,沉声道:“请侯爷放心!” 本来紧张,甚至于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舒缓,顾婉松了口气,这时才感到背后汗渍淋漓,郭玉贵也是后怕不已。 离开客房,顾安然搂着妹妹的胳膊,低声笑道:“我总把婉娘你当孩子,现在看来,我这脑子,还没有你清醒呢!” 郭玉柱也摇头苦笑:“这一次要不是有婉娘,我就犯大错了,哎,老头子怎么就忽然犯了糊涂!” 其实在前世,水波和沐延昭也路过上琅,因为大雪封山,在郭家屯暂住了两日,正是郭玉柱接待的,顾安然和顾婉的身体都不好,这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又赶着离开,一心去大庸投奔叔父,一直没有特别关注村子里的事情…… 那一次,郭玉柱被肖超逸手下兵士的恶劣行径气得也是犯了迷糊,就在水波面前告了他一状,一开始自然是肖超逸服软,但没多长时间,村子里就遭了匪祸,村里损失重大……这一回,万幸,劫难算是过去了。 第十四章 可爱 第二日,两位贵人还没有离开,肖超逸却是天没亮就派人送来一百石粟米,还有十石上好的种粮,也没有避开水波的视线,就大大方方地堆进郭玉柱的地窖里了。 这后续事项,都是大人们交涉,顾婉作为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能通过蛛丝马迹知道这么一星半点儿的,已经不容易,她如今可什么都管不了!不过,她也用不着操心,郭老是聪明人,只要想开了,他自然就能揣度肖超逸的心思,绝对结不下仇怨。 村子里大人们都忙着分粮食,忙着想办法筹集更多的过冬物资,顾安然呆在家里,废寝忘食地啃那些书本。 顾婉年纪还小,每日除了跟大哥一起读书认字之外,就是哄王嫂子家的蓉妞玩。 自从蓉妞的伤寒让顾婉治好之后,这丫头就挺喜欢腻在她身边,顾婉三世为人,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小孩子,总是有几分怜爱的。 她上辈子在孤儿院工作了很长时间,对怎么照顾小娃娃,怎么和他们相处,很有心得,别说现在只是带带听话又懂事的蓉妞,就是碰上几个小魔星,她肯定也不会觉得麻烦! 外面白雪皑皑,冷风如刀,滴水成冰,马棚里却是柴火熊熊。 “嘶——嘶……” 土黄色的马撩起蹄子,冲着蓉妞呲牙咧嘴,蓉妞一把搂住顾婉的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还偷眼瞥向高高大大的黄马。 顾婉摇摇头,捏了捏小丫头粉红的小脸蛋,抱起她来,搁在旁边堆积如山的草垛上,蓉妞才三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前阵子生病,面色枯黄,这两天让她用滋补效用极佳的汤汤水水温补之后,脸色也红润了,还长了几斤肉,颇为圆润可爱。 “婉姐姐,讲故故……” 顾婉失笑,小丫头说话晚,到现在还说不利索,不过,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到也很有趣! 暗道了一声惭愧,顾婉摸摸蓉妞的脑袋,往小姑娘嘴里塞了一块儿芝麻糖:“好蓉妞,等过一会儿姐姐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得了芝麻糖,甜的蓉妞大大的圆滚滚的眼睛都眯成缝,立即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真乖!”顾婉给了她一个奖励的香吻,才站起身,把雨过天青的小瓷罐从马厩旁边的梅花树下挖出来,走到那匹一直躁动不安,闹得负责喂草料的兵士小刘不敢靠近的烈马跟前。 说来也奇怪,这马对除了它主人之外的其他人,都是爱答不理的,对顾婉却甚是亲昵,一看到顾婉靠近,立时高兴地撒花一般地在她身边磨蹭半天,还伸出舌头,舔得顾婉直向后躲。 “好了,真没见过你这么爱喝酒的马。” 这个马厩可和别的地方的马厩不一样,干干净净的,一点儿异味都没有,就连用的柴火,都似乎散发着一股清香。 按照村里的马夫和小刘的说法,就是县城里知县大老爷的卧室,恐怕也没有人家的马爱干净。 “明明主人那般好伺候的,怎么居然养了这么一匹愁死人的马,以前都是怎么伺候下来的!” 顾婉嘀咕着抱怨了两句,也不理会那马的抗议,鼓了鼓脸,先抓了几把青豆,扔进草料槽内,才把手里的瓷罐打开,向里面倾倒,立时便有一股浓郁酒香飘散开…… 土黄马的肚子里居然还真咕噜噜一阵咕噜,两步踱到草料槽前,大口大口地开始吞食——要是让平时负责喂马的小刘看见,肯定会目瞪口呆,往常他为了让这小祖宗吃草料,就差求爷爷告奶奶装孙子了,可人家黄马连搭理都不肯搭理他一下! 看见它开始进食,顾婉才把蓉妞抱起来,打了打她身上枯黄的草屑,转身想要离去。刚一出门,就看见沐延昭抱着一只酒坛子走过来。 顾婉一怔。 沐延昭也愣了愣,随即露出很漂亮的笑容:“我说昨天,我家这能折腾死人的阿黄,怎么改了性子,竟然不闹事儿了,原来是小娘子施以援手!” 顾婉忍不住一笑,笑靥如花。 沐延昭眨眨眼,忽然觉得后牙槽有点儿痒痒,一双手也蠢蠢欲动,很想在一大一小,尤其是大的那个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呼啦几下——顾婉今天打扮的是真可爱! 最近天太冷,而顾婉早就不大适应上琅的冷天,以前哪怕冻得浑身打哆嗦,也不大敢把自己包成小棉球,是因为被郭玉柱告诫,不敢穿太好的毛料衣裳出门,担心招人眼,现在肖超逸已经被解决掉,自然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顾婉赶紧把家里压箱底的好毛料衣裳都拿出来改了一下穿上,当然,都是素色的,还找了块儿兔皮做了一顶护住耳朵的小帽儿。 于是,出现在沐延昭眼前的顾家小娘子,就是一件儿雪白的,收腰的立领毛大衣,袖口领口都是毛茸茸的滚边,左右耳朵一边儿一个圆滚滚的小白球儿,靴子是兔儿形儿的,耳朵尾巴都很齐全,穿起来煞是萌人! 其实,这真不怪顾婉,她以前给小孩子做衣服鞋帽做多了,对大人的衣裳,一时半会儿还真手艺够不娴熟,家里有好料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制成了童装,连她大哥身上那件儿斗篷,她都差一点儿给镶嵌上茸毛滚边儿! 不管以后沐延昭怎样意志坚定,但现在,他也不过是少年一枚,遇见可爱的小姑娘,总会忍不住欢喜,好在他的意志力还算不错,眼睁睁瞅着顾婉带着蓉妞,俏生生站在眼前,也没有真的把爪子给伸出去! 这时,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叫声里透出难得的心满意足来。 沐延昭艰难地把视线从顾婉长着‘长耳朵’的小脑袋上收回,偏转角度,改为注视自家的爱马,见它神态悠闲,马尾轻轻摇晃,显然很愉快,脸上的神色也不觉一柔,笑道:“我家这老伙计一向嘴刁,最近连二十年陈的女儿红都不大乐意喝了,我没少为这个疼痛,这次,可真要谢谢小娘子的好酒!” 第十五章 将离 顾婉笑了笑,变魔术似的又从窗外还残存着积雪的地下,翻出一只酒瓶,塞到沐延昭怀里:“请公子爷品鉴。” 沐延昭颇为好奇,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没看见哪里有浮土,把塞子拔出,深吸了口气,又小口喝了一点儿尝试,随即便眼前一亮:“这是专门给我家这老伙计准备的?” 其实,酒是现从随身的商店里购买的——当然,这种话不能说! 在外人眼里,既然是从马厩附近翻找出来,自然也只能是提前备好,给那匹沐公子的爱马引用……于是,顾婉只有笑眯眯承认。 沐延昭一挑眉,瞥了他家爱马一眼,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点儿吃味儿:“你到是好福气!” 这酒实在是好! 沐公子晃了晃酒坛,橙色的果酒馨香扑鼻,清澈透明,只是看,就赏心悦目,和现在大多数颇为浑浊的酒水完全不同,度数在当下来说并不低,大约是三十度左右,入口绵软,口齿留香…… 不只是酒好,用来装酒的器皿也很精致——这瓷器色泽清雅,触手温润光滑,是葫芦形状,上面寥寥几笔,绘制了一簇梅花,下面是四个纂字——‘闻香下马’,风格独特! 沐延昭叹了口气,可惜,酒再好,暂时也不能拿来做生意赚钱——丰朝现在禁酒令非常严,严禁大规模酿酒贩卖,自家酿制自饮到还可以……他们沐家人也觉得,现在天灾人祸不绝,粮食短缺,天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对于酒,还是禁一禁的好。 即使如此,沐延昭却还是暗地里琢磨了一下,眼前这小姑娘出身来历一定不简单。这个年代,只有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会有自己独特的珍藏秘方,无论是美食还是名酒,总要有和其他家族不同之处,如果逢年过节没有一点儿送出去很长面子的独有的特色礼品,那就算不上百年望族,簪缨世家! 说来,他们沐家秘制的醉鸡,也是用上好的果酒烹制……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和她合作,也好为家里开辟财源! 不是沐延昭一心钻营商贾之事,实在是沐家太缺钱,最近几年,世道越来越差,家里要养大批来投的‘文臣武将’,还得组建护军,而且涯州老百姓们日子也难过,沐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封地的赋税收入,时不时还要补贴,济贫赈灾什么的…… 顾婉却不知道人家在动脑筋打她的主意,恐怕如果知道,不但不会担心,还会很高兴,沐家未来可是坐拥天下,和他们做生意,绝对亏不了。 别看现在丰朝对商贾的打压很严厉,实施重农抑商的政策,可将来就不是如此了,到了庆朝,虽然商贾的地位还是不算高,可世人对商人的鄙薄到底减轻了,达官贵人的手底下生意就不算少,实在是因为沐家这个皇族,就有不少子弟是商人出身。 顾婉如今在上琅是没法子,老百姓来生活都过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余力做什么生意,想什么改善家里的条件! 可等到了涯州,去了大庸,顾婉肯定会想办法开辟财源,她还想着一家人生活的舒舒服服,让哥哥嫂子跟着享福,没钱可不行! 想要过得舒服,他们兄妹也只能靠自己。 毕竟,即使能把父亲留下的财产拿回来,也绝对多不了,有个一千两也顶头了。叔叔可能会怜惜他们二人,可叔母绝不可能让他们兄妹两个得到太多家产。 不过,重来一次,顾婉真没想着要顾家什么东西,只是有点儿舍不得爹留下的字画书籍,别的房产土地,还有那几个小庄子,几家店铺,她就不打算要了。 当年他们父亲和二叔的感情很好,实在没必要为了些许钱财伤了彼此的感情。 而母亲留下的东西是宝贝,可这些都是能够留着传家的,即使到了这般落魄的地步,娘亲也不曾拿出去变卖,为了娘亲,他们兄妹两个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东西也是不肯轻易使用的。 所以,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了不坐吃山空,无论如何,顾婉也要想办法置办下产业…… 当然,顾婉这会儿到没有发愁,她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不说她还有个随身商店在,就是没有,养家糊口也能做到。 实在不行,大不了她去当郎中! 现如今大夫可是很稀有的,很多村落都没有大夫,人们生了病,如果是小病,就硬扛着,要是拖成大病,也只不过想方设法找一个游方郎中,随便看看,吃点儿草药……这种条件下,重病患者能撑过去的不多,大部分都落个病死的下场。 以顾婉现在的水准,当然不可能成为什么名医,她当年学的是西医,中医只是跟着他们院长学了几年,还差得远,连脉都看不准,但即使是这样的水平,在这个时代,很多村子里也能被称为神医了,不是她水平高,实在是水平高的大夫,例如那些御医,大药堂的坐堂大夫,老百姓轻易见不着,见到也请不起…… 顾婉摇摇头,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撇开——当郎中什么的,也只能想想了,她想学医,偶尔给人看看病,估计大哥会同意,但她要是想真的做个郎中,抛头露面,估计她家兄长会急红了眼! 天上的浓云散去,今日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太阳高照,墙角堆出来的雪堆,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沐公子,我听说前面的积雪都清理干净了,水公子打算明日启程?” 纷杂的思绪平息,忽然想起昨日大哥很是松了口气地说,两位贵人准备离开村子了,顾婉不由随意问了一句。 沐延昭一怔,随即笑道:“是啊,其实早该走了,只是华庭馋小娘子做的美食,这才耽搁到今天,哎,别说是他,就是我,吃了小娘子做的饭菜,恐怕也要好几个月适应不了其他地方的伙食!” 顾婉顿时失笑,自从重生以来,多少有一点儿抑郁的心情,也不觉大好,任谁的劳动成果得到旁人的赞赏,总会赶到身心愉悦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顾婉就在沐公子……的爱马,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拉着昏昏欲睡的蓉妞回家,沐延昭一直落后五步,远远地护送,等到亲眼看着顾婉安安全全地进了家门,这才离去。 第十六章 别离 顾婉看着在厨房外面堆积如山的水果,哭笑不得! 今天一大早,水波的车队离开村子,特意绕了一下路,玉屏便带着另外三个侍女驾车把他们储备的水果统统送了过来,说什么也要顾婉收下。 当时水波坐在车上,隔着窗纱望过来的目光,顾婉总觉得颇有几分可怜巴巴,他眼睁睁看着那一筐又一筐从车上搬下去的,他最爱当零食吃的果品,脸上的表情,简直像心疼的要命! 玉屏这般体贴的侍女,却丝毫没有体会自家主子的肉痛,高高兴兴地命令护卫兵士帮忙把东西都给顾婉搬进门,把半辆车都给搬空,这才停手,笑眯眯地道:“沐公子走得比我们早,昨天晚上就连夜赶路,这是他临走之前交代的,说是要谢谢婉娘你送他的果酒。别客气了,收着吧,这东西对我们不难得,等到了云州还能补充,可这大冬天的,你们要是想吃个水果,那恐怕就很不容易了。” 其实很容易,而且品质上乘,绝对比这些冻的新鲜可口! 顾婉心里暗笑,说来,水波这位小侯爷当的也太不靠谱,家里的下人居然听沐家公子爷的话,不过,由此可见,两个人的关系着实密切。 本来,顾婉还有一点儿推脱的打算,可看到水波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忽然起了几分恶趣味,不打算推脱了,等到水果统统被搬进院子,贵公子失望地放下车帘,顾婉才把刚在家里做好的几坛子咸鹅蛋,咸鸡蛋,一大坛果酒,还有一坛酱料,塞给玉屏。 这种乡间小吃,玉屏是吃过的,吃的时候口舌生香,这会儿看到顾婉的回礼,自然是十分高兴,连水波的肉痛感都少了一些,一点儿都没嫌弃这礼物上不了台面。 此时,跋山涉水,辛苦赶路的沐延昭,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意,居然便宜了水波,他为了给顾婉的水果,可没少对水波许诺,给出的代价,绝不是那点儿东西吃食能够比拟…… 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他也不会怎样生气,沐延昭这个人,一向很少为自己的事情动怒,他只会为了很小的一点儿赏心悦目而愉快! 两位贵客来的时候颇有几分惊天动地,走时,却悄无声息……只在客房里给郭玉柱和郭家屯留下了三百两纹银。 这银子不多不少,即使泄露出去,也不至于引来土匪过分的贪婪,又已经足够整个郭家屯一个冬日的花用。郭玉贵便有几分感念水波的好处,私底下偷偷摸摸地说,这丰朝的显贵们,也不都是贪婪成性,横行霸道,欺压良善之辈! 贵客的来来走走,也不过是让这偏僻的小乡村,多了一点谈资,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并不会因为某个意外人物有多大的转变。 ——————————————分割—————————————— 上琅大雪封山了好长时间,冬日天冷难熬,家家户户的炭火就不大够用,一般邻里之间,白日里大多聚在一块儿,也能省下些木炭。 王梅就带着蓉妞,到顾家来和顾婉一块儿做女红。 顾安然自从把地下室的书籍搬了一半儿到书房之后,就总是一个人呆在屋里读书,顾婉也只有想要他休息的时候,才缠着他,平时不是在厨房处理食材,就是缝衣做被的,顾安然有时候也担心妹妹过于寂寞,可他一拿到书本就入神,即使想一整日陪着妹妹,也有心无力,现在有王嫂子和蓉妞在,他到能安安心心地读书。 卧房里的窗开了一条细缝,墙角的炭盆,炭火极旺,炭是上好的银霜炭,没有烟,也没有异味儿 。顾婉本来实在是有些担心一氧化碳中毒的问题,可到底上辈子用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出什么事儿,再说,就是想做个带烟筒的火炉,壁炉什么的,也得等到将来去了涯州之后,他们在上琅呆不久,也就没有必要大规模改造了,而且制炉子需要的铁器,这地方也少。 只要稍微注意些,这些炭火也没多大危险! 王梅在顾家混熟了的,也就不当自己是客人,抱着闺女,坐在炕上看顾婉丫头绣荷包。小蓉妞一个劲儿地伸手够炕案上的针线篓子,逗得王梅直笑。 “婉娘,你的针线可真好,我不识字,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你做的,就是和我们寻常乡下人的手艺完全不同。” 顾婉笑了笑,把荷包捡起来塞给蓉妞:“哪有王嫂子说的那般,就是新鲜罢了。” “要的便是这个新鲜。”王梅看着蓉妞手里的针线,忍不住暗暗赞叹,这是个葫芦状的荷包,用水蓝色的丝缎为底,上面绣着一簇腊梅,一地碎雪,极有风骨,配上的诗词,她虽然看不懂,但那字儿,即使是她这个不识字的,也要说一声好看。 “婉娘,你这是用的什么针法,这有几十种了吧,我这看了半天,竟然瞧不出一点针脚痕迹来?”王梅啧啧称奇,觉得顾婉不愧是大家千金出身,做的针线,和她在上琅那些绣庄里见的,所谓的知名绣娘所做的截然不同…… 要是她能说出来,一定会觉得绣娘做出来的就是个荷包,充满匠气,而顾婉做出来的,虽然还稚嫩,却已经是艺术品了。 顾婉莞尔一笑:“要是王嫂子喜欢,我就教王嫂子绣。” “哎呀,我这粗手笨脚,哪能做出这精细玩意,你啊,就多给我几张绣样儿,让我照着绣就成,要是让我一个荷包上用几十种针法,那可要了我的命了。” 听王梅这般说,顾婉也就答应下来,翻出不少留存的绣样拿给她,让王梅甚是高兴。 其实想想,王梅要想绣出顾婉这样的荷包,恐怕还真不容易,她当年是读了二十年的书,练了二十年的字画,字写得小有所成,画也登堂入室之后,才能绣出这般题材高雅的精致艺术品,如今虽然因为年纪小,力气单薄,书法绘画,用笔无法自如,和当年都没法相提并论,刺绣的功夫,大约也只有前世的二三成,可这境界,却是没有降低…… 接下来的日子,好过许多,冬日里因为有不少粮草储备,居然整个郭家屯都没有冻死人,也没有饿死人,冬去春来,到了开春时节,万物复苏,居然比往年还多了几分繁茂景象。 因为有良种,冬日的大雪又把害虫都冻死了,郭玉柱琢磨着,这新一年的收成,大约不会很坏,全村老少的脸上也就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笑意。 只是,还是会时不时有逃避天灾人祸的灾民路过,他们带来的那种麻木感,还是会忍不住让人心惊胆颤,看到这些,就连预示着丰收的喜悦,似乎也减弱了。 顾婉偶尔拐弯抹角地提醒郭玉柱和王梅几个,告诉他们未来形势险峻,早作打算,郭玉柱的眼光开阔,顾婉的年龄虽然小,可他也不会不把顾婉的话放在心上,何况,郭家屯距离边境太近,只要一打仗,夜里都能听见厮杀声,土匪更是多如牛毛,虽然现在郭家屯也算是有驻军保护,可区区一个肖超逸,根本就剿不尽土匪,再说,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上琅…… 思来想去,郭玉柱到开始考虑退路了,只是故土难离,据村搬迁,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忐忑也好,喜悦也罢,日子还是这般一天天过去。 顾家两兄妹的守孝生活,总的来说平静无波,这三年,郭家屯也没有发生大的灾祸,顾安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问的长进速度,不说一日千里,可这三年磨砺,却让他的基本功比往常扎实了不少。偶尔和大庸的同窗好友,还有师长通信,他的老师,也对他学问的精进,十分满意。 而顾婉,只是开开心心做一个被兄长保护的小妹妹,每日正常的功课不会落下,做出来许多针线活,练字留下的墨宝,大多数让她换取了积分,随着她年纪渐长,前世的技艺也逐渐纯熟,换取的积分越来越多…… 到守孝结束的时候,她的积分收获,已经颇为可观了。 第十七章 涯州 景天十五年 才过初春,草色新绿,细雨如织。 顾婉拉开车上的竹帘,向外看去,顾安然也把书本合上,笑道:“怪不得你一定要来涯州,大庸虽然繁华,可和这里相比,确实太过浮躁。” 隔着车窗向外看,有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商肆,饭馆,酒店,茶楼,绣庄……花花绿绿的旗幡飘摇着,路边是来来往往叫卖的商贩,还有或匆匆忙忙,或安静闲逸的行人…… 这只是涯州的一个小镇,名叫享城,很有趣的名字,据说是天下才气占三分的岐山先生到此小住时所起…… 小镇不大,繁华喧闹,可最让人欣羡的,却是这里的人! 无论老少,无论是穿丝绸,配宝石,执羽扇的富商公子,还是贩夫走卒,都有一种鲜活的气息,在看惯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灾民之后,见到这些,总能让人觉得莫名安慰。 顾安然想,也许听从妹妹所言,没有去大庸城安家落户,是一个极正确的决定——他在丰朝都城大庸,求学三年,那里的繁华,和此地相比,更盛了何止七分?如今想来,却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颓然,近日所见,天下水旱蝗灾不断,兵祸匪患不绝,小人物们颠沛流离,艰难求生,可大庸城还是和往常一样,摆出一副粉饰太平的模样,糊弄了大庸城一干小民,也糊弄了达官显贵们自己! 那三年,他日日跟随名师大儒读书,时不时与同窗相约楼台,听一听名妓的清唱,看一看舞娘的艳舞,虽然偶尔也有深思,想那蛮族入侵,君臣猜忌,小民生死难料,天下烽烟四起……但也只是慷慨激昂,愤然一番罢了。 顾安然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虚假的太平,还有多少时日?只希望真正的国泰民安之日,早一点儿到来……只是,看到涯州现在的样子,他这一介文弱书生,也不觉多了几分希望,要是天下所有的城池,都与涯州一样,那该多好! 其实,这小小享城,也不一定有多繁华安乐,只是见多了断壁残垣之后,哪怕只是寻常的太平,也能让人心向往之。 “大郎,小娘子,天色渐晚,现在出城怕是找不到宿头,我们不如在城里住一宿?” 两兄妹正愣愣出神,车外忽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却努力柔和的声音。 顾安然一怔,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是落霞满天,撩开车帘笑道:“就按孙镖头说的,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好好吃一顿,明天天亮赶路。” 外面的粗壮汉子高高兴兴应了一声,马车行进的速度便又慢了些许。 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急,披星戴月,晓行夜宿,再加上离开家的时候,冬天还没有过去,路上尚有冻冰,一路行来,甚是艰难,要不是这承安镖局的招牌够硬,在绿林道上还算有面子,镖师小伙子们也个个精神头足,身强力壮,还有老成的车夫引路,他们兄妹两个,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安全到达涯州。 孙镖头是个老江湖,有他带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老字号的酒楼——风烟楼。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风烟楼里吃饭的人很多,孙镖头挥挥手,手底下的镖师们就赶着三辆大马车进了院子,他自己则亲自撩开车帘,先把顾安然扶下车,顾婉却不用他们搀扶,利利索索地下了车,偏偏还姿容优美,一点儿都不显粗野。 顾安然连忙给她整理了一下妹子头上略有些凌乱的‘华胜’,孙镖头眼睛里也闪现出一抹慈爱,一路护送,他是着实喜欢这个既漂亮又可爱,还总是和和气气的小姑娘。 如今的顾婉,虽然仅仅十岁,但比起三年前,已经长开了许多,五官秀丽,越来越接近她娘亲的花容月貌,本来枯黄的发,经由多年精心调养之后,也乌黑绒密,一口略黄的牙齿,早就变得雪白,再加上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多年,整个人都浸润书香,不同凡俗,可以说,除了因为年纪小,身段不足之外,这姑娘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资本。 可正是她这资本,越发让顾安然心里不安,可以说,他没有多想,就答应妹妹离开上琅,而且是到涯州,并非大庸城,多少是有些担心妹子的容貌招祸的因素在…… 上琅地处偏远,土匪众多,大庸城到处是达官显贵,在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妹妹之前,这两个地方实在不适宜久居,还是涯州民风淳朴,更适合他们兄妹蛰伏。 “顾大郎,小娘子,房间订好了,您二位是先去洗漱休息,还是略用些点心。” “孙镖头和弟兄们自己去吃些东西吧,我们兄妹自己来就好。”顾安然道过谢,就扶着妹子登楼,一进颇有古意的楼台,他那点儿文人墨客的习性又冒了出来,对在这小城能见到如此精致的建筑,啧啧称奇。 这风烟楼不说在享城,就是在其他大城市,也能称得上第一流的酒楼,它传闻为百年前郑阁老亲自设计建造,虽然后来几经易主,也多次翻修,已经式微,但是那回廊的设计,宛如空中花园一般的镂空天台还是保留了下来,所以许多文人墨客,甚至是远来的达官贵人,只要到了享城,便喜欢于风烟楼中小憩片刻,喝一杯温茶! 即便是现在,楼中还保留着前朝名士的字画。 顾安然犯了痴性,驻留停步,顾婉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要了一杯茶水,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顺便听听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上一辈子毕竟离得太久远,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而这一生,又是一直呆在上琅,消息闭塞,她和大哥初来乍到,总要探听些消息才好。 涯州果然不愧是风气开放之地,老百姓们敢说敢言,茶楼酒肆,又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顾婉没坐多长时间,已经听到许多她感兴趣的传闻——例如塞上‘飞白’千金一掷,带走了一个春香楼的不入流妓女罗晓婉,例如荣家的三公子荣淮安,在舒城挑衅永宁侯水波,结果,斗诗居然输给了让水波身边一婢女,例如,左相刘承风罢官归隐,闭门谢客,还有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顾家夫人为了给老太太求药,在大庸名医罗天成罗大夫门前跪到昏死过去……各种小道消息不胜枚举。 顾婉笑了笑,她不得不佩服自己,自己的心胸真够宽广的,听到叔母又在装那天下第一等的贤惠孝顺媳妇,心下居然毫无感觉……听到前生相敬如冰一辈子的丈夫的名字,听到他出丑丢脸,心绪波动居然也并不太大,只是稍稍有些鼻酸而已——毕竟是几十年的枕边人,要是丝毫不在乎,她也就不是女人了…… 正沉思间,顾婉忽然一扬眉,举目,穿过种种嘈杂的声响,远处似有呜咽哭啼之声传来…… “大哥,好像出事儿了……” 第十八章 可怜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推着一辆手推车,哭哭啼啼地走过,推车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女人身上还盖着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额头上缠了一层纱布,血腥味老远就能闻见! 周围的行人纷纷闪避,本来昏昏欲睡趴在柜台前的老掌柜,也猛然惊醒,走到窗前看过去,叹了口气,道:“作孽啊!” 孙镖头却是忍不住看了顾婉一眼,低声道:“小娘子的听力真好!”他们这一路上能安安全全,三番两次地化险为夷,还真多亏了这小娘子的耳力够好! 顾婉眨眨眼,没有说话,她听力强,可并非天生,而是经过后天锻炼的。 前些年,顾婉无意间从随身的商店中看到了一份锻炼五感的方法,虽然价格颇高,足足需要两百多个积分,够得上一辆很上档次的马车了,可她因为年纪小,行动不便,即使有很多积分也不敢轻易使用,也只有这样不显眼的书籍什么的还能买一买,所以,她还是要了这套方法,打算试试看。 毕竟她学了多年医术,五感灵敏,对治病救人,绝对有好处,有这样的机会,即使觉得也许这方法没有太大的效用,却还是不想放弃的,却没想到,这方法看着简单,听起来也不大靠谱,可坚持下去,却是效果显著,不说别的,现在顾婉的视力,听觉,嗅觉,都比常人敏感许多,就如现在,即使是在闹市里,她也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响…… 很可惜,貌似这种方法,也是要看天分的,她也把这东西夹杂在书中,抄给她大哥看了,顾安然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显著变化,到是眼睛的视力变好了一些,看书多了也不易疲劳,干脆就拿来当眼睛保健操用! 对读书人来说,保护眼睛至关重要,所以,即使成就远远不能和顾婉比,顾安然依旧很满意,勤练不辍,三年过去,他虽然日夜苦读,一双眼到比孩童的还要清澈明亮。 一会儿的工夫,哭啼声,嘈杂声,越来越近。 顾安然远远看到那推车上的女子一脸的绝望痛苦之色,额头上鲜血淋漓,显然是磕伤的,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还有匪徒敢在城里伤人不成?” 要说在城外偏远地方,打家劫舍实乃寻常,他们这一路,早不知遇见了多少凄惨之事,轻易也不会再动容,可自从进入享城,入目的无不是难得太平的景象,顾安然总觉得,此地民风淳朴,就算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到底也要和兵荒马乱的云州不一样了……忽然见到有女子头破血流,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会儿,太阳将落未落,正是一日之内难得清闲的时候,风烟楼里的闲人也多,不多时,顾婉两兄妹的耳朵里就灌满了关于楼下伤患的八卦消息。 那受伤的女子姓路,人称路三娘,是南郡人氏,早年家里虽然不算富裕,却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曾经做过南郡书院的教习。 路三娘自幼聪敏好学,她爹也是把她当男子教养,养到十六岁,一身的学识就算是名门世家的千金也难比拟,要说,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程朱理学,朱熹老先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有才的女人也是备受吹捧,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说法…… 她这样有才有貌的好女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登门求亲的甚多,可路三娘一个都没看中,只相中了南郡书院一个书生,这书生叫程明,字谦怀,家居益州,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老母亲是变卖了家里的产业,送他出来求学的。 这个程明知道家里不易,读书非常用功,在书院里成绩虽然不拔尖,却也算是相当不错,更难得的是他生得好,不是说他相貌有多么俊美,而是他长得让人看着顺眼,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说话老成持重,没有寻常书生眼高于顶的毛病。 路三娘相中了他,那路教习最是疼爱女儿,又觉得程明此人颇为厚道,而且,这年月当官也是要看长相的,他长得好,将来出仕,肯定比别人顺利,无论如何,都堪为良配,就暗自递了话过去,程明一口答应下来,两个人没多长时间就成了亲。 一开始,二人是琴瑟和鸣,路三娘满腹学识,与寻常女子不同,也和程明有共同语言,生活的和和美美,可到了后来,程明遇见贵人,被聘为涯州刺史家公子的西席,出仕之后,借着这层关系一路高升被提拔,如今已经是一县之令,现如今举家搬迁到涯州,程家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与此同时,路家却遭遇兵乱,路三娘的父母皆亡,只留下一个弟弟,身体病弱,日日汤药不断,路三娘有心看顾,就把她弟弟带在身边照顾,婆婆见媳妇向着娘家,心里就不大高兴,再加上嫌弃路三娘家境落败,对儿子没有丝毫帮助,极为不满,平日里更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还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姬妾。 程明夹在媳妇和亲娘之间,到底还是觉得娘亲比媳妇要紧的多,这很正常,儿子总得孝顺母亲,在涯州,谁不称赞程明是个孝子! 一来二去,夫妻两个的感情,也就渐渐坏了…… 风烟楼的老掌柜叹了口气,低声道:“虽说这婆媳之间,怎么也不能说是婆婆的错,可路夫人也不容易,听说前日她婆婆忽然昏倒,人事不省,济民堂的大夫都去看过,虽然开了方子,可汤药根本无用,后来说是不行了,治不了,这路夫人一着急,硬是背着老太太四处求医问诊,咱们享城的几家药铺,都让她跑遍,可这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治病这种事儿,也不是她有心,就能治好的,整个享城的药铺都说老太太这病没救了,甚至有些大夫,连药都不敢给开。” 济民堂?听到这个名字,顾婉脑中顿时一声惊雷——济民堂不是在大庸?怎么享城也有……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问道:“掌柜的,这济民堂的东家,是不是姓王?” 掌柜的点头,指了指对面,道:“没错,原来小娘子这外地人也知道,看看吧,那就是济民堂,别看它不像其它药铺似的,生怕门脸不大,招牌不够显眼,就是一户普通民宅,但在咱们涯州,也算是声名远播了……哎,要是王神医在,说不定这程老夫人还有救,他老人家以前可是给宫里的贵人们都看过病的,医术极为高明,也是程老夫人命不好,正赶上王神医出诊,去了大庸。” “岂止是程老夫人命不好,这路夫人也是可怜人,她婆婆病了,咱们县令大人就把罪过都加在了她头上……”旁边一跑堂的店小二,闻言叹道,“今天上午,我去采买,路过县令大人的府邸,还看见路夫人跪在大门外呢,听说,县令大人发了话,要休妻。” 周围顿时起了唏嘘声…… 第十九章 嚣张 顾婉轻轻咬了一下舌尖,这才重新恢复平静,使得心底对济民堂的怨怒,消散开去——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她,还没有被那位道貌岸然的神医害得伤了身体,终身不孕,她大哥也没有因为济民堂而久治不愈,落到早亡的下场,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绝不会让这些再次发生,根本用不着动怒! 她深吸了口气,靠着窗,就见路三娘已经到了近前,那男子,把手推车停到风烟楼对面,济民堂的大门口,这男人一抬头,众人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很年轻,最多二十几岁,脸色苍白,很可能是路三娘的弟弟。 他的身体貌似的确不大好,面上呈现出一种极难看的死灰色,好不容易才背起路三娘登上台阶,艰难地举步,可他走到门前,还没有跨进去,济民堂中就走出两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硬是堵住门,推推搡搡,说什么也不许过。 其中一个学徒力气极大,年轻男子被推得一踉跄,一头栽倒,他姐姐也从背上滚了下来,撞在旁边的石阶上。这一碰撞,路三娘鼻血喷流,甚是狼狈,周围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那少年脸色大变,急忙扑到姐姐身上,吓得颤抖着手,用帕子替姐姐擦拭鼻血。 顾安然脸色大变,皱起眉头:“济民堂,济民堂,怎么如此耳熟……我想起来了,济民堂不是王世叔的产业?我记得王世叔仁心仁术,当年为了父亲的病情没少费心思,还说什么也不要娘亲给的诊费……怎么他门下的学徒这般嚣张跋扈?” 顾婉心里也一跳,没想到大哥居然还记得那个姓王的,对他的评价这般高,也对,如果不是对王贤民没有丝毫戒心,大哥那时又怎么会临死都不曾怀疑他……此时却不容她多想,当了很多年的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遇上这种事儿,总是很难袖手旁观。 顾婉叹息,低声道:“孙镖头,大哥,咱们过去看看。” 顾安然也点头:“对,以婉娘你的医术,别的不说,给那位夫人包扎一下伤口,大约没有问题。” 顾婉哭笑不得地摇头,大哥也太小瞧她,需要丰富经验,诊断困难的病且不说,论起治疗外伤,如今丰朝最能耐的神医薛泽,怕也比不上自己! 许是担心路三娘死在自家医馆门前,惹上晦气,济民堂里面终于有了动静,走出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夫,身边还跟着两个蓝衣服的学徒,他一出门,就轻飘飘地看了那两个闯祸的学徒一眼,“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给我滚! 骂完,才扭头看了看路三娘的情况,不过是扫了两眼,连诊脉都不曾,他便对趴在地上,几乎吓得虚脱的少年道:“路礼,济民堂的止血散明码标价,你拿得出三十两,我便把药给你,不然,你就老老实实离开,咱们这儿是医馆,可不是善堂。” 这话一出,不只是路家兄妹两个,周围的人也暗自咋舌。 有几个看热闹的猎户,惊讶不已,忍不住出声:“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敢要三十两?那得买多少金疮药,用一辈子都用不完吧……” 那中年大夫冷眼瞥过去,道:“真以为我们济民堂的秘方,和草药郎中随随便便拿出来的药粉一样?” 说完,又颇为不屑地瞪了路三娘一眼,冷笑:“程夫人,你何必跑到我们济民堂来装死,就这么点儿伤,能有多大事?” 路礼一愣,嘴唇蠕动,脸上白了白,牙齿咬紧,路三娘此时也醒转,听到那中年大夫的话,挣扎着身上拉住少年的胳膊,站起身,嘶哑着声音:“小礼,姐没事儿……” 她如今被赶出程家,身无分文,连弟弟看病的钱都没有,又上哪里去找三十两银子!路礼的目光扫向在东大街摆摊看病的郎中,这些郎中显然甚为同情他们姐弟,便立即有人顶着济民堂的大夫颇带讽刺的目光,走上前,各种草药包递上来。 可是,这些药物外敷之后,路三娘疼的嘴唇青紫,血根本止不住,还是不停地往外渗出。 路三娘叹了口气,低声道:“小礼,算了,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本就不容易止血……”话虽如此,路三娘和路礼还是极感激伸手帮忙的郎中,要知道,济民堂是大医馆,寻常郎中可是轻易不敢得罪,他们能顶住压力,关键时刻伸伸手,已是大不易。 中年大夫冷笑:“真以为无论什么角色,都敢自称大夫?你们两个交钱还是走人,赶快做决定,别浪费我的时间!” 如今程明给了暗示,怕是整个享城的医馆都不会愿意给他们姐弟治病,就连济民堂恐怕也要给程明面子,要不然,也不至于说出如此离谱的药费,平时,济民堂的特效金疮药止血散,也只是三两银子一包而已,路三娘心里一苦,眼角便有泪珠渗出。 路礼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痛楚,他猛然抬头,大声道:“好,我给你。” 说着,路礼就从怀里拿出一颗圆润的,拳头大的珍珠,居然是罕见的血红色,在阳光下一照,那种艳红,让人目眩神迷。 周围一片惊叹声响起,那中年大夫的眼睛,顿时也一亮! 这时,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很清脆悦耳的声音——“我看,三十两用不到,几文钱足够了。” 随着这声音传来,围观的人群一阵骚乱,不自觉让开一条路,这时,路三娘身体虚脱,连站都站不稳,只是倚在路礼肩膀上喘息,闻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最多十岁,唇红齿白,面貌秀美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额头上佩戴着滚圆的粉色珍珠制成的‘华胜’,耳朵上戴着玉兔耳坠,衬托得她面如莹玉,眼似秋水,身上穿着彩绣貂皮袄,还有一条水红的褶子裙,外面罩着雪白的滚毛斗篷,整个人贵气不俗,十分可爱。 那中年大夫脸上一怒,一转头,见到顾婉,愣了愣,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回头看着路礼,冷道:“这药,你买还是不买?” 路三娘喘息不止,顾不上这发出声音的女孩儿,拉着弟弟的手,苦笑道:“小礼,那是三丫头给你的,不能给外人,你病的厉害,都没有当了它……姐真的没事儿……” 路礼咬咬牙,一把将手中的珍珠塞入那位大夫手中,呆呆愣愣地扭过头,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周围顿时叹息声四起,连顾婉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想说话,让顾安然一拽,到底住了口。 中年大夫面上显出几分得意,从怀里掏出一大包药粉,扔给路礼,冷道:“这是三天的剂量,里面的小包,一天两次,每次一包,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路礼伸手接住,连忙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包药,先是给三娘喂了一半,又把另外一半均匀地敷在伤口处。 周围的人也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三娘的额头,可惜,效果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显著,路三娘额头上的血还在渗流…… 嘘——不可抑制的嘘声响起。 那中年大夫皱眉,四下扫视,“一群愚人,哪里懂医理……路礼,你等半盏茶的工夫,路三娘的伤口自然就不会再流血,行了,别围在我们医馆外面,碍着我们做生意,你们赔不起!” 他挥挥手,就让身边的蓝衣学徒下去赶人,就在这时,路三娘忽然哎呦一声,一双手捂住肚子,身子摇摇晃晃…… 路礼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姐姐,惊声道:“姐,你怎么了?” 路三娘额头上汗水滴落,嘴唇煞白,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二十章 偏方 路礼猛地抬头,恶狠狠瞪视那个大夫,大夫吓了一跳,被路礼看得恼羞成怒,“看什么!我们济民堂的止血散,是连宫里都时不时用的,严家军也经常采购,还能吃坏人不成!” 路三娘咬牙,拉住路礼的手:“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儿难受,大概是吃了脏东西,小礼,别闹了,咱们走。” 路礼迟疑:“姐,你真没事儿?” 路三娘摇摇头。 顾婉看了看济民堂很不起眼的招牌,眼睛里嘲讽之色一闪而逝,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姐姐,我略通岐黄,如果你不嫌弃,不如让我帮你看看……入口的药,一定得千万小心,药这种东西,能救人,可一样能杀人呢!” 路三娘尚未觉得如何,周围的人群却是哗然! 济民堂那个中年大夫脸上神色不动,阴冷的视线在顾婉身上一转,冷笑一声:“哼,胡说八道!”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太多的动作,一来可能是不屑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觉得有失身份,二来,也是看顾婉衣着打扮,不像平常的穷苦人。 顾安然皱眉,扯住妹妹的手,低声道:“婉娘,咱们准备的药差不多都用完了,身上也没钱……”他们的行程极为艰难,一路上遇见不少逃荒逃难的人,顾安然和顾婉都是心软的人,没少帮衬食物和各类药品,花费甚大,还要供应镖局一干人的食宿,准备的银子离开上琅没多久就用得一干二净,典当了一部分娘亲留下的嫁妆,这才顺利到达涯州。 在家中,顾婉可以避开顾安然的视线,借口自己买药草炼制,把随身商店里购买的药丸子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使用,可在路上,她大哥根本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也就没什么机会补充药物,现如今,她的药箱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不过,就目视看来,这点儿外伤根本用不着多好的药物,路三娘的虚弱难受,也根本不是因为外伤。 她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只看着路家兄妹两个,路三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见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不自觉点了点头。 顾婉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伸手给她把了把脉,却是一怔,愕然抬头,看了路三娘一眼。 路礼虽说不相信顾婉这个最多十来岁的小姑娘精通岐黄,却还是让顾婉的表情吓了一跳,惊道:“小娘子,我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 顾婉挑眉,迟疑了片刻,一挑眉:“看来,这济民堂的止血散还真不能吃……” 这句话说出口,路家姐弟都怔住,整个济民堂门前都静默下来,那大夫脸色大变,厉声道:“小娘子,我先前看你年纪小,不肯与你计较,可是你也别蹬鼻子上脸,如果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抓你去衙门见县太爷!” 顾婉摇头,看也不看那大夫一眼,只柔声对路三娘笑道:“这位姐姐,你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你知不知道?” 路三娘愣住,脸上欣喜和痛苦的神色交叉,一闪而逝,却本能地伸手捂住肚子:“我有孩子了?可是我刚刚才……” 路三娘的话一顿,女人家的私密事,到底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顾婉安抚地拍了拍路三娘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路三娘脸上一红,随即又是一白。 那大夫此时却心下大惊,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冲上前,抓住路三娘的手腕,不过片刻,他就背上就被汗水给浸透,不死心地再次把脉,咬牙道:“怎么可能?” 顾婉冷笑:“你这个当大夫的,给病人拿药,居然不知道首先把脉,连病人有没有身孕都不问,果然是医者父母心!” 那大夫让顾婉一通冷嘲热讽,讽刺的面上又青又红,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路三娘怔愣半晌,一把抓住顾婉的手,焦急地问道:“小娘子,我的孩子如何?不会出事吧?” “好在刚才用药不多,尚没有大碍。”顾婉从路礼手中,拿出药包,也不打开,隔着纸包闻了闻,才递给路三娘,不屑地道,“里面有很大分量的大黄,确实对止血有奇效,不过,孕妇吃了,很容易导致流产,姐姐,你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前三个月要小心再小心,这东西可千万别再吃了。” 路三娘像碰到烫手山芋一般,一下子就把药包给扔出去。 围观的人的窃窃私语,嘈杂地几乎能穿透两条街,所有人看济民堂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古怪,那中年大夫愤愤然一扭头,转身就要走,顾婉给孙镖头使了个眼色,孙镖头一个箭步,就窜上去把人拦住。 大夫皱眉:“你们还想如何?” 顾婉盈盈而立,半点儿不气恼,斯斯文文地道:“大夫,你开错了药,赔偿先不说,人家的药费,你总要还吧。” 旁边的小商贩也跟着起哄:“就是,药开错了,最起码也得把药费还给人家。” “还济民堂呢,真给王神医丢脸!” 那大夫板着脸,努力不让自己肉痛的表情显露出,一甩袖子,把那血红的珍珠扔给路礼,故作不在意地道:“听着,你姐姐的伤,如果不治疗,后果自负!” 路礼手里握着珍珠,左右为难,这享城最好的医馆就是济民堂,再说,他们姐弟得罪了程家,别的医馆,就更不愿意给姐姐治伤了…… 路三娘扭头,看着顾婉,很诚恳地道:“小娘子,你看?” 顾婉摆摆手:“小伤而已。”说着,她便走到旁边一个小摊贩前,笑道:“大娘,你这葱和蒜怎么卖?” 那大娘莫名其妙,最后还是让顾婉花了两文钱,从她的摊子上抓走一大把蒜瓣,还有两棵葱。 周围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的,济民堂的中年大夫更是忍不住皱眉,想起刚才的事情,对顾婉却是忌讳三分,“小娘子,你何必多管闲事,跟我们济民堂过不去!” 顾婉只是看他一眼,笑道:“这是什么话!医者父母心,你们济民堂不治病救人,难不成还要拦着别人?” 她口中笑谈,动作却不停,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儿干净的纱布,又拿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将大蒜内膜剥下来。 走到路三娘身边,用纱布替她把伤口清理干净。 济民堂的大夫脸色红红白白半天,哼了一声,一扭头,抱着胳膊冷笑:“路礼,路三娘,随你们怎么折腾,我到要看看,怎么用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止血药使!” 第二十一章 授业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见顾婉在路三娘额头的伤口边沿处,用手指捏了一下,接连变换数次指压的位置,然后把大蒜内膜轻轻地贴上去,紧接着又贴了一层,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本来怎么也止不住的细流,居然渐渐停住。 那卖葱的大娘愕然:“……啊?我这蒜瓣的效果,竟然比济民堂的止血散也不差了……”刚才上止血散的时候,大家都看着,效果并没有这般好!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三十两银子的止血散和几文钱都用不了的大蒜,这对比太鲜明!鲜明到就连那位大夫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顾婉失笑,其实差得远,这大蒜内膜只是起到一个创可贴的作用,实际上止血,是她指压的效果,刚才济民堂的止血散,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会说。 顾婉轻飘飘地看了济民堂的大夫一眼,对周围围观的老百姓道:“如果伤口不大的话,贴贴这大蒜内膜,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周围的人连连点头,这个年代所有人都是敝帚自珍,许多很简单的常识方子,都是家传秘传,根本不会让外人知晓,那些当大夫的,就算知道一些简单易行还便宜的药方,也轻易不会透露——若是透露出去,药铺里昂贵的药物,还有那个片瓦遮身的小民会去买? 一时间,大家看顾婉的眼神便和刚才不大一样。 顾婉又把纱布缠成一团,沾了些许葱叶内膜的汁水,替路三娘把鼻血止住,笑道:“没事儿了,这几天伤口别沾到水,放心,不会留下疤,我再给你开一副药,喝了对姐姐的身体有好处。” 药?路三娘咬了咬嘴唇,脸上现出几分为难。 顾婉知道她是担心药钱,干脆也不开方子,挑挑眉,“放心,都是很常见的药,这里就有。” 说着,顾婉就再几个卖药的郎中摊子上挑挑拣拣,捡了几味药出来,都是生姜,山药,白术之类寻常药材,她根本不用称,手上稍微一掂量,就能拿准分量。 所有的草药加在一起,也就三十文钱,顾安然赶紧掏出荷包,先给垫上,路三娘姐弟两个讷讷半晌,没有拒绝,只是,路礼无论如何都要写下借条,说是等来日他赚了钱一定还。 顾安然没有推辞,路礼有手有脚,几十文钱,总不至于还不上。 “有几味药,尚需要炮制一下。”顾婉四下看了看,从旁边炊饼的老大娘那里,用三文钱买了点儿炭火,又从对面风烟楼借来铁锅一口。 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药材清洗干净,点燃炭火,把锅热好,挑出几味药,扔进锅里,开始翻炒…… 几个郎中都瞪大眼睛看着,就连那位济民堂的大夫,也面色凝重,老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难不成,这就是炒炭?”其中一个草药郎中见顾婉手法娴熟,皱眉沉思半晌,猛然一惊,大叫道。 顾婉有些惊讶,手下不停,回过头看了那郎中一眼,见他穿的衣裳打着补丁,却还干净,面白无须,大约三十岁左右——这炒炭法很早就存在了,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里就有说到,不过,经过多年战火,早已经散佚不全,这类书,大概也只有世家望族的藏书楼里可能有藏本,还不一定齐全,如今大多数郎中,可不知道炒炭这种炮制中药的法子。 这郎中见顾婉看他,连忙低下头,讷讷道:“……小娘子,我不是有意偷学……” 此时各种炮制药材的方法,有很多都是不传之秘,别看现在有个别大夫也知道用炒炭法炮制药材,可是,各人方法都不同,什么药能炒,火候怎么把握,这里面相当复杂,都属于密不外传的秘法,外人若要偷师,那绝对是遭人鄙视的。 不过,顾婉虽然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她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三十几年,各种如今在丰朝千金难得的秘籍,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各种知识,也是只有不想学,没有学不到,对这些早已经不在意,这会儿见那郎中发窘,笑了笑,干脆出声给他讲解,哪种药材可以用炒炭法炮制,怎么掌握火候,都有什么效果,等等,一边说一边做示范。 几个郎中大喜,都拼命记忆,生怕自己漏下点儿东西,一点儿都不因为顾婉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就不好意思求教。这个时代,人们都很相信夙根,相信天授,对少年天才,并不会觉得奇怪! 不多时,几味药都已经炒好,虽然都是一锅出来,但颜色和焦黑的程度却各不相同,看得几个郎中啧啧称奇。 “小娘子这一手,单论对火候的把握,可真能算是超凡入圣!”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郎中显然是对药理很了解,一眼就看出,经过顾婉的炮制,这些寻常药材的药性更缓和,还有几味药止血功效大幅度提升。 顾婉也不谦虚,她现在炮制药材的手艺,一点儿都不比在二十一世纪,给她家院长打下手的时候差了,就是年纪小,力气单薄,火候控制的还不够精微。 在人们不知不觉当中,那个大夫早就不见人影,济民堂也大门紧闭,顾婉目光中别样的光彩一闪,心下叹息,一振手中的铁锅,把里面的药材倒在早备好的瓷罐里,低声对路三娘姐弟交代了几句药材晾晒贮存,和煎药时的注意事项,又让她回去放宽心,多吃点儿清淡的东西,就不顾挽留,也不理会那姐弟俩的感激,对顾安然和孙镖头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回到风烟楼,已经是华灯初上,顾婉和顾安然也累得很,随意用了一些点心,便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镖队就要继续赶路,争取一个上午就能赶到目的地。 本来顾安然还想要拜访一下济民堂,毕竟,王神医曾经和他的父亲是至交,后来想了想,王神医不在,他又不认识二当家王贤仁,济民堂其他的大夫,又着实没给他留下好印象,就自己打消了念头。 顾婉知道之后,再一次觉得,他们先来涯州的主意大妙,不说别的,现在这济民堂已经给自家大哥留下了很恶劣的印象,就算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大哥对那位王神医的观感,但总要在大哥心里留下印记,以后王贤民还想骗大哥,总不会那么容易了。 想到此,顾婉心情大好,连数月旅途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可惜,顾安然没有他宝贝妹妹的好心情,反而愁绪满怀——虽然平安来到涯州,挺值得高兴的,可是,他们已经没钱了! 顾安然数了数手头的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还有十三两!如果是平常,绝对够他们兄妹两个生活许久,但像安家落户,就这么点儿银子,连几样像样的家具都打不起啊! ……难不成,还要去典当娘亲留给妹子的嫁妆不成?若真沦落到那种地步,让他这个顶门立户,做大哥的,可怎么有脸见九泉之下的双亲! 第二十二章 管家 这一次,顾家两兄妹举家搬迁,择定的定居地点,是涯州兴元县,距离享城也就三十多里的路,因为毗邻涯州刺史府所在的‘阳晋’,小城颇为繁华,可以说是涯州最繁荣的县城之一。 顾婉从商店里买了一张当地的地图,看过之后,马上就确定了位置,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说服她大哥。 “我看了郭爷爷外甥的信,兴元县依山傍水,南面就是大周山,风景秀丽,他给咱们看好的那块儿荒地,在石岩县东南,大周山脚下,虽然听说道路崎岖,不大好走,可现在兵荒马乱的,闭塞不是坏事,而且,土地足有三十顷,咱们村子要迁来的只有三十六家,怎么也够用了。” 顾婉拿着红豆糕,一边细细品尝,一边默默计算,对即将到达的新家,颇为憧憬。 坐在舒适宽敞的马车上,顾安然倚着靠垫,眉头紧锁,神情恍惚,似乎根本没有听自家妹子说话。 顾婉见他一副很发愁的样子,连手边的书居然也读不下去,不觉失笑:“大哥,郭爷爷他们舍不得咱们村丰收的粮食,也舍不得家业,想要过来,还得等一年,有一年的时间,足够咱们想办法安家落户了,你啊,少为这些发愁,还是想想怎么进入集贤馆读书吧,我听说,顾师的要求可是非常严格,考核更不会墨守成规,很多名门世家的公子,他都不肯收……别以为你和人家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家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顾安然苦笑,伸出手指头在妹子光滑如雪的额头上点了点:“你个死丫头,明知道大哥紧张,你还吓唬大哥!” 顾婉眯了眯眼,笑着给顾安然捧了一杯茶水赔罪,心下却略有疑惑:“我听说顾师早就不问世事,怎么忽然就到了涯州,还开办起集贤馆来……” 顾南顾一清,今年六十有三,可成名却已经足足五十年,就连他的大弟子岐山先生刘钧,刘静安,如今也是名满天下。 早在十年前,顾一清就有感于天下将乱,隐居在蓝苍山,闭门谢客,再不理会世事,一直到两年前,沐家仅有十六岁的沐家七公子,沐延昭,亲往蓝苍山,与天蓝别院中和顾一清恳谈了三天三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之后,顾一清就忽然决定前往涯州,创办了集贤馆。 当然,沐延昭和顾一清的相会,属于秘闻,别说前世顾婉不知道,今世她照样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无论原因如何,于顾婉的大哥来说,总是好事,前世集贤馆出来的人,可以说绝对占据庆朝朝堂,大部分高位官员都出于此,能进入集贤馆读书,前程绝对是一片光明。 只可惜,前世顾安然带妹妹前往大庸,投奔叔父,一路艰辛,到了大庸之后,又赶上叔父病重,想关照他们两个也是有心无力,叔母对他们甚为冷淡,两兄妹寄人篱下,杂事日多,他一个人孤身力弱,担当起教养妹妹的重则已经是千难万难,身体也日渐败坏,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等到集贤馆招收学生,大庸青城书院的赵先生推荐顾安然去参加考核,顾安然也是心向往之,却因为在考场上生病,没有考上,虽然后来顾安然努力上进,用功读书,可基础不扎实,没有名师教导,走了不少歪路,到最后也是不上不下,白白浪费了他读书的天分! 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大哥缠绵病榻,抱憾终身,依旧是痛入骨髓……顾婉默默地抚摸着散发书香味儿的书籍,猛然抬头:“大哥,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家里的事儿,自有妹妹照料,再过一年,王嫂子和郭爷爷都来了,你也不用担心妹妹没人帮衬。” 顾安然失笑,揉了揉顾婉的头,叹息:“这三年来,一直都是婉娘你在照管家务,我这个当大哥的,可从来没操过心……” 一开始,顾安然也是满腹豪情,打算好好照顾妹妹的,结果一上手,才发现他就是那百无一用的书生,家务做得没有小妹妹利索,饭做的没有妹子做的好吃,管账计算也比不上妹妹,就连出门采买,他也差得远呢。 顾安然只能沮丧地承认,论管家,十个他也没有婉娘顶用。 之后,他跟着妹子去了一次集市,看妹妹顶着一张纯良无比的脸蛋,忽悠的集市上大小摊贩都把各种好东西廉价出售。而自己采买的东西,质量,没有妹子买的好,价格,也没有妹子买的便宜,当场就被他家那只有七岁的小妹子挤兑的把管家的权力上交。 等到看到妹妹家里家外都打理得甚为妥当,出门也小心谨慎,便慢慢放心,任凭妹妹跟着王刚和王嫂子随意去城里和集市上转。 说起来,他家宝贝妹子的运气是真好,似乎每次去城里,或者到集市上,都能淘到很好的东西,什么有了年头的老山参,上佳的笔墨纸砚,上好的皮革布料,就连粮食种子,妹妹买来的也比别人买的强,甚至还有几次他家婉娘竟然买到的书籍,还都是古籍珍本,绝对千金难得。 婉娘买回家的东西,质量也好,有时候她和王嫂子从同样的摊位上,买同样的东西,回来之后仔细一看,质量就是不同,弄得王梅总是说,顾婉是有神灵庇佑,是有大福泽的女孩子…… 顾安然听到这些话,不论相信不相信,心里总是很高兴的。 其实,这当然不关福泽什么事儿,人家老天爷也没空关注她一个小人物,而是顾婉用随身商店里差不多的东西给替换掉了。 因为顾婉年纪太小,想要好好利用随身商店里的东西,并不容易,大多数时候,她上集市去,都有王梅或者王刚跟着,想要支开他们,实在是很难。 幸好王刚性子憨厚,王嫂子也不是个细腻的人,顾婉有时随意买一些便宜,质量差的皮料,布料,粗粮,回来就用随身商店里的精品换掉,等到顾婉把东西用了,布料,皮料,制成衣服,或者坐垫,杯垫之类的小物件,粮食都吃进肚子里,他们什么也发现不了,最多也就觉得顾婉走运,钱花得不多,却买到了好东西。 这三年来,顾婉为了给家里改善生活,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就这样,很多看好的大一点儿的物件,她都不敢从随身商店里买回家,生怕大哥起疑,不是她不相信顾安然,有上一世的经历,她自然清楚,大哥把她看得比命还重,绝对是可以信任,只是,随身商店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会泄密的可能性越小,生逢乱世,不懂得小心谨慎的人,是活不久的。 顾婉吐出口气,迎着微风眯了眯眼,以后就好了,到了涯州,她送大哥去集贤馆读书之后,家里就是她当家做主,以后行事,方便得多。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快到晌午的时候,孙镖头才在外面笑着喊道:“顾大郎,小娘子,我们到了。” 第二十三章 入村 兴元县东南的大周山脚下,住的多不是什么富贵人,多也是外地逃难而来,有的家底丰厚些,就买田置地,置办下些许家业,安家落户了,更多的则是租种的地,就这般聚集成村,现在到是有了几十户人家,也算是个小村庄。 因着涯州太平,没有兵祸,赋税也少,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百姓到还安乐,一整年下来,除去嚼用之外,说不得还能留下一点儿,给孩子做套新衣裳,给媳妇扯两匹花布,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 此时,晌午刚过,当家的都到地里去干活,媳妇婆子们则聚在村口,一边做活一边说话。 一个抱着洗衣盆的农妇,从村口匆匆而来,和几个交好的乡亲打了声招呼,坐下就道,“你们看看,村东头那所宅院,终于有人来了,这会儿正往里面卸东西呢。” 众人闻言,连忙站起身,举目远眺,不觉都怔了怔,只见不远处人来人往,那空了有小半年的宅院,大门四开,孔武有力的镖师们抬着一口又一口大箱子进门。 那些箱子有红木的,有樟木的,都打造的颇为精致,两个人根本搬不动,需得三四个人一起抬,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竟然这般沉重。 “我的天,这得百十口箱子。”一个鹅蛋脸,不过二十几的妇人,粗略数了数,脸上多少露了几分惊讶,“这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 “你们瞧,王策家的正在前面招呼,我听说,王策是帮他一个亲戚买的房子,那空宅子,平日里也是他打理……这王策不过两年,就置办下六亩地,还建了新房,娶了媳妇,我看啊,多半也是他那亲戚帮衬的。” 说话的是陈惠,他当家的在县衙里做刑名师爷,她娘家也是殷实人家,虽然算不上大户,到也富裕,见识不浅,还认识几个字,在这小村子里挺有威信,“我看,咱们村八九成是来了贵人。” 就在这时,一辆比寻常马车宽出三分之一的车,停在那宅子门前,马车到并不怎样奢华,明眼人却知道,这是精工细作的,接缝处浑然天成,整辆马车,宛如一个整体。用来驾车的马,也极为神骏,还训练有素,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四匹马马蹄落地的频率都是一模一样。 这群人也是好热闹,陈嫂子使了个眼色,大家伙就抱着针线簸箩,端着洗衣盆子,零零散散地走了过去。 一近前,刚好看到马车里的主人下来。 那是个年轻人,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身上穿着绣工讲究的宝蓝色长衫,腰带很宽,上面缀着银线穿起的玉珠,满身的书香气。 王策看到她们,急忙上前招呼了一句,那年轻人就转过头,很是客气地一拱手,笑道:“见过各位嫂子。” 说着,他一伸手,又扶出一位小娘子,“这是舍妹,以后还请各位嫂子多多照应了。” 那小娘子一抬头,松开她兄长的手,大大方方地盈盈下拜:“嫂子们有礼了。” 她今日穿了水红色的银狐短袄,底下是彩绣的百褶裙,粉色的珍珠衬托得她肌肤如白玉,年纪虽小,但一颦一笑,已经是绝代风华…… 陈惠却是第一次面对一个小女孩儿也面红耳赤,本能地伸手去整理自己的衣襟,不独是她,在场的都忍不住提了一口气,生怕惊到这个如此标致的女孩子。 忙活好一会儿,众人见过礼,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陈惠仔细观察顾婉的言行举止,见她进退有据,行止根本不像是年纪这般小的女孩儿,心下揣度,这大约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秀,只是,又怎么会到他们这小地方安家落户? 她有心探听底细,可此时顾家两兄妹还没有安顿好,自是不好多打扰的,说了一会子话,大家就告辞离开,顾婉和顾安然兄妹亲自送了几步,约定好,等到收拾妥当,大家一起吃一顿乔迁宴,说的一群嫂子是眉开眼笑。 等众人走远,顾安然才携着妹妹返回。 “顾大郎,小娘子,东西都安置得差不多,正房也收拾出来,您二位一路跋涉,想必辛苦,不如先让我婆娘给你们烧些水,洗漱一下。” 顾安然和顾婉一进门,王策就迎过来道。 顾安然笑了笑:“那就劳烦婶婶了。” “不敢当,不敢当。”王策的媳妇新婚不久,脸皮尚薄,一听顾婉叫她婶婶,脸上一红,急忙扭身去给烧水。 这王策今年三十有三,是郭玉柱的外甥,以前也住在郭家屯,后来家里遭了土匪,爹娘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日子越发难过,老是靠郭玉柱接济也不是回事儿,这才离乡闯荡,是五年前在涯州定居的,靠给人打工度日,日子过得紧巴巴,没有恒产,整天有上顿,没下顿,老大的年纪,连个媳妇也说不上。 两年多以前,他托一个同乡送信回家,一问,知道他在涯州,便找到承安镖局,给他捎信,还捎带了一百两银子,其中二十两是给他的辛苦费,另外的便让他帮着打听打听什么地方有宅院土地出售,也不需要多么好的,关键是够大,能容得下整个郭家屯愿意迁出的人家居住。 当时顾婉也知道这是冒险,但于她来说,这个险还真不能不冒。 好在这个时代的人淳朴得多,还注重亲族,王策对顾婉的事儿是尽心尽力,他当时在阳晋打工,消息也算灵通,打听到兴元县有一出宅院很符合顾婉的要求,正好要出售,就连忙买了下来,足足花了一百两,他是半两银子也没有留,还多贴上不少路费,食宿费用。 也幸亏现在是乱世,好多人家遭灾,又担心兵祸,虽然涯州现在承平,可以后怎样真不好说,卖房卖地的也有不少,要是换了太平盛世,宅子那绝对属于祖宗基业,轻易没有人会出售。 承安镖局的人回来一说,顾婉就放了心,一来二去,两家人就联系上,顾婉让人家办事,总不能还让人家吃亏。 郭玉柱也知道顾家两兄妹的性子,就去信和他那外甥沟通了一下,这样,王策才收了顾婉的银子,置办下些许家业,这两年日子越过越红火,去年还娶了一房媳妇。 第二十四章 安家 对顾安然两兄妹,王策非常感激,顾婉交代给他的活儿,他也办得妥妥当当。 眼下顾家买下的这处宅子,虽非豪宅,可在整个村子来说也算是最好的,院子阔朗,足足有十八间瓦舍,前厅后舍俱全。即使已经两年没有住人,屋内还是纤尘不染,院子里也不曾杂草横生,可以说,除了没有家具之外,整座宅子和新的没两样,由此可见,王策照看得十分用心。 虽说顾婉前世是侯府夫人,家里最小的一个庄子中的屋舍,也要比眼前这一个精致得多,可她进入那些豪宅,却绝无现在的欣悦之情。 进了院子,先把四匹骏马牵到后院马棚里安顿好。 负责赶车的一个镖师,瞅着这马车,总觉得还是搁在屋里锁好才安全,可马车太大,除非拆卸了,否则是进不了屋门的。 不是这镖师小气,而是这马车外表看着不起眼,可实际上,它的骨架,所用的材料着实与众不同,四根支柱是一种很奇怪的金属制成,他们镖师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了,可这种金属却从不曾见过,比钢铁坚硬,却比木料还轻便,车厢的木料只有薄薄的一层,却很结实,利刃刺不透,车轮同样不寻常,富有弹性,大部分马车的木轮与它一比,完全是该扔的货色。 这马车走在泥泞坑洼的道路上,都轻轻松松,根本不显得怎样颠簸,若不是小娘子说过,这马车的材料,是个过路的采参人所卖,她无意中买回了家,他都想多买些回镖局,承安镖局保镖,若有这么一辆马车,安全性那绝对会提升不少。 现在好些王孙贵胄,世家传人的马车,为了安全,也有夹杂钢板铁板的,只是一来造价昂贵,寻常人根本用不起,二来也太沉重,太耗费马力,还跑不快……镖局配备那样的东西,就有点儿鸡肋了。 看着镖师对着马车流口水,顾婉失笑:“李大哥,这马车骨架是什么材料,我不知道,车轮的材料现在咱们丰朝也没有,不过,它为什么减震,我到知道,等忙活完,我就相信告诉你,行不行?现在啊,李大哥你就别盯着它看了。” 李镖师顿时眼睛一亮,憨厚地摸了摸脑袋,笑道:“还是小娘子懂得多,不愧是读书人,嘿嘿,坐惯了这辆车,以后再坐别的,颠的我屁股蛋子都疼!” “胡咧咧什么,在小娘子面前,也不知道文雅点儿。”孙镖头笑骂了一句,脸上到没什么怒色,显然也知道自家手下的性子。“赶紧的,别偷懒,帮着把东西都抬到屋里。” 顾婉摇摇头,双方都打了三年交道,彼此熟悉得很,也就不和他们客气,径自拉着自家大哥继续四下观望。 等兄妹两个粗粗地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领地之后,孙镖头已经带着他手下的小伙子们把大部分行礼都搬进东厢房的空屋中,只剩下四口半人高的樟木箱子,还戳在院子里。 顾安然瞅着这满满当当的书,顿觉得墨香扑鼻,直入肺腑,不觉心满意足,他这三年,最大的成就就是这些书籍,通读了一大半,以前和同窗们交流,尚觉得大家都在伯仲之间,可最近,他的水平明显已高出众人甚多,要不然,书院的先生也不会不用他开口,便主动推荐他参加集贤馆的考核了。 见自家大哥望着书的表情身为享受,顾婉陶陶然翻出一册《道德经》,笑道:“旁的都可以等,先把书房收拾出来,让大哥能安心读书是正经。” 想了想,正房有六间呢,其中一间光线最佳的,正好充作书房,顾婉抬头对顾安然道:“大哥,这间给你做书房吧,等下我去打听打听,看附近有没有木匠,好打造一套书柜书架……” 孙镖头闻言,抚须一笑:“小娘子,涯州我们熟,在兴元手艺最好的匠户,就是柳木头,他原名旁人都记不大清,因为这人成日里跟木头打交道,大家伙都称呼他柳木头,回头我招呼一声,让底下的小崽子们给你把人找来就是。” 顾安然大喜,笑道:“那可真劳烦孙镖头了……我这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就能读书,现在到好,让我妹妹给折腾的,没有书架,就浑身不自在。” 他说这话,貌似抱怨,其实颇为自豪,当初因为书籍越来越多,整理非常不方便,经常为了找某一本书,就要翻箱倒柜,占据了他大量读书的时间。 顾婉见自家大哥辛苦,就画出样子,让村里的木匠帮着打造了一排书架,还在书籍上都贴了标签,分门别类,排放整齐,从此以后,顾安然读书就方便许多。 先把卧室和厨房收拾妥当,能暂住,孙镖头送了顾家两兄妹去歇着,他带人里里外外再清理一下,顺便派人去请几个会做木匠活的师傅。 按说,把顾家兄妹两个护送到地头,孙镖头他们承安镖局的人就可以走了,不过,他们这次来涯州,还接了一趟沐家商队的差事,要等两个月,正好给顾家两兄妹搭把手。 若是其他客人,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服务,可承安镖局受人所托,对顾家两兄妹相当关照,而且,孙镖头也喜欢顾安然和顾婉,觉得顾安然和大部分读书人不同,没有酸腐气,文人谦逊,小娘子也是美丽可爱,和他女儿似的…… 这关照,也就心甘情愿了。 小歇片刻,顾婉才睁眼,就发现王策和他媳妇已经在门前候着了,连忙起床,把人招呼进前厅,亲自去端了茶水,拿了一个朱红色雕漆八宝盒,打开笑道:“王叔,婶婶,你们尝尝,是按照我哥的口味做的,不太甜。” 王策是老实人,也不会客气,随口就吃,到是他媳妇见那八宝盒里的点心,花样并不繁复,只是寻常的花草树木,日月星辰的样子,却精致无比,入口香酥,让人回味无穷,那茶水也和他们寻常喝的茶汤不同,心里更是对顾家高看一眼。 第二十五章 盘账 吃了几块儿点心,王策就把这些年来替顾婉照管屋舍,还有打理帮顾婉买来的一个小庄子的收入,等等开销花费的明细账本拿给顾婉,顾婉也认认真真地翻了翻。 虽然是亲戚,顾婉也并不看重这一点儿银钱,但却能从这账目里看出王策的性情,如果他贪墨了,顾婉也绝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当初她送来银子的时候,只说是照管屋舍的花费,根本没有规定每年的开销也保持多少,王策就是多花用些,也是应当。 但从今以后,她对王策也就只有面子情分,决不会信任。 顾婉自从开始锻炼五感之后,不说过目不忘,一页书册,只要寥寥看上三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看个账目,自然也快捷迅速,不过片刻,就把王策送来的一本薄薄的账看完,却是相当无语——王策也太实在了些,就连清理院子损毁的扫帚,也要一一列清,他自己掏腰包贴补,这照管宅院,三年才花了不到十贯钱。 这些年来,每次承安镖局到涯州,顾婉都要送上一笔银子,也不多,每一次最多也就几十两,顾婉确实不缺钱,她随身商店里的原料,价格非常低,像买一块儿没有加工过的玉石,也就是她缝制一套衣裳的价码,最多三个月就能完工的那种,而银子就更低了,论斤称着卖,想赚钱,轻轻松松,可是,想要光明正大的把银子拿出去花,就不大容易了,所以,也不好给王策太多。 整整三年,她也不过是借着去上琅绣坊里卖绣活儿,一个月有十多两的进项,她自己再说的高一些,也只是翻倍,一年满打满算,也就能攒下二百两银子…… 就这样,顾安然还觉得自己让妹妹赚钱养家,太不像话,也不乐意妹妹的绣活流落出去,非说他能下地种田,还能出去给人写书信贴补家用,还是顾婉一看不好,找郭爷爷来骂了他一顿,这才让他勉强同意顾婉做绣工出去卖。 顾婉想起当时,她面对着金山银山,愣是不敢拿出来用,那种感觉,实在是憋屈得很! 看着账目上结余的一百三十八两银子,顾婉咬牙,再一次赶到这榆木脑袋的人,用来看家没问题,但开拓进取,就要不得了。 有这么多银子,这位王叔就愣是想不到继续买田置地! 顾婉无奈,继续看下去,她记得当时王策看好了的那三十顷荒地旁边,就有一个原来属于当地一小地主的庄子,因为天灾频繁,田地好多年没耕种,都成了荒地,再开出来,大概也没什么收成,也就便宜卖给了王策,用了不到五十两银子。 果然,这庄子的收益很小,勉强算是收支平衡。 这绝对怪不得王策,他给顾婉买的那个庄子不大,只有三十多亩地,还是荒地,开荒就不容易,花费很大,还没有水源,打水浇地要走好几里山路,愿意租种的人着实不多,也只能少要租子,这才勉力维持下去。 顾婉嘴角抽搐半天,苦笑道:“王叔,真是辛苦你了,说说那三十顷荒地的情况,我记得你说官府出价儿是八百两?” 王策憨憨地揉了揉头发,犹豫了片刻,迟疑道:“是啊,那荒地,要八百两银子,可真不大值,要我说,小娘子真想买房置地,也该慢慢等,等什么时候有好地再买,买这块儿地,恐怕打不了多少粮食,浇水也困难……” 如果是好地,八百两能买三十顷,自然是便宜,但这荒地,就是再便宜,也没人乐意要了。顾婉笑了笑,她要的,就是没人要——荒地对别人来说是大难题,于她来说,到不算什么大事儿,好好上上肥料,精耕细作,再弄个水车浇水,用不了两年,这荒地就会变成沃土。 “王叔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过几天我筹到钱,还请王叔帮我把手续办下来。” 王策见顾婉已经做了决定,也就不多说,低声答应:“小娘子放心,这是白给衙门送钱,他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又叙了几句闲话,顾婉就亲自把王策和他媳妇送出家门,回去琢磨如何先赚一笔银子,把田地买下来再说。 ——————分割—————————————— 涯州,兴元,城东二十里处,有一处古渡,是前朝留下的,本来已经萧条,可自从前年被沐家征用以来,这曾落寞的渡口,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风光,船来船往,逐渐热闹繁茂起来。 渡口旁边,就是沐家七公子的一处别院,看起来很寻常,和周围几处大户人家的院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简陋一些。漆黑的大门,两尊古旧的貔貅竖立两旁,每一个月,也就有四五日的热闹,其他时候,总因为主人不在,显得寥落。 今天,别院到难得人气浓重。 孙镖头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在门口守着的几个镖局的伙计,他都认识,便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递过去几贯钱打酒。 “孙大哥,我听说咱们公子,让你特别关照的那位小娘子来涯州了?”说话的是个年轻人,姓朱,叫朱刚,也就二十七八,不过,别看他年轻,却是祖孙三代都在镖局做事,论资历,和孙镖头也差不多。 孙镖头一笑:“是,我这次到兴元,除了见公子,还想找老柳帮个忙,给小娘子打点家具,这次路途遥远,除了贵重的物件,他们是什么都没带,别人的手艺,我怕不入小娘子的眼,还是老柳可靠。” 朱刚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古怪,似乎没想到孙镖头会对那兄妹两个这般看重,当年七公子让他来往绕道,专门走一趟上琅时,他可是颇为不耐烦的,没想到后来,这位老成持重的汉子,每年去办事,不到上琅,便浑身不舒坦了——若非知道那小娘子今年才十岁,当孙镖头的孙女都成,而孙镖头对嫂子也是情深意重,三十几年风雨下来,便是嫂子只得一闺女,就再无所出,他也没动过纳妾的念头,说不得,朱刚都要想歪了。 孙镖头自是不知朱刚的心思,说道:“你去帮我找找老柳,让他尽快抽时间跟我走一趟……对了,公子可在?” “这时候公子能去哪儿,自是在西跨院盘账。”朱刚失笑,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你要借老柳,亲自去跟公子说吧,这两天公子正用他呢!” 第二十六章 借人 孙镖头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自进门。 一入西跨院,他便看见院子里停了两辆马车。 第一辆车上装着一些金玉珠宝,样式都很古旧,还有不少有损坏残破的地方,显然需要重新打造——怪不得刚才朱刚说公子要用老柳!不过,老柳那人木匠活做的绝对好,可打造金玉首饰,那就一般了……另外一辆,大概是各地才送来的银鞘,大约有七八万两。 两个镖局的伙计,一趟趟小心地将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搬进屋,孙镖头基本上年年过来,熟门熟路,随意地和二人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进门。 他才跨过大青石的台阶,踩在灰扑扑的狼皮地毯上,就看见沐延昭正坐在案台前,一手算盘,一手毛笔,正在低头盘点。 屋里不透风,有些热,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做工不错,就是似乎有了些年头,磨损的厉害,沐延昭的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盯着算盘,好半天才闭上眼,停手,按了按眉心。 孙镖头看他神色疲惫,心下也不大好受,叹了口气,开口道:“公子爷,可是不够?” 沐延昭苦笑:“小欧好大的手笔,又招收了一万新丁,开口就要二十万两的饷银,还要五十万斤粮草,他开口简单,我却要费些心力了。” 孙镖头只有沉默,他是个粗人,不识字,算术也不好,对钱谷之事,更算不上了解,却也知道,这几年世道不好,为了应对天下乱局,为了让涯州的太平长长久久,手中就不能没有兵,而养一支精锐军队,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不只一支。 沐家又一向关注民生,涯州百姓的赋税不但不能增加,还得减免,说不得灾年还要贴补一二,遇上大灾荒,赈灾款更是不能少,再加上各地要兴办书院,教化百姓,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简直是无一处不要钱! 而这些,自两年前起,就全赖沐七公子筹谋,他这几年,着实不容易! 孙镖头忽然露出一个笑脸,低声道:“公子爷,我已经把顾家那位小娘子安全护送到兴元了,顾大郎准备入集贤馆,顾家大概是要在咱们涯州安家落户……” 沐延昭一怔,猛然想起那个从容镇定,不像女孩儿的女孩儿,本能地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领——三年过去,她肯定长大了,大概已经不是一身绒毛,可爱的让人的手蠢蠢欲动的娃娃…… 那丫头稚龄时就漂亮的很,现在一定出落得如花似玉……沐延昭忍不住笑了笑,想起那小女孩儿送的果酒,那种甘甜醇厚的滋味,真是让人记忆深刻! 孙镖头见他眉目疏朗,抑郁全无,也不觉心情大好。 如果顾婉知道,只是三年前偶然一遇,就有一个名门贵公子记住她,还把她当成放松身心的宝器使用,不知是会无语还是惊奇…… “我就说那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尤其是那个小丫头,根本是成了精。”沐延昭眯了眯眼,想起当初那么一个年幼的娃娃,居然能看出村里的危局,从容应对,硬是将姓肖的‘揉捏’于无形中,就不由好笑,“如今上琅那边儿,情况越来越危急,以顾家那小姑娘的见识,不鼓动村里人一起迁走,那才奇怪,若我猜测不错,不出两年,郭家屯就会有不少人来咱们涯州安家落户了。” 孙镖头一愣,胡噜了下脑袋,笑道:“公子爷真是料事如神,明年我还得再跑一趟上琅,郭家屯有几十口子人要迁来呢,顾家小娘子相中大周山下的三十顷地,大约就是用来安顿郭家屯的村民用……对了,公子爷还得放柳木头跟属下走一趟,替顾家打点儿家具!” 沐延昭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瞧孙镖头这一心一意为人家打算的模样,估计这会儿那小丫头片子说的话,比他都管事! 话虽如此,最后,沐公子还是放柳木头,带着他那几个小学徒,跟着孙镖头走人了,他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反正柳木头打造金饰的水平很次,随便找个金匠就可以替代。 不说沐七公子如何无奈,顾婉顾小娘子,却是非常的满意。 柳木头活儿做的实在漂亮,他拿到顾婉给的书柜图纸之后,随意看了两眼,便领会了顾婉的想法,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那漂亮大方的立式书柜,就竖在了书房中。 整个书柜的做工十分精细,绝不半点儿毛刺,书案和座椅,更是完全为顾安然量身打造,他坐在上面,无论怎么活动,也不会有半点儿不适的感觉。 就连柳木头自己,看到从他手里打造出来的东西,都眼睛一亮,忍不住抚须道:“唔,东西不复杂,不过,确实挺实用的,这可比胡床舒服……” 在丰朝,人们多习惯跪坐,只是跪坐时间久了,确实会腿脚酸痛,顾安然是被自家妹子养成坐在椅子上读书的习惯了,现在让他跪坐几个时辰,还真是艰苦差事! 顾婉都想,幸好现在没有什么科举考试,要不然,自家大哥恐怕得拎着胡床去参加,要不然,别人跪坐得端端正正,就他一个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说不定没开始考,就给考官留下坏印象了。 书房收拾妥当之后,顾婉和顾安然也就安了心。 至于家里需要的其它家具,像是什么床榻,屏风,镜台,桌柜之类,顾婉就打算先买一些凑合用,反正这宅子他们也是暂住,等到大周山下的荒地入手,他们家还是要自己建自己的宅院,到时在打造自己需要的家具也不迟…… 再说,就算现在她想多打家具,也来不及,连木料都要现买,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指不定东西打好,又到了搬家的时候。 不过,这会儿既然对柳木头的手艺放心,顾婉就干脆把自己准备的家具图纸拿给他看,正好问问他能不能给打出来,如果可以,那就先按照尺寸开工,等新房建好,家具正好能使用。 一开始,柳木头也不大在意,可仔细一瞧那图纸,却认真起来,半晌过后,不禁轻‘咿’了一声,皱眉细细思索,才猛一拍手,大笑道:“小娘子,你这家具……啧啧,看起来可不大能登得大雅之堂!” 第二十七章 摆宴 顾婉目光流转,只道:“打出来没问题吧?” 柳木头难得把他一直板着的黑脸收起来,满面笑容,敲了敲图纸:“这个世上,还没有我柳木头打不出来的家具……不过,要想打好,我还真得琢磨琢磨,要不然,岂不可惜了小娘子这独特的设计?” 柳木头捧着那设计图纸啧啧称奇,他身边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学徒颇为意外,也忍不住探头去看,上一次见自家师傅这般高兴,还是五年前替乐安侯打造他那辆马车的时候。 “……师傅,这图纸,没什么特别的?” 小学徒瞧了半天,也不曾看出顾婉的设计图有什么不同寻常,挺简约大方的,样式也和平常人家使用的样式不一样,可要论富丽华贵,也只有几个错落有致的,月亮样儿的多宝槅子,让人眼前大亮,其它的,只能说看得过去,可比不上自家师傅当年给京城的王孙贵族打造的家具们。 其实,是真没什么特别,这只是顾婉购买的,最符合人体力学的现代复古家居设计,顾婉当年做侯府夫人时,见惯了富丽堂皇,自己打造家的时候,绝对不乐意让自己不舒坦,那些富丽堂皇装门面,看着好看的家具,摆在客厅待客用也就够了,家人常用的,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学徒不懂,可柳木头做了半辈子木匠活,一眼就看出顾婉的意思,这家具,别看看着简单,可真要做好,一般的手艺人恐怕很难,必须做到半分不差才行,有一点儿差错,也不会有完美的效果。 柳木匠高高兴兴地揣着图纸回去研究,顾婉就准备到厨房烧火造饭,按照乡下的规矩,乔迁之日就要摆宴席的,不过,顾婉从外地来,过两日摆也不是不行。 一大早,顾婉缠着孙镖头,让他去帮忙弄些野味,而顾安然对乔迁新居,显然也很高兴,早早就趴在桌前打算写请柬。 顾婉检查了炉灶,从厨房出来,一进书房正门,就看见自家大哥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写字。 近前一看,那一手平正淳和的楷书,工工整整地出现在大红的帖子上,顾婉顿时失笑:“哥,这可不是大庸,不是你们那帮同窗聚会,写什么帖子?” 顾安然一愣,哑然失笑,搁下笔,笑道:“糊涂了……”这只是个小小村落,村里识字的人也没有几个,他写了帖子送去,人家看不看得懂还两说呢。 顾婉耸耸肩,推着他大哥去拆书箱:“你还是赶紧的把咱家的书都排好,要不然,以后收拾起来麻烦。”这到不难,每一本书上都有贴着标签,顾安然只要按照顺序安置就是。 显然,顾安然对倒腾书籍的差事,比写帖子上心,高高兴兴地去办了。 顾家兄妹安家的村子,规模不大,可上下怎么也有几十口子人,再加上孙镖头还有十几个镖师!这么多人的饭菜,只顾婉一个人做,肯定做不来,好在孙镖头经验老道,一听说家里要开宴席,就赶紧去兴元请了两个酒楼的厨子,还有帮工。 晌午刚过,孙镖头就带着他手底下的小伙子们给顾婉送了一堆猎物来,一堆野鸡,野兔,一只半大的猪仔,十几条六七斤重的鱼,还有两只肥壮的野山羊。 顾婉盘算了一下,再加上些买来的鸡鸭鹅之类,也差不多够了,村子里的人经常干体力活,平日少见荤腥,一到宴席上,还是喜欢吃荤菜,她就指挥着两个厨子和帮工,差不多都弄的肉食,也并不精工细作,量却十分大,加的调料,味道也比较重。 只有其中一道麻辣水煮鱼,顾婉亲自下的厨,色香味俱全的鱼一出锅,两个厨子先就口水直流,借着尝菜的机会,半点儿不怕辣,连汤都给喝了不少。 其中一个在兴元干了半辈子厨师的老师傅,瞅着顾婉五花八门的调味品,眼睛直冒金光,连连说:“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是见识浅薄,这红的我认识,是番椒面吧?其它的可真认不出来……看看这糖和盐,这么白,这般细腻,恐怕皇宫里的贡品也就这样了,哎,我还说要把咱们醉颜楼开到大城市去呢,现在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兴元,别多想了。” 顾婉只是笑,并不说这调料是哪里来的,任凭旁人去猜,弄得老厨师还以为他们是王孙贵胄,以后见了他们兄妹,一直是极为客气有礼。 晌午一过,顾家的院子里就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了,几个媳妇子本还打算帮厨的,结果一来,便发现饭食早就烧好,她们只能帮忙拿来碗筷杯盘,搬来桌椅,除了几位年长的,在大堂里吃,有顾安然和孙镖头作陪,其他的就在院子里摆饭。 村子里的规矩,就是一家摆宴,人人来吃,都喜欢凑热闹,一折腾,酒席差点摆到外面道上去,气氛相当火爆,饭菜飘香,十里可闻,连过路的路人,都忍不住闻香而至,人来的比预想的还要多。 两个厨子和帮工手明眼快,一看见哪个菜少了,就赶紧帮忙添饭添菜……没一会儿,几个人就累得满头大汗,实在是村子里的人吃菜速度太快,一海碗红烧肉一上桌,眨眼的工夫便见了底。 看到气氛这般热烈,顾安然心下高兴,他们兄妹现在孤身在外,郭爷爷也要至少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过来,乡亲之间的关系若是亲密些,将来要是有什么事儿,还有人能帮把手,这个年代,这样的乱世,名门大族可以靠宗族的力量,而他们,这只能指望同村的乡亲了。 女人这边儿,都是在偏院里,别看顾婉人小,可顾家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主位上招待客人。 陈惠在所有的媳妇里面,算是见多识广的,见桌子上随意摆放的茶具,都是十分金贵的物件,吃用的茶果,更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不觉啧啧称奇。 外面的大锅菜,顾婉没太上心,可屋里给女人孩子吃的主食,她却特意显摆了一下厨艺,驴打滚,糖卷果,鸡肉卷,炸糕,粥品还有红稻米粥和碧梗粥,样样精细美味,看的几个媳妇几乎不忍下手。 第二十八章 藏书 顾婉见陈嫂子带着她四岁的小女儿一起来,那孩子有点儿婴儿肥,脸蛋圆滚滚的,大眼睛一睁,懵懵懂懂,水润漂亮,不觉就带了几分欣喜,连忙抓了一把糖块儿递给她吃。 陈惠一看那糖,竟然不似饴糖,仔细一瞧,惊道:“这糖,是沙饴做的吧?我以前听爹爹说过,这种雪糖块儿,也只有大庸的‘蜜斋’有卖,每天也就有三五盒出售,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呢!” 顾婉一怔,随即笑道:“哪里是陈嫂子说的金贵东西,这不过是自家制的,只是材料难得了些,本身也就是给孩子吃的零嘴儿。” 众人一听是自制的,陈惠不觉露出骇然的神色,其他人没多想,连忙都看过去,见这糖块儿莹白如雪,形象各异,有白兔,蛇形,花状各种样式,都甚是喜欢,几个带孩子的,全吃了不少。 顾婉却是心下一动,她在二十一世纪呆的久了,都快忘记,在丰朝的制糖业并不发达,手工熬制出来的砂糖,产量很小,还浑浊,稍微上些档次的,都是绝对的奢侈品,而糖又不像盐铁之类,有朝廷管制,不是寻常人能轻易涉足,她记得《天工开物》里,就记录制糖的各种方法,抄写下来卖出去,多了不好说,至少买地的银子肯定能凑够了。 她思绪流转,面上却分毫不曾显露,客客气气地和几位嫂子说话,行为举止,无一处不落落大方,让在座的媳妇们,很难不对她心生好感。 一顿宴席吃完,天色已暗。 男人们都各自归家,几个小孩子拿着瓜果零食在门外嬉笑,陈惠几个,则帮着顾婉把碗筷都收拾干净,顾婉也没推辞,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收拾,恐怕要费上半宿。 剩饭剩菜都分去喂猪,锅碗瓢盆放入水池,顾婉把剩下的半锅白面馒头,还有几块儿熏肉,用篮子装好,打算等明日,让孙镖头帮忙送去福田院那边儿,听说最近,涯州也有不少灾民涌入,兴元街面上的乞儿也越来越多,福田院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因为里面收容的多是老弱病残,做不了活,每日能喝一碗稀粥,饿不死已经算是幸运。 顾婉摆个宴席,剩下的饭菜浪费了也是可惜,送去福田院,指不定能救人性命! 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顾婉私下里做做也就是了,没必要说出去,省得让人说她装模作样。没一会儿,一切收拾妥当,陈惠几人,才饶有兴致地参观顾婉的新家。 顾家两兄妹初来乍到,院子里也没有大收拾,除了有几个石桌石凳之外,就是些以前种植的树木花草,王策照顾的不错,如今新春,到是有几分绿意。 不过,顾婉所住的东厢房,却是布置的极为雅致,东西不多,但样样非是凡品,屋子里并未熏香,只在窗前安置了一个天蓝色陶瓷的熏香炉,里面安置各色水果,果香缭绕。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床头,金丝楠木小书架上摆放的线装书和几个竹简。 陈惠借着灯光看过去,见光是纸质的线装书,怎么也有五六十本,每一本都装帧精致,甚至还有四角镶嵌金箔的精装书,“这是……” 顾婉一愣,笑道:“不过是几本杂书,闲来无事,大哥怕我无聊,拿来让我看一看打发时间罢了。” 陈惠眼前一晕,看顾婉的目光,越发惊疑。 若说家里的玉器摆件,还都是花钱能买到的,就算有,也只能说明家里富贵,可是书籍……经过前朝多年战火洗礼,绝大多数的书都损毁了,现如今,就是世家大族,能有大规模藏书的也少。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娘家还富贵,她在家乡,随爹娘去参加知府家老太太的寿宴,和几个小伙伴打闹,不小心闯进了书房,就让她爹爹打了手板,一双手肿的和萝卜似的,十来天都没有好——而那书房中,藏书也不过寥寥十几本,连这里的一半都没有……真要说起来,眼前这几十本,对真正的望族,自然不算多,可是,随意地摆放,给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看,无论在哪一家,都不大可能——顾家里得有多少藏书,才会这般漫不经心! 当初她出嫁,娘亲就把家里陪嫁的一本《女诫》,一册残本《道德经》,拿来给她压箱,就让她在婆家的地位大为升高…… 顾婉若是知道陈惠这么想,肯定会大吃一惊,其实,这里这几十本,确实都是看着玩的杂书,真正重要都搁在书房了,两个大书柜,其中一个放的都是顾安然需要用到的书籍——《大学》、《道德经》、《礼记》之类。另外一个则放着顾婉买来的,不能轻易示人的书,当然,这些书,顾婉尽量选择这个时代曾经有过,如今不常见的,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要不是她的随身商店绝对智能化,属于本土的书籍,本土已经存在的书籍,都单独划出列表,她想挑选,恐怕还要费一些心力。 她早就发现,在二十一世纪读到的古籍,自己的世界大部分也有,连作者的名字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只是生存朝代的名字,略有差异,有些朝代有,而有些,她却连听,都没听说过,就如秦始皇,在她的世界,始皇帝明明姓赵,建立卫朝,也没有二世而亡,而是传承了三百年,才被刘家的汉朝取而代之的…… 她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知道的历史被人修改过,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像二十一世纪流行的说法,她生活在地球的平行时空? 好在顾婉从不是较真的人,她自过她的生活,历史知道一点儿也就罢了,没必要追根究底…… 请几个嫂子安坐,奉上茶果点心,没多一会儿,顾婉就很明显地发现,最会说话的陈嫂子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书架上瞥……她不觉心下失笑。 也难怪,别说现在,就是上辈子,顾婉纵然明白书籍珍贵,也没办法真正去理解,这个朝代的普通老百姓,对知识的渴求和对读书人的羡慕。 第二十九章 送行 当年,顾婉与舅舅相认之后,来往的都是世家大族,家家户户都有藏书,甚至把藏书的多寡,当成一个家族能不能称为世家的判定标准,甚至还有一些宗族,历经举全族之力,建起藏书楼,让族里的子弟都能进去读书…… 顾婉自己,更是被她舅舅严格要求,每日按照课表学习琴棋书画,书是想不读都不行的。后来又跑到二十一世纪那个什么都值钱,只有知识不值钱,想学什么都能学到,就看愿不愿意去学的地方,呆了三十多年,自然,她也就无法理解,寒门百姓对知识的敬畏之情。 此时见陈惠看书本的目光发直,顾婉便出声道:“这些都是些游记之类的杂书,若是陈嫂子喜欢,尽可拿去读。” 陈惠眼前一亮,笑道:“那我可真不客气了,当年跟着爹爹也识了几个字,好长时间不读书,还真怕自己把那点儿东西都还回去!” 顾婉莞尔一笑,觉得陈嫂子这人还算爽利,算得上见多识广,到是可以结交一二,陈惠更是不敢小瞧了顾婉,两家之后,来往到越来越密切起来。 乔迁宴之后,孙镖头帮忙给顾安然和顾婉办理了寄籍,顾家也就算是在村里安家落户了,在乱世,背井离乡,流亡的人口众多,寄籍也变得非常简单。 一切安置妥当,顾婉就开始琢磨着要添几房下人,虽然说他们现在的宅子不大,家里也就兄妹两个,但平时两兄妹事情都多,顾安然要读书备考,顾婉也正是学习的年纪,还得抽时间练字,做女红,好换取积分,家里洗扫,做饭之类的差事,总不能让他们兄妹自己动手。 当初在上琅,两兄妹家业不大,加上要守孝,既不用应酬,吃穿也简单,到用不着找使唤的人,可到了涯州,将来是要和其他家族打交道的,大哥将来也要和他的同窗们相处,总不能连个伺候笔墨的书童都没有! 上辈子他们兄妹在大庸饱受奚落,也有不注重门面工作的因素在内,顾婉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她因为逃难,在路上伤了身体,到了大庸,皮肤又黑又粗糙,个子也小,身体干瘦,就算又舅舅怜惜,可外人却不把她一个黄毛丫头放在心上,哪怕后来她生成绝色,在那些人心里,还是牢牢记着头一次见面时,她的样子! 就连她嫁入荣家之后,本来和善可亲的婆婆,也变得言语刁钻,当面讽刺……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情,顾婉已经不太放在心上,却绝不肯让他们兄妹重蹈覆辙…… 再说,涯州不比上琅,家里也需要人看家护院的。 当然,暂且不用着急,顾婉现在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可靠的人手,而外面不知根底的下人,她还不敢要。 三月初八,上祀节过后的第五天,孙镖头就接到自家主子的召唤,结束了这么长时间在顾家混吃混合的日子,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去。 听说孙镖头要走,顾婉一大早起来,便去厨房忙活,给他们一群小伙子做饭,把腌渍好的几只野鸭蒸上,又取了几只小鸡子,切成块儿,干炒了加入豆瓣辣酱,做了个鸡子火锅,又弄了一个老醋花生,溜了个肉片,拌了笋丝。 孙镖头就在院子里坐着,一手捧大海碗,往嘴里灌家常的牛骨老汤,另只手拿着厚厚的葱油饼卷,吃得满嘴流油,一边还唉声叹息。 顾婉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哭笑不得:“我说,孙镖头,我做的饭菜,可是不合胃口?别太讲究了,咱们小门小户,有个粗茶淡饭,也就凑合一下吧。” 孙镖头把起码有多半斤重的饼卷吃完,才叹道:“哎,不是你做的饭不好,而是太好了,瞧瞧,这牛骨汤鲜香无比,一点儿腥味也无,吃惯了小娘子的手艺,将来可怎么办……哎哎哎,你们几个小子急什么,悠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爷爷克扣你们伙食了呢。” 他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眼前的一只切成片的鸭子,已经不见踪影,孙镖头赶紧低头,护住另外一只鸭子。顾婉摇摇头,不理会他们争食,径自进屋把自己给孙镖头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反正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对这伙子人的大食量,已经很了解,做的饭菜也是尽量多,肯定够吃了,只是他们既然要赶路,吃饱就好,也不能容他们吃撑。 等顾婉拎着包袱和食盒出门,汤菜已经下去了七七八八,孙镖头正惬意地眯着眼睛,夹着花生慢慢品尝,听见动静,一抬头看到顾婉手里的食盒,顿时眼前一亮,笑道:“我就知道,小娘子肯定忘不了老汉的点心。” 顾婉翻了个白眼,把食盒塞过去:“不是给你的,给我妹子吃的。”孙镖头到了三十八,才有了个小女儿,爱如至宝,经常在顾婉面前夸赞。 后来,两个人渐渐熟识,顾婉知道他闺女最嗜甜食,喜欢吃点心,每一次他去上琅,就总忘不了准备些点心,让他带回去给小姑娘吃,只不过,那时候路途遥远,顾婉给准备的一般都是耐存放的干果零食,这一次却没有顾忌,非常丰盛。 孙镖头看着食盒里做的精致小巧,跟艺术品一样的,如意糕,梅花香饼,七巧点心,还有晶莹的雪糖,笑呵呵地道:“这般精致,我都怕我闺女只顾着看,都忘了吃啊!”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更长久地落在雪糖上面,还忍不住拿了一块儿品尝,心下有些惊奇——当年在‘蜜斋’,辛辛苦苦,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去哄闺女的雪糖,可没有这么白,这么晶莹剔透…… “行了,这些是给我妹妹的,你们别看了。”顾婉伸手把食盒的盖子盖上,让人送上车,才把另外一个包袱递给孙镖头,“孙镖头,我不是答应告诉你,怎么给马车减震?我从书上看到一种叫弹簧减震器的小物件,设计图纸都写好了,你直接拿给你们的工匠吧,不过,能不能做出来,我可不敢保证。” 孙镖头眼前一亮,如获至宝,看的顾婉一阵心虚,她本身对这些是完全不懂,根本是直接按照买来的设计图照葫芦画瓢,画出来的,至于对方的工匠能不能看的懂,看懂了以现在的条件,又能不能手工制造,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咳咳。”顾婉眨眨眼,把心虚的话吞回去,又漫不经心地道,“还有,我还从书上抄下来一个制造雪糖的秘方,制出来的糖比以前的质量高得多,五百两银子,不二价,替我给你们东家,他应该不会不买吧?” 哐当——孙镖头手里的汤碗砸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偷闲 努力把吓飞的心神又给捞回来,孙镖头苦笑:“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雪糖什么价?就这么把秘方送人?也不怕我们东家赖账?” 顾婉笑了:“就凭你们东家这些年来的照顾,就不是五百两银子的事儿,再说……如果你们东家连这点儿账都赖,那我也只能自认走眼……” 她隐约知道为何承安镖局的镖队会恰好经过上琅,又为什么愿意和她打交道,虽然当时不明白,只有短短几日相交的贵族少年,为何会记得她这么一个弱质孤女,还愿意给予照顾,但本能的,顾婉相信那个人没有恶意。 当然,沐家几十年来,在民间的声望,也是她安心的依据。 再说,她本就没把制作砂糖的秘方放在心上,这方子是从天工开物里摘抄的,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好东西,可以顾婉现在的身份,就算拿出来使用,也保不住,说不定会弄个血本无归,还不如直接卖了方子,也好补足买地需要的银钱。 况且,顾婉并不算真的缺钱,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在涯州站稳脚跟,开几个铺子,有了经济来源,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从随身商店里换银子用,反正只要她不挥金如土,弄得破绽太大,在这个年代,大约也不会有人精通会计学,发现她做假账。 区区一个雪糖生意,论起价值,根本无法和与沐家结交所能带来的收益相提并论。顾婉的所作所为,从根本上讲,根本不是吃亏,而是占了大便宜,数年之后,多少大商家大把大把的银子掏出来想和沐家合作,还没有门路呢。 看顾家的小娘子眉眼温柔,简直像是送一根糖葫芦哄小孩子一般轻松,仿佛给出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生金的宝贝,孙镖头深吸了口气,呢喃:“……难不成,读书真的能让人变傻?那我闺女将来……到底是让她读书,还是不让读……” 要是换了别的十来岁的小女孩儿,随随便便就说她有被人家百年老店藏的严严实实的秘方,而且,秘方还比人家的好,孙镖头肯定以为他是疯了。 可是,顾婉不一样,相处三年,孙镖头也算了解这姑娘,她口中从来不曾有过妄语,行事也比大人还稳重,根本不能拿她当孩子看待。 所以,孙镖头丝毫没有犹豫,就相信了小丫头的话,小心翼翼地把随随便便用一块儿粗蓝布包起来的包袱,压在车底下,吩咐四个镖局的镖师小心看顾,他自己的目光也片刻不敢离。 和顾家小娘子打了声招呼,孙镖头就带着车队迅速向兴元奔驰,在路上唯一的耽搁,就是他忍不住花大价钱给自家闺女买了一本字帖……想来,孙镖头见到顾婉,还是更乐意让女儿读书了。 ————————————分割—————— 沐延昭难得忙里偷闲,坐在暖熙亭抚琴,他的琴不是什么‘焦尾’、‘绿绮’之类的名琴,只是由桐木制作的,外表普普通通,音色也普普通通。 ——若是文采风流,把琴棋书画当成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的,那位王孙公子看到,或许会鄙夷万分…… 那人是非名琴不碰的。 沐延昭凭栏而坐,黑漆漆的琴落在他的膝盖上,他调的曲子,不大应景儿,是一曲小调——《梁甫吟》,音调悲苦凄切,和他脸上的表情大不一样。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孙镖头立在亭前古旧的地板上,耳边暗沉的琴曲声环绕,脸色不由古怪,待到琴声停歇,才道:“公子爷,您今儿是怎么了?竟弹这些悲悲切切的曲子……” 他怀揣‘聚宝盆’,辛辛苦苦赶回家见到公子,结果,没说两句话,连正事儿都没谈到,就听自家主子在那儿弹琴了,若说是那位小侯爷也罢,反正那位最爱做的就是没事找事……自家主子可万万不能学这种毛病…… 沐延昭抬头,看着孙镖头,一本正经地问道:“顾家小娘子做的美食好不好吃?酿的酒可不可口?裁出来的衣裳舒服不舒服?……” 一开始,沐延昭只是说笑两句,缓和一下他极度抑郁的心情,但看到孙镖头身上,剪裁合体的毛青布长袍,心下居然真的有一点儿异样,那长袍粗粗一看,并不奢华,但做得非常体贴,容易磨损的部位都稍稍加厚过,领口和袖口的镶边暗纹,也异常精致,显然,做这袍子的人一定费了相当大的心思。 孙家婶婶没有这般绣工,能做出来的,显然便是那位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不凡的顾家小娘子…… 思绪旁移,沐延昭一阵阵宛如刀割的痛楚,到消减了几分,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更显自然。 听到这无论如何也与自家公子形象不符的语言,纵然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孙镖头依旧哑然,半晌才笑道:“闹了半天,公子爷是吃味了,这大可不必,小娘子给我们的,是小礼,送给公子的,才是大礼一份儿。”说着,就把随身携带的包裹,珍而重之地搁在了公子面前。 沐延昭打开,把里面厚重的手稿取出,见到上面娴雅婉丽的字,低声咕哝了句:“字写得比我好……”他的字其实也不错,其聪慧智谋,更是世间少人又及,只是杂务繁忙,又嗜读书,于习字上面,下的功夫就不够深,和上辈子写了几十年的顾婉自不能比,过些年,等顾婉年纪更大,气力更足,说不得差距会更大些…… 过了半晌,沐延昭的脸色渐渐严肃,良久,才叹道:“确实是大礼……”若是以前,区区一个雪糖的生意,沐家并不在乎,但今时不同往日——半月前他接到消息,一直出资资助涯州的,高建成高老爷子前日被朝廷以通敌罪诛杀,而首告他的,却是他的外甥,只因他对先皇有大恩,满门老小才得以保全…… 沐延昭心口一痛,脸上容色不改,却是硬生生把口中的血腥吞了回去……高老爷子待他如子侄,可如今他只能于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调琴悼念,连登门哀悼都不能——高老爷子与他有过约定,他和涯州的关系,决不可公布于世,以免子孙受害…… 第三十一章 人市 顾婉送来生产砂糖的秘方,放在其它时候,沐延昭可能并不会很在乎,此时此刻,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这个世上,还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多! 当年他对顾婉多番关照,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特别,还有赠酒之情,沐延昭从来只施恩义,不欠人情,再说只是顺手而为,并没有花费心力,可三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手下人对他有所误会,他经常从旁人嘴里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本来只有一丁点儿的感情,到愈加深厚了…… 沐延昭当然不可能爱上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事实上,他的心里,此刻百分之百充斥着他的大业,于儿女私情上,别说没有,纵使有,他也要拼命压制的,他对顾婉的感情,可能只是从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转移到愿意顾惜的小妹妹的方向…… 但无论如何,顾婉那个要沐家打好关系的目标,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被动达成。 四月初,百花盛开。 顾婉收到孙镖头派专人送来的银子,足足两千两,她也没推辞客气,尽数全收,让人帮忙抬入库房里,又花了十点几分,换了一千两加进去,这么一算,家里的银钱买地置业之后,若不急着建豪宅,到能吃用几年,不过读书不能没钱,等大哥入集贤馆读书,交际肯定会越来越广阔,使银子的地处也就会渐多,看来,还是要置办些产业,细水长流才好。 收拾妥当,顾婉就和顾安然说了一声,唤来王策,赶车去兴元的人市上逛逛,一是打算考察一下市场,看看开什么样的铺子合适,二来也是存了要给家里添几房人手的心思,王策在兴元讨了几年生活,对当地的人牙子也认识不少。 丰朝,人口买卖是合法的,但要到衙门登记,这门声息也是过了明路,决不允许拐卖人口的事情发生,大户人家挑选人手,多半儿会选择相熟的人牙子。 像顾家这般初来乍到,自然没有把人直接召到家里挑选的面子,想要添合适的人手,还是得辛苦一趟,去集市上碰运气。 顾安然一听,也扔下书本,准备携着妹妹同去,他可是有好几年没和妹子一起逛街了。 如今天气渐暖,顾安然也换了衣袍,他的衣帽鞋袜,都是顾婉新做的,和在上琅时不同,这一次从用料,到剪裁,无一处不用心,做出来的衣裳没有一点儿针脚痕迹,采用了水墨淡彩的绣法,绣工精致,早就脱离了一般绣娘的工匠格局。 顾安然穿戴整齐,哪怕他这个不算讲究的,也觉得自己这一身儿,纵是去参加皇宫夜宴,也不能不说不合宜! 顾家的马车和马,走在街道上,王孙公子唬不住,在寻常人眼里,还是很出彩的,一路行来,没有人找麻烦,平稳顺当。 进了兴元城门,顾婉撩开车帘,看着热热闹闹的大街,干脆也不急着走,路边看到有趣的商铺,也就扯着哥哥出去瞧瞧,遇上符合心意的,就与和气生财的掌柜砍砍价,顾安然就只负责把妹子买来的东西往马车上塞。 不一会儿,顾婉就进进出出了好几家店铺,干货也买了不少,顾安然只是纵着自家妹子高兴,并不阻拦,还觉得自家妹子此时才有小孩子的朝气蓬勃,却不知道,顾婉进人家的干货店,点心铺子,心里打的可是看物价,‘抢’生意的主意…… 从一家干货店出来,王策赶着车,替顾家两兄妹把车门打开,向前看了一眼,就道:“大郎,小娘子,前面就是人市了……” 顾婉点点头,干脆也就不乘车,跟在大哥身后半步,慢慢悠悠向前走,转过一条街,眼前的环境顿时就一变——青石板的道路至此断绝,前方尘土飞扬,马牛羊粪到处都是,味道古怪。左侧的一片棚子下面,挤满了人,站着的,蹲着的,躺着的,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衣不遮体,瘦骨伶仃,目光呆滞,还有几个小孩儿,追着过往的大人讨要吃食…… 顾安然皱眉,顾婉到没说什么,只是眸子黯淡了一下,即使是涯州,这样的情形也免不了。 王策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外地来逃难的,那些身体强壮的,年轻的,还有貌美的女子自有人牙子带走,剩下的这些,都是没什么手艺的老弱,连想卖身都没人买,幸好现在是春天,若是寒冬腊月,大约都活不下去。” “他们怎么不去福田院?”顾安然眉头紧蹙,“兴元不是有官府开办的福田院吗?” 王策摇摇头:“早就人满为患了,再说,到了那地方,也只有一口稀粥喝,还不如来碰碰运气,说不得遇上好人家,把自己卖出去,还有一条活路。大郎,小娘子,你们要是想添人手,还是听我的,再往前走一走,我有相熟的人牙子,买知根知底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顾安然点点头,扭过脸去,不再看那些人的惨状,他虽然书生意气,可也知道,往家里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他孤身一个,那也就算了,可现在有妹妹在,若是因为一时心软,碰上个恩将仇报的,只卷了家财逃走也罢,万一伤害到妹子,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想着,顾安然就扯着顾婉的手,想要离开,却没想到,他一扯居然没有扯动,一转头,正看到顾婉愕然地盯着前方,也便举目望去——“咦?这不是路三娘?怎么……穿起孝服来了?” 确实是路三娘,她一身脏污,身上的穿着,勉强能看出是孝服,头上插着一根草标,此时,她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个靠在墙上,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喂水,那老太太远远看着,口角歪斜,路三娘再小心,那半碗水也有一小半儿,从她的嘴角淌出。 顾婉惊讶——这路三娘不是在享城? 她这一迟疑的工夫,那路三娘居然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匍匐在地上,搂住了顾婉的腿:“小娘子,三娘知道你医术高超,万望发发慈悲,救救我婆婆……三娘结草衔环,定当厚报……” 第三十二章 不想 顾婉愣了愣,一时无语,看路三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还真有些迈不动脚步,到不是她好心,只是医生本能天性冒头,见到病人就不自觉想伸手,再说,这路三娘还是孕妇呢…… 王策却是吓了一跳,急忙一伸手,拉着顾婉后退了两步,眼看着不远处的灾民全蠢蠢欲动,都想围过来,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郎,小娘子,咱们赶紧走吧。” 顾安然也知道遇见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轻易出头,要不然,很容易被围堵,他连忙给王策搭了把手,冲过去把那老太太搬上车,趁着大部分人还在观望,绝尘而去。 前行不远,刚才的触目惊心,似乎又淡了,涯州还算好的,只是在一片生机勃发的水墨长卷中,偶尔出现虫蛀一般的孔洞,而他处,即使是大庸的繁华,看似外表光鲜亮丽,内里面却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寻了一家面馆,王策叫了两碗刀削面,路三娘先是小心翼翼地给她婆婆喂了汤面,这才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另外一碗。 这个女子,如今也抛却她那一身书香傲骨了。 “……三天前,我相公和刺史家的公子出外冶游,没想到,飞来横祸,路遇强人,公子被那个叫什么,塞上‘飞白’的杀手,一剑刺穿眉心致死,而……而我家老爷也让刺史杀死泄愤……” 不用旁人开口询问,路三娘一碗面没吃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弟弟路礼不见踪影,老爷在时,我们姐弟好歹还有片瓦遮身,现在老爷不在了,程家把房舍都收了回去,就连我婆婆,也让他们送到偏房,不给水米,更别说寻医问药,我只好带着婆婆离开……小娘子,您是个慈善人,就行行好,救救我婆婆吧,我路三娘没别的本事,做做饭,算算账,缝补衣物,还是能干的……” 路三娘嘶声裂肺地痛呼,这些日子的变故,早让这个坚强女人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若非有婆婆需要照料,弟弟也不知所踪,她腹内更有程家的根苗,她恐怕早已崩溃,坚持不到现在。 顾婉闻言一怔,苦笑,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当然,她现在脑海中想的,不是眼前路三娘的悲剧,不是她丈夫的死,而是那件或许和她丈夫的死,多少有关的——那位薛郡大豪商,高建成的死! ——在她久远的记忆中,对高建成的印象,并不深刻,当年顾婉也只是闺阁女子,朝廷大事,本就知道不多,只隐约记得,庆朝新立,大封功臣,早在景天十五年就被丰朝皇帝水泽,以通敌罪处死的,大豪商高建成,被追封为敬国公,可他的外甥,当年丰朝任命的涯州刺史刘辉,却不知道让什么人给掘坟开棺,挫骨扬灰。 很久之后,才有消息传出,说当初高建成之死,实与刘辉脱不开关系,而他的儿子刘文静,更是一把火将高家的祖宅焚毁殆尽,高家的忠仆,因此而死的,不下五十人。 顾婉叹了口气,这么说来,高建成还是死了?历史真的一点儿都不曾改变……她记得,高建成死后半月,构陷他的两位丰朝大臣,就死了一个,正是涯州刺史刘辉,至于刘辉的儿子刘文静,大约只是顺带。 至于另外一个,是中书令陈昊,官虽然不高,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一直顺顺当当活到庆朝新立,才殉国而亡…… 高建成似乎一直暗地里资助涯州沐家,现在他死了,沐七公子恐怕不好受吧,据传,他和高建成是忘年交,关系极好,只是不为人所知。 可惜,高建成的死是必然,他家大业大,早已经惹人眼红,丰朝现在国库空虚,打仗都没钱,又怎么容得下他…… 顾婉想起这位给了她很大帮助的沐公子——早知道,雪糖那两千两,她就干脆不要了,那人,现在也缺银钱……初见时,顾婉不知道那位沐公子是谁,只把他当成一个贵客,一个可以投资的对象,现在,经过三年神交,到开始把那人当朋友看。 要说,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密切,那到也不是,顾婉这三年来,即使是通过孙镖头,了解到一点儿那人的讯息,也试图给那人传达过信息,但除了这一次送雪糖,二人根本就没有真正来往,只是,沐延昭这个名字,她不熟悉,可沐七公子,她却是知道的。 在那一世,沐七公子名不见经传,甚为低调,唯一一次让他为人所关注,还是他的死亡,大庸城破之前,沐七公子死在燕阳关,领军的大公子闻听消息,吐血昏迷,以至于大庸城破之日,又推迟了半月,差一点儿闹出祸事! 顾婉的心里忽然一痛,想起三年前所见的,那人明亮透彻的眼睛,第一次生出一种欲望,她不想让他死……一点儿也不想…… 这谈何容易,自从知道七公子的身份,她也对孙镖头暗示过高建成的处境,事实上,不必她暗示,又谁看不出这里面的危局?只是,高建成明知有危险,却依旧不肯改变,他求仁得仁,别人也阻止不了……现在只能指望,沐七公子将来的死亡,不是他自己求的! “小娘子?” “婉娘,想什么呢?” 顾安然的手指敲在顾婉的额头上,顾婉眨眨眼,回过神,深吸了口气,笑着对路三娘道:“三娘,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你婆婆,不过,我会尽力。” 医者父母心,她顾婉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这点儿慈悲心,还是有的。 路三娘感激涕零,毫不迟疑地签了十年的卖身契,收下了五两银子,这算是非常的多,现在人不值钱,五两银子,买三四个漂亮丫头都没问题,签的还得是死契,更多的人,只要给口饭吃,就很乐意了。不过,路三娘识字,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给她五两银子,到不算不值,只不过,顾婉给她婆婆治病,所需要的花费,就远超了这个数…… 王策到觉得,路三娘的负担太重,买了她,就等于还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根本不划算,再说了,真想要识文断字的,也不是没有,何必非要她呢! 顾安然到对此没有意见,路三娘好歹是知根知底的,比陌生人更好些,而且,他觉得,妹子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照料,别管这女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够‘迂’,但她孝顺明理,很懂规矩,对主家来说,守规矩总不是坏事。 第三十三章 选仆 热乎乎的面条吃完,顾婉见路三娘总算有了些精神气,又给她把了把脉,见她的脉象很稳,肚子里的孩子似乎知道疼自己的娘,老老实实的,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王策道:“王叔,麻烦你先送三娘回去,我和大哥再转转。” 他们出来一趟,总不能只带一个路三娘回家! 王策想了想,就道:“也好,那大郎和小娘子千万小心些,我和刘婆子说好了,她就在前面吉祥坊那棵大槐树下等,刘婆子人面熟,大郎要多听听她的意见……” 说完,见顾家两兄妹老老实实地点头,他才伸手打开车门,扶着路三娘和她婆婆上车。 顾家这辆马车的外表,并不算很显眼,可顾婉也是个好享受的人,只要可以,她从不委屈自己。所以,宽敞的车厢内,陈设不说豪华奢侈,却绝对舒服。 脚下垫着雪白的,细羊毛编成的毯子,绣着Q老虎和熊猫图案的坐垫,靠背,外面是锦缎,里面充了棉花,松软舒适,固定在手边的矮桌上,铺盖着浅粉色的桌巾,上面用彩线绘了两尾戏水的锦鲤,栩栩如生,充满了鲜活的灵性。角落里还固定了一个炭炉,上面安置着精巧的紫砂茶壶…… 路三娘一身麻布孝服,衣服头脸上都灰沉沉的,她婆婆穿戴到是整齐,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身上那一股异味儿…… 刚才还好,坐在外面,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上了车,路三娘看着自己沾满泥灰的脚,牢牢扶住自家婆婆,手无足措,心下不觉忐忑。 顾婉却毫不在意地让老太太躺在雪白的毯子上,又给了搭了一件大氅,虽然是春日,可涯州临海,风有些湿冷,还是得注意些才是。 顾婉以前在孤儿院,照顾孩子,温柔体贴惯了,动作极为轻柔,绝不会让病人有半点儿不舒坦,这是她的习惯,此时在路三娘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感激,一瞬间,路三娘觉得心头发烫,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多日来积压的疲惫,似乎也稍稍消退了些…… 王策带着人先回去,顾婉和顾安然就溜溜达达地去前面不远处的吉祥坊,一到了吉祥坊,远远地便看到一排排插草标卖身的人群,也是男女老少都有,密密麻麻一大片,虽然不似刚才所见那般凄惨,可大多数也是面黄肌瘦,神色疲惫。 凡是有主家愿意买下,无不满面欣喜…… 顾婉叹了口气,世道不好,也怪不得老百姓们愿意卖身为奴! 不说现在是乱世,想起当年太平盛世时,她打理侯府,每次送到她面前,以供挑选的,还是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拼了命想留下,那些人,无不规矩懂事,各有擅长,她随意选个三等丫头,也要识几个字,专职针线上的人,更是各地绣娘都有,有不少家里并没有艰难到需要卖儿卖女的地步,但他们还是愿意把孩子送到侯府里做上几年。 大户人家出来的奴婢,可比小户人家的女儿有脸面的多,嫁人也容易,尤其是侯门王府里出来的,那都是副小姐,不光能学到规矩,学到本事,走之前混得好,主人宽厚,还能从主子那儿得一份赏赐,连嫁妆都省了。 顾安然拉着妹子的手,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迎上前,笑道:“敢问,可是顾家大郎和小娘子?” 顾婉闻言顿足,笑道:“是刘婶子吧,劳烦您久等了。” 刘婆子脸上堆笑,急道:“哪的话,能帮上大郎和小娘子的忙,是我老婆子的福气。”说着,她也不废话,转身就带着兄妹两个进了吉祥坊。 吉祥坊外有几个壮汉守着,大约是‘保安’一类的人物,不过,并不凶悍,对来往的行人客客气气,有时候碰见需要帮忙的,还要伸把手,给推推车,拎拎东西。 顾安然看到这一切,脸上不觉流露出几分笑意。 顾婉却没注意这些,她把大部分心神放在看人上,也给了刘婆子几分关注,这人和顾婉印象里的人牙子不同,她当年见的人牙子,个个能言善道,也是珠围翠绕的,但刘婆子看起来就朴实多了,身上的衣裳是粗麻布的,人很富态,言语和气,废话很少,而且,确实人面熟,一路走过,几乎整个吉祥坊的人都认识,有不少主动与她打招呼。 绕了大半个吉祥坊,见了差不多有七八个人牙子,顾婉还是没有特别看中的,顾安然到是相中两个十六七岁,清清秀秀的少年,问了问,两个人是堂兄弟,王大,王二,家里遭了土匪,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一路逃难来到涯州,本来在一个地主家里看家护院,后来那个地主儿子当了官,接他爹去大庸享福,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刘婆子仔细跟相熟的人牙子打探了一下,确定这两个小子说的都是事实,就让他们签了身契,以后就给顾安然当随从兼伴读,听说自家跟的主子是个读书人,他们也能跟着识字,两兄弟都眉开眼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喜气。 之后,刘婆子听说顾家两兄妹初来乍到,家里连个洗衣做饭的都没有,就干脆建议他们签一户人家,当家的姓吴,叫吴二狗,有三十七八,看着挺老实,能做点儿木匠活,平日里赶个车,打扫打扫院子都没问题,他媳妇姓钱,也三十来岁,长得不算好,不过顾婉看了看,手脚都很干净,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低眉顺眼,不是张扬人,还算妥帖,两口子还有个十一二岁的闺女,可惜,是哑巴,不能说话。 顾安然想了想,就选了他们,花了五两银子,签了死契,男的可以看看大门,打扫打扫院子,女人也能洗洗衣裳,做做饭,他们女儿不会说话,可给她娘在厨房里打打下手,端茶倒水,还是能做,再说,一家人都买下来,用着也放心。 这家人也很乐意,不只是主人挑选奴仆,卖身的,也想卖个好人家,像顾家兄妹这样,一看就满身书香,面相和善,衣着打扮,还很富贵的,好多人都是宁可不要卖身钱,也乐意被他们买去。 第三十四章 偶会 顾婉觉得,这些人暂时用用也足够,将来人手不够的时候,可以再添加。 顾安然却是坚决要给自家妹子买几个贴身丫头,现在大户人家的千金,哪个不是身边大丫鬟小丫鬟围着,以他对自家妹子的宠爱,没钱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手头宽裕,哪肯让顾婉委屈! 只是从吉祥坊绕了两圈,没有一个合心意的,顾安然不是嫌人家木讷,就是嫌人家太活泛,担心教坏了妹妹,那个挑剔劲儿,让顾婉都无语了。 刘婆子也算看出顾安然的意思,这是按照给大家千金选贴身丫头的标准在选人,想了想,就道:“大郎,咱们兴元地处偏远,礼仪之家调教出来的丫头不多,外面的这些大约都不和您的心意,不如,去里面碰碰运气?” 顾婉一怔,她上辈子也管家了几十年,自然知道刘婆子说的里面,是吉祥坊内调教下人的地方,那里出来的人,可和外面不一样,大多数都是签订死契,直接送到名门望族,以供遴选,一百个里面,能训练出三五个合格的,就算不错,听说最便宜的小丫头,也得十两银子以上,有独门手艺的,百两、千两,也不稀奇。 而且这样的地方,没有门路,面子不够,都进不去,人家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人,总不至于送到平民百姓家去烧火做饭,那也未免太浪费了。 刘婆子一看顾婉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意外,这里面的路数,不是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的大户人家主母,管事,还真不容易知道! 不过,她一想也就释然,看顾婉和顾安然两兄妹的行为举止,显然家世不错,虽然看着年纪小,不像是管过家,可大户人家的千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主母见识过这些,也并不奇怪,便笑道:“小娘子,若是以前,咱们还真没有门路,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吉祥坊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如今大户人家遣散奴婢的多,收人的少,他们手底下积压的小丫头们,迟迟卖不出去,早就放开了限制,只要出五十两银子的押金,便能进去。” 顾婉不心疼银子,顾安然在自家妹子身上,也从来没有金钱观念。 于是,两个人便由刘婆子领路,顺顺当当交了五十两的押金,进入一座颇有几分气势的小楼。 大堂里的光线不算明亮,摆设却还精雅,远不同于外面的脏乱,人也少,事实上,兴元虽然繁茂,到底是乱世,乐意花五十两来一遭的升斗小民并不多,真正不把银钱当钱看的,也用不着亲自来这市井之地…… 最前方高台上,一个抱着胡琴的中年汉子,操琴拉曲,曲子也寻常,但站在他身旁依依呀呀歌唱的女人,却不同一般,这是个胡姬,二十七八岁,年纪已经大了,可她五官深邃明丽,眉眼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点儿倦怠的媚态,似乎历经尘世,满身疲敝,却犹有渴望,真正的美丽,与年龄无关,总是吸引人的,看台前站立的三两个通身商贾气息的男人,个个凝望着她出神,可那高达三千两的卖身价,却让她无人问津…… 胡姬也不焦虑,就站在台上,连看也不看台下,自顾自地歌唱,歌声悠扬,大约是她们国家的小调,外人听不懂,只觉得动人。 有两个大约七八岁,形容消瘦,面容寻常的小丫头,低着头,跪坐在台上,替那胡姬低声应和,这两个丫头头上也插着草标,只是人瘦瘦小小,很不起眼,没几个人关注。 顾婉并不关心高台上价值千金的舞姬,这种舞姬,多是官妓,是那种永远不能消籍的贱籍,和寻常仆从不同,一般人不能买,也买不起。 她只是跟着刘婆子四处看了看小丫头,这里的人,果然比外面的素质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得漂亮的,长得有福相的,小丫头们大多都是青葱少女,低眉顺眼地站着,从眼角眉梢,到衣着打扮,宛如一个模子出来,都被调教的极好。 顾家两兄妹简直挑花了眼,顾婉甚至琢磨了一下预算,想看看是不是挑几个年纪小的,回去好好教导教导,将来搬了家,正好能派上用场! 这时,大门忽然被风吹开,春日天本已暖,可那股风,却透着一股子寒凉,顾婉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少年。 这少年一进门,顾安然只是好奇,顾婉却感觉到,整个小楼中平和的气氛一扫而空,她的五感向来敏锐,隐约就觉得,这怪异的气氛是来自右侧的一雅间,思绪起伏间,遥遥便听到一声叹息——“这煞星怎么来了兴元?是了,他的女人病重,薛泽进了宫,也就王贤民还能用药……” 顾婉心中一动,她发现,自重生之后,运气真是不错,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好戏,比前生寡然无味的生活,要有趣多了。 刚才还是晴空,这会儿却在飘雨,不大,只是潮潮的,那少年的发髻有些湿,身材瘦长,衣袍似是麻布的,磨损的厉害,沾了泥污,显然走了很远的路,他长得很好看,眉眼秀气,双颊略带红润。 他立在门口,阳光自楼顶的缝隙中透进来,照着他的脸,看见的人,都不觉呆了一呆,好个漂亮的人物,削肩,细腰,窄臀,腿部修长,虽然瘦,却瘦的耐看,小楼里便不自觉响起一阵暗赞声…… 因为这人太出色,好半晌,人们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这少年左手拿着一把二尺来长的剑,右手则拉着一名女子。 能够被人忽视的女子,显然算不上漂亮,她头发枯黄没有光泽,蒙着脸,露出来的肌肤苍白干涩,隐约还能看见几个零星的脓疮,人也病弱的厉害,似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可那少年却很体贴地挽着她的手,虽然不算特别亲密,可也免不了让人感到惊讶万分。 就在这时,忽然有带着异族味道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台上那名胡姬,一看到来人,便停下歌唱,从台上奔下,拖着长长的裙摆,一直走到那少年——身边的女子身前,才站定,双眼氤氲地道,“罗妹妹,数年不见,你可找到了你要的良人?” 那被称为罗妹妹的女子,定定地看了胡姬半晌,忽然用力一扯,扯下那胡姬脖子上戴的祖母绿的宝石项链,又拽下她发上,夺目的金簪,大声道:“我来了,你敢不遵守约定?” 不知怎的,听了那女子的话,胡姬的眼泪就滚滚而落,大笑道:“我当然遵守,我郑敏,一生唯一的好处,就是信守诺言,只是,我与你,姐妹两个浪荡江湖没什么,可我这两个妹子,年纪还小,吃不了那苦,你且待我把她们的终生托付。” 她话音未落,那黑衣少年忽然一抬头,道:“你姓顾?” 顾安然和顾婉都吓了一跳,因为这句话,那少年是看着顾婉说的。 第三十五章 安顿 那少年似乎很少说话,声音有点儿冷硬,他见顾婉不答,便又说了一遍:“你姓顾?自上琅来?” 顾婉蹙眉,点了点头。 “你要买丫鬟?” 顾婉再一次颔首。 那少年就忽然一笑,指了指一直跟在胡姬身后的两个葛布麻衣的小姑娘,道:“买她们,不要银子。” 少年开口说话时,声音很低,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在,听在人耳朵里,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不舒坦,顾安然不悦地上前一步,护住顾婉,抬头道:“我们……” 可是,他一句话没说完,顾婉已经展眉而笑,再一次点头,道:“好。”别人听不出来,她五感灵敏,却是明白,这少年并非倨傲,他的意思是,这两个小丫头是可靠的人,可以信赖,只是他很少说话,也不会说话,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就有点儿不恰当了。 顾安然一怔,可他到底疼爱妹妹,于是也就住了口。 那胡姬细细地端量了顾婉一下,脸上似乎露出一抹欣悦之意,一伸手,把她身后两个小丫头,推到顾婉身前,笑道:“我带了她们三年,每日让她们洗衣做饭,劳动不辍,从不让她们登台献唱,也不许她们学那些勾当,小娘子放心,她们能伺候人,也懂事,懂规矩,你不亏。” 说着,她轻轻点了点那丫头的背脊,两个丫头就下拜行礼,齐声道:“见过姑娘。”声如黄莺,甚是悦耳。只略带了一点儿北地的口音,不是当地人。 顾婉叫她们起身,这时才看清楚两个丫头的模样,她们的样貌寻常,只是长得一模一样,只嘴角一点儿朱砂痣,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眉目温婉,观之可亲。 就连顾安然看了她们的样子,也觉得妹妹收这两个当丫头,挺合适。 那胡姬看了倚在少年怀里的女子一眼,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木头圆珠儿串起来的手串摘下,给两个丫头一人戴了一串,低声道:“拿去戴吧,不值钱,留个念想。” 两个丫头一语不发,泪珠却滚滚而落。 胡姬声音也是凝滞,苦笑道:“傻丫头,别哭,不是大姐不要你们,只是这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太苦,餐风露宿也就罢了,日日不得安生,才是难事,你们和我不同,我是没办法,你们总还能求一个一世安稳的。” 胡姬叹了口气,用衣袖替那两个小女孩儿抹了抹脸,笑道:“好孩子,别哭,大姐旁的不行,看人的眼光却不敢不准,你们以后跟着小娘子,若是忠心耿耿,心意不变,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两个小丫头终于抬头,跪下去,冲着胡姬磕头:“姐姐放心,您教导我们的,我们一定记着。” 不待她们把话说完,黑衣少年忽然一蹙眉,目光在旁边雅间的门上打了个转儿,开声道:“要走了。”他话音未落,已经一手抓住胡姬,另一只手把那位姓罗的女子揽在怀中,飘身出门,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走出老远。 顾婉按了按眉心,低声道:“不知会不会惹上麻烦……”以她的眼力,隐约能看到这少年身后缀上了好几个人,显然,这少年带了一身麻烦而来,而他开口与自己说话,也不知会不会同样让麻烦沾到她的身上——现在,他们兄妹可没有不怕麻烦的底气。 好在,顾婉是多虑了,没人因为那黑衣少年几句话就来招惹她。 吉祥坊的老板亲自出面,把那两个丫头的身契送来,问过顾婉再不想选什么人之后,还替他们雇了车,送兄妹俩回家。 一进家门,顾安然和顾婉明显觉得大不一样,至少,人气比往常旺了许多,院子里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杂草落叶也无,大青石台阶,也光亮如明镜。 屋里没人动,路三娘,吴家两口子和他们那闺女,王大,王二……除了路三娘的婆婆病重,现在在南厢房里歇着,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立在院子里,迎接顾家两兄妹归来。 顾安然也不多说什么,简单交代了几句,要他们守规矩,好好做事,就把人扔给顾婉,回屋读书,既然说好由妹子管家,他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不好多插手。 事实上,当初父亲顾风还在的时候,顾家也曾仆从成群过,那时顾安然虽然小,到也记事儿了,他还清楚记得,家里仆从都是由母亲管,奖罚制度,也是母亲订,父亲是从来不插手,现下,他也是按照以前家里的规矩做,却从来没想过,他家宝贝妹子才十岁。 幸好顾婉做这事儿还算轻车熟路,吴家和王家的都没给名字,还按照以前那般叫,就是那两个双胞胎丫头,以前根本没有名儿,一直是大丫、二丫那么叫,她们很小就流落江湖,让那胡姬救了回去,连姓什么都忘了。 顾婉想了想,就道:“跟着我姓顾吧,大丫就叫宝笙,二丫就叫宝琴。” 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道:“谢姑娘赐名。” 这时,她们两个才有了一点儿活泼样儿,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了。 顾婉笑了笑,借着就给众人分派了下差事,以后吴家两口子,一个负责赶车、看门、还有打扫院子,一个负责洗衣做饭,他们的闺女沫儿就在厨房打杂,王大、王二去顾安然的书房伺候,也能跟着识几个字,至于路三娘,以前是县令夫人,管家很有一套,又识文断字,暂时就负责管家管账,连带着采买也由她负责。当然,暂且先做点儿简单的,复杂的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再说。 “你们若是各尽其职,我们顾家绝不苛刻下人,以后,吴伯两口子,还有三娘,你们的活儿辛苦,每月三两银,王大王二,宝笙宝琴和沫儿都是一两,一季四套衣裳鞋袜,逢年过节另有贴补。” 这待遇一说,路三娘还好,毕竟不是没见过钱的,其他人可都兴奋起来,实在是顾家这样的待遇在涯州算是最高的,就是涯州的官宦人家,恐怕也连一半都没有。 “行了,咱们顾家的规矩不算严,只要注意,不要碎嘴嚼舌,大哥的书房,就是王大和王二,没有大哥发话,也不许随便进出,旁的也就没什么了,把南厢房收拾出来,吴伯你们家住进去吧,三娘,你身子不方便,又要照顾婆婆,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就住东厢,暖和些,离厨房也近,方便你给老人家熬点汤水补身子,王大和王二跟我大哥住,宝笙宝琴跟着我,先这么住,等去了新房再分派。” 家里的屋子其实很够住了,顾婉住的西厢,偏房就有好几间,只是她更喜欢独处,有两个丫鬟在身前,做事就更不方便了,可她也明白,大家千金身边哪能没有丫鬟的,现在就得开始习惯,要不然,将来肯定会让人笑话。 顾婉不担心自己,却绝不肯让她顾刘两家,家声有损。 第三十六章 幸事 夜,月光明媚如水 沫儿挑着灯笼,沿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草木扶疏,走到南厢房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她爹她娘正在门前等候。 沫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钱嫂子连忙伸手轻轻拂去闺女衣裳上面落的两片落叶,笑道:“快进屋,夜里冷,姑娘赏了一碗人参鸡汤,说给你补补身子,趁热吃了吧。” 沫儿笑眯眯地点头,一进屋,就觉得热气蒸腾,赶紧把身上簇新的斗篷脱下,小心翼翼搁在柜子上,这斗篷是大红的,领口处缝了一条细长的缎带,缀着一双圆滚滚的绒球,很是可爱,做工精细,料子也好,以前,沫儿做梦也没想过,她有一天能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南厢房是八间大瓦房,吴家两口子住一间,给沫儿也收拾了一间,被褥都是新的,还有两床他们以前连见都不曾见过的蚕丝被。 沫儿坐在炕上,接过钱嫂子递来的人参鸡汤,吃了一口,然后就推回去,比比划划地让钱嫂子吃。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把里面的桂花糖拿出来,硬塞到她娘亲手中。 钱嫂子忍不住一笑,就和女儿分享起鸡汤来,道:“配着糖,就是好吃,比单吃香的多。” 吴二狗忍不住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们娘俩,刚来的时候,连白面馍馍,都是小娘子逼着吃,才敢下嘴,现在到好,能吃上人参这般金贵的好东西,还不知足,人参鸡汤本就是用红糖炖的,你们还得配糖吃。” 钱嫂子脸一红,讷讷道:“这不是咱们姑娘心好,说我月子里伤了身,得补一补,咱们沫儿也什么……营养不良……得多吃点儿好的,这才专门送了几两三岁的参须来……” “我也就罢了,粗鄙人,姑娘赏这般金贵的东西,给我吃也浪费,可咱们沫儿,我是真舍不得她吃苦。”说着,钱嫂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略染了几分红晕的脸蛋,又想起只半个月前,女儿还惨白消瘦,让人心疼的模样,心口忍不住抽紧。 吴二狗的脸上,就不自觉露出几分庆幸:“咱们是碰上好主家了。” 看着桌子上盘子里装的吉祥果,鸡油卷,梅花糕,柜子上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绫罗丝绸,上等绣功的衣裳,钱嫂子脸上升起一抹红润,再也不复当时那颓唐毫无生气的面相。 “前个儿才领了月俸,一共七千个大钱,姑娘还赏了咱们沫儿一套银头面,还有一根碧玉的簪子,我虽然不懂,可那精致样儿,也知道是好东西……这些东西,我都给沫儿收着,姑娘仁慈,没让沫儿签死契,说等她十六七岁,就给一副厚厚的嫁妆送她出门……” 钱嫂子也没想到,姑娘年纪那么小,就这般通人情事理,几句话就说到了她的心窝里,当家的和她,这一辈子也就这般过了,但他们闺女年纪小,身上又有残疾,若是碰上刻薄的主子,还不知怎么被作践,现在好了,就是将来旁人嫌弃他们丫头有残疾,跟个好主人,自梳头做妈妈,也是一条路。 吴二狗闻言,慈爱地看着女儿笑了笑:“沫儿好好伺候姑娘,将来,肯定有好前程。” 原本逃难时,他们两口子都几乎绝望,这乱世里,背井离乡,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年他们家也还可以,他会点儿木匠手艺,种的庄稼收成也行,沫儿的娘又有一手好厨艺,虽然没儿子,可一家三口,也过得挺好,就是沫儿不能说话,将来,可能婚姻艰难,除此之外,再没有犯愁的事儿,但不知老天爷是怎么了,一年到头,天灾人祸不断,地里没有收成,国赋地租,又不能不交,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们也只能跟着村里其他人一块儿逃难。 逃到涯州,还是过不下去,卖身为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吴二狗虽然插了草标,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却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到了顾家,才小半个月,沫儿的身子骨就明显好了,面色红润,整个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吴二狗甚至觉得,他们家沫儿,身上染了一点儿只有大家小姐才有的书香气,还跟姑娘学了几个字,甚至能算账了,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可是,娶妻娶贤,沫儿有本事,将来说不定能找个不错的人家呢。 吃完鸡汤,又喝了点儿热粥,钱嫂子打来盆热水,让闺女洗漱完,睡下,又和吴二狗,两个人一起泡泡脚。 吴二狗舒舒服服地呻吟了一声,想起小娘子对自家媳妇说,他们睡前都要用热水泡泡脚,才能百病不生,心里一阵熨帖。 清晨,顾婉打了个呵欠,扶着宝笙的胳膊起身,宝琴捧了水盆,拿来香胰子给她净面,温热的毛巾在脸上敷了敷,舒服到人心里去了。 两个丫头替她穿好衣裳,顾婉年纪还小,宝笙只给她梳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双鬟望仙髻,配上粉色珍珠攒起来的珠花,虽然简单,却比顾婉自己梳的好看得多。 顾婉闭着眼,由着宝笙宝琴忙活,忍不住暗笑,看来人天生就会享受,在二十一世纪三十多年,她还以为自己早忘了当年做侯府夫人的日子,没想到,适应起来一点儿都不困难,月前她还能把自己和大哥照顾的极好,如今有人帮忙,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她适应的到比大哥还要快。 把顾婉装扮的妥妥当当,宝琴才道:“姑娘,王叔和王家婶子一大早就过来了,大郎正陪王叔喝酒,三娘正和王家婶子说话呢,您看?” 顾婉一愣,心知这是她看中的三十顷地的事儿有了眉目,就道:“这般早?也好,请王家婶子过来,一起吃饭。” 顾家的伙食好是出了名的,早餐也丰盛,几张葱油饼,碧梗粥,还有切开的,沁出黄油的咸鸭蛋,配上老醋花生,很是开胃。 王策的媳妇赵氏,这段日子也在顾家混熟了,并不客气,高高兴兴地喝了碗粥,吃了两张饼,才停下口,笑道:“还是小娘子会调教人,钱妈妈的手艺越发好了,府里上上下下都跟着享了口福。” 一句话,说的站在旁边布菜的宝笙宝琴两个小丫头莞尔。 顾婉也笑了。府里上下都有口福,这不是空话,顾家人的伙食,恐怕在整个涯州也是独一份儿。 她在二十一世纪呆了那么多年,于尊卑上面,到底不那么看重,至少,在吃食上面,她是做到了一视同仁,家里的下人,和主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只是厨房里给顾家两兄妹做,是用小锅,精心烹调,给别人做的,都是量大份足,其它的就没那般讲究了,事实上,不说别人,王大和王二两个半大小子,饭量极大,要像顾婉一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他们俩只能饿肚子。 第三十七章 八卦 吃饱喝足,顾婉就带着赵氏到偏厅说话。 饭后喝茶不好,宝笙给送上一壶鲜榨的胡萝卜汁,顾婉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不算太甜,就让宝笙同样送一壶给自家大哥和王策喝。 “加两只橙子,让大哥他们少喝些酒,大早晨的,哪能喝得醉醺醺。” 赵氏也点头笑道:“还是小娘子心细,我们当家的,就是好杯中物,一天不喝两壶,浑身都不自在。” 两个人说笑几句,赵氏就把那三十顷地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和顾婉说清楚,这荒地,官府也急着脱手,八百两银子,一点儿都不算多,只要钱准备好,这两日就能派人来量地,签订契约。 顾婉这才松了口气,一颗心安定下来。地到手就成,之后引水灌溉,翻地施肥,于她来说,都不是难事。 买地置业是大事,还是得男人出马,这会儿王策和顾安然商量的,想必也是这一桩,能知会顾婉一声,已是表明顾婉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很高了。 接下来没什么正事,顾婉就和赵氏一起,做起绣活。 赵氏坐在椅子上,穿针引线,一抬头,看着顾婉俏生生地坐在炕上,打扮很简单,只戴了红玛瑙的耳坠儿,腕子上的手镯,也是红玛瑙的,粉色的珠花压着鬓角,越发显得她粉雕玉琢,皮肤晶莹,赵氏的男人本就受了顾家的大恩,这两兄妹又是难得清雅绝伦的人物,她看了不免心下欢喜,连女红做起来,也不觉得费眼了。 顾婉一个荷包做好,搁在一旁,赵氏看了,不觉眼前一亮,笑道:“可真精致,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好句子,好绣工,也就小娘子这样的人物,有这般巧妙的心思,绣出可入画的美景,绣出这般好的字!” 赵氏看着顾婉,越发欢喜,嫁给王策之后,生活美满,也喜欢王策这样的老实人,觉得她爹的眼光挺好,只有一点儿,这个村子里除了陈惠还能和她说几句话外,其他人都没读过什么书,想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到底有些寂寞,现下碰上顾家小娘子,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说几句贴心话的人。 顾婉也喜欢王策的憨厚,对赵氏自然亲热,两家本是同乡,如今都背井离乡来到涯州,自是互相照应,此时听赵氏夸赞,就不觉笑道:“本也不难的,要是婶婶喜欢,我这里还有不少绣样儿,婶婶拣喜欢的拿去绣吧。” 说着,顾婉就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一叠绣样儿,让赵氏看。 确实不难,应该说,会者不难,这种绣法是顾婉到了现代之后,才学会的,在那个时空的明清时代,这属于顾绣,只有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千金,才能绣出来,一般的绣娘,没有十几年的书香浸染,哪怕模仿,也只能形似,做不到神似。 名满天下的慧纹,就是脱胎于顾绣。 看到这么多琳琅满目的漂亮图画,赵氏大喜,忍不住拿了一副天女散花的图样,照着绣,她也心灵手巧,绣活是从小就做的,有顾婉在一旁指点配色针法,到也绣得似模似样,虽然一时间还难脱匠气,总比以前的绣活,做的精巧多了。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起做女红,颇为相宜,到比一个人做活计,愉快得多。 赵氏绣了几针,看到小丫头宝笙过来给她们添了果汁,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小娘子,我听刘婆子说,你和大郎去兴元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是个强人,咱们涯州的刺史公子,就是他所杀……” 说到此处,赵氏不觉打了个哆嗦,毕竟是寻常百姓,听见有人被杀,还是他们仰望都够不着背影的权贵公子被杀,总免不了忐忑难安:“我们那口子,刚听刘婆子一说,心里就不安宁,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安稳,后来见风平浪静,才算安生了。” 见顾婉若有所思,赵氏连忙叮嘱:“这次就算了,下一回,遇见那种强人,小娘子可千万躲开……那黑衣少年杀人的时候,刘婆子一个老乡,就在江里为客人撑船,正好看见。当时,刺史家的刘公子,就在岸边游玩,瞧见石头村的一个采桑女貌美,就上前纠缠,他带着护卫的兵士和家丁,围着那采桑女语声轻薄,甚至还想剥人家姑娘的衣裳。” “哎,当时郊外冶游的人也不少,还有几个读书人,但没一个敢伸手管,有那看不惯的,最多也就掩面而去……就在那采桑女将将要吃亏的时候,那个黑衣少年就来了,刘婆子说,她那个老乡,一开始都没看到那少年的影子,就只瞧见碎石子破空而至,之后就是一抹冷光,从东到西,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一声惨嚎……” “只一眨眼的工夫,二十几个兵丁和护卫,都僵立当场,刘公子仰面而倒,采桑女踉踉跄跄地奔逃,而那造成这一切的少年,却是漫不经心地踱步到江边,取水洗了洗脸,这才飘然远去,一群兵士,立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有了动静,哭喊的哭喊,叫嚣的叫嚣,旁人却再也找不着那少年的背影了。” 赵氏颇为感叹地摇摇头:“我琢磨着,看见这一幕的船家大约脑袋都给吓迷糊了,哪有人真能从二十几个兵丁护卫保护中杀人,还一点儿伤都没有,就逃走的,不过,刘公子的死,肯定是实情,他碰上的,也一定是个强人。” 顾婉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这个黑衣少年,肯定是齐长关,在她的印象里,塞上‘飞白’,齐长关,是个名满天下的杀手,本来一直隐匿在暗中的人物,直到景天十二年,他孤身一剑,闯入塞上龙王的寿宴,把塞上龙王座下八大金刚的耳朵收入囊中,自己也重伤之余,远遁而去,自此一战成名,因为他字飞白,江湖上也就有了塞上‘飞白’的雅号。 “奇怪了……他杀刺史公子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人敢买涯州刺史家人的命?” 顾婉在二十一世纪,读了很多武侠小说,里面那些杀手游侠什么的,杀个贪官污吏,容易如切瓜,可事实上,在丰朝,庆朝,哪怕最乱的时候,江湖人也轻易不与官府打交道,江湖人行走江湖,第一课,就是要学会藏匿兵器,背着刀剑,四处行走的,那肯定是土匪…… 赵氏听到顾婉的疑问,笑道:“小娘子,这些强人的想法,咱们哪里管得着,来,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反正与我等无关,还是替我绣两针吧,这儿的颜色,是不是重了些?” 顾婉勾了勾唇,再不想这等不相干的,凑过去给赵氏讲解起配色。 第三十八章 功课 临近晌午,王策才和顾安然把话说完。 他是连连保证,一定会把买地的事情办妥当,让顾安然安心备考,不用为这些琐事操劳,顾婉又从账上给他多支了百两纹银,让他往衙门里疏通疏通。 既然要在涯州落地生根,和衙门皂隶处好关系至关重要,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顾婉将来还想在涯州开铺子做生意,和衙门小吏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两兄妹一直把王家两口子送出大门,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返。 顾安然喝了一点儿酒,顾婉秘制的果酒,香醇可口,后劲也十足,他虽然饮得不多,到也带了几分醺然。 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顾婉摇摇头,没让王大伸手,亲自捧了一盆热水,拿热毛巾给自家大哥擦了把脸,又给他端来一杯醒酒茶,喂着他喝下去。 一杯略带一点儿苦涩的温茶水喝完,顾安然吐出口气,神清气爽,笑道:“婉娘这醒酒茶真是不错,一杯喝下去,身子立时就清爽了。” 那是当然,前朝的宫廷秘方,十点积分才能买上一两半,还是特价,顾婉嘴角抽搐了下,她也就对大哥舍得,换了别人,想喝都没有。 清醒过来,顾安然就坐到书房专门为他打造的书桌前开始读书。 集贤馆的招生试定在九月初八,离现在还有小半年的时间,顾安然虽然自以为学识不错,可面对顾一清顾师的亲自考核,到底还是心下紧张,最近一段时间,把他以前通读过的典籍,也通通搬出来温故知新。 顾婉也跟着进了书房,一眼看到乱糟糟散落在桌子上,地上的书本,就觉得眼晕,哭笑不得:“大哥,你不是最爱惜书籍了,怎么弄得这么乱?” 好在书房里的家具书架都打磨的没有半点棱角尖刺,到不曾刮坏书页,顾婉随手把地上的书本拣起来看了看,什么《论语》、《孟子》、《尚书》、《礼记》……都是莘莘学子求而难得的好书,一一把书册按照次序放入书架,排列整齐,转过头,就见顾安然愁眉苦脸地盯着一本《道德经》发愣。 “大哥,你也别太急躁了,顾师的考核,只是入门考核而已,不可能要求你当个经学大师。” 顾婉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家大哥压力很大,现在顾家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大哥平日里虽然不说,却把父亲去世前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一心一意要读书上进,好在曾经对他们孤儿寡母,百般鄙夷的顾氏族人面前争一口气。 顾安然一抬头,见妹子眼睛里略带忧色,揉了揉眉心,笑道:“大哥没事儿,稍微有些感慨罢了,以前读书不多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学的相当不错,可随着读书渐多,到总有不足之感。” 顾婉顿时莞尔,这是好事,所谓学无止境,要是大哥没有这种紧迫感,她才要担心呢。 顾安然揉了揉顾婉的头发,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何况,我比别人要幸运得多,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妹妹,咱们家的藏书让你这么一规整,条理分明,读起来比旁人可容易多。” 这不是假话,顾安然也没想到,他家稚龄的小妹妹,这般心灵手巧,家里的藏书,都让她分门别类,归放整齐,还专门抽出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列了一个大大的目录,书籍原作,和它的各种注疏,分门别类的列在一起,简单明了。 但是,书籍太多,一卷原作,后人的注疏论述,就浩如烟海,其中还颇有矛盾之处,各有道理,他一个才读了几年书的小学子,想要把这些都弄明白,根本不可能,幸亏守孝三年时光,他沉浸书海,通读经义,到是把底子打的相当扎实,要不然,面对这么多的书,恐怕都没法下手。 “哎,咱们家的藏书太多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读完……” 听到大哥的话,顾婉扫视了一眼把四壁书架排的满满堂堂的书籍,也咋舌,实在没想到,他们家的藏书已经这般多了,除了有娘亲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之外,三年守孝生涯中,顾婉往家里添置的书籍,更是数不胜数,估计很多逃过战祸灾难的世家,家里的藏书,都不一定有他们家这么多。 眨眨眼,顾婉低下头,笑眯眯地给大哥磨墨,“大哥,读书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多少大儒皓首穷经,也不敢说把经义都读透,你着什么急,要是自己读书不难,你也用不着去集贤馆,拜名师啊!” 顾安然点头,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虽说话里话外宽慰自家大哥,顾婉心里,对这次考核还是挺重视,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听说集贤馆第一批招收的学生,绝对是万里挑一,好一批本已经享誉盛名的才子都被刷了下去,真能入顾师眼睛的,少之又少,但每一个,都被顾师视为嫡传弟子,将来庆朝新立,这一帮人便是肱骨之臣。 “要是能拿到顾师的文集,还有他以前在岚山学院任教时,批改过的卷文,出过的题目就好了。”顾婉叹了口气,虽然对自家大哥的才学有信心,可竞争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不做好准备,万一阴沟里翻船,那对大哥的打击可就大了。 但现在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有万能的网络在,有各种考试攻略,各界考题都有名师点评,只要肯下功夫,保证有人嚼碎了给你硬喂下去,现如今,恐怕只有顾一清的门徒故旧,才能得到他批注的文集,揣摩出他可能出什么样的题目了。 顾婉上辈子读的书不少,身为侯府夫人,人面也广,可集贤馆的考题,她却是没能耐看到的,而且,她当时对这些也不关心,从来没想到要关注。 “……要不然,给沐家那位七公子送封信。” 顾婉蹙眉凝思,涯州是沐家的地盘,顾一清在涯州创办集贤馆,又很明显是给沐家培养人才,那位七公子,应该多少能说得上话,再说,即使他拿不到‘内部参考资料’,一般的参考资料,总该有的吧。 第三十九章 飞鸽 从书房中出门,顾婉就写了一张字条,向沐家七公子讨要顾一清大师的文集,她和那人神交已久,已经欠下不小的人情,再多一桩也没什么。 顾婉这姑娘只是个小女子,清高和傲骨这类东西,都只有一点点而已,刚好够用而已。 况且,弄一些琐事,让那人分分心,在顾婉心底里,并未觉得不好,涯州沐家的子孙多不长命,后人都说,是因为他们少年时劳神太过,损了寿命,虽不知真假,可顾婉觉得,她找些杂事麻烦麻烦那人,让他能在某一日抛开所谓的家国大义,为一个小女子费费心思,于他的身体,想来是有益无害的。 只是,等她走到后院,望着鸽子笼里雪白的鸽子,又有些迟疑,想着,现在两家离得近,都在涯州,让人送封信到承安镖局也不是不行,没必要劳动她们家这几只信鸽吧。 她的信鸽虽然是那位七公子送的,可是自己好吃好喝的供着,悉心照料,养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有了感情,万一有一点儿折损,真够她心疼的——去年,顾婉放了一对儿信鸽去给她送信,结果,好好的鸽子,跨过千山万水,辛辛苦苦飞到沐家,转眼就让一个不知所谓的人给射下来打了牙祭…… 事后,沐七公子又托孙镖头送了她一对小鸽子当补偿,可顾婉还是心疼的三天没睡着觉,自此把沐家看做虎穴龙潭,轻易不肯放宝贝鸽子再去送信。 想了想,到底还是自家大哥的将来重要,顾婉叹了口气,打开笼子,任由两只毛色鲜亮的信鸽落在她的手腕上,亲昵的亲吻她的手指:“……小鸽子,你们可千万睁开眼,别往旁人的箭上撞……” 沐延昭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 别院中除了巡逻的守卫之外,大多睡下,白日操劳,也只有这深夜好眠,能给乱世小民,带来一点儿不多的慰藉。 沐延昭独自走到园中石桌旁坐下,取了一叠用果酒浸泡过的小米,让那一对通体雪白,只有翅膀上染了一抹墨色的鸽子啄食。 夜静悄悄的,清风吹拂,拂去他心底深处的一点儿抑郁,沐延昭从来不让烦恼缠绕他太久,若不是这般的沉稳内敛,想他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又怎么有能力担当起涯州诸般纷杂的,让多少大能都头痛万分,不肯插手的‘细务’…… “咦?这不是去年公子爷向苏老求来的那一对儿领头鸽?您那位什么……红颜知己来信了?属下记得,那位可有了日子没与公子飞鸽传书。” 透着说不出轻佻的声音传来,沐延昭皱眉,一回头,就看到月光下拖曳的影子,那人不算高,也不强壮,走路轻巧,一丝声响也无,他自阴暗里漫步走出,坐在石凳上面,黑色的斗笠遮住半张脸,只能看到勾起的唇角。 沐延昭笑了笑,举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知道,小欧外表轻佻,实则稳重,自从领兵以来,便以身作则,戒了酒。 “是啊,我还以为一辈子也收不到她的飞鸽传书了。” 沐延昭半点儿不羞涩,丝毫没有反驳这一句‘红颜知己’的意思,虽然,那人即使是红颜知己,也是个小红颜。“自从你和水波分食了我那一对雪鸽,她便再不肯轻易送信。” 于沐延昭身边落座的年轻人,将头上的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脸上的神色,似有怀念:“那鸽子可真香,加上枸杞和瑶柱,用文火炖了,肉质鲜美,比鸡肉可好吃得多,哎,七公子,谁让你与那小娘子实话实说的,你要是只说那信鸽是患病而死,指不定我们还有鸽肉吃呢!” 沐延昭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这人的言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从一字无虚言妄语,对一个他欣赏的女孩子,更是不可能说谎,眼前这人也不是不了解他的脾气,说这话,只是玩笑罢了。 他姓欧,名和,没有取字,是沐家老大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孤儿,自三年前开始,就成了沐家的护卫军首领,任涯州骠骑将军,禄秩八百石,小欧自幼与沐延昭还算相熟,现在又同在涯州,可双方都忙,说起来,真是有几个月没见了。 一见他深夜来访,沐延昭便猜到他的来意——最近涯州的形式不大好,涯州是沐家的地头,以往涯州刺史,都是沐家举荐的,可去年,那位万岁爷水泽就把手伸了进来,把刘辉推到涯州刺史的位置上,当时,因为刘辉是高建成高老爷子的外甥,沐家又没想和丰朝闹翻,就默认了,可现在…… 高老爷子的死,让那粉饰的太平,岌岌可危! 前阵子齐长关为了他,仗剑独行,杀了火烧高家的刘文静,刘辉失去独生爱子,几近疯狂,虽说那人从不承认与自己的关系,也没人把一个世家公子,与江湖杀手联系起来,可他沐延昭行事磊落,只会因有那人为友而荣,对这份友谊,他从不曾隐瞒。 想必以刘辉的人脉,很快就能察觉到那人与自己的交情,到时候,纵使刘辉不知道高老爷子一直以来和沐家的关系,怕也会因为齐飞白,与沐家起一场风波…… 小欧显然也是担心这些,“现在我们实力不强,应付草原上的异动,都有些艰难,可不是和朝廷交恶的时候!” 他拧紧眉头,背脊挺直,声音里难得透出了艰涩,“高老爷子……我们对不起他!只是……齐飞白的举动,公子爷怎么看?” 不仅仅是不能亲自帮他报仇,更因为种种顾忌,连他的身后事,都不敢去妥当照理,现在,有人出面讨债,他却还要担心那人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到涯州大局…… 想到此,小欧心里一阵别扭,待见到沐延昭依旧平和的面孔,便不觉有几分艳羡——这人似乎永没有犹疑的时候,从来沉稳坚定。 “他惹的麻烦,我为他担当……在涯州,我无论如何,都会保证他来去自如,安全无虞。” 沐延昭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茶杯,脸上带笑,心中,却不如外表那般平静无波——那个人本应绝迹江湖,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可他那把,纵使不是世间最快,却是最为锐利的剑,只因为他,便再不肯秘藏! 第四十章 皮料 “还有高老爷子的后事,我们也要管一管,总不能让他身亡之后,孤儿寡母,无人照料。” 桌子上的茶水渐冷,天空忽然飘来一片浓云。 沐延昭把手中的冷茶饮尽,呢喃自语,“他该早些离开涯州,只是听说后日是王贤民的寿辰,他会回享城,薛泽又不在,一时半会儿,他怕是不肯走的……” 起了风,小欧把身上漆黑的斗篷解下来,替沐延昭披上,“早些休息,明日还有正事。” 沐延昭失笑,伸手捏住腰间系的湖蓝色的荷包,一边漫步回转,一边低声道:“明天请一日假行不行?”顾师的集贤馆,离他的别院很是有一段距离,只是打个来回,恐怕都要半日,再加上帮自家的红颜知己找‘东西’,一日都不一定够呢。 春末,涯州纵使偏寒,到也开始有了几分暑热的征兆。 顾婉放飞了信鸽,便不在记挂,估计一时半刻的,也传不回信。 这日,日头不错,顾婉领着宝笙宝琴,把冬日穿戴的大毛衣裳翻出来,准备清理干净储藏,留待来年再穿,他们顾家现如今可没本钱像丰朝权贵人家那般奢侈,毛皮的衣裳只穿一季,还半新着,就丢弃或者赏给下面的小丫头们穿。 在丰、庆两朝,普通老百姓穿戴的皮草,大多是冬日里用雪擦干净,然后搁在阴凉里晾干收藏,对皮毛的损伤挺大,再加上本来处理皮革的时候就很简略,大多是用水加上盐类,再添上一点儿树皮果类煮软,宫廷和某些巧匠或许有一些鞣剂的秘方,却轻易不外传,普通人根本见不着处理的特别好的皮料。一件上好皮料的衣裳,穿不了多久,皮子就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纵使是一般富贵人家,上好的毛皮衣裳,也是轻易舍不得穿。 上琅地处偏远,多山地林地,属于穷乡僻壤,可是什么都缺,就是野兽不缺,顾家来涯州的时候,很是收购了一批上好的皮料,连老虎皮都有十几张,其它名贵的狐皮,貂皮,狼皮,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东西在上琅不怎么值钱,可放到涯州,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顾婉也很舍得,没少给自家大哥制作大毛的衣裳,貂皮斗篷之类更多,为了清理这类皮料衣服,顾婉特意买了几瓶具有普适性的鞣剂和清洗剂。 宝琴拿起用软兔毛制成的刷子,沾着略带异味的药水,轻轻地拂过一件貂皮大衣的表面,那上面沾染的尘灰,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料子也显得更鲜亮起来。 路三娘刚把账本放好,看到顾婉在忙,也赶紧走过来帮手,顾婉和宝笙,宝琴都不敢劳动她,现在三娘略微显怀,得穿宽松衣裳了,虽说农家出身的健壮女子,孕期挑水做饭洗衣的也不少,可顾家还不缺她这一个劳动力。 路三娘也只能接受自家姑娘的好意,在一旁看着,一转眼,看到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几件貂裘大衣,忍不住笑道:“咱们家的衣服料子就是好,同样皮子,光泽比别人家的鲜亮许多呢。” 宝笙和宝琴两个丫头也是一脸与有荣焉:“就是,前阵子天冷,我们穿姑娘赏的兔皮斗篷出门,陈嫂子还说,就我们身上这一件斗篷,看做工和料子,放在大庸,三十两银子都买不下来。” 顾婉很是得意的一扬眉:“当初鞣制的时候,咱们用的鞣剂就比较好,是我们顾家的秘方,做出来的活计,自是比外面那些要好。” 一说起皮料,顾婉若有所思地按了按头——其实,将来在大庸开一家清洗店,专门负责鞣制皮革,清洗和翻新皮料衣裳,应该挺不错,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会有不小的市场。 大庸那边,贵人多喜皮料,可皮料的保存,鞣制,都很艰难,现有的鞣剂,肯定比不上她买来的好,质量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 到时候把鞣剂,复鞣剂分成上中下三等,下等的,中等的,便宜一些,上等的就用从商店里买来的高档药水,下了百两银子不给用,只要效果好,不愁没人追捧。 衣食住行,是赚钱最稳当的行当,他们顾家开铺子,要求稳,自然也是开这方面的铺子比较妥当。食上,贩卖粮食不是一般人能做,开个酒楼饭馆到可以,住和行,将来有了本钱也能尝试,成衣铺,绸缎庄之类,也可涉猎。 可是,这些恐怕都比不得开清洗店,翻新店铺,最方便简单,只要教会几个丫头清洗的方法,再或配置或购买些药水,再有一个能接待客人的小店面,就可以开张了,当然,还需要在店里放置些皮衣样品,以供客人挑选药水,这比直接制作成衣,还得请绣娘,请裁缝,买料子,简单得多。 顾婉越想越觉得可行,下定决定等她家大哥参加完集贤馆的考试,就开始筹办,不过,一开店,家里的人手恐怕就不够用了,恐怕还得再招几个人。 “咦,婉娘在清理衣服?” 顾安然刚才正在书房读书,从王大手里接到外面人送来的信,便急急忙忙来找妹妹,“正好,王世叔寿辰,大哥接到请柬了,婉娘,你赶紧准备一下寿礼,先包几张虎皮吧……哎,还是太减薄,这信儿也来的太晚,一时半会儿,又上哪里去寻上好的礼物?” 顾婉嘴角抽了抽,可不是,五月初五,正是王贤民四十八岁寿辰,她了解自家大哥,现在王贤民还没有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这礼物肯定是要送的。 看大哥一脸送礼送的太薄的表情,顾婉暗自咬牙,面上到还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大哥,咱们的虎皮都旧了,我刚清洗过,湿淋淋的,哪能这么送?你呀,就不用担心了,王世叔也不是外人,送礼嘛,心意到了就好,礼轻情意重,我相信,无论咱们送什么,王世叔都会高兴的。” 顾安然一想也是,笑着点点头:“也对,王世叔不会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不过,虽然不是世叔的整寿,咱们也得上上心。” “那好,我就亲自下厨,做一只寿桃,相信王世叔肯定高兴。” 顾安然一听,亲手做的东西,确实显心意,便笑道:“那就劳烦婉娘了。” 顾婉笑眯眯地应下,寿桃是有,亲自做大可不必,反正那人也不稀罕。 上一世为了给王贤民送寿礼,又不想自家大哥面上不好看,自己做主,把娘亲留给她的一套头面首饰当了,那时候,她可没找着娘亲留下的大批嫁妆,那头面,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可她还是高高兴兴,真心真意地拿去当了给那人置办寿礼,这一次,她可不会那般傻!有好东西就是扔了,也比便宜满肚子算计的仇家好。 第四十一章 飞鸢 几句话打发走大哥,让钱妈妈随意做几个寿桃和四色点心出来,顾婉便回到西厢,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润笔磨墨,开始抄书。 她最喜欢抄写道德经,既能练字,还能平复心绪,这一抄写,就是半日,屋子里点了灯,厨房中炊烟袅袅升起,宝琴才捧着一盒子点心进屋,先是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剪子,替顾婉剪了剪烛花儿,笑道:“小娘子,日头落了,仔细眼睛。” 宝琴近前看到顾婉写的字,不觉满脸艳羡:“小娘子的字儿真好看!” 这可不是恭维,宝琴早年跟的胡姬,接触过不少风流名士,虽然胡姬从不曾教她识字,可她的眼力还是有的,她看得出,自家小娘子的字,比很多大名士都不差。 事实上,顾婉现在写的簪花小楷,是后来到了二十一世纪,练了三十年的,加上上辈子的功底,自然不差,让旁人看到,指不定还要说她的字自成一家,很有气象。 看着自家丫头亮晶晶的眼睛,顾婉莞尔一笑:“宝琴要是喜欢,我就教你识字?” 小丫头顿时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也透着十足喜悦,只是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脸色憋红,扭扭捏捏地道:“婢子这般愚笨,哪里学的了这个?” 在她的心里,读书习字,都是千金闺秀才能的,以往,她连想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近距离接触这些充满墨香的书籍,当年跟着胡姬的时候,胡姬虽然对她们姐妹极好,却绝不许她们碰这些东西,事实上,就是胡姬自己,江湖出身,也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每次打扫小娘子的小书房,她都不自觉放轻手脚,生怕碰坏了书页。 顾婉一挑眉,“我们宝琴哪里愚笨了,我看啊,你和宝笙两姐妹,比很多人都聪明的多。”说着,她随手拿了一叠雪白的宣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宝琴’,笑道,“这就是你的名字。” 一瞬间,宝琴的眼睛熠熠生辉,看着桌子上的纸张,仿佛要把它给吞下去似的,逗得顾婉心情大好,忍不住像个大人似的,伸手胡噜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以后你和宝笙每天来跟我习字。” “谢谢姑娘。” 宝琴此时的脸色,简直能称得上是容光焕发,看顾婉的目光,比以往更添了说不出的感激。 顾婉心下一叹,人性还是淳朴,一点儿小小的,算不上什么的恩德,就能让人铭记于心,上辈子她遇到了许许多多的恶人,可同样,贵人也有不少,她完全不用为了那一两个小人伤心烦恼,她要是痛苦,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视线落在一本说文解字上,顾婉想,不如把汉语拼音整出来教给宝笙和宝琴两姐妹,不用什么拉丁字母,用表声字的古字来代表即可,到时候把汉字注音,她们就能自己读书了,虽然她不觉得这类注音方案能流行,但她只是教给自家的丫头认字而已,到没那么多讲究,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婉娘又许什么好处给宝琴和宝笙了,有没有大哥的份儿?” 顾婉正沉思,顾安然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从窗户外面传来,宝琴赶紧打开窗,就看见顾安然站在窗外的芭蕉树旁边。 顾婉勾了勾唇角,笑道:“大哥赶紧进屋,外面日头挺大的。” 宝琴很有眼力地替自家大郎打开门,接过他手里拎的一只鹰形的纸鸢,和一个细藤编织的书箱,又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顾婉并不曾起身,慢悠悠地整理手里的字帖,只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一眼那只绢布做的纸鸢,“大哥,您都多大了,还玩这些?” 顾安然摇摇头:“哪里是我的,明明是有人送来给我家宝贝妹子的。”他一抿嘴,显得有点儿吃味,“婉娘,你年纪还小呢,要是想玩纸鸢,大哥带你去,可不能和别的臭小子出去乱跑!” 这年月,礼教大防并不严苛,少女带着仆从,和郎君除外冶游,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经常会有爱慕者邀约。风气开化,一双小儿女相对眼,回家让家长去提亲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双方家里有意,才特意给孩子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虽然顾婉今年才十一岁,还远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在顾安然这个大哥心里,已然早早把所有可能叼走他宝贝妹妹的‘野狼’都当成假想敌对待了。 顾婉闻言一怔,看了一眼那纸鸢,伸手拿过宝琴手里的书箱,打开,入目的是一箱子书籍,她挑出一本翻了翻,脸上不觉带出三分异色——这居然是顾一清顾师的文集,还有岚山书院历年考题,士子的文集,以及各位先生大儒,尤其是顾一清顾师的批注…… 竟然这么快!顾婉实在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一天,她要的东西,就被送了过来! 顾婉的心里,忽然有一点儿别样的滋味涌现,那是一种奇妙的,酥麻的感觉,止不住让人想弯起唇微笑,大概任何一个女孩儿,知道在远方有一个乐意将你的话放在心里,重视无比的知己在,那种感觉,都会很美妙…… 轻轻地从自家大哥手中把纸鸢拿过来,这纸鸢做的并不算好,只是一般,可顾婉还是高兴,那个荷包,他想来是喜欢的吧。 那日,想起自己从来没给那人做什么东西,顾婉便给沐延昭绣了一个小小的,玲珑到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的荷包。 脸上一红,顾婉失笑,当时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她裁了最轻薄的‘霞影纱’,精工细作,花了三日,才做成了那个小巧的荷包,上面就绣着一幅春日飞鸢图。还有一首小诗——‘鸢飞蝶舞喜翩翩,远近随心一线牵。如此时光如此地,春风送你上青天。’ 霞影纱多为银红,她用的那一匹,却是很稀有的湖蓝色,很是素雅,只买了两匹,足足花了十五点儿积分,换成粮食,够一家子小半年的嚼用了,可下手裁剪时,干净利落,她一点儿都未心疼。 顾婉自己都佩服自己,果真是大家做派! 顾安然鼓着脸看着自家妹子,顾婉掩住唇,轻咳了一声,眼睛里隐约带了几分笑,“大哥,这些东西,你若是不想要,可就是我的了。” 闻言,顾安然挑眉,不在意地笑道,“大哥的还不都是婉娘的,只要婉娘想要……”结果,他刚拿起一本顾一清的文集,就眨眨眼,转了口风,“咳咳,不过嘛,婉娘看这个累眼,还是大哥先看吧。”说着,就拎了书箱起身走人。 “大哥先回书房,婉娘你慢慢练字,只是要注意烛火,千万别伤了眼睛。” 第四十二章 求医 济民堂的王神医大寿,在整个涯州来说,也是一桩大事件。 一大早,享城济民堂总店门前就张灯结彩,每一个打扮利落的学徒都是喜气洋洋,只可惜,老天爷不大给面子,从半夜就开始落雨,天亮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细雨连绵。 当然,下雨也阻不住济民堂飞散出来的喜气,更阻止不了来贺寿的人群。 涯州最好的戏班子吉祥班的胡德伟,胡班主早早就带着手底下当家的戏子们搭台唱戏,济民堂外凉棚搭满了一整条街,热热闹闹的流水席,供应连绵不绝来贺喜的人群。 王贤民的医术高超,在整个丰朝,也是一等一的,宫里的御医,也不一定会比他高明,也就是大国手薛泽,薛神医,还能压他一头。 不过,王贤民的性子比薛神医好,为人圆滑,轻易不得罪人,也不像薛神医那般,看病拿药,随心所欲,医术虽高,但总是在穷乡僻壤行医,开的药也鲜少有很珍贵的,于各大药铺、医馆中,薛神医到还比不得王贤民受欢迎。 虽然这位王神医,最近甚少踏足大庸,似乎有远离京师的征兆,可他的名声,还是四海传扬,而且,这几年随着他到各地义诊施药,名声更好,只涯州一地,就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供奉他的长生牌位,把他奉若上宾,要不是薛神医出身薛家,母亲还是郡主,身份实在不同,恐怕就连他,对上王贤民,也得甘拜下风。 顾安然和顾婉兄妹俩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王大赶车,王二拎着寿礼。 寿礼就是厨房里做出来的寿桃,绝对是外表光鲜,至于内里,顾婉就不那么在意了,反正这玩意,那位王神医也不会吃。 顾安然和顾婉实在不是那种容易让人忽视的人,有些人,天生就能让众人瞩目,他们俩一下车,不只是来往贺寿的行人都忍不住停步窥视,在门口迎宾的王贤民的大公子,王宇,也第一时间迎了过来,寒暄两句,看了顾安然手中的请帖,略微惊疑,恍惚了片刻,才堆起笑容,热情地道:“顾贤弟你可来了,我爹前几日一回来,就念叨你们,听说贤兄妹来了涯州,大为高兴呢。” 这位大公子一副自来熟的做派,对顾婉初到涯州时和济民堂的冲突,半个字也没有提,顾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揣度,王宇将来的成就,比他爹还高,原来是随了他的爹这笑面虎的性子,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可不相信,王家会没调查过他们兄妹俩。 上一世自己识人不清也就罢了,这一世她哪里还能不知,王家一家人都对大哥和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逮住机会就下绊子,哪怕是损人不利己,也绝不肯让他们好过。 顾婉现今对王家的人,可是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心,若非一不好和大哥解释,二来也想趁着双方没正式交手,试探虚实,她是连这次的寿宴,也不想参加的。 不知道自家妹子正编排对方,顾安然脸上一红,到真对自己这么多长时间硬是忘了拜望故人,觉得颇为不安,笑道:“是小弟不是,早该拜望世叔,只是初来乍到,诸事纷杂,一直没有抽出空暇……” “不要紧,以后贤兄妹于涯州定居,咱们兄弟,有的是亲近的机会。” 两个人正说得热切,外面忽然起了骚乱,无数客人惊呼尖叫,一个蓝衣打扮的家丁,踉踉跄跄冲进门,大喊道:“大公子,不好了,有人来求医。” 王宇一愣,随即皱眉,怒道:“咱们济民堂是医馆,有人来求医,有何不对,吵嚷什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手下的表现中察觉出异样,冲顾安然略表歉意,一振衣袖,向外面走去。顾安然略略迟疑,顾婉已经扯着他的胳膊,笑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顾安然刚刚十九岁,在丰朝已经算是长大成人,可毕竟一直读书,没经历过世事,还是少年心性,好奇心依旧很重,让宝贝妹子一扯,也就乖乖地领着她一起去‘看热闹’。 济民堂的大门外,已经能算得上是兵荒马乱,喧闹声震天动地,顾安然一来到门前,就不觉愣了愣,迟疑道:“这是……咱们遇上的那个少年?好像是杀手来着?” 也不怪他迟疑,事实上,顾婉也差点儿认不出人来——他还是只身孤剑,怀里抱着个女子,形容却比上一次见时狼狈许多,一身的灰尘,胸口鲜血淋漓,筋肉翻起,血肉和他的黑衣粘在一块儿,看起来触目惊心,那一张甚至可称为漂亮的面孔上,从左唇角至眉梢,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怀中的女子情况也很不好,脸上的面纱早就掉了,衣裙也凌乱破损,露出枯瘦的面颊,面上,脖颈上,手腕上,零落地露出脓疮,人也极为虚弱,气息奄奄。 两个人,一个一身血腥气,酷似江洋大盗,另一个虽是女子,却也仿佛得了吓人的病症,怪不得周围的宾客尽皆走避。 齐长关并不理会周围飞奔走避的人群,径直抱着怀中的女子,向济民堂的大门口走去,他的步伐很轻盈,完全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王宇到还镇定,可双腿微颤,目中隐约带了恐惧,显然,他也认识这个人,事实上,整个涯州凡是消息灵通之辈,又还有谁不认识这个几年前还隐匿江湖的少年。 “……少侠……” “我不是少侠。”齐长关平平淡淡地发声,声音并不尖利,可一句话,就让王宇的声音消失,“听闻王神医返回享城,晚辈携拙荆特来求医。”他的声音极为冷静,也很温和,只是有些艰难,仿佛很少说话,尤其是这样客气的字眼。 王宇脸色发青,还是勉强笑了笑,看了齐长关怀里的女子一眼,才道:“少……公子,夫人的病情极为严重,恐怕家父也无法治愈,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齐长关的目光,平平静静地落在王宇身上,一言不发,可王宇却仿佛感觉到,周身皮肤都有一种莫名的刺痛,脸上的脸色更为难看,却还是勉强道:“公子,今日家父寿辰,来贺寿的多为涯州各地名医,都是明眼人,不难看出,夫人的病情,已经药石罔效,您还是……请回!” 顾婉忽然一拉顾安然的手,顾安然愣了愣,疑惑地低头,就见自家妹妹眉头紧蹙:“婉娘?” “……没什么,只是,恐怕要起兵戈了……”顾婉的五感非常灵敏,隐约能感觉到周围有杀气笼罩,但她看了眼前的齐长关一眼,心里却并不曾有什么不安,只是低声交代宝笙,宝琴,还有王大,王二,不要乱跑。 第四十三章 私刑 齐长关的目光,越过朱红色的济民堂大门,只是定定地看着,并没有表露出胁迫之意,甚至连王贤民到现在依旧避而不见,他也未曾一怒杀人…… 他这般安静,周围的人群也终于平息了慌乱。 转身四顾,王宇一脸的为难,周围所谓的名医都低头避过他的目光,齐长关平生第一次,轻轻叹息,眉眼之间,隐约露出一丝疲惫。 他实在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虽然大家对他的身份心怀戒惧,可这时也免不了平添几分怜惜,顾安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好歹,王世叔也该出来看看。” 在他心里,王世叔是个扶危济困的好大夫,面对病人,从来尽心尽力,当年他爹爹病入膏肓,也只有王世叔一个大夫,坚持到了最后,虽未曾挽回父亲的生命,可顾安然,依旧感念于心。如今,这么一个仁心仁术的名医,却对病人避而不见,总归会让人诟病的。 顾婉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没说什么,他知道那人为何不见……那人一向不立危墙之下,要是换了别人,那个人说不定为了名声,还会出来装模作样一番,可齐长关是什么人,在某些人眼里,和毒蛇猛兽也差不多,那人又怎肯涉险? 在场的有不少名医,平日里也是心怀济世救人热望的,可眼前的女子,病得太重,确实救不得了……半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巍巍颤颤地开口:“小哥儿,你听老夫一句劝,安安生生送你家娘子去了吧,这半月来,你带着她往返各地二十七家医馆,可有一个大夫说能治此等恶疾?” 岂止是不能治?很多代夫,连看也不肯看一眼…… 齐长关没有开口,沉吟片刻,终于失望,眸子深处,似乎有一点儿光亮隐约熄灭。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样子,顾婉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冲动,一仰头,就笑道:“喂,让我看看这位姐姐好不好?” 她的声音清脆,明显还是童声,周围的大名医们,都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看到顾婉稚嫩的面孔,哗然声四起。 不过,顾婉形容大方,相貌绝美,到没人觉得她随意插口是种挑衅,再加上年纪这般小,这些名医们都把她当成哪个大夫的弟子,只道她初出茅庐,还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便有人开声劝说:“小姑娘,你年纪小,不懂事,这种恶疾根本没法子治,赶紧回你师傅那儿去,别在这儿添乱。” 顾婉眨眨眼,面上也不恼,只是笑道:“当大夫的,哪有畏难的道理?我给病人诊治,她就有一线生机,若是连治也不治,岂不是和眼睁睁看着旁人送死一样?”说完,顾婉就看向齐长关。 旁边的大夫们有几个年轻的不觉羞赧,但大部分皆是不以为然——此等恶疾,医书上从未记载,偶有传闻,也说的甚是恐怖,哪里能治?再说,谁知道接触之后,会不会传染,大夫也是人,也要吝惜生命! 刚才说话的那老人,忍不住劝道:“小丫头,你还小,不懂事,这恶疾,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没治好病,再害了自己。” 顾安然一皱眉,拉了拉顾婉的手,顾婉却丝毫不以为意,别人不知道这病,她心下却是有数的。 齐长关伸手摸了摸罗晓婉的脸,扭头盯着顾婉,眉眼渐渐柔和:“你很好……”但他看顾婉的目光,却很飘忽,似乎透过她,在遥想另外一个人。 就在他开声的一瞬间,一支半尺长的箭飞射而来,可齐长关却连看都不曾看,只略略一抬手,那支箭便擦着他的剑身,没入青石墙壁。 顾婉一回眸,发现暗中埋伏于宾客中的刺客,差不多有四、五十人,伪装已然去除,都是甲胄在身,张弓搭箭,已经形成合围之势。 哪怕不通兵事的顾婉和顾安然也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精锐,看似散乱,却是蕴含杀机,牢牢阻挡住对手的撤离路线。 齐长关驻留停步,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将罗晓婉抱得更紧了些:“你怕不怕?你悔不悔?” 罗晓婉忽然笑了,脸上浮起一抹晕红:“我不怕,更不后悔,我好高兴!”她是真的高兴,她身世凄凉,命运坎坷,却在生命即将终止的时候,遇上了个让她能如此温柔地惦念着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一双男女仿佛全未把旁人放在心上,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粗嘎的声音:“秦头儿,先下手为强,否则夜长梦多。” 他这一句话说完,立时有整齐一致的拉弓声响起。 顾安然额头冒汗,牢牢地抓住自家妹子的手,实在没想到,他们只是出门赴宴,居然就碰上这种事,要不是从上琅来涯州的路上,没少遇见土匪豪强,杀人越货的勾当也见了不少,他这一介文弱书生,恐怕真会被吓得站不稳了。 连顾婉心里都有些忐忑。 “咦?在涯州居然有人敢当街行凶,我看,刘辉这个涯州刺史,也太无能了些!” 就在第一轮箭雨要飞射出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很悠远,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人就在对面风烟楼的二楼,凭栏眺望,一手持酒杯,另一只手拎着一条羊皮马鞭,一见到他,那个被称为‘秦头’,一身富商装扮,却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铁青——“欧和?” 小欧自二楼一跃而出,一步就是三、四丈远,‘秦头’声音还未落下,他就蹿到近前,有意无意地站在顾安然和顾婉身边,还笑嘻嘻地道:“正是你爷爷我!” ‘秦头’咬牙切齿地盯着小欧,居然没因为对方的挑衅而回嘴,好半天,才怒道:“齐长关害死我家公子,刺史大人有命,要取他的项上人头,怎么,你们沐家,当真要管这桩事?” 小欧懒洋洋地一扬眉:“反正,任谁敢在涯州动刀动枪,我这个骠骑将军,都要管上一管,你说你们那什么公子让这个人害死了,大可以去告官,由知府审理定罪,动用私刑,可是大罪,还有,你们私自动用弓箭,有为朝廷法令,我会报给刺史大人裁夺的。” 这一番话是正气凛然,却把‘秦头’气得眼前发黑,按照丰朝律法,为救人致匪徒死命者,不只无罪,还要奖赏,如果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子和沐家的关系,也就罢了,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查,沐家想保这小子的意思,早就相当明了,真要对簿公堂,他想也知道,肯定有很多人会给齐长关作证,说他是为救人而出手……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把他往衙门里一捉,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这里是涯州,涯州是沐家的地盘,哪怕是刺史,也不能任意妄为! 第四十四章 议论 ‘秦头’迟疑不决,虽然恨不得现在就下令射杀齐长关,可是,欧和站在这里,还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手,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敢真下这道命令—— 沐家没有做好准备与朝廷决裂,但在涯州对付一个刘辉,却费不了多大的力气,今天他很轻易的一句话,不说杀不杀得了齐长关,至少可以肯定,他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秦头’犹不甘心,忽然一抬头,瞪视齐长关:“你为何杀我家公子?千万别说是为了什么公理正义,区区一介杀手,也敢自诩正义?莫要笑死人!” 齐长关略微疑惑地看他一眼,一语不发,抱着罗晓婉,看也不看那些已然弓箭上弦的弓手,径自向顾婉的方向走过来。 瞪视着齐长关的背影,仿佛能灼烧出一个孔洞,‘秦头’到底还是无奈,咬牙切齿地怒吼:“走!” 不愧是刘辉手下的精锐,一行人说走就走,干净利落,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婉松了口气,走上前,检查了一下罗晓婉的身体,又给她把了把脉,虽然她诊脉的水平不怎么高,还不能确定病情,心里却多少有数了。迎着齐长关的目光,眯了眯眼:“姐姐的病,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好,也受不起奔波之苦,你们二位就在济民堂暂住一段时间如何?我手里有一种新药,对姐姐的恶疾,可能会有奇效,若是你信得过我,便让小妹试试吧。” 顾婉这一句话说得极轻,可在场的多为杏林前辈,闻言无不惊讶,议论纷纷,大多不相信顾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有此能耐。 虽然时下人们对神童天才之类并不陌生,还很推崇,可杏林医道上,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才能让人信任,年轻人,哪怕拜得名师,医术高明,没有在此道上沉浸个二三十年,绝不会成气候! 王宇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欧和抱肩立在济民堂的大门前,客客气气地要求借一间客房暂居,他又怎么敢反对?这里毕竟是涯州,欧和这个小小的骠骑将军不值钱,可他背后的沐家,却让人不得不给几分面子,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一个明显危重传染病人放进家门。 王宇特意吩咐把人领到西侧院,还用担心影响病人休息为借口,连门也不登,就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赶一般。 欧和也不介意,他也不曾与齐长关多说什么,见他们安顿好,转身便走。 顾婉是知道欧和这个人的,日后庆朝赫赫有名的镇关将军,和宰相路三辩,一文一武,堪称国之柱石,虽然距离此人‘飞黄腾达’还有好几年,可想来他现在也清闲不了,能抽出时间露一面,代沐家表明态度,已经很了不得。 ——————分割—————————————————————————— “你们说,那位夫人的恶疾,真能治好?” 济民堂西侧院外面,几个婆子和几个小丫头,一边儿敲打着脏衣服,一边窃窃私语。 “我看难!当初迎春馆的芳姐儿,不就是得了那种脏病,根本就没人肯给她看,才一年多,就周身溃烂,吓得鲁婆子一卷破被盖,把人卷到东边的乱葬岗,嚎了整整一宿,才咽了气。”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静了好半晌,才有人迟疑地接口:“我到觉得,也不是一点儿希望没有……你们不记得那小娘子?前阵子前县令夫人不是来求医,结果咱们济民堂的大夫差点儿误诊,要不是那个小娘子施以援手,怕要出事儿了,我公公也说,那小娘子肯定师出名门,医术极佳,我公公行医有三十多年了,虽说比不得王神医,可眼力绝不差的。” 一时间,几个人都是窃窃私语,有说认识顾婉,她医术好的,也有说黄毛丫头靠不住的,幸亏都还注意分寸,声音不高,要不然,济民堂非变成闹市不可。 大家争论了一阵,一个穿着花衣裳,大约有十六七岁的丫头皱眉,偷偷左右观望了一下,低声道:“别乱议论了,不管能不能治好,反正是下了济民堂王神医的面子,我听秀红讲,王神医今天下午,把自己最喜欢的花瓶都给砸得粉碎。” “也难怪,好好的寿辰被搅和了不说,还迎来一个‘瘟神’。”洗衣服的婆子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叹了口气,“我看,那夫人的恶疾怪吓人,你们平日里别往西侧院凑,小心死的不明不白……” 济民堂平日里的规矩也算森严,到没有多少下人嚼舌,只是今天这事儿,着实离奇,王神医连诊断都不肯的病人,居然有人肯接手,还是当着大部分涯州名医的面儿,这才闹得到处议论不休,济民堂里人们好歹还是暗中嘀咕,外面早就满城风雨,反正无论结果如何,顾婉小丫头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屋子里十几根蜡烛点燃,虽说不曾亮如白昼,却也灯火通明。 穿堂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齐长关动也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一张脸埋在纤细的胳膊里,也不知睡了没睡。 顾婉戴着薄薄的橡胶手套,还有口罩,坐在床边,绞了手帕,替罗晓婉擦了擦脸,顺手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整个房间一点儿声响也无,只有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坐在门口儿。 王贤民和王宇一直未曾露面,不过,他们父子两个也是老成持重之人,礼数不够周到,物质上却做的不错,还算符合待客之道,食物精致可口,服侍的人也不缺少。 就是这济民堂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的也学着她们的主子,每次进屋都脸色难看,顾婉就干脆只让她们把饭菜搁在院门口,有什么需要的,也都是自己亲自出去取。 那位济民堂弥勒佛似的总管,见了之后,还专门跑来一趟道歉,说自家丫头不懂规矩,怠慢贵客云云,顾婉一笑了之,至于齐长关,人家根本就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其实,顾婉不让人进院子,并非赌气,而是担心罗晓婉这病,真传染给别人,虽然这种病,传染性不强,可还是要小心谨慎,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普通人,还是离得远一点儿的好,就连她家大哥,都让她灌了一碗解毒汤,远远打发走。若非齐长关她绝对支使不动,就他现在这浑身是伤的样子,更是需要远离传染源才是。 第四十五章 相配 一阵冷风,吹得窗纱震动,罗晓婉忽然睁开眼睛,她的视线依旧浑浊,不过,似乎药物已经起了作用,目光稍显明亮了些。 她的目光,从齐长关冷硬的脖颈上打了个转儿。 顾婉精神一震,连忙端起一碗清汤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润了润喉,低声道:“感觉如何?” “很痛……”罗晓婉勾起唇角,笑容虽苍白,却很甜蜜,“……小娘子,我会活下去吗?” 顾婉一怔,罗晓婉的声音里充满了祈求,她想活着,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顾婉以前见过很多很多病人,也见过不少绝症患者,但会像罗晓婉一样,求生意念如此强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娘子,我想和飞白更长久的在一起……” 罗晓婉呢喃,精神似乎更好了一点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温柔。 顾婉叹了口气,狠狠点了点头:“你放心,会好的。” 一瞬间,罗晓婉那张并不明媚的脸庞上,撒发出来的光彩,夺目的让人心惊。 她以前做侯府夫人的时候,对青楼女子的印象,也只是怜悯加上鄙薄,但眼前的女人,却让她连觉得,怜悯这种情感,着实是一种亵渎。 顾婉也只能再一次轻声保证:“药很有效,你一定会好起来。”上辈子没听说塞上飞白死亡之前,有红粉知己,想必是过世了,但这一次,罗晓婉很幸运,如果是旁的病症,以顾婉现在的医术,恐怕不能起死回生,可如今她得的病,在这个时代,自然是危险的绝症,但放在二十一世纪,只要给一些青霉素,想治好,并不算太困难,何况,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抗生素就是神药! 只是,顾婉的心里,也并非完全没有忐忑,因为实在是没办法彻底地给病人做身体检查,靠她半吊子诊脉水平,也只能半确定,半猜测…… “反正青霉素对她来说,应该是万能药,会好的……吧……” 顾婉只有先这么安慰自己,却是暗自咬牙,下定决心,一是要尽快拜得名师,好好磨一下医术,再也不想遇见病人,明明各种药物药方都不缺,却还得担心诊断问题…… 二来,得想办法买一套微型的医疗器械,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她的专业是西医,中医只是跟着院长伯伯零星地学了几手,水平太次了。 而西医要有用,大多都借用外物,各种医疗器械不能缺少,只是,以她现在的积分,兑换像什么听诊器,血压计,温度计之类的东西,自是不成问题,可是其它的彩超,B超,监护仪,麻醉机,手术灯手术床之类,还差得远,再说,那些大机器,她就是买了,也没法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用吧,绝对不是她一个人能驾驭的了的…… 微型的,不太显眼的,简易便携的,不是没有,可是,机器体积越小,价格越高昂,一整套必备的微型器械下来,顾婉怎么算,怎么节省,也要10万积分,只靠做做女红,写写字儿,她一辈子也凑不够。 “你醒了?还疼吗?” 顾婉猛一回神,就见齐长关不知何时醒来,坐在了罗晓婉的床榻上,她忍了又忍,才把让这个家伙离远一点儿的话吞回去——反正这些日子,二人同吃同住,要真传染,早传染上了。 罗晓婉笑着摇头,目光在齐长关的伤口上逡巡,齐长关一身的伤,早让顾婉包扎过,也上了消炎药,他身体本来就好,又是习武之人,行动之间,已经和常人无异,见此,罗晓婉脸上的笑容,不觉更深了一些。 齐长关本不会说话,问了这一句,见罗晓婉摇头,也就老老实实信了,坐在床榻上,也不开口,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 罗晓婉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性子,也不以为意,这会儿精神不错,到是笑眯眯地顾婉聊天,她际遇坎坷,出身青楼,见闻广杂,精通人情世故,和她说话,到不会觉得无趣。 闲聊了一阵,罗晓婉似乎有些疲倦,顾婉便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夫人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罗晓婉闭上眼,沉默半晌,却忽然又睁开眼睛,看着顾婉粉雕玉琢的面孔,一抬手,摸了摸鬓角,略有感叹地呢喃:“……我老了,虽然,就是年轻的时候,我这张脸也只能说一句清秀,算不得什么……可是,现在的我,更配不起飞白……” 顾婉一怔,齐长关却是第一次摇头插口:“你不老,你很好看,是我不配。”他说的非常认真,认真地像是在和某位大儒清谈辩论,“我的事,连累你。” 一开始,他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她安顿好,让她过平稳安定的生活,谁曾想,她已经病入膏肓,又殷殷切切,不舍他离去,没办法,他也只有带着她一个弱女子,一起浪迹江湖,承受这江湖中冷厉的风雨。 罗晓婉的目光温柔如水:“你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多少有一点儿疑惑,她久居青楼,惯于看人,尤其是对自己的男人,怎么会不了解?飞白性格单纯,脑海里甚至并无善恶之分,心中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国大义,可看他这段日子的行事,多有扶危济困之举,甚至为了救人,不管不顾,连涯州刺史的公子也敢杀…… 她到有些闹不清楚,自己的男人,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了! 罗晓婉暗自失笑——何必管这些,无论他想什么,自己这一生,总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不管以后如何,罗晓婉的身体是渐渐好了起来,才用药的第六天,她身体上的脓疮就褪去,精神头也有了,顾婉总算能松一口气。 罗晓婉身体表面一康复,就坚持要离开,顾婉想了想,也就答应,只把注意事项和药物,一次性的交给齐长关,让他每天记得给罗晓婉吃药。济民堂这种地方,并不是可以久留的所在,呆得久了,她还要担心王贤民为了济民堂的名声,做下什么下毒之类无耻之事。 第四十六章 友情 窗外细雨连绵,今日方才乍晴,连日的雨丝,将满树桃花洗得玲珑有致,堪能入画。 顾婉难得有了几分兴致,坐在书房里,备齐笔墨,绘了一幅烟雨图——‘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一手磊落行书,慢慢写就,虽然这一笔字,少了几分婉约,却多了大气。 一幅图画完,尚未来得及落款,便听外面宝琴言道:“小娘子,大郎说要与王叔外出访友,今日不在家用烦了。”顾婉笔锋一顿,笑着答应,知道大哥和王策大约是为了家里新购入的那几十顷地的事儿奔波,虽然不是什么难事,可到底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到,将来才不至于出了麻烦。 送了大哥出门,顾婉反而失了兴致,半倚在躺椅上,望着纤薄透明的窗纱,熏炉里的烟雾,散了一丝丝薄荷的味道,清凉沁人,恍惚间,又忆起当时罗晓婉全须全尾的从济民堂的大门里走出的情形! 那位嘴巴挺辣的小娘子,还故意对门房上的管事道谢——言说自己对济民堂允准暂住之恩,感激万分,只可惜一直无机会面见王神医,以表谢意,只好一笔一笔地算了吃住花用,分毫不差地给付,那一封银子,真是让门房的管事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罗晓婉最大的优点,也是声音清亮动听,她立在济民堂前面,朗声把自己用了济民堂多少茶水,吃了多少米食,烧了几块儿炭火,一一数算清楚,面上言笑晏晏,真真是心怀感激的模样,话里话外是虽然王神医避而不见,但她罗晓婉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对王神医说自己没得救而心存怨念。 偏偏她不等王贤民听到信儿露面,话中只有感激,绝无怨怼,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 这一番唱做俱佳,大约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全涯州的人都知道王贤民王神医头一次有违他菩萨面孔,说什么也不肯救人的嘴脸了。 其实,这本不是大事,天底下的大多数成名的大夫,都会吝惜羽毛,只不过,王神医以往的名声太好,稍微有一点儿瑕疵,带来的议论,肯定比本来就没啥好名声的大夫们大。 “扑哧……罗晓婉还真是促狭!” 也就是罗晓婉,若单只齐飞白一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玲珑剔透又可爱的小心思! 顾婉摇头失笑,真想亲眼看看,听说罗晓婉健健康康地离去,还有她的所作所为之后,那位王神医的脸色到底如何,想来,他就是面皮再厚,让全涯州的人都知道了他这位‘活菩萨’的真实嘴脸,也会让他头疼几天的。 这次拜寿之行,顾婉本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没想到,收获却不小,先不说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单是多多少少让王贤民在自家大哥心中的形象差了一些,就很划算了。 而且,还见识到赫赫有名的塞上‘飞白’。 顾婉眉目疏朗,洒然而笑,心情着实不错,虽然很可能,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毕竟,双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恐怕是相遇无期。 不过,齐飞白和她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记得上一世,她也听说过这位杀手的大名,人们对他的评价,大多是冷漠孤傲,杀人不眨眼,自己见到的这个齐飞白,却是难得的性情中人,性子还有那么一点儿可爱。更何况,一个愿意为了陌生采桑女,不惜得罪官府的男人,无论如何,也能称一声英雄吧。 当此乱世,他这样的人,还是多一些为好! 自此之后,塞上‘飞白’在顾婉心中的印象就定了形,直到很多年之后,顾家大房这一支,已经成了涯州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某日午后,顾婉邀请沐七公子,和孙镖头几位故人品茗,偶然说起自己对‘塞上飞白’的第一印象—— 孙镖头当时便哑然失笑——“傻丫头,虽然现在世人对那人颇有赞许,可他只身孤剑,离开塞北,抛家舍业,重入江湖,做下众多惊天动地的事,却并非为了家国公义,只是酬知己罢了。” 那是一个,世间约定俗成的规则束缚不住的男人,单纯的可怕,若非把持他这把‘利剑’的,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恐怕,这人就会变成江湖一‘祸害’。 顾婉和齐飞白,沐延昭,相识许多年之后才知道,这两个无论从哪里看,都不该有交集的男人,竟然是知己好友。 他们二人相识极早,都很年少,不过陌路相逢,却意外投缘,从此知己相交,一生不离不弃。以他们两个的身份,这种友情,着实难得了。 齐飞白自从结识沐延昭之后,便脱离将他驯养成杀手的‘血盟’,逃过三十三重追杀,杀了不知多少拦路者,终得自由,之后两年时间,二人本再无联系,却在某一日,他接到沐延昭的传书,便一人仗剑,闯入塞上龙王的酒宴,搅了龙王布局,帮七公子夺回镖银,也因此一举成名天下知。 顾婉闲坐书房,随手翻了几本杂记,下午无事,又偶然想起冬日过了,可家里储藏的腊肉和冻肉都还有不少,顾家现在不缺银钱,顾安然和顾婉又都是在吃食上不肯委屈的,新鲜的野味天天要购进,根本吃不完。 这些过了一冬的腊肉,顾家两兄妹,就不大乐意吃了,一开始王大王二,吴叔钱婶他们舍不得,时不时拿来当菜,后来见家里人少,新鲜的也吃不过来,也只能先紧着新的,才不算浪费。 顾婉一转念,想起与其搁家里放到味道更不好,还不如舍去给福田院,就招呼吴叔钱婶他们帮忙,冻肉都化开炖汤,然后抬去给那些苦哈哈背井离乡的逃难的灾民加餐,要是换了往常,吴叔钱婶他们总会嘀咕几句自家主子太大方,这一次到没有,实在是因着在他们眼里,夏日冻肉用到的冰块儿,可比那肉要贵的多。 折腾到夕阳初升,家里储藏的肉类才算处理干净,顾婉松了口气,洗了个澡,刚擦干净头发,顾安然就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地契 “这就是咱家的地契?”顾婉挑眉,从自家大哥手里把黄褐色的地契接到手中,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笑意。 王策这些日子的‘公关’做的不错,衙门的人来丈量的时候,把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都给圈了进去,若连坑坑洼洼,不易垦荒的山地一起计算,大约已经超过四十顷了。 “赶紧收起来。”顾安然微笑,“从今以后,咱们在涯州也算是有家有业了,将来啊,大哥肯定给我的宝贝妹子攒出一份儿厚厚的嫁妆。” 顾婉飞了他一个白眼,连忙进了库房,把东西搁在锦匣里面,放在柜子里锁好,又把首饰箱打开,从上层抽屉里取出一副头面,挑了挑,选了一对儿金钗,又拿了镶嵌珍珠的‘彩胜’,用手一抚,这几样首饰便消失不见了。 这几样虽非刘燕嫁妆里的珍品,却也是顾婉这些年淘换到的好东西,很明显是名匠所制,打造的极为精细,堪称巧夺天工,一共卖了足足六百三十点儿积分,若换算成金银,足够把这些东西再打造上一万套,还得加上大师级别的手工费…… 积分充裕,在商店里挑了水车,各种农具的设计资料,还有有机肥,营养液,高产良种之类,做好标记,顾婉这才出门,吩咐宝笙和宝琴两个摆饭。 这俩丫头手脚麻利的很,没多少时候,餐桌上就摆好了两冷四热,几样家常小菜,中间搁着紫砂锅,里面是香喷喷的牛骨浓汤,是家常老汤。 前阵子吃的荤腥多了些,顾婉最近到喜欢清淡的,挑了一筷子香醋白菜心配着白粥吃,又夹了一个葱油卷,一盘子鹿肉连动都没动,就让端到外面给王大和王二加菜了,到是钱婶子下厨做的一道清炖果子狸,鲜美非常,她不觉多下了几筷子,也让顾安然多用。 “这东西味甘性平,补中益气,这些日子大哥学业辛苦,多用一点儿,对身子有好处。” 在顾家的餐桌上,到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当年刘燕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吃饭时抱着闺女说几句闲话。 今儿新得了地,顾安然心下高兴,时不时给妹子夹菜,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时候雇人开荒,什么时候去寻佃户,因为是荒地,租子到该减一些,头两年最好能免租,反正家里一时半刻的也不等着地里的米粮下锅。 “等明年郭大爷他们才能到,在那之前,最好把地给开出来,还有,最好多储些粮食,咱们村子里的乡亲一路奔波,到了涯州还能有余粮的肯定不多,咱们自己圈的二百亩地,招纳十余户佃户也就足够了,只是王叔说愿意租种荒地的恐怕不多,那些个流民又不知根底,不敢完全信任……” 顾婉很少见顾家大公子如此婆妈的一面,觉得颇有趣,笑谑道:“大哥,你可别舍本逐末,光顾着田地,忘了你那书本。” 顾安然失笑,终于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安安生生地吃饭——也是,置办家业的事情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的学业。 顾家大郎到底是这个时代最传统的文人,虽然因为年少时便丧母,丧母,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不少,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读书,拜得大名士为师,才能得到举荐,入朝为官,出人头地,重振家声。 顾婉也从不打击自家大哥的上进心,就连他想要入朝为官,也只是不鼓励不反对……朝廷的衰败,现在大多数有识之士都看得到,如今已然大厦将倾,群雄并起,但更多的读书人,还是想着匡扶社稷的,毕竟,改朝换代带给老百姓的痛苦,没有人会想要经历。 就连涯州沐家,虽然开始招募私兵,可现在也只是想要抗击蛮族劫掠,保护沐家的基业,给涯州百姓带来一个太平,根本还没有想过叛乱。 只是,有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丰朝自取灭亡,百姓流离失所,乱世人命如草芥,总要有人来结束这一切,其他世家彼此牵制,你争我夺,弄得两败俱伤,而沐家,正好天时地利人和,想不得天下都难! 一顿饭吃完,顾安然随意坐在院子里下食,顾婉回书房,书信一封,送去给柳木头,告诉他可以准备召集人手帮他们家建宅子了,又把需要的资料买下来,仔细规整清楚。 正收拾资料,一抬头,看见搁在书架上,装订精致的《天工开物》,顾婉心里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枣红色的牛皮纸封面。 在丰朝,对于农业手工业还没有系统的论述,老百姓们也只是被动地靠天吃饭,种地全凭经验,不种上十几年,根本伺候不好庄稼,就是这样,种出来的地,交了租子之后,剩下的都难以饱腹,若是把《农政全书》,《天工开物》里的知识拿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不知能不能改善老百姓们的生活? “我一个小女子,天下大事还是少操心,不过,自己的地,要好好种才是……看来,是得让王叔帮忙,挑些认识字的佃户了。”顾婉咕哝了句。 “……记得集贤馆好像正在建藏书楼?还是七公子主持的……”思考半晌,顾婉觉得,老天眷顾,让她重来这一回,力所能及的事儿,最好还是做一做,她现在,对所谓的因果报应,到真有三分相信,也想做做好事,给自己和顾、刘两家,积些福报。 前朝连年战祸,又让以前的书籍损失惨重,世家大族敝帚自珍,就是有藏书,也轻易不肯给人看,七公子广纳书籍,在集贤馆建藏书楼,供给集贤馆的学子们阅读,也是吸引学子进入集贤馆的利器,不如,自家也贡献一批书籍?或者干脆和七公子商量,联合来建这座藏书楼,正好也给大哥博取名声…… 他们顾家出书出力,给自己讨点儿好处,也是应当。 顾婉再清楚不过了,在这个时代,名声最重要,尤其是像顾家这般,底蕴不够的家族出来的士子,要是没有一个好名声,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众多寒门学子想拜名士为师? 第四十八章 立足 时值五月,空气里开始弥漫闷热的暑气。 顾家新宅的地基尚未打好,各种建材在旷野中堆积如山,可整个工地现场,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的厉害。被雇佣来的泥瓦匠,还有专门来混口饭吃的流民们,个个精神奕奕,连夏日酷暑,也不能打消他们劳动的积极性。 实在是顾家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吸引来太多想要讨口饭吃的工匠和卖苦力的人群。 在冬日工期内完工,足足给付六百两银子,分一分,分到人头上,指不定每人能拿一二十两,比别人家要高出五倍还多,而且,日日白米管够,菜里面大鱼大肉都有,没一顿都吃得大家伙满嘴流油,白日里午后还有凉茶提供,在这个管口饭,就能拉到无数劳动力的时代,他们这般做法,弄得泥瓦匠们,绝对是不好意思不卖力气。 只有一样——要求太多了些,这宅子一般手艺的人,怕是也建不起来。 老杜今年也四十有六,干泥瓦匠三十年,手底下出来的豪宅无数,可像这位主家这般设计的,到还头一次见,这宅子设计的,不像大多数豪宅那般奢华,可对细节很讲究,处处精致,就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独好,前院有山泉引入园中,后院干脆将山林笼罩其中,阔朗大气,只看图样,见多识广的老人,都忍不住悠然神往。 顾家的家业红红火火,眼看着的的确确要在涯州立足。 沐延昭也自欣慰,忙碌之余,免不了要暗中照应一二,就因着他的照应,顾婉设想中的家宅,应是比计划里大了一倍有余,幸亏设计图调整一下比例也无碍,否则,她怕是还得再花一份冤枉钱。 不过,沐延昭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他不能过于惦念那个年仅十余岁的小美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在所有的一切平息之前,惦念女人,哪怕只是个小女子,也不在他人生的规划中。 孙镖头偶与他说笑,如今也渐渐减少了说到顾婉的次数,沐延昭知道他怕什么,他是怕,说的太多,太密集,会让他在某一日,真的动了心思,喜爱之情变成情爱,把那个聪明狡黠的小姑娘据为己有! 沐延昭轻笑,孙镖头也并非杞人忧天,不说别的,就只凭那姑娘绝色的容貌,再长上一两年,就足够让很多男人魂牵梦绕了,可是既然真正怜爱,又怎舍得把她卷进来,和自己一起承受这无边的寂寞…… 孙镖头总说他好,说他该成家了,说他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却绝不肯让他接近他老人家的宝贝闺女片刻…… 由此可见,孙镖头也是聪明人呢! 涯州一地,除了沐七公子偶有寂寥之感,这一年过得还算是平稳安宁,可其它地方却不大妙了。 冀,鲁,甘,楚等四州流民揭竿而起,而这几个地方的流民起义,是前年头上,才镇压下去的,三月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地便有民乱,涯州还支应了一批救济粮草,没想到,还是没有堵住火苗,五月初,乱事又起。 其实,这些年各地烽火连天,流民起义已经不新鲜了,丰朝那些官吏们也早有准备,年前灾荒时,大多也想到了过年可能有流民,某些忧国忧民有能力的大臣,早就在万岁爷面前提了醒儿,下面也有一些应对措施。 奈何丰朝朝政败坏,上上下下腐烂的厉害,并不是一两个忠心耿耿的人物就能扭转乾坤的,上面下了政策,下面既不肯执行,也是无力执行,再加上草原部族屡次寇边,还有一回差点儿打到大庸边上,朝野上下人心不稳,小小的,并不罕见的流民起义,自然也就靠后站了。 楚州,燕回楼 乐安侯水波,水华庭长袍广袖,倚在玉石栏杆上,看楚州最好的舞娘载歌载舞,桌子上俱是珍馐美食,琉璃盏中,到不是多好的酒,却足够烈性。 价值千金,镶嵌宝石的束发冠早就不知何处寻,乌黑的发落在耳边,衬得他的面色,有些奇异的苍白憔悴…… “天下大乱了!”水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明明是初夏,草叶新绿,朝气蓬勃,可盯着晴朗的天空,他却仿佛看到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看着院墙外的老树繁茂的枝叶,他却已然想象到枝枯叶黄,零落成泥。 水波苦笑,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若是他能得自由,他一定与深居涯州的那个人大醉一场,把手狂欢,隐约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神,有一种温润的寂寞,透露出来的感情,让他不屑,也羡慕…… 记得六年前,涯州民乱,自己奉旨随军剿匪,与他初见,他当时只是清清淡淡地看着刀斧加身的一众义军,冷淡地说道——“若非活不下去,纵使天帝下凡,也没人愿意跟着造反……” 那一刻,自己正年少,还是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年龄,还不懂这些,可现在,却有点儿懂了,他却宁愿不懂,永远做个糊涂人。 他这一生,锦衣玉食,也被圈养在那个是非圈内,不得自由,他身上的枷锁,永远也除不去,因为,捆绑他的,是他所爱的家庭,亲人,还有给了他荣光和生命的一切,哪怕,他拥有的那些,所谓的穷奢极欲,他也恨不得! 水波饮了酒,醺然欲醉,不觉想起大庸,让他矛盾纠结的大庸,那里繁花似锦,甚至到现在,依旧歌舞升平,若真能和大多数达官显贵一般,沉浸在无边美梦中,那该多好,做个清醒的人,只能痛苦……他是个清醒人,他什么都知道吧,他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也知道,这般下去,丰朝大厦将倾……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家国被永无休止的欲望击溃,化成一次又一次,兴衰轮回中的一个片段…… 所以,他宁愿去好美人,好美酒,好美食,宁愿做一个挡不住任何人道路的浪荡子弟。 第四十九章 夜宴 且做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就好。 只是,作为乐安侯,他还是免不了要有应酬。 燕回楼,水波凭栏独坐,自斟自饮自逍遥,仿佛孑然独立,可惜,依旧身在局中。 子夜时分,宴席已经开了一个半时辰,歌舞正浓,燕回楼最妙的歌喉,最善舞的舞娘,就在桌前起舞,虽为靡靡之乐,却也动人心弦。 细羊毛编就的毡子上,舞娘们裙袖飞扬,轻薄的纱衣振荡,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红烛的光亮,映照在她们娇媚的脸上,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晶莹剔透。 水波懒懒洋洋地一伸手,捞住旋舞到他身前的一个舞娘的腰身,那舞娘顿时面上升霞,娇羞地一埋头,将粉面埋在水波乌黑的发间。 主座上一富态男子,顿时大笑:“哈哈,还是水波潇洒,大家都该跟咱们乐安侯学一学才是。” 这人姓郑,郑志敏,字子清,现任楚国公嫡长子。郑家也是累世簪缨,势力在楚州根深蒂固,这流民起义之事,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患,说不得其中还有郑家可利用之处,相比之下,他恐怕更顾忌朝廷的剿抚大军…… 当然,这一次他接风宴的主要对象,也不是被人当成吉祥物对待的水波水侯爷,而是招讨大将军郭英怀,郭明远。 郭英怀是金吾卫出身,皇帝近臣,性情坚忍,也是这日渐衰败的丰朝难得一员心智清醒的大将,不过,因为他非世家出身,又有一姐姐入宫为妃,在世家公子,清流名士们心里,他也不过只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暴发户。 自宴席开始,郭怀英便寡言少语,连筷子都未曾多动,满桌的珍馐美食,皆不放在眼中,只偶尔眸子深处,隐现抑郁之情。 碰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好好的接风宴,便变得寡淡许多,幸亏主人能言善道,水波此人,又最为风雅,美酒美食,相马熬鹰,绝色佳丽,各种吸引人的话题随手拈来,到也无冷场之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座的俱都半醉半醒,唯独郭英怀依旧面沉如水,不见欢颜,水波拥着美女,冷眼看他,忽而一笑,水波自幼聪敏,也并非真的不知世事,这个年轻的将军在想什么,他哪能不知? 这人不过是来到楚州,多见田地荒芜,流民众多,又心里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并非独有天灾,而是人祸——天灾连年,官府不但不放粮济困,反而还多有搜刮百姓之事,这些老百姓是着实活不下去,这才蜂拥而起。 他看到这一切,心中自有怒气,可他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这里和这群楚州的地头蛇扯皮,还不是只能把屠刀挥向所有敢于奋起的流民,把所谓的,楚州官吏认定的‘逆贼’,挑出来斩首示众,杀一儆百,尽量稳定所谓的大局? 水波冷眼旁观,对郭怀英的激愤与懦弱,既无鄙薄,也并不想管,他自己,也是一样,始终在迟疑矛盾。 不知不觉间,水波在醉眼朦胧中,又想起沐家那位特立独行的七公子沐延昭,那人便和他们不同,那人同样是个清醒人,他的一双眼,一样把这个浑浊的世间,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从不颓废,从不相信世事难改,他也知道,世间有无数的不得已,可他还是愿意一点一滴地去做,并不害怕会做很多无用功——那个人,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世家公子。 沉浸在这些纸醉金迷中,水波忽然就有些想念他了。 楚州的叛乱与剿匪,多多少少,对涯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影响,那就是战争流民不可避免地又多了一些。 而顾家的宅院,在不惜成本,又多吸收了不少流民帮工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简直是神速,刚过了两月,就已经初见雏形。 柳木头现在日日吃住都在工地,似乎想着宅子建起来之前,就把家具都打好,他手底下那些徒弟们都说,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自家师傅这般专注了。 只是顾家两兄妹现在的心思,既没有放在新家上,也没有放在荒地开垦上面,现在第一要务,还是即将来临的集贤馆入学考核。 顾婉最近把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搁下,连前阵子兴致勃勃和沐七公子商讨,联合建起来的那座小型藏书楼,都放在脑后,‘开门迎客’的日子,大幅度拖延,家务更是通通由钱妈妈打理,路三娘协管,自己专心致志地替大哥整理顾师的文稿。 家务本来应该是路三娘管的,她本来也把自个儿定位成顾家的女管家了,可是她现在显了怀,身体笨重,再加上身子骨也不是特别好,毕竟曾经是官家夫人,和那些怀了孕,还能下地做活的农妇大不一样,纵是她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帮顾婉,顾婉也不敢让她过于劳累,再说,她还有一个婆婆要亲自照顾,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做多余的事情。 好在自从路三娘的肚子鼓起来之后,她婆婆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精神和以前相比,振奋许多,身体也明显好转,到让这位三娘子少了几分心事。 顾婉虽说并不了解集贤馆的考核到底是怎样,可她毕竟有过一次人生经历,对于顾一清也算是有所了解,又在二十一世纪上过学,根据资料,整理复习提纲,根据老师的文集文稿猜题,那是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学生的必备技能,这一次,为了自家大哥能拿到进入集贤馆的‘门票’,她也算是绞尽脑汁,把纷杂的书籍文稿细心妥善的整理,列提纲,划重点,列出切合实际,集贤馆可能考到的题目,让顾安然尝试做,甚至反反复复,规规矩就地进行了几次模拟考。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别的不说,至少,大大地消弱了顾安然的紧张。 一直到顾婉觉得该做的准备都做了,现在只看大哥临场发挥,紧紧张张地‘备战’才算结束,看着貌似胸有成竹的顾安然,顾婉挑挑眉,觉得应该把他放出去和同窗们交流交流心得,毕竟,总不能永远只闭门读书,做那井底之蛙吧。 第五十章 藏书楼 随着集贤馆考试日期的临近,不少异地来的学子齐集兴元,兴元本不是什么大城,一下子汇集了这么多人,各地客栈,不免有承受不了之相,很多学子不得不借宿于寺庙,道观之内。 顾婉与沐家七公子联合新建的藏书楼,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学子聚集的所在。 集贤馆内,沐家独立建起的那座藏书楼,只供考入集贤馆的士子读书,并不对外人开放,但顾婉参与筹建的这座,虽然无论规模还是藏书量,甚至藏书的珍贵程度,都不能与主楼相提并论,可却是免费开放,不只是求学的士子,连寻常百姓,只要识字,都可以进来借阅。 楼内除了经史子集之类,《农政全书》、《天工开物》,一些不太扎眼的内容,都有摘录,只是这类技术性书籍,单独存放在后院内,想要借阅,还是得确定身份。 现在其实无所谓,藏书楼没什么名气,来这里的也不过是准备集贤馆考核的学子,后院根本就无人进入,但将来,藏书楼肯定会随着集贤馆声名鹊起,到时候,还得谨防外族人入内窃取知识…… 顾婉觉得,自己一个小女子,虽然不能为抗击异族侵略做什么贡献,可至少不能拖自家的后腿,异族人本就弓马娴熟,这些年,丰朝若非凭借武器犀利,指不定,草原上的达瓦族,已经马踏中原,攻破大庸了。 顾婉这座藏书楼,曾经是兴元罗家家主花费三十年时间建成,藏书众多,后来罗家家世衰落,再加上子孙凋零,不成器,到今日,只有旁支留下一根独苗,还是不学无术之辈,沐七公子替顾婉把小楼买下的时候,藏书楼内稍微珍贵些的书籍,都让他贱价处理,所剩无几。 不过,位置还挺不错。这座八角小楼,位于集贤馆东南,距离很近,步行半刻钟即到,不在闹市,地处僻静,正适合幽居读书。 因为集贤馆考核的临近,藏书楼开门的第一日,就有不少学子登门,半个月后,这座小楼已经声名鹊起,很多家境贫寒,或者来兴元较晚,找不到住宿地方的学子,甚至日夜宿在藏书楼,颇有长住的意思,顾婉对此哭笑不得,顾安然却很高兴。 顾家这位大哥,最近在藏书楼中和那些学子们,辩经辩得不亦乐乎,他博览群书,精读《诗》、《礼》,思维敏捷,又看多了后世才有的各种论著,常常语出惊人,没过半月,简直就有成为兴元学子领军人物的趋势。 顾婉见到这种情况,干脆就买了不少被褥送去,省得借宿的学子们因为被子不够再给冻病了,还让钱婶儿每天到藏书楼去给这些学子们做饭,平日里也提供笔墨纸砚和茶水点心,都只收成本价。 若是连这点儿银子都没有,或者不乐意出的,也能用抄书来代替,每日若是愿意为藏书楼抄二十页书,茶水点心便免费供应。这点儿‘劳动量’,对能拿到推荐,参加入学考的学子们,绝对是小事一桩,抄抄书,还能增强一下记忆,绝对是一举双得,不少家境宽裕的学子,也喜欢闲来无事抄抄书,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苦差,而是乐趣了。 因为顾家兄妹的众多体贴举止,来求学的学子,到多对顾家颇有好感,集贤馆第一批学子,将来无不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能在他们发达之前,就结交一下,绝对是顾家赚了,将来,这都是顾安然的人脉,当然,此时此刻,顾安然,甚至顾婉,肯定都没有想这么多。 在藏书楼呆得越长,来自各地的学子们,就纷纷感觉到藏书楼的好处。 这座楼有了年头,本是用上好的古木建造,内部也经过顾婉设计,由柳木头亲自打造,桌椅设计的都非常体贴,还用屏风做出一些小隔断,方便学子们安安静静地读书。 而且彻夜灯火通明,在此读书,绝不用担心费眼。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灯烛,都用精美的玻璃灯罩笼罩,光线柔和明亮,看起来非常舒服。 只是这些灯罩的出现,惊得吴叔和钱婶浑身打哆嗦,王大和王二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守在楼内。最后把顾婉弄得哭笑不得,在灯上又笼了一层纱罩,稍作伪装,这才让钱婶吴叔,王大王二他们放心了一点儿。 好在来读书的学子们都很矜持,没有哪个动手去瞧瞧光线这般好的灯烛是什么样儿的,要不然,非也被吓一跳不可,虽然顾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得了,也认为愿意踏踏实实在藏书楼中苦读,而不是一个劲儿出外,以游学为名,游山玩水的学子们,这点儿定力,绝不会没有,就是看到了玻璃罩,最多也就觉得新奇罢了。 环境还好说,更吸引人的,其实是楼内提供的茶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风雅之人,除了少部分不爱茶的,大多数平日里就喜欢品茗赏花,对茶水都不陌生,可这座偏远小城里,小小藏书楼中提供的茶水,却是让所有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回味无穷,越喝越上瘾了。 那些茶叶,其实是超市的大路货,最便宜的那种,一点儿积分能兑换十斤,但是,和现在还很粗糙,连炒茶工艺都不存在的世界,制作出来的茶叶相比,这些茶叶,可谓千金难求。 闹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有人询问藏书楼的茶叶是什么茶叶,从哪里能够买到……顾婉就干脆让柳木头多多的做了不少竹筒,装了些茶叶送人做人情——茶叶是不能私人售卖的,像茶、盐之类,只有朝廷制定的商人才能出售。 不过,读书人好面子,也不大好意思白吃白拿,多多少少就会给来藏书楼帮忙的王大王二,吴叔钱婶,还有雇佣的几个小伙计赏钱,到让他们都小赚了一笔。 随着来读书的学子增多,藏书楼也就颇有几分声名远播的迹象,甚至连顾一清顾师,有一次在宴席上,都说这座藏书楼藏书齐全,颇为不错,连带着顾安然的名字,也渐渐为人所知。 就在顾安然和众多学子,兴致勃勃地读书辩论中,集贤馆考试的日子,终于临近。 第五十一章 备考 离考试的日子还有三天,整个顾家都紧张起来。 吴家两口子,连同他们的小女儿沫儿,半个月前就把兴元附近的寺庙道观给拜了一个遍,求神拜佛,保佑他们家大郎顺顺利利。 路三娘离临盆之日不远,早就不能干活,到是她婆婆的身子骨见好,虽然嘴角还是有些歪斜,却能拄着拐杖走动,这些日子经常跟钱婶一起出门买菜,顾婉也不劝说,反而觉得老太太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大有好处。 这日,艳阳高照,晌午刚过。 顾安然捧着本闲书,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下读书,石桌上香茗烟气朦胧,幽香阵阵,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书,在秋日午后温和的阳光下,到有些昏昏欲睡。 王大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大郎手里的书拿走,抚了抚书皮,恭恭敬敬地搁在桌子上,才虚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冲正给顾安然打扇的王二道:“二弟,咱们大郎前阵子不还废寝忘食?怎么最近两天,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啊?” 王二也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憨憨一笑,道:“是小娘子交代的,这几天,就让咱们大郎多吃多睡,有空看点儿闲书游记打发时间还成,旁的不让碰……这叫养精蓄锐。” 对于集贤馆的考核方式,顾婉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儿她还是了解的,集贤馆考核非常辛苦,尤其是第一次考核,共三日,好多考生考完离开书院大门,整个人都虚脱了,庆朝,永历三年开始的,所有人闻之变色的科举考试,就是由集贤馆的考试演变而来…… 无论如何,顾婉觉得要参加这样的考核,还要三天内都保持最好的状态,事先养足精神,调理好身体,至关重要。 王大从书房里把顾安然最喜欢的双面绣的屏风搬出来摆好,给大郎遮着阳光,又结果王二手里的扇子,轮换着打扇。 顾婉从厨房里拖着一碗鸡汤,走到院子里,轻轻敲了敲桌子,顾安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自家妹子的手,喝了两口汤,这才清醒,深吸了口气,笑道:“我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恐怕皇帝也比不了啦。” 顾婉失笑——看来丰朝还真是面临崩塌,就连大哥这样最传统,最相信皇权神授,信奉忠君爱国思想的文士,也能自然而然,轻而易举地调侃起皇帝来。 “对了,让钱婶往藏书楼送一桶鸡汤去,再煮一些败火的汤水,这会儿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可别累出毛病来。” 宝笙替自家主子摆好各种小点心,心里有点儿不乐意,宝琴更是闷闷不乐地咕哝:“干嘛管他们,都病得参加不了考核才好……” 顾安然一挑眉,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书,敲在两个小丫头的脑袋上:“说什么呢,你们家大郎我,是经不起考验,要靠运气取胜的人吗?婉娘说的不错,这几天,藏书楼那边儿饮食要注意,做丰盛点儿,让大家伙都吃好喝好,健健康康地参加考核。” 光明正大地竞争才是正理。 顾婉对自家大哥信心十足,毕竟,提前准备了这么久,各种条件齐备,根本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自然想要更多人精神饱满地参加,使得大哥这次考核成绩的含金量更高一些。 这到不是什么难事儿,如今的读书人多有习武练剑的习惯,弓马娴熟的也很多,真正弱不禁风之辈,很少,就是苦熬几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很快就到了考核的正日子。 这日,天还没亮,顾安然就被王二叫醒,顾婉亲自捧来温热的水,漱口用的,带着薄荷味道的漱口水,还有香滑的胰子,服侍他洗漱干净。 按照考核要求,顾安然要穿单衣,不过,这单衣是顾婉花了血本买来的布料,亲手裁制,柔软吸汗,还很保暖,穿上之后,清爽舒适,到不像别人的单衣那般,稍微出点儿汗,就黏在身上,晚上冷风一吹,就湿冷难受。 其它的东西也准备的很齐全,笔墨砚都是上好的,每一样都有备份,另外点心,熏肉,用竹筒装的蒸饭,拌着菜蔬,酱汤和果汁,都准备得很足够,还有各种药丸子,醒脑的,驱寒的,养胃的,一部分是顾婉亲手配置,另外一部分是直接购买,都是好东西,虽然不算灵丹妙药,可用来应急,绝对足够了,再加上两根小儿臂粗的,无烟无味的蜡烛,外加一个铁丝加纱布的灯罩,统统装入柳木头专门为他打造的书箱内。 这箱子是柳木头用珍藏的好料特制的,防火防潮,结实耐用。 所有的东西都由三个人分别点过,才收拾妥当,由吴叔驾车,顾婉也一起,送顾安然去兴元集贤馆参加考核。 一路上,顾婉到没有再多提醒什么,该说的,早在考试之前就说过了,到是吴叔絮絮叨叨的,似乎比参加考核的顾安然要紧张的多,最后还是顾家大郎笑眯眯地打趣了他几句,这才好一些。 到了集贤馆门口,居然有不少人跟顾安然打招呼,都是以前在藏书楼里读过书的,平日没少一起辩经讨论,对彼此的学识多少有些了解,也相熟,这会儿说说笑笑,到消解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钟声响起,大门打开,门前的一排守卫挨个检查过书箱,几百个各地来的学子蜂拥而入,一起涌进来集贤馆大门。 人还真多……虽然不能和将来的科举考试比,但总的说来,集贤馆只不过是涯州的书院而已,区区一个书院的入学测试,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哪怕有顾一清坐镇,也是奇迹! 顾安然眯着眼,看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壮观景象,吐出口气,这次考核的结果,也许是他们顾家面临的第一次命运转折…… 一直目送大部分考生进入集贤馆,顾婉才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道:“吴叔,咱们走吧。” 吴叔怔了怔,摸了摸头,皱眉:“小娘子,咱们不在门口儿等大郎了?”好多考生的亲属,都在集贤馆外候着,显然是打算登上三天了。 “没事儿,我对大哥有信心,三日后再来迎接。” 第五十二章 开始 吴叔驾着车,迟迟疑疑地拉着自家小娘子走人,一边走,一边扭头看涌进集贤馆,密密麻麻的人群,忍不住啧啧称奇:“小娘子,老吴是粗人,可也一路逃难,也见过几所书院,像集贤馆这样,入学考试来这么多人的,还真头一回见。” “……吴叔,怎么还有老头儿啊!您看,那老爷子头发胡子都白了,起码六十,我记得大郎说,今年顾师才六十有三,难不成,这师傅的年龄,还能比徒弟小……” 王大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 顾婉失笑:“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徒弟比师傅年纪大,有什么稀奇!行了,赶紧回家,家里事儿还多得很,咱们新宅子要收工了,怎么也得去看看,验收一下。”顾一清少年即成名,已经名满天下五十年之久,天底下像他这样的,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其他人,六十多岁还在求学中的,虽然不多见,却也并非没有…… 顾安然是来参加考核的学子中,年纪很轻,心态也算好的,他运气不错,抽签的时候,抽了第六位,从从容容地选了一间背风的隔间坐下,按照以前在家里的习惯,把笔墨砚摆放整齐,磨好墨,然后用帕子沾了水净面洗手,他这边儿正忙活,忽听外面传来嚎啕大哭声…… 集贤馆的考核,毕竟不是后世的科举,管理不算太严格,一听见外面的喧闹,不少已经进入隔间的学子都站起来观望,指指点点。 就在顾安然对面的隔间,一个身着葛衣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正伏在案上大哭,两个监考的考官走过去一问,这家伙没在兴元找到住处,凑合着在庙里呆了一阵子,离集贤馆比较远,今日来应试之前,一时着慌,居然把笔墨砚都给落下了。 两个监考官面面相觑,这是考场,又不是批阅卷子的地方,考官手里也没有多余的笔墨,想着出去给他另外买一副吧,可大门已经关上,顾一清出的考题也拿了过来,即将开考了。 顾安然一看这般,便站起身,朗声道:“二位先生,学生的笔墨尚有富余,可借与这位仁兄!”说着,他就把备用的笔墨双手奉上,由考官拿去给对面的考生。 那位考生这才松了口气,止了泪。 其实也难怪,那考生一看穿着打扮,就是家境不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赶着考试的点儿才来涯州,一般家境富裕的学子,都会提前一阵子过来,也算是打打名声,若能让顾师提前关注,那这次的考核,就事半功倍了。 也只有家境不好的考生,才会为了省下一些食宿费,在考试前才赶来! 寒门学子都不容易,大部分是没有机会读书的,哪怕某些得到机缘,有机会读书,也根本比不得世家名门资源充足,还有名师教导,而且,名门世家的子弟,总能得到推举的机会,入朝为官,而寒门子弟,这样的机会就相当少了,除非能扬名天下,让选才的朝廷命官注意到。 真正愿意下苦功夫读书的,家境不大好的学子,无一不是心志坚韧,有野心之辈,没有一个不想着出人头地,读书嘛,求的就是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若没有光耀门楣的机会,这些都不会有。如今这个时代,人们尚没有十几年后,科举考试那种宛如朝圣一般的心态,但是,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比将来科举盛行后,还要艰难三分,而拜得名师,正是天底下最快的进阶方式。 集贤馆由丰朝大名士顾一清当山长,若有入门,并幸名列前茅,成为顾师的入室弟子,那就代表着你能敲开仕途的大门,将来谋得一官半职,毫无困难,从此跻身上流社会,甚至可能得到名门世家的青睐,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时代,越是名士,越是吝惜名声,轻易不肯收入室弟子,天地君亲师,师徒之间的关系,犹如父子,若是哪个名士收下了品格不好的学生,指不定都会被牵累到一世英名尽毁。 这一次顾一清重新出山,招收门徒,自然是应者如云,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寒门子弟,渴盼着能够往自己身上披一层‘顾一清入室弟子’的鲜艳外衣。 这忘记带笔墨的男子,姓石,名恒,字心一,是楚州人,出身贫寒,二十岁那一年,因为去他们县城的书院做西扫的粗活,认识了一位先生,那先生看他年纪虽然大了,可是肯吃苦,而且记性不错,也有灵性,不比年少的学生们差,就靠着在窗外听先生授课,两个月就学会了不少字,便亲自做主,让他进了书院,半工半读。 这一读书,就是十年,始终苦读不辍,那位帮了他大忙的先生,已经成了书院的山长,十年来,对石恒一直很不错。 这一次,先生听说顾一清顾师出山,开办集贤馆,请各地书院的山长推荐人才,就做主让石恒到涯州来碰碰运气,毕竟,楚州是苦寒之地,文风不盛,他们书院,也只是小书院,里面的学生,没有几个城气候。而石恒虽然开蒙太晚,但是难得的聪明人,先生对他颇为喜爱,就想给他一次机会。 石恒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尽,他离开楚州时,绝对是志得意满,满怀希望的,却不曾想,一路西行,走了一趟路,对他冲击非常大,面对山河残破,无数小民挣扎求存,再加上又遇上了几次流民被当成土匪剿杀的场面,他忍不住满心震撼——若非他得到先生青睐,有了读书的机会,恐怕会和这些家园破碎的蚁民一样,每一天,都仿佛能够看到生命的终结。 要说石恒从楚州出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迷茫的,但一路走过,他却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集贤馆争取到头几名的位置,得到顾师的重视…… 可惜,想法极好,现实很严酷,到了兴元,见到各地蜂拥而来的精英,这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他以前还觉得自己学问不错,现在到是对自己是再也没有信心,又遇上遗漏笔墨之事,一时哀痛,才会嚎啕大哭。 得顾安然的援手,石恒到冷静下来,心绪渐渐平稳——他是认识顾安然的,他来涯州的第一天,就见到顾安然意气风发地坐在茶楼里与十多位学子‘辩经’,语言犀利,观点新颖,贴近现实,他脑子转的,都没有人家说的快,当时就让他傻了眼,也彻底将顾安然记在了心里。 这一回,顾安然伸手帮忙,石恒心下感激,暗叹这人虽还年轻,但就凭他的品性学识,将来肯定能有大作为! 顾安然是不知道在考场里还有人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发下的题目上了。 第五十三章 结束 三日时光,一瞬即过。 顾安然舒展了下身子骨,趴在炕上,任由王大和王二给他按摩胳膊和腿。 顾婉坐在旁边的榻上,笑眯眯地编织头花,丝线在她灵活的手指间缠绕,很快就编出绚烂夺目,足以以假乱真的花朵来。 顾安然蹙着眉头,一脸的疲惫,沫儿丫头,还有宝笙、宝琴两姐妹,匆匆忙忙地帮着端盆,拿手巾,给他擦去面上的尘灰。 顾家所有人都堵在门口,就连大腹便便的路三娘,也忍不住不顾钱婶的阻止,忧心忡忡过来探望,最后还是顾婉担心她出事儿,让她婆婆赶紧把人给护送回去。 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下肚儿,顾安然才算是吐出口气,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妹子啊,你是不知道,集贤馆也太穷了,那隔间里面老鼠蟑螂乱窜,给准备的铺盖,黑的和在泥水里浸了似的,要不是你准备充足,给我备了毛斗篷,那日子真没法儿过了。夜里风冷,有不少害怕盖那被子的考生,都给冻得发起热来,好几个晕了过去。” 钱婶惊得目瞪口呆,心疼的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一个劲儿地说,以后可再不能去受那个罪。 其实,现在集贤馆的考核,和后世比起来,还远远算不上辛苦,十几年后,因为科举考试,活活熬死的学子们多得是。 顾婉莞尔一笑,集贤馆的环境确实很差,这是后世也闻名的,现在还好,等到顾安然入学之后,就知道厉害了,头一年的新生,必须宿在集贤馆内,不许离开,住的是四人一间的通铺,屋子破破烂烂,而且,里面的学生出师之前,一切都要靠自己,根本不让带下人去伺候,洗衣、叠被、做饭,都得自己动手,家人来看望,也不能送东西。 后来,能在集贤馆熬到出师的,都成了各方面的能人,沐家的第一任开国皇帝,就说他的宰相和中书舍人,是除了生孩子不会之外,再也没有不会的东西了。 当然,这些话,暂时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唬自家大哥,顾婉一转念,挑眉问道:“考得如何?” 顾安然懒懒洋洋地飞了妹子一眼:“咱们都准备的这般充分,哪里还有考不好的道理?”他比别人占便宜,对那位与他同姓的大名士了解甚深,知道那人的喜恶,又有一个惯会分析总结的妹子当帮手,早在考试之前,就把所有可能出的题点儿,归纳的一清二楚,能做的题目也都做过,再加上知识广博,底子厚,一入考上,答题宛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困难! 看到他这样,顾婉心里便有了数,知道自家大哥这一次,大约是考得不坏,连忙让王大给他盖上被子:“行了,睡吧,好坏都过去了,等明天一起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她话音未落,顾安然已经进入梦乡,见到自家主子累成这般,王大和王二也是吃惊不小——平日里顾安然的精力可是十分旺盛的,哪怕通宵达旦地读书学习,第二天照样能神采奕奕,而且,往日也不会睡得这般沉,稍微有些动静,就会惊醒。 这是在从上琅迁徙到涯州的路上,染的毛病,顾安然不似顾婉,因为有上一世的经历,可以说已经习惯了,他带着幼妹,一路上担惊受怕,根本不敢睡踏实,始终精神紧绷,若非有孙镖头一帮老江湖护卫,多多少少还能让他安心一点儿,恐怕不到涯州,顾安然就得累倒下。 上一世就是如此,顾安然一到大庸,就罹患重病,卧床八个月,若非当时二人的叔父依旧在世,对他们兄妹还算照料,他恐怕都活不下来。 顾婉和顾安然,都算是心宽之人,虽然考前百般重视,考试过后,到不那么当回事儿了,第二日,顾安然睡到晌午,养足了精神,就带着妹子去看自家的新宅。 这新宅承载了两兄妹美好的渴盼,建造时可谓是精益求精,顾婉拿出来的设计图纸,也是从商店里买来的,评价最高的图纸中择选,舒适与美观并存。 当初新宅建成,路过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实在是屋舍精致,风景秀丽,前后的园子也极大,并无过多雕琢,把最自然的美景,保持在最自然的状态,让人呆在后院,便有置身山林的畅快感。 柳木头对这宅子也是一见倾心,难得破例,拿出自家压箱底的宝贝——贮藏几十年的红木和黄花梨木,给这宅子打造配套的家具,而且绝对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往日这些家具,他都是带着徒弟们一起做,只在关键的地方上亲自动手,这一次,他却是全部亲历亲为,加班加点,只让学生们给打下手…… 这样精工细作,造出来的宅子和家具,顾家上下全体,连下人在内,都深感满意。 集贤馆内,顾一清请来阅卷的,曾经岚山书院的先生们,已经把考生的卷子审阅完,合格的学子的卷子,也一起送到顾一清手里。 名满天下的顾师,此时此刻,却未在集贤馆,而是在沐家七公子的别院中。 此时已是九月底,秋日风凉,顾一清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惬意地晃了晃酒杯,清澈的酒水,在白皙的瓷杯里打了一个转,散发出来的馨香,让人闻之欲醉。 能被称为名士的,无论内里怎样,至少得仪表堂堂,这个时代注重风仪容止,若是长得不好,气质不好,都不可能成为名士。 这顾一清,能名扬天下,自然也是少有的出色人物,现如今虽然老了,却还是一枚相当帅气的老头儿! 此时,这帅老头把一叠卷子平摊在石桌上,一边摇头晃脑地品读,一边陶醉咋美酒佳肴当中,两不耽误。 见他没多大工夫,就把一壶酒喝下去大半,沐七公子有点儿肉痛——这已经是最后一壶了,他又一直找不到机会向人家小姑娘再多要几壶,好酒是越喝越少,他自己都不大舍得喝,这几日却让这个总来混吃混喝的老家伙给剥削得干干净净! “瞧你那小气样儿,放心吧,以后啊,这样的美酒,老夫要多少就有多少,到时候你别眼馋就是。”顾一清含笑抚须。 “纵然只是为了日日有好酒喝,这个学生,我也非收下不可。” 第五十四章 婚约 集贤馆地处偏僻,很少有人山人海的时候。 可是这日放榜,兴元第一次有了类似于京师一般的热闹,大门右侧,普普通通的灰色墙壁前,不乏锦衣宽袍的世家公子,蜂拥而来,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来来往往地叫卖一些零嘴儿,茶水。 上千双眼睛盯着张贴出来的榜文,一时间,暗潮涌动。 集贤馆此次招生,招收了一百三十九人,参加入学考试的统共二千七百五十一人,虽不能说百里挑一,却也绝对是超过十中选一了,况且,能够得到各地书院的山长推荐,本就说明,来参考的都是各地佼佼者,一个个心高气傲,那些上了榜的,目光自然瞄准排在自个儿前头的人,那些没上榜的,心下也不一定会福气…… 尤其是对前十名,有人对其愤恨嫉妒,有人羡慕不已,据闻,顾一清顾师,就是要从这十人里面,挑选出他的入室弟子,至于有几人,那就要看这些学子的造化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十个人,纵使不算名扬天下,至少在众人心里,他们算是鲤鱼跃龙门,和以前大不一样。 红帖黑字,顾安然位列第二。 顾安然安安稳稳地坐在茶棚中,桌子上摆放的自然不是粗糙的茶汤,而是钱婶给他准备的香茗,根本用不着他挤进人群,早早便有好事的来通报——顾家大郎榜上有名,还是高高在上的前十名。 虽然上面还有一位,但因为第一名默默无闻,从一开始就未在士子圈子中出现过,到还是顾安然比较惹人注目。 名列第一的人姓韩,名落,字文韬,曲郡人士,但以前籍籍无名,在此次集贤馆考核之前,名士圈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就是此次考核结束,人们依旧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顾安然到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天底下藏龙卧虎,能人多了,比他顾安然学识出众的,同样车载斗量,这一次能排入前十名,除了实力和准备充分之外,想来运气也一样重要。 他这般的好心态,到让顾婉心下高兴——其实,在集贤馆第一名和第十名并无差别,反正想要成为顾一清顾师的入室弟子,肯定还有别的考验,那位顾师收弟子,一向小心谨慎,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也不是单单只看学问就足够。 反正,在顾婉的记忆中,虽然集贤馆一开始是三年一次招收新生,到了后来,更是发展到一年一招生,可顾一清顾师的记名弟子虽多,但入室弟子,到他驾鹤西去,还是只有二十八名,而这二十八名,只有六位,是从集贤馆名列前茅的学生中选拔,当时,很多名士都戏称,整个庆朝的寒门学子们,都让顾一清挖的大坑给陷了进去,还一陷二十年,心甘情愿! 原来顾师二十八位入室弟子中,可没有自家大哥……就是不知,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现在的大哥,到也并非一丝机会也无。 也罢,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去搏一搏,成亦欣然,败亦喜,反正,追赶竞争的过程,就是进步的过程……顾婉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口凉茶,看了一眼似乎满怀信心的顾安然,笑道:“大哥,你现在入读集贤馆,相信前程有望,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早日把我的好嫂子迎接入门?” 顾安然一抬头,眉宇间似乎显出一抹忧郁,嘴上却笑道:“丫头,你才多大,这种话也敢说,你也不害臊?” 顾婉莞尔,她知道,此时此刻的顾安然,其实对方家并无多大好感,当年父亲病重,母亲登门求药,方家本与顾家是通家之好,却不曾伸出援手,只送了一点儿不对症的陈腐药材,就打发了事,后来父亲病逝,方家更是对他们孤儿寡母,更是冷嘲热讽,多有鄙夷。 若非念着两家结亲,是父亲的遗愿,娘亲不忍违背,再加上,方家的大公子正准备出仕,不肯让家里担悔婚的名声,指不定,这门婚事早就黄了。 记得那辈子,不只是顾安然不想结亲,连顾婉都是对自家和方家结亲,一百个反对,毕竟,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方家不乐意这桩婚事,就算方家姑娘嫁了过来,也只能让方、顾两家,变成仇人!只碍于父亲遗命,他们兄妹都不好开这个口罢了。 当初方家借口顾安然拿不出订婚玉佩的事情,欲悔婚,说实话,他们两兄妹并不奇怪,只是因为被方家人鄙夷,心里很憋屈,顾安然更是满肚子怒火,不乐意让方家的老狐狸太容易达成所愿,就算将来要退婚,也得好好恶心恶心方家老头儿,若非那方素一力坚持,甚至为了不悔婚,差一点儿悬梁自尽,这桩亲事,是必然不成的。 即使是此生,顾婉一想到要和方家结亲,可能就此要染上大麻烦,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但方家再不好,她未来的嫂子方素,却是一个好姑娘,体贴温柔,性情坚忍,重信守诺,当年,顾家穷困潦倒的时候,她一大家千金,洗衣、做饭、种地,照顾大哥,还有她这个不大懂事的小姑子,大哥病入膏肓,她也不离不弃,不顾方父的反对,硬是不肯和离。 才数年工夫,那么一位温柔大方的闺阁千金,就变得和寻常农妇没有多少区别,会持家,能做活,却也因为过于劳碌,伤了身体,怀孕小产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顾大郎心疼妻子,不肯纳妾,他们顾家这一脉,至此绝后。 顾婉常常想,像方素那样的女人,是真傻,可是,她的傻,却让人心疼让人怜惜,也遇上了愿意心疼怜惜的男人,所以,这才不是一场悲剧,如果,方素的男人不是自家大哥这样的,恐怕再她容貌不在,又不能生育之后,她的人生,便成了一笔糊涂账。 所以说,这个傻女人,还是乖乖嫁入顾家的好,就别放出去,万一遇人不淑,不光她自己悲惨,指不定还得让别人脑袋上,为她扣上‘宠妾灭妻’,‘嫌弃糟糠’之类的骂名。 第五十五章 再遇 其实说起来,顾家和方家家世相当,都算是第三流的世家,还是衰落了的,顾安然和方素的姻缘,还算是匹配。 方家这样的人家,女儿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同为世家的,不乐意娶,而嫁给寒门,方家又不大情愿,于是,与同等的世家联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谓第一流的世家,俗称望族,可以考究的家族历史,至少也得两百年以上,家里必须要有十余位高官显贵,还得有人位列三公,最重要的一点儿,家世不能衰落,一旦衰落,就会被打落到下一等去了。 而第二流的世家,就没有一流世家的要求那般变态,其中有一部分是一流世家衰落之后,子息单薄,自动降级,另一部分,则是底蕴不够,当然,历史依旧需要悠久,家族里得有人位列九卿,要不然,也是算不得二流世家的。 第三流的世家,在真正的世家大族里,就算不得什么,可能历史不够长,或者为官的人数不多,官位不高,爵禄不厚,一般只在某几个地方,或者某一地有影响力,没多深厚的底蕴。但即使如此,也要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否则,即使家业再兴旺,那也算不得世家,顶多是暴发户。 奈何,顾家就算还能勉强称一句世家,可顾安然的爹,顾风此人,虽然是顾家嫡长子,学识也佳,偏偏身子骨不够硬朗,在儿子年纪尚小,担当不起家业的时候,他就病入膏肓,顾家的家业,也成了他嫡亲二弟的,按照方家的想法,刘燕一个寡妇,还是个性子软弱的,哪里能顶门立户,顾家这一支,也算是彻底完了,方家哪里还乐意把精心养出来的闺秀,嫁到注定衰落的家里去吃苦受罪? 顾婉抿了抿唇角,伸出手,戳了戳落在桌案上的,雪白的飞鸽的小脑袋瓜——这一世,大哥和大嫂的姻缘,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波折重重! 咕咕,咕咕 一对雪白的小鸽子在桌子上踱来踱去,招惹的不少人偷眼观看。 小鸽子小小的脑袋蹭着顾婉的指尖,时不时从她手上叼一块儿绿豆糕,两个小东西一模一样,连身长身高都相仿,歪着脑袋,乌黑如宝石的眼珠明亮动人,偶尔侧头,不屑地扫视周遭的人群,姿态优雅高贵,一身雪白的羽毛,熠熠生光,看得顾安然蠢蠢欲动,恨不得也下手揉一揉看起来很好摸的白羽,可惜,这小家伙高傲的很,除了自家主人,谁凑过来都只能得到一记恶狠狠的啄食! “咦?” 顾婉正拿起茶壶倒茶,呼啦啦一声,两只鸽子忽然振翅飞起,在半空中徘徊了一圈,猛地向正南方冲去,在座的都吓了一跳,这可是顾婉的心肝宝贝,万一飞丢了,非得心疼死她不可。 顾婉连忙站起身,把食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可那鸽子也只是略作盘旋,就又加速飞去,众人急忙奔出茶棚,顺着鸽子飞去的方向举目远眺—— 入目的情景,让王大、王二这样自诩为粗人的,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公子,就立在一座酒楼门前,两只飞鸽落于他纤瘦的肩膀上,他面上含笑,温柔地侧头,一只手落在飞鸽毛茸茸的翅膀上面,那鸽子便懒洋洋地伸展了一对羽翅,任由他上下其手,以前那傲气昂扬的劲头,半点儿不剩了。 这场面太美好,年轻俊美,笑颜温柔的公子,与白鸽的组合,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见之忘俗。 顾婉炸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似乎被灿烂的光彩,闪的有些睁不开,一颗心却是砰砰乱跳。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是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觉得,她非常喜欢荣淮安的时候,也不曾这般过。 当然,顾婉觉得这并不算是爱情,顶多就是一点儿奇妙的好感,面对那样的男人,是个女子,就很难不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儿好感! 也许是众人的视线太浓烈。那白袍公子若有所觉地转头,脸上的懒洋洋的笑容,一如往常般温柔,还稍稍有些平淡,却绝不会让人受到冷落:“一别三载,小娘子可还安好?” 顾安然一挑眉——心下忽然升起一点儿危机感!这位沐七公子不问候自己,反而第一时间先问候自家妹子,不安好心!这位做兄长大人的男人,第一时间警觉起来——这家伙人模狗样,绝对是披着凤凰皮的黄鼠狼,可千万别趁自己一不注意,把家里的‘小白兔’给叼走! 不得不说,世家子弟少有长得不好看的,经过几百年传承,容貌气质大多是上佳,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好苗子,那种风华,可不是一般暴发户能比拟的,偏偏眼前这位还没有名门公子那最让人讨厌的高傲之气…… 这样的人,若是对哪个女孩儿起了心思,恐怕,没有多少姑娘能逃脱。 沐七公子自然是不知道顾安然对他的警惕心更重了,他看到顾婉,便忍不住眼前一亮——和三年前相比,她已经能被称为小少女了,抽高了个儿,体态也稍稍有了一点儿婀娜的味道,脸长开了一些,就算尚未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却也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再过两年,眼前的美少女还不知道会出落成什么样子…… “相请不如偶遇,顾兄,小娘子,不如一起喝一杯?就当是为顾兄贺喜……”沐延昭脚步一顿,又‘贪恋’地看了小美女两眼,才不着痕迹地移转目光,笑道。 一边说,他一边漫步走到顾婉身旁,一振臂,两只小鸽子又重新飞回,落在了顾婉纤细的肩膀上—— 如果说顾婉只是对这个人有那么一点儿好感,那沐七公子,对这小姑娘的喜爱之情,就已经到了,是个明眼人,就可以看得出来的地步。 顾安然脸一板,一手搂住妹子的肩膀,打得两只小鸽子扇动翅膀拍了他好几下:“沐公子客气,在下还要温习功课,不敢打扰,告辞!” 说完,顾安然转头就走,根本不去理会沐延昭略带几分遗憾的眼神。 第五十六章 投契 顾安然虽然行动果决,意志坚定,防范心也很强,奈何她的宝贝妹妹轻易就‘叛国投敌’。 于是,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驻留停步,回身看着他的妹子婉娘,带着宝笙、宝琴两个丫头,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向‘黄鼠狼’走了过去。 顾安然立马把温习功课之类的事情抛于脑后,万万不敢让自家妹子和沐七公子单独相处,就是带着丫头也不成。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沐七公子,眼睁睁见他状似无意地一伸手,摸了一把自家妹子乌黑的秀发,很是轻描淡写,任谁看,都不敢说他是在耍流氓! 不得不说,世家公子都很能装,连这位最没有架子的沐七公子也一样具备这项技能,就是在他‘耍流氓’的时候,他照样能做到温文尔雅,让人欣羡! “婉娘,咱们去尝尝凤来楼免费送上的酥饼,点心师傅是神厨方享的记名弟子,很是有一手……就是靠了它,凤来楼现在的客人,就不比兴元几大酒楼的少了。” 顾婉笑了笑,点头,便很自然地随着七公子登楼。 顾安然一路心惊胆颤地跟上,事实上,沐七公子也就一开始手痒,摸了摸小美人的头发,便再无任何失礼的举动了,最多只是稍微护持一二,想来他也清楚,如今的顾婉,已经过了十岁,该是要考虑男女大防的时候了。 凤来楼是去年新起的一座酒楼,老板大约是提前得到集贤馆的消息,廉价买下了集贤馆旁边的一大块地皮,如今集贤馆一开,地价立马翻了三倍,老板也赚得杯盘满盈。 七公子显然对这地方很熟悉,掌柜的亲自下来领路,给他们挑了一个二楼靠窗的雅座儿,周围还有屏风阻隔,充分考虑了独立空间。 凤来楼的酥饼确实不错,香味浓郁,酥脆可口。而沐延昭也是一个连他的敌人都对他讨厌不起来的男人,与他说话,如沐春风,哪怕是揣了一肚子警惕的顾安然,也不得不同意,眼前的七公子学识渊博,对涯州各地的各种事物了如指掌,与他交谈,绝对是最好的享受。 聊了一会儿天,两个人越聊越投契,沐延昭连他轻易不肯示人的丰朝地图,也拿出来铺在桌子上笑眯眯与顾安然各地的事务,什么国计民生,什么世家宗族的势力范围,什么官员的品性,弱点,哪里有多少支义军,哪里的土匪彪悍,哪里适合攻,哪里适合守…… 各种杂务,他信手拈来,听的顾安然一愣一愣的。 顾家藏书众多,顾安然也勤勉好学,与他同样年龄的年轻人里面,能够在学识上超过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要是在书本上能够学到的东西,他都不缺乏,奈何顾风去世得早,刘燕虽说颇富文彩,到底是女儿身,不了解国家大事。 这些世家大族的必修课,对顾安然来说,自然是陌生的很,就算不是一无所知,也是短板一块。 顾婉自然知道,他家大哥需要了解这些东西,但以他们家的情况,不可能给大哥把这一块儿补上,不觉在心里对沐延昭的细心体贴,多了几分感激。 ——要知道,地图这种东西,尤其是军用地图,可不能轻易示人,若让挑事的人看到,说他一个阴谋造反,都没有问题,在丰朝,这玩意儿决不允许私人收藏。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丰朝刚立朝的时候了,各地的地方势力,在当地早就不是朝廷能够控制的住,现如今,丰朝朝廷,也只是勉强维持一下体面。沐延昭在涯州,别说随便拿几张地图看着玩,就是当街谩骂圣上,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沐延昭事无巨细地给顾安然这么一解说,顾安然也就不好意思把人家当贼一样防备了,就连这货一边儿跟自己说话,一边儿还不忘和自家妹子分食一个食盒里面的点心,偶尔惬意地一起喂喂鸽子,间隙低声细语两句,他也觉得不像以前那般刺眼。 顾婉笑眯眯把食盒里的糕点挑出来,用象牙的筷子,把果酱馅饼割开,分给自家大哥和沐延昭吃,大哥也就罢了,并不是特别爱零食的,可顾婉明显发现,虽然沐延昭的脸上还是一派的温柔镇定,吃糕点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可一吃到嘴里,他的眼睛就仿佛变成了猫瞳,呼吸也会变得轻缓…… 顾婉心下不自觉有些得意,有那么一个人,一吃到你做的点心,就会心情愉悦,这种感觉,大约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了解了。 在酒楼里坐到晌午,顾安然才携着妹子打道回府,捎带得拿上顾安然送的一张列了各地宗族系谱的地图,地图其实顾婉也有,而且还比顾安然的更精确,可是,这一张地图的价值,可不再地图本身! 临走之前,顾安然居然还有些恋恋不舍,完全不记得他一开始是怎么恨不得离那七公子远远的…… 他们一行三人在人家酒楼里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却连一壶茶都没有点,就要了几盘免费提供的酥饼,不知道那掌柜的会不会气死! 沐延昭望着顾婉渐行渐远的背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小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悄无声息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么细心体贴?你琢磨上人家的妹子了?那姑娘小娘子才十一,年纪还小的很,你可都十九了。” 沐延昭微笑不语。 小欧摇摇头,心下苦笑,当初为了好玩,总是调侃他有了小红颜知己,现在看来,当初的调侃,到有成真的迹象:“……萧家七娘,是真没福分……子羽,兄弟再劝你一句,顾家小娘子虽好,奈何你二人家世悬殊,并不匹配,相对来说,还是萧家的七娘子,更合适一些,再说了,人家萧姑娘对你一见钟情,蹉跎已有五年,年岁老大,还未出嫁,你若最后不娶她,恐怕会招惹上萧家的!” 萧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顶级的世家名门,和郑、周、刘、沐四大世家不能相提并论,但无论怎么说,他也算是第一流的世家,家里两百年来出仕的高官,有七十余人,这还不算旁支,无论怎么看,沐家和萧家联姻,也比七公子娶一个顾婉,要划算得多。 第五十七章 帝师 说起来,沐延昭和萧家七娘易如之间也算是有缘分的,虽然这位七娘是彻头彻尾的单相思…… 两个人的孽缘开始的时间,是在五年前,沐延昭十四岁,刚刚正式出师。【叶*】【*】 他的师傅名声不显,不过,的的确确是堪为帝师的人物,他姓刘,名衎,字乐然,出身来历无人所知,就连沐延昭,也只知道他必然是出身世家,或许遇到了变故,幼年就行走江湖,十七岁时,来到涯州,遇上了沐家的当家,也就是七公的父亲,定国公沐放。 他与沐放,一见如故,从此成为莫逆之交,刘衎于是就接受定国公的邀请,进了沐家,帮他挑起了涯州的重担。 那时的涯州,可与现在不同,民生凋敝,匪患横行,刘衎愣是以一己之力,平了涯州乱局,扶持沐家,整整十年,把日渐衰落的沐家,重新拉回顶级世家的行列。 可以说,现在的沐家能够更朝气蓬勃,也没有大多数世家的陈腐之气……刘衎居功至伟。 不过他为人低调,除了涯州沐家的人之外,旁人对他印象,也只是沐家区区一介幕僚而已,大概只有少数几个明白人,心里才知道他的能耐。 刘衎一生未娶,没有嗣,只收了沐延昭一个弟,待他如亲,对他教导,也格外用心,刘衎是个很特别的人,不像别的师傅,肯不得自家学生日日苦读经文,他反而喜欢带着徒弟在市井之间游荡,教导自家弟那些人世间最寻常,也最平凡的道理。 这一点儿曾经让沐家的大公沐延旭有些不满,沐家大公最疼爱老七,这在家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沐延昭是老来,当初他出生的时候。 ~定国公已经四十多,奔五十了,身体不大好,又犯了旧疾,卧病在床,沐延昭的娘亲。所有的精力差不多都放在丈夫身上,对这个小儿自然就有点儿忽略。 这就造成了。沐延昭长到三岁启蒙,除了奶娘和丫头们之外,都是大公沐延旭在照顾他,连他的洗三,满月,都是大哥操办的。 沐家的大公比七公年长十六岁,可以说,大公是把幼弟当儿带大的,感情深厚。大公是正正经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名门世家的公哥,满腹诗书,文采斐然。自是希望自家的弟弟也受到最好的教育,哪里乐意刘衎带着他四处乱跑,耽误功课。 好在沐延昭很聪明,过目不忘,身为名门世家的公该学的东西,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而且,大公也不是个笨人,心里并不觉得刘衎带着弟弟去体会世情。是件儿坏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那一日。七公从师傅手底下熬出头,刘衎心下满意,干脆带着他最后一次去街面上溜达,近两年,沐延昭虽说未正式出师,可已经开始接手他师傅身上的担,处理杂务也渐渐得心应手,却是一日忙过一日,好长时间没去看看市井百姓的生活了。 于是,刘衎带着爱徒惬意闲散地就在涯州的大街上漫步,很不巧,萧七娘正逃婚来到涯州,这个时代的女,尤其是世家出身女多彪悍,萧家尚武,七娘也是从小骑射娴熟,再加上当时她因为姻缘不顺,满肚的火气,走着走着又想起他爹要把她嫁给一个病痨鬼,就甩起鞭一通乱抽,抽的周遭小商贩尽皆走避…… 结果,正好抽到一筐小白兔,眼看着其中一只兔就要伤在鞭下,沐延昭一伸手,轻轻巧巧地就把那小兔给搂到怀里。【叶*】【*】 萧七娘呲牙抬头,刹那间,手中的鞭就僵在半空,再也抽不下去——她只觉得眼(书书屋www.shushu5.com最快更新)前的少年,那眉眼之秀丽,纵然是号称天下第一笔的廖燕南,也画不出其半分神韵,轻风掠过少年的衣角,少年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步伐轻盈,仿佛不是置身闹市,而是身处山间,周围就连空气里都带着芳香…… 萧七娘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沐延昭那会儿把所有的心思都搁在怀里的兔身上了,谁让他一见到这样的可爱的小东西就走不动路呢,哪里还有心思欣赏火爆美女! 再说,他对不管不顾,冲小动物挥鞭的女人,就是注意到了,大概也只会恨不得抽她一顿,当然,沐延昭没打女人的习惯,更不会和一个女计较,所以,他只是恋恋不舍地又把小兔放回人家主人的竹筐中,就然地踩着青石地板,跟他师傅继续逛街去。 直到沐延昭师徒的背影都不知何处寻,萧七娘才回过神,站得连腿脚都麻麻的,迈不动步,走不了道了。 从这一日开始,萧七娘就算是跟沐七公耗上了,竟然不管不顾地亲自登门,向沐延昭当面求婚,沐延昭自然是哭笑不得,很有礼貌地拒绝。 可是,萧七娘不愧是彪悍女人的代表人物,被拒绝了也不肯放弃,还发出话来,非君不嫁……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了他苦学琴棋书画,为了他放下刀剑改绣huā,为了他收敛脾气,变成性情温和的窈窕淑女,为了他抵死不从,硬是搅黄了萧家和韩家的婚事…… 要知道,韩家是萧七娘母亲的娘家,两家关系从来亲密,却因为萧七娘,闹得两家都下不来台,那韩公本身身体就不大好,让未婚妻这么一气,更是缠绵病榻,大半年起不了身,萧家为此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还很是让出了一些利益,这才算把这桩事儿给抹平。 可以说,萧七娘是孤注一掷,除非能达成所愿,否则,她的人生恐怕很凄凉,估计萧家愿意由着她这么胡闹,除了真心疼她之外,大概也是看中沐家的潜力…… 萧家七娘,只比沐延昭小一岁,如今已经十八,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 想到这个怪异的女人,小欧摇摇头,苦笑:“说实话,我虽然觉得萧易如愿意为你做这么多,不容易,可我真觉得她魔怔了,就因为她,带累了你的名声,也让家里迟迟不敢给你议婚,大公为这事儿,就差没到萧老头面前发飙……” 说着,小欧用手肘碰了碰沐延昭的胳膊:“听说这一次,成夫人把顾一清的师妹,陈文柔,陈夫人也请到了涯州,说是要给八娘当女先生,萧易如也投了拜帖,想要拜师,若真让她成功,她可就能常住你们沐家别院,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看,你想逃离她的手掌心,不容易!” 本来,小欧说这些,是想看看沐七公变脸,却不曾想,沐延昭置若罔闻,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一心一意地吃着顾婉留下食盒中美味的小点心。 小欧看他吃的香甜,伸了伸爪,却被这位从来大方的公给一巴掌打开。 小欧哭笑不得,摇摇头,只好继续去啃凤来楼的酥饼,好在这东西味道也上佳,很能满足他的胃口了:“怎么?你就真不觉得自己和萧易如有缘分?” “纵使缘深,奈何无情。”沐延昭苦笑——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当面一次又一次地跟萧姑娘说,他不会娶她,一开始的借口是家国不平,无以为家,后来干脆直接明言,他无法为萧姑娘心动,他想娶一个能让一辈欢喜的女孩儿,那个人,不是萧易如! 如果换成顾家小娘,说不定自己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 “陈夫人要到涯州来?”沐延昭放下手中的点心,若有所思地挑眉“那她在大庸的女学不办了?” 陈文柔虽然是顾一清的师妹,却和顾一清大不相同,她姐姐是先皇后,陈家书香门第,她从小就被她姐姐带到宫里抚养,长到十四岁,她姐姐病逝,这才离开皇宫,嫁入郑家,后来丈夫领兵剿匪,意外战死,她就成了寡妇,才二十二岁,那之后,她不曾改嫁,反而用自己的嫁妆,在大庸办起一座女学,专门教导闺阁千金。 至此已经有二十年之久,她教导出来的学生,口碑甚佳,就连家世不那么好的,也有很多名门求娶,陈文柔的名声,如今在大庸名门贵妇中已经是如日中天……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放弃辛苦半辈的女学,跑到涯州来给自家妹当先生,还真是古怪!也不知道自家大嫂许了什么样的条件。 不过,这是好事,涯州现在虽然也有女学,可能请到的,都不是什么知名人物,教导的也多是寒门闺秀,世家千金不是由长辈教导,就是请女先生回家单独授课……也应该有够分量的女先生到涯州,办一所女学了。 沐延昭笑了笑:“她既然到了涯州,就让她再把女学办起来,咱们涯州的好女孩也不少,应该会有她满意的学生。” 小欧失笑——涯州的好女孩儿?在他心里,那个好女孩儿大约只是指顾家的小娘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教导 两兄妹回到家,把顾安然得中的消息一说,合家欢腾,顾婉心里也高兴,干脆家里上上下下,一人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打牙祭。( ·~ ) 自从钱婶掌管厨房之后,顾婉除了偶尔做一点儿汤水点心之外,就很少下厨了,最多也就口头上指点钱婶一二。 酒足饭饱,顾安然坐在院里,看着自家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低声和宝笙、宝琴说话,教给他们一些管家的手段和规矩,还有旁的知识。 顾安然偶尔听见几句,不觉瞪眼——她妹教的这些,恐怕早就超出了闺阁女儿需要了解的范围! 不管顾大公怎么想,两个小丫头都眼睛晶亮地认真听……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自家姑娘说这些,她们两个却还是忍不住咋舌——宝笙和宝琴以前总以为,做一个大家闺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不过是整日里学学针线女红,闲暇时赏huā吟诗,下棋弹曲,闲自在,却不曾想,来到顾家,真正和顾家的小娘接触之后,才知道一个大家闺秀需要懂的知识,真是太多太多了。 就说她们家小娘,还这么小,就已经把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管家算账样样精通,还能说出这么多她们以前想都没想过的道理来——衣着打扮,古董辨别,待人接物之类,听得两个小丫头脑都快成了浆糊! 宝笙、宝琴到底明白,天底下愿意把这些东西细细嚼碎了教给两个下人的主,并不多见,这些知识,对她们的将来大有好处,穷苦人吃得了苦,也愿意多学点儿东西。两个人即使一时间不能理解,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先背熟记住,以后慢慢琢磨。 主仆几人说的听的都挺起劲,顾安然却是心下叹息——妹以前真是受苦了,要不是他自幼外出读书。【叶*】【*】妹妹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要担当家业。如今,妹才十一岁,却仿佛比管了十几年家的当家主母,还有主母的样…… 顾婉要是知道自家大哥怎么想,肯定会夸赞他目光锐利,她上辈,可不是就当了很多年的当家主母,就是个笨蛋,在侯府复杂的环境里。那么多年下来,也得给磨练的有些本事了。 “看来,还是让婉娘去女学读书,多结交些朋友才好。教导嬷嬷还是算了……”顾安然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妹本就过于成熟了些,还要被教导嬷嬷拘束几年,他可舍不得! 以前,他挺想给妹妹请一个教导嬷嬷,教一些礼仪规矩,虽说妹像是什么都懂的模样,但毕竟还小,顾安然这个做大哥的,好些话不能跟妹说,再者。他们两兄妹丧父丧母。名头总不算好,恐怕会对妹妹将来的姻缘有碍。若是有一个好一点儿教导嬷嬷,也许能减少些许影响。 在上琅,日过得朝不保夕的,顾安然也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能活下去就算不错,如今安定下来,他自然要为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打算。 其实,他一开始是准备和二叔联系一下,把妹送去给二婶教养,谁曾想,几封信都石沉大海,再加上他心里又舍不得和妹妹分开,顾婉也一力反对,这事儿就耽误了,可随着顾婉的年岁渐大,确实到了考虑给请人教她规矩的时候。 顾安然把涯州几个女学琢磨了一遍,微微蹙眉,不大满意,这些女学差不多都没什么名气,也不知道里面的先生到底如何,他家婉娘应该得到最好的,而不是凑合。【叶*】【*】 “大哥,想什么呢?茶水都漏了……” 顾安然一回神,赶紧把杯搁下,结果顾婉递来的帕,擦去手指www.97ks.net上沾的茶水,眼睛一转,口中笑道:“……我在想,我家婉娘年岁虽小,却也到了该考虑婚事儿的时候,大哥我得想法给你积攒一点儿上好的嫁妆才是!” 顾婉一愣,一扭头,飞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顿时把顾安然逗得大笑。 “你家妹才十一,还没有及笄,你啊,还是先顾自己吧。”顾婉到没羞涩,大大方方地朗声道,闹得顾安然也不好再打趣她。 其实,顾安然虽为玩笑//最快文字更新www.shumilou.com无弹窗无广告//,也是有感而发,实在是最近已经有不少人来家里探口风,想要求娶他的宝贝妹,若非顾婉尚未及笄,来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古代人多早熟,顾婉虚岁十一,就已经有了少女摸样,她出落得好,又是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小村落里,显眼的很。 他们如今住的村,主体是流民组成的,虽说涯州风气好,只要勤劳能干,辛苦几年,总能攒下一些家业,可像顾家这般,一来就置地买田的,毕竟不多见,何况,但说人品,就顾婉这样的,别说涯州一个小村落,放在大庸,也很难找出几个能媲美。 于是,自然而然,村里里凡是有年岁相当的小的,都忍不住想打顾婉的主意。 当然,那些日日为生计奔波,家无恒产的,肯定是自惭形秽,不敢心怀妄想,可这座村毗邻兴元,能够来到这里的,也多是不畏艰辛,颇有些心气之辈,奋斗几年,很是有几户人家,日过得宽裕了,愿意送孙读书,希望能光耀门楣,也颇有几人书读的不错,还被涯州挺有名的先生相中,收为弟,指不定将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其中就有一家,姓林,家里也有五十余亩田,在村里也是难得的好人家,就表面上看,他们家就是和顾家有些差距,也并不大了,毕竟,当初顾购买山脚下荒地的时候,说是为郭家屯几百号人买的,平均下来,一户人家也分不了太多,而且还是为开荒的荒地,与林家上好的田地不能比。 林家聘的媳妇,也是流民里发展的比较好的,白氏,两人成亲,生下一两女,一家五口,耕作为业,小儿取名林浩,小名叫皓哥儿,三岁就送到兴元的一位先生那儿去开蒙,今日十四,已经读了十来年的书,去年进了兴元的宏成书院,宏成书院的山长很喜欢他,还想推荐他去大庸求学。 林浩也确实有读书的天分,只不过,他为人恃才傲物,和村里乡亲的关系不大融洽,见了旁人,总是爱答不理的,不止如此,就连对他们书院相对笨拙的学生,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以至于他在书院里读了一年书,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还颇受了些排挤…… 他也算是心理素质不错,受排挤也不以为意,还说他那些同窗是嫉妒他,才打击他,到弄得大家伙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一日,林浩从兴元返家,正好遇上送哥哥出外会友的顾婉,当时就愣住,他哪儿见过这般温柔美丽,气质娴静的女孩儿,瞬间惊为天人…… 回家之后,林浩更是一连数日,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白氏最疼爱儿,哪里会发现不了儿的心思?她一想,这顾家也是家大业大,有宅有地,家里还使唤着奴婢,连奴婢穿的衣裳,都比寻常人家要漂亮些,后来顾家的新宅建了一大半之后,她也跟着去工地上看了,望见那初见雏形的豪宅,眼睛都差点儿掉出来,回家就和儿说:“顾家家境富裕,又只有兄妹两人,听说顾家大郎最疼爱妹,他家小娘若是嫁进咱们家,肯定会带来大笔的嫁妆,到时候我儿上大庸求学的费用,可就都出来了……” 林浩脸一红:“娘……我是喜欢小娘,不是为他们家的财……” 白氏一皱眉,虽说她也相中顾家,可儿直言不讳,说喜欢那小娘,她心里就不舒坦了,口中却还是道:“行了,知道你看中的是顾家小娘的人品,可多一些嫁妆又有什么不好,家里多些银钱,不单你读书容易,你两个姐姐也能添点本钱,置办副好嫁妆……” 林家虽然富裕,可读书是极耗费钱财的,林浩一人读书,就让家里有些周转不开,连一个年过十七,一个年过十六的女儿的嫁妆,都没给置好。 “就是一样,得先找人合一合她的八字,看看,顾家双亲皆亡,我怕那小娘是个没福气的……” 林浩一听,皱皱眉道:“娘这是什么话,现在这年月,丧父丧母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没福气?”他还就这一句话,说的有些道理,如今世道乱,灾难多,土匪多,很多人家都是日日挂白幡,死人哪里会新鲜? “儿就认顾家小娘一个,您只负责提亲就好,别的不用操心,有闲暇,您还是多顾一顾姐姐!” 说到女儿,白氏有些愁苦,过了片刻,却是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怎么忘了……顾家大郎就是好人选,他十九,大丫十七,正般配呢……要是大丫能嫁进顾家,在一个村里,还能帮衬帮衬娘家!而且,顾家还没有公婆,大丫一嫁进去就管家,这可比什么都强……”(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传奇 白家一家打算的挺好,当下就央了同村的媒婆去顾家求亲。( ·~ ) 甚至一次就向顾家兄妹两个人求亲。 当然,顾安然不是个傻瓜,他自己也就罢了,反正已经有了婚约,别人打不得他的主意,但他可是个妹控,哪会拿妹妹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就连沐七公那样的黄鼠狼,他都看不上,更别说眼高于顶,肚里只有半瓶墨水晃荡的白浩。 顾安然悄无声息地就给推拒了,连自家妹都没让知道。 不过,这桩意外事件造成的连锁反应,却有一点儿奇妙——顾婉被‘逼’拜师求学了,还是一所她上辈连想都没敢想过,只能欣羡的女学! 而且,也因为白家这一举动,让某人清清楚楚地了解到,十一岁的姑娘,虽然年纪尚幼,却已然到了可以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 这日,顾婉正在书房替自家大哥准备送与顾一清顾师的拜师礼,这份礼也不是那么好准备的,顾一清名满天下,能成为他门下弟,自然是幸运之极,哪个不尽心尽力地为他准备这一份儿拜师礼,哪个不想一鸣惊人,获得顾师青眼? 纵使是顾婉也不能免俗,还是希望自家大哥的礼物送的‘出彩’一点儿,妥当一些,给顾一清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库房的两个沉重的箱早就被打开,各种只要是识货的人一看就会再也迈不动脚步的珍品字画古董零散地散落在桌案上,椅上,木质地板上面…… 其中李大师的《采薇图》,胡振峰的《曲水流觞》,怀英的《踏雪闻香图》,还有羊脂白玉的印玺等等各类珍品,都让顾婉首先排除了。( ·~ )到是九十年前‘画圣’顾恺的《九仙赏月图》,她还在犹豫之中,不是《九仙赏月图》就一定比别的宝贝更珍贵,而是据闻,‘画圣’顾恺是顾一清顾师的先辈,两个顾同出一家。而顾一清也极喜欢收藏顾恺的画作……如果送这幅,相信顾一清肯定感兴趣…… “……都是好东西。可惜,恐怕不能送。” 顾婉叹了口气,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把东西一样样小心收好,锁上箱,让王大王二进屋给重新搬回库房。 不是她不舍得,事实上,顾婉对娘亲留下的宝贝虽然珍惜,却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如果这些东西对自家大哥有用,她绝对会二话不说地拿出来…… 只不过,拜师礼送得薄了自然不行,但太厚的话。未免扎眼,顾安然是去集贤馆学习兼且吸收人脉去的,可不是去招惹‘仇恨”要是这几样东西一送,自家大哥一准儿成为集贤馆最出风头的人物,所谓枪打出头鸟,还没站稳脚跟就这般‘嚣张”可不是好事儿! 现在顾一清可还没有确定嫡传弟的人选,顾安然送这么厚的礼,像什么话!万一被人误会他想‘贿赂’顾师。求一个嫡传弟的‘名额’。那该如何是好,别人误会也还罢了。万一被顾师贴上‘浮躁’的标签,岂不是冤枉死! 顾婉从脑海深处把所有关于顾师的记忆都翻出来,依旧寥寥无几,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上辈把自己困在后院里,日日都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筹谋算计,未免太浪费,也太无趣,若是她多关心关心时局朝政,市井民情,也许,这辈能帮大哥的还多一些。 揉了揉眉心,顾婉笑着拍了拍额头,果然,人的**无穷,永远都不知足,明明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的前两世都生活的还算不错,没有遗憾,可如今重回过去,她又开始抱怨起来。 ~ 正头痛着,顾安然手里捧了一摞资料,推开书房大门…… 顾安然的脸色有些古怪,既不是很难看,又似乎不大愉悦,仿佛有些纠结。 顾婉抬头,“大哥?” 顾安然立在书桌前,目光呆滞,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变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神,轻飘飘把手里的资料搁在自家妹眼前,嘴里咕哝:“……挑一个吧,虽然……” 顾婉一怔,随手就打开资料,只见里面列举的都是涯州各女学,还有一些女师的概况,从‘师资力量”到‘学生素质”再到出师以后的‘就业状态”一应俱全,就连哪几个寒门闺秀嫁进世家名门都连名带姓的写到…… “这是干什么?”顾婉疑惑地看了大哥一眼——自家这位兄长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能拿到这般齐全的资料,情报系统至少得发展个五六七年才行! 忽然,顾婉的目光微凝,一伸手,用修长洁白的手指www.97ks.net,按在其中一行最显眼的字体上,好半晌,才甚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大庸的陈文柔,就是那个陈文柔?她要来涯州?还要开办女学?” 顾安然咬牙:“我就知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妹相中陈先生是很正常的,相不中才不正常,事实上,有陈文柔的名字在,资料里面其它的人物连做摆设的价值都没有,只要不是傻瓜,都给懂得如何取舍。 “虽然我并不喜欢……沐七公这般热心,可是,如果是陈先生的话,我心甘情愿欠他一个人情。”顾安然吐出口气,苦笑。 收集这些资料的当然不是他,顾安然现在可是一介草民,势单力薄,就算想查,也查不到这么详细确切的资料,在涯州,可以做到这些的寥寥无几,里面愿意提供给顾安然看的,就只有沐延昭沐七公一个。 顾安然拍了拍小妹妹的头,颇为无奈,也有些开怀地笑道:“罢了,她确实是好人选,妹,你虽然聪慧,可没有长辈在身边时时叮咛,对你的将来肯定会有妨碍,但你若成了陈先生的弟,那就大不一样了。” 她教出来的十三个寒门女学生,其中一个成了九皇的皇妃,两个嫁入名门世家,剩下的十一个,也个个才名远扬,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更别说有多少名门显贵家的千金想要请她做先生了! 事实上,陈文柔最出名的就是她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脱胎换骨,反而不是她的诗书才情,她的风度傲骨,她二十年前就号称天下第一,甚至二十年后,也没人敢说她不是美人的容貌,也不是她有胆拒绝皇帝求婚,哪怕绞了头发做姑,誓死不做皇后,更不是她说服皇帝收回成命,还得了一个郡主的身份的好口才。 其实,皇家册封的皇后的妹妹姐姐为郡主之类,早就成了惯例,反正只是一个虚衔儿,名声好听而已,大部分连个封号都没有,随便送也不心疼,还能用来讨好老婆,一举多得,皇帝又怎么会在这方面吝啬?当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有人珍惜,皇帝是聪明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把郡主的头衔往外面抛,也只有原配皇后的姐妹,才能凭借此获取殊荣。 成为郡主不稀奇,可陈文柔在‘彪悍’地抗旨之后,还能从准皇后变成郡主,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当然,她有这般传奇的经历,所有人都以为,从此她的婚姻,就和大庸的名门世家绝缘,哪个世家名门,敢娶皇帝看重的女人为妻? 但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让天下人惊掉了眼珠,我们这位郡主,在拒绝皇帝的第二年,年方十六,就嫁进了最顶级的名门郑家,还是嫁的郑家嫡长!婚后两个人琴瑟和谐,只可惜,才短短六年的婚姻,郑将军就战死沙场,连个孩都不曾留下。 事情发展到现在,要是还有人不在乎,说算不上什么,那陈文柔居然以寡妇的身份,在郑~~-更新首发~~家站稳了脚跟,博得从郑家老太太,到郑家第四代、第五代的一致喜爱和尊敬,她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比老太太都管用——这就不是一个了不起能够说明的了,简直是奇迹! 更难得的是,她做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凡是见过她,和她交流过的人,很少有说她不好的,寥寥几个,因为各种缘故不待见她,也不影响大局。 所以,当陈文柔在大庸开办女学,众人才会蜂拥而至,哪个女孩会不想跟她学上一星半点儿,将来能应对各种麻烦,还能得到夫家的尊重? 一直到傍晚,顾婉再一次确认这封来自陈文柔的亲笔信函,是真实的,不是有人伪造的,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陈文柔现在就要开办女学了?她怎么记得,明年那位传奇女性才在涯州正式收徒授课,还教出来三个在庆朝历史上都能刻下浓墨重彩的奇女! 顾婉深吸了口气,再也说不出她不必找什么先生,进什么女学的话,旁的女学都能不入,可陈文柔开办的女学,又怎可不入? 既然打定主意,顾婉就心平气和了,只是让顾安然这般一打岔,她对准备拜师礼的事儿,到想通了,不像一开始那般紧张。 推己及人,既然顾一清能成为海内名士,那他就绝不会因为一个学生送的礼物薄厚,而有喜怒,关键是心意。(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拜望 第二日一大早,按照丰朝约定俗成的规矩,顾安然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拎着妹给准备的‘薄礼’一份,乘坐王大赶的车,直奔集贤馆而去。( ·~ )临去之前,还笑眯眯地冲亲自送到门外的宝贝妹妹扬扬手:“今日群贤毕至,大哥我一定睁大眼睛,好给婉娘相一个有才之士……” 看来这家伙是真因为白浩的提醒,开始考虑起顾婉的终身大事来。 顾婉闻言也不恼怒,莞尔一笑,挑眉道:“大哥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到觉得您可能会很失望……” 一句话说的一波三折,颇为意味深(书书屋www.shushu5.com最快更新)长。 果然,顾安然一到集贤馆东侧门,顾一清顾师的宅院前,看着乌压压一片静默等候的未来同窗们,就真如他妹预言的那般,心里顿时一凉,苦叹——可惜,本还想相几个妹婿候选人的! 集贤馆既然有一个贤字,那就说明,大部分肯定是老学士,而不是清俊少年,这个世上真有资本,有天分年少便学有所成的,毕竟寥寥无几,能在集贤馆这么大规模,还很新颖的考核中脱颖而出的,肯定是见多识广之辈,这就要求有一定的知识面和人生阅历了。 当然,顾一清有意给沐家储备人才,挑选的自然多数年纪都不算大,至少,七八十的老翁,纵使学问再好,他也是不收的,毕竟,老人就是能从集贤馆出师,也为沐家做了不了多久了,姜尚只有一个,想必沐家再不可能碰上第二个! 所以,他选中的学生,多以青壮年为多,可这个青壮年。也得是三十几许了,有那成亲早的,连孙都会跑会跳,可以启蒙读书,像顾安然这样才十九岁的,那就是相当相当的年轻。整个集贤馆也就寥寥数人而已。【叶*】【*】 东侧门外顾一清顾师的宅院,修建的并不算‘金碧辉煌’。相反,这宅很简约,看起来丝毫没有海内名士该有的气派。一扇黑乎乎,虽然不至于破旧,却平平无奇的大门前,立着两个短衣打扮的家丁,都举止斯文,多少带了几分书卷气。 顾安然一下车,王大就咋舌:“人真多……” 顾安然笑了笑:“今天来的。应该是前二十名的考生。”按照排名前后拜望先生,这一向是丰朝各大书院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虽然只是前二十名,可再加上家丁下人。集贤馆东侧门外又不算宽敞,还是出现了这般人山人海的现象。 “大郎,他们怎么都不进去?”王大挠了挠头,“明明有这么多学生到了,怎么这顾先生家还是大门紧闭的?” 顾安然四周扫视了一眼,见这些学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般衣着打扮豪奢的,聚集成堆,而穿着稍显寒酸的,则聚拢一处。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还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的时候。门内有一个管家出面,和两个家丁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家丁就忽然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道:“各位公,实在抱歉,让诸位久等,只是先生正在会一位贵客,只好请给位公先到客厅小坐片时,等先生有空,再和诸位叙谈。” 这家丁说话不卑不亢,既不显得傲慢,也不低声下气,他扫视了众位学一眼,忽然把目光落在顾安然身上,一挑眉,高声道:“这位可是顾安然顾公?” 一群人的视线瞬时间调转。 王大瞬时被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吓得差点儿一趔趄,到是顾安然还算镇定自若,至少表面看不出他有任何不适之处:“正是顾某。” 家丁闻言笑道:“顾公,我家先生说,他等您很久了,您要是再不来,他老人家怕是会登门拜访!”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却在下一刻,又爆发出一阵更喧闹——“这人是谁?好年轻,有二十岁吗?”“姓顾?莫非是排在第二名的顾安然?”“他也姓顾,不会是顾师的亲戚吧?”“排在第一的那位韩公是哪个?来了没有?” 说完,那家丁又冲顾安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 顾安然苦笑——看来别说给众位同窗留下好印象,不招仇恨就是万幸!可他能如何,顾一清是师傅,他老人家说什么,当弟的只能乖乖地听——“顾师玩笑,晚辈愧不敢当。” 无论如何,一群人总算是进了顾师家的大门。 跟着家丁走到前院的客厅,客厅并不如他们所说的那般狭窄,相反,它十分阔朗,容十几个人围坐,毫无问题。 有两个打扮朴实的丫头过来奉上热茶糕点,然后就都退了出去,整个客厅只留下这群‘贤才”面面相觑。 书房,顾一清细细地整理好他那浓密的长须,桌案上鼎中燃的香带了一丝丝浅薄的桂花香气。 沐延昭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眼底隐约有青影,眼角眉梢间,也透露出几分疲惫,好半晌,他才睁开眼,坐起身:“顾先生,你莫要招呼我,让人家久等可不好……”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说了一句便住口,从桌上拿起温好的酒水,饮了一杯,才吐出口气,把身上披着的藏青色的披风取下,就着盆里冰冷的水抹了把脸。 顾一清笑了笑:“让他们等等又何妨?来,咱们手谈一局!” 沐延昭愕然,哭笑不得,心里为即将到集贤馆读书的众位贤才,哀悼一声,这还没进门,顾先生整治人的手段就用上了,等到他们入学,还不知会受何等磨难! “不用管他们,说说你。”顾一清漫不经心地把玩玉石的棋,“楚州的罗鹤鸣败了,他乃穷奢极欲之辈,叛乱不为公义,只为私利,他败了也罢,只他能金钱开路,受朝廷招安,摇身一变,变成招讨将军,反过来镇压各地义军,可楚州剩下的那三千义军,缺衣少粮,誓死不降,现任的楚将军又是磊落之人,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做出劫掠普通百姓之事……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现在虽说群雄并起,很多人挑明的义军的旗号,但真正为了给小民一个安身立命所在而起事的,恐怕只有不到一半,另外一半,都是趁着天下大乱,混水摸鱼之辈,所以,每一份火种,都值得珍惜! “……我会想办法筹集一批粮草给他们送去,现在还好,到了冬日……” 沐延昭住了口,心底叹息,他一人之力再大,也护不住全天下的‘义胆忠魂’!摇摇头,不再多思多虑,坐起来与顾一清手谈。 棋到中局,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走过来低声道:“先生,有几个学生开始躁动了。” 顾一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了沐延昭一眼,见他也支棱起耳朵,“我那位本家如何?” “顾公坦然自若。” 顾一清大笑,故意瞥了沐延昭一眼:“怎么样?放心了?那位顾安然,顾大郎,可是‘城府颇深’呢,将来必成气候。”沐延昭随意地落,直逼黑大龙,脸上平淡无波:“……他越聪明,越有本事,越有能力,我就越头痛!” 顾一清闻言一愣,随即失笑:“是了,你正打人家妹的主意呢……只是,我听说那位小娘才十一岁,年纪尚小,你考虑这些,未免太早!” 沐延昭抿了抿嘴唇,他又何尝不知道!其实,他并不愿意把那个女孩儿卷进他的麻烦中来,现今的世道,注定了涯州不能偏安一隅,迟早要卷进这天下的乱局中去,到时候,还不知他沐延昭会不会化为黄土,不存于世…… 可他年纪毕竟是大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别的名门世家的公,早已经订亲,估计就连孩都有几个,沐家怎么说,也是名门世家,婚姻大事,不会拖延,大哥频频来信,以前对萧七娘颇为不满的大嫂,如今也似乎被萧姑娘的执着感动,有做媒的心思,但他更不愿意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为妻…… 那一日,接到手下人的报告,说林家向顾家求亲,虽说顾安然没有允准,他的心里,却是豁然开朗——他听见这样的消息,心中就会五味杂陈,难受的厉害,连最爱的果酒也不想入口……无论这样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他都不愿意轻易错过,如此心动,可能一生只有一次。 顾一清见沐延昭不语,也就不再追问,他一向旷达,对小儿女之间的情事,并不过于关心:“好了,晾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了,怎样?要不要与我同去看看?” 沐延昭笑眯眯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就不打扰先生考校弟,您请便!” 顾家的客厅,和寻常人家的客厅并不相同,墙壁上并没有名家字画作品,只在四壁上挂了一幅牛皮炮制的地图,四角的架上面,都是宝刀宝剑,这些布置,给这座客厅,带来一种奇妙的压迫感,让人呆得久了,就不寒而栗。 此时,十几名即将入读集贤馆的贤才雅士,脸色多不是很好,额头上也是冷汗淋漓,还有几个坐立不安,不停地蠕动。 只有顾安然并不曾在顾一清准备的坐垫上落座,而是闲闲地站在四壁地图前,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大礼 ——敢在墙上正大光明地挂地图,这里真不愧是涯州,天高皇帝远! 顾安然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对客厅里的暗潮汹涌,仿佛丝毫都不关心,他幼年生活悲苦,少年时即出外求学,先后进过三家书院,见多识广,顾一清顾师现在使的这点儿手段,于寻常士或许有用,对他,就没多大的效果了。 ~ 从坐垫下凹凸不平的地板,到压抑的环境,还有把人晾在这里的举动,不无说明,顾师就是想要激起这些才的脾气,好看他们的表现,这就是一下马威! 在座的都是各地的才杰之士,哪怕是寒门弟,往常在家乡怕也受惯了吹捧,这次同入集贤馆,彼此之间,哪能无比较之心?再加上顾师迟迟不露面,这些人忐忑不安,不敢对未来的恩师有所不满,自然会迁怒到在座的彼此——谁让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呢!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一伙人就得斗上,各地英杰碰头,本就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磕磕碰碰,尤其还是在有人故意‘操控’的情况下,到时候,众人的才学修养,就展露无遗了……而这也正是顾一清的目的,说不准,那位大名士正躲在一旁偷笑! 顾安然对同窗之间的斗争和嫉妒心,了解的还算透彻,当年他刚到大庸时,一入书院,就因为没有显赫的出身,又聪敏好学,得到师长赏识而极受同窗排挤,那时经验不足,碰了几次壁,才~~-更新首发~~把那些人分而化之,融入其中。 现在,经过三年锤炼,虽然企图心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人要小。但或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对这些,到是心平气和起来,就连面对顾师,顾一清,也只是心怀敬意。并不曾像其他人那般忐忑,自也就颇为从容。 顾一清躲在门后。【叶*】【*】也观察到各位学的情形,顾安然的行为举止,也被他看在眼里,不觉抚须而笑:“听说顾家的一应事务,都是顾家小娘打理,我本以为这小就算会读书,怕也是个书呆,现在看来,到还算通晓人情世故呢。” 诚然。在这三年里,顾婉一心只关注顾安然的身体,竭尽全力地去照顾自家大哥,怕他重蹈覆辙。并不曾担心过,自家这位大哥会变成个只懂得读书的书呆。 一来,顾安然自幼就出外游学,返家时已经勉强算成年,性格已经养成,该见识的人情苦暖,也都见识过了,二来,顾婉还觉得,男人二十岁之前单纯一些。并非坏事。男人都是要三十岁之后,才会成熟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十而立的说法……要是大哥真像前世一般,吃尽苦头,人情冷暖到见识到了,却也怕会无意间左了心性…… 当年大哥怀才不遇,忧思成疾,早早去世,怕是多多少少,和他太急迫地想要改变自己和顾家的命运有关! 再说,等顾安然见到他们那位总有奇思妙想的舅舅,再想过哉自在的生活,恐怕就大不易,将来受磨难的时候多着呢! 顾婉可不想大哥小小年纪就变成一只老狐狸,还是按部就班,一点点成长为妙——不过,现在看来,顾安然就算没变成老狐狸,也是小狐狸一条。 可惜,顾安然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估计从顾一清对他另眼相看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在座所有学的‘眼中钉’了。 这时,石恒看着顾安然的面貌,意外地轻咿了一声,随即朗声道:“这位兄台,此处是顾先生的客厅,你随意走动,未免失礼,还是坐下静候吧。” 他到并非坏心,而是认出了顾安然,才出声指点,怕他还未见面,就给顾一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 这坐垫底下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很多细小颗粒,坐在上面,简直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偏偏还是固定的,无法移动,这群人好面,又不想给顾一清留下坏印象,坐不住也要坚持着正襟危坐,不肯起身。 顾安然一笑,从善如流地走到石恒身旁落座,只是他不像其他人那般正襟危坐,而是只坐了坐垫的半边,曲着腿,懒洋洋的样。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扫了他一眼,看他衣着打扮,贵气不俗,一身的书卷气,又是早早在顾师面前挂了名,不觉警惕——嫡传弟的名额只有几个,多一个竞争对手,就少一分把握。若是这人的身份真有特别之处,或者是顾师的亲戚,那恐怕就成了内定的嫡传弟…… “兄台,在下王道明……你也姓顾,敢问可是顾师的亲族?” “王兄有礼。”顾安然失笑,真没想到人们会这般想,开口笑道,“在下虽仰慕顾师才学,无奈缘悭一面,更非亲戚。” 他的话音一落,到有好几人松了口气,在座的气氛都略微放松了些许,偏偏就有一人略带不屑地插口:“不是顾师的亲人,居然还敢做出这般张扬的姿态,毫无读书人的沉稳气度,真以为特立独行,顾师就愿意收你为弟了?” 王道明皱眉:“舒兄,咱们即将成为同窗,你何必口出恶言?” 那刚才开口出声的,一见王道明发话,居然有几分惧意,乖乖住了嘴,不情不愿地去吃桌上的果品。 王道明这才转过头,对顾安然笑道:“顾兄不必在意,那人是舒杰,以前也是名门,现如今家里早忘了名门的规矩,变成纯粹的商贾了,赚钱不少,为人却有点儿刻薄,不过,此人学识甚佳,当年在书院的时候,先生就极喜欢他的诗书文章,说是文辞华美,少有人能及。” 顾安然并不意外,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中才俊? 客厅里稍稍静默了一会儿,石恒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道:“真没想到,顾师的生活如此清苦,我看着宅院,比我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恒家境贫寒,穷苦人出身,虽说入学之后,靠先生接济,还有替人代笔写信,抄书,为各个商贾人家算账,辛苦多年,有了一点儿积蓄,但石家的生活,依旧节俭,要不然,也不会为了省钱,连提前到涯州备考都不肯了。 “你才知道?”舒杰不耐烦地瞪了石恒一眼,“从顾师入住,我就发现了,这什么破宅,屋舍到是阔朗,可前后透风,地面不平,花草落败凋零,连院墙都陈旧不堪,哪里是顾师该住的地处?” 其实是舒杰夸张,这宅虽然不算好,但也不是不能住,至少,顾安然就没觉得怎样,他们以前在上琅,住的宅还比不上这座呢。 “你们这次想送的什么书画名作,珍品孤本,都比不上我送的礼实用,看见没?”说着,舒杰就一招手,叫过立在门外静候的仆人,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樟木盒,把里面的地契取出,放在桌上,“我花了五万两银,给顾师买了一座七进的大宅院,还是在兴元城最繁华的地段,从大庸请来了最好的工匠打造家具,光家具,又花了三万……” 在座的顿时哗然,谁也没想到舒杰居然这么舍得! 虽说都是风雅之士,可第一次拜师,一般没什么人送特别贵重的礼物,就算是带着书画珍品,大多也不会是上万两的,这宅院,真堪称大手笔了。 舒杰洋洋得意,仿佛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顾师弟,扫了一眼顾安然,冷笑道:“我看顾兄两手空空而来……怎么,囊中羞涩,连拜师礼都不曾带?” 顾安然也不恼,笑道:“自是比不上舒兄豪富,在下家中贫寒,只带酒水一壶,四色点心一份而已。” 这话一出,连石恒都吓了一跳,王道明也颇为意外,他看顾安然穿戴虽然简单,但衣服用料做工,无一处不是精益求精,显然家境不错,还以为这人会送上什么大礼,没想到……就是启蒙时,送先生拜师礼,也没有这般凑合的。 他还未曾开口,后门忽然洞开,顾一清大踏步地走进来。 学们都吓了一跳,忙不迭起身见礼。 顾一清一边挥手,“免礼,免礼,又不是正式场合,用不着拘泥……” 说着,他脚步不停,一路走到正门前,盯着王大左看右看,看得王大浑身发毛,才一把将他手里拎的竹筒抢过来,也不开盖,只凑到鼻前轻嗅了一下,陶醉地长叹道:“就是它,就是它,沐七那小气鬼,藏着掖着不肯给我喝,以后,我还不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了?” 众位学面面相觑,都惊讶不已,一起扭头看向顾安然,顾安然也是苦笑,他着实没想到,顾师顾大名士,居然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咦?”顾一清目光一顿,捧着浅绿色的竹筒,在阳光下转了一圈,惊疑道,“大郎?这字是你写的,我认得出,这画是谁画的?” 画是人物画,前朝‘酒仙’李敏清的醉酒图,和如今的大多数人画画,重意不重形不同,此画是形意皆重,不但把酒仙醉态,描绘得活灵活现,人物也栩栩如生,在阳光下转动,整个人物立体感十足,仿佛活了一般,似乎已踏步,就能从画中走出……(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切磋 “舍妹闲暇时做来玩的,不值一提,到还能用。【叶*】【*】”顾安然洒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点名了这就是个酒壶,玩意儿而已。 顾一清顿时惊为天人——那小姑娘才十一岁呢! 其实,顾一清自己就是当世海内闻名的大书法家,大画家,他最擅楷书和工笔,墨宝是千金难求,就顾婉这样的,天分有一点点,靠娴熟争胜,在旁人眼里,自然是画好字也好,可搁在顾一清眼中,也只能算得中等,不太差! 奈何顾婉是重生的,他了解顾一清的喜好,又在二十一世纪混了那么久,见多识广,素描学了,画画立体画,也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自然,她在竹筒上画出来的画作,就变得极为有趣,还很讨顾一清顾先生的喜欢。 顾师说好,别人就是看着一般,也不能说不好,再者,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能画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物来,的确难得! 顾一清把玩许久,心下感叹——可惜了,那孩出身不佳,家世实在差了些,若是生在名门望族,这般心灵手巧,出类拔萃的女孩儿,将来必有大造化,他那忘年交,说不得真能遂了愿。 小心翼翼地将四只漂漂亮亮的竹筒交给手下的家丁收起来,顾一清才扫视了一眼纷纷站起的学们,最后把视线落在顾安然身上,脸上挂了几分笑意——他见顾安然举止有度,眉目间隐含英气·与寻常腐儒大不相同,连送的礼物,都极和心意,心下对他更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不过,此时顾一清到没在故意关注他,而是目光平和地扫视在场所有学:“你们都是各州郡最出色的学生,在集贤馆好好读书,将来,肯定博得一个好前程……” 众人连道不敢·却是个个心中暗喜,顾师的一句赞语,可比一千个,一万个人夸耀更让人受宠若惊,要知道,顾师可是有了名的慧眼识英才,他乐意收下的嫡传弟,每一个都年纪轻轻就扬名天下,尤其是他的大弟,刘钧·刘静安,那可是曾得当今圣上十二次登门,劝说其出仕的贤能之士。【叶*】【*】 但论名气,刘静安比他的老师还要大!在场的人,尤其是名门弟。对顾一清多有推崇,其中多多少少有刘钧的原因在。 看这些青年才俊,都英姿勃发,顾一清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笑道:“既然来了·我又新得了好酒,大家都进屋,共饮一杯·然后以文会友,切磋一二。” 顾师发话,又有谁会反对?何况,一众对自己的才学深具信心,对别人甚为不服气的才们,对先生这切磋的提议,可是绝对赞成 摆宴的地处,到还算清雅·是在后院一池塘中心的亭里面·此时已经是秋季,池塘中并无多少景致·可是碧波荡漾,池中偶有鸳鸯觅食·亭上黑匾金字——‘水上亭,,笔法阔朗,十足大气,不似丰朝最近流行的秀雅字体,反而颇有先贤遗风。 众位学纷纷落座,推杯换盏,不多时,气氛就热烈起来,果然还是酒桌上最容易放松,本来稍有敌意的众人,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就连顾一清都少了三分名士风范,抱着酒壶狂饮不止,时不时还拉着顾安然的手,要他以后多多孝敬先生,有了好酒,千万莫忘了他。 顾安然哭笑不得——他妹妹酿的酒确实不错,味道香醇,颜色清透,可是后劲也是十足的,像顾师这般饮,估计不多时就要醉倒了。 只是,此时大家酒兴正浓,顾安然也不好说败兴的话。 一顿饭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酒水饱足,忽然有一家丁进门道:“先生,韩落韩公来了。( ·~ )” “咦?”顾一清似乎有些意外,眼角的余光扫了顾安然一眼,才朗声道,“请他进来。” 众人闻言,酒都醒了几分,忍不住窃窃私语,对于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榜首韩落,估计所有人都会好奇,前十名的其他人,就连晚到的石恒,也在之前就有些名气,唯独这个韩落,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前都没人认识,偏偏参加集贤馆考核,还位居榜首,怎能不让人纳闷好奇? 话音刚落,人已经进来了。 这人一露面,在座的都忍不住轻嘘了一声,难以抑制的失望之情喷涌而出——并非这人相貌不堪,只是太寻常了些,既不算俊美,也不算丑陋,毫无特点,就是一个扔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主儿,估计此次饮宴之后,他们从大街上迎面碰到,绝不会有人还能认出他。 大家都有一种奇妙-的失落感。村这位,在考核中压了自己几头的未来同窗,每一个人都在心中想象过他的形象,有觉得他是翩翩少年郎的,也有觉得他是风度颇佳的中年书生,还有人认为,这人应该冷傲俊美······ 如今见面,发现不过是个脸色苍白,病恹恹浑身无力,身体瘦弱,相貌平常的普通人,只有年轻,大约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这一点儿可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顾一清却似与他颇熟悉,笑着让下人加了碗筷,幸亏如今都是分餐制,不用担心残羹冷炙的问题:“文韬怎么过来了?身体可好些。” 韩落却不看他,只扫视一周,目光微凝,落在顾安然身上,看得顾安然微微蹙眉,就连其他学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渐渐停下了私语声。 许久,韩落才开口道:“你是顾安然?” “正是在下,敢问韩兄有何见教?”顾安然觉得这个韩落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嫉妒,还有莫名的恨意,不觉奇怪,集贤馆考核,自己的名次在他之下,看家世,这人虽然长相寻常,一身衣物也简单,但只凭他和顾师的熟悉度,就可以想象,′的家世绝对不简单,至少也比自己要高,若说嫉妒的话,也应该是自己嫉妒吧? 韩落良久不语,渐渐地,面上浮起几分失落之色,低下头去,“你长得果真好······” 事实上,韩落以前没少想象顾安然是什么样,在他的心里,自然会觉得,要是这人能不堪入目才好,却也明白,当年的妙-公顾风,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刘夫人更是艳冠群芳,他们两个的儿,又怎么会长相不佳?此时初见,虽则失望,到也隐隐有果然如此的感叹! 顾安然寒毛直立——让一个男人夸赞长得好,那种感觉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韩落却不曾注意到他的不妥,再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饮酒,目光有些涣散,他再一次想起那个苦恋十年的女,十年苦恋,竟然还比不上区区一纸婚约? 顾一清叹了口气,亲自动手,给韩落倒了一杯酒,话虽不敢出口,心中却苦笑连连——傻孩,从当年初见,你就应该明白,你这是有败无胜之局,因为,你面对的对手并不是人,而是那姑娘心中的坚持和信念,她的承若重于千金,别说是你,就是王孙公来求,她也不会答应······ 如果那女不是这般,也不会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制了! 这一顿饭,包括顾安然在内,都吃得一头雾水。 宴饮过后,残羹冷炙撤去,便有下人上前,换上笔墨纸砚。 顾一清环视一周,笑道:“我知道众位都精于诗书,可我集贤馆,要教给大家的是治国大道,诗词都小道,将来你们有机会可自行切磋,现在我出一题,由各位书经义一篇,互相学习。” 此话一出,众人都提起精神,有几个自诩才学不比旁人差,对集贤馆的考核名次颇有异议的,都不自觉摩拳擦掌。 见到此幕,顾一清脸上就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生性桀骜,不服管教,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还好冶游,经常与人争斗,年纪渐长,反而平和冲淡起来,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海内名士,此时见到一众学互相不服气,颇有较劲的征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心下也是愉悦不已。 思索片刻,顾一清把手轻轻放在桌案上,笑道:“有了——‘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众人都一怔,在座的都经义娴熟,并不是初启蒙的学童,自然知道,此题出自《礼记》中的一篇,原文为“故君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现在,顾师专取‘中立,一句为题,也不知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含 顾安然却是不曾多想,顾师最喜欢《礼记》中‘中庸,这一篇,这从顾师的文章里就能看出,这样的题目,他不知道做过好多次,此时略一沉吟,已成竹在胸。 所以,他浑不似其他人那般紧张,舒舒缓缓地坐下,先慢慢地把墨磨好,又整理了一下纸张,才提笔落字。 韩落也是才思敏捷之辈,又存着较劲的心思,拿到题目就开始写,这会儿已是奋笔直书,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顾安然一眼,见他气定神闲,脸色便不大好看。 第六十三章 胜负 过了大约不过小半个时辰,韩落就甩了笔,把卷往顾一清手中一递,扭头看了一眼还不紧不慢写着的顾安然,不屑一笑,回过头去闭目养神。[] 其他学生们见他速度如此快,心中不免焦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还颇有几个表现得慌里慌张,顾一清到是镇定自若,看了看韩落的答卷,脸上显出几分满意来,却在心里记了这些慌乱的学生一笔,这行为也太不优雅,大失风范,遂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培养一下他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他顾一清可不要毛躁的学生,省得出去之后丢人现眼! 他老人家这般一转念,就有了集贤馆与众不同的定力训练,这训练神秘莫测,所有参加过的学都噤若寒蝉,连说都不敢说一句,后来也算是成了集贤馆的一大特色。 很多年之后,集贤馆的学生们个个在朝堂上表现得沉着稳重,遇变不惊,皇帝因此颇受器重他们,屡屡委以重任,人人都赞顾一清教导有方,大约谁也不会想到,这老头的初衷,只是看不得自家学生们在答题时慌慌张张的。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顾安然才停下笔,他细细检查一遍,又不紧不慢地收拾好笔墨,才毕恭毕敬地将卷呈上去。 顾一清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亮——先不说文章如何,顾安然的字,并非他常写的那种楷书,而是行楷,却依旧极为符合他的审美,字体不似前朝楷书那般瘦长,而是方方正正,骨体坚实,书风雄媚。点画皆有筋骨…… 虽然还未大成,却已经有了名家气象! 顾一清深深叹息,这小还不到二十,才十九岁,自己十九岁的时候,能比得过他吗?怕是还不知天高地厚。根本沉不下心思读书呢! 把顾安然的卷爱不释手地捧起来把玩良久,顾一清才有心思读他写的文章——‘自古帝王之治。[ ~]圣贤之道,不外一中。中者,举天下万世所宜视为标准者也。即中矣、而促不能历久不渝、贯始终而如一……’ 通篇读完,顾一清忍不住击节叫好——“飞词骋辩,思议不庸,真是好文章,好文章啊!” 韩落闻听顾一清的赞誉,眉头皱起,站起身走过去看。看了半晌,终于脸色大变,即使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顾安然的此篇文章,纵使算不上字字珠玑,可也的的确确,比自己的要强上一些…… 看来,当初集贤馆考核,这人藏拙了。 其实,这是韩落多想,两个人的才学,大约只在伯仲之间,只是韩落遇上顾安然。难存平常心。这才让气定神闲的他压了一头。 接下来,众位学陆陆续续地交卷。顾一清把出类拔萃地几篇点评一二,总体来说,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学生们,还是各有可取之处的,顾名士表示八分满意,剩下的那两分,就得靠他自己调教了。再交代一下集贤馆生活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许带下人,行礼只能携带必备物品等等…… 天色渐晚,就放了他这帮学生回家。 ——分割—————— 却说,顾安然一回到家,正见家里正热火朝天地收拾东西,他连个落脚的地处都没有。 顾家两//最快文字更新www.shumilou.com无弹窗无广告//兄妹的东西加在一起,说多,不算太多,可说少,也是绝对不少,一直忙了一日,到亥时一刻,才算倒腾得差不多。( ·~ ) 新宅离顾家现在的居处,并不算太远,可这会儿也没有气力搬家了,宝笙、宝琴两个丫头服侍着顾婉沐浴。 这两日忙乱了些,路三娘身体不爽,腿一直抽筋儿,沫儿替她用热帕热敷。 其实一开始,顾安然觉得路三娘现在身重,还是该好好休养,反正,家里也不缺她一个做活的人,不过,顾婉不同意,路三娘有孕在身,重活累活自然不能做,连算账之类的费精神的事情,也少做了,顾家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家,顾婉也是好心肠,不会虐待孕妇。可让她平时给钱婶打打下手,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差事,那是应该的,毕竟,当初买她回家,固然是心存善念,加上有缘分,但他们家买的是下人,不是供祖宗呢! 所谓斗米恩担米仇,不只是路三娘,对其他人也一样,顾家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却不能把这些人惯得得寸进尺,以为旁人对他们好是理所应当……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大周山脚下就喧闹起来,自从山下的荒地开垦,新的宅建起,本荒凉的大周山,便有了人气,今天更是热闹。 公鸡还没打鸣,钱婶就带着宝笙、宝琴、沫儿,还有新添的二十几个小丫头,并几个庄户上的农家媳妇,重新又打扫了一遍宅院,把新打造的家具擦抹的光洁一新,院里的楼台水榭,也冲洗得干干净净,大青石的地面油光锃亮。 钱婶是一宿没睡好,就担心自家大郎和小娘贸然搬家,住得不舒坦,半夜三更就让他那口驾车,送她去新宅操持。 沫儿捧了一碗热茶,递给自家娘亲,比比划划地指着靠山背阴处的桃huā院,钱婶笑了笑,喝完茶,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儿,又扭头看还在和院较劲的宝笙、宝琴:“小娘说了,以后你们这些小丫头都住桃huā院,不和主人家住在一起,沫儿也过去,我和你爹,还有三娘一家,住西面梨树林边,王大王二在前院,每人都能分得一间房。” 宝笙和宝琴顿时欢呼,连沫儿都〖兴〗奋得小脸发红。 钱婶四处看了看,只觉得整个涯州都再没有比主人家这新宅还气派的了,心里不由得喜悦,他们两口卖断终身,此后与顾家福祸相连,如今看着主家越来越兴盛,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这边儿正说话,大门口那边儿就传来吴管事的吆喝声,一听,钱婶就知道这是大郎和小娘来了,急急忙忙带着小丫头们去迎接。 顾婉站在新宅的大门前,终于吐出口气,举目远眺,虽然是秋日,可园里还是一派繁茂气象,鸟语huā香,溪水清澈,廊下的白鸽优雅地梳理毛皮,池塘里几只野鸭游曳,真是处处透着可爱。 顾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门口放置的石头貔貅…… 这还是顾安然头一次见自家妹双目发光的模样,心下好笑,他家婉娘就算再成熟稳重,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搬入新家依然会兴高采烈。 王大和王二匆匆忙忙往院里倒腾东西,其实大件早就入库了,现在拾掇的都是寻常物件,不大,却琐碎的很,好些瓶瓶罐罐的,都得轻拿轻放。 钱婶领着丫头们过来,笑道:“见过大郎,见过小娘,您二位可赶紧进屋吧,外头寒凉,受了风可不得了。” 顾婉从善如流,起步准备跟钱婶一起进屋收拾自己常用的东西,宝笙和宝琴就分别带了几个小丫头继续干活,以前宅院小,有几个下人就够用,可现如今换了新宅,就必须得添一些人口才成,早些日,钱婶和王策媳妇一起去挑选了一批七八岁到十四五不等的小丫头,还有六个粗使婆,不过,人数依旧不大够用。 这些丫头顾婉还是第一次见,一眼扫过去,发现大部分长相一般,最多算周正,全是老实巴交的,一看手足,就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能做活。 钱婶这样年纪的人,还是喜欢老实丫头,妖娆的不敢收,她就乐意让宝笙、宝琴这般,头脸齐整,却不过分漂亮的跟着小娘,至于给顾安然挑贴身大丫头,在她心里那就更得细选,生怕混入个把狐媚,教坏大郎。 这一回一听说主家要选人,钱婶当仁不让,非要自己把关,那时顾安然正忙着备考,顾婉也不好一个人出门,也就拜托给钱婶了,现在看,成果到还不差。 正思索间,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乱声,顾婉停步回头,一眼看到大门前村东头陈家,上个月刚来投亲的一个傻小,正蹲在大门里面嘿嘿傻笑,陈嫂一脸的尴尬。 那傻小才五岁,还用不着避嫌,顾婉一笑,就让钱婶抓了一把桂huā糖塞过去。接过糖,小家伙傻笑了两声,才听话地拉着陈嫂的手,离开顾家大门。 顾婉心下叹息,听说这孩是在逃难的路上,让乱兵追打,伤了脑袋,这才傻了……幸好陈家厚道,日过得也宽裕,还愿意给他一口饭吃,要不然,这孩在乱世里,哪里活得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乱世的残酷,但每一次,依旧会觉得背脊发凉。 顾安然目光微凝,摇头道:“……要小心门户才行。”涯州虽说民风淳朴,可也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以后宅院大了,巡守的人数不够,那可不行,再说,他马上要去集贤馆读书,一年半载回不了几次家,如果家里不够安全,他哪能安心? 第六十四章 人脉 新宅是顾婉花费心力一点点儿设计布置的,她自然是极为喜爱。[ ~]前院后院,加起来一共九个院,连为一体,又各自独立,其中一花一草,一凉亭,一池塘,假山隔断,都布置得有其精妙之处,落落大气,门窗用的木料,都是柳木头珍藏多年舍不得动用的好料,因着有了年头,此宅虽为新建,到比寻常新居多了几分古雅。 顾安然和顾婉所居的两个院——‘陶然居’和‘雅心阁”处于正中央,草木环绕,位置优越,冬暖夏凉。浴室也是极合她的心意,瓷片儿镶嵌的巨大浴池,供十几人沐浴也绰绰有余,建造时已经考虑了供水,和排污,墙壁中‘埋藏’了铜管儿,与浴池旁的鲤鱼瓷雕连接,流水潺潺,永无止息。 最要紧的是,抽水马桶终于让柳木头给打造出来了,虽然还比较简陋,但总比还要顾婉用便壶让她觉得方便许多。 虽说上辈顾婉是正宗的‘土著”可到底在科技发达的社会呆了三十来年,让已经习惯现代社会方便之处的她,再重新过这样的生活,尤其是一开始,她的家境根本还不足以让她维持当初侯府夫人的奢华,其失落不想可知。 为了给顾家装修浴室和厕所,柳木头甚至把沐家一个瓷窑的老管事都给‘劫持’到家里,设计图是三次变更,去除了很多当前工艺难以达到的复杂地处,总算是勉强让顾婉满意了,不少依旧不怎么方便的地方,由人工替代,也非不行。反正她如今也脱贫致富,过上**生活了——能弄到如今这地步,已是极为便捷,相信家里的下人们只会高兴,而绝对不可能抱怨。 漫长的寒冬腊月过去,新的一年来到。 这一个年节。顾家自然是过得喜气洋洋。从上到下,都换了新衣,吃上香喷喷的猪肉丸的饺,最要紧的是。路三娘还给路家添了一个大胖小,一生下来就足足八斤重,把她婆婆喜得登时便好了大半。( ·~ )连一直握在手里的拐杖都给扔了。 元月十五,晚上居然落了雪。 窗外的雪花,彷如飘扬的棉絮。细细密密,玉石栏杆外几株腊梅,开得极艳,暗香浮动,宝笙、宝琴、沫儿带着丫头们,怀里揣了手炉,老老实实地窝在屋里。四角的银霜炭散发淡淡的果香。 桌上的红泥小炉上搁着黑陶的大瓷罐,里面装了羊肉香菜的馄饨。顾婉和宝笙宝琴一起包的,料下的十足。 以前宝笙宝琴她们只包过饺,这样透明薄皮的大馄饨还是头一次包,幸好都心灵手巧,而且吃馄饨最要紧的是汤料,顾婉汤调得好,用大骨头汤熬出来的,里面加了虾皮,麻油,辣椒粉,干紫菜,还用了自然味精调味,煮出来是香味浓郁。勾得宝笙、宝琴、沫儿几个小丫头直吞口水。 钱婶一个劲儿地盯着大门,顾婉也有些挂心。 顾安然是十月底去集贤馆读书,三十也不曾回来,前两日托人捎来信儿,说是十五能回家,今天一大早,顾婉和钱婶就去厨房整治出一大桌好菜,结果左等右等,等到饭菜凉透了,还是连人影都不见…… “别急,肯定能回来的。”顾婉笑了笑,扭头冲宝笙道,“今晚上雪大,厨房里有热汤,你让王大王二给孙哥他们送去一些,千万别冻着了。” 有感于家里人手不够,缺几个看家护院的,顾安然临走之前,特意传信托孙镖头给找些家丁。 镖局从不会缺少看家护院的壮汉,孙镖头干脆就把他外甥给派了过来,还带了一批尚未出师,不能走镖,或者年过四十,退下来颐养天年的镖师。 其中有不少是顾家的老熟人,相处久了,可信可靠。 宝笙应了一声,起身,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外面吴管事就兴高采烈地招呼上了:“大郎回来了? 顾婉大喜,赶紧开门,就见她家大哥穿着蓑衣站在门外,借着明亮的灯光,顾婉一看就乐了,顾安然斯文俊俏的皮相看来是没保住,身着粗布的麻衣,头发束得还好,就是简单了些,只用一条蓝色的缎带绑起来。【叶*】【*】 一进门,顾婉和钱婶都来不及给他扫去身上的雪花,除去蓑衣,就直奔那锅香气四溢的馄饨。 顾安然一通狼吞虎咽,一连喝了三碗,心疼得钱婶差一点儿抹眼泪,连声道:“这是怎么了?大郎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做苦力,怎么饿成这样?” 吃饱喝足,他这才脱下蓑衣,换了鞋,往榻上一坐,吐出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还算好的,这得感激咱们婉娘有先见之明。” 当初去集贤馆之前,顾婉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逼着顾安然学自己整理衣服,打扫卫生,做饭,甚至还找了柳木头的大徒弟交给他自己搭建简易的木房竹屋…… 临走之前,还准备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锋锐小巧,仿佛艺术品的刀具,可削可砍,无论是伐~~-更新首发~~木还是切肉切菜,绝对都趁手,用陶瓷盒制成的调料盒,每一个隔断中都放置了数量不少的精盐白糖,结实耐用的大小锅,可以当茶杯使的碗盘,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调味品,粗麻布的结实外衣,里衬是极舒服的棉布,轻薄而保暖…… 当时顾安然多少有些抵触,觉得妹太小题大做,他是去读书的,带这些有何用?只是妹妹坚持,他也只好听话了,说起来,在顾家顾安然虽是大哥,可面对自家小妹却总有些底气不足,谁让多年来操持家业的是顾婉呢! 结果,一去集贤馆,就不得不感激自家妹的明智。 集贤馆书院背靠漓水,蔓藤缠绕,竹林遍布,光看环境。绝对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好地处,可惜,人们去冶游不错,常住就悲惨了,除了教室是已经盖好的精致竹楼之外,其它一概没有。自己住的房要自己动手。衣服要自己洗,饭要自己做。 头一天入学,顾一清笑眯眯说了几句话,就让学生们自己去搭建自己需要的住房。一不给工具,二不给材料,想要竹屋。自去竹林中砍伐,想要木头,后面有很多直入云霄的大树…… 这当头一棒。差点儿没把所有人都给砸晕了,别说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就连寒门学,在家也没有做过这些,读书人都是家里的宝贝,平日里连鞋袜都不用他们自己动手洗,何况盖房? 结果。到晚上能盖出勉强可以住人的小竹屋的,只有顾安然一个。 接下来的考验更残酷。凡是进入的学们一律不许出门,真要出去也可以,以后便不用再来了,每日有专人把需要的,很简单的柴米油盐送来,分发到学生手里,想吃自己做,不会做就饿着,其中的艰辛之处,简直难以言表。 顾安然伸手在炭盆上烤火,笑道:“其实,一开始虽然艰难,后来还挺有趣的,我们自己动手搭建竹楼,分工合作着煮饭,一起读书,一起学,一起想尽办法和先生们做对……以往真没想过,还能这样读书……” 不只是他没想过,顾婉都听得愣神……顾一清真不愧是名士,有能耐呢! 全赖顾婉准备充分,在集贤馆呆了两个多月,顾安然得到的好处不少,可以说,他算是成了集贤馆半个领头人,组织学生们一起动手砍竹,伐树木,指挥着大伙建造起一栋栋精致漂亮的竹楼木屋,还搭起厨房,一起做饭一起吃,这么一通折腾,便是彼此之间有些龃龉的学生们,感情也变得深厚了很多。 尤其是头一天,所有人都因为体力劳动过量,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多只有几个学生带了一点儿路上吃的小点心,顾安然把腊肉拎出煮了汤,又下了一锅顾婉给准备的炸面条,香喷喷,热乎乎的面汤下肚,带来说不出的幸福感,一瞬间,就让顾安然的个人形象,在众人心目中大好。 元月十五,阖家团圆之日。 吃过晚饭,顾婉和顾安然凑在一起细细说了这两个多月来的家务事,地里上了冻,开荒的工作暂停,不过,剩下的活儿也不多了,明年开春,郭家屯整体迁来之前,保证能完工。 春天一到,顾家现在雇佣的大多数流民可能要回家,只有一小部分家破人亡的,大概会在涯州扎根,只是,顾家一家也帮不了太多人,只能多给点儿工钱,至少让他们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能有口饭吃。 两兄妹一直聊到半夜,才洗漱睡下,第二天一大早,顾安然见了王策新近帮着招来的两户人家,一户姓胡,另一户姓毛,胡家世代都是猎户,使得一手好弓箭,毛家当家的去了,只有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十六岁的儿,那寡妇做得一手好绣活,以前就靠卖卖绣活过日。 这两家是王策精挑细选的,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家,要不然也不会被土匪给逼得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全签了死契,以后也算是顾家的中坚力量了。 这日晌午未过,顾安然又背上大包小包,准备回集贤馆,临去之前,摸了摸自家妹的脑袋,笑道:“我和顾师说好了,下个月回家一趟,带你去见你那位女先生。” 说来也奇怪,都说那位郡主择徒甚严,可那一日,顾婉于和集贤馆的简陋完全不同,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完全把主人的品味显露无疑的杏花居中,见到陈文柔的那一刻,她只盯着顾婉的脸片时,什么都没问,就答应收下她这个女弟,还送了一堆贵的吓死人的物件儿当见面礼,不要还不行,顾婉一推辞,她那位女先生就板脸…… 以至于,去的时候顾婉轻身而去,回来的时候不得不又雇了一辆马车! 第六十五章 求学 转眼间便是阳春三月,苦冬终于熬过,整个涯州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 虽只短短数月,顾家却已大变了样,大片的荒地开垦,水渠纵横,郭家屯的父老乡亲辛辛苦苦地赶到,正好没耽误春播。 顾婉入学两个月,就已经成了陈文柔最得意的弟,虽然,她的弟统共只有二人,其中一个是年仅十岁的沐家八娘,茹兰,另一个就是顾婉,本来据说,还有萧家的七娘易如,但不知怎么的,年前萧七娘忽然病重,只好卧床休养,入学的事,只能推迟了。 陈文柔也没再挑选新的学生,顾婉拜师简单,几乎没费多大的力气,却不知道,不独涯州,整个丰朝有多少妙龄少女,欲求一晤而不得…… ………… “我说,我看那顾媛的字画也算不上多好,写的诗文不过是无病呻吟,伤春悲秋,偏偏自以为很了不起,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说她是大庸第一才女,肯定是那些文人士们贪花好色,咱这次来给师傅拿药,顺便替顾宇,给他侄、侄女捎个信儿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和这女人处得太近,否则,一准儿少活三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楼音灌了一口茶水,润了润说得口干舌燥的嗓,一扭头,就见自家师弟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把窗户掀开一条细缝儿,正半趴着偷窥。 他凑过去一看,外面草木扶疏,相当凌乱的小院里,只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袄,浅粉色百褶裙的少女。正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缝补衣裳,这姑娘的动作娴熟而优雅,虽然只是坐在这么一个破落的小院里,却是仪态完美,仿佛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宫殿。 楼音看得呆了神……不过片刻工夫,那件蓝色的粗布上衣就变得熠熠生辉。【叶*】【*】破口处被补上一块绣着江南山水的补丁。很精致,针脚细密…… 楼音揉了揉眼睛,怔然道:“我记得昨天晚上陈伯还穿着这件儿上衣跟咱们一块儿喝酒来着,你当时还说陈伯太不讲究。哪有衣裳磨得发白,破了好几个口还穿着的,又不是买不起新衣……呃。是这件儿吧,还是陈伯买新的了……” 看看人家那补丁,那哪是补丁啊。简直是把山水缩于方寸之间,堪称艺术品,若有书画大家看见,恐怕会感叹当浮一大白了,这衣裳被如此一改,除了料差些外,完全能放进江南最好的成衣铺里面。哪怕售价十两纹银,估计也是供不应求的。 “这姑娘是谁?” 楼音眼瞅着院里的小姑娘把衣裳收好。利利索索地拿着扫帚把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以他敏锐的感官就听到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只知道是陈伯的徒弟……听说这姑娘在那位陈文柔,陈郡主的门下读书,大约是哪一个世家的千金小姐……” 王凯一边说,他的肚一边咕噜噜地乱响,楼音偷空看了他一眼,就见自家师弟望着厨房的眼神儿,跟自家嗜酒如命的师傅兼义父看着师母收藏的百年陈酿是一样的……一双眼里冒着宛如恶狼一般的绿光。 “你至于嘛,我说师弟,你不会是……看上那姑娘,打算讨来做老婆?” 楼音调笑道,他只是开玩笑,却不曾想他师弟闻言居然皱着眉头,仿佛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到把楼音吓得赶紧一巴掌拍在弟弟肩膀上,“兄弟,你还真敢想……别忘了,你小有个身份高贵的未婚妻在,你要是敢动花花肠,萧家那位泼辣七娘,不生吞活剥了你才怪!” 楼音这话说完不过小半个时辰,等他嘴里塞满了顾家姑娘送来的早饭——简简单单的蔬菜卷之后,立时就道:“唔唔,好吃……你娶了她吧,看看,多好的姑娘,一瞧就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千金,长得又漂亮,还很有福相,不比那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萧七娘好得多……明明萧家年初就携恩逼你订亲,可那女人居然还是围着沐家那公哥儿转,也就师弟你心性好,不与她计较,换了旁人,早就退婚了……” “最要紧的是,就人家这做饭的手艺,比那号称神厨的方享,方老头只好不赖,你要是娶了她,就等于咱们天天能吃上天下第一的上等美食。[ ~]” 这师兄弟两个说的自然是玩笑话。 顾婉此时也无甚心情听两个陌生人玩笑般的赞语,她很忙。她替陈伯收拾完东西,还得趁着自家的郡主先生没发现,赶紧溜回去。 陈文柔待顾婉极好,虽然她并不在陈家常住,却还是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处院落,有前后两进,园精致万分,树木花卉都是珍品,还专门替顾婉架了秋千,后院是两层精心打造的小楼,前殿也恢弘气派,十余名丫鬟老妈,就专门伺候顾婉一人,有负责给她梳头的,有负责准备衣物的,有专门替她按摩的,还有调理身体的…… 供顾婉小住的竹楼,是陈文柔亲自准备的,屋内每一样器具,都为精品,各式造型大方的家俱,床榻,桌椅,橱柜,全是按照顾婉的喜好打造,造型清雅,黄花梨木的妆台,以前是陈文柔自己用的,先太后当年所赠,只因觉得此物更衬顾婉的衣裳,便摆进顾婉的房间。 幸亏顾婉不知道,否则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要饱受惊吓了。 纵使院主人顾家小娘不在,室内精致上等的好香,也时时熏染,房间更是每日打扫,决不让主人有半点儿不舒适之处…… 就算陈文柔从没跟顾婉说过什么,可只看细节处,顾婉也觉得,自家这位女先生待她太过,好得让人心里难安,(书书屋www.shushu5.com最快更新)若顾婉只是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小姑娘,也许不会想那么多,只会庆幸,只会陶醉在别人的宠溺中,顾婉却知道,这里面必有缘故。 只是,陈文柔明显没有恶意,待她也发自真情……这一点儿,顾婉还看得出来。所以,既然对方不说,她也就不问。 顾婉从后院的角门溜回,刚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先生歪在椅上看书,顿时一缩头,笑了。 陈文柔抬眸,细细端量了爱徒一眼,拉过她的手,皱眉道:“又去伺候人?你这孩……我生怕你保养不好,你到上赶着去给人家干那些粗活……” 顾婉只是笑,低声道:“也没有多少事,不要紧的。” 这些日,陈文柔找出一大堆据说是宫里娘娘们常用的养颜补品,药水药膏,给顾婉全身来了一次大美容,尤其一双手,更是精心养护,可以说,在陈家,顾婉拿的最重的东西,就是茶杯,书本之类,其它什么都不让做,和集贤馆的做派大相径庭。 按照陈文柔的想法,名门淑媛,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否则,上哪里去肤若凝脂去! 顾婉到不大在意,她也经常保养皮肤,也看重美貌,没少买护肤品,但可不觉得,真一点儿事情不做,把一双手养得柔若无骨,一丝瑕疵也无,有重要到连尽些心意,以求拜得名师都不行了,弟伺候师傅,本就是应该。 陈文柔一见顾婉的表情,就知她听不进去,只能苦笑:“我这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就不该给你推荐那个老头!” 顾婉当时初来上课,陈文柔便问她,除了闺秀必须上的课程,她还想另外学哪一门技艺,就如沐茹兰除在陈文柔这里读书之外,还要学骑射,她也觉得,女孩儿们多掌握一两门技能,对将来大有好处,顾婉想也没想,就说想学医——她想学医也不是一年半年,只是一直没有门路,此次听陈文柔问,就求先生给她寻一个好师傅。 陈文柔一心想给自家爱徒最好的,挑选的师傅自然也要是名医国手,可薛泽又不在,想了半天,陈文柔终于想起一个人——便是正在涯州隐居的陈伯。 这人以前就不求闻达,现在更是早就少有人知道,如今他除了给邻里街坊看看小病之外,并不常给外人看病,只靠采药,卖药过活,可他的医术,却是连神医薛泽也叹服,两个人曾经切磋过几次,据说不分上下。 却没想到,陈老头年纪大了,性也越发古怪,连陈文柔的面都不给,说是不收徒弟,就是不收,谁说都不行,陈文柔一气之下,甩手就走,心下打算,就是将薛泽那老倔头给请来,也不让爱徒受陈老头的气。 可顾婉一闻见陈伯身上的药香,又看了他院里的一小片药园,再琢磨了一下陈文柔说起过的,这位曾经被行内人称为药王的神医名声,却是来了兴趣,从此经常往陈家的破院跑,给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要不然就在他制药的时候给打打下手。 这才不过半月,就成果斐然,至少,陈伯已经开始细心指点顾婉,还就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地主动说出她是他弟的话来。 第六十六章 功课 陈文柔让两个小丫头往顾婉的双手上涂了一层浅碧色的绮,冰冰凉凉的,味道也很好闻。[ ~] 感觉还不错,涂上之后皮肤明显滑润不少,虽然可能比不上顾婉超市里某些价码极高的高档货,却比一些中低档产品的效果好得多了…… 涂完药,又饮了一杯茶,陈文柔就领着顾婉去书房读书,今日那位沐家八娘依旧不在,一大早就托人告了假,她的外祖母寿诞。 说起来,顾婉虽然和八娘算是同门,一处读书,却由始至终,没有过几次交谈!茹兰的性,与她彪悍至极的身手完全不同,仿佛是个很害羞的小姑娘,除了每日娇娇怯怯地向顾婉问声好之外,就老老实实地跟着陈文柔读书,连回到先生的提问,都细声细气,动不动便面红耳赤,以至于这么长时间的共处,顾婉居然完全没有和她培养出一点儿‘闺蜜,的感情…… 当然,就顾婉本身,对茹兰这样总体说还算正常,至少比她这个‘伪少女,正常的女孩,感觉不算坏,觉得还是有希望获得一只志趣相投的小‘闺蜜,的。 一上午的功课完成,顾婉一共背了《大学》前五章,一百遍,抄写了一百遍,背的口干舌燥,抄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差点儿连筷都拿不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如果抄写不到一千遍以上,那这些内容,即使顾婉倒背如流了,也过不去。 陈文柔虽然宠爱顾婉平日里对她甚为慈和,可对她的学业,却是很严苛,尤其是在打基础上,绝不肯放松半点儿,哪怕明明知道顾婉很聪明,几乎能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也要她一丝不苟该抄写就抄写,该背诵就背诵,不能打一点儿折扣。 顾婉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 上辈,她只是小时候跟着娘亲和大哥认了些字,又因为一路奔波,学业断断续续,实在没学到什么,到了顾家,叔叔顾宇在时,待她到还好可顾宇是男,后宅之事,还是要婶婶做主......那位婶婶面上是个慈善人,实际上恨不得顾家两兄妹永远消失,又怎么肯给她请多好的教习? 美其名曰不厚此薄彼,先生一人一个,堂姐顾媛的女先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对顾媛也是倾囊相授,而她那位女先生,只长了一副好皮相实际上通身媚俗之气,从来歪着眼看人,若非顾婉那时也算是经历离乱有些城府,又还有个聪明的大哥守护,恐怕都不知会被教导成什么样儿了! 等到遇到舅舅之后,舅舅到是对她读书的事情非常上心,还找了好几位出色的先生来教导,顾婉的琴棋书画,正是那会儿学会的,只是她当时已经成年又恰逢改朝换代,舅舅公务繁忙她又没多久就嫁进侯府,学这些也只能做到会,根本没有经历打基础的阶段,也不曾系统的学习过。[] 在侯府到读了些书,不过,那时读书,仅仅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对这些正经的,跟大哥学的差不多的功课,顾婉还是第一次正式接触,哪怕她有成年人的心智,遇上一位严师,却也颇有几分不适应。 功课重,时间紧,弄得顾婉回家后累得什么都做不得,针线有几月没动过,也好久不曾下厨,幸亏顾安然一直在集贤馆读书,要不然,指不定会因为吃不到妹的点心而浑身不自在。 这一点儿,陈文柔到不介意,按照她的看法,顾婉以前着重学习厨艺和针线,那是寻常百姓家的闺女应该做的,以后,顾婉要学会身份转变,要明白,在将来,她一般用不上这些技能,能拿得了针,会弄几个漂漂亮亮的家常菜即可,偶尔给自己的丈夫,公婆,亲手做点儿什么,那是情趣,可不是让她去抢厨娘,绣娘的活儿的。【叶*】【*】 照这个标准,顾婉早就超过太多了,从此不拿针线,不进厨房,也无大碍—虽然,偶尔顾婉抽空做一个小荷包,小香囊给她,陈文柔也会开怀不已。 中午在陈家吃完饭,顾婉就告辞回家,本来陈文柔要她就在陈府歇歇,省得下午还要来回折腾一趟,不过,王大来传信,说是他们叔父托人捎来一封信,一时进不了集贤馆,找不到顾安然,只好辛苦自家小娘一趟。 吴管事和王大已经架了车在外面等。 虽是春日,风尚显寒凉,顾婉怀里抱着精致的手炉,被陈文柔裹成一个小棉球,这才送上马车,疾驰而去。 吴管事住笑道:“郡主真是看重咱们小娘呢。” 王大一边赶车,也是憨憨一笑,与有荣焉。 陈文柔对现今这两个小弟的重视,从一开始就表露无遗。 她本是个潇洒之人,往日开办女学,不过教导女孩们闺阁学问,打发时间罢了,从不曾以师傅自诩过,这一次,她却是要求顾婉和沐茹兰郑重其事地举行了拜师礼,不只是涯州的名媛,连好多外地的贵妇,都看在陈文柔的面上登门观礼。 家里的男人们乐淘淘,觉得小娘能让郡主看重,实在是天大的幸事,不过,家里的女人们虽然也高兴,却十分心疼自家小娘的辛苦。 “小娘,下午的功课可还紧?”钱婶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娘脸上的疲态,“早晨起的太早了,小娘正长个儿的时候,要多睡才好。”现下就天不亮起身,小娘还要再拜一个师傅,学什么医术,那不得半夜三更就起床做功课了! 钱婶忧心忡忡,叹息不停。 顾婉懒洋洋地趴在榻上,由着宝笙、宝琴两个丫头给她按摩,这按摩手法还是顾婉教的,结果,两个小丫头颇有天分,比顾婉更能掌握住轻重。“下午就是玩乐嬉戏,不用读什么书了。” 钱婶闻言才松了口气,笑道:“也该歇一歇,天天这般辛苦,熬坏了身可怎么好?” 顾婉微笑,她到并非哄钱婶,下午的课程,确实是玩乐罢了——琴棋书画,骑马歌唱,出门冶游,参加社交活动...... 只是,在这个朝代//最快文字更新www.shumilou.com无弹窗无广告//,一个女人不懂玩乐,她也做不好贵妇。所以,下午的课程,到比上午的还要重要一些。 陈文柔就要求顾婉,琴棋书画,你可以不怎么会,但一定要能够欣赏,骑马可以骑不好,但不能连装个样也做不到,这个装样,就是即使惊了马,你连摔,也得保持仪态,并保护好自己的摔下来! 出门冶游,贵族的千金们该会的游戏,你都要能上手,最好还能控制输赢,参加社交活动,你得记住那个千金是哪一家的,姓什么叫什么,都有什么值得称道,颇有有名气的才艺...... 琴棋书画难不倒顾婉,就是在赏评上面,还得再加强一下‘装,的技巧,你得能把那些高雅曲目,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参加各种各样的宴席,在那些不怎么投脾气的或古板,或无趣的贵妇人,望族千金面前装模作样,顾婉肯定是不喜欢的,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还想生存的好,就不能由着性胡为! 顾婉能认得清形式,陈文柔教什么,她就学什么,一开始,陈文柔还担心顾婉开始的晚,可能会跟不上课,还打算分别教导她和沐家八娘,却不曾想,顾婉是个‘装嫩,的,内里的瓤儿早熟透,上辈知道的那些,纵是学的不系统,忘得差不多,这辈再拾起来,也比初学者容易。 正说着话,沫儿从吴管事那儿把信拿过来。 钱婶看着那信封道:“来送信的是两个年轻的后生,听说大郎和小娘都不在,留下信就走了,说是以后再拜访。 顾婉点点头,心中思绪复杂难明,愣了半晌,到底用剪剪开信封,细细地读了。 这封信并不长,只说已经收到顾安然的平安信,又听闻顾安然已经入读集贤馆,深感欣慰,嘱咐顾安然多给他去信......还说了几句和方家的亲事,觉得顾安然已经二十岁,到了该考虑成亲的时候。 这个年代,无论男女都是十四五岁便订婚,十六七岁就成亲,男人还好,有一些为求学,到二十五六,甚至三十几许,没成亲的也有,可女孩,过了十八岁,就正经是老姑娘了,顾安然就算不怕耽误自己,也不好误了人家方家的千金。 读完,顾婉也不知是何滋味——她知道,自家这位叔叔是好人,是正人君,性敦厚温和,对他们父亲的感情也很深,奈何娶了一个不知何故,简直像与他们兄妹有‘深仇大恨,的妻,两家注定是做不到亲密无间了。 想了想,现在这个时候,怕是叔父的身体已经不大好,没几年了,总要见一见,尽尽心才是。顾婉把信收起,准备下午让自家师傅帮忙送去集贤馆——别的都还在其次,尽快给她娶嫂进门是正经! 第六十七章 联姻 门楣67_第六十七章 联姻来自() “水华庭可还好?” 沐延昭笑眯眯地问。[ ~] 他难得享受到第一等的好待遇,石凳上垫着最柔软的坐垫,半死凉气也无,桌上摆放了十几样酥软可口兼具精致漂亮的小点心,他一只手捻起小点心,有一块儿没一块儿地往嘴里搁,细嚼慢咽,吃相斯文,只是脸色稍显苍白,左胸前雪白的绷带上有血丝渗出,显然是受伤不轻。 楼音和王凯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点点头,应了一句话好。 沐延昭又笑了:“你二人是惯会替他遮掩……也不怕你们师傅生气?” 楼音和王凯两个是去年罢官归隐的左相刘承风的爱徒,王凯是世家出身,楼音也是勋贵人家,二人俱是文武双全,却不入朝堂,只因为刘承风打赌输给了乐安侯水波,把两个爱徒抵给水华庭还债。 要是别人得到这两个武功好,文采也好的手下,肯定要委以重任,那位不着调的水侯爷却只把这二位当成跑腿打杂的使唤,什么传个信,送个礼之类的小差事,都要他们两个去做…… 这次把这两个派到涯州,是因为听说沐延昭受了伤,特意让他们捎来封信,奚落挚友两句。 不过,楼音和王凯这一回,到心甘情愿地来跑腿,实则是师傅的寒症又犯了,药也用尽,他们正好趁机到涯州,找药王再拿些药回去给师傅——至于替乐安侯跑腿儿,还有帮顾宇送信,这都是顺带的。 “我听说水华庭勾引了郭英怀,郭将军的爱妾私奔?” 沐延昭在别人眼中,一向是个正人君,不过,谁说正人君就不好八卦。水华庭在信里可是对他极尽讥讽嘲笑之能事,还不许他也看看笑话? 楼音和王凯窘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逗得沐延昭大乐:“你们跟了他有两年了,怎么承受能力还这般差?” 水波本就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这几年年龄大了,更是过分。( ·~ )每次出行,都是美婢无数。路过一地,都要引得青楼楚馆的美人们争相倒贴,这还不算,就是良家少女,被他勾引得心头鹿撞,害了相思病的更不在少数,就是闺中少妇,他都借口怜惜人家深闺寂寞,颇有越轨之处。 按照水波的说法。天底下的女人,无论老幼,都有亮眼迷人的地方,她们生来就是要给男人欣赏的。若没有男人滋润,女人的生活才寡淡无味…… 楼音和王凯两个,两年下来,已经对替自家主收拾烂摊的工作不陌生,早成了熟练工种,只不过,这一次水华庭居然借着替朝廷赏赐功臣的机会,把人家功臣家的美妾给勾引走了,这就未免太过无耻,无耻到两兄弟饱经磨难的脸皮都有些绷不住! 二人信已送至。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 现在朝廷和涯州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既不能说水火不容。却也是暗潮汹涌,他们两个身为乐安侯水波的手下,纵然主根本不在意,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家主考虑,还是少和沐家的人接触为好。 尤其是最近,自从沐家暗地里开始援助楚州楚将军之后,朝廷对沐家忌惮更深,双方就差在明面上撕破脸了! 沐延昭没有留客,想起水波,一时间手指尖有些寒凉——他们之间的友谊还能维持多久?最后,是不是始终要落一个兵戎相见的下场……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看一看他心悦的那个小姑娘! 只是,沐延昭有些胆怯,他在面对这纷杂的世事时,不曾胆怯,在面对朝廷越发莫测的倾轧时,不曾胆怯,面对涯州无数百姓殷切的眼神,不曾胆怯,唯独面对自己心中的这一点**,他不敢放纵,又不忍抹灭,也只好胆怯了! 沐延昭苦笑,这个世上,能像他一样幸运,遇上一个使自己心动的姑娘的,寥寥无几,这本该是天地间最好最美好的事……但在这纷乱的世间,明日便不知生死,喜爱这样的情感,实在太过奢侈。[ ~] ………… 月色降临,明月高悬,烛光闪烁。 “半夜三更,公怎会驾临寒舍?”顾安然今日心情不算太好,把他叔父的来信反复看过几遍,对自己要去方家商讨婚事之事,颇有些踌躇,这时候看到沐延昭,也就很难在维持彬彬有礼的仪态。 沐延昭有些诧异,到未曾恼怒,只笑道:“怎么?大郎不欢迎在下?” 怎么可能,怎么敢?这里可是涯州,在涯州,谁能不欢迎沐家七郎?顾家自然是要用最美的酒,最好的菜来招待他。 月光普照,楼台水榭于月下更添朦胧美感,满园的花香,沐延昭就坐在花木之间。 连顾安然这个一向看他不顺眼的,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气质出众,任谁见了,也会觉得他是个翩翩佳公。 以顾婉现在的年纪,本来应该回避,可她温了酒,却鬼使神差地落座。 今日的沐延昭谈性很浓,酒喝得也多,居然难得有了几分放纵,有夜色掩映,他能大大方方地把心悦的女孩儿细细端量…… 良宵、明月、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沐延昭醉了。 顾婉忍不住想笑,这人居然也学那些文人雅士的做派,别说,宽袍大袖,醉情山水的沐延昭,确实比纠缠于钱谷,分分计较的沐延昭,更讨女孩喜欢…… 的确如此,当初的萧七娘,如果看到的不是那个街头漫步,仪态娴雅的沐延昭,而是坐在一堆账本中间,焦头烂额的他,那这一段儿孽缘,也许就不会开始。 沐延昭看着烛光下的顾婉,抿了抿唇,忽然道:“我爹曾经答应过我们兄妹,许我们婚姻自主……” 顾婉一怔,顾安然也愣了愣,忍不住道:“沐公,你醉了!”他们两个都没想到,沐延昭居然会有倾诉的**,还是在两个并不算特别熟悉的人面前。 也许,只有在顾安然和顾婉这样,并不太熟悉的人面前,他才能放开…… 沐延昭摇摇头,苦笑:“他是个好父亲,他经常说,他们沐家的儿郎,自有能耐光耀沐家的门楣,用不着靠什么联姻……他性格倔强,一诺千金,虽然我的姐姐们都嫁进了世家,哥哥也娶的是世家女,可到底都是自己中意的,他说到做到了!” 岂止是难得?顾婉忍不住感叹,沐家的家主可真了不起,这般开放,恐怕天下罕有。 “我知道,这更多是父亲相信沐家的教育,相信沐家的孩能相中的人,一定不会太差……”这个时代,知识掌握在世家手中,寒门和世家所能获取的资源天差地别,素质也差得远,再说,沐家的家世摆在这里,孩们能接触到的,大多是同一层面的人物,又知道自己能自主选择,当然更不肯轻易决定,所以,沐家孩们的婚姻,都是极好的。 “可他确实比别的家主,要更爱他的孩们,当初,达瓦族塔塔尔王,穆哈和,要我三姐为妻,否则就兵戎相见,我父亲选择了刀兵,也不肯卖女……” 沐延昭笑起来,眼睛里的笑意,让人心里暖融融的:“生在这般好的沐家,是我的幸运,我想好好地去保护这份幸运!” 顾婉没有说话,一直到天亮,她亲自送醉醺醺的沐公上了马车离去,她也没有弄清楚,沐延昭说这番话,到底有何深意? 实际上,沐延昭只是因为接到了水波的信,有感而发——上个月,朝廷和达瓦族结成秦晋之好,丰朝的清和公主嫁给塔塔尔部世为妻。 这桩婚事,带来的是举国欢庆。 这代表着朝廷和草原各部,终于平息兵戈,哪怕只是一时,却也能让朝廷有一个喘息之机,士兵们打累了,老百姓们受够了战争之苦,满朝文武大臣都欢欣鼓舞,都在歌功颂德…… 谁也没有考虑过,那位要嫁去草原,再不见故乡明月的清和公主,心里又多么苦,她是公主,享受了公主的荣耀,自然要承担公主的责任,哪怕她明知道,此去难回,明知道那个世,她未来的丈夫,是以生啖朝廷将士骨肉而闻名的,她也只能面带笑容地出嫁! 水波心里想来不会好受……那人自小出入宫闱,与清和公主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他就有数次,听那人谈起清河公主,颇为骄傲,说她是文采非凡,能歌善舞,性格还很温柔,是宫里所有公主中,人品最好,相貌最佳的。 现在,他们丰朝的王孙公,保不住家国,却要靠牺牲一个女来苟延残喘…… 沐延昭长叹,忽然想,他们沐家的人,他的大哥,他的亲朋好友,这些年来的拼搏奋斗,大约就是希望博一个太平盛世,让天底下所有与他们沐家的女儿一样的女孩,再也不需要去牺牲,去奉献! 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他的命,就不是他自己的,他的情意,也似那无根的浮萍,根本没办法带给喜爱的女孩儿一丁点儿安全感……(未完待续) 门楣67_第六十七章 联姻更新完毕! 第六十八章 嫁妆 沐七公忽然而至,多多少少给顾家带来了一点儿影响。【叶*】【*】 至少,顾婉是辗转反侧了好几日,连给她大哥准备生活用品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是那真正情窦初开,豆蔻年华的小少女,虽然沐七公表现的并不明显,甚至还隐晦得紧,但她又岂能看不出,那人的眼角眉梢间,都带出来让女人很难抗拒的温柔之意。 午夜梦回,顾婉拥着被蒙着头,只觉得脸上发烧。 想来自己也是对七公极有好感,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可能性,浑身轻飘飘,脚不着地。 顾婉数日来,一直很努力地,从脑海中深挖所有与沐延昭有关的信息。 他上辈似乎未曾娶妻,一直到身死燕阳关,也是孤身一人——可能因为沐七公身死时,才二十三岁,所以,到没多少人对他未娶妻的事情觉得奇怪,也无人探究。 虽然人们大多十六七岁就订婚,可这是个群雄并起的纷乱时代,好男儿以事业为重,二十七八岁才娶妻生的,也不在少数,沐家七公的未婚,并不那么显眼。 只是,这些男人们大多数家中绝对不会缺~~-更新首发~~少红颜粉黛,也不知七公家里有没有收藏绝色的佳丽…… 顾婉吐出口气,苦笑——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让那人平安度过二十三岁时的死劫,现在想其他的有什么用!理智告诉她,她将来应该有一个平和安稳的家,应该有一个温文尔雅,性格温柔,却很平凡的丈夫,那样,她的生活才能美满安逸。那沐七公虽好,可他是沐家的人,沐家的男儿,命中指定,是要做英雄的…… 有一个英雄做丈夫的女人,大概是最悲哀的——西楚霸王够英雄吧。[ ~]可他深爱的虞姬,却只落个自刎垓下的下场。当然。沐延昭比西楚霸王好,沐家是胜利者,不是失败者,可在这虽不漫长,却很残酷的战争中,即使是胜利者,也必要饱经苦难…… 但若真的只求平淡,只求平安,两夫妻永远是相敬如宾。就像她上辈,与荣淮安的婚姻一般,她又岂能甘心? 女人,到底还是倾慕英雄的。尤其是当那个英雄满心满意地喜欢你,那你想要抗拒这种感情,几乎不可能。 “噗嗤……” 顾婉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失笑不已,伸手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都是想什么!距离她应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有好几年,那时候,已经天下太平了,而且,沐七公与她年龄相差甚远。将来还不知如何。哪用得着现在就纠结…… 再说,何用纠结。无论她最后会不会与沐七公有圆满的一天,但她终究是喜欢沐延昭的,想救他的心情绝不会变,也绝不会因为知道他可能会面临死亡,就去压抑自己的感情,就去故意疏远他。 这世间的一切,本就只能顺其自然。 叫了宝笙、宝琴端水洗漱,又洗了一个清清爽爽的澡,顾婉总算从连日的恍惚中脱身而出。 幸亏顾安然功课繁重,只请了一日假回来,绞尽脑汁给方家写了一封信,商谈顾方两家婚约之事,处理完了,第二日就又急急忙忙回了集贤馆,要不然,让他看见自家妹精神恍惚,一准要闹翻天! 接下来,沐七公消失无踪,据说离开涯州处理生意去了,顾婉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日随陈郡主读书,间或抽时间去那位药王身边偷师学艺,顾婉本身就懂医术,虽然远不能和名医国手比,论起天分,却绝不比任何人差,再加上人聪明漂亮,厨艺高超,酿造的酒是世间罕有。【叶*】【*】 时间不长,陈伯是一日不见顾婉,一日尝不到她带的点心酒水,就浑身不自在。 其实,被一个温柔细心又体贴的小姑娘用心照料,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很难不被打动,现在,要是顾婉不乐意去给陈伯当徒弟,估计这位药王才会不高兴! 这日,陈文柔家里来了客人,只得给顾婉和沐八娘留下功课,让她们回家自修。 平日里陈郡主要求严苛,轻易不许假,沐八娘才十岁,虽说腼腆害羞,却正是贪玩的时候,自是兴高采烈,哪里还记得什么功课。 就连顾婉,也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家里,丢下书本,把自家压箱底的布料皮料翻找出来,准备做些换季的新衣裳。 宝笙、宝琴两个一起动手,不多时,各种绸缎布料就堆得满地都是。 路三娘推着自己的大儿也过来帮忙,她家小除了喝奶之外,顾婉没少给他配营养品吃,才三个月,长得和人家四五个月的差不多,白白胖胖的。 柳木头按照顾婉的说明,给打造了个小车,虽然小,到比马车还要费些力气,弹簧轴承都是精致小巧的,手工打造颇为不易。 不过,确实让路三娘带孩变得容易很多,只要把小娃娃放进去,他哭闹的时候便少了许多,挡风遮阳的伞面落下,还可以带着孩到处走,不影响做事。 路三娘一边哄孩,一边看着顾婉绣鞋面,耦合色的缎面上,绣了粉嫩的红梅,精巧雅致,又看了看床上各种缎,不觉笑道:“说来,咱们小娘身边的缎到是素色的为多,最艳的也不过嫩黄粉红,我看,也该添些大红的才好。” 顾婉一怔,还未答话,就听门口传来王梅,王嫂的声音:“可不是,我还说呢,咱们婉娘大了,也到了应该考虑准备嫁妆的时候……” 宝笙、宝琴连忙去开门,就沫儿引着王梅正上台阶。 顾婉顾不上脸红,连忙起身相迎,宝琴走过去替王梅脱下斗篷。 虽是春日,涯州尚存寒气,王梅一进屋,就搓了搓手,自动自发地靠在壁炉前面坐下,才笑道:“咱们婉娘就是心思灵巧,有这壁炉,冬日里可用不着受罪了。” 当初设计新宅的时候,顾婉就考虑了取暖,一开始准备设计炉,不过,炉毕竟做不了那么大,也不够美观,后来想到,当年她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一个朋友的小别墅,那里面便有精致也很实用的真火壁炉,不但能取暖,冬日里围着炉吃吃烤肉,也极有情趣…… 为了这壁炉,沐家的几个砖窑,瓷窑,可是烧坏了不知道多少次品,才勉强凑出比较耐火的砖石。 王梅烤了会儿火,暖和过来,这才笑道:“你郭爷爷他们正商量春播的事儿,我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到你这儿打发打发时间。” 郭家屯一共有三十六户人家搬到涯州,这初来乍到的,虽然有顾家打前站,到底还是纷乱的很,在他们来之前,顾婉已经帮忙建起来简易的木头房,还把自己的老宅借给郭玉柱郭老安置体弱的村民,算是暂时居住没问题,最起码不用担心露宿山林了,但要安家落户,还是得新建宅。 给自家干活,乡亲们都不惜力气,郭爷爷带着村里的大小伙,还招募了一批流民人手和本地村中的闲散劳力,正大搞建设。 顾婉也是觉得,这家园要是来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还是自己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家,住的才踏实,所以哪怕手里还有余钱,却没再帮忙,就是顾婉买地的钱,郭玉柱也做主还了一部分,剩下还不起的,还立了字据,村里人先欠着,等来年有了收成,再偿还。 按照他老人家的想法,顾家不要利息,已经算是对得起父老乡亲,他们兄妹生活不易,村里不能帮衬也就罢了,总不能还给兄妹俩添麻烦。 其实,哪里有什么麻烦,人到底是群居动物,涯州虽好,可郭家屯的人没来之前,顾安然和顾婉总觉得一颗心不踏实,这三十六户人家一到,两兄妹才算心中安稳。 歇了会,说了几句闲话,王梅拉着顾婉的手,笑道:“我们婉娘,今年要十二了吧?大姑娘了,好孩,你也别害羞,你家里只有你哥哥一人,男人在这上面都粗心,一个女孩儿,要想出嫁之后,在夫家有底气,嫁妆可是至关重要的。” 王梅看顾婉脸红,面上便露出一抹笑意,“王嫂别的没有,大红的锦缎有不少呢,都给你存着,将来好给你绣嫁衣。” 顾婉挑眉,这会儿,脸上到不发烧了,莞尔道:“王嫂,别忘了,你家还有个小妞妞呢,还是想想怎么给她置办一副上好的嫁妆吧。” 一句话,逗得屋里所有人都乐了,宝笙和宝琴两个云英未嫁的丫头还知道害羞,不敢大笑,路三娘却是连连点头,直说女孩儿就该从小攒嫁妆! 王梅离去之后,顾婉却是目光迷离,看着桌上素淡的鞋样儿,呆愣了好一阵,想当年,她也是身着大红的嫁衣离开了家门,心怀对美满未来的憧憬……奈何,没有碰上那个对的人…… 此生此世,不知她是不是有幸,能碰上一个能够看到她嫁衣上,那一针一线中蕴含的奢望的男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铺子 景天十七年这一年,对饱经离乱之苦,颠沛流离的丰朝老百姓来说,是相对平静安稳的,达瓦族与朝廷议和,这天下,终于能看到和平的曙光。[ ~] 可是,世上很多有识之士,却已经能隐隐看到丰朝大厦将倾的预兆。 丰朝皇帝水泽病重,朝中大乱将起,郑家和周家结盟,厉马秣兵,争天下的目的昭然若揭,沐家虽然低调,军队轻易不出涯州,却是四个世家中内乱最少,最团结最得民心的,这些年来支应各路义军,外在潜藏的力量也不小。 唯独刘家,依旧紧守着老祖宗的规矩,绝不参与王朝争霸,却是频频与其它各大世家联姻,互通有无,关系网密布,到可能算是四大世家中最安全的一家。 再加上家主刘承风刘老爷退隐,刘家弟也少在朝堂,将来无论是谁得了天下,大约也不会得罪号称智者最多的百年世家。 沐家上下最近很忙,到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业,而是沐家大公打定主意要给他的宝贝弟弟寻一门妥当的亲事,一连半月,大夫人月月都在家中开宴会,宴请涯州的名门淑媛,整个沐家可谓是车臣马龙,人来人往,难得萧家的易如姑娘居然也未曾捣乱,结果把七公吓得逃离涯州,不知所踪。 这几乎成了涯州今年最新鲜的事儿! ………… 五月初五顾婉难得操琴。 她宽袍广袖,跪坐在木质的地板上,膝前放的是一把古琴,是她的娘亲幼时用过的,曾也是爱如至宝。时时拂拭。 琴房里很素净,只有熏香缭绕。 “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顾婉声音很轻,她年纪尚幼。明明是童音,却唱得极悦耳。 路三娘将‘五彩缕’一条条悬挂在床帐上,又在自家小儿的车上系了一条。听见顾婉的琴声,不觉驻足,许久才笑道:“不知小娘唱的是什么歌,以往没听过呢……” 这‘阳关三叠’,是顾婉后来在二十一世纪新学的,其实技巧也只能说尚可,她的琴艺很一般。只是欣赏水平比较高罢了。 技巧虽然不算什么,意境却表现极佳。不说路三娘,纵是不大懂琴曲的宝笙、宝琴,也知道一个好字。 等到顾婉的琴曲停止,宝笙才端水给她净手净面,宝琴走进琴房,低声道:“王掌柜来了,在偏厅候着。” 顾婉挑眉,笑道:“刚哥现在可是大忙人,走吧,别让他久等。” 王刚还是老样,憨厚,稳重,不过,或许是年纪大了些,经历的事儿多了,到比往常多了几分精明,一见到顾婉,就起身道:“小娘,这是咱们一品斋新出的点心,还有粽,您快瞧瞧,是不是这个味儿?” 说着,王刚就把他带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雪白细腻的白瓷碟上,放了满满一碟小点心,样式各有不同,有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又红眼睛长耳朵的小兔,还有梅兰菊竹四季花卉,名人字样儿的,俱都精致小巧…… 顾婉点点头,取了一个细品,略一皱眉:“动物形状的是给孩吃的,略显寡淡,要再甜一点儿,其它的到该清淡些,别太腻,刚哥,你和王嫂,让刘师傅多用用心,尽量多做出些口味,咱们在涯州还无所谓,可到大庸,还是得以质量取胜。( ·~ )” “……在盛点心的器具上也要多下点儿工夫,分出档次来,一般散装的用纸包就好,上档次的可以用上食盒,甚至还能瓷罐装,这个,你去找柳木头,他手里现在有不少瓷窑砖窑,还有几个手艺着实不错的老师傅。咱们既然给了他一成半的干股,总不能让他白拿才是。” 王刚连忙点头记下,这才又从食盒里把为五月节新制的粽拿出来,笑道:“这可都是按照小娘的想法做的,咱们的大厨都说,以前可没做这么小巧过,也没做过这般多的花样。” 这时候早有吃粽的习俗,不过,一般吃的很简单,只是用菰叶裹了黏米,再加上些许五谷罢了…… 这次又到五月节,难得顾婉闲下来,就在厨房里开始折腾厨,准备多做点儿新(书书屋www.shushu5.com最快更新)花样的粽,折腾了有小半个月,让家里人都吃粽要吃到吐了,才算定型。 以往的大个粽,吃一个半个的就会饱足,现在,都让顾婉给做的口味众多,极为小巧,一般一口就能吃下一个,到是能让人吃过瘾。 顾婉略尝了尝,选了几个肉粽,几个蜜饯粽,又挑了莲蓉,水晶,还有咸蛋的装起来,打算送去给自家两位师傅尝尝。 说起来,顾婉出主意入股,王刚王梅两姐弟出力,开起的这家‘一品斋’糖果点心铺,还是她那位师傅帮忙,这才如此迅速快捷的开业。 陈文柔不大喜欢自家爱徒去经商,她也有老牌世家出身的人都有的毛病,虽然不觉得商乃贱业,却总有几分瞧不起,当然,那不代表她不知道银钱的重要,自家徒弟想要开个铺,挣点儿脂粉钱,又不是自己亲自出面,她当然不会不肯。 有这位郡主娘娘帮忙,很快就在阳晋和兴元各拿下一个铺,都是繁华地段,不过,因为面积不大,原本的酒楼老板打算另寻大铺,还有一个绸缎庄老板打算去大庸那边儿发展,价钱到是便宜。 王刚和王梅都是苦惯了的,尤其是王梅,早年丧夫,还有一个女儿要养,能有自己的生意,当然极为高兴,王梅别的不会,可做点心的手艺却是有的,又有顾婉替她张罗了几个厨师,给了不少点心方,她带着厨们一起学习改进,别说,还真是手艺大进。 拿到铺的隔天,王家姐弟两个就去找了柳木头,让他带上人去装潢,打些柜台,还有桌椅板凳,虽说这点心铺主要做外卖的生意,但若有客人想在店里用些茶水点心,却也不是不行。 店里的厨和店小二,都按照顾婉的说法,换上同意的衣裳,个个干净爽利,柜台上所有新出炉的点心,也用雪白的纱布笼罩,收钱的和替客人取点心的绝非一人——涯州的点心铺虽然也有两家,还是百年老店,可做的这般细心体贴的,还真只有‘一品斋’一家。 店里的砂糖都重要的原料,都是直接从沐家开的糖厂里进货,看顾婉的面,拿的都是成本价,其它的原料,现在虽然得靠买,但将来自家村里就能出产,也花不了多少银。 涯州算是整个丰朝难得的平静之地,老百姓少了朝廷的盘剥,手里到还有几个余钱,纵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偶尔给孩买点儿糖果点心,打打牙祭,还是花费的起的。 再加上陈文柔参加宴席,时不时地提点几句,‘打打广告’,虽然‘一品斋’才初开张,生意就相当不错,利润也高,王刚和王梅就不得不三次从自家村里召集人手培训,这才勉强够用。 顾婉拎着食盒去给陈文柔‘献宝’时,已经过了晌午。 陈文柔难得有闲,正在明然居里自己和自己下棋,整个明然居,带着一丝丝午后慵懒的气氛,两个身披甲胄的军士,立在大门前守卫。 顾婉一进屋,就把食盒搁在桌上打开,自己也在先生面前落座,一个小侍女奉上一壶茶水,师徒两个就一边儿弈棋,一边闲聊,一边吃这些色香味俱全的小点心。 陈文柔看着自家越来越出挑的弟,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漫不经心地拈着棋,脸上也不知不觉露出几分和煦笑容。 柳木头打造给顾婉的摇椅,顾婉没享受两天,就孝敬给药王陈伯了,结果,郡主娘娘听说,醋意沸腾,不得已,顾婉只得把她大家大哥的那一把,也给借花献佛,给了郡主——反正现在顾安然在集贤馆读书,也享受不到。 自从有了这把摇椅,陈文柔就不大喜欢很符合世家仪态的跪坐方式,只要不是正规的见客,多坐在摇椅上面。 她的目光落在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摸着棋的爱徒身上,忽然莞尔一笑:“婉娘,听说你和沐家七郎关系很近呢?” 顾婉一怔,眨眨眼,也不否认,“君之交而已。” “好吧,君之交……”陈文柔眼睛里的笑意更深,“现在沐家正闹着给七公选妻,我们家婉娘可不要去掺和,在涯州,只有我们婉娘择婿,哪有让旁人挑挑拣拣的道理!” 顾婉无语,轻飘飘落下棋,围杀了陈郡主的一条大龙,出手果决,毫不迟疑:“先生,您未免想得太多……” 第七十章 媚色 想得太多的郡主娘娘已经开始给顾婉搜罗嫁妆,和大多数心一意为女儿着想的娘亲们也差不太多。【叶*】【*】 陈文柔看着自家小徒弟细致端丽的眉眼,神思恍惚,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如前世一般的少女时代…··· 那时,她还是皇宫中一个说不上卑微,却也不算受重视的小女,虽然亲姐为皇后,可皇后,在这宫里的日都不好过,何况她只是皇后的妹妹,又是一个年纪虽小,却有绝色的妹妹。 六宫粉黛,极尽妍态,个个千娇百媚,变化万端,只为君王,任何可能阻挡争宠之路的女人,都是那六宫粉黛的仇敌。 在陌陌红尘中最复杂最泥泞的地处呆得久了,看多了旁人或者巴结或者鄙夷的嘴脸,也唯有幼时相交的那个手帕交,待她始终如一。 那人一样出身显贵,那人一样颇富丽名,那人的性,远比不上她强势,显得有些绵软,甚至是懦弱的,她也曾怒其不争,但那人忽然之间,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还得祈求着,让自家的闺蜜好友永远不要出现…… “那女人不怎样,生得女儿,却是难得钟灵毓秀。” “先生?”顾婉的听力绝佳,哪怕是陈文柔的细语,她也能朦朦胧胧地听见,不觉诧异仰头。 “没什么,只是,我家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在家留不了几年·你就是十八岁才出嫁,也不过六年,是时候要给你攒嫁妆才是···…” 陈文柔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若是你相中的真是那位沐七公,这嫁妆还得更快一些准备,你年纪还小,他的年纪却不小了……” 就算顾婉脸皮再厚,芯再老,听了这话·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呲牙咧嘴的飞了个白眼过去,到逗得促狭郡主越发开怀。( ·~ ) 弈棋费脑,陈文柔和顾婉只是闺中玩乐,偶尔下下也就是了,不曾多用心,一局终了,顾婉赢了半目,算是小胜。这到难得,以往十局里面·顾婉能取下一局,已经算是不错,她琴棋书画四门技艺,书和画最佳,琴和棋,只能说略通罢了。 从这日起,陈文柔果然费心给自家的爱徒攒嫁妆,遇上金丝楠木,红木之类的好木料,总是一挥手让人拖到家里去存着·碰上京里有礼送至,也不像以前那般漫不经心,遇上好的锦缎·总会精心挑选,选那最鲜亮,最青春洋溢的,都单独存放,甚至连茶具,笔墨纸砚,遇上名贵的,都会想要收集几套。 没过多少日·陈家的仓库就明显变得狭小·而不得不扩建了。 这些,顾婉自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恐怕她就不知自己该是惶恐感激·还是无语······ 好在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大多亲如父母,陈文柔又没有儿女,对爱徒上心些,到没多少人奇怪,那些个东西,在寻常百姓家难得,对真正权贵人家,连银都费不了多少,光是旁人巴结送来的,就数不清,用不尽了。到也用不着多番揣度,要不然,说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在涯州吹皱一池春水的沐家七公,此时的日,却也不大好过。 他轻身离开涯州,辗转来到大庸,自然不可能真是为了逃婚。 大庸,倚翠楼。倚翠楼是大庸,乃至整个丰朝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妓女,更是多为官妓,还是官妓里面最美丽妖娆的那一群。[] 而乐安侯水波,自是倚翠楼的常客,也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老鸨爱钞,姐儿爱俏,水华庭是既有钞,又有俏,自然会受到第一等的招待。 他一坐到包厢中,那些才貌并重,秀色迷人的莺莺燕燕们,便齐聚而来,连那没被点到的头牌花魁,也是手段频出,展露出万种风情,只为水侯爷偶尔垂青。 但今日,这些娇俏迷人的姑娘们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另外一个算不上正襟危坐,却也绝不曾目眩神迷的年轻郎君身上飘荡······ 水华庭目光迷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沐延昭,许久才懒洋洋地道:“……在家算算账,弹弹琴也就罢了,你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哥,怎么竟这般大胆,往这龙潭虎穴里闯?” 沐延昭不语,苦笑。 这倚翠楼不愧为大庸第一,即使是个普通的包厢,也是雕梁画栋,精致无比,屋里点的香,并不像其它风月场所,竟用一些****的香烟,而是用的大庸皇宫内院新近流行的无烟香,味道清甜,让人身心舒爽放松。桌上摆放的干果点心,蜜饯果脯,酒水清茶,都是上,当然,也价值不菲,也就是说,身上不带着上百两的银,这倚翠楼的包厢,还是没入为妙。 水华庭和沐延昭身边,各坐了两个美丽女,都是倚翠楼的当家花魁,梅兰菊竹,各擅胜场,温柔细语,足以让铁汉也现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这等温柔的阵仗,水华庭见惯了,随口调笑,安心享受,沐延昭却不同,坐在这倚翠楼,于他来说,和坐在茶楼酒肆里用饭也没大差别,全不看这些娇媚女的呢哝软语,偏偏他并不拘谨,端庄自持,风姿绰约,让再自负美貌的姑娘,最多也只敢暗送秋波,却不敢有半分亵渎。 水华庭就是看不上沐延昭这种装模作样,不屑地一挑眉——他年纪渐长,早不复少年时的尖刻,对看不入眼的人,向来无视,这般复杂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怎么?你又没成亲,这是给什么人守身如玉不成?” 水华庭一杯酒饮尽,也不劝酒,反而让人把沐延昭眼前的酒水都换成白开水,“酒色都是俗物,七公不肯享用,那就喝你的白开水。” 沐延昭也不恼怒,手里拿了一块儿点心看了看,点点头——这点心远不如婉娘做的好,听说她开了家转卖点心糖果的铺,若是能开到大庸,想必会生意不错…… 这时,门帘飘开,一个身穿粉色露肩长裙的女飘然而入,眉眼都淡淡的,却并无某些花魁的清高自诩,也不是冷若冰霜,反而媚态入骨,她一进门,一语不发,只是道了个万福,便一抬足,一展袖,翩翩起舞,无人伴奏,她自歌自舞,声如银铃,身姿若仙。 此时月华洒下,给她洁白如玉的脸庞镀了一层金色,更添风韵,衣袂翩飞,不染凡俗。 一舞罢了,转身即走,并不停留,等到连身影都不见,水华庭才击掌笑道:“果然不愧是倚翠楼最动人的闵月姑娘,连我的骨头都要酥了。” 他身边的一个少女娇笑道:“还是咱们水侯爷有福气,我们月姐姐一日只跳一舞,只随意择一个包厢助兴,偏偏水侯爷来五次,到能碰上两次,任谁不说,水侯爷艳福无双?” 水波大笑,挪动身,坐到沐延昭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笑一边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楼里的姑娘多么知情识趣,可不是那些个大家闺秀能比得了的……你敢说,闵月姑娘的舞不美?歌声不好听?” 沐延昭任由水波半个身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哪怕胸前的伤口刺痛,也不曾露出半分颜色,只笑道:“舞很美,歌声也很好听。” 可惜,再美再好听,没有心,没有情,又哪里能歌唱出让人迷醉的风韵? 水华庭似乎早有醉意,酒水洒满衣襟,一双眼睛,却难得清亮起来:“这些女,多么让人赏心悦目,可真到了大厦倾倒的那一天,这些完美的艺术品,不知道有多少要在战火中毁灭了······七公,你说是不是?你说,你真的想要看到那样的惨状吗?” 几个女闻言,懵懵懂懂,她们还年少,虽然受尽苦难,却还不曾想过那不远的未来…… 沐延昭的目光依旧沉静,却也不失悲悯,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同样厌倦战争:“华庭,大势所趋,非人力能够阻挡,我辈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减少灾难罢了。” 水波苦笑,是啊,丰朝就算毁灭,也不算是毁在四大世家手里,没有这四大世家,该亡国一样要亡国,年年平乱,年年有乱民四起,这个朝廷,真的是病入膏肓,已经救不得。 摇摇头,把早已经千万次考虑过的难解问题抛开,水波挥挥手,屋内的女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给他们两人把包厢的门关 倚翠楼的隔音效果极佳,一关上门,本来声声入耳的丝竹声,也消失不见,整个包厢安静的落针可闻。 “羽,你果真要救高家?不说那几个陷在烂泥里出不来的孙,就是这个高闵月,你也救不走,她是倚翠楼的头牌,更别说连我舅舅都夸赞她歌舞第一,这里可不是涯州,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何况,高闵月还不一定想让你救呢,她的心思,明眼人谁看不透,她现在满心都是要报仇······” 第七十一章 钱财 “再者说......你就确定,她真的想要脱离这样的生活吗水华庭的声音里并无鄙夷,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一个事实“高家孙不争气,负债累累,她若不是见机得快,先自卖自身,来到了倚翠楼,还不知会落到何等境地!” “你救了她,要怎样安置她?把她送回到她的父兄身边去?岂不是一出狼穴又入虎窝?” 高闵月这样出身好,有才有貌的女,在倚翠楼里的生活,其实比贫寒之家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倍,她们穿最好的绫罗绸缎,使唤着成群的婢女,用第一等的胭脂水粉,享用的富贵,甚至一点儿不比宫中妃嫔差! 虽然,她们要去应酬那些往日里连看她们一眼,她们都会觉得是亵渎的脑满肠肥的客人,只要对方有权有势有财。【叶*】【*】虽然,她们就是空气里的尘埃,卑微到即使韶华死去,旁人也不过惋惜一下,一件儿不错的玩物的毁损…… 可以说,虽然每一个名妓,都是身世凄凉,都能说,出一大堆的不得已,就是有再多的苦楚,真正过惯了这般生活,除了真正意志果决,心思纯净之辈,也多不愿意再去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普通农妇的日,有那从良的,也是被高官显贵买回去做妾,继续着huā瓶般富贵的生活。 像柳如是,李香君这般的千古名妓,毕竟只是少数! 也许,只有等到年华老去,晚景凄凉的那一天她们中的大部分,才会悔恨痛苦绝望…… “你可要小心,别好心救人,反而沾染一身腥。” 沐延昭愣了愣苦笑:“那也不能不管......” 高闵月虽然不是一般妓女,却也远不到‘士大夫与之交往,并非食其姿色,乃是慕其才华,的地步,若是不管她,等到她年老色衰就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只为高建成待他沐家的深情厚谊,他沐延昭,也不可能看到高家孙落难,而无动于衷。[] “也罢......我也不问你为什么非对一落难的商家感兴趣,不问,我也猜得出来,既然你沐羽开口,总要给你几分面。” 良久,水华庭忽然笑起来“反正我就是天下第一风流浪,慕美色是常事,多她一个高闵月,也无所谓,只是,其他的......” “其他的你不用管。” 沐延昭心下叹息,以前为了高家孙的安全,沐家不敢光明正大地施以援手,现在,高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用考虑太多,恐怕至此之后,也许寻常百姓依旧懵懂但凡是消息灵通的,都会知道高建成高老爷和沐家交情匪浅…… 早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当初就不该听老爷的遗言,第一时间就把高家一家接往涯州安顿.……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看着水华庭多少带了几分疲态的脸庞,沐延昭苦笑,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沐家和丰朝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水波的处境怕也会变得很艰难有心人要做文章,正愁没有把柄自己却害得华庭主动将把柄往外递送。 “你别感激我,若是有一天在杀场上兵戎相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要......”水华庭忽然莞尔一笑“不过,我还能手执三尺青锋,装装样,你一文弱书生,在后面调度筹谋尚可,战场上怕是见不到你。” 这是实话,虽然外表看来,水波比沐延昭更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哥,但他的骑射功夫,在整个丰朝显贵中,绝对算是头一号。 沐延昭也不是纯粹的书生,也能拿得动弓箭,但与水波比,就相当不够看。 “……高家孙们落到现在的局面,里面固然有中书令陈昊的手笔,可恐怕还是高家的孙不争气所致……陈昊那人向来不把此等小人物放在心中,他绝不会轻易自降身份,和落魄之人计较,恐怕不过是有人为了巴结他,自作聪明地整治高家罢了。[]” 水波眯了眯眼,他并不看重高家,就是高建成还在时,他就觉得高家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聪明之处,此时心甘情愿地趟浑水,也只为沐延昭一人。 沐延昭心下苦涩——高老爷一生英雄,却没想到,后继无人! “不说这些无聊话题,我们喝酒。”水华庭亲自执壶,给沐延昭倒满酒“今日不醉不归。” 沐延昭点头,他极喜欢喝酒,可自从身担大任以来,却从不曾畅饮过,今日旧友重逢,尚不知来日是否还有,再见知己的机会,他也只好舍命陪君。 倚翠楼的酒,清醇可口,后劲也足。 三杯酒水下肚,水华庭已经醺然,挽住沐延昭的手臂,目光迷离——兄弟,你可知道是何等的羡慕于你,就算明知你的生活是惊险万状,但你艚遵从自己的意志,心甘情愿地去完成你的大业,只这‘心甘情愿,四个字,就足以让陌陌红尘中飘摇的我辈,羡慕万分...... 其实,高家的家事闹得挺大的。 连涯州的街头巷尾,都有风声流传。 高老爷毕竟是薛郡第一的大豪商,豪富之名,传扬天下,其为人仗义,乐善好施,是了不得的大善人,虽然现在高老爷被朝廷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污名处死,可如今朝廷的言语,却是连一般升斗小民也不肯信。 他虽死亡,人们多多少少还是要关心一下高家的命运——只可惜,高老爷的孙,实在太不争气,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真有愧于他老人家的教导! 夜,月上树梢,屋内,灯火通明。 路三娘坐在椅上,手里拿着一身小衣裳,翻来覆去看了良久,还是觉得自己手艺生疏了,当年还是闺阁少女时,手艺到比现在好得多。 她叹息着放下手中的小衣裳,一抬头,就见自家小娘趴在桌上发呆,不觉奇道:“小娘,今儿是怎么了?陈郡主留的功课很难?”平日里这个时候,自家小娘早就完成功课,不是读书,就是,教那几个小丫头算账习字儿,哪像现在这般,无精打采,落落寡合...... 宝笙和宝琴已经给她换过两次茶水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仁慈长者的去世,心里烦闷罢了。”顾婉笑了笑,饮了一杯冷茶,平复了略微纷乱的心绪。其实,她不认识高建成,以前对那位高老爷的死,最多也就和大多数平民百姓一般,发出一句天不假年的感慨,可自从和沐延昭关系日深,渐渐的,那个男人所关注的一切,她也会不自觉地关心。 “长者?”路三娘诧异。 “三娘可知道高建成高老爷。” “自然是认识的,高老爷名满天下,谁人不识?”路三娘眉眼间,也带出几分恍惚“说起来,我还和高老爷有过一面之缘,那一年,享城发生瘟疫,老爷运送了一批粮草药物来,那时先夫正为灾民头痛,闻之大喜,便设宴相请……那时,高老爷虽然年事已高,却身体健硕,步步生风,着实英雄了得。” 路三娘想起当时的事情,不觉一脸怀念,那时,她相公才至涯州,正是风华正茂,满腔抱负,当时的程明,大约也怀着为百姓做一番事业,自己还能青史留名的心思吧,只可惜,权贵腐人心,没用多久,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夫郎,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么一迟疑,路三娘也猜出自家小娘为何感慨:“我也听说了,高老爷的大公病逝,两个小公,老爷在时,也是平庸无能,到还没有看出不妥,这老爷一去,他们到开始纵情声色,沉迷赌场,真是有辱门风,老爷泉下有知,大约也会痛心疾首吧。” 岂止是高建成不能瞑目,怕是沐七公,也会颇为心痛! 顾婉叹了口气,这几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是高老爷的二公,三公欠下高利债,还想要卖了长孙女高闵月,结果,高闵月一气之下,居然卖身青楼,算是毁去了高老爷一~~-更新首发~~生的清誉。 两位公气急败坏,可却得罪不起倚翠楼,只能任由整个高家老宅被洗劫一空,掘地三尺。 最后,还有人放下话来,要是一月之内,高家还不上债款,就让高家从此绝后! 这些消息流传之前,沐七公忽然逃婚而去,说这里面没有牵连,顾婉也是不信的高家两个公欠下的债款,听说已经有近百万,沐七公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吗?沐家现在,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吧! “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要成就大业,没有钱财万万不行呢。”顾婉撑着额头,默默计算了下自己家的余钱……家里的土地还没有产出,点心铺挣回来的银钱,到多贴补给佃户了,到是沐家给的分成,到还余下不少,能活动的,居然也有五万两。 可这区区五万两的银,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顾婉眯了眯眼,娘亲留下来的嫁妆,她是不愿意轻动的,可自家师傅,貌似也说过,早给自己准备了压箱底的嫁妆银,足有十万两,还打造了许多珠玉首饰,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能值二十万两——当时她说什么也不肯要,天底下只有徒弟孝敬师傅,哪有要师傅银钱的道理! 第七十二章 教导 感觉到貌似银钱不大够用,顾婉忍不住找来路三娘,钱婶她们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来钱的门道。[ ~] 只是银大风刮不来,家里也没有诸葛亮,一时半会儿的,还寻不出进项。 当然,虽然有点儿杂事儿,顾婉照样要去读书。 因着天气好,顾婉索性换了身骑装,骑着马去,还能欣赏沿途风光,王大和王二两个人护送。 一盒材料很朴素,样式却极新颖的绿豆糕装在食盒中,让王二拎着,以前王嫂店里新出了点心,顾婉总会给两个师傅捎带一盒品 陈伯到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陈文柔却偏偏喜欢用料简单的,或许是大鱼大肉吃惯了,现在想尝尝清粥小菜,到只有王梅做的绿豆糕,能得她几句赞语。 当然,陈文柔也有世家女的毛病,样不好看就不下嘴,人家吃的就是一个‘雅,字。 一路穿行,今日正逢集市,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众多,顾婉只好下马步行,好在离陈家已经不远,到耽误不了时间。 涯州的集市还是很热闹的,里面的货物也齐全,贵的也有,贱的更多,顾婉到看不上眼,王大、王二却是眼花缭乱了。 涯州自集贤馆兴办以来,到是文风更盛,连寻常集市上也免不了书法字画,古籍善本,笔墨纸砚,王大和王二也跟着顾安然习字读书,算是小有成绩那目光就忍不住溜溜地从所谓的——‘君山笔,、‘黄孟纸,‘不老砚,‘青烟墨,上滑过。 顾婉摇摇头,笑道:“别看了,要是君山先生制的笔真能成捆卖,他岂不是早累死了?” 王大还懵懵懂懂——“哈哈,这话一定说给王君山听······”旁边就传来一声笑语声音富有磁性,悦耳动听。[ ~] 顾婉侧头看去,就看见那个力压自家大哥,排名第一的韩落,正陪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当街而立,那公丰神俊朗,气质不俗,一身的穿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顾婉不觉惊讶——集贤馆未曾放假这个韩落怎么可以离开?什么时候顾师的规矩也能不守了? 也就这般一照面的工夫韩落就拉着那人走远,顾婉也继续前行,这一次走得颇为顺利,很快就看到了陈家的朱红大门。 今天一到陈家,顾婉没像往常一样,被领到书房里静候,而是直接被拎到陈文柔眼前,陈文柔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一见顾婉进门,便把她拉到身边,笑着把首饰盒打开,灯光映照下,满盒的首饰熠熠生辉。 这都是内府最好的匠人打造的,俱为精品。 陈文柔的珠宝首饰,自然和寻常暴发户家的不同,金银珠玉都有,她并没有厌弃金银的毛病凡是喜欢的材料都可用,只取‘精致,二字即可。 顾婉一愣。陈文柔便满脸的感慨地抚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婉娘长大了,已经到了要好好打扮的年纪。” 说着,就把顾婉拉到身边坐好,拿出一象牙梳篦,在她的发髻上比了比,笑道:“婉娘长得漂亮,什么首饰都衬得起。”不像有些人,若是把好的首饰佩戴在身上,人们能看到的,就只有珠玉,没有佳 顾婉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家师傅:“…···师傅,今儿不上课?” 陈文柔意味深长地瞅了自家爱徒一眼,手一挥,让下人把首饰盒打包,准备回家时让顾婉带走,要是换了往常,顾婉肯定要推辞,但今日不知怎的,对上陈文柔的目光,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东西收拾完,陈文柔就清了场,屋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叶*】【*】 顾婉难得有点儿小忐忑,努力想了想,貌似她这些天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儿——打算贴钱给沐七公,按照礼教,是不合适,肯定会招来流言蜚语,可,她不也只是在脑里面想了一想,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呢? 陈文柔的面上到没带出情绪,拍拍顾婉的手,“婉娘,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般聪慧的小姑娘,你们家从上琅搬到涯州,路途艰险不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居然能平平稳稳地操持家务,半分不乱,把家务事处理妥当之余,还能品茶赏花,读书习字,什么都不耽误,别说你这个年纪,就是嫁为人妇数载的妇人,怕也做不到这般好。” 陈文柔心下感叹:“如果,你的志向就是当一个好妻,哪怕将来是嫁入侯门王府,凭你的本事,你的性,也足以让你把生活打理的极佳。要是入了寻常百姓家,更是会成为贤妻良母,一生平顺···…” 顾婉低下头,苦笑——自家师傅的眼光真厉害,她上辈嫁给荣淮安之后,就一直是个在后院里打转的寻常妇人,就算是把侯府上下都打理的极好,哪怕是看她不大顺眼的荣淮安,也不敢说她不够称职,但也就是如此罢了。 她顾婉虽然父母双亡,吃了些苦,可年幼时有兄长看顾,成亲之后,有舅舅做嚅山,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哪怕是荣淮安再喜欢他的青梅竹马,该给自己的面,也一点儿不缺,或许是不够爱荣淮安,哪怕对方待她远比不上他那位红颜知己,自己也不曾太过伤心,在侯府的后院里,生活安逸,渐渐地遗忘了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苦楚····`· 可以说,顾婉的生理年龄虽大,但侯府后院的方寸之地,注定了她的目光不够长远,因为没有获得父母长辈的引导教导,以至于活了一辈,她能够弄清楚的·整理明白的,也只是后院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这个时代,面临风云变幻,意气风发的众多男男女女相比·她差得太远太远······ “可是,师傅并不想自己教导出来的弟,真的变成一个寻常的妇人,那样的人生,未免太无趣,所以,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你最需要知道的东西。”陈文柔搂着顾婉·微笑·指了指屋里的摆设。 顾婉的目光顺着她的手·从屋里的陈设上滑过,里面最不值钱的,恐怕还是上个月郑家小公送给伯母的一对儿琉璃盏。 “婉娘,你师傅我一向非名品不用,器物具出名窑,吃穿都是上等,那你明不明白,我能一辈生活的如此好,依仗是什么?” 顾婉愣了愣·也不避讳,只道:“因为师傅出身名门,夫家势力强大,师傅的姐姐为先皇后,师傅本人,也人脉广,影响力巨大。” “你说对了。”陈文柔大笑,“你看看,师傅从不经商·但天底下只要是我看上眼的东西,自然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把宝贝送到我眼前来,师傅只是个女人,可我能影响陈、郑俩家的决策,还能上达天听,连皇帝偶尔也要听听我的意见,我不过一介女流,却从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相中的东西。” 顾婉满眼的小星星。 陈文柔忍不住莞尔,却还是正正经经地拍了拍爱徒:“你要想过得好,过得自由自在,要想保住你手里的宝贝,你家中的财富,你就要有手腕,有权力,有势力,要让别人不敢招惹你,因为招惹你的代价,他们根本付不起。” 顾婉长叹,这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就像自家师傅,在皇宫里敢跟皇帝叫板,那是因为她能掌控局势,能利用世家,太后,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因素来帮自己达成目的,那是她在宫中战战兢兢,不敢一时片刻放松,经营下来的结果。 这个年代,女人若是想要有实力,说出来的话有人听,第一要靠娘家,娘家兄弟出息,自己能在娘家说的上话。第二就是夫家,你得对自己的丈夫,丈夫的亲人,都有影响力才行。 天底下能像陈文柔这般,做的如此好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婉娘,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想要再给家里增加产业?这到也没什么这虽然只是小道,可谁也不会嫌家里银钱多,但是,闲暇时候玩一玩也就是了,别太放在心上,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这里按部就班地把该学会的都学会,你若是没学到怎么去经营你的未来,以后一定会吃亏,就是有再多的家业,也不一定保得住。” 看着爱徒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陈文柔的目光也温和下来:“婉娘,你面临的局面,没有师傅曾经面临的那般复杂,你将来,会过得比师傅好。” 说着,陈文柔话题忽然一转:“让师傅来猜一猜,咱们婉娘这么急着筹钱,甚至还去信给你大哥,问最近有没有用钱之处,不会是为了沐七公吧?” 顾婉挑眉——她就知道瞒不住,师傅的消息之灵通,在整个丰朝来说,都能排到前三名! “这还没过门呢,就想把嫁妆给贴补进去了?”陈文柔摇摇头,苦笑,“天底下会大大方方接受心爱女人银钱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真小人,一种是大丈夫,因为对方是沐七,所以,我并不反对你去犯傻,一个女人,一生要是没有为一个男人犯过傻,那她的人生,大约也会有遗憾了。” 当然,最的是,顾婉和陈文柔都不会太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在这样的" >时代,任何一个家族想要兴旺,靠的绝对不是银钱。 并未因为师傅话里不合礼数的话而脸红,顾婉比陈文柔还要多一点儿心思——她知道沐家将来的成就! 有时候,顾婉也不知,自己是因为看重沐七这个朋友,才会想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还是因为提前就知道,沐家将来会问鼎天下,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投机之举。 如果将来,顾婉能够‘功成名就,,那在史书上,她的借金之举,大约便是美女惜英雄,慷慨解囊,若是她会遗臭万年,那大约就成了别有用心,借机攀扯了。 第七十三章 忠仆 享城本是一小镇,年代古老,久经战乱,多有破败之处还是自岐山先生到此小住,广邀天下文士论道之后,才名声流传日广。( ·~ ) 孙镖头在近郊接到了沐延昭的车马,看着完完整整的七公出现在眼前,松了口气,让人把他那一辆古旧的马车带回,自己载着沐延昭一路急行,向城西而去。 七公那匹瘦黄的马,却不曾像以往那般,撒娇卖痴,讨一杯酒喝,反而‘低眉顺眼,,很乖巧地跟在车旁,寸步不离。 享城的西侧,是高山密林,颇为荒凉,虽然此地已是涯州境内,但最近世道不稳,上一次七公就是在兴元让人所伤。幸好小欧及时带人赶到,这才保住性命。 那一伙袭击七公的敌人,一直不曾抓到,虽然小欧已是多日彻夜未眠地追查,却了无音信,在自家大本营出了这样的事儿,整个沐家上下都忐忑难安,偏偏沐七公还在这个时候要去大庸,怎能不让家人担忧? 以前七公从不任性的,一向不让人操心,可这一次他的意志之坚决,连大公都觉得有些不对,就不曾过于阻拦,放任他去了。 孙镖头心下紧张,除了押车的二十条汉守着镖车寸步不离之外,他亲自为沐七公赶车,到是沐延昭似乎疲累,倚在车内睡得安然,从头到脚,都是从容镇静。 车马很快就到了城西,孙镖头认识这个地方·俗名叫兰花胡同,据说以前家家户户都养兰花,人人识字,日日都有士游人慕名而来,赏花饮酒登山游戏,后来战火频繁,文人雅士们到底守不住那一点儿雅韵,才日渐衰落。 孙镖头停下车,沐延昭一时却未曾下地·而是撩开窗帘,怔怔地看着兰花胡同东头最大的大宅门。 那大门是朱红色的,虽不富丽,却气派不凡,门口两尊貔貅,雕刻的活灵活现,只是,居然不知何时,添了灰白的死气。【叶*】【*】 “可惜了……” 孙镖头看着大门两侧的白幡,心下叹息·“若是大公尚在,指不定高家还有兴旺的一天。” 高建成高老爷一共有三个儿,大公高忠是嫡出,只有一女,二公高孝,三公高杰,都是四姨娘所出,刚年过三十,正当壮年。 “当日我与高老爷相交多年,如今他去世·我若保不住他一家老小,恐怕,老爷九泉之下·也难瞑目了。” 沐延昭目光幽深,脸色惨白。 孙镖头看得心痛,苦笑道:“公,老爷欠下的外债,您都托齐少给偿还了,咱们这些年如此艰苦,多半也是为此,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会庆幸与您为友的。” 当时·沐家和高老爷有过约定,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沐家与高家的关系·老爷心里明白,沐家素有大志·肯定会涉入乱世纷争中去,而他长体弱,两个幼又不争气,还是不要搀和这些大事为妙-,老爷可能早就料到可能有这一天,专门给三个儿,每人留下一笔银,虽然并不多,却已经足够他们度日。 只是没想到,灾难还是来得太快,高老爷只来得及匆匆给沐延昭留下一封信,便被朝廷杀害,家业尽被抄没,他甚至来不及把他留下的麻烦料理干净! 老爷在世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以高家的万贯家资,扶住各地十余路抵抗蛮夷的义军,对涯州,更是财帛粮草,无不支应,耗费太多,以至于他虽然精通生意门道,赚到的钱,总比花费出去的多,却也时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借贷不少,若是能给他时间,以他的能力,还上本不成问题,奈何,朝廷对他的产业眼红已久,哪里能容得下这么一块肥肉在嘴边多留? 高家被抄没之后,沐延昭怕老爷清誉有损,托了齐飞白,将他欠下的外债,悄悄偿清,因为数目不小,沐家出售了五处颇为值钱的产业才算凑够。[ ~] 沐延昭还托人将沐家的嗣都安顿在享城,就是考虑到涯州地面太平,虽说沐家明面上不好接触他们,但暗地里,总能照顾几分。 一开始还好,高忠还能压制得住两个弟弟,老爷给留下的产业,不够他们锦衣玉食,但粗茶淡饭地活下去,哪怕再无进项,过上一辈,也尽够了。 只是,高忠的身体不就不好,年纪也大了,遭了如此大的变故,早就耗得油尽灯枯,很快就缠绵病榻,沐家得到消息,忙给他延医问药,一时间,到是没太关注另外两位公,只知道他们每日出去闲逛,偶尔去青楼楚馆之地流连,不过,夜班不归时到少有。 沐延昭当时正关注各地义军的情形,事务繁杂,也无暇他顾,谁曾想,高家这两小少爷,居然会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罢了,敲门吧。”沐延昭缓缓下车,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袍。 孙镖头叹了口气,举手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含糊的应门声:“是谁?”声音虽然含糊,却还是能听说几分稚嫩,竟然是个孩。 “在下乃高公故交,特来吊唁……” 沐延昭一句话没有说完,里面的人,便极为暴怒地吼道:“滚!” 孙镖头脸上厉色一闪,又隐下去——那声音里的暴怒,仿佛是故意做出来的,实际上却隐含恐惧,他回头看了沐延昭一眼,就又去敲了几声,沉声道:“小哥,我家公是高公的至交好友,请打开门,让我家公进去上一炷香。” 门内又传来的声音,还有人嘀咕:“什么人?咱家连灶台都是冷的,可没有余粮给你们吃,要是来骗吃骗喝,直接前面胡同,正办喜事呢……” 沐延昭眨眨眼,忽然拉住孙镖头的后襟,快速地向左侧避开。 与此同时,大门洞开,一盆黑漆漆的污水呼啦一声,泼到街面上,一股恶臭袭来,呛得孙镖头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衣袖也染上污渍,黑沉沉一片,脚下却没有停顿,一手撑住正想再次关上的门,另一只脚挤进去,硬是把大门给打开。 沐延昭这才紧随其后地跟进。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个头只到他半腰的小,蓬头污面,手中拎着一根擀面杖,紧张地瞪视着他们,这孩长得五官端正,目光虽然有一点呆滞,不大机灵,可就是这股憨头憨脑的样,让沐延昭莞尔一笑,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有些好转。 “你是虎哥吧?你二叔和三叔可在?” 那小孩狐疑地看着沐延昭,许久才道:“你不是来讨债的?你认识我?” 沐延昭含笑点头,他此时形容也有些狼狈。虽然刚才的污水没有泼到他的身上,可闪避的不够迅速,鞋面还是湿了,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身上还有伤,七公现在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富家公哥 “你姓李,是大公的贴身婢女如秀的弟弟,对不对?” 沐延昭言语温文,也很和气,那小孩儿也渐渐放下戒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只手捏着擀面杖,揉了揉去:“你要不是来讨债的,就赶紧走吧,里面有好凶好凶的人……” 沐延昭笑了笑,伸手摸摸虎哥的头:“别怕。”说完,他就牵着虎哥的手,徐徐进入,目光落在满园的枯枝败叶上,心中不觉隐痛。 这园还是当初高老爷买下的,每次来涯州,他都在此落脚,如今却是一派萧索,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光了。 沐延昭脚下不停,绕过颓败的廊道。 孙镖头紧跟其后,目光扫过房梁树杈,眉头却微微蹙起,张嘴想说什么,可看到沐延昭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出口,他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车马,目中隐约有忧色——情况不大妙-,他仿佛做下了一桩错事,不该把消息透露给那个姑娘…… 此时沐七公已经进了正厅,也由不得他迟疑犹豫,只得紧紧跟 正厅的面积并不大,可还是显得有些空旷,主座上坐着两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两个人手里都捧着茶杯,面上似笑非笑,看见沐七公进门,一挑眉,眼睛闪过一抹异色,他们面上到不变,连理会也不理会沐延昭一下。 沐延昭和孙镖头也不曾开口,首先上前几步,在高大公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深吸了口气,才调转目光,看向畏缩地蹲在地上的高家两位公。这二人到不似受了什么损伤,只是衣衫凌乱,面目浮肿,一双眼睛里明显露出惊惶之色。 一直跟在沐延昭身边的虎哥,看见这两人,咬咬牙,挣开沐延昭的手,扑过去要把自家少爷扶起来,但他体力不足,又哪里扶得住两个成年人,也只好叹了口气,仲手给他们整理了衣襟发鬓,让这二人至少看起来不是那般狼狈。 坐在椅上的一人朗声大笑:“果然是忠仆!高老爷叱咤风云几十年,真不是好相与的····…孝哥儿,杰哥儿,不如你们就把这奴才让给我,算是抵偿你们一百两银的欠债,如何?” 高孝瑟瑟发抖,听见这人的话,面色青灰,只敢不停地点头。 第七十四章 买卖 锦衣男子一见高孝那副窝囊样,眼睛里闪过一抹轻蔑,冷道:“还不把卖身契给我?” 高孝一怔,扭过头去看虎哥儿。 虎哥咬着牙,脸色铁青,眉宇间尽是凄惶。 高孝心下也是一叹,自从高家落败,仆从尽皆散去,唯独这姐弟二人,一直不离不弃……他虽然感慨,到底还是只看重自己,盯着虎哥儿,温声道:“虎哥儿,你把卖身契与这位老爷,跟着他,以后锦衣玉食,风光无限,比跟我们兄弟两个窝囊废好。” 虎哥身体一颤,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滚落。 高孝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一扭头,却见锦衣男子的手,正一下下敲击在一只漆黑的木盒上,那种敲击,第七十四章 买卖虽无声响,却让他的心不停抽搐,一咬牙,扭头道:“还不去?你不听话了?” 虎哥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从怀里把那张他细细收藏的米黄色纸张拿了出来——当初高老爷子给他们姐弟的,唯有这卖身契,他一直舍不得烧,正是因为,这是唯一能够供他怀念老爷子的物件了,他担心多年之后,会把老主子的音容笑貌忘记,这才想留下一个念想。 一步一迟疑,虎哥终究还是一步步地向那两个锦衣男子走去。 锦衣男子眼睛里的轻蔑更浓,呢喃自语:“高建成啊高建成,你一介商贾,却不肯守商人的规则,偏去充什么英雄好汉,看看吧,九泉之下睁大眼看着,你的儿子怎么让你这一世英名尽毁。” 他口中似有恨意,这恨意却很复杂,仿若带着几分遗憾。 “哎!”这时,忽然有一个极清淡的声音响起——“不知你们这欠条。能否出让给在下?” 满屋子的人都一怔,虎哥儿也停住脚步,迟疑不定地扭头看沐延昭。 凡是那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年长男子冷冷道:“你想买?你可知道第七十四章 买卖,这欠条价值几何?” 沐延昭老老实实地摇头:“时间仓促,尚来不及调查……这位仁兄,不知可让在下看一看两位高公子写下的欠条?” 年长的男子。冷笑一声,居然当真就一抬手。把那黑漆盒子扔给了沐延昭,毫无拖沓,轻松地就像,他扔的只是一箱子垃圾。 另一男子轻咦一声,高家两兄弟眼里更是流露出极为狂乱的光芒,紧张得背脊发冷,着实希望那公子哥儿一把火将欠条一举烧毁。 “别人要看,我自然不会允准,可是沐家的七公子开口。我总要相信公子的信誉。” 孙镖头心下一沉——这天下认识七公子的人可不多,来人恐怕不好相与。 沐延昭不动声色,轻轻打开木盒,慢慢地。一张张翻看那些米黄色的欠条,前面都是百十两银子的小账,到了后面,数额越来越大,最后,已经变成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巨债…… 即便是沐延昭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变了变脸色,苦笑:“这么蠢的债主,我怎么就没遇见?” 他们沐家,一直有点儿入不敷出。时不时需要拆借。可也没哪个亲朋好友,乐意连抵押都不要。就出借几十万两银子的,现在却有‘白痴”愿意把银子借给两个家业破败的败家子! 那‘冤大头’债主冷笑一声:“怎么样?这欠条,你还买不买?” 沐延昭叹了口气,低语:“能让人用这百万巨款做局,也不枉我沐家几十年如一日的辛苦经营了。”这里若不是涯州,想对付两个败家子,显然用不到下这么大的本钱。 ——“孙镖头,让兄弟们把车上的箱子搬进来。” 孙镖头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大门,打了声呼哨,外面立即有八个汉子,搬了两口箱子进门,这箱子很大,也颇为沉重,落地时,闷响一声。 沐延昭也不多话,走过去,一抬手,把箱子打开。 阳光照入,灿灿光芒,直照得屋内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高家的两位公子,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目中有极度贪婪的光辉一闪而逝。 看到这整整两箱花白的银子,那锦衣男子,也不自觉面色沉重,眯了眯眼,良久,才扭头对他的同伴笑道:“二弟,你看看,天底下的傻子何其多,还有人上赶着抬着银子到旁人家来买欠条的。” 那被称为二弟的锦衣男子,喃喃自语:“这笔银子拿出来,你们沐家不知道又有几处产业,要因为周转不开而倒闭了。” 这句话一出,高孝和高杰身体一颤,猛然抬头,充满乞求地看着沐延昭。 沐延昭此时到不着急了,缓缓坐下,捧起一杯温茶,悠远的目光在高孝和~~-更新首发~~高杰的面上打了个转,低声道:“你们二人,与老爷子长得不大像。” 高孝一怔,讪讪不语。高老爷子其实长得不好,身体枯瘦,脸上总有悲苦忧虑之色,而高孝和高杰两兄弟,此时虽然面目浮肿,年纪也大了,却还是看得出,他们两个年轻时是美男子。但此时,高孝却知道,沐延昭此语,绝不是再夸赞他们兄弟。 沐延昭抚摸着茶杯,目光从光秃秃的墙壁,斑驳的地板上滑过,这座宅子,曾也是高老爷子细心经营,想要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现如今,却破败至此——有半幅不知名,字也不算好的条幅,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隐约还能看得出,是‘忘年之交’四个字。 孙镖头走出去,把条幅捡起,折叠收藏。 沐延昭笑了笑,笑容却难免带上了悲情——当年老爷子与他玩笑,说是要自己多多地留下墨宝,现在也去不值钱,可将来,指不定子孙落败之后,还能用这些字重振家业呢。 老人音容犹在,这些话也如在耳畔,可这变故,却是两个人过去都不曾想到过的。 沐延昭不着急,那两个债主,居然也不大着急。 高家两个兄弟,却是心急如焚,看着沐延昭还在那里缅怀过往,目光在房屋墙壁上流连,颇有遗憾之意,似乎为他的忘年交居然只有两个败家子儿子留存而深感不值。 高孝脸上又红又白,终于忍不住咬牙道:“说我们败家,我爹比我们更甚,要不是他笨到只给我们留下了几千两银子的家产,还有这么一座破房子,我们又哪里会落到这般下场?” 高杰的脸色也不大好:“我们高家,以前可是富可敌国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太蠢,得罪了朝廷,还不知道多藏匿些财产,整天不是送米送粮给那些流民,就是给那些苦哈哈的所谓义军,我们兄弟,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些话,大约是在两兄弟心里藏了许久,如今被逼到绝境,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 锦衣男子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孙镖头也脸色难看,沐延昭到不气恼,只是长叹一声,点头:“他老人家确实不通世故,为旁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太少。” 这时,虎哥忽然懵懵懂懂地开口:“公子,你是我们家老主人的朋友?” 沐延昭一笑,点点头。 “你是来帮我们家偿还欠债的?” “也不算,我只是来买欠条而已。”沐延昭勾了勾唇角,看了倒抽一口气,紧张万分的高家兄弟一眼。 那虎哥听得懵懵懂懂,摸摸脑袋,嘀咕道:“反正,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就是来帮我们高家的,你是老爷子的朋友,不像两位公子的朋友,只会从家里抢东西,我不喜欢他们,他们是坏人,你是好人。” 这孩子有点儿痴傻,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却难得一片赤诚,心思通透,让高家两兄弟,忍不住脸红——是,他们说他们的父亲是傻子,可是,傻子结交来的友人,抬着银子来给他们解围,而他们两个通晓人情世故,自诩为聪明人的儿孙,却只有一帮落井下石的狐朋狗友。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认为父亲是对的。所谓大义,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茶余饭后听一听的笑话,看别人去做可以,自己是绝不会那般愚蠢! 沐延昭拍了拍虎哥的头,不再多言,而是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银子:“这一共是纹银三十五万两。”说着,又让孙镖头拿出一叠地契文书,递给锦衣男子看。 锦衣男子眯着眼,毫不在意地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摔,阴沉沉地道:“七公子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这些铺子,田庄出让,哪怕是沐家,怕也得伤筋动骨。” 沐延昭无奈地一摊手:“谁让这些年,那老头子帮我良多,我涯州百姓能屡次从灾难中挣脱出来,那老头功不可没,现在他后人有难,我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不伸手帮上一把。” 年长的锦衣男子闻言,脸上似笑非笑,许久才道:“你们沐家太过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看来,万岁爷可以对沐家放心了。” “闲话少提。”另外一人敲了敲桌子,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白银,“沐七公子,你拿来的这些银子却是挺震撼人心,可惜,全加在一起,也不够买下所有欠条!”(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金缕 沐延昭微微凝眉,修长的手指在右手腕一直青玉的雕花镯上滑过,他的手指细长,略有些苍白,却很漂亮:“七间旺铺,一个大庄,六个园,虽说是这世道,可合起来按照市价,也值二十万两,一共五十五万两……” “七公此话到还公允。【叶*】【*】” 锦衣男面上带笑,“高家二位公共欠下八十九万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剩下的三十四万两,公可还凑得齐 沐延昭轻轻一叹,苦笑:“我怕是凑不齐了······不知道,二位可肯宽限时日?” 那年长的尚未答话,略微年轻的已经阴沉沉地冷笑道:“我毛家兄弟,在江湖上也有赫赫威名,你七公说出来的话,是话,我们也不是张口就放屁,既然说了,只有一月之期,一月已到,钱拿不到手,就别怪我等不客气······当然,二位公也不必太担心,我们是守法良民,不会真的做什么削手断腿的事情……” 话音未落,一把银光闪闪的袖里刀,已经甩出,贴着高家老二的耳朵,钻入墙中,高孝白眼一翻,登时就昏死过去,高杰吓得嘶声吼叫,声音沙哑,瑟瑟地跪倒在地。 毛家老二却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容里,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别说是两个未曾经过世事的公哥儿,就是孙镖头,也觉得背脊发凉。 这两个衣着打扮像富贵人家管事的男·终于流露出江湖草莽的本来面目。 虎哥本来懵懂,此时才尖叫一声,就要向自家主扑去,却让孙镖头一把抓住,牢牢按紧。 沐延昭苦笑抬头·只见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把这二人的面目,照得有些扭曲,颇有光怪陆离之感,他只有沉吟,良久才道:“这二人身娇肉贵,你们要来何用?” 毛家老大似也有些不耐烦·口中却只道:“无论是拿来‘喂狗,·还是用来‘喂猪,·能挽回多少损失,就算多少,总之,这是我兄弟的事,与阁下无关,现在,肯给阁下面,才在这里与你商量,要是阁下凑不齐银·我们兄弟可要把人带走了。[]” 此时,高孝转醒,听到毛家老大的话,吓得面色发白,终于带了哭腔:“······沐公,沐爷爷,您老人家行行好,救救我,万不能让我跟他们走啊!” 沐延昭无奈地一摊手:“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这话一出·高家两兄弟顿时面色惨变,毛家两兄弟也颇为意外,毛家老二更是冷笑:“我还以为,沐家有多么仁义,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沐延昭不理他,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倦意,扭头看向门外,轻声道:“本不想麻烦你……这一次,怕是要又要被大郎记恨,说不得,郡主娘娘也要生气……” 屋内的人都是一愣,跟着沐延昭的视线外移,却只看到空洞的院,其他什么都没有。 毛家二兄弟皱眉,站起身,慢慢走向高孝和高杰,就在他们快走到高家二兄弟身边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很婉约,很动听的声音——“你放心,大哥不会生气,师傅也很高兴,毕竟,区区一点儿银钱,与沐七公的人情相比,着实算不得什么。” 沐延昭看了孙镖头一眼。 孙镖头面上讪讪,低下头去。 “还不帮姑娘开门,难不成,你还要姑娘自己动手?”沐延昭对待手下一向优容,尤其是对孙镖头这样的老人,从来客气的很,像现在如此言语,已经算是责备了。 孙镖头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 众人都跟着向外看去,外面阳光明媚,就见踏着细碎的阳光,拾阶而上的是一个小姑娘。 还是个美丽的,让毛家两兄弟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也舍不得眨眼的小姑娘,她也就十一二岁,身量却长,一张脸,也说不得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明眸皓齿,玉面朱唇,这等形容美人的词汇罢了,她也并不像一般女,故意走得婀娜多姿,只是平平常常地走来,却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似乎敲击在人的心口上。 “此人是谁?” 毛家兄弟,尤其是老大,自负见多识广,见过的美人,更是车载斗量,却没想到,在涯州苦寒之地,居然还有如此人物,无论是沐延昭,还是眼前的少女,即使放在国都大庸,也能算得上是少有人能及了。 只是,顾婉并没有自我介绍,径直走上前去,也上了一炷香,默默鞠躬行礼之后,便一仲手,从身后护卫打扮的少年手中过一个方方正正的匣,走过去搁在沐延昭手边。 那匣并不新,很是有些古旧,却是玳瑁制成,雕工上佳,样式精美,四角镶嵌明珠,在座的都是识货之人,单这一只匣,也值万两之数。 顾婉抚摸了一下这只匣,脸上露出几分很柔软的笑意,随手取出一只玉石钥匙,把匣打开,众人随着她的手看去,待看到里面的东西,俱都愣了一愣,失声惊呼,连美人都再顾不上欣赏。 那金灿灿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合眼。 连沐延昭都没想到,顾婉拿来的,居然是一件金线缕结而成的衣袍,上面镶了上好的羊脂玉的玉片,缀上珍珠流苏,流光四溢,华贵异常。 顾婉随手把衣裳甩在桌上面,冲沐延昭道:“公,可否借剑一用?” 沐延昭并不多言,把腰间悬的长剑取下,递给顾婉。 此时,士大夫,世家贵族的公,多以佩剑作为装饰,反而是真正的江湖人,不敢光明正大地仗剑而行。不过,别人的剑,大多都是纯粹的装饰品,可沐延昭这一把,虽然外表朴实无华,但剑一出鞘,懂行的都眼睛一亮——虽然不是什么吹毛短发的神兵利器,却也算得上百炼钢制成的好剑。 顾婉接过剑,反手竖起,剑尖向下,猛然刺下,用力一划···… “啊!”在座的都吓了一跳,高家兄弟更是顾不上害怕,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毛家二人也一阵心疼——别说编织如此精巧了,就是这些金线,也价值不菲,更何况,这件儿衣服,根本就是艺术品,不能只以金来看价钱。 沐延昭却是摸了摸眉心,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婉娘的力气不小,比旁的小娘彪悍多了。他的剑虽不算重,一般女拿在手里,却也做不到如此平稳灵巧。 顾婉见大家都惊吓不已,才一笑收手,把长剑还给沐延昭,又拿起桌上的金衣,抖开,阳光洒入,衣服已然金灿灿一片,完整无缺,连一根线条都不曾损坏。 毛家老大一怔,走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确定这衣裳并无毁损之处,皱眉道:“奇怪,真奇怪,金本为软物,怎么会刀枪不 顾婉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又把金衣收回匣中,笑问道:“不知道,我这件儿衣裳,能不能抵偿得了那三十四万两债款?” 显然,刚才顾婉在外面,已经把大厅里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或许,只是一件金缕衣,价值没有那般高,可是,当此乱世,一件刀枪不入的金缕衣,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何况区区三十余万两银。 说起来,还是顾婉吃亏。 但是,毛家兄弟明显是来找茬的,并不真是跑来讨债,所以,在他们二人二话不说,拿了钱,捧着玳瑁匣,转身就走,沐延昭和顾婉,还真觉得有几分诧异。 无论如何,没出什么大事儿,总是好的,沐延昭松了口气,看了那高家两兄弟一眼,大大方方地把所有的欠条都收入袖中。 高家兄弟两个,眼睛里明显流露出极度的失望。 沐延昭笑了,呢喃:“八十九万两白银啊,要是高老爷还在,估计也就一两年的事儿,不知道你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我就不跟你们算利息了。” 一句话说完,两兄弟都耷拉下脑袋,靠他们兄弟俩,一辈恐怕都还不清。 孙镖头摇摇头,拎着这两个败家回去,准备进行再教育,沐延昭则亲自护送顾婉回家。 只是,老天爷可能看不得他们太过顺利,回家的路,终究还是不能太平…… 谁也没想到,在涯州的地面上,居然当真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来劫持沐家的公! 沐延昭脑袋嗡嗡的,睁开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心里一揪,低声道:“婉娘?” “我在。”依旧很镇定,却带了几分沙哑的嗓音响起,沐延昭松了口气,一伸手,顺着衣角,缓缓摸到顾婉的手,牢牢握住,苦笑道,“连累你了。怕不怕?” “怕还是要怕一怕的。”顾婉的声音暗哑,语声里也带了几分无奈——她还是把涯州看得太安全,在她印象中的涯州,还是那个堪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世外桃源……要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她绝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第七十六章 情趣 沐延昭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轻咳。【叶*】【*】他握住顾婉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碰女孩的手,果然柔软无骨,只是冰凉冰凉的,让沐延昭不能自已地心疼起来。 “对方一共五十二个人,三个带头的,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擅长使毒,女使长鞭,武功应该不算高。”顾婉的声音很低,到还镇静,“不知道孙叔他们怎么样,不过,对方只带走了我们两个。” 沐延昭昏昏沉沉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听着顾婉说话,忽然觉得,婉娘可爱得让他想——正想着,娇软的身体欺上前,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 沐延昭吓了一跳,一颗心砰砰作响,便听顾婉道:“他们来了……” 在寂静的环境里,又呆了不知多久,沐延昭才看到暗淡的烛光隐隐透入,也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第一时间,却不曾担心那些劫匪会拿他怎样,而是转头看向顾婉。 在黑暗里,光线不好,他的视线也朦胧,可就是这样的朦胧的身影,也让沐延昭松了口气,他忍不住闭了闭眼,脑海中有各种不妙的思绪翻腾——师傅曾说过,感情会让人软弱,一个人感情太浓厚,就会有弱点……幸好,他只是沐家的幺,不是顶门立户的嫡长,所以,软弱便软弱吧。 陷入这般境地,还不知明日如何,沐延昭首先担心的却是自己的感情,若是让顾婉知道。肯定以为他的脑袋有毛病。 事实上,沐延昭就是这样,越是紧张的时候,他越是能恨轻易地放松下来,连刘衎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赋异禀。 不多时,大门洞开。火把将整个空间照亮,顾婉眯了眯眼,抬头。见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那男人皱皱眉,看了沐延昭一眼。迟疑道:“怎么还没醒?” 顾婉不语。[ ~] 那男嘴角抽搐了一下,烦躁得挠了挠头,抓得头发凌乱,嘀咕道:“不应该啊,就是下了点儿迷药,连小姑娘都醒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醒?” “小哥?”随着门外一个娇美的声音传来,纤细的身形出现在顾婉的眼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他醒了没有?” “还没有。” 女怔了怔,举着火把走近。蹲下身,细细地照了照沐延昭的脸。 顾婉借着火光,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个女——这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她长得极美,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弱柳扶风的美丽。而是明艳的,火辣辣的迷人,身材更是修长健美,尤其是一双长腿,矫健有力,和大多数闺阁女儿都不相同。 顾婉有点儿羡慕。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更强壮一些,可是,遗传自母亲的身材,虽然婀娜多姿,却远远和健美无关。 那女却是连看都不看顾婉一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沐延昭身上,她的目光迷离,如梦似幻,轻轻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碰了碰,沐延昭被碰得瑟缩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做出刚醒来的模样,看着那个女,一语不发,眼神也是温润的,只是无神。 女咬咬牙,低下头去,不顾沐延昭的闪避,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才道,“小哥,他的头好热,他发烧了。” 那个被叫做小哥的男愕然,连忙也低头去看,半晌才咬牙怒道,“怎么这般身娇肉贵,我说妹,就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公哥,你至于痴迷这么多年,要我看,白送咱也不要!” 话虽如此,那个男还是让人送来了厚实的棉被,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粥虽然有些焦糊,样不好看,但这时候,也就顾不得挑剔了,沐延昭接过粥,自己尝了一口,就递给顾婉。[ ~] 他的动作大大方方,却让旁边那女脸色煞白,一扭头,背过身去,那被称作小哥的男,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顾婉,啧啧称奇:“哟,刚才没注意,原来我们沐七公有美相伴呢。” 顾婉不理他,拿小勺一口一口,吃得慢条斯理,也津津有味。她昨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早饿了。现在这种情况,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吃饱了饭,有了力气,总会好一点儿。 那男见顾婉吃得香甜,笑眯眯地凑近,贴着顾婉站稳,仔仔细细端量她的眉眼,一边看,一边感叹:“还真是一个美人胚……美人,沐延昭有什么好?你不如跟我……” 说着,他就低下头去,浅薄的嘴唇仿佛要在顾婉漂亮修长的睫毛上滑过,沐延昭目中厉芒闪烁,尚未开口,就见顾婉一手端着粥,毫不迟疑地一抬腿—— “嗷!” 男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惨变,踉跄着又蹦又跳地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婉——她刚才的动作实在是太利落了,果决得无一丝迟疑。 但现在看过去,那姑娘还是低眉顺眼,说不出地顺服,怎么看,也是娇弱的小美女一只,甚至连喝粥的动作都没有停,一直喝了有一半,才又把碗递回给沐延昭。 沐延昭也吓了一跳,连伸手接碗的时候,都抖动了下,差点儿没把粥给扣了,心里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回忆一番——貌似,他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没有过什么过于失礼的行为,最多也就牵牵手,摸摸头发……幸亏如此! 男青白着脸,后怕不已,看顾婉的眼神,分外纠结,这哪像是寻常小姑娘,他以前也没少做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儿,最彪悍的也不过是被甩一巴掌罢了,大多数碰上他这样的‘恶霸’,都给吓得不知所措,可怜巴巴,欲哭无泪。 那女却是目光复杂地在沐延昭和顾婉身上滑过,看向沐延昭,目光凄然,而看向顾婉,则是强烈的,说不出的厌恶。 但她终究没多做什么,只是淡淡道:“顾姑娘,是我六哥无礼,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心里有数,等我的事情做完,我自会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顾家。” 说完,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暗室,男也紧随其后,一步一踉跄地走了出去,大门再一次关上,黑暗重新降临。 顾婉和沐延昭,都略略松了一口气。 沐延昭小声道:“那个女是萧家七娘萧易如,男是萧家老六,人很轻佻,却不是个恶人,萧七娘就是看在陈郡主的面上,也不敢对你无礼……” 既然萧家两兄妹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看来,上一次遇到的刺杀,与他们无关,至少,来刺杀他的人,不是萧家的。只是,萧家的人抓自己,多少还有些道理,他和沐家的‘恩怨’,由来已久了,为什么要连顾婉一起绑架? 沐延昭蹙眉,略有迟疑。 顾婉点点头,“昨天他们在外面商量,说要尽快把咱们运出享城,只是,这里是涯州,你一失踪,沐家就立即行动,整个涯州,各个城池都戒严了,他们只好把我们安置在萧家一处商铺的暗室里,一时半会,想必沐家也找不到萧家头上。” 萧家和沐家虽然不算盟友,彼此的关系一直算是不错的,世家大族,总会有各种牵连,祖上不知有多少次联姻,彼此关系错结,虽然也因为种种原因,偶有敌对之举,但一般情况下,肯定不会撕破脸,让双方都不好看。 “既然昨天没走,以后就越来越难走了,他们怕是想走山林。”稍稍放松了一下,沐延昭开始觉得脑袋胀痛,伤口麻木,整个人昏昏沉沉,身骨寒凉,“婉娘,连累你了……” 顾婉顿觉得肩膀一沉,温热的,略带急促的呼吸,吹在她的脖上,顾婉忍不住颤抖,心下叹息,一伸手,扶着沐延昭躺平,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掖了掖被。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他的肌肤滚热,顾婉低声道:“沐延昭,咱们说说话,你别睡了。” 虽然是五月,可暗室中阴冷潮湿,一个病了的人,若是睡着,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安安静静地躺在美人的膝盖上,沐延昭到觉得身体不是那么难受,还有些飘飘然,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年轻人,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同处一室,无论是怎样的状况,都难免心猿意马:“……婉娘,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对你的看管,大概不会很严……” “如果你不是沐家七公,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人,如果劫持咱们的人,恶意很深,非要我们的命不可,我说不定会想办法扔下你逃走,毕竟,你生病了,我一个人跑,指不定还跑得掉,带着个生病的大男人,更是千难万难。” 顾婉低声笑起来,“可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是沐七公,只要我还想在涯州生活,还想我们顾家安安稳稳的,就不能扔下你,再说,和你在一块儿,指不定我的安全还有些保障,离开你,那就不好说了。” 顾婉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虽说是陈文柔陈郡主的弟,她也明白,郡主对自己的看重,可别人不知道,别人说不定还当自己于陈郡主以前教导过的,女学里的学生一样,即使出事,郡主也不会大动干戈! “……让你这么一说,情趣全没了!”沐延昭眉眼舒展开,伸出手,摸索着握住顾婉的手,牢牢攥紧,不肯放开。(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滕妾 被挟持的第三日,两个人被下了药,昏昏沉沉地装在货车里,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有一段时间,两个人甚至不在一起。【叶*】【*】 好在,等顾婉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边还有那个病病歪歪的沐延昭。 顾婉适应了空间的黑暗,侧耳细听,只能听到风声与鸟鸣声。人的说话声,脚步声非常细微,视线穿过破破烂烂的窗户,能够看得出来,这应该是郊外,外面青山绿水,只是杳无人烟。 他们现在所呆的地方,仿佛是猎户上山狩猎时暂住的木屋,破旧,古老,透风,还带着一股野兽的腥气。 顾婉摸了摸沐延昭的额头,烫的厉害,他病得更重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大妙。 无论劫匪抓沐延昭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都对这几个劫匪很重要,那些人当然不能让他死了,事实上,一路上童雅很是吃了些苦,吃喝都不讲究,可沐延昭却被照顾得相当不错,饭食和汤药都不缺,只是,沐家的人天生身体就不好,很少有长寿的。 沐延昭最近一段时间,奔波劳累,又重伤未愈,如今这般折腾下来,能活下来,已然是万幸。 “我是不是显得很狼狈?” 不知何时醒来,一抬头,便看见顾婉坐在身边发呆,沐延昭勉强把视线落在她的面颊上,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凌乱的衣袍。 顾婉笑了,只是摇头——任何一个人三天不洗脸。不洗澡,不梳头,他总不会还能光鲜如故,不过,沐延昭不一样,他始终神色平和,不急不乱。即使疾病和伤痛,摧残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毁灭他的精神。 “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处境不会太好,看来要想办法自救了。” 沐延昭低语。 顾婉抿了抿唇:“你担心萧家绑架你,是被利用的?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沐延昭没有说话。【叶*】【*】顾婉苦笑:“我们现在是在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人烟,甚至不知道还在不在涯州地面,就是我们能跑出去,恐怕也只能落一个葬身虎狼之口的下场,更别说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一个病人,加上我一个弱女,想要安安全全回到涯州。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所以,他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些劫匪到底在想什么了! 沐延昭的身体滚热,可顾婉的身体,却一直是清凉无汗。带着说不出的迷人的幽香。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沐七公一定是个最为守礼的公哥儿,可现在,他的脑半清醒,半迷糊,所以。当他不自觉地拉住顾婉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的时候,顾婉到也不曾把他当成登徒对待,只是多少有些无奈,就不知那位萧家七娘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会有什么感觉!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盆家一盆的狗血泼出来的。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易如走进门,她身后的粗壮汉,手中捧着小儿臂粗的蜡烛。 顾婉一看到她,就呆了一呆——萧七娘今日很美丽,她似乎喝了酒,脸颊绯红,有些醉态,画了不算浓艳,却非常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那嫁衣的绣工并不算好,甚至连上面的鸳鸯,都有点儿像野鸭,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艳丽。 沐延昭手一紧,本能地扯着顾婉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顾婉苦笑,忽然觉得鼻发痒——七公真是糊涂了,此时此刻,哪里能做出这般刺激萧易如的事情? 沐延昭仿佛也回过神,晕晕乎乎的脑袋又开始运转,他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靠在墙上,既把顾婉和萧易如分开,也尽量没有过于刺激这个萧家的七娘。【叶*】【*】 顾婉更是低眉顺眼地立在墙角,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萧易如的眼睛里,有一簇火苗,闪烁不定,她的视线,从沐延昭身上,转到顾婉身上,又重新落在沐延昭略显苍白的脸上。 “我爹给我订亲了,定给了京城一个破落户家的儿!”萧易如的手攥紧,指尖刺入掌心,殷红的血丝,深入大红的嫁衣,转瞬就消失不见。 沐延昭咳嗽了一声,苦笑:“萧姑娘何必这么说,王家也是百年望族,萧姑娘的父母,总不会害你……我见过王凯,他理性睿智,英俊潇洒,是个好归宿。” 事实上,沐延昭还有些觉得,萧易如配不上人家王凯。 “你住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萧七娘伸出手,张开五指,上面到处是细碎的伤痕针孔,“我最讨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矫揉造作的女人,可我为了你,每天学做针线,我为了你,日日读那些枯燥乏味的籍,我为了你,再不与兄长出外冶游骑马射猎,闷在家里弹无聊的琴曲,摆弄磨人的棋,我都快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了,可是你呢,你却半点儿都看不出我的付出?” “你没有!你甚至让你爹,仗势欺人,逼迫我们家和王家订亲,要把我嫁出去!” 沐延昭只能苦笑——到底是谁说,自己喜欢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就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别人到先知道了!再说,沐家怎么会干涉萧家女儿的婚姻?大嫂前些日,明明还鼓动自己,说萧家七娘真心真意,不如就娶了算了,反正沐萧两家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婉却忍不住有些羡慕——萧易如这样的姑娘,想必一直是活得无忧无虑吧,也只有她这样的,在家里备受宠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也不必担心的女孩,才能如此肆意,天真自在,任性而为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像现在,她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绑架了沐家的七公,想来,她的父母兄弟,也会为她担当,为她收拾烂摊! 可惜啊,大小姐的任性,当笑话看,挺有趣,但要自己来承受的时候,这滋味就不大好受了。 萧易如慢慢地走到沐延昭身前,眼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陈大哥说了,女孩就应该敢爱敢恨,就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赌一把,我实话告诉你,我才不要嫁给王家的那个混蛋,这一次,若是我爹和你们沐家,不肯答应我与王家退亲……”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沐延昭滚热的面孔上,“你就别想从我手心里逃走!” 顾婉恨不得一头栽地上,彻底无语——她以前还觉得这萧家的千金活得潇洒,性情也爽利,还算不错的,要不然,陈文柔也不会动心收下她当弟! 但如今一看,这女究竟要白痴到什么地步,才能想出这般不靠谱的主意,而且……她胡闹,怎么萧家的其他人,也任由她胡闹!世间被逼婚的女有很多,逃婚的有之,一哭二闹三上吊,誓死不嫁的也有,可是,绑架人家别人家的公,逼迫自家的爹娘退婚的,恐怕千古以来,独此一份! 沐延昭也呆了,半晌没有说话,好长时间才苦笑:“萧姑娘,到底是谁给你出了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好’主意?” 萧易如是真的有些醉,脚步不稳,对沐延昭的话,也听而不闻,摇摇晃晃地走到顾婉身边,抬手,似乎想摸顾婉的脸。 顾婉退后一步,沐延昭不着痕迹地挡了一挡,到底没让她碰到。 萧易如到也不以为意,目中略略地带了一点儿轻蔑之色:“你也喜欢羽哥哥?千万别痴心妄想,沐家不会要一个丧父丧母的孤女做媳妇,你最多也就能当他的滕妾……不过,要是我将来成了沐夫人,到可以看在羽哥哥挺喜欢你的份上,让他给你一个名分。” 顾婉沉默不语,非常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默默念道——她喝醉了,她迷糊着呢,她脑袋不清楚…… 这时,另一个年轻男出现在门口,面带焦虑,一见萧易如,就连拉带扯地把她拽走:“小妹,大事不妙,大哥来了。” “什么?”萧易如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近乎尖利地喊道:“大哥怎么会来?他不是在大庸?又怎么会找到我们?” “我怎么知道,总之,要尽快将沐延昭藏起来,这会儿就让大哥发现了他,我们就什么都别想做。”萧家六郎的声音似乎颇为苦恼,“要是此时就让大哥把人救走,我可没法向陈昊交代!” 萧家两兄妹显然对这位大哥颇为忌惮,匆匆忙忙地离去,连门都忘了关好。 沐延昭掩住唇,细碎的笑声从口中溢出,笑得睫毛闪烁,顾婉白了他一眼:“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你笑什么?” “咳咳……我这次的跟头未免栽得太冤枉,要是沐家哪一家敌人绑架了我也就罢了,偏偏是小女孩儿胡作非为,这话要是传出去,我沐七公的脸面,怕是一点儿都剩不下。” 沐延昭一边笑,一边摇头,喃喃自语,“将来一定要好好教导儿孙,不只是继承家业的嫡长要教育,其他儿女太不成器,也会出乱的。” 说着,他忽然一低头,对上顾婉的眼睛,目中含笑:“你放心,‘滕妾’这个称呼,永远也落不到你的头上。”顾婉一怔,一时间,只觉得沐延昭的眸,亮的惊人,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忽然一扭头,低声道:“……看来,萧姑娘的如意算盘没有打成,萧家的大公来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亲昵 沐延昭笑了笑:“你的听力真好。( ·~ ) ” 果然,大门洞开,一个面目威严,一身正气,三十岁上下的男出现在门口,萧易如和她的六哥,紧随在他身后,都神情惶恐,脸色煞白。 那男一看到沐延昭,眼睛里便闪过一抹怒色,随即黯然,回过头,看着萧易如,脸上浮现出隐隐的失望之情:“七娘,你这是把我萧家往绝路上逼……恐怕,你我三人,还有我身边的十几个护卫,这一次,都要魂归黄泉。” “大哥……您怎么……胡言乱语。”萧家老六一时间摸不到头脑,“我们不就是绑了个沐家的小,又没拿他怎样,只是七娘想要出口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说什么生死!” 萧大郎苦笑,看着这两个被爹娘宠爱到无法无天的弟妹,叹道:“告诉大哥实话,鼓动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中令陈昊?” 萧六郎吓了一跳,把头一缩,咕哝道:“陈大哥和我只是心疼七娘,不愿意她多年苦心都白费罢了,再说,萧家要和沐家结盟,凭什么牺牲七娘的幸福?” 一听六郎的话,萧易如猛地抬头,一脸的骄傲和倔强,眼眶隐隐发红。 萧大郎收敛了笑容,他是萧家顶门立户的长,平日在弟妹面前,极具威严,此时板起脸,六郎和七娘面面相觑,到底不敢多言了——“小六,七娘。你们和陈昊交好,那你们可知道,陈昊和沐家是什么关系?” 萧易如怔了怔,迟疑道:“当然知道,陈昊的娘亲,是定国公沐放嫡亲的妹妹,说起来延昭见了陈大哥。还得叫一声哥呢。我第一次与陈大哥见面,正是在沐家……” 萧六郎也挑眉:“这次,陈大哥说这家伙还欺负七娘。[ ~]还惹了陈大哥的娘亲生气,无论如何都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点记性。我这个当兄弟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听六郎振振有词,萧家大郎忍不住敲了敲额头,扭头看沐延昭,沐延昭脸色平平,并无半分意外,听人提起陈昊的名字,也不曾有半分动容。 萧大郎不由心中暗赞,都说沐家人个个都是杰出之辈,果然。哪怕最无名气的七郎,也气质稳重,非寻常人可比……要是小六有这份功力,他也不会如此左支右绌,出了大事。 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小六,七娘,你们是不是把要走的路线,都告诉了陈昊。” “是陈大哥来信,说安排好了,要我们一路带沐延昭去楚州……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就别卖关了。”萧六郎看他大哥脸色难看,也不由有些惶恐。 萧大郎却是当机立断:“我们马上走。“ 顾婉本来还缩在角落里,低眉顺眼的装木头人,这会儿已经迅速一只手扶住沐延昭,另一只手把薄被往他身上一裹,飞快地奔出门,上了萧大郎乘坐的马上,动作利落地萧易如都没反应过来! ………… 马车一路从小道上奔驰,骨头都差点儿因为颠簸而散架,沐延昭牢牢地把顾婉护在身边,尽量撑住她因为坑洼的道路而摇摆的身体。 坐惯了减震状况良好的马车,现在坐这虽然算不上破烂,却远远不够舒适的车,沐延昭都觉得有点儿难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婉娘,委屈你了。” 顾婉摸了摸沐延昭的额头,不怎么热,又给他把了把脉,情况到还算好,已经没有大碍,从袖里掏出一支竹筒,把里面的水递给他喝。[ ~] 这水苦的厉害,沐延昭一口吞了进去,整个眉头都攒起来,眨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苦,小时候经常生病,需要喝各种苦药汤,喝得多了,就越发腻烦,到年纪渐长,他已经是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肯喝药。 顾婉失笑,伸手整理了一下他越发凌乱的发鬓。 不是顾婉不想把整个药片喂给沐延昭,只是他们都是‘肉票’,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两个人由经常被灌了迷药,昏昏沉沉地赶路,顾婉清醒的时候,沐延昭又是昏睡状态,牙关紧咬,就顾婉那一点儿力气,掰都掰不开,万不得已,她只好用碗筷把药都碾碎了,下到沐延昭喝的汤水,米粥里面,喂给他喝,既容易下口,也比花花绿绿的药片更不引人瞩目。 沐延昭显然知道顾婉的小动作,却从不曾点出来,也不问这药粉是怎么来的——这一点儿,让顾婉也很惊讶,她还想着,沐延昭一发现自己动的手脚,就算不至于怀疑自己下毒害他,怎么也会询问一二,毕竟,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粗枝大叶,不知道小心谨慎的男人。 或许,他只是知道,自己是‘药王’陈伯的弟,觉得自己随身携带药物,也是理所当然,但是,顾婉还是喜欢沐延昭这份不说出口的体贴。 沐延昭和顾婉‘耳鬓厮磨’‘你侬我侬’,至少,在萧七娘眼睛里是亲密的很,可她被自家大哥压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乖乖地坐在马车上,恶狠狠地瞪着顾婉。 对于这样的视线,顾婉早已免疫,完全地视而不见。 萧家大郎也看出自家妹的心思,心里难受,要是可能的话,他也希望自家妹得偿所愿,但这种事情,本就强求不来。 如今,萧六郎带着十几个护卫骑马而行,其他的人手都是两兄妹雇的,如今已经给了银钱散去,萧大郎,萧七娘,还有沐延昭和顾婉同乘一辆马车,幸亏马车足够宽敞,坐了四个人,也并不显拥挤。 沐延昭看了萧大郎一眼:“你不是在大庸?” “着了道,米管事说七娘逃婚,我一着急,就连忙封锁消息,追了过来……等赶到徐州,才发现不对,这是有人故意做局。” 萧大郎见沐延昭的精神不错,也稍稍放下心,笑道,“陈昊真是个聪明人,这个局虽然简单,却很有效,萧家的人杀了沐七公,陈昊挺身而出,除掉绑匪,还包括我这个萧家嫡长,沐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你大哥,绝不可能放过杀了他弟弟的凶徒,而陈昊呢,他为七公报了仇,指不定还能趁萧家混乱的时候,一举吞并萧家,还能得到沐家上下的感激,无论怎么算,都是陈昊得利!” 萧易如越听,脸色越难看,气愤不已地咬牙:“大哥,你胡说什么,陈大哥是个好人……” 两个人都不理会她,沐延昭面无表情,抿了抿唇角:“我记得半年前,陈昊家有一笔赈济灾民的善款被抢劫了,他肉痛的很,一反往日的低调,带着人四处剿匪,连我大哥都说,难得能看到他上蹿下跳,焦头烂额的德行……所以,哪怕现在陈昊带着人,把绑架我的绑匪一举歼灭,也并不奇怪。” “只是,你大概已经不堪忍受绑匪的折磨,伤重身亡了……也就是说,我们是有死无生。”萧大郎叹了口气。 马车里再次沉默,一行人根本不敢在以前约定好的落脚地点停驻,夜深人静,也只好栖身荒野,用过简单的晚饭,沐延昭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夜里风冷,他睡不着,一睁眼,却见顾婉也坐在火堆旁边发呆,不由靠过去,笑道:“怕吗?” 这是沐延昭第二次问她怕不怕,顾婉挑眉:“我知道,你不会死在这里。” 沐延昭目光闪烁:“对我这般有信心?” 顾婉笑了,视线从沐延昭越来越凌乱破碎的衣袍上扫过:“沐七公,总不会坐以待毙。” 望着在火光下越发明丽的佳人,她的笑容温婉,这一路行来,她不吵不闹,不慌不乱,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低调安分无害的一面。 沐延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他认识的女中,顾婉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他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名门淑媛,青楼名妓,各种各样独具风情的美女,他都见多了,可是,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情动难自已。 无论这是不是爱情,但是,他渴望呵护她,拥有她,这是事实! 也许在夜幕下,人的总是极容易释放出来,沐延昭看着在火光下闪烁着说不出光泽的佳人,伸出手,放在她冰凉的面颊上,细细摩挲。 顾婉也没有挣扎,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沐延昭,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女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如果是脑满肠肥的粗鲁汉做出同样的动作,她恐怕早就一巴掌甩了过去,可是,现在,做出如此举动的是沐延昭,她就只感觉到热气升腾,一张脸,瞬间通红! “我……”顾婉刚想开口,远方忽然有马蹄声传来,守夜的护卫慌乱地跑动,不远处,萧易如吓得尖声大叫! “七娘,你上马。”萧大郎脸色铁青,一把将萧七娘抱起来,扔到萧六郎的马上,又招过来三个护卫,“护着他们先走。”(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情动 “我不要……羽哥哥……” 铺天盖地地箭雨飞至,萧易如吓得瑟瑟发抖,哭嚎不止,萧六郎一把将她拎起来,倒着放在马背上,毫不迟疑地狂奔而去。( ·~ ) 虽然萧家老六平时不着调,可到了危及生命的紧要关头,显然还是够果决的。 萧大郎把另一匹马交到沐延昭手里,脸色到还镇定,那漫天飞舞,带着火舌的箭只,也只是让他的脸色隐约发白,并不曾失去镇静。 “你们走山路,分开走,如果活下来,就直接回涯州。” 沐延昭和萧大郎对视一眼,萧大郎带着几个护卫,转头冲了回去,他也毫不迟疑地上马,一反身,沐延昭拽住顾婉的手,想把她拉上马背,这时,后面忽然有火箭飞射,擦着顾婉的手背和头发掠过,顾婉的发顿时冒出一团火星,手背被灼伤,疼得她一哆嗦,就松开了手。 也许是受到惊吓,那匹矫健的骏马,长嘶一声,飞快地向前奔去,几乎只一瞬间,就离顾婉足足有两个马身。 沐延昭吓得脸色大变,还没回神,已经跳下马,扑了过去,搂着顾婉就地一滚,牢牢地把她护在身下,火箭擦着沐延昭的肩膀,后背,飞掠而过,一道道血痕,一道道焦黑的印记,出现在他的身上。 顾婉也因为撞击,疼得忍不住皱眉,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摸出一把匕首,把自己烧着了的头发割下来,甩在地上,这才抬头,看向沐延昭因为痛苦,而略有些扭曲的脸,“怎么样?” 沐延昭满头冷汗。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婉叹了口气:“装什么英雄,你这会儿要是死了,可不是只有一、两个人会倒霉!”指不定,他们顾家也会暴怒的沐家大公迁怒。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近。( ·~ )顾婉一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密林。咬紧牙,也顾不得乱飞的火箭,扶着沐延昭起身,借着夜色,飞快地向丛林里奔去。 一开始,是顾婉扶着沐延昭跑,可沐延昭到底是男人,就是身上有伤,体力也比她足。很快就变成了沐延昭拖着她飞奔,很快就钻进密林。 有了浓密的树木阻隔,火箭终于消失了。 山路泥泞,坑坑洼洼。 顾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散了架,耳朵轰鸣,曾经贴着脸颊飞过去的火星,刺激的本来娇嫩的肌肤,火辣辣的疼痛,周围的树杈,刮得她的衣衫破烂,时不时飞出来的惊鸟,给这逃亡的旅程,更添了几分诡秘…… “啊!” 脚下忽然踢到不知是石块儿还是木墩的东西。顾婉的身体顿时重心不稳。失去平衡,她倒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松开沐延昭的手,但沐延昭却再一次攥紧,力度之大,让顾婉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都要让他给捏碎了。 借着沐延昭的支撑起身,脚下传来的疼痛,让顾婉忍不住苦笑,靠在沐延昭的怀里,搂着他的脖,任凭他牢牢地将自己抱在怀里。 顾婉没有说什么你扔下我自己走的话,只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是太重了,要是有命回家,一定要减肥! 不知道跑了多久,沐延昭踉跄地停下脚步,靠着一颗大树坐下,顾婉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此时月色正浓,月光透过浓密的乌云,已经相当黯淡,沐延昭的眼前一片朦胧,胸口的伤再一次崩裂,鲜血喷流。 顾婉喘息了片刻,勉强挪开身,“你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沐延昭根本就没有力气说话,只看着顾婉将他的衣襟割碎,露出狰狞的伤口。( ·~ ) 顾婉拿出一瓶药粉,细细地涂抹均匀,药性很强,疼的沐延昭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苦笑:“看来萧家的人还真是没对婉娘太失礼,连搜身都搜的不够彻底。” 顾婉沉默不语,扯下一片衣袖,给沐延昭重新包扎了伤口,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骚乱,压着他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躲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沐延昭也放缓了呼吸——现在,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老天爷这一回,似乎没有站在他们身边,骚乱越来越近,至少有二十几根火把,把整个密林照得敞亮。 顾婉睫毛微颤,抬头,借着月光,见沐延昭的脸上,然还带着一丝微笑,虽然很细微,确实是笑容,忍不住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沐延昭一伸手,揽住了顾婉的腰身:“我只是想,英雄末路的时候,总要有美人献吻,才算合情合景。” 顾婉一愣,沐延昭已经毫不顾忌地把嘴唇贴了上来,顾婉本能地一退,却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略一迟疑…… 也许,夜色太朦胧,月光太迷人,也许,是今晚的压力太大,身后的追兵威逼过甚,顾婉忍不住放纵了自己,感受到沐延昭冰冰凉凉的嘴唇,那么温柔,又那般的缠绵…… 罢了,说不定,他们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一天,那么,顺从他吧! 在漆黑的夜晚,冰凉的,带着雨水的泥泞的密林中,身后是手持钢刀利剑的追兵,顾婉满头乱发,一脸的脏污,沐延昭也是伤痕累累,一身的血水,这也许他们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既然连这般的狼狈,还是会觉得彼此的诱惑力惊人,那么一晌贪欢,也没什么不好! 隐隐约约地,有很多奇怪的声响传来,像是重物倒地,还有接连不断的惊呼声,怒吼声,但是风太大,他们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到底是听不太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婉睁开尚有残存的眼睛,一侧头,就看到他们身边的树杈上,立着一个漆黑的影。 顾婉一怔,脸色爆红。 沐延昭却是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乱七八糟,皱皱巴巴的衣服,站起身,再一伸手,把顾婉也拉起来,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鬓,才道:“刚来?” 那个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轻盈盈地落在草地上,一丝声息也无。 他的眼睛很亮,像墨玉一般幽深,只有看到沐延昭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温度,从眼底深处,浮现出来,那种极冷之后的温暖,分外让人感动。 “我来晚了?” 沐延昭一笑,耸了耸肩,“没有,相反,还有点儿早。” 说着,眼角的余光落在顾婉身上,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这样的福利可不是每天都有,要珍惜呢!” 顾婉吐出口气,拍了拍脸颊,面无表情地抬头——真正老牛吃嫩草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凭什么是自己害羞? ………… 夜晚,一时找不到驿站,也只能露宿荒郊。 萧大郎他们也赶了回来,伤亡惨重,只剩下寥寥几个护卫,也是轻伤重伤遍身,六郎和七娘似乎突围出去了,萧大郎虽然有些担心,但并未看到有杀手追踪他们,想必脱险的可能性很大。 齐飞白燃起了火堆,没有人说在密林里点火危险——他们奔波许久,已经身心俱疲,此时望着跳动的火苗,才能让身心都安静下来。 借着火光,齐飞白看向沐延昭,每次相遇,似乎都是自己形容狼狈,这一次,到是难兄难弟,两人都不好受了。 塞上飞白的剑,自然是极快的,可杀死一群训练有素的马上悍将,还是让他受了伤,伤势颇重,腿上着的那一箭,甚至伤了筋骨。 他看着沐延昭,又看了看偎依在沐延昭身边的顾婉,一弯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很少笑,笑起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别扭,还很温暖漂亮:“饿了吗?” 沐延昭点头,摸了摸肚,耸耸肩,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很饿,此时若是可以吃一碗飞白做的香肉,那可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我去给你做饭。”齐飞白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向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萧大郎诧异地盯着他轻快的背影好半晌,迟疑道:“这人……是塞上飞白齐长关?” 齐长关——一个孤僻冷漠,剑法高绝,甘于寂寞的杀手,也会为别人煮饭吗? 只是,此时萧大郎也顾不得去好奇一个游侠杀手,他的心始终提着,虽然陈昊埋伏下的人手被尽数剪除,但谁又能确定,他不会再安排,第二波,第三波杀手?涯州的人,能及时赶到吗?种种纷乱的情绪,塞满了他的脑海。 “……你们沐家,实在太心慈手软,若是当初赶尽杀绝,也不会有今日之祸。”萧大郎一向稳重,从来与人为善,这一次会对沐延昭说出这句话,恐怕是真的生气了,毕竟,被利用的是他的妹妹,就是此劫过去,萧家得以保全,不必与沐家交恶,他妹的名声,恐怕也会毁得很彻底,大约,再不会有好的归宿。 他总还是个好哥哥,总要为嫡亲的妹打算的。 沐延昭只是笑了笑,世人都说,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多少英雄豪杰登上顶峰,都是踩着亲朋好友的尸骨上去的,可天底下,还是平常人多,真能手起刀落,杀死血脉亲人,毫不迟疑的,又有几个?(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不速 沐家和陈昊父辈的恩怨,起源于十五年前的楚州灾荒。【叶*】【*】 丰朝前前后后的灾荒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十五年前,是场大灾。水灾、旱灾接踵而来,瘟疫横行,冬日里还发生了地动,造成整整二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那时候,水泽登基不久,还是有些雄心壮志的,朝野的局势,也不曾纷乱到这般地步,最多就是有些风雨欲来的兆头。 有了灾民,朝廷自然要赈灾,水泽便派了当时的陈国公陈曦然,陈昊的父亲,作为钦差大臣,前往楚州,也不知陈曦然是犯了什么病,然私吞了赈灾粮款,而且,还在百姓准备进京告御状的时候,带兵追杀,杀死足足有八千多人,还将这些人定位为乱民,枭首报功,使得整个楚州哀鸿遍野。 定国公沐放,无意中得到消息,大惊失色,仔细追查,发现都是实情,却实在查不出陈曦然为何做出如此举动,要知道,陈曦然一向急公好义,为人敦厚,和沐放的私交甚密,要不然,两家也不会结成儿女亲家。 沐放到底不肯以私废公,就上报了朝廷,水泽大怒,命沐放将陈曦然抄家灭族,陈家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皆处死,其他的流放幽州,女眷卖为官奴,朝廷旨意下来,沐放只能遵从,任凭爱女跪在卧房前,三天三夜,哭得声嘶力竭,双目充血,沐放也愁得一夜白头。终究还是想不出救下陈家的方法,只能疏通关系,想办法把女儿和外孙摘了出来! 如今十五年过去,这些陈年往事,多数人已经不记得,也只有世家大族的有心人,还记得那一年陈家血流成河的情景。 轻盈的。像黑夜里捕食的野猫一般,相当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打断沐延昭的沉思。 齐长关拎着一条。[ ~]还算肥硕的狼回来,已经剥了皮,沐延昭起身。挑了四个护卫们用的头盔,就近在溪水里洗干净,装了水,撑在柴禾上。 齐长关的剑,还有削狼肉的一天,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顾婉想要帮忙,沐延昭却不许,只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狼肉比狗肉更粗糙些,足足煮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熟了,只是,还有些硬。沐延昭挑了狼大腿上,最鲜嫩的一块儿肉,分出来,从大树叶裹着,递给顾婉。 肉并不好吃,可肚饿的时候。也就顾不得那么多。 深夜,坐在荒郊野岭,对着篝火,啃食粗糙的狼肉,这样的经历,沐延昭,顾婉,还有萧大郎,都少有,只是,萧大郎心事重重,也没有时间感叹,略略地填了填肚,便就近找了个干爽的地处,铺上柴禾,躺下睡了。 顾婉也昏然欲睡,随手把一盒墨绿色的药膏塞给沐延昭,身上披着他的衣袍,顺势躺在火堆旁,耳边传来的是沐延昭和齐长关细碎的笑语,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善言辞,冷僻孤傲的齐长关,也是有朋友的,而且,他然和沐延昭是朋友,在沐七公面前,他的表情温柔,眼睛也很明亮,似乎所有的孤单和寂寞,都离他远去。 真是奇怪,这两个身份各异,似乎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男人之间,然会产生友谊? 顾婉忍不住笑了笑,目光落在沐延昭身上——今夜的经历,她或许会长长久久地记住,不知道,沐七公会不会铭记于心,应该会的,今夜有亡命,有佳人,有挚友,人生最难忘的东西,都在今夜出现了,他又怎么敢不记忆深刻? 沐延昭当然不知道,他心悦的姑娘正脉脉地看着他,他只眉目含笑地伸手替齐长关包裹崩裂的伤口,每一处伤,都细细上了药。【叶*】【*】 齐长关穿的单薄,脸色也苍白,他一路行来,受伤颇重,此时腿上的伤口血流未止,黑红的血丝渗出,滴在草绿色的地上——他这一生,甘愿为之流血的人很少,沐延昭却是第一个。 “要是我找不到你,会如何?” 刚才的情势太危险,齐长关这般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想,他要是没有及时赶到,又会如何? 沐延昭一扬眉,手指灵活地把手中的裹布绑了个结,满意一笑:“那你就该羞死了。” 精擅追踪的塞上飞白,可是能把最会隐藏的狐狸,在最广大的荒野中寻出,何况是萧家一双千金公哥,还带着两个行动不便的大活人。 听他这般说,齐飞白也只能闭口——其实,他是轻易不信人的,沐延昭这次是到了享城,才隐约感到不对,为防万一,托人给他送了封信,托的人是陌生人,一般情况下,齐飞白是连见都不肯见,但因为事情涉及了沐延昭,他也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即使是故友重逢,也只是默默相对,很少交谈。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第二天一大早,萧家和沐延昭他们便分开,齐飞白护送沐延昭和顾婉回涯州,萧家大郎要返回大庸。 也许是陈昊够果决,一旦失败,立即收手,绝不肯多作拖延,他们这一次,一直到了涯州境内,和急得焦头烂额的孙镖头,还有沐家大公派出的大批人马汇合之后,也再没有遇上半个匪徒,连拦路打劫的土匪,也看不到。 顾婉离家时虽然做了安排,交代了去向,可她被绑架的时候,王大和王二是一块儿被迷昏的,后来被抛在享城郊外,被沐家的人救起,自是心急如焚,第一时间就送信给顾安然,顾安然更是顾不得请假,直接就冲出集贤馆,直奔享城而去,若非孙镖头阻拦,说不定顾安然早就惊慌失措,出城去找妹妹了。 此时见到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顾婉,顾家上下才算松了口气。 顾安然舍不得责骂饱受惊吓的妹妹,恶狠狠的目光全往沐延昭身上招呼,‘吓’得沐延昭,即使蠢蠢欲动,也不敢去牵顾婉软乎乎的小手。 看着沐家七公难得一见的局促而尴尬的眼神,顾婉不由莞尔,低下头,任由大哥拉着自己的手,登车远走。 沐延昭远远地看着顾家那辆一看就知道,坐起来肯定很舒服的马车,渐行渐远,眨了眨,呢喃:“看来,是到了和大哥、大嫂谈谈的时候。” 如果没有遇到婉娘,他或许会和师傅一样,一直到大业达成,家国太平的那一天,才考虑成家,考虑和另外一个女孩共结连理,留下嗣,给家里长辈一个交代。 这种想法,可能很傻,但他到底不愿意让一个陌生女,嫁给自己这样,永远只会把心思放在家国大业上的男人,那对对方,太不公平。 但他遇到了顾婉,心动的莫名其妙,于是,再也顾不上公平与否! 即使忐忑难安,即使并不想让婉娘陷入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就可能再也挣脱不了的麻烦之中,可沐延昭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自私一回。 ………… 经历一场磨难,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顾婉却依旧不得清闲——因为有不速之。 方家的管事妈妈周氏是前日到的,当时顾婉正处于逃亡途中,顾安然正为自家妹的安危担心,自是没有闲工夫去关心方家的人为什么找上门来。 以至于今天顾婉进了家门,宝笙、宝琴用所谓驱邪消灾的水净身净面,舒舒服服坐在饭桌前,让大哥盯着喝了一碗驱寒的姜汤,又用美味的水晶蒸饺填饱肚之后,才听路三娘提到,方家日前派来一个管事妈妈,带了不少礼品登门,求见顾大郎。 顾婉一怔。 顾安然也惊讶地挑眉,他前些日正琢磨着要不要顺了叔父和妹妹的意,写信去方家议亲,毕竟,顾、方两家订下婚约已久,他年纪也大了,向来那位方素姑娘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才好。 却没想到,他的信还没送去,对方到先来了。 顾婉吐出口气,皱眉吩咐:“宝笙,去请周妈妈到偏厅,我和大哥马上过去。” 周氏是方家现任当家夫人,周荣的奶娘,方、周两家,虽然都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可家境都不错,来往的也多为富贵人家,周氏虽然是个仆人,可因为主人器重,在家里也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过的是寻常老百姓来想也想不来的富裕生活,所以,她的眼光高,心气也高,这次到顾家送信,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方家的老爷夫人,自从顾风死后,就一直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毕竟,顾家大部分家财,都是顾家老二,顾宇继承的,顾风只要了两处宅院,一个庄,一个铺,而且,这庄铺还是顾宇在打理,谁知道最后能给顾安然兄妹剩下些什么。 方家为了女儿着想,也不想孩嫁过去受苦,只是一直以来,女儿倔强,说什么也不肯退后,最近,又听说顾安然然进入集贤馆读,方家两口,虽然还是不愿意这桩婚事,到底心里嘀咕,商量了半天,想着女儿的年纪越发大了,这才派了周氏去顾家摸底。(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坚定 周氏一开始初来顾家,满心满眼都是瞧不起,只把顾家当个破落户。只是多住了两日,到有些谨慎起来。 这顾家的宅院实在精巧,摆设虽不奢华,却是恰到好处,下人们举止斯文有礼,个个识文断字,规规矩矩,她刻意亲近,也不曾探出半点消息,显然,至少,嘴是相当严的。 宝笙来传话时,周氏正打量巡视的一队护卫身上的甲胄和兵器,暗暗咋舌,光是护卫差不多就有四五十个,还个个披挂整齐,每个人身上的装备,没有七八两银子,估计都置办不下来,这样看来,顾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穷困潦倒,何况,这样训练有素的护卫,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用得起第八十一章 坚定的。 周氏跟在宝笙身后,走过抄手游廊,不久就到了正房,只见这房子壮丽轩昂,连偏厅也布置得素雅舒适。 一个婆子手里捧了一盘子新鲜的荔枝,正好进门,宝笙瞧见,笑了笑道:“沐七公子又送荔枝来了?咱们大郎还在生气” 张婆子憨憨一笑,她是顾家迁了新居之后,求了人牙子卖身进来的,一开始只是做一点儿西扫的粗活,后来顾婉见她手脚利落,人也憨厚,就提起来,专门给顾婉守夜,月俸也加到一两,这些日子仔细瞧着,还真是个老实人,尽忠职守,深得顾婉的新任,可惜不识字,年纪也大了,学不会什么,要不然。还得更出息些。 这会儿听宝笙这般说,张婆子笑道:“大郎收下了,让给小娘子送屋去,闲来可吃两颗。” 自从妹子被沐延昭牵累,‘失踪’之后,顾大郎更是看沐延昭不顺眼,沐延昭几次送信过来。都让他半路截下,不肯给顾婉。 顾婉心下好笑,却也不想大哥老是憋着气。再说,顾安然在家里呆不了几天,总要回集贤馆的。让他憋着气回第八十一章 坚定去,顾婉也担心他不能安心学业,索性不闻不问,由着两个大男人较劲,反正,不管是顾安然还是沐延昭,都是有分寸的人,想必做不出太掉价的事儿。 顾家的下人,对沐延昭时不时送一些新鲜吃食或者小玩意,来讨小娘子欢喜。自是见怪不怪,没太当回事,周氏却大惊。 她在涯州呆了这几日,没少打探消息,也听说沐家的一位公子与顾家大郎和小娘子交好。现在看,还真是关系匪浅,不觉惊讶,那可是沐家,丰朝四大世家之一,纵然是四大世家中垫底的。对他们方家来说,也是高不可攀,怎么竟会折节下交,和已经落败,只剩下兄妹两个的顾家,扯上关系! 心绪翻腾,周氏抹了把汗,暗自思量,见了顾家大郎,怕要恭谨些才好。 想到此,周氏一进门,就觉得有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偷眼瞧了坐在主位上的兄妹俩,便低下头,不敢直视主人家的面容,毕恭毕敬地行礼,递上方老爷的亲笔书信一封。 顾大郎言语到还温和,斯文有礼,先是问方家二老好,才拆开信粗略地一读,读完,略微蹙眉,敲了敲桌上的茶盏,沉吟半晌。 周氏顿时提了口气——她自己也不知老爷信里写了什么,有些担心言语不对,惹得这位未来姑爷不高兴。 顾安然却没多说什么,神色也淡淡的,吩咐宝笙把捎带给方家的回礼准备好,就让周氏下去休息了,一直到周氏临去,才又见了她一面,把回信交给她带走,并没有主动说起自己和方家小姐的亲事。 其实,方老爷送来的信中,言语并不是很不客气,虽然还是有自矜之词,但隐隐约约中,还提到了方素的婚事,也对顾安然能够得到顾师的青睐,表示祝贺,希望他再接再厉,争取更进一步,功成名就,总之,这话里话外,虽然对顾安然这位准女婿还是不大满意,但总算是承认他是方家的准女婿了。 五月天,正是huā娇叶嫩的时节。 顾婉合上沐延昭送来的一封信,见顾安然脸色不虞,不由笑道:“不高兴了” 顾安然叹气:“方家这样的态度,最让人头痛,他们要是看不起我,干脆退婚,我也就答应,没什么大不了,可他们这般,既瞧不起我的身世,还犹犹豫豫地不退婚,一点儿不干脆果决……真当我顾安然,非方家千金不可不成” 这种腻歪事儿,确实让人心烦,本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了就订了,顾安然一向重信守诺,万不肯让父亲的英名有损,自然不会轻易退婚,但要方家不同意,顾家也不会非要对方守诺不可,顾安然行情正好,不怕找不到合心合意的媳妇。 顾婉摇摇头:“怪不得方家日渐衰落,有这么拎不清的老爷夫人,到处招惹仇恨,将来也没什么指望了。大哥,你别烦恼,你的信里不是明言,若方老爷同意,便马上去提亲,他若不愿意,那么退还庚帖婚书,退婚便是,我们顾家,绝不纠缠。” 一开始,顾婉也为了自家未来嫂子的事情烦恼不已,毕竟,她的大嫂是真正的好媳妇,上辈子一辈子对大哥不离不弃,对她这个小姑子,也照顾有加,如果可能,她自是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变,可事到临头,她反而不急了,如果老天爷注定,大哥大嫂要结成连理,那就顺其自然,要是这一次,两个人没有缘分,她就只当方素是自己的姐姐,将来有机会,必要报答她的恩情…… 再说了,现在想想,她不必执念,方素不嫁给大哥,也许,此生此世,会过得更好,更幸福,也说不定,何必纠结。 “也是。”顾安然吐出口气,不再多想,扭头看向妹妹,眼睛里闪过一抹沉思“不说我……婉娘,大哥问你,你……对沐七公子怎么看” “我等他来求婚。” 顾婉落落大方地道,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却是让顾安然的脑袋嗡嗡作痛,牙也直痒痒——他就知道,这次接到妹子,他就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大对劲儿,虽然明面上没怎么样,可沐延昭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种不同的意味。 “婉娘,沐家是世家大族,非常复杂。”顾安然迟疑半晌,搜心刮肚,也想不出沐延昭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那小子的品性,谁也不能说不好,也不像现在那些世家公子似的,喜欢狎妓养戏子,更不嚣张跋扈,人长得也温润,是小娘子们喜欢的类型。 如果,他的身世低一些,是寻常百姓,那顾安然也就认了,妹子嫁给他,没什么好不放心,现在的问题在于,顾家和沐家,门不当户不对,不是一个层次的,别说他们兄妹父母双亡,顾家的家产,大部分都是二叔继承,就是父亲还在,还是顾家的当家人,这门亲,一样不合适。 顾安然迟疑良久,终究是道:“妹子,我看现在的兆头,定国公沐放,恐怕是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如果失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万一成功,沐七公子怎么也要封王拜侯,那时候,你怎么办” 功成名就,死糟糠的,还少吗 顾婉笑了,默默看着大哥,低声道:“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能面临的一切,我都考虑过,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要他。问题是,我把所有可能失去的,与可能得到的放在一起,反复掂量,还是觉得,沐延昭这块儿烫嘴的山芋,实在好吃,不吃不行。” 顾安然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戳了戳顾婉的小脑袋瓜,哭笑不得:“你啊……哎,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顾婉眨眨眼,一脸的无辜——她比别人多了这么长的人生,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成长,但总算学会了什么叫不要瞻前顾后,迟疑不决。 没打定主意的时候也便算了,打定了主意,她就再不去想沐延昭能不能活下去,不去想他将来富贵之后,会不会把她丢在脑后。反正,此时此刻,她相信沐延昭的为人,相信沐家的家风,也相信自己不会成为他的负担,愿意为了他这么个人,为了自己的喜欢,去忍受寂寞。 顾婉摸了摸沐延昭送来的信,这一生,过得波荡起伏些,不要本来想象中的,平淡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是为了那个沐延昭,她想,她可以摒弃私心杂念,永不退缩逃避,她有勇气,有信念,愿意和他在一起。 上一世,顾婉见到的,都是汲汲营营,沉沦于俗世,千篇一律,没什么差别的,像脸谱一样的男人,此生,居然有幸遇上传说中的那种心怀梦想,拥有那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豪情的真男儿,像她这样‘贫乏’的一个小女人,怎么能为了各种顾忌,放弃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块儿‘大馅饼’ 若是沐延昭知道,他就是顾婉心目中,美味可口的大馅饼,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 (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就在燃文小说网 ranwen.net) 第八十二章 舍粥 齐长关还是走了,把沐延昭送到涯州,便转身而去。( ·~ ) 人生八苦,爱别离,便是之一,沐延昭是齐长关唯一的朋友,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齐长关永远不能理解沐延昭的所思所想,沐延昭也不愿意强迫友人放弃自己的生活,和他一样卷入这用无法逃避的大业中来。 不过,沐延昭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感怀,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首先第一紧要的,便是和萧家正是结盟,也要处理陈昊的事情。 夏日的第一场雨到来时,沐延昭就接到萧家大郎来信,除了有关两家盟约之事,也多了一句嘴,说六郎和七娘都已经被找到,只是七娘誓死不肯回大庸,无奈,萧大郎想着,她闯的祸太大,虽说应该没有传扬开来,可世上没有透风的墙,这小妮老老实实避避风头也好,就不要去大庸丢人现眼了,便让六郎陪她暂时住在涯州的别院里,若是有可能,还希望七娘能拜得陈文柔陈郡主为师,让陈郡主好好地磨一磨她毛躁的性。 萧大郎的信中,字里行间,多少透露出点儿烦恼,显然也对这个不省心的妹妹颇为头痛,可天底下能做到大义灭亲的人毕竟是少数,至少,萧家祖辈里优柔寡断的性,萧大郎也没少继承。 沐延昭对这些到不大关心,他根本没把萧七娘放在心上。 夏日来临,涯州本就多雨,今年更是古怪。一连多日大雨瓢泼,涯州还好,沐家上下出动,提高警惕,该有预防措施都有,防洪做得不错,到没出太大的乱。 外面却哀鸿遍野。 黄河大水。据闻有六个州郡被彻底摧毁,死了足足有十几万人,其它的地方不知。不过,光是涌入涯州境内的灾民,就连数都数不过来。( ·~ )朝廷安置的福田院,便民所都挤满了,连大街小巷上,也是人挨着人。 官府的存粮不足,涯州刺史刘辉称病不出,定国公沐放,虽然连续三道表章急送京城,希望朝廷早日拨下赈灾粮款,可朝廷也是国库空虚,就算近年好歹没发生大的战争。也算稍有余力,水泽也勉强拨出些许粮款,但上下盘剥,估计一星半点儿也发不到灾民的手里了…… 虽是白日,可乌云密布。房里点了灯,才勉强算是敞亮起来。 顾婉抬头看着窗外雨帘,略略皱眉,隐隐约约仿佛能听到人的嚎哭声,宝笙、宝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桌案,钱婶端着碧梗粥进屋时。脸色也发白。 “钱婶,让三娘过来一趟,带着账册。” 顾婉略略沉吟,摊开纸笔,挥洒而就,信一封,让王大送去沐家,给七公。信刚写完,路三娘就带着账册过来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顾婉又是挨过饿的人,从一开始,就十分注重粮食的积累,早先没少往家里存粮,他们郭家屯其它人家,也是家家户户都有粮库、地窖,哪怕遇上灾荒,一两年内,也是吃喝不愁的。 顾婉想了想,干脆往地窖里封存了一批,保证家里能挨上半年的口粮,就把自家粮库里,其它的陈粮,新粮都搜集出来,又通过沐家,和涯州城几个大粮商沟通了下,低价购买了一批粮食,就在家门口开设粥棚。 钱婶,路三娘都说顾婉心善,顾婉只是笑了笑,“虽然杯水车薪,可能做多少做多少,求个心安罢了。”其实,顾婉当然是好心,可她更怕灾民长时间没有吃食,饿着肚会生出祸患。 当年在大庸,她就遇上过好几次灾民冲撞大户人家,粮库被哄抢一空,还闹出人命的事情,那时候,顾婉只是深宅妇人,除了胆战心惊,生怕自家遭难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可重活一世,她能自主,就想着尽量多做点儿事,让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度过灾年。[] 说是舍粥,也用不着顾婉去做体力活,王大、王二,还有家里的护卫们,把搬运粮食的活儿都干了,顾婉最多跟着钱婶,路三娘,还有家里几个厨娘,帮着在院里架上几口大锅,开始煮粥,宝笙、宝琴、沫儿,就带着小丫头们负责把一勺一勺的热粥,放进灾民的碗里面。 一开始,灾民聚拢的不多,后来,听说顾家舍粥,越来人越多,郭家屯的乡亲们听说,好多有闲工夫的婆媳妇,也都来帮忙。 郭玉柱还做主,贡献了一些家里余粮。 确实如顾婉所说,顾家这一点儿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到了第五日,粮食就快见底了,这还是顾婉趁着忙乱,没少偷偷摸摸地从商店里购买粮食补充进去,才能坚持到现在。 吴管事指挥着从粮库里往外搬运粮食的时候,还有点儿纳闷,觉得自家的粮库别看不大,可实际上够能盛放粮食的,两天前他就以为粮食要见底了,结果硬是又坚持了两日,里面然还剩下不少。 当初顾婉建自家仓库的时候,除了明面上一座,村里一座,还在地下建了不少。所有粮库,银库,还有地下室,都修建得非常复杂,门洞众多,路线也崎岖,还设计了不少机关暗门,光是设计图,就用几十张,下人们几乎都弄不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个大大小小的地下粮库。 家里的下人,都以为主人家是担心战祸,打造藏身地,也不以为怪,却不知道,顾婉就是要家里的仓库复杂一点儿,等到需要她做手脚的时候,不会太显眼。 又是一日,钱婶刚从外面粥棚回来,愁眉苦脸地道:“小娘,咱们手里的余粮,最多还能坚持半日,您看?” 顾婉皱眉:“别急,我托了孙镖头,还有陆老爷,花老爷几个大粮商去买粮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能回来了。”她总不能直接变出粮食来,她还不想被人当成妖怪或者神仙什么的‘顶礼膜拜’,不过,只要外地的粮队一到,就是买来的粮食不够,她也能给补上。 钱婶松了口气,还是免不了叮嘱两句:“您可注意点儿,咱们尽尽心,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千万别伤筋动骨。” 顾婉失笑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正说话,宝笙匆匆进门,急声道:“小娘,来人了,说是萧家萧易如,特来拜望小娘。” 顾婉一愣,“萧易如?” “是啊,小娘,那位姑娘坐车过来的,刚才因为灾民太多,她的车马不能通行,还抽出鞭在外面大闹了一场,吴管事担心出事儿,这才让奴婢把人领进门。” 宝笙也是一肚火气,现在大家为了舍粥的事儿,闹得焦头烂额,好几日没有睡个好觉,偏偏这时候登门找事,太没有眼力劲了。 顾婉摇头,听说萧易如被关在别院里禁足,不许外出,怎么……大约是这几日,萧家也联合涯州的大户,在各地都设了粥棚,很忙乱,这才顾不上萧易如,把她放了出来。 话虽如此,人还是要见的,顾婉连忙换了一身见的衣裳,这才去厅。 萧易如精神似乎不大好,有些萎靡,脸上也有愁苦之色,和上一次见时的嚣张跋扈,大不相同,却也没有了逃亡时的狼狈。 见到顾婉,萧易如第一次细细地打量。 顾婉遭劫的时候,割断了头发,此时虽然好好整理过,烧焦的地方已经修剪过,却还是不太长,只到肩膀,简简单单地用缎带绑起来,面上也不曾上妆,又操劳了几日,实在算不上状态良好,可是她天生丽质,人长得漂亮,即使萧易如自负美貌,却也不能不承认,两个人的美丽完全不同,和明艳大方的自己站在一起,顾婉是丝毫都不逊色的。 只是现在,顾婉年纪还小,比不上她成熟有魅力,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和羽哥哥根本不合适?”萧易如目光复杂,终于第一次地下高傲的头颅,咬牙,“就是羽哥哥喜欢你,可他的父母兄弟不会喜欢你的,你嫁进沐家,一定不会觉得幸福,婚姻本就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不是自己的事。” 顾婉挠头,她这会儿真不想和萧姑娘来纠结这些,但既然决定了要沐七公,话还是得说明白才好:“听萧姑娘的话,我就知道,萧姑娘是个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你又怎么会做出绑架我和沐延昭这般离谱的事儿?你的举动,不只是会毁了你自己,连带萧家,也将名誉扫地。” “闭嘴!我自己的错,我自会承担,用不着你管!” 萧易如闻言,脸色顿时一白,甚至打了个寒战,显然,回到家之后,她也受到了惩罚,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心里也有了惧怕之意。 但正因为她付出的太多,才更不甘心:“不要转移话题,顾婉,只要你放弃,不要再纠缠羽哥哥,你可以随便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做……再说,以你的身份,何必非要嫁进世家大族是受罪?我听说也有寻常庄户的上进男欲求你为妻,你安安分分的,过寻常百姓的日,不是很好?” 顾婉苦笑,萧易如是脑补过度了吧?(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瘟疫 也不知这位萧姑娘在想些什么贫家女嫁入豪门,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古怪故事。【叶*】【*】 顾婉一摊手,只道:“奈何沐延昭心悦的是我,而不是你,将来的寂寞、苦难,自有我们两个共同分担,与萧姑娘无关!” 一句话,气得萧易如脸色瞬间变绿。 “你……” 两个人正说话,钱婶走进门道:“小娘,有个小钻进咱们院里来偷粮食,正好让王大抓住,您看看怎么处理吧。” 顾婉怔了怔:“什么?”这阵顾家舍粥,外面的灾民虽然多,却也自觉维持纪律,偶尔有骚乱,也很快就平息,没发生什么哄抢,顾婉一直觉得挺幸运,在这灾荒连年的世道,老百姓心里都憋着一股气,稍微有点儿火苗,就可能爆发出来…… 有人偷粮食,可真不是好兆头。 “宝笙,你送萧姑娘出去,我有事,就恕我不能待客了。” 萧易如脸色大变:“我话还没说完,喂,你不许走!” 顾婉却是再也顾不上萧易如,不管这位怎么叫嚣,怎么生气,怎么跳脚,怎么放狠话,直接招呼宝笙,把这位萧小姐送走,别让她留在这里碍事,就和钱婶去了前院。 王大和王二正收拾倒在地上的两袋,顾婉走过去一看,粗麻布的口袋,底部有一条裂开,接口处参差不平,很显然是让牙咬坏的,已经脱了壳的谷滚落。 一个大约只有十来岁。身体枯瘦,脸色蜡黄的孩倔强地立在墙角,一双手紧紧抓着两把小米,攥得死紧。 顾婉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孩虽然狼狈,可脸洗得干干净净,比一般的灾民还要有规矩些。不由奇怪:“为什么来偷粮食?你在外面领不到粥?” 小男孩儿低着头不说话。【叶*】【*】 钱婶苦笑:“咱们粮食不大够,为了能坚持到粮食运回来,现在是限量供应。每个人,一天只供给两碗,吃不饱。也饿不死便是了,这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怕是吃不饱……” 顾婉一怔,叹了口气:“以后别在偷了,钱婶,再给他盛碗饭。” 小男孩闻言,猛地抬起头:“我不饿,我要给我妹妹,我妹妹病了,他们不许我妹妹来排队……” 顾婉回转的脚步一顿。低下头,皱眉:“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妹妹生病了?” “我……我叫花苗,我妹妹叫花妙……她在路上就病了,胡叔和花婶要扔了她,我不要。我要妹妹……”小男孩儿说话颠三倒四,可顾婉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不详的预兆。 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些难民,可别有传染病。若是带入涯州,那就真成了大麻烦! 顾婉想了想,还是亲自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钱婶和路三娘,本来是说什么也不肯让顾婉涉险,钱婶更是急得脸都红了,扯着顾婉的胳膊,死活不撒手:“我的小娘,这可使不得,别人躲还躲不及,您怎么能往前凑,要是大郎知道,那该多担心……” 最后,顾婉坚持要去,又让宝笙准备了白纱布,蒙住口鼻,这才勉强让钱婶松口,不过,钱婶非要跟着一起去,没办法,只好多浪费些纱布之类,应该好歹能顶点儿用。 人们本能地就知道要躲避病患,涯州的大户,还有灾民自动自发地搭建了不少草棚,好歹也能挡风遮雨,花家这两兄妹,本来是跟村里的长辈们一起逃难而来,现在整个破旧的草棚下面,只有一个花妙一个小姑娘,盖着床草席,瑟瑟发抖,其他人早就躲开了。[ ~] 顾婉到时候,小姑娘正抖得厉害,嘴唇发青,这么热的天,居然满头冷汗,花苗一进草棚,进扑到妹妹身上,开始抹眼泪。 钱婶被吓了一跳,急道:“小娘,我见过这病,可是会死人的,咱们还是……” 一句话没说完,花苗就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那股凶悍劲,让钱婶浑身发毛,顾婉摇摇头,叹道:“是疟疾……” 说着,伸手将花苗拽开,“你别离你妹妹太近,你要是也病了,她可就真没有指望了。” 顾婉手里是有特效药的,可这药是西药,给小部分人用还好,传扬出去,别人来求药,她可生产不出来…… “姐姐,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妹妹……”受尽苦难的孩,天生就知道什么人更好说话,花苗看也不看钱婶一眼,一个劲儿地给顾婉磕头。 顾婉哭笑不得,苦笑道:“行了,赶紧起来,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大夫,不会见死不救,这也不是绝症,能救活的……你先去煮一碗水来。” 等到花苗煮好了水,给小姑娘吃了药,顾婉暗自沉吟,一个人两个人还好,要是人多了,光用西药,不说刺眼,她也买不起,记得以前看书,看电视,都说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说不得,还是得用古方试试。 治疗疟疾的药方貌似早就有了,晋代葛洪的肘后方里就有记载,不过,流传不广,大多数大夫还不会用,一直到明代,才传播开来。而青蒿素,只有一种黄花蒿里面有,还和古代药方里入药的青蒿不同,是一种黄花蒿,有臭味,要说青蒿,还有人知道怎么用,而黄花蒿,就很少有大夫会当药用了。 想了想,顾婉让宝笙去拿来纸笔,将黄花蒿和青蒿的样都画下,递给花苗:“你去后山,采集一些这种草药,采集回来,煮成汤汁给你妹妹喝。” 花苗一怔,满脸惊讶:“这草我知道的……能当药吃吗?” 顾婉点头,“去吧。”又叮嘱花苗,多采集一些,越多越好。 花苗兴冲冲去采药,顾婉这才开始考虑预防瘟疫的问题,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势单力孤,最多也只能在自己家里,注意卫生,让下人们勤洗手,勤洗澡,尤其是接触过灾民之后,必须洗澡消毒,可更多的,她就做不了什么了。 而官府和沐家,都在为赈灾的粮食发愁,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卫生问题? 没办法,顾婉也只能尽量要求灾民们吃东西的时候注意,水要煮开了才能喝,顾家现在设粥棚,舍粥,救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好歹在附近的灾民心里,还是有些威望的,说话也有人听,一时间,至少顾家附近,环境卫生状况还算不错。 到了六月份,各地终于出现了晴朗的天气,沐家的商队也带来了大批的粮食,整个涯州,由沐家带头,各个大户人家,都开始有余力赈济灾民。 看到大批的粮食分发下去,顾婉总算出了口气,虽然她这阵表现的镇定自若,实际上一直很担心涯州会发生民乱。 虽说在她的记忆中,涯州似乎太平的很,可事实究竟如何,又有谁会知道!新朝建立,自然是民心所向,所有阴暗面,都会被掩盖住,根本没有人去揭新朝的短处,就是涯州并不似宣传中那般宛如人间天堂,人们也不会明言。 勉强度过缺粮的危机,顾婉在家里安生了没多长时间,就果然如她担心的那般,大灾之后,又发生了瘟疫。 一开始,只是周遭其它的州郡,陆陆续续地有人感染疾病,规模很小,并不很引人注意,可没过多长时间,连涯州都有灾民患病。顾婉好几日没接到沐延昭的书信,听孙镖头说,他现在见天在外面跑,视察灾民的安置情况,不免有些担忧,生怕他一不注意,也染上瘟疫。 不只是灾民,没过两天,连集贤馆的那位韩落韩大公,也病了,上吐下泻,很快就病体支离。 顾师连夜请来济民堂的坐堂大夫,确定是疟疾,这一下,可是晴天霹雳,连顾一清都脑袋一懵。济民堂的大夫更是直接打道回府,说什么也不肯多呆,就怕连自己也给感染上。 韩落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病,比别人还要厉害得多,很快就病得奄奄一息。 顾一清当机立断,连忙让集贤馆的其他学生都回家去,其实,就是他不发话,也不会有人肯在留在集贤馆了,疟疾,在现今,可是瘟疫,是要人命的,只要是人,都惜命得很,何况,集贤馆中的学都是当世英杰,谁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前,就先倒在瘟疫上面。 唯一的好处,就是顾安然也回到家。 结果,顾安然一回家,听钱婶说,他的小妹妹救了个感染疟疾的小丫头,立时是又怕又气,生气过后,才顾得上仔细询问病人的情况。 那小丫头的身骨弱,现在还没好利索,但确实是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用些吃食,顾婉也不知道是这些青蒿的作用大,还是自己给那孩吃的西药的作用大。 顾安然颇为诧异,仔细端量了自家妹许久:“没想到,我们婉娘的医术挺不错呢,这疟疾,济民堂的大夫可是谈之色变。” 以前听说妹妹要学医,要学制药,他也没多想,考虑到技多不压身,女孩会点儿医术,对自己也有好处,就由着妹折腾,连顾婉霸占整整一座‘醒春居’,不许外人进入,一有空就进去瞎倒腾,他也只是一笑了之,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婉娘还真挺有学医的天分的。(文昌书院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长大 虽然说顾安然和韩落的关系不算好,但毕竟是同窗,都是顾师相中的弟人选,顾安然总是希望韩落平安无事的。[ ~] 顾婉从善如流地写了药方,有用黄蒿草制了不少药丸,让顾安然送到集贤馆给韩落,至于韩落急匆匆赶来的家人,肯不肯给他吃,那就不是顾婉能决定的了。 这阵一直精神紧张,现在顾安然回到家,顾婉总算松了口气,能睡上个安稳觉,不得不说,家里没有当家的男人,就是忠心耿耿的护卫再多,也难让人心安。 夜里,顾婉窝在软榻上,只觉得浑身疲惫,梦里,她不停地在密林里奔跑,似乎又回到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的那场迷梦中,凶猛的野兽在背后追赶,前方充满诱惑的身影若隐若现,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袍,刺痛了娇嫩的肌肤…… 鲜红的血流下来,染红了洁白的长腿。 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顾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拉拉床头的铃铛,叫了宝笙过来。 宝笙和宝琴一个捧着热水,一个拿着香胰,香露,毛巾,进屋服侍自家小娘洗漱,结果,一掀被,都吓了一大跳:“呀,小娘,你受伤了……” 顾婉摸摸隐痛的小腹,大囧,额角抽搐地去堵两个小丫头的嘴——宝笙和宝琴比顾婉还要小一些,又没有生活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当初跟着胡姬的时候。也甚少贴身伺候,这会儿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哪怕顾婉小心解释过,这纯属正常现象,这俩姑娘还是一脑袋的问号。 路三娘到满脸欣慰,看着顾婉在屏风后面折腾,“我们小娘终于长大了,别担心。【叶*】【*】这是好事儿。” 早不是第一次经历,也没什么好害羞尴尬的,顾婉大大方方换了衣物。用上用白布和棉絮自制的小翅膀,她到是想用商店里买来的,奈何物件出处不大好说明白。以后或许可以偷着用,这第一次,太受关注,还是低调些好。 顾婉对这个时代的生活没什么不适应,毕竟几十年生活在这里了,可就这一点儿,卫生用品着实不方便。幸亏她自己的内衣,从一开始就自己按照现代的习惯缝制,这身体一开始发育,还用肚兜之类的。 顾婉就觉得不大舒服了。 路三娘和钱婶一整天陪着顾婉,絮絮叨叨地跟她唠叨各种注意事项。 钱婶手里拎着小小的卫生用品,笑道,“小娘这个注意好,比月事带方便也干净。咱们这样的人家也用得起……” 路三娘也感叹:“当初小娘非要种这白叠草,我还觉得奇怪,没想到,白叠这般有用。” 现在不只是顾家,整个郭家屯都在种植棉花,棉布的衣裳。在郭家屯早就不稀奇了,也渐渐开始向外流传,只是现在是战乱时期,流传的还不算广。 听着两个女人的碎语,顾婉直翻白眼,躺床上,盖被,借口困倦,总算把两个不放心的长辈给打发走了。 打发王二去陈郡主家走一趟,请个假,顾婉便一直在床上磨蹭到中午,期间喝了两碗当归红枣粥,等到陈文柔拎着各种保养的药材登门,才哉哉爬起身。 这还是顾婉的新宅建起来之后,陈文柔头一次到顾婉的闺房,以前来过两次,也只是在主院专责会的厅里略坐了坐。 结果,一进顾婉的院,再进顾婉的正房大门,陈文柔的眼睛就亮了,整张脸都在放光:“……没想到,柳木头的本事了不得。[]” 她看了看还迷迷糊糊的爱徒,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我们婉娘真是会享受。” 顾婉住的房,和现在大多数千金小姐的闺房不同,家设计偏向简约温馨,厅里安置了简易的布艺沙发,通体黑白的色调,很大气,木质的地板上铺着天鹅绒的地毯,是米黄色的,极为鲜亮,整个空间都洋溢着青春色彩。 厅外便是花园,假山池沼,人工引流而来的活水潺潺流过,花木并没有特意修剪,有些凌乱,可顾婉就是喜欢这种自然的味儿。 她的卧房位于二楼,悬空的木梯和楼下的厅相连,开放式的结构,有一个大大的阳台,阳台上藤蔓缠绕,藤椅和木质方桌都是柳木头新近特意打造,最是舒适不过。从阳台上望去,正好能看到后山嶙峋的怪石和瀑布,高大树木的枝桠,甚至延伸到阳台内部,顾婉一招手,仿佛就能招来无数飞鸟,走兽。 当初柳木头看到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宅时,都被吓了一跳,感叹这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实用,也最独特的住宅,就是乐安侯水波花费了整整一年,召集了整个丰朝所有能工巧匠,在大庸城东打造出来的豪宅,只看舒适程度,也远远无法和这座宅院相比。 顾婉很狗腿地扶着自家老师坐到阳台上,让宝笙端来红枣姜茶,又从床头的柜里拿出几本游记,搁在桌上,这才落座。 陈文柔很满意,现在正是暑期,就是在房里放置几个冰盆儿,也难免闷热,可顾婉的卧房,却是凉风习习,尤其是往阳台上一坐,举目远眺,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共为邻,真真是避暑的好地方,陈文柔当场决定,要经常来探望探望爱徒。 “等热天过去,也让柳木头给我造个避暑的别院。” 顾婉顿时笑了:“师傅哪里会缺避暑的庄,弟这儿,也就是依山傍水,才显得凉快些罢了。”说着,连忙又奉上一杯红枣茶,让自家师傅润喉,一双眼睛眨呀眨,做乖巧状,等待自家师傅说话。 显然,陈文柔亲身到访,不可能只是为了小女孩儿要长大了这点儿事儿,若是有什么叮嘱的,派手下的嬷嬷走一趟就成,还比她更经验丰富呢。 陈文柔眯了眯眼,慈爱地看着顾婉,拍了拍她的头:“别多想,师傅就是来看看你,小丫头,你最近莫要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要是有官府的人登门,就说病了。” 陈文柔说话没头没脑,似乎真是闲来无事,跑到小徒弟家蹭吃蹭喝,喝了杯茶,吃了点儿点心,又给爱徒留下功课,就打道回府。 直到第二日,涯州刺史府的人,连同济民堂的两位坐堂大夫亲自登门,顾婉才知道自家师傅是什么意思。 原来衙门的人听说顾婉有治疗疟疾的药方,这才登门求教,药方到没什么,顾婉很干脆利落地扔给济民堂的大夫去研究,不过,官府有意组织一批民间大夫,和医官们一起,到便民所,深入灾民中去治病救人,而顾婉自己,然也在名单之内,还是领头人,却让顾婉有些意外。 顾婉是顾家的千金闺秀,可不是大夫,又没开着什么医馆药铺,无论如何不该找到她的头上,刺史府来的小吏却是气气,说是济民堂的王贤民王神医,一力推荐,说顾婉的医术超凡脱俗,在涯州无人能比,又有治好疟疾的经验,这个重担,非她莫属。 一开始,刺史府的人是希望王贤民主持大局,不过,王贤民借口京城有贵人遣人来求医,他必须去京城,没时间留在涯州,这才推荐了顾婉。 一听说是王贤民的主意,顾婉一口回绝,只说她不是大夫,医术只会皮毛,不敢担此大任,请另择德高望重的医生做主。 要是答应做这个主管,万一疫情严重,指不定朝廷还会给她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她来承担责任,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不过,顾婉还是答应下来,要去帮忙救助灾民。 在她心里,她确确实实是个大夫,该有的医德,绝不可少。 顾婉要去帮忙,家里没人同意,陈文柔也皱眉,后来想了想,叹了口气,到没阻止,药王陈伯却很高兴。 按照这位老头的说法,‘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一个好医生,无论如何都要德才兼备,德在才先。顾婉能有仁心,这才有点儿他药王弟的摸样。 顾婉到不怎么认同这种说法,她还是觉得,对医生来说,当然要有医德,可医术最重要,没有医术,医德再好,也不算医生。要是让她选,她可是宁愿选一个医术好,却不怎么讲道德的大夫求诊,也不乐意让一个只有医德,医术很差的大夫看病! 朝廷说是派来了医官,实际上,这些医官只愿意呆在医馆里面,根本不乐意去灾民中间,就怕自己也染上疫病。 顾婉至少用不着担心自己的安全,干脆联系了一批,胆大,仁心仁术的大夫,坐着马车,车上装了好几盆黄蒿草提炼出来的药丸,见人就分,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沿路也讲一讲预防疟疾和其他传染病效果好的药方,画下图来,让人按图索骥去采药。 没多长时间,整个涯州,到处飘散起药汤味儿,尤其是顾家附近,闹得钱婶他们天天燃香熏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偷香 顾婉和大夫们的努力,还是相当有效果的,毕竟,涯州并不是瘟疫的源头,状况比外地可要好很多,疫情很快就被控制住,再不曾扩散,大多数病人也陆陆续续地痊愈了,死了不过几十人。( ·~ ) 几十个人死去,放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大事故,可在这个乱世,就是不闹灾,寻常一州之地,一日死亡的人数,也不会比这个更少。 “小娘,香汤已经准备好,您舒缓舒缓吧。” 刚回到家,见过大哥,宝笙就笑眯眯扶着自家小娘进入浴池。 把顾婉安顿到白瓷砌成的半人高的水池中,准备好香胰和香精,两个丫头就退了出去,顾婉在现代社会,染上的毛病,沐浴的时候,不喜旁人服侍。 带着些许药香的热水,蒸气弥漫,仿佛将顾婉骨里的疲惫都浸了出来,整个身体不觉轻盈许多,香喷喷的天然无刺激的沐浴露,给本就柔滑的肌肤,更添了几分细腻。 泡完澡,顾婉细细地把保养用的香精涂抹了一身,待到都吸收完了,才吐出口气,出门。 女人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 顾婉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开始护理肌肤,毕竟,小孩的肌肤自愈能力强,太早保养,到也不好,只是后来见宝笙、宝琴两个丫头的皮肤蜡黄,手脚也粗糙,才买了一些保养品给她们试用,用过之后。效果然相当好,而且,只是保养了半个月,两个小丫头就几乎脱胎换骨了,之后大半年没再保养,皮肤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差。 看来,随身商店里卖的东西。到还真没有弄虚作假的,质量比各种国际名牌的化妆品都好,顾婉就干脆自己也买了些高质量的用上。 ——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 ·~ )这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本能反应! 趴在软榻上,宝笙用柔软的棉布替自家小娘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宝琴给她揉肩捏腿。 两个小丫头别看年纪小。手艺却极好,不多时,舒服得顾婉便懒洋洋进入半睡眠状态,迷迷糊糊地感叹,小日过得舒服啊!现在,自己虽说不似以前当侯府夫人时那样,前呼后拥,大小丫头几十个,但相比而言,顾婉还是喜欢如今的生活。 上一世。虽然富贵,可局限在小小后宅,生活几十年如一日,寡淡如水,一个月。或许都见不到丈夫一面,一年说的话,有十几句就算不错,呆在偌大的,冰冷的宅院里,每日弹琴作画。也无人欣赏,唯一出门的机会,也不过是去庙里烧香礼佛…… “啊……” 宝笙短促的喊声,惊醒了顾婉,顾婉抬头:“怎么了?” “是……七公。”宝笙吓得唰一声,拉上厚重的窗帘,脸色通红,哭笑不得地道,“七公在岩石上坐着呢。” 顾婉眨眨眼,披散着头发便坐直了身,宝笙和宝琴手忙脚乱地给她拿鞋,拿衣服,取首饰。 “别折腾了,这些首饰我现在哪里能戴?”她年纪本就小,戴上一两朵珠花还好,什么凤钗,步摇,如今都不能戴的,现在头发只剩下半截,那些漂亮的首饰,就更是只能欣赏,无缘佩戴了。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穿上靴,顾婉才坐在阳台上,拉开窗帘,向外看去,就见沐延昭裹着一条藏青色的披风,坐在岩石上,要不是离得她的房间太近,借着夜色掩映,估计都看不出他是一个人。 顾婉失笑:“好大胆,哪来的贼?” 自家大哥没有陪,也不是由吴管事带领,这家伙显然是偷溜进来的!她实在没想到,温文尔雅,端方守礼的沐延昭,然会一个人孤身闯民宅! 顾婉一挑眉,回头对宝笙道:“我这雅心阁的门户,未免太松懈了些,你们记着,等下告诫咱们的护卫队长一声,要他注意……这一次进来的是沐延昭,下一次,万一放进匪徒,那还了得!” 沐延昭站起身,笑道:“我可是偷香窃玉的雅贼,只是除了小娘你,小生可没兴趣去窃旁人!” 顾婉摇头,难得听见沐延昭花言巧语——这家伙花言巧语的时候,然还能做到一本正经,温文尔雅,若是旁人从远处看,大约只会以为,这人不过是说些问候天气之类的寻常话语。【叶*】【*】 到也不用脸红,顾婉的面皮,从来是比沐延昭厚的,干脆坐在阳台上,拽下几颗沐延昭送来的荔枝,给他扔下去:“你忙完了?怎么不走正门?” “我也想走正门,只可惜,‘恶犬’挡路!” 沐延昭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他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笑容,一笑起来,连眼睛都在笑,无论是微笑,还是豪爽的大笑,都有其独特的迷人之处,不像阳光那般刺目,如月光一般温柔……真真是笑颜如花,无人能及。 “小美人虽好,奈何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哥哥,不得已,我也只能行这无礼之事,还望小娘莫怪,莫怪!” 看着他的脸,听着这人用极斯文的语气,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顾婉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能相信,平日行为举止,无不君的沐延昭,也有这样的一面,只是,这家伙把自家大哥比作恶犬,未免太可恶。 调笑了两句,沐延昭到底还是不习惯勾搭小姑娘,无奈地拍了拍脸颊,缓和了眉眼,叹道:“……婉娘,你也太大胆了些,疫病那种东西,也是你能沾染的吗?” 他也没想到,听说顾婉涉险去灾民中间给患病的病人诊病,自己然会怕的这样厉害,他以前有过很多很多此的惧怕,怕看见手下将士的死亡,怕看见满城缟素的场面,可这些年,却似乎麻木,很少怕了,实在没想到,然还会有感受到揪心之痛,惊惧交加,举止失措。 他在顾安然说,顾婉连日疲惫,不见外之后,竟然会要求小欧,带自己偷偷潜入雅心阁,幽会佳人,别说是他自己,就是小欧,听到他要求之后,也是傻了大半天,追问了好几遍,才满头大汗地答应下来……他该庆幸,小欧一向守口如瓶,不用担心有什么流言传出。 顾婉一愣。 沐延昭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忧郁:“我很担心……也很骄傲,真没想到,婉娘你然连瘟疫都懂得治!” 顾婉摇头:“只是知道一点儿皮毛罢了,其实,很早以前就有治疗疟疾的方,可惜,大部分毁于战火,没有流传开来。” “是啊,战祸。”沐延昭叹息,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顾婉许久,也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声道,“婉娘,你一直没有给我一个准信,现在能不能给我?” 顾婉莞尔——怪不得沐家一直被其他三大世家排挤,也很少与其他三大世家联姻,闹了半天,人家早就看出沐家弟,那‘彪悍’的‘不知礼’的性情了。 顾婉从藤椅上站起来,立在阳台边上,看着沐延昭,很轻,很细微地道:“……等到你谋得一方净土,便来向我求亲,我总会等你。” 啪嗒! 假山后面一声脆响,小欧低头猫腰,一只手紧紧扣在山壁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抹了一把汗——这俩人也太光明正大了,这种话,好歹悄悄说,身为下属的自己,压力很大啊! 当夜,沐延昭走之后,顾婉该吃吃该睡睡,事情确定了,到再不像以前,想起他便纠结,日照常过下去,灾后重建的工作,那是官府和沐家的事情,与顾婉再无干系。 只是,有一点儿,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以前顾婉懂医术的事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毕竟,她几次出手,多是在济民堂,而王贤民,显然不会过分颂扬她,来显示济民堂的‘无能’。 可这一次不同,顾婉的名字虽然没有到处宣扬,可架不住受顾家恩惠的人多,这才过去没多长时间,顾家的小娘,就成了医术高超,仁心仁术的活菩萨,弄得顾婉心虚不已。 她自己有几分几两,她还是知道的,以前就是跟着院长学了一点儿皮毛,后来虽然也读了不少医,又跟着药王陈伯学了一阵,但最多也就是刚刚入门,根本没办法和行医十几年的老大夫比,她现在显得医术不错,也不过是在后世呆了三十几年,见多识广罢了。 这下可好,名声远扬,很多病患都蠢蠢欲动,想要上门求医,幸亏顾婉是闺阁千金,没有开什么医馆药铺,也不是所有人都好意思登门,偶尔来几个,让吴管事就给打发了。 坏处很大,好处也有一点儿,陈伯对顾婉的管教力度加大不少,不像以前一样放羊吃草,只要有功夫,就把她拎到身边,细细教导,没几日,顾婉就觉得自己的医术,那是大有长进。 顾婉的生活,算是步入正轨,可顾安然却有些焦虑,因为集贤馆到现在也不曾开课,顾师又迟迟没有交代,不只是顾安然,连其他的学都着急了,信件雪片似的飞去顾师家里。 临近七月末,顾师终于发话,集贤馆会在八月份开课,顾安然总算松了口气,结果,当天晚上,顾南顾一清,顾大名士,然登门拜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恢复 顾安然是绝对的‘受宠若惊’,把顾婉私藏的一瓶红葡萄酒都拿出来分享。( ·~ ) 醇香的美酒,在琉璃杯中,晃出耀目的色泽,顾南舒舒服服地坐在凉亭里,一边转动酒杯,一边长叹:“好酒,芳香醇烈,到比宫廷佳酿,还有滋味……” 葡萄酒,在丰朝达官显贵眼中,并不算珍贵,可像顾家这般汁液晶莹剔透,不显浑浊,香味醇厚的,却是罕见。 顾南觉得,自家这个小徒弟出身来历不简单,其根据就在此,也只有真正有传承的世家大族,像饭食,酒水,才有自己的独门手艺,只传孙,秘不示人,要真正培养出一个贵族,那至少也要三五代人努力…… 一开始,顾婉也就是照着买来的方酿造果酒,手艺日渐纯熟,又逢沐延昭那小新近从高昌国得了不少上品的好葡萄,巴巴送来讨好小美女,再看一眼自家花园暖棚里的葡萄藤架,一时心动,就着手开始酿造葡萄酒。 失败了两回,不是色泽不鲜亮,就是味道不醇厚,最后还真给她酿成,出来的成果,然不比后世酒厂出品的差多少。 顾安然尝到美酒,大呼不可思议,顾婉却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一来自己的手艺不错,有点儿天分,二来方是好方,葡萄也是从商场里选购的,适合酿酒的,想不成功都难。 虽然美酒诱人,但此时此刻。永远以自己‘酒鬼’的身份为荣的顾师,却难得没有把心思放在酒水上面,漫不经心地品了口,皱眉道:“文泰,文韬的病始终不见好。” 顾安然进入集贤馆之后,因为早年夫妇双亡,一直不曾取字。又已经成年,顾师就做主,给他加冠取字。顾师亲自为他取字,还让顾安然高兴了好一阵。 顾安然一怔:“怎么会?我妹妹的药方很有效,咱们涯州不少染上疫病灾民。[ ~]病情都好转了。”那位韩公的条件,可比外面的流民好得多,有名医诊治,专人照顾,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按说,早该痊愈才对。 顾南苦笑。韩家那位听闻心头肉生病,匆匆赶来来的二夫人,一颗心都挂在韩落身上,顾家送药方来。她一听说开药方,送药的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当场就把药方给搁在一边,药丸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把希望放在从大庸带来的名医身上。 这位薛泽。 薛神医的嫡传弟,也确实是有本事的,让韩落的病情有所缓解。 可韩落本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身体虚弱,他这种身体,要是一直安安生生地在家里过纨绔公的富贵生活。不劳心,不劳力,也不去想什么学文习武,功成名就,永远保持愉快舒畅的心情,那或许还能活得长长久久,但他偏不,非要劳心劳力地苦读诗,尤其是到了集贤馆,因为有一个顾安然在旁边,更是一门心思努力,非压顾大郎一头不可。 不止如此,他还为了所谓的爱情,日日夜夜牵肠挂肚,不得好眠,就这样下去,好生生的健康人也得垮掉,何况是他! 再加上,最近他心里藏了一桩事,一桩把他折磨得不得安宁的大事,瘟疫来袭,以他的身体状况,想不病都难! 顾一清含含糊糊地把韩落现在的情况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听说你们家小娘的方管用,我才说用药试试,反正薛神医的那位弟,如今也焦头烂额了,这药给他灌了两天,确实有用,可那小还是病病歪歪的,一直不见好。” 顾安然恍然:“先生的意思,是让舍妹去给韩公看看。” 顾一清连忙点头,一开始他是打算信一封,请薛泽来一趟,可薛泽行踪不定,也许等人找到了,韩落早就魂归黄泉,至于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好人选的那位药王陈伯,他连想都没敢想,那个倔强老头,与郑、韩、张、周,四家,可是有深仇大恨,让他来看病,别说他不会答应,就是答应下来,估计韩二夫人也不敢让他看。[] 这只是小事一桩,顾师亲自来请,顾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乘车来到集贤馆,顾婉还是第一次进入集贤馆内部,颇有兴致,举目四顾,果然一如外界传言,处处简陋,连韩公住的竹楼,也是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要坍塌一般。 顾安然扶着妹妹下车,一抬头,就看到六个大丫鬟簇拥着的,满头珠翠的贵妇人。 “是顾家小娘吧?麻烦你了。” “哪里,小事一桩,还是让我先看看病人吧。” 在小楼门前等待的是韩家的二夫人,也是韩落的亲娘,四十几许的年纪,眼角早有了细纹,人却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颇有风韵。 韩二夫人显然满心都是宝贝儿,听顾婉这般说,连忙带路,把人领到韩落的病榻前。 疾病的的确确摧毁了韩公的身体,简直枯瘦如柴,不过,人到醒着,半靠在床上,青白的手捧着浓黑的,味道难闻的药汁,一口灌进嘴里,轻轻咳了两声。 二夫人连忙拿出手帕,细细地替他擦拭额上的细汗。 韩落也很乖顺地任她作为,眼睛里隐隐约约现出一抹愧疚,“娘,孩儿没事,药都喝过了,今天也没有呕吐……” 二夫人眼睛一红,这两天,韩落只喝了一点儿米汤,一时大汗淋漓,一时又冷的打寒战,看着儿难受,她这个做娘亲的,恨不得以身代之:“好孩,娘请来了顾家小娘给你看病,涯州闹瘟疫,就是她给出药方,活人无数,我儿的病,肯定也能治好。” 韩落一怔,抬头看见顾婉,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目光闪烁,仿佛不敢正视。 顾婉顿时惊讶,这人似乎不像传言中的那位高傲公,心里虽然奇怪,顾婉还是老老实实地垫上丝帕,给韩落把脉。 把完脉,又看了药方,顾婉略微沉吟,道:“韩公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只是,目前喝的药物,药效不大足,这才迟迟未愈。” 这个时代,越是名医,越是下药求稳,尤其是薛神医这一派,向来是不喜欢急功近利,剑走偏锋,开的药,一向是四平八稳,就连顾婉给官府的方,也被稍微改动了一下,使得药效更温和,这才肯给人服用。 如此治病,对于慢性病,当然没什么问题,也安全,但是,对于急性病,就有点儿不妥,很容易拖延病情。 韩夫人闻言,脸色大变,急道:“那……那可如何是好,小娘,您千万要救救我的落儿!落儿从小身骨就不康泰,哪里受得住这般折磨!” 怎么看都是贵妇人的韩二夫人,哭的眼睛红肿,满面焦急。 顾婉想了想,道:“我祖上传下一些药丸方,对急症效果很好,早先大哥已经送了过来,现在看,韩公似乎未用……如果夫人信得过我,到是可以给韩公服下。” 二夫人一怔,讪讪道:“那药丸……实在抱歉,奴家一不小心,便给弄丢了。” 顾婉挑挑眉,一想便知,肯定是韩二夫人觉得她的药丸卖相不佳,又是个不知名的小姑娘送来的,恐怕已入手就给扔了,哪里敢让他们家的宝贝儿服用,大户人家对入口的东西都很谨慎,更何况是药物,这到没什么不对。 顾婉也不说破,干脆留下了一颗药,就告辞离去。 至于对方吃不吃,拿给别的大夫查验,会不会查验出什么东西,就真不干她的事儿,反正她该尽的心力,已然尽到。 第二日,韩二夫人就再次登门,这一次行为举止更是气了三分,还携带重礼,晚上韩落又发了病,而且相当严重,甚至惊厥过去,韩二夫人顾不得让大夫检查顾婉的药丸,病急乱投医,就给儿服下,没想到,一夜过去,韩落的状况就好了许多,早晨,甚至还喊饿,喝了一碗粥。 顾婉笑了笑,对二夫人的千恩万谢,也没放在心上,这病,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就好,不过,西药和中药比,一大特点就是见效够快。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还没什么抗药性,不必肌肉注射,口服抗疟原虫的药物就可以了。 再次给了二夫人一瓶药,这一回,不显眼的药丸的待遇,明显和以前不同,第一时间就让二夫人珍而重之地收好。 果然,又过了两天,就传来消息说,韩落已经大好,能够移动,如今只需静养,韩二夫人已然把人接走,走得虽然很匆忙,但临走之前,还托顾师给顾婉送来大笔的谢礼。 顾婉也不气,高高兴兴地收了,就当是诊金。 病人痊愈,集贤馆也正式开课,顾家的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只是,这个正常,仅仅是寻常百姓家,多雨的夏日还没有过去,就传来水泽病重,昏迷不醒,朝中大臣恳请太监国,而齐王殿下,怀疑父王是被谋害,起兵入京,号称要清君侧。 顾婉听见宝笙和宝琴一脸无奈地说起这个消息,感叹着这场变乱要持续多久的时候,正坐在桌前,对这一本从自家师傅那儿讨好的字帖练字——表面没有丝毫不妥,心里却是乍然紧张起来,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长达三年之久的战乱,终于开始。 在景天二十年十二月初八,定国公世沐延旭,攻入大庸,宣布新朝成立,定国号为庆之前,这天下,是难得太平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小说 桂影飘香,正是金秋时节。【叶*】【*】 大周山脚下,本来荒芜的土地,如今已经是金灿灿的一片,好一派秋收盛景。 大半年的时光过去,郭家屯在涯州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把村打造成了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虽然外面依旧是兵荒马乱,甚至比往年更惨烈,可是在这里,动荡和离乱,似乎已离人们远去。 顾家的书房里,灯火通明,顾婉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前,厚实的一叠书稿推到前方,她眼前摆着一个朱红色的木制托盘,上面置着几个精巧的小碟。 鲜绿的小黄瓜,清脆可口,小巧玲珑的蟹黄汤包,尚冒着热气。 顾婉轻轻地咬开汤包薄薄的皮,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地吃了四个包,又一碗桂圆莲粥下肚,才心满意足。 “钱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宝笙和宝琴,一边端来漱口水,拿着帕给自家主清理,一边撤了托盘。 宝琴见主一副饱足的舒泰样儿,不由道:“主,大晚上的,您可少吃点儿,小心积食。” 顾婉摆摆手,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叠书稿,雪白的宣纸上,清秀的正楷小字,墨香熏染,赏心悦目。 宝笙和宝琴不自觉都收了声,在灯烛之下,安安静静地写文章的顾婉,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让旁人的心,都跟着清净下来。 陈文柔是个好师傅,在学业上·她是对顾婉要求极为严格,功课从不肯少,尤其是打基础的阶段,但在确定顾婉已经把所有能通过反复练习学会并且熟练的知识都牢牢地掌握住之后,她出类拔萃的教学手段,就逐渐显露出来。( ·~ ) 最近半个月,顾婉上课上得非常愉快,陈文柔每天,除了检查一下顾婉该完成的功课·就是带着她出外郊游,会客,她选择的客人,有名门大户的当家夫人,千金小姐,也有寒门出身的寻常人士,甚至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各式各样,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之处,绝不会让人不喜·反正顾婉是交到不少好朋友,也玩得乐在其中。 除此之外,就是烹一壶香茗,带着爱徒用最舒服的姿势,坐在花园里,一边儿赏风景,一边给她讲故事。 那些不为人知的朝野秘闻,豪门**,江湖琐事,任谁听了都会心惊胆颤的各种消息·都变成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小故事,轻轻松松地就从陈文柔的嘴里冒出来,顾婉一开始听得满头大汗·后来就变成了津津有味。 到现在,两个月过去,她也能高高兴兴嗑着瓜,和自家师傅讨论‘当今圣上为了得到婉贵妃,诛杀了他一向信赖的卫国大将军陆逸,和达瓦族,塔塔尔部,唯一一个向往和平的三王决裂·导致整个丰朝的统治土崩瓦解,·这究竟真的是为了红颜美色,还是有什么更深入的内情;或者分析一下·郑、周、刘三大家族,几百年来·每一次的结盟与分裂,都有什么样的目的,为了达到何等效果。 和陈郡主这样彪悍的女人呆得久了,顾婉也养成不太把世家豪门放在眼里的性情,至于区区一郡主,是怎么知道这些隐秘的,陈文柔只要不说,她就不问,反正,顾婉算是彻底服了自家师傅,人家这一辈,才是活得潇洒且痛快,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听多了故事,某一日,忽闻陈文柔感叹:“我一开始,让人搜集这些八卦秘闻,其实就是太无聊了,咱们女人,又不能去青楼喝花酒,又不能总是骑马冶游出去疯跑,天天不是绣花,就是弹弹琴,看看书,最大的乐趣,也不过听听戏文,或者是翻翻游记,偏偏这些游记杂记,看一本两本还好,看得多了,也厌烦,无趣,实在无趣······” 顾婉闻言,忽然就有点儿手痒,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纸张昂贵,印刷技术也不行,书籍多为经书典籍类,像话本什么的,也许说书人手里有些,但根本没有流传,文字还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提供消遣的读物,根本不存在。【叶*】【*】 其实,自己闲来无事,写一写话本小说,也挺有趣的,至少,能丰富自己的生活。 顾婉跟了陈文柔这么长时间,别的学没学到且不说,雷厉风行,是学了十成十,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每天晚上,功课完成,她就开始写也许是这个时代第一部小说作品。 顾婉读了两辈书,在后世,更是什么都读,年轻时也喜欢看看消遣类的通俗小说,虽说没有真正动手写过长篇,可小短文,评论性的文字,可真没少写,这会下笔,虽然不是轻轻松松,到也自觉写的不错。 她写的是一部缠绵悱恻的传奇故事,以苏妲己为主人公,写她和苏部落的未婚夫,帝辛和伯邑考的爱恨纠缠,有倾轧,有挣扎,有宫闱秘闻,也有侠骨柔情,虽然是悲剧,但是,她却用的喜剧的手法来写,至少,顾婉写的时候,是眼中含泪,笑着写完的。 这部小说,虽然没给别人看,但顾婉还是信心十足,觉得自己写的不差,毕竟,有师傅认可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陈文柔就看得捧腹大笑,笑过之后,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十分喜欢,最近为了顾婉能好好地把它写完,连功课留的少了。 宝笙、宝琴还有沫儿,几个小丫头也喜欢自家主的文字,时不时地混在书房,借口伺候文墨,总想着先睹为快,以前宝笙、宝琴还好,沫儿是一看书本就头痛的,到是喜欢给顾婉学算术,总拿着柳木头打的算盘拨弄。 *记住牛屁屁书院*本站正确网址。nppsy。把。改成. 顾婉正审阅书稿,宝笙、宝琴站在旁边偷看,忽听门外传来钱婶的声音——“大郎,您怎么回来了?集贤馆今儿放假?” 只片刻,大门洞开,顾安然大踏步地进门。 顾婉放下书稿,回头笑道:“大哥,怎么这么急?慢一点儿,宝琴,给大哥倒杯茶……” 宝琴点点头,急忙捧了杯茶过去。 顾安然的脸色甚是难看,目中隐约带着暴怒,顾婉怔了怔,不由惊讶,她家大哥一向温和,鲜少动怒,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能不着急?婉娘,你看没看叔父来的信?”顾安然走到桌前,结果宝琴递过来的茶,一口喝干,才怒道。 顾婉挑眉,摇摇头:“是叔父来的信,我便直接让王大送去给大哥了?怎么,叔父信里说什么?可是顾家出了事!” 这阵,他们和堂叔顾宇联系上,信件来往频繁,几乎每月都有一封,顾宇信中所言,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十分关心两个侄侄女的生活,还想着让顾安然尽快去一趟大庸,一来是和方家小姐的婚事,二来,叔父觉得顾安然年纪大了,可以承担家业,想要把顾风留下的家产,分给顾安然。 只不过,最近外面实在不太平,集贤馆的学业也还没完成,顾安然一直没有机会出行,其实心里对这个叔父还是很关切的,每一次送信,都会寻一些调养身体的药方和上好的药材,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这阵,每逢说到叔父,顾安然都是很亲近的自家人口吻。 顾安然拿出一封信,摔在桌上,怒道:“婉娘,你自己看!” 顾婉诧异,从善如流地拿起信来,打开细读,一读,便忍不住皱起眉头,信居然不是叔父所书,而是她那个婶婶写来的。 读完信,顾婉的脸色也是变了变,眼角眉梢带了几分薄怒,恨恨道:“荒唐,我怎么不知道,我居然和王氏的外甥指腹为婚?” 一听‘指腹为婚,这四个字,顾安然气得浑身哆嗦,“那个黄杰是什么东西,真当我不知道不成,我好歹也在大庸读书多年!” 要真有指腹为婚之事,为何婶婶以前不曾说过? 当年他在大庸求学,也曾经摆放过婶婶,那时叔父不在京城,出外行商未归,婶婶虽说未曾直接将他赶出家门,却也极为冷淡,根本就当没他这个人,以至于三年来,除了逢年过节,他送上节礼,不失礼数之外,再不肯踏入顾家祖宅。 那个时候,那位婶婶可不曾说她的外甥与自家妹有婚约,现在只凭空口白话,就想要他把妹妹嫁给那品性恶劣的黄杰,怎么可能! 再怎么说,王氏也只是婶娘,不是亲爹、亲娘,他妹妹的婚事,还由不得这个女人做主! “大哥,你先别急,坐下歇歇。”顾婉蹙眉,低声道,心里有些奇怪,上辈她可没遇见这种事儿,她记得,上辈黄杰是娶了一位姓武的商女。 黄杰,字环峰,是王氏庶出妹妹的儿,黄家以前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寻常殷实人家,后来天下大乱,黄家也破败了,王氏的妹,就带着儿投奔了姐姐。别看王氏对夫家的侄侄女狠心,对她的娘家人,却是不错,虽然只是个庶出妹妹,却也照顾周到,还让黄杰进入顾家的族学里读书,黄杰也出息,才学不错,深得先生看重。 第八十八章 卑劣 黄杰的年岁渐长,很快就到了说亲的时候,他娘亲想着,自家身份虽然不高,出身商家,又没落了,可自己有一个顾家当家夫人的姐姐,儿也出息,想来说一个高门大户的媳妇不大可能,求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到也并非不行。( ·~ ) 小王氏借着姐姐的关系,参加了几次饮宴,拐弯抹角地打探大庸未出阁的千金的情况,最后相中卢家庶出的三小姐。 卢家不是名门世家,可也不算差,家中农庄田产都不缺,门下的生意,从绸缎脂粉,到米面粮食都有,刚来大庸发展不到两年,算不得什么,可在卢家的老家庐州,却是不可小觑的乡绅大户。 这黄杰的皮相不差,也有些才学,再说,他还年轻,卢家一想,一个庶出的女儿,想来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不是给人当续弦,就是只能找个低一些的门户,这么看来,和黄杰也算匹配,就推了另外几个来说亲的媒人,递了话给小王氏。 却不曾想,黄杰根本看不上人家卢家的小姐,当时就放出话来,他皇家只娶世家女。 卢家听到消息,自然是大怒,卢家小姐也被坏了名声,之后姻缘一直很艰难,家里人又不想委屈她嫁得太差,一直蹉跎到十八岁,最后嫁去了青州。 听说女儿出嫁的时候,卢家的姨娘哭的死去活来的,连卢家正房夫人脸色也很难看,他们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出,可一向受宠,再加上这孩听话孝顺,深得正房夫人的喜爱,从小就养在身边,和亲生的闺女也没什么不一样,现在嫁到异地。夫家比以前来说亲的人家都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一生,恐怕再见不到几次。哪能不伤心! 再说黄杰,他放出话,要娶世家出身的媳妇。[ ~]可这哪里容易? 如今这世道,所有的人家都想娶世家女,连皇室也不例外,这到也可以理解,世家女都是从小教导,嫁人之后,打理家务,出外社交,什么都能做得妥妥当当,比小户人家出身的闺秀好得多。不是还有一句俗语,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就是这个道理。 总之一句话,世家女是不愁嫁的。哪怕是庶出的女儿,又哪里看得上黄杰这样没有恒产,寄人篱下的男? 黄杰迟迟说不上媳妇,小王氏就着急了,后来一想,她姐姐家就有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刚过了十二岁,出落得如花似玉,在大庸城小有才名,两家不是正好亲上加亲? 一想通了,小王氏急忙和儿去商量。 黄杰想了想,顾家家资丰厚,又只有一儿一女,女儿还是嫡出的,被父母钟爱,身份够高,嫁妆肯定也不薄,他在顾家的族学里读书,也见过那位小姐顾媛,真真是花骨朵一般的女儿家,虽说为人似乎高傲了些,可那有什么,他娶回家慢慢调教就是。 小王氏见儿答应,立马去找她姐姐商谈,这母两个,根本没想过顾家会不答应这个要求,在他们母心里,黄杰自然是哪里都好,就是天仙也配得起,要不是年纪大了,估计黄杰都敢去想,等出仕之后,要求娶个公主回家! 顾家夫人却不是个糊涂人,她虽然偏心自家的外甥,却也知道,外甥心高气傲,志大才疏,不是个好人家,精心培养出来要起大作用的女儿,是万万不肯随便嫁出去的,但她到底还是想让自家的外甥娶一个世家女,提高身份,将来出仕,也好有底气。 王氏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丈夫说过,老大家的那个小,拜在大名士顾南,顾一清名下,而且有望成为入门弟,这顾家大房一支,眼看着就要起来了,近些日,那顾安然往家里送的礼物,好多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抄录下来的药方,养生方,给大夫看过,都说是千金难得的秘方…… 当初刘燕十里红妆嫁给顾风的时候,王氏是见识过的,对于刘燕的嫁妆,她二十年前就垂涎三尺,对能一个不知来历的孤女,竟然能嫁给品貌风流的妙公顾风,而自己只能嫁给二房的顾宇,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天生就对刘燕有莫名的敌意。【叶*】【*】 这种敌意里,还夹杂了诸如羡慕,嫉妒之类的情绪。 别看顾婉和顾安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只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常年卧病,丈夫早逝,但在当年,刘燕的美貌和才情,还有那种千年世家望族才能培养出来的风韵,让大部分闺阁千金都是自惭形。 王氏说起来,就是个暴发户的女儿,家里有再多钱,也养不出贵气,自从嫁给顾宇之后,就一直被拿来跟刘燕比,婆婆喜欢大儿媳妇,对她却一向横挑鼻竖挑眼,就连丈夫,也对大嫂敬重有加。 一个病病歪歪,天天跟有人欠了她钱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哪里比得上自己为顾家从早到晚,操心操力……王氏心里那股怨气,不知道憋了多久,要不是后来顾风不知原因的,忽然放弃继承家业,带着妻儿远走他乡,她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来。 虽然对刘燕诸多的不满意,可是,王氏一想到当初刘燕衣食住行,非名品不用的气派,还有她随手赏给丫鬟们的首饰,也个个不凡,心里就和猫抓一般,痒痒的厉害。 这么一想,王氏便打起顾家大房的主意。 现在顾家大房,只剩下兄弟两个,顾家那姑娘出嫁,刘燕的嫁妆,肯定是她的,要是能带着嫁给自己的外甥,到了大庸,一个十来岁的弱女,还不是任凭自己揉圆捏扁,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王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把妹妹叫过来密谈,小王氏其实比她姐姐还有见识,毕竟日过得没有她姐姐和顺,对外面的事情也就得更关注,一听到顾安然是顾一清的弟,当时就动了心,就算顾婉没有大笔的嫁妆,不是世家女,只要她有一个哥哥,是顾一清的弟,那对自己儿的前途,就大有好处。 黄杰也相当满意,只要他娶了顾安然的妹妹,看在妹的面上,顾安然肯定会提携自己,只要他能和顾师搭上关系,以自己的才学,自然能得到顾师的看重,到时候,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当初集贤馆招生,黄杰也想去,奈何他考不上大庸的知名书院,而顾氏族学里,也没有名士,没资格推荐学生去参加考核。 为此,黄杰还抑郁了好长时间,做梦都想拜一个大名士做先生,好作进身之阶。 做美梦做了好几天,黄杰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他和顾安然是有过节的,那时候,顾安然也在大庸求学,去顾家拜望,而黄杰正在顾氏族学里读书,偶然见到顾安然,只当他是个破落户,来顾家打秋风,没少嘲讽挤兑,还带着一帮顾氏族学里的学生们,很是给了他一个没脸! 黄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顾安然对他百般挑衅的不屑一顾,连甩都不甩他一下,转头就走,还有临走之前,那冷峻嘲弄,带着鄙夷的眼神,想起来就心里不舒服! 顾安然对他的印象如此差,又怎么可能把妹妹嫁给她?更别说在顾一清面前为他美言了。 黄杰把话一说,大小两个王氏都傻了眼,尤其是小王氏,更是恨铁不成钢,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教育儿,让他知道什么是风度,就是装,也得装出翩翩公的样儿! 其实,现在黄杰装的还不错,风评不差,那时候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会在明面上给人难堪。 王氏是个打定主意不回头的倔强性,如今对刘燕留下的嫁妆垂涎欲滴,又哪里会放弃,正想着有什么法让顾安然答应这门婚事,忽然发现了自家丈夫写给顾安然的信,一见那个死老头居然有意把顾家一半的家产给那两个丧门星,心中大怒。 王氏是个惯会装的,尤其是在丈夫面前,此时当然不可能去顾宇眼前大吵大闹,只能绞尽脑汁想要打消顾宇的念头,可旁敲侧击,见丈夫的意志坚定,甚至说出,两个孩不肯来大庸,他只要身体好一点儿,就动身去涯州,把房产地契给两个孩送过去。 她一时心急,就换了给顾宇吃的药,打算让他的病,晚一些痊愈,说实话,王氏虽然心狠手辣,可在孩没有长大成人之前,她是真不想顾宇死,但顾宇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刚有些起色,让她一换药,又很快衰败,甚至是卧床不起,脑也有些糊涂。 王氏一开始着急,后来一想,这岂不是正好?先把顾婉嫁给黄杰,以后的事情,再作打算,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封所谓‘指腹为婚’的信件。 顾家,顾安然和顾婉心情都不太好,任是哪一家发生这种事儿,都得难受。 不过,顾婉到也没怎么担心,把书信随手收起来,叹道:“别担心,有我师傅在,还有伱师傅在呢……我到有些担心叔父的身体。” 顾安然一怔——的确,那信上盖了叔父的印记,对自家的叔父,他还是了解的,若非出了事,自己的私印,根本不会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妻!(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 活鱼 “小娘,大庸可真气派!” 宝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城墙,极尽雕琢的楼台瓦舍叽叽喳喳。( ·~ ) 顾婉的眸色幽深,默默点头:“太祖皇帝曾经召集六百万民夫,兴建大庸皇城,光人,就累死了足足二十万,这大庸城,是用血汗建成的,哪能不气派?” 宝琴的声音一滞,慢慢坐好,心情却再也激荡不起来。 各地都在打仗,战火已经笼罩了大半个丰朝,可大庸城依旧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达官贵人们照常宴饮享乐,老百姓依旧苦苦挣扎求生。 伊水河畔,倚翠楼对面的泰然居,依旧如往常一样,开门迎客。 顾安然一挥手,下马,四处看了看环境,笑道:“婉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在泰然居住一晚,明天再去叔父那儿。” 顾婉失笑——闹了半天,自家大哥磨磨蹭蹭不肯快走,也是因为不大乐意去搭理他们那一位婶婶。 这次所谓‘指腹为婚,的乌龙事件,顾婉到没有过于担忧,今非昔比,她和大哥已经不是只能靠叔父帮衬立足的两个弱小孤儿,现在,没人能强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让婶婶往身上泼一盆‘背信毁诺,的污水,如今天下大乱,谁还去在乎这些小儿女的小事儿,再说,她顾婉也不会坐以待毙,还不知道那位婶婶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流言这种东西,可不是只有王氏一个人会做。 顾婉扶着自家大哥的手臂下车·一看到泰然居门前戳着的一张桃木的红牌匾,再看看上面张牙舞爪的‘鬼画符,,忽然大乐。 顾安然愣了下:“婉娘?” “…···没事,只是看见这泰然居,我就想起沐延昭跟我说的一段往事来。【叶*】【*】” “七公?”顾安然略微蹙眉·嘴角抽搐了下——难不成,那位沐家的七公经常偷偷摸摸勾搭自家小妹? “什么往事?” 顾婉挑挑眉,眼睛里流露一抹笑意:“丰朝国都大庸的王孙公众多,其中有不少好附庸风雅,不但狎妓,还喜欢美少年······你知道的,大哥,沐延昭现在就漂亮·听说年少时·更是可爱的很!” 按照后世狼女们的说法·那是绝对天然无敌小正太,是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吃几口嫩豆腐。 顾安然翻了个白眼,琢磨半天,也没觉得沐延昭有哪里讨人喜欢,反正在他眼中,那小就是个大尾巴狼,属于绝对需要防范的对象,稍一不注意·他家小妹就让那小给叼走了。 顾婉自是不知大哥的想法,唇畔带笑,陷入回忆中。 沐七公第一次到大庸,就是住在这泰然居。 当时,他大概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秀,走在大街上,手里免不了要捧上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送的瓜果鲜花·绣帕荷包·……只是,他那样的美貌,不只是女孩喜欢,看在倾慕美少年的猥琐大叔眼中,也是很出挑的。 那一天,风和日丽,沐延昭坐在泰然居,临窗饮酒,赏风弄月,好不快哉,虽说算不上众人围观,可路人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麻烦就来了。 郑家三房的九公,郑敏和,那会儿就在泰然居的二楼饮酒,无意中见到沐延昭,惊为天人,当时就捧着酒杯下楼,非缠着沐延昭陪他喝酒不可,连身边倚翠楼头牌花魁,那都甩在一旁不理会。[ ~] 这郑敏和也是一朵奇葩,生得肥头大耳,蠢笨如猪,偏偏自以为风流才,最喜欢羽扇纶巾的打扮,长袍广袖,那衣裳还是雪白雪白的,把‘附庸风雅,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就那副打扮,放在真正名流名士身上,是潇洒,是流行,搁他身上,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按说皇室里可能出貌丑的皇,毕竟没什么底蕴,可世家大族出身的,男女都漂亮的很,也有风度,要不怎么说是世家?几代俊男美女联姻,生下的孩,想难看都不太可能,而这郑家的小九,更是有一个风华绝代,把郑家三老爷整得五迷三道的娘亲,却偏偏是好竹出歹笋,生下这么一个作孽的儿,长得不行也就罢了,脑袋还打结,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读书习武,一样不做,就知道和狐朋狗友瞎混。 沐延昭遇上这么个浑人,还被调戏了一通,偏偏这地方是大庸,他又不好闹大,只有不去理他,避一避就是了。 不过,他不和浑人计较,可他却有个睚眦必报的好友。齐长关难得和沐延昭见一面,哪能容得下这种事,从那之后,郑敏和一连两个月,每天早晨,都会赤身**,鼻青脸肿地被悬挂在泰然居二楼。 第一天,郑敏和气得跳脚,第二天,郑敏和叫嚣抓住整他的混蛋,要剥皮抽筋,第三天,第四天,他痛哭流涕······到了第十天,他晚上战战兢兢,甚至不敢睡觉,躲在郑家老宅,请出他爹爹的亲卫来保护他,可他照样还是迷迷糊糊地就让人收拾得赤条条。 就连在泰然居安排人手看管也没用,根本就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把人给栓上去的,要是有人在二楼守卫,凡是守着的人,一到时间,就会陷入迷糊状态,堵住口鼻,不吃不喝,也照样没用。 一开始大庸的老百姓也惊怕,后来全当新鲜景观,还人打赌这场戏什么时候结束,有人说郑敏和得罪了高人,也有人说,是他染上了脏东西,反正是众说纷纭。 折腾了两个月,折腾得整个大庸鸡飞狗跳,连皇帝都被惊动了,下令严查,折腾到沐延昭从大庸离开,这事儿才算平息。 主要是一惊动皇宫,就可能出动高手,齐长关再有能耐,寡不敌众,还是小心为妙-! 后来泰然居闹鬼的消息甚嚣尘上,影响到泰然居的生意,还是沐延昭心里过不去,书信一封,请京城南安寺的宣海大师去念了三日的经文,请玄妙-观的李妙-道长,制作辟邪牌匾一张,这才算让泰然居恢复了生意,还有不少客人因为好奇,慕名而来,生意到很是红火了一阵 听顾婉轻声诉说这段隐秘往事,顾安然忍不住展眉而笑,“真没想到,那个齐长关,还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也没想到呢。”顾婉莞尔,齐长关那般木讷的性,原来也有促狭的时候,“走吧,天色不早了,赶紧歇一歇。” 这会儿还不是饭点儿,泰然居的大堂人不多,宝笙、宝琴选了临窗,景观最好的位置,整理干净,顾安然和顾婉则要了四间上房,先去梳洗休息。 不愧是大庸,泰然居的上房布置得相当典雅,尤其是给顾婉安排的这一间,屏风摆设,每一样都是精品,墙上挂的书画,也是名画的高档仿品,床榻被褥都是簇新的,带着淡淡幽香,显然都熏过香,顾婉算不上太讲究,这样的房完全能满足她了。 洗漱干净,顾婉才叫了大哥一起下楼用饭,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宝琴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做什么,这是我们的座位···…” 顾婉低头,就见宝笙正心疼地捡起扔到门外的小包袱,打了打上面的尘土,幸亏里面没什么易碎物品,否则,她非要气死不可。 而本来属于他们位置上,换成了陌生的一男一女。 那男和顾安然差不多年纪,面容冷漠,气定神闲地坐在窗边欣赏外面的风景,而那个女,大约才十一二岁,生得很秀气,眼角眉梢间略带了几分傲气,这会儿,根本看都不看宝琴一眼,不耐烦地道:“谁说是你们的座位,上面又没写你们的名字。” “我们明明把包袱放在上面占座位了,你看不见啊!” “你说放就放了?谁能证明啊?”那小姑娘笑眯眯地敲敲桌,扭过头去,再不看宝琴一眼,宝琴还要争辩,顾婉笑道:“算了,宝琴。” 说着,顾安然和顾婉走到另外一张桌前坐好,宝琴气呼呼的,磨磨蹭蹭地走回来,惹得顾婉轻笑,这丫头现在活泼许多,不像以前那般谨小慎微,这是好事儿,她扫了旁边那一男一女一眼,眯了眯眼,回头笑道:“小二哥,听说你们泰然居的水煮活鱼,最最知名?” 那店小二一怔,却连忙堆笑道:“自然,自然,我们的大师傅特别擅长做水煮活鱼,做出来的鱼肉,鲜嫩可口,吃过的客人,没有不称赞的,小娘,您可要尝尝?” “来到泰然居,自然是要尝一尝,只不过,我不吃你们店里的鱼,我要刚从伊水中出来的活鱼。”顾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出水一刻钟的鱼,我就不爱吃了。” “啊?”店小二哑然,为难地道,“伊水的活鱼到不难找,可是,要出水不到一刻钟的,那得去现钓……小娘可有耐心等?” “长途跋涉,我都饿了,哪里还有力气等,罢了,我这里有李妙-道长送的信符一张,你去水边烧了,让伊水龙王给我送三条活鱼上来吧。” 这话一出,来泰然居来吃饭的客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第九十章 时间 顾婉扫了好奇的店小二一眼,当真从宝琴拿的包袱里掏出一张纸,纸张洁白。[] 那店小二摸了摸脑袋:“客官,这是白纸啊?”虽然纸张的质量很高,他从不曾见过这么洁白光滑的,但再怎么看,这也就是一张白纸罢了。 顾婉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也看着像白纸,不过,当初李妙道长,逢岐山大旱,心有不忍,特意用这种白纸,书信一封给雨伯求雨,信刚焚毁,大雨便下,去岁我见李妙道长时,他便送我一张,只说大事不可做,小事尽可找诸神帮忙,我想,吃几条活鱼,算不上大事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半信半疑,那一双抢了他们座位的男女,也甚是好奇地睁大眼睛看过来。 店小二更是满脑袋浆糊:“确实听说李妙道长极善于求雨……只是,没听说他老人家去过岐山那!” 顾婉一下笑了,让宝琴取来笔墨,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写了几个字——‘请水龙王送活鱼三条’,然后把纸张往店小二怀里一扔。 “伊水就在门外,还不速去!”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捧着这纸张,想了想,既然客人这般说,自然要去试试的,神仙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双手举高,恭恭敬敬地出门而去。 周围吃饭的客人,一听有这热闹,也个个跟出去看热闹,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有从众心理,尤其是有热闹看的时候。 那占据临窗上好位置的男女,也莫名其妙地瞅了气定神闲的顾婉等人,跟着起身往外走。 顾婉这才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指挥着宝笙、宝琴把临窗的那个位置擦拭干净,笑道:“大哥。请上座。( ·~ )” 顾安然顿时无语:“婉娘,伱可比以前促狭了,跟那位七公学坏了吧。” “哪的话。我多乖巧,可不肯像个泼妇似的,随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执。”一句话。说得在场的都乐了,顾安然也是失笑不已。 宝笙、宝琴两个丫头高高兴兴地摆上瓜果点心,又要了几样小菜,茶水,慢慢吃喝。 半晌,那个店小二满头雾水地回来,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地道:“几位客官,这李妙道长的信符已经焚毁,只是大约小的身上没有仙气。指挥不动水龙王他老人家!” 顾婉挑挑眉,一本正经地道:“哦?大概是今日水晶宫大门未开,也罢,就凑合一下,随意做几条水煮活鱼上来好了。” 那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满面堆笑道:“是,是,请客官放心,我们大厨的手艺,包君满意。” 却说她们吃吃喝喝,好不自在。那一男一女回来,见‘自己’的座位居然被霸占,哪还能不知道顾婉是故意消遣他们。 那男还好,只是面色不虞,女却是横眉怒目,气得脸色发青,冲过来大怒道:“伱们几个,卑鄙无耻,居然骗人……给我滚开,这是我们的座位!” 顾婉和顾安然对这丫头的粗言粗语听而不闻,径自吃喝,宝琴一边笑眯眯给自家小娘布菜,一边笑道:“我们小娘略施小计,就让人主动让座,也不知,猪是不是都比这种白痴聪明。” 宝笙目中也带了几分笑意,却白了宝琴一眼,斥责道:“猪怎么得罪伱了,人家猪是躺着也挨刀啊,说人家作甚!” 两个丫头几句话,刺激得那少女脸色涨红,眼看就要爆发,却被她身边的男一把拽住:“媛娘,罢了,别与人起争执,不好看。[ ~]” 他低下头,贴着那少女的耳朵,细语了几句。那少女的脸上升起一片绯色,居然当真把火气吞回肚里,瞪了顾婉等人一眼,就另寻位置坐好。 顾安然和顾婉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件事儿就这般算了,只是泰然居显然并不知道水煮活鱼的具体做法,不过是顺着顾婉的话,按照字面意思炖出一锅鱼汤来,好在鱼肉新鲜,大厨的手艺也是真不错,味道还好。 一边吃饭,顾婉忍不住皱眉觑了旁边那女几眼,顾安然心下惊奇,低声道:“婉娘,不过是京城一娇娇小姐,伱别太放在心上了。” 顾婉点头,她只是觉得,这一双男女,实在是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极熟悉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多时,泰然居外又有一个青年男进门,那男美冠华服,腰佩金带,面如冠玉,神态娴雅,他一进门,本来泼辣的那少女,就脸色羞红,陪着她的男,也抱拳行礼,那男彬彬有礼地和这二人见礼之后,便落了座。 顾婉却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才静静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碗中的米粒,吐出口气,笑了笑——没想到,见面来的居然如此之快,如此突然,她果真是放开了,竟然连见到他,都能保持平静无波的心绪。 这人,正是荣淮安,毕竟曾经是几十年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即使三世为人,她还是难以遗忘,只是,见到他,居然也和见一个寻常陌生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了,时间,果然是最神奇的良药,能解开天下最难解的结。 顾婉本以为,自己见到他,或许会意难平,或许会心怀怨念,此时相遇,才知道,一切已经过去,这个人,再也没办法影响自己的心情。 顾安然不知道自家妹一转念就想到这么多,试了试温度,给妹妹舀了一碗鱼汤,端给她细品:“尝尝吧,味道还算鲜美,泰然居厨的手艺真不错。” 顾婉从善如流,笑眯眯地低头喝汤,只是心中好笑,见到荣淮安,记忆之门打开,她也想起刚才那一双男女是什么人了,竟然是顾家二房的顾安和和顾媛,说起来,还是堂兄妹呢。 真没想到,自己和他们竟然生疏到面对面也不相识的地步,也是,当年和这两个人接触时,毕竟年纪小,顾媛出嫁又早,顾安和是男,又常年在外打理生意,自然也是见不到的,后来嫁给荣淮安之后,到是打过交道,不过,那时顾媛已经嫁为人妇,和现下少女的模样,大不相同。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己认不出也正常,只是,她抬头看了大哥一眼,为何大哥居然也认不出这二人? 其实,这真不能怪顾安然,当初顾安然在大庸求学,而顾安然则随顾宇出门在外,而王氏,根本就没想起来要让自己的女儿与堂哥见上一面! 顾婉稍稍诧异了一下,便放开了,不去管自家大哥为什么不认识顾家这两兄妹,只看到顾媛盯着荣淮安的眼神,颇为惊讶——她虽然知道,顾媛认识荣淮安,但却不知,顾媛对这个人,居然有别样的心思在,顾媛这姑娘可真会装,上辈,在自己眼前,顾媛和荣淮安,可向来守礼,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半句。 酒足饭饱,又小坐片刻下食,天一擦黑,顾安然和顾婉,便回房休息。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夜色沉寂,心宿的光芒陈黯,顾婉秉烛而坐,两只雪白的,身体略见肥硕的鸽,落在她的膝头,摇摇晃晃地蹦跳玩闹。 顾婉点了点鸽的脑袋,笑道:“小东西吃得这般肥,也不知还飞的动,飞不动。” 逗了鸽一会儿,她就随手将桌上的书稿整理好,收到檀木匣中,打算托王大送与陈郡主,陈郡主现在对这位‘苏妲己’痴迷得很,一日不读,就浑身不舒坦,还夸赞顾婉文风绮丽,文笔绝佳,写出的文章,让人读起来,足以让人三月不识肉味。 陈文柔打算出巨资雕版印刷,还是精装版,笔墨纸砚,都用最好的。 对于这样的高评价,顾婉也只是一笑了之,她心里清楚,她写的文字,当然不算差,毕竟读书多,也算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喜好,只是,这不过是略作消遣而用,和真正名士大儒的文字不能比。 不过,眼下的时代,确实是百家争鸣,对文字的束缚很小的一个好时代,什么样的文章都能写,很少有条条框框去约束,就如她这般,写出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文字,也没有道学家去批判,若是换了她在后世知道的那些历史中,她写出来的东西,恐怕就真的只能是用来赚钱的粗鄙之作,不但不能扬名,恐怕还得隐姓埋名才是。 第二日,一大早,顾婉和顾安然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去顾家老宅,只是,兄妹两个,心中都没有近乡情却之感,要不是担心叔父,恐怕他们都不乐意登门。 顾婉也让王大把给陈文柔的信送走,没曾想,她的信还没送出门,沐家一位打理大庸生意的管事,就找了过来,给顾安然和顾婉带来两封信,分别是顾南和陈文柔师兄妹两个,给自家徒弟的。 顾婉大是惊讶,打开信一看,不过薄薄一页,看完,心里却松了口气,笑道:“不愧是师傅,姜还是老的辣。” 顾安然也笑道:“咱们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楚,我家先生和郡主,都是明白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一章 探病 顾家虽然不算什么名门,却也是世家,传承百年,底蕴不浅。[] 顾家老宅,位于大庸永安坊,这里不似长乐坊那般,家家户户高门大院,处处是世家大族,三品以下的官吏都不好意住,却也是勋贵人家聚集,并非寻常百姓能够流连的所在。 顾婉坐在马车里,心绪平静,偶尔隔着窗纱,看外面纸醉金迷,太平盛景,也只一笑了之。 青石铺就的大道宽广平坦,马车行走在上面,丝毫不见颠簸,顾婉跪坐在桌旁,提笔练字,墨迹清晰,毫无模糊之处。 “眼看着末日的气象显现,这里到还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顾婉把视线从窗外挪回,笑了笑,提笔写道——‘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她自幼练字,一日不辍,此时一手楷,端端正正,笔笔到位,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字,只是有一点儿,总让顾安然惊异,陈文柔喜逐颜开——她的字,总是欠缺几分婉约,多了几分大气,都说人如字,字如人,顾婉从头到脚,都是娇弱姑娘,偏偏字写得豪气,要是让不知根底的人看见,指不定会以为她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了。 “婉娘,到了。” 车外传来顾安然平平淡淡的声音。 顾婉停笔,下车。就见到了顾家老宅那略有些古旧的大门,还有门前斑驳的石雕坐像。 这座老宅是一百年前就已经建成,后人多次翻新,依旧恢弘壮阔,在大庸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好宅院。据说三十年前,京中左仆射方相公就曾出重金欲购此宅。[ ~]说是风水宝地,当时顾家当家人舍不得,只推说不敢倒卖祖宅。 幸亏方相公虽然大事上糊涂了些。到底不是个嚣张跋扈的,做不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事儿。只是他老人家纵然不在意,众多仰起鼻息之辈,也免不了为了讨好方相公,对顾家颇多刁难,要不是顾家在大庸虽算不上根深叶茂,到也有几分人脉,指不定,顾家早在多年前就衰败了。 大门前站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都在靠着墙打盹。 顾安然皱眉,脸上略带了几分怒意。他昨夜就让王大送了信,近日就算王氏不开门迎接,好歹也该使一管家,到门口等上一等,才算全了礼仪。这大门紧闭的,自家那位婶婶,可真是不把他们兄妹放在眼里。 “王大,去叫门。” 顾安然的脸色不大好,却还是把心口一点儿怒意,压了下来。不为婶婶,总要为叔叔着想,要是闹大了,叔叔的脸面也不好看。 其实这一回,顾安然和顾婉是冤枉了王氏,王氏此人虽然没什么见识,可却是个惯会装的,尤其是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以前他对顾安然冷落,不过是因为顾宇不在家,她婆婆早就病得管不了事,她才没有顾忌,现在顾宇在家,她又打定主意要把顾婉说给外甥黄杰,对这两兄妹,还是相当在意,早在二人进京之前,便收拾出一个独立的院,也嘱咐黄杰这阵好好用功,争取给顾家兄妹留下个不算差的印象。 只不过,前几日顾宇好不容易身体好些,清醒地能坐起身,顾家的一个老管事,却无意间在他面前说漏了嘴,把王氏欲将顾婉嫁给黄杰,还说什么指腹为婚,给泄露出来。 顾宇大为生气,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侄女许了人家?这不是明摆着要逼迫婉娘嫁给黄杰?一怒之下,把老妻叫来训斥了几句,王氏心里有鬼,满脑都是怎么安抚自家男人,王大送来的信,只送到了管家手中,她根本连看都没看。[ ~] 此时一听顾家兄妹然来了,王氏也吓了一跳,暗道失策,担心更惹得顾宇不高兴,又想着在丈夫面前重新装扮上慈善面孔,急忙收拾收拾就打开正门,亲自带了百十个仆妇下人,一字排开,把顾安然和顾婉迎进正厅。 那场面,与其说是热情周到,倒不如说是先来个下马威! 不过,王氏本人,却是双目含泪,一见顾安然和顾婉,就道:“大郎,婉娘,伱们可是来了,这一路上,没少受累吧,快,快,好好歇一歇。” 一边说,一边吆喝着下人替他们收拾东西,运送行李,乱成一片。 两兄妹见到慈眉善目,风韵犹存,对着他们俩嘘寒问暖不停的王氏时,也齐齐吓了一跳,顾婉忍不住冷笑——当年她可就是被这人这副慈善面孔,给哄得差点儿连自己都卖了! 顾安然更是诧异,这待遇也太好了,和初见时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顾安然和顾婉不同,还没彻底认清王氏的真面目,见他这么热情,虽说有几分不自在,还怨着这人算计自家妹妹,到底心气平了些许。 双方见过礼,顾安然和顾婉一刻都不耽搁,先去看顾宇,王氏其实不大愿意顾宇见他们兄妹,就怕自己一不注意,顾宇已经将顾家大半的家财全给了这俩人。 现如今,家产的事情,已经是王氏心里的一个结,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辛苦操持这么多年的家业,莫名其妙地给了两个外人! 只是,顾宇早早就吩咐老管家,等候顾家兄妹,她就是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安然让王大把车马牵到已经准备好的偏院里,自己携着妹妹,与老管事一起向叔父的住所走去。 秋日已到,院里不像夏日那般吒紫嫣红,显得有些萧瑟,这地方顾安然还有印象,院中隐蔽的角落,仿佛还留有他幼时的印记。 顾婉的印象却不大深刻了,她心中的顾家的老宅,一直是叔父去世后,婶婶重修装修的那一个,一派的金碧辉煌,非是现在这般质朴模样。 顾宇虽然和顾风不同,早年在女色上,颇有几分嗜好,年轻时也是风月场所的常,家里美妾成群,可现在年纪大了,因为敬重妻,加上身体也不好,妾侍大多被打发到庄上去,留下来的,也不过是王氏的陪嫁丫鬟柳氏,还有养了两个庶女的孙氏,以至于住的虽是正房,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让人一看,心里发堵。 顾安然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进了外厅,略微停了停,散了身上带的寒意,这才牵着顾婉的手,慢慢推开房门。 一进屋,绕过屏风,看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顾宇,顾安然和顾婉的眼眶,都微微一红。 “叔父……”顾安然的声音暗哑,忍不住迅速上前几步,扑倒床前,重重跪下,握住顾宇伸出的手,顾婉眼睛发热,她甚至比顾安然感触更深一些,想到当年若非叔父照顾,他们兄妹头恐怕更难在大庸立足,即使自己有满腔委屈,可叔父对他们兄妹,到底是问心无愧的。 顾宇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背脊微驼,才四十多岁,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一身锦袍,空空荡荡地穿在身上,见到顾安然和顾婉,面上才露出几分喜意,挣扎着坐起身,握住顾安然的手,“大郎,伱可来了……快,快起来……” 顾婉急忙拿了靠枕,塞在顾宇背后,又给他掖了掖被,柳氏很有眼力地拿过两个绣墩,让顾安然和顾婉坐下,才退出去,掩上门。 顾宇细细地端量了两兄妹,渐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伱们长大了,大郎真像大哥,一样的风姿俊秀……”又转头去看顾婉,脸上浮现出几分惭色,“婉娘,伱别气,叔父对不起伱,娶了一个蠢笨的妇人,然想败坏我家婉娘的名声,伱放心,所谓指腹为婚,根本是无稽之谈,当年伱娘亲怀上伱的时候,黄杰还老老实实地呆在黄家,叔父虽然是老骨头一把,不顶用,可还制得住伱婶婶,我已经骂了她,虽是好心,可也不能胡来……” “好孩,伱别担心,伱要是看不上黄杰,叔父就帮伱推了他,黄杰这孩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还好,不会为难伱。” 顾婉笑了笑,闭口不谈所谓的婚约,知摇头道:“叔父宽心,婉娘没有生气。” 她也听出来,其实,顾宇不是不待见黄杰,他大概对黄杰的印象还不错,只是生气王氏的自作主张,不过,顾婉到不大在意,她是打定主意让王氏和黄杰自食恶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这会儿,到没表现得怎么激烈,温温顺顺的。 看顾婉气质娴雅,神色间并不怨念,顾宇也放了心,笑道:“伱们两兄妹好,我就安心了。” 又询问了一番两兄妹这些年的生活情况,还是顾安然担心他过于劳神,加重身体负担,才借口还得整理院,带着妹妹离去。 顾安然带着顾婉去见顾宇时,黄杰正在族学中上课,一听说顾婉来了,心里一动,就请了假,急急忙忙赶回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二章 盘算 回到他一家借住的梧桐苑,黄杰收拾干净,换了一身新衣,他身边的小厮已经很有眼力劲地上前,低声道:“主,小的去打听了一下,只是这顾家下人的嘴严的厉害,什么都没探出来,不过,听在马房伺候的林权说,那顾家的马,都是千里宝马,车辆更是外面朴质,内里奢华,连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衣裳首饰,也样样精致,想来这顾家的家底,十分丰厚。[]” 黄杰点点头,视线从半新不旧的家摆设上扫过,眸里隐隐有幽光闪过——虽是亲戚,可寄人篱下的滋味,当真不好,总有一天,自己要高高在上,让这些曾经用鼻孔看人的,都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在那之前,脸皮这种东西,是没甚大用的! “主?” 黄杰轻咳一声,赏给小厮一个荷包,挑起眉笑道:“做得好,再去打探,要把顾家的家底探清楚……虽说我最看重的是,顾安然乃顾师弟这一重身份,可要是顾家的家底太薄了,也不好看……给我收拾收拾,我这就去拜见姨妈。” 黄杰来到芮安堂的时候,王氏正对着手里长长的礼单发呆,神色恍惚,只眸深处,偶尔有一抹说不出是贪婪还是嫉妒的光芒闪过。 王氏抬头看向自己丰神俊朗的外甥,目中闪过一抹慈爱,笑道:“杰儿,顾婉的嫁妆想必不会薄,当年她娘亲离开的时候,可是带走了八辆马车的东西。价值连城的宝贝数不胜数,你娶了她,再不用愁将来入朝为官的花费。” 她说到此,意味深长地瞅着黄杰,又道,“而且,顾婉生得如花似玉。端的好颜色,你可要稳住,别让她拿捏住你才是。” “黄杰知道。姨妈最疼黄杰了。” 黄杰笑眯眯趋上前,替王氏揉着肩膀,眼睛里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口中却道,“姨妈放心,外甥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等到顾婉进门,我肯定把她治得服服帖帖,让她天天来伺候姨妈。” “知道你孝顺。” 王氏眯了眯眼,心里不觉痛快,当年的刘燕,待她虽说彬彬有礼,可骨里透露出来的高傲劲儿。让她现在想起来,还浑身不自在…… 她再高傲又怎么样?等到她的女儿做了杰儿的媳妇,她有的是时间去整治调教,那女人曾经让自己羡慕嫉妒不已的万贯家财,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自己!毕竟,黄杰入读的是他顾家的族学,拜的先生也是他们顾家人,将来出仕,也是要靠她这个当姨妈的去托人举荐,到时候。收下外甥孝敬的银宝贝,也就顺理成章了。 就算指腹为婚这个说法,老爷和顾家兄妹不承认,有老爷在,她也不敢随便传流言,先把这事儿落实了再说……王氏还是对自家外甥能拿捏住顾婉,很有信心——区区一个无父母教导的女孩儿,哪里逃得出自家那风月场所历练出来的外甥的手掌心,只要制造机会,自家那外甥,想必知道应该怎么做! “杰儿,顾家兄妹被安排到芦花院了,你这几日陪她们兄妹四处走走,上上心,女孩嘛,都是要靠哄的。”王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爱,当真像是为小辈着想的慈善长辈。 黄杰面色不变,恭恭敬敬地应了,他也知道自家这个姨妈打的主意,只是不在意,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若想出人头地,怎么也要找一个靠山才是,顾家和他沾亲带故,天然亲近,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钱财,当然越多越好,可该花费的时候,也不能吝啬。 如今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甚至可能永远都没有那一撇,可这二人,已然像是胜券在握,盘算起别人家的银来,不得不说,有些人脑里琢磨的东西,真是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 ) 这时,王氏的贴身丫头翠柳,忽然急匆匆赶来,神色惊慌。 王氏皱眉:“死丫头,什么样,稳当些,出了何事?” 翠柳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奴婢听在主院伺候的雨墨说,咱们老爷今早上信一封,邀请族里的三位族老来府上,听说,是要让他们做个见证,好把大房的家产分给堂少爷和堂小姐……” 王氏一怔,一瞬间,脸色狰狞,黄杰低下头,脸上到隐约现了几分喜意——他既然要娶顾婉为妻,妻家多添些家产,对他来说,总是好事。 好在王氏还稳得住,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些年都是她打理家业,家里的银钱,也都在她手里捏着,就是顾宇有心给顾安然和顾婉财产,她不答应,给出去的也不过是空壳,算不得什么! 只是,一想到顾宇一心为两个外人打算,王氏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的厉害:“……少爷和小姐去哪儿了?” “夫人,您忘了,荣家的大公请少爷和小姐去戏园听戏了。” 王氏的脸色顿时好转些许,吐出口气,笑道:“媛娘长大了……等少爷和小姐回来,让他们上我这儿,我有话和他们说。” 对荣淮安,她还是有几分满意的,荣家家世虽然不能和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可和顾家相比,却是好上许多,况且,那荣淮安还是个有见识的,年纪轻轻,就被人誉为大庸四公之一,文采风流,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能得他为乘龙快婿,自家的媛儿,也就终生有靠。 芦花院 顾婉坐在树荫里读,一读便是三个时辰,不言不动,本摊在膝头,香迷人,两只雪白的鸽,踩着阳光斑点,时时落地,时时又飞上香肩。 顾安然才看着叔父服了药回转,脸色有些阴沉,这会儿见妹妹眉目舒缓,紧蹙的眉头才略略松开,于石桌上取一杯热茶饮下。 顾婉没抬头,只道:“叔父的身体如何?” “……身上发热,刚才还咳了血……”顾安然叹了口气,“似乎和爹爹的病症一样,也是痨病。” 当年父亲便因痨病而亡,现在叔父然也患了此症,顾安然心下难过,有时也想,是不是他们顾家的人,都可能罹患此绝症,将来,他自己是不是也要落到病体支离的下场。 他到不是贪生怕死,只是顾家这一支,只剩下他一个男儿顶门立户,为了妹妹,为了家庭,他万不能也与爹娘一样,撒手人寰…… 顾婉眨了眨眼,似乎猜到兄长的心思,奈何生身父母选择不了,就是真会遗传上痨病,也只能提前预防,没别的办法。 不过有她在,这一生,大哥绝不至于英年早逝,顾婉笑了笑,“别急,我那日替叔父看过,情况还不是太严重,能医好的,我们等一等看吧。” 她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多好,但这般明显的病,还是能诊断得出来,只那日看了大夫给叔父开的药方,心下奇怪——顾家家世不错,请的大夫也是名医,开的药也对症,按说,如果叔父按时吃药,就算不能根除病根,病情也不应该加重,这里面恐怕有些旁的缘故。 她暂且不出手给叔父治病,就是多少有些担心暗地里的老鼠破坏,万一不但治不好叔父,还让叔父的病情再次加重,她可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痨病,在这时代可是绝症,只能缓解,无药可治的,顾安然只当妹妹是安慰自己,没把顾婉的话放在心上。 顾安然坐在椅上,陪妹妹枯坐半晌,看顾婉一直安安静静地读,丝毫不见焦虑,忍不住咕哝道:“婉娘,你可真沉得住气,昨天王氏旁敲侧击,一个劲儿说那黄杰的好话,你怎么半个字也不反驳?” 顾婉笑了:“我一个闺阁女,什么都不懂,能反驳什么,反正既然婶婶碍于叔父的面,不敢撕破脸浑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她的意思,谨守礼仪,别行差踏错就是,师傅不是说,她的局已经做好,我们就安安心心看热闹便是?” 顾安然咬牙苦笑:“话虽如此,但事情一日不明朗,你让哥哥怎能安心?哎,我这宝贝妹妹越长越大,可真让我头痛!” “……婉娘,大哥将来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知道上进的好郎君如何?不要那高门大户,省得你受了欺负,大哥都没法给你出头。” 顾安然本不应该把这种话说的这般明白,可两兄妹向来亲近,顾婉也一向大方爽利,私下里谈话露骨些,她也不会羞涩生气。 顾婉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在这个时代,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情深意浓,大部分都来源于朝夕相处,那些所谓的才佳人的传说,多是因为得不到,才风靡万千少女少妇。如果没有遇到沐延昭,也许,平静地嫁人生,度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遇见了他,就再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也许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适的,也许和他在一起,会很艰难……顾婉伸手,捧起落在本上的小鸽——那也没关系,最起码,和他在一起,自己会觉得幸福,幸福这种东西,来之不易,理当珍惜。(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章 诗经 顾婉有些后悔,她该早日脱身——应付这些无趣的人,未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在第六次看望叔父归来途中,偶遇黄杰,看他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状,眉眼含情,手捧卷,倚在菊花丛中,冲自己微笑的时候,顾婉终于觉得牙疼不已。 事实上,黄杰的扮相是真不错,至少,那位从昨日晚宴上初见,就一直对自己横挑鼻竖挑眼的顾媛,就觉得黄杰真真是风雅之士,不该便宜自己一个俗人! 顾婉很想说,那一本《诗经》,就算再好看,再喜欢读,也不至于一连半个月,日日被拿在手中,这么翻来覆去的看,那籍岂不太可怜,还能要否? 虽然顾婉出入都带着宝笙、宝琴、王大、王二,而且尽量和大哥在一块儿,没事儿的时候一直握在芦花院,绝不轻易出门,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只要想,找机会偶遇一点儿都不难。 到现在,事态已经发展到有些严重的地步,显然,那位黄杰公,可能觉得自己在顾婉面前露了脸,留下了好印象,追求行动更加明目张胆,也更肉麻了些。 这位公,时不时地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芦花院外面,赏月饮酒,吹笛弹琴,还吟诗,吟的诗,宝琴这位不大喜欢读的都会背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哉哉。辗转反侧……” 顾婉听得耳朵长茧之后,就只有一个感觉,黄杰的功课确实不错,至少。把‘关雎’倒背如流。指不定将来,还真能靠出众的文采骗一个半个的贵族千金下嫁。 只是,他这么折腾下去,顾婉还好,宝笙。宝琴她们就有些受不住。主能堵住耳朵睡觉,她们还得给守夜呢! 顾安然也是满肚火气,偏偏人家就是在芦花院外的凉亭里赏月,吟诗。又没有闯进来,也没有当面说什么,她们兄妹俩不过是人,哪里能跑去指摘? 不知道师傅设下的局。什么时候才能有效果,要是还要等个十天半月,她可真有些受不了了! “罢了,我明日亲自去给叔父抓药熬药,以表孝心。” 顾婉看着宝笙、宝琴眼睛上的黑眼圈,决定尽快让自家叔父的身骨好起来,好早些脱身,最多每次叔父喝药,她都去盯着,不让旁人有下手的机会。反正真正起作用的是她手里的药物,熬好的中药,也不过起一个辅助作用,只要不给换成毒药,旁的到没什么大碍。[ ~] 这些日,她借着探病的机会,已经仔仔细细给自家叔父检查过身体,痨病不轻,放在眼下,确实是病入膏肓,就是她下手治疗,这般简陋的条件下,再加上她本身的医术也算不上高明,还真有些心中无底。 幸亏给自家叔父看病的,不是王贤民,而是一个姓赵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以前还当过御医,后来告老,就在京里含饴弄孙,一般人根本请不到,这一次还是因为和顾宇有几分交情,这才愿意出诊。 赵大夫的医术不错,开的药也对症,有他坐镇,顾婉心里也有些底气。 顾婉最近时常去探望顾宇,亲自安排他的饮食起,顾宇心里疼爱自家兄长唯一的女儿,自然不管王氏怎么想,怎么说顾婉年少不懂事,还是照样听从。 赵大夫对顾婉做的诸般安排,也感觉还不错,想想觉得挺有道理,对顾宇的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觉得顾婉这姑娘果然有天分,要是个男,指不定能成良医。 顾宇因为顾婉孝顺,半月下来,精神到好了不少,再听说顾婉和陈郡主读之余,还学习医术,便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手里收藏的几本医送给了她,这世道,本来就是不成良相,便成良医的,大夫,也算是受人敬重,顾宇一点儿也不觉得顾婉是个姑娘,就不该学些医术傍身。 顾宇的精神一好,到有不少来探病的,他是逢人便夸自家的侄女贤良孝顺,不像他儿女儿,父亲生病,还日日出去瞎跑,没有一点儿定性。 闹得顾婉头一次上京,就有了那么一点儿知名度,也让王氏郁闷不已,好几日温柔小意地伺候自家老爷,也把闺女拎到病榻前尽孝,让玩野了的顾媛颇不开心。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顾婉还算了解自家的叔父,这是个好人,忠厚老实,为人仁义,也容易相信人,怪不得这些年做生意,赔多赚少,虽然不算败家,到底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 不过,这样性的人,不多疑,也好糊弄,至少,顾婉想着,偷偷摸摸给他吃自己买来的药,应该不容易被识破。 ………… 大庸城外,距离大庸,大概至少也有五十里以上,有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村,村东头还有一座月老祠,据说已有百年历史,虽然年久失修,但因为十分灵验,香火还是旺盛的。 “你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水波扫去沾在他长袍广袖上的尘灰,蹙着眉,等到王凯和楼音两个利利索索地取出一张白虎皮,铺在石凳上,才迟迟疑疑地落座。 沐延昭挑了挑眉:“这里有什么不好?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若是有一日,能与婉儿于此,点一炉藏香,相对默坐,那也是美好如梦了。” 水波一愣,眸内闪过一抹苦意,口中却笑道:“还想着你家那小美人呢?你难道不知,你家小美人快成别人家的了!” 沐延昭一挑眉,意外道:“都说乐安侯是大庸最大的纨绔弟,现在看来,别的先不说,至少,整个大庸所有的纨绔弟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么灵通的消息。” 水波沉默半晌,才笑道:“陈郡主也是杀鸡用牛刀,不但用到了京里几处人脉,欠下几个人情,连那个女人都被放了出来。” 水波的心情有些奇妙——当年初见时,他就知道那个小女孩儿身份不简单,却不曾想,几年过去,那个女孩儿不但把沐延昭迷得神魂颠倒,还让陈文柔这般从来不吃亏的女人,也维护至此,连手下轻易不动的王牌,也为她亮出。 “别说这些,咱们兄弟相见不易,不如喝一杯?”沐延昭笑了笑,伸手为水波倒了一杯酒,此次之后,再临大庸,恐怕就是带着刀兵而来,而非美酒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四章 花园 “好,喝酒……闵月。[ ~]”水华庭懒洋洋一笑,忽然高声喝道。 高闵月手中捧着水晶梅瓶,里面只是一束从山崖间随手拾取的野花,莲步轻摇,长裙拖曳地步入茅屋。 素手执盏,美人捧杯,水华庭伸手连人带酒杯,都捞到自个儿的怀中,醉眼迷离。 沐延昭摇摇头,微笑——他此次来,除了要和楚州的楚将军见一面之外,本还想将高闵月送回高家,但现在看来,她过得不错,似乎用不着自己多事。 水华庭虽然是风流花心的纨绔弟,却绝不玩弄女,无论是真的怜花惜玉,还是假的怜花惜玉,高闵月跟了他,总好过陷在泥泞里不能自拔。 喝了一盏清酒,沐延昭精神还好,这样的酒水,难让他醉,此地离大庸极近,快马半日就能到……他忽然很想见一见婉儿。 强把莫名的冲动压下去,沐延昭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失笑,他沐羽,什么时候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大庸城中那豆大点事,哪用得着他在这里牵肠挂肚? 秋日里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顾婉扶着宝笙的手,身后宝琴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是一碗墨黑色的药汁。 清晨路滑,宝琴的脚步小心,葱绿色的小袄略显得单薄了些许,风一吹,便冷的打颤。 顾婉笑着摇头:“早与你说过,大庸的天冷的早,你偏偏不听。” 宝琴一缩脑袋。宝笙也笑了:“主才赏了一身羽缎的披风,可这妮就是舍不得穿,也不知道存起来要做什么!” 芦花院位于顾家老宅的西侧,距离主院不算近,要经过一个不算小的花园,秋日,花园也显得有些寥落。[ ~]满地的枯枝败叶来不及清理,配上金灿灿的阳光,这景致。到是不错的。 顾婉走在青石小径上,偶尔看到几个粗使婆慢吞吞地清扫庭院,正走着。前方忽然有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宝笙和宝琴吓了一跳,齐齐上前护住主,就见一个雪白的,肉呼呼的小圆球滚到顾婉的足下,睁着一双黑珍珠一般,湿漉漉的小眼睛,盯着顾婉瞧,卷缩的小尾巴摇来摇去,甚是讨人喜欢。 顾婉一乐:“哪里来的小狗?” 就这么一驻足的工夫。小径前方,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顾婉抬头,见一群男女绕过花丛走了过来。 顾婉一怔——走在最前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她都认识,男便是荣家的那位荣淮安,荣公。 此时的荣公,还没有将来威严的气势,却是眉眼温和,面容和煦。配上高大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幽深的瞳,很难不讨人喜欢,此时看到顾婉,他显然也有些意外,目光落在顾婉身上,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惊艳! 他是看惯了美人的,可眼前的少女,却与众不同,明明是娇弱的身姿,可雪白肌肤掩映下,鼻梁笔挺,樱唇粉红,尤其是一双眼睛,眸光略带慵懒,却是清亮透彻,并无锋利,却很坚定,整个人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感,清纯与妩媚,娇弱与坚毅,和在一起,让她显得魅力十足,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头发热。 “原来是姐姐,怎么,又去看爹爹?”顾媛跟在荣淮安身后,看到顾婉,略略皱眉,上前一步,先把地上围着顾婉绕圈的小畜生给抱起来,顺了顺毛,才开口道。 虽然她很讨厌顾婉天天装模作样,害得自己也被娘亲教训,好几日呆在娘亲身边抄写佛经,给爹爹祈福,都疏忽了荣大哥,但也许是在荣淮安面前,她的脾气收敛许多,语声娇柔,还算气。【叶*】【*】 顾婉莞尔一笑,把视线从雪白的小球球身上移开,上前见礼:“叔父的药熬好了,我顺路送去。这几位是?” 荣淮安首先开口:“在下荣淮安,见过姑娘。” 顾婉略微点头回礼,就调转目光,并不与他略有些放肆的视线相接。 紧接着,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相貌婉约,看起来有些懦弱,始终低眉顺眼走在顾媛身边的女,低声行礼道:“婉姐姐不认识我,我是顾芊。” 原来是王氏陪嫁丫头生的庶女,顾婉笑着还礼。上辈只见过她几面,没多大印象,听说后来让王氏嫁给了一个小商户。 叔父顾宇,一共有两个庶女,一个庶,除了顾芊之外,长女也是庶女,半年前已经出嫁了,嫁给宁王府的三公做继妻。 宁王的三公据说是个痴儿,脑不好使,年过二十,还是纨绔弟,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更是个狠戾性,一着急就要上演全武行的。 他头一个妻还是当今圣上水泽指婚,是御史大夫秦家的小姐,可没两年,秦小姐就暴毙而亡,京里面传言,说秦小姐是被丈夫打死的,宁王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流言压下来。只是,他们三公的婚事,就越发艰难。 半年前,宁王府的王妃宴请京里面适婚的小姐,想为老三挑选妻室,本来顾家的老大,是没接到请柬的,毕竟,顾家也算是名门,宁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没必要随便得罪人。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王氏和顾宇密谈许久,又去了宁王府一趟,顾家的大小姐顾芙,还是去参加了,之后没多长时间,两家的亲事就定了下来,虽然顾芙泪如雨下,没两月就形销骨立,到底还是认命,嫁进宁王府去。 这件事的内情,顾婉是知道的,那顾芙是顾家所有小姐里长得最出众的一位,就是顾婉自己,也不觉得光凭容貌,能胜得过她,端的是媚骨天成,偏偏还性情贞静,虽然是庶出,却是顾家长女,自幼就被顾宇和顾家老太太喜欢。 当年,老太太身体尚好,还能理事的时候,甚至还说过,他们家的芙儿应有大造化,就是进宫做娘娘,也当得起。 顾媛和她站在一块,人们很容易第一眼先注意到顾芙,因此,王氏很早就看顾芙不顺眼,时不时下绊,挑唆的顾宇都觉得顾芙颜色虽好,为人却轻佻,将来恐怕会成了红颜祸水! 这一次,宁王府的亲事,顾宇本是不想答应,可听王氏说,顾芙然和打理园的一园丁私相授受,顾宇心下嘀咕,后来就算查明这只是传言,实际上并无此事,可顾芙的名声也坏得差不多,想来寻不到好亲事,顾宇一想,宁王府好歹也是王府,三公再不好,配顾家一个庶女,也配得起,犹豫半晌,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顾婉想,大概自家叔父也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并没有把一个庶女太当回事儿,要不然,稍微以做父亲的思想为女儿考虑一下,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亲事妥当。 诸般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顾婉又把视线落在另外一个衣裳上绣了红梅的少女身上。 顾媛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指了指这位站在荣淮安身边的女,笑道:“这是云家的小姐,云昭容,是荣大哥的朋友。” 她这话说的有些不情愿,介绍的时候虽然气,可眼睛里的鄙夷,连旁边的荣淮安估计都看出来了。 顾婉心下叹息,此时此刻,顾媛还是个喜欢做梦的小女孩儿,虽然有几分娇蛮,却是至情至性,不善伪装,和她那个娘亲,大不相同。 她当然是知道这位云小姐的,正是荣淮安心心念念很多年,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的青梅竹马,今日一见,身形到比前世更纤弱些,脸色也苍白,不过,一双眸,仿如秋水,极富风情,怪不得能得到荣淮安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她打量云小姐,那位云姑娘却也细细地瞧她,好半晌,才盈盈一笑道:“早听媛妹妹说,婉儿妹妹小小年纪,就拜在陈郡主门下,果然是我见犹怜,怪不得能得郡主的喜欢,哎,可惜,姐姐我身体不好,受不得累,要不然,还真想经常与妹妹切磋一番呢!” 她这话里,带着一丝酸味,顾婉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记得以前有传闻,这位云姑娘也是陈郡主的记名弟,曾经有幸,聆听郡主教诲,虽然不确实,可这个传言,却让外人对她高看几眼,连荣淮安,也经常夸她文采不凡。 上辈,顾婉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当真比不上这个女人,却始终没有答案,只是今世,她们两个大约是打不着关系了。 顾婉随意地和几人交谈了两句,就道:“姐姐先行告辞,再耽误,药该凉了。”便让开路,请顾媛带着人们先过去。才转身,携着两个丫头继续向正房走去。 一直绕过花园,进了正房,宝琴才吐出口气,冲着顾婉一皱眉头,暗自咕哝:“顾老爷病得那么厉害,他们还有心情玩闹!” “胡说什么,人家是主,我们是,你这张嘴,给我老实一点儿。”宝笙一个白眼飞过去,偷偷掐了妹妹一把。 顾婉只当没听见,这时,伺候顾宇的小丫头已经撩起内室的帘,走出门:“姑娘来了?老爷正说起您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五章 上钩 似顾婉进门,外面风寒,屋里却暖意融融,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抬头,不由愣了愣,卧室里居然有客人在。【叶*】【*】 是个干瘦的中年男,满脸的皱眉,看起来足有四十余岁,身着甲胄,身量笔直地坐在榻上,身上罩着风氅,猩红的,彪悍气息喷薄而出。 顾宇的脸色很难看,带着怒气,一见顾婉进门,脸色才好转,眼睛里闪过一抹慈爱之意,笑道:“婉娘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今年大庸天气反常,冷的早,你是姑娘家,可别冻着。” 旁边时候的小丫鬟急忙递过去一只小巧的手炉,顾婉也不推辞,拿在手中,才趋上前,仔细打量了下叔父的面色,笑道:“叔父这是跟谁生气?” 顾宇的病,最忌讳生气,也正因为如此,王氏万事都瞒着他,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听顾婉相询,顾宇的面色又难看了些,脸上还带出几分惭愧,口中却道:“没什么,不过是下人多口舌,我耳根不清净罢了,些许小事。” 似乎不想多,顾宇一看到宝琴手中浓黑的药汁,半坐起身,接过来一口喝下。顾婉急忙拿出一罐蜜饯。 顾宇高高兴兴地吃了,才扭头冲身边的中年男道,“我这把老骨头,本来觉得活不了几天了,没成想,我家婉娘的医术好,硬是把我从阎王殿里拖了回来······婉娘,这是你五叔·叔父一向把他当亲弟弟看的。” 顾婉一怔,连忙见礼。 那中年男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看顾婉的目光,十分柔和,隐约带着感激之意。 顾婉一转念,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这位正是五年后那位征西大将军顾明峰,按·他虽然是顾家人,但和顾宇的关系很远,不出了五服,却也没什么来往。[] 他本是顾家这一代族长的第五,只可惜是个庶,嫡母向来看不上他一群庶出女,到了成年,只给了一点儿钱财就都打发出门,顾宇此人心善,对几个本家的兄弟颇为照顾·没少给钱给粮。 这顾明峰也是个狠人,七八岁就偷偷去大庸一家武馆,给人帮佣,那家的师傅觉得他根骨好,就收下他做了弟,顾明峰也确实不错,能吃苦,外表虽沉默寡言,人却聪明,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得一身好武功,十八岁从军,三十岁就因战功彪炳·入了当今生生水泽的眼,做了正四品的骠骑将军,现在已经是十分得皇帝信任的近臣。 而且此人极为幸运,丰朝这艘大船沉没之时,众多名噪一时的大将军都遭到清洗,唯独他,率先投诚,靠着手下精兵·到了庆朝·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整个顾家,也就是他最有出息·族长的其他儿多纨绔,下一任顾家族长·他的呼声最高。 顾婉是知道的,这人虽然狠戾,却很念旧,自始至终把顾宇当成恩人对待,上一世,婶婶侵占了她娘亲的嫁妆,到后来,连自家舅舅都没要回去,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舅舅不愿意因为一点儿财产,和他起龃龉。 而顾媛最后能顶着一个大庸第一才女的名头,嫁入高门,也有他的面在。 “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侄女,这把弯刀送你,别嫌弃。”顾明峰暗暗从怀里摸索半天,才发现他一身戎装,什么都没有佩戴,干脆把腰间缴获的一把镶嵌了三颗蓝色宝石的弯刀递过去。 顾婉眨眨眼,一时不知该不该收,还是顾宇大笑:“婉娘,老五给你,你就接着,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 )” 顾婉这才含笑收下,顾明峰见他始终大大方方的模样,冷硬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笑意,显然很喜欢顾婉的性格。 顾宇欣慰地一笑:“等晚上,再见见大郎,这会儿我打发他去你二爷爷家拜访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怎么也是顾家的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一尽。” 他这话,也是给顾明峰听,顾明峰和家里的关系冷淡的很,整个顾家,也就只和顾宇一人交好,在顾宇这个传统男人看来,这虽然不算大逆不道,却也不对,每次见他,都要点上两句。 顾明峰显然习惯了,低下头,一语不发,顾宇也不多勉强,把视线转移到顾婉身上,慈爱道:“老五,我叫你回来,主要是想让你给我做个鉴证。”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我老了,这一次是我幸运,有婉娘妙手回春,可下一回,还不知道会不会一蹬腿,一闭眼,就此离开人世。” 顾婉脸色微变,欲言又止,顾宇摇■:“婉娘,你听叔父,当年大哥不知为何,带着你娘远走他乡,把家业都给了我,他是嫡长,按是应该顶门立户的,只是他有苦衷,我这个当弟弟的,只能暂时替他保管顾家的家产,可我没本事,这些年来,家里的产业出的多,入的少,顾家也不复当年盛况,我有愧啊!” “叔父!”顾婉的眼眶一红,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叔父何出此言,我听大哥,爹爹一直觉得,自己一走了之,不负责任,实在对不起你,去世之前,也很想回大庸见您一面,只是半路上身体就不行了,撒手人寰!” *记住牛屁屁书院*本站正确网址。nppsy。把。改成. 起顾风,顾婉也是心中酸涩,顾宇更是涕不成声,好半天才止住泪水,叹息道:“当初听大哥英年早逝,宛如晴天霹雳,我当时就想把嫂接回家中供养,奈何嫂性情倔强,坚持不肯来大庸,后来,连书信都少了······罢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再提也无用,婉娘,我已经在信中和你大哥商量过,你大哥也长大了,这顾家的家业,叔父我本是暂时替你爹爹照顾,现在,也应该物归原主。” “叔父,你这是什么话!”顾婉蹙眉,到不是顾婉清高,实在是这些年来,都是顾宇打理家业,顾家的家产,合该是属于顾宇这一房的,再,顾婉也不稀罕顾家那点儿产业,更不想为了这么点儿东西,再惹来麻烦。 要不是自家那位婶婶上一世对自己和大哥做得太过分,这一世又算计她,顾婉这一次来,只会取走父亲的一些旧物,其它的分文不取。 而且,她很了解顾宇,自家这位叔父是个耳根很软的男人,上一世他就有心想把大部分产业留给大哥,大哥坚辞不受,他又一听婶婶哭诉,一想顾安和与顾媛,一直到去世,也没有下定决心分家,最后给顾安然的,还是顾风名下的一个庄和一个铺,而且,还是被搜刮干净之后的。 至于顾风在大庸的两处宅院,王氏也只折了一笔银给顾安然,那笔银,是十多年前的价儿,和当时宅院的价值比,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一世,顾宇却貌似十分坚持,可能是顾家兄妹并不曾来到大庸,没有受到他的照顾,还没有磨掉顾宇心中对侄,侄女的疼爱,再加上顾婉这些日,孝心可嘉,顾安然送给他的药材,也价格不菲。 只见顾宇摇了摇头,低声道:“顾家的产业,十几年下来,让我折腾的缩水了足有三分之一,安和那孩,一向清高自诩,恐怕比起我来,都有不如,给他留下一份家产,让他衣食无忧就够了。至于媛儿,我这个当爹的,少不了她一份嫁妆…···” 顾婉还要再,顾宇忽然大声咳嗽,咳得脸色涨红,一边咳嗽,一边声音嘶哑地道:“婉娘,叔父知道,你婶婶年轻时就与你娘亲不对付,这里面,也有我的原因,将来,她要是得罪了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她,她就是个糊涂人!” 顾婉吓了一跳,急忙扶他躺下休息:“叔父,您赶紧歇一歇,有话以后再,日后的日还长着呢。” 劝半天,才让顾宇躺下,顾婉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待到顾宇睡着了,才和顾明峰告辞离去。 宝笙和宝琴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一路上都很沉默,不曾多言,结果,一进芦花院,一只雪白的鸽,就一头扎进她怀里来。 顾婉取下鸽腿上的纸条,看了看,脸色稍微变好了些许,把纸条交给宝笙,让她焚毁,笑道:“怪不得叔父心里不痛快!” 宝笙四处看了下,见私下空旷,才取出火折,烧了纸条,压低声音道:“那黄杰黄少爷,可真有艳福,就是不知,这艳福他消受不消受得起!” 这两天黄杰都不曾来纠缠顾婉,顾婉也松了口气。 那位大少爷如今正一门心思陪着一位也不只是哪里的名门千金游览京城,不但连族学都不去了,还四处借贷,就这两天,便用买书本的借口,从顾家的账上支了足足三千两银——王氏素来疼爱他,他的月例,和顾安和的一样,一个月有五两银,平日里应酬,需要稍微大笔的银,只要百两以下,账房从没有为难过他。 只是这一次,数量也太大,黄杰毕竟不是顾家的人,顾家的老账房心里发虚,这才回禀顾宇,顾宇也才知道,黄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女大献殷勤之事!!。 第九十六章 无耻 必只是,顾婉还是太单纯了些,她实在没想到,黄杰的脸度,和她以往见过的人完全不同,就算是另外找到了更好的目标,居然还照样对自己献殷勤,至少是似有似无地玩暧昧! 这日,顾婉路过花园,本来她很少在这类地方停留,就是担心碰上黄杰,但最近那个人的心思都放在府外,她才稍稍松懈了一些,却不曾想,稍一不注意,就让对方给堵了个正着。( ·~ ) 黄杰一身紫色的衣裳,头戴玉冠,彬彬有礼,敲到好处地拦住顾婉的去路。 别,他的皮相真是不错,也会表现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如果是别的单纯小女孩儿见到他这副风流样,就算不动心,心里也会涟漪的。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顾婉略微蹙眉,粉红色的团扇遮住唇角,极为讽刺地一笑,极为生疏地道:“黄公还是称呼我顾姑娘为好。” “妹妹何必这般客气,咱是自家人,和该亲近亲近。”黄杰的语调不疾不徐,似乎丝毫体会不出顾婉话中的冷意。 见顾婉转身要走,黄杰更是一伸手,从袖里掏出一方天蓝色的绣帕,放在鼻尖轻嗅了下,笑道:“这方帕是黄某在园中拾得,想必是妹妹的吧,今日物归原主了。( ·~ )” 宝笙和宝琴让黄杰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顾婉的嘴角抽搐了下,脸上神色未动,随意地瞥了那绣帕一眼,冷道:“这帕到是眼熟,似乎是我大哥一直用的,我记得角落里还绣了他的名字······宝琴,你让王大亲自备一份谢礼,去拜谢公。 宝琴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是奴婢这就去,公,请把绣帕给奴婢吧,奴婢去还给我家公即可。” 黄杰的脸色一僵,诧异地举起绣帕,仔细看了看,果真在角落里发现了‘安然,二字。不过,他到未曾恼羞成怒,只是怔了怔便笑着送回了绣帕。 顾婉松了口气,主仆三人转头就走,一路急行,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宝笙更是扭头瞪了宝琴一眼,怒道:“你这死妮在家里也就罢了,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小心,小娘的针线,也是随便丢得的?” 这方帕是顾婉闲来无事,绣给顾安然的东西。 刚才看见它落在黄杰的手里,顾婉也是心下大惊——幸亏是给大哥的,要是她绣给沐延昭的东西让人摸去,那还了得! 宝琴眼眶一红,一甩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哭道:“小娘,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更小心才是。[ ~]”显然,是芦花院的下人趁着她洗衣服的时候,把帕给顺走的,她还是太大意。 “行了。”顾婉皱眉摇摇头,“以后咱这些私密的物件儿都要收妥当,不可再犯否则,我饶了你,哥哥也饶不了你。” 宝琴的脸一白,咬牙道:“小娘放心,宝琴再也不敢!” 顾婉的心情却有些抑郁,皱眉:“按,黄杰为了讨佳人欢心,这会儿应该担心他自己的名声才是,怎么还敢纠缠于我?” 略一迟疑,顾婉猛地一睁眼——是了,这是顾家老宅,想必黄杰心里有数,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是绝对传扬不出去的,他也自信,自己为了名声,更是不敢泄露一星半点儿。 这人大概是担心鸡飞蛋打,外面的佳人他想求,自己这个在他心里,已经是半搁入锅中,快煮熟的鸭,一时半会,却也不想丢弃,万一外面的佳人求不得,好歹也有个退路,就是成了事儿,对于男来,哄得个把小姑娘爱慕,不但不是罪过,还能让人羡慕。 顾婉哭笑不得地摇头:“这人指不定还做着左相齐人之福的美梦呢!宝笙、宝琴,你警醒些,小心门户,我看,这个黄杰可不是省油的灯!等到师傅的计划成功,让他吃了闷亏,这人都不一定能学乖!” 宝笙惊讶不已:“也太嚣张了,他可是寄居在顾家,难道也不担心顾老爷生气?” 这世上总是有人,不知廉耻为何物的!顾婉摇摇头,领着两个小丫头回房去,顺便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能锁起来的都锁起来,自己亲自保管钥匙。 顾宇的的确确相当地生气。 卧房里满屋的药味,熏得人难受。 本来顾婉让把窗户开一条细缝,好把晦气泄出去,这阵屋里的空气好多了,可今日,哪怕药味儿充斥了整个房间,也没人敢动一动窗户。 整个卧室,死寂一般。 王氏低眉顺眼地在榻上坐着,顾宇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怒色,连一向会好话哄人的王氏,都不敢出声。 顾宇闭上眼,良久,才道:“……你听着,若是有只言片语,有碍婉儿闺誉的话传出去,你便带着嫁妆,自去吧,我顾家,容不下你了!” 王氏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抬头,实在没想到一向对她温柔体贴,几乎事事依从的丈夫,居然会为了一桩小事,出这等话来,惊道:“老爷,您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片好心!所谓莫欺少年穷,杰儿的学问好,人也周正,婉娘无父无母,又是在小地方长大的,没什么见识,将来能到什么好亲,我是觉得,杰儿也算是良配,又听我妹妹,他两个是自小指腹为婚的,这才……” “胡八道!” 顾宇难得气得脸色发青,重重地一拍桌,“这种话再不许,指腹为婚?婉娘出生时,你妹妹还没到我顾家来,再,婉娘多大,才十二岁,黄杰比婉娘可是年长六岁,怎么扯得上指腹为婚,听着,以后要再这等混话,你别怪我不客气!” 王氏脸色一白,低下头,到底不敢再顶撞,只是咕哝了句:“老爷何必生气,我也是好心!” 顾宇看了王氏好半晌,目光诡异,良久才摇头:“也罢,我不管你存的什么心,从现在开始,婉娘的事,不许你插手,还有,让你的外甥,离我侄女远一些!” 他这还是第一次对王氏如此疾言厉色。 顾宇是这个时代最正统的读书人,就算后来从商,也牢记着这个时代的规矩,他为人迂腐,相当看重名声,也很清楚,要是顾婉卷进黄杰的桃色绯闻里面,名声就真毁了,轻则被人耻笑,重则,一辈姻缘艰难,对此事,他看得甚至比顾婉这个明白将来形式的人自己,都还要重些。!。 第九十七章 迷惑 顾宇的精力不济,没多久,就又上床睡下了。[ ~] 王氏拧了拧手里的帕,面无表情,缓缓起身,到外厅坐下,身边的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碗参茶。 王氏闭上眼,迟疑道:“表少爷又出去了?” 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低声应了一句。 王氏的手一紧,脸色骤变,许久,才恢复平静,皱眉冷道:“我听说,表少爷倾慕一个外地来的女,还为了她,倾尽千金?” 身边的丫头面面相觑,穿粉红衣裳的桃红低声回道:“表少爷跟着了魔似的,日日去迎风客栈与那女宴饮。” “迎风客栈?”王氏怔了怔,迎风客栈别看名字普通,可不是一般人能入住的。 这迎风客栈的主人是乐安侯水波,听说水波开这家客栈,不为赚钱,只是为了自己享受,为了建它,软磨硬泡,把水泽的内库都掏空了一小半。 里面有天下最好的厨,天下最好的酿酒师,有从倚翠楼挖来的绝色歌姬,每一间雅阁,每一户庭院客房,都是让负责宫廷建造的大师设计,里面每一样摆设,都价值连城。 可以说,寻常富贵人家的弟想去消遣,三五日就可能耗尽家财,不是真正权贵人家,或者富甲天下的大豪商,见到迎风客栈的招牌,就是要退避三舍的。 “黄杰,居然去了迎风客栈?”王氏坐直了身体,脸色微变“看来。那女不一般,怪不得黄杰不依计划行事!” “夫人?” 王氏身体一震,吐出口气,低声道:“桃红。[ ~]告诉顾海波。以后表少爷再去账上支银,就先支给他,不够的,我事后补上。还有,告诉表少爷。让他也不要冷落了顾婉。” “是。奴婢这就去。”桃红的目光一闪,似有些不屑,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 让黄杰魂牵梦绕的女,姓水。闺名水清烟,十日前才从外地来到大庸,来的第一天,就入住迎风客栈。还占据了客栈里最富贵的迎风阁来宴客。 每日迎风阁里菜肴飘香,丝竹声声,欢声笑语一片,来往的客人,有宁王府的世,有郑家的九公,有罗家的玉面神医,反正,满座宾客都是一跺脚就能让大庸震动的大人物。 本来像黄杰这等人,在这样的席面上,恐怕连给人布菜的资格都没有,他偶然听族学里的狐朋狗友说到这桩新鲜事,也不过是羡慕一番,想着要是他能娶一个这样豪富,还有如此人脉的媳妇,哪里还用在顾家受气,恐怕早就飞黄腾达了。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天上会掉下一块儿大馅饼。 那天,他偶然听族中几个同窗好友谈起京城的新鲜事,就说到迎风客栈的这位佳人,大家争辩一番,都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此大的面,黄杰琢磨了半晌,甚至猜测,这女姓水,乃是国姓,指不定是一位郡主。 下了课,黄杰想起听到的那几句闲言,不觉对水清烟更多了几分好奇心,虽然迎风客栈是进不去的,但他还是未回顾家,直接去了迎风客栈对面的酒楼,叫了几个小菜,喝起酒,顺便在酒楼里打听下消息,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给那些贵公留下几分印象,好为将来入仕做准备。 刚饮了几杯,门外却溜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娇小女孩,一进门,四处张望了下,便惊惶地钻到黄杰的桌底下。[ ~] 没片刻,外面就吵吵嚷嚷涌进来十几个人,有贵公打扮的,有家丁打扮的,还有丫鬟打扮的,即使是丫鬟,却也是绫罗绸缎,满身珠翠,其中一个公,还是一身的朱色,这年头,敢正大光明穿朱色的衣裳,那只能是王侯。 黄杰自以为眼力不差,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知道刚才那小厮,肯定是个姑娘,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哪怕是粗布衣裳,也难掩她一身风华。 心里一动,黄杰本能地就说了谎,把外面这群人给骗走,才请自己桌下的女孩出来,刚才没看清楚,此时一见,黄杰一瞬间就觉得嗓发干。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儿如何美丽! 诚然她是漂亮的,娇容吹弹欲破,眼波温柔如水,但比起顾家的两个千金,顾婉和顾媛,还是有些差距,就是黄杰平日里见到的美女也不少,他是个很实际的男人,光是容貌美丽,很难让他动容。 但这个外表只是小厮装扮的女,腰上随意束着的腰带,却让他吓了一跳,那腰带是紫色的,上面坠了一只飞燕形状的水晶吊坠,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这吊坠黄杰认识,而且印象深刻,不只是他,估计所有还记得清和公主那一场盛大的婚礼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这一个吊坠。 当时清和公主出嫁,就在大庸东城清明门前,遥遥跪拜父皇,并将随身的这一枚水晶吊坠,当场送给了来送嫁的好友,也就是现任郑国公的儿媳妇,陈素柔。 因为在场围观的人众多,口口相传,清和公主的举动也传扬出去,黄杰当时站在最前排,他的眼力又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吊坠的形状,他对自己在珠宝鉴定上的能力,也很自信,事实上,在十二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认错过任何一样珠宝首饰。 ……能佩带清和公主所赠之物的,那该是什么身份? 此人自然不是陈素柔,陈素柔已经年过三十!但是,能够佩戴清和公主所赠之物,显然,此人肯定与陈素柔关系密切,而且,还很有可能和清和公主相识,否则,陈素柔也不会把清和公主的东西交给她,这么说来,这姑娘不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就是皇室中人,无论怎么看,都是贵人一个! 黄杰忽然觉得,自己要转运了,一颗心砰砰直跳……暗中打量了一下,此女明显对周围的环境非常好奇,目光纯净,脸上的神色,也一直懵懵懂懂,但礼仪极佳,行为举止无不透露出高雅,这种雅韵,是融入骨里的,毫无造作之情。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名门千金,代表着很单纯,很好哄,十六七岁的年纪,又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 黄杰的心一下活泛起来,想起十年前那位寒门出身,却因为郡主倾慕,一朝翻身,不到十年,就做到了左仆射的郡马爷,他黄杰,怎么也不会比一个寒门小户,除了皮相,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差。 果然如他所想,这姑娘单纯无比,也对黄杰毫无戒心,没几句话,就被黄杰探出,这人就是在迎风客栈大宴宾客的水清烟水姑娘,是随父亲进京的,因为她年纪到了,她爹爹想在京城为她择婿,这姑娘很得父亲宠爱,甚至磨得她爹许诺,只要品行不差,夫婿随她选择,哪怕是寒门弟,她相中了,她爹爹也无二话。 “可是爹爹说话不算数,来参加宴饮的人,都好无趣,个个都是所谓的名门公,嫁给他们,还不是一样困在另一个大宅里,出不去门,那日过得,太没意思!” 小姑娘努着嘴,殷红的嘴唇,微微上翘,一脸的娇憨,黄杰面上带着和煦微笑,轻声宽慰,心里却忍不住嘲讽——这世间果然毫无公平可言,他终日汲汲营营,就是希望出人头地,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可有些人,天生喊着金钥匙出生,有父母为自己打算一切,却偏偏还要不满意,非想寻求刺激,想要去挣脱所谓的牢笼! 不过,没有这样单纯好骗的女孩儿,也就没有他想要的一步登天的机会了。 黄杰心下冷笑,却是使出浑身解数,把小姑娘哄得晕头转向,不但通报姓名,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说要自己带着她游览京城。 黄杰当然一口答应下来,接下去的几日,更是领着小姑娘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夜半梦回,黄杰做起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的美梦之时,也忍不住感叹,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闺秀,huā钱如流水,买东西根本就不问价的,这才几天,他就为她huā了几千两银,买的还是一堆乱七八糟,毫无用处的东西。 不过,想到这两日,水清烟让他参加迎风客栈的宴席,和那么多他曾经只能仰望的贵公们同桌宴饮,他的心一下火热起来,别说几千两,就是一万两,十万两,他也不能露怯! 此时,顾婉却没有心思关心黄杰这只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因为,今天早晨,本来已经大好的顾宇,病情忽然加重,整个人陷入半昏迷中。 顾婉和顾安然听到消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赶到正房。 一进门,就听见王氏大声的哭嚎,伤心欲绝,一见到顾婉,王氏的眼睛瞬间通红,猛地站起身:“你还敢来,都是你,你安的什么心,给我家老爷煮的什么药!” 顾婉皱眉,脸色一冷:“婶婶请慎言。”看也不看王氏一眼,挤开她便走到病榻前,近前一看,顾婉的脸色也不觉变了变——此时,顾宇的情况显然不好,脸色潮红,呼气困难。 “你们给叔父吃了什么?”顾婉一转头,看到桌上的鱼汤,端起来闻了闻,怒道“我不是说了,不能给师傅吃鱼?”(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撕破 侍候在一旁的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偷眼看向王氏:“……奴……奴婢……” 王氏板起脸,狠狠地瞪了顾婉一眼,不屑道:“这么多年,可没哪个大夫说过,我们家老爷要忌口的,鱼汤滋补,他日日要喝,根本就没出过问题,你一个小毛孩,自己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把罪过推到鱼汤上面。[ ~]” 顾安然闻言,脸上顿时升起几分薄怒,气道:“婶婶,我们看在叔父的面上,才给你几分颜面,叫你一声婶婶,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破坏我妹妹的名声,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顾安然一向温和,与人为善,可是让顾南顾一清调教过的弟,没有几个是真没有脾气的,此时心中大怒,气势逼人,卧房里几个侍女,都承受不住,身体发软,脸色苍白,连王氏,都一阵心悸,心中虽怒,却到底没敢冲顾安然发火,只喃喃自语几句——“鱼汤可是补品,怎么会喝不得?” 顾婉虽然交代过,不要给顾宇吃鱼肉之类的东西,但王氏根本没记在心上,在她的心里,哪怕打顾婉的主意,想要外甥娶了她,却也从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对她的话,一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哪会当回事!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所有的鱼肉都不能吃,得了这类慢性病,补充营养非常重要,不吃药的时候,喝喝鱼汤也没什么。只是顾婉记得,上辈就听说,她叔父吃一些鱼之后,忽然呼吸困难。口吐白沫。很快就故去了。 顾婉猜测,可能是叔父本身对某些鱼类过敏,或者是吃的药,和鱼肉一混合,出现药物中毒。而且应该很严重。再加上此时她见叔父的体质较弱,才特意叮嘱了一下。 此时,顾婉心下焦虑,顾不得和王氏争辩。趋上前,想要看看顾宇的情况!那王氏一伸手,挡住她,冷冷道:“我们老爷自有我来照顾。[ ~]大夫一会儿就到,可不敢再劳驾你。” 顾婉脚步一顿,有些无奈,皱眉:“婶婶请让让,叔父的情况不好!” 王氏却连看也不肯看她一眼,顾婉还要再说,却见赵大夫拎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赶到,王氏顿时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赵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家老爷到底怎么了!” 赵大夫点点头,凑过去翻开顾宇的眼皮,又给他把脉,良久,皱起眉,嘴角抽动,极为疑惑地挠头道:“这是……风邪入体?顾老爷可是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 王氏脸色一变,目光闪烁,咬牙道:“赵大夫,您快开药,救救我家老爷!” 赵大夫迟疑半晌,抚须摇头:“这等急症……哎,只能听天由命了,老夫实在没有把握,你们还是尽快另请高明。” 王氏闻言,脸上白了白,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还是道:“赵大夫,您好歹开个方!” 赵大夫想了想,勉为其难,留下一张方,但也明言,“夫人,这方并无大用,为今之计,也只有试试看,要是再无名医,恐怕,顾老爷撑不了多久了。” 一句话,让王氏傻了眼,手足俱颤。 这时,顾宇转醒过来,憋得脸色通红,喘着粗气,咽喉里咕噜作响,跟拉风箱一般,努力伸出手,探向顾婉,王氏眼眶一红,哭道:“老爷,奴家这就打发这小妮出去,不让她再祸害您。” 顾宇闻言,眼睛怒瞪王氏,一用力,砰一声,整条胳膊摔在桌上面,将桌上的梅瓶扫到了地上,吓得王氏尖叫一声,红着眼睛冲到顾婉面前,怒吼:“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说着,抡起胳膊,冲着顾婉就是一巴掌。[] 顾安然吓了一跳,刚想上去阻拦,顾婉皱皱眉,一伸手,把王氏扇过来的手拍开,甩了甩拍得有些痛的手,上前一步,肩膀靠过去,一挤一撞,王氏就不自觉地踉跄着退开几步,顾婉绕过她,走到病床前,先给叔父把了把脉,又给他吃了一颗抗过敏的药片。 然后才转头冲旁边的小丫头道:“去煮一碗红枣汤来。” 小丫头一怔:“红枣汤?”却是踌躇不前,为难地扭头看向王氏。王氏板起脸,理也不理。那小丫头到底不敢违背自家夫人的意思,咬牙低头,一动也不敢动。 “听她的话!” 这时,大门洞开,顾明峰大踏步地走进门,目光直刺在王氏的面上,王氏吓了一跳,似乎被顾明峰说不出阴狠的视线给惊到,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喊:“五弟,你何必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嫂嫂这就去延请名医,一定治好老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不敢抬头,只因顾明峰的煞气太重,重得王氏站在他眼前,便不自觉胸闷气短,顾明峰也不理会她,平平淡淡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小丫头立时打了个激灵,一路小跑,冲去厨房。 顾明峰才径直走到病榻前,看了看顾宇的面色,脸上露出几分忧容,低声对顾婉道:“小娘,宇哥相信你,我也信你,务必救救我宇哥。” 说完,他一扭头,扫了王氏一眼,冷淡地道:“嫂,赵大夫曾经做过御医院的院判,医术在大庸,也数一数二,他都没办法,我们最好听小娘的话,你要是在自作主张,就不要怪弟弟失礼。” 王氏一怔,又有不甘,却低下头,一句话不敢再多说,只是恨得咬牙切齿。 顾婉吐出口气,觉得手心湿漉漉的,说实话,她其实把握也不算大,看自家叔父的状况,似是重症过敏,出了人命也不稀奇! 好在,这方面,西药比中医治疗,见效快得多,顾婉的运气还不错,她买来的药片,还算对症,质量也好,虽然不是肌肉注射的,但效果并不差,吃了药没多长时间,顾宇的脸色就好了不少,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大声咳嗽起来。 王氏吓得脸色煞白,恶狠狠地刮了顾婉一眼,顾婉和顾明峰,反而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小丫头把煮好的红枣汤端来,顾婉亲自喂给自家叔父喝下去。 “我会开一个食疗的方,从现在开始,叔父的饮食,都要按照我开的方安排。” 顾婉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指挥着小丫鬟们给自家叔父换了身衣裳,扶着他躺好。 赵大夫也上前给顾宇把了脉,确定顾宇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不由抬头,看着顾婉啧啧称奇,口中更是赞叹连连“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闪闪发亮的目光,让顾婉浑身发毛,幸好现在人们生性淳朴,绝不会随意问别人的秘方,只是,顾婉还是让赵大夫看的很不好意思,主动和他老人家分享了些西医能让老中医们理解的常识,还说了不少中医现在还没有的药方之类。 赵大夫相当满意,越看顾婉越顺眼,也教给了她不少东西,这能在御医院混出来的老大夫,医术自然不差,经验也丰富,远不是顾婉这样才入门的年轻大夫能比,一番交流,顾婉也是获益匪浅。 在急症上,西医的效果很显眼,但调理身体,还是要乖乖地按照中医的法来,大约是有顾婉在,赵大夫也想露一手,这一次开出的调理药方,当真是精妙独到,非常适合顾宇的身体状况,与以前的中规中矩完全不同。 ………… 顾宇就着顾婉的手,多吃了大半碗碧梗粥,顾婉还特地给他蒸了一碗蛋羹,鲜嫩滑润,很是适口。 “婉儿的手艺真好。”顾宇的脸色不错,这几天睡得安稳,也很少咳嗽,加上每一餐都由顾婉亲自烹调,虽然清淡,却也养出了一点儿肉,看起来没以前那般瘦弱。 靠着枕头坐在榻上,见顾婉静静地在桌前练字,顾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叹道:“要是媛儿,像你这么孝顺那该多好。”这几天,顾婉日日在跟前伺候,可他那宝贝儿女,却是天天出去玩耍,连每日请安,都心不在焉的。 顾婉轻笑:“媛妹妹聪明伶俐又活泼,叔父该高兴才是。” 她心里明白,顾媛是顾宇的亲生女儿,他自己说可以,自己若是有只言片语的不满之意,肯定会让叔父不高兴,这便是疏不间亲的道理——上辈,她就是太不注意,仗着叔父疼爱,说话直来直去,到了最后,连叔父对她的感情,也给消磨得淡了。 果然,听顾婉如此说,顾宇心下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浓了些许。 顾宇的身体见好,眼看着只要好好调理,便能痊愈,顾安然和顾婉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便打算回家去,顾宇自然是千般不舍,就连王氏,都不想他们两个早走——便是要走,也得让黄杰得了手再走。 只不过,经过上一次的闹剧,王氏与他们兄妹也算撕破了脸,顾婉每日请安,也只是去叔父那儿,见到王氏,从来一语不发,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探问顾婉到底对黄杰怎么看,也只能催促着外甥,加快动作,最好能让顾婉留下个信物,让那妮,除了黄杰之外,再无人能嫁,若是黄杰能娶水清烟水姑娘为妻,这女人就是个妾,娶不成,也算是有了这个不错的备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九章 风波 王氏这一异想天开,确确实实给顾婉带来不小的困扰。( ·~ ) 这日天气晴朗,顾婉扶着顾宇在院里走了走,于花园寻了一凉亭坐下,又捧了一盆菊花,搁在桌上让叔父欣赏。 这菊花不是花匠精心培植的,而是宝笙和宝琴清晨去外面采来的野花,虽然无富贵之气,也别有韵味,顾宇甚是喜欢。 顾婉也喜爱,兴致来了,便让宝笙拿了笔墨,细细地把这菊花绘了下来,她工笔画画得极好,一盆野菊灿然开放,设色妥当,栩栩如生,心下满意,正想着提笔落款,没成想,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一抬头,看见黄杰作玉树临风状,正站在凉亭的石阶上。 “妹妹真是丹青妙手,可惜,有画无诗,让人遗憾,不如,让为兄题诗一首……”说着,黄杰就漫步走入,俯身拾笔。 顾婉嘴角抽搐,随手把桌上的画作揉成一团,皮笑肉不笑地道:“这画坏了,叔父,婉儿以后再画给你看,这会儿就不打扰黄公赏菊。” 说完,也不看黄杰的脸色,扶着顾宇,身后领着两个满脸不悦的小丫头急匆匆回房去,顾宇先是失笑,接着又皱眉,叹道:“看来,不放你们兄妹走是不行了,要是让我家婉儿在叔父家吃了亏,那叔父我,真是九泉之下,也没法和你爹爹交代。” 回过头,顾宇就吩咐把前院和后院的角门锁了,让族学里的学生们。少往后院来,虽然这个时代,风气还算开放,自家兄弟姐妹来往,并无什么避讳,但黄杰不同,他算是外男。又这么大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往后院跑,不说顾婉。就连顾媛,也该避一避。 这一连数日,与黄杰的离奇偶遇急剧增加。不止如此,顾家一众的小丫头们,忽然都倾慕起黄杰来,到处流传他的诗词,他的文章,人人都说他何等的有才华,怎么得族学的教书先上,顾九爷的喜欢。【叶*】【*】 尤其是黄杰五天前才写完的一本书,是有关现在的察举制,还有。皇权,世家,士大夫和寒门之间的关系的,文章思想深邃,鞭辟入里。文笔也辛辣,相当不错,在迎风客栈宴席之后的诗会上初次展示,才数日工夫,就让黄杰颇有些声名鹊起的征兆,虽然因为时间短。他还远远算不上名扬京城。 顾婉都莫名其妙,完全弄不懂,这种时候,这位不去加深和水清烟水姑娘的感情,不去借机抬升自己的名气,怎么那么多的空闲,竟跑到她眼前来乱转,折腾得顾婉见他便躲,连客气话都不说了。 其实,顾婉是不知道,追女孩的花销实在不小,尤其是水清烟,真是把一个没有银钱概念的大家千金刻画得入木三分,就是黄杰有顾家做后援,这些时日下来,也被水清烟的大手笔给吓得得心惊胆颤,还肉痛的要命。 如今,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热衷于陪着水姑娘四处游逛,反而有两次借口在家温书,未曾应邀,这才有更多的时间来纠缠顾婉。 不过,顾婉到不担心,那位水清烟,据说是陈文柔手下的大将,陈郡主暗处的产业,大半都是她掌管,若非为了爱徒,陈文柔也绝不会轻易让她出马,别看此人容貌不是顶尖的,脑袋却灵光的很,哄个把男人,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到是顾安然听宝笙两个说起此事,十分不安,好几日睡不踏实,“这还了得!万一有流言传出,婉娘哪里还洗的干净,不行,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算了。” 第二日,顾安然便去顾宇那里告辞,说要和妹妹返回涯州,这一次,许是真有些黄杰胡作非为,顾宇到没有坚持让他们留下,只是交代,务必多留两日,他已经请了顾家本家的几位族老作见证,趁着他还在,先把属于大房的家产分给顾安然。[ ~] 顾安然推脱不过,又想想王氏的嘴脸,到底默认了——他爹的东西,给自家叔父完全无问题,自家兄弟,血浓于水,这点儿钱财不算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想让王氏那个泼妇好过,非要气一气她不可。 顾安然也知道,自己这些小家气的想法,若让先生知道,指不定会挖苦他几句,在顾南看来,若被旁人惹到,自个儿并不在意,便视若无睹,若让自己不痛快,那就想法让那人从眼前彻底消失,最忌讳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奈何他年轻气盛,脾气到底压不住,偏偏对方是婶婶,看在叔父面上,总不好真下狠手整治,也只能让她肉痛一下便罢。 确定了要离京的时间,顾婉定下心来,读读书,写写字,陪陪自家叔父,整理一下行李。 顾安然则带着礼物去拜访同年,拜会曾经的先生,他在大庸求学三年,知交良友众多,这时节交通不便,人们分离之后,相聚艰难,一旦相逢,总免不了要好好聚一聚,加深下感情。 这日,顾安然照例拎着顾婉带来的一坛美酒出门访友,顾婉坐在家里替叔父缝制一件夹袄,完成了大半,就剩下一点儿收边儿的工作。 闲来正拈针线,宝笙忽然脚步轻快,面色诡异地进门:“小娘,出事了,有人上门捣乱!” 似乎上午有人找那位表少爷黄杰,两个人一言不合,在大门口还吵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此时人群聚集,不少老百姓都在顾府门前看热闹。 连顾家的家丁仆妇,手头没有差事的,也跑去围观。 顾婉心下好奇,眼珠一转,先让王大去找老管事,让他注意些,别惊动了正在午睡的顾宇,自己带着俩丫头和王二,也漫步走出去,打算看看这桩新鲜事儿。 一出门,顾婉头一眼,却不曾看门前那个脸色通红的年轻书生,也没看黄杰,她的视线,直接就落在不远处,柳树下,懒懒散散倚树而立的男身上。 沐延昭居然来了,他何时到的大庸? 顾婉忍不住一笑,她早就知道,有些人天生有一种气场,他所在的地方,永远具有最迷人的风光。 此刻便是如此,大门前明明人很多,华服美冠的贵公也有几个,偏偏沐延昭一袭旧衣,却仿佛连头戴紫金冠的贵人站在身旁,也掩不去他半分风采。 顾婉忽然觉得很开心,这样一个秀逸俊美潇洒的男,钟情于她呢! 沐延昭睁开眼,目中忽有一道清亮的光射出,落在她的身上,居然有几分依依之情,顾婉的脸难得一红,轻咳了一声,偷看两眼,良久,才避开他,终于看向顾府大门前的两个主角。 上门‘捣乱’的是个书生,似乎大病初愈的模样,形容枯瘦,背脊微驼,远比不上黄杰意气风发。 顾婉侧耳细听周围的窃窃私语,很快就弄明白,原来这个书生姓胡,自幼苦读,早年在家呕心沥血三载,终于写成一本书,带上京城,准备以此书为敲门砖,欲拜名师,好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可他读书多年,家里的钱财都耗尽了,父母亲人相继故去,在京城也没有人脉,再加上一路艰难,初到京城,就病倒在客栈,很快,仅有的一点儿盘缠用尽,人也病得起不了身,只能等死。 据他所言,正在他被客栈老板扫地出门时,遇上了黄杰,黄杰无意间翻到他写的满箱书稿,不觉对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主动伸出援手,不但将他接到黄家在大庸的一座小别院中养病,还日日与他探讨学问,两个人很快相交莫逆,胡姓书生也把自己写的书稿,第一次拿出来,请黄杰指教。 黄杰读了几日,却说此书只是一般,很不成熟,其中的观点在大庸也早有人提起,虽然不曾成书,到底是拾人牙慧之作,胡书生听闻此言,顿时抑郁,病情更重,很快便病体支离,眼见着要撒手西去,过了一阵,就连黄杰也少去看他,也不在延医问药。 十天前,胡书生一口痰憋住,昏死过去,没想到,睁开的时候,自己竟然置身乱葬岗,要不是有幸遇见上京路上,曾见过的一个路人,并得其照料,他此时已然曝尸荒野了。 胡书生牙龇目裂地瞪着黄杰,怒道:“我本当你是好人,却不曾想,你居然如此卑鄙,这本《草堂拾遗》明明为我所写……” 说着,这胡书生慷慨激昂地将整本《草堂拾遗》,背诵了一遍,语声流畅,居然半字不差。 周围的人,本来以为这胡书生就是个上门打秋风的,此时听了他背诵的文章,看向黄杰的目光,隐约有些诡异起来。 黄杰自然不承认,依旧胸有成竹,十分坦荡,只是微微皱眉,略带愤慨:“胡公,我见你可怜,才收容你在我家养病,是你说闲坐无聊,要我把自己的书稿拿给你看看,好做我第一位读者,我当你是知音,这才任你在我的书房中读书,却不曾想,你居然恩将仇报,污蔑于我,胡公,你本是才华横溢之人,相信将来必能成一番气象,何必要做这种事!” 黄杰的话,里面透露出一股浓烈的失望之情,胡书生听后,气得脸色发青,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声更浓,不过,比起毫无名气的胡书生,在大庸混迹多年的黄杰,到底还是更容易取信于人。 立时便有不少人,对胡书生指指点点,还有须发斑白的老先生,长叹人心不古!(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章 真假 “你……”胡书生脸色灰败,“你胡说八道!” 他万万没想到,这黄杰如此奸猾! 本来,《草堂拾遗》分为上下两篇,他见这几日,黄杰只拿了上篇出来,下篇根本未曾流出,是想着,忽然出现,吓他一吓,又把全篇一一背诵,心想说不定黄杰一时心慌意乱,出现差错,会说自己是个骗,专门把文章背下,登门讹诈。[] 周围都是明眼人,到时候自然会怀疑——自己一个穷书生,要说背下已经面世的上篇,还有可能,可又怎么见得到,黄少爷秘不示人,尚未流传出来的下篇! 却不曾想,这黄杰乍见自己未死,忽然出现,居然还能不慌不忙,思路清楚,竟颠倒黑白,一开始就说曾给自己读过全篇,把路都堵死了。 胡书生长叹一声,心口绞痛——多年心血,终究化为一旦。 见对方颓废,黄杰却渐渐气焰嚣张起来,腰板笔直,一脸的正气凛然,“自五日前本书写完,上册于我几位知交和先生手中传阅以来,承蒙京城诸位贤达看得起,本人也算是薄有名声,没想到,你居然起了嫉妒之心,做出此等恶行,胡兄,我也不为难你,你听我一句劝,回去之后,踏踏实实地做学问,莫想这不劳而获之事。” “黄公果然心胸宽广!” “这种无耻之徒,便该把他打出京城,省得污了首善之地!” 人群里,和黄杰关系不错的。立时就摇旗呐喊,胡书生看到周围人不屑鄙夷的目光,闭了闭眼,心下悲凉。神思恍惚。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被诬蔑,声名尽毁,家门蒙羞,无数人唾骂,父母在九泉之下。也骂他无知。多年来的呕心沥血,多年来被邻里乡亲骂是败家的悲苦! 即使自己回到家乡,重新开始,带着剽窃他人文章的恶名。恐怕也再无出头的一天。 胡书生举目四顾,苦笑:“罢了,罢了……到了今日地步,我还有何颜面返回故乡。” 他猛然抬头。看向黄杰,目中带了三分讥讽:“是我识人不清,误以为你是好人,也怪不得旁人,只是,我胡芳,绝不容许你这个卑鄙小人,如此蒙骗世人……我今日在此,以死明志,魂魄必长留此地,好好看看你将来的下场!” 说着,他猛地冲了几步,向顾府的大门上撞去。 黄杰吓得脚下发软,惊呼失声,周围的人也都惊得闭上双眼,就怕一睁眼便看到血溅五步的惨状。 良久,居然没有撞击声响起,大家睁开眼睛,却见那胡芳已经被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架住,不觉都松了口气。( ·~ )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轻易毁损。” 人们一愣神的工夫,忽然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缓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身上的衣服,料虽好,却很旧了,未戴冠,只用一根碧色的簪。 此人面容俊秀,却也并不到一见便惊才绝艳的地步,可他缓步行来,人们不知不觉便让开路,仿佛这本温柔的男,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服从的气场! “沐公来了!”宝笙轻轻扯着顾婉的袖,声音很兴奋。 沐延昭穿过人群,走到顾家的大门前,那两个架着胡芳的男,自觉走到他身后站定,这二人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充当护卫,虽然,这二人的衣着打扮,其实比沐延昭还要好上一些。 黄杰站直了身体,脸上犹有后怕,毕恭毕敬地冲沐延昭行了一礼:“谢公援手,要不然,我们顾家的大门,怕要染上血腥气了。” 沐延昭面上含笑,“黄公客气。”应了这么一句,他就不再理会黄杰,而是伸出手,敲了敲那胡芳的肩膀,笑道:“胡公,你年纪轻轻,尚未娶妻生,要是轻言生死,恐怕令尊令堂,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胡书生睁开眼,看到沐延昭,脸上一红,似乎有些惭愧。 沐延昭摇摇头,转头面相黄杰,笑道:“黄公,我听说您的大作,是五日前刚刚完稿,上篇前日已然供京城各位名士赏鉴过,下篇却未曾面世,可是真的?” 黄杰一怔,心下迟疑,终究还是点头道:“确实如此!” 沐延昭眯了眯眼,用手指敲击了一下额头,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这可不太对。” 黄杰本能地觉得危险,连忙一脸为难地道:“各位,胡芳兄弟这几天病重,可能是病糊涂了,才会把我给他看过的文章,当成是他自己的,我这胡芳兄弟,其实才学不错,颇有见地,我与他相交多日,也对他佩服不已,我也相信,他要是脑清醒时,绝不会是个沽名钓誉之徒,若是因为此事,坏了前程,那可就可惜了!” “呸!”黄杰一脸的慈悲相,胡芳却并不领情,“你别装好人,我胡芳不吃你这套!” 刚才还感慨黄杰大度的围观群众,立时觉得胡芳这人真是不识抬举,却也有人觉得,胡芳连死都不怕,莫不是这里面真有猫腻,叽叽喳喳地争辩声四起,嘈杂一片。 “各位——”沐延昭忽然吐气开声,他的声音并不高,嗓音清淡,但他一开口,嘈杂声便自觉自发地消弭了。【叶*】【*】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家听我一言。” 沐延昭把视线落在黄杰身上,脸上的笑容未变,漫不经心地道,“黄公,你说你五日前才写成此书,我却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看过这本书了。” 他的话并不重,反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却宛如惊雷,炸得半条街都静了一静。 黄杰更是脸色大变,猛地攥起拳。冷笑:“这位公,我敬重你刚才帮我解围,可你也莫要蹬鼻上脸,胡说八道!” 沐延昭也不恼怒。伸手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王凯和楼音两个人拽出。笑道:“我沐某向来少入京城,京城的诸位并不了解我,不过,这两个人,想必认识的人不少。” 楼音和王凯万般无奈。勉强抬起头。四下抱拳行礼。 “啊!是楼公和王公!” “听说刘相公把两个爱徒输给了小侯爷,是真是假?” “这位公是乐安侯了?” “非也,非也,在下曾在倚翠楼见过小侯爷一面。这人不是他,再说,小侯爷一套衣服,从来只穿三次。天下谁人不知,这人虽然相貌出众,却不会是小侯爷!” 显然,楼音和王凯都是大名人,尤其是在大庸,不认识他们的人不多见。 人们看沐延昭的眼光,不自觉带了几分惊疑,毕竟,能让曾经的左相刘承风的爱徒,跟在身后当‘小厮’的人,世间还真没有几个。 “各位就是信不过我,总也该信得过这二位,他们若是虚言妄语,恐怕不只是水华庭,相爷也饶不了他们,是也不是!” 很多人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谁不知道刘相爷一诺千金,教徒甚严,他手下的弟,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绝不会有半字虚言。 沐延昭笑了笑,“我这一个月,一直住在京郊,今天晌午才进入京城,自京城东门,到达顾府门前,这二位跟随左右,寸步不离,我做的每一件事,他们都清清楚楚。” 沐延昭扭头看了楼音一眼。 楼音老老实实地点头:“受主人之命,我们二人保护沐公,直到他离开京城,期间,寸步不离。” 沐延昭挑眉:“我入京城才不过一个时辰,黄公不曾送书稿于我,一路奔波,甚至未曾在茶楼酒肆停留,没有和任何一位京城人士来往,更没有和胡公交往过,与胡公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在江上我捎带了他一程。这一切,楼音和王凯,都能作证!” 楼音认命地点头:“我愿意以性命担保,沐公自入京城大门,便马不停蹄,直冲到顾府门前,期间除了挑三拣四地在香脂坊里戳了大半个时辰,害得我们兄弟一起丢人之外,再没有做别的!” 一片大哗,楼音这么一说,到让本来紧绷的气氛,松快不少。 沐延昭掩面轻咳,偷眼瞧了瞧也在偷笑的顾婉,才扭头,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而黄公是五日前才完成此书,书稿只在小范围流传,万万不可能传出京城去,而且,下篇内容,并未曝光,按理来说,我的的确确,应该不知道这本《草堂拾遗》的内容……黄公,你说呢?” 他脸上一直带笑,他的话,没有丝毫火气,一直都平缓和悦,不说周围的老百姓,就连黄杰,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风度极佳。 只是黄杰本能地感觉到不妥,但左思右想,也不觉得沐延昭能耍出花样,良久,板着脸点头。 “也就是说,若我能背出此文的全篇,便说明,我确实在进京城之前,就读过这篇文章!同样代表着,该书并非黄公所著,而是胡公的杰作?” 黄杰一愣,脸色瞬间酱紫,怒气腾腾地瞪着沐延昭。 不只是他,连胡芳都愕然地看着沐延昭,诧异道:“……沐公,上次在江上,你何时读过我的书稿?” 沐延昭摇头不语,只看向黄杰,似乎对他的脸色颇感兴趣:“黄公莫要觉得沐某说话不好听,所谓真的假不了,若是沐某错了一字,自然会给黄公赔礼道歉,到时候,黄公想要沐某怎么赔礼,沐某都做。” 黄杰见胡芳的反应,一颗心到稍稍放下——这人肯定是诓骗吓唬于他,心下冷笑,要是一般人,可能被唬住,但他是谁,他可是黄杰,十几岁就在名利场上挣扎的人,见惯了各种大阵仗,哪里又是这人只言片语就能吓住的。 虽然不惧,黄杰还是暗叹——若非一心讨好水清烟,一心想把握住和那些贵公交好的机会,他绝不会这般仓促就把书稿拿出,应该再等一等,确定一下! 心下翻腾,黄杰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冷笑道:“好,若是公能把文章默背出来,我就承认这本书是胡芳的,从此之后,见到他便退避三舍,否则,我也不与公为难,只要公莫让这个小人,在到我顾家门前捣乱!” 沐延昭失笑,却也不得不承认,黄杰此人,还真有些意思,装君,装大度,装的挺像,论起做戏,恐怕水华庭也不能与他比。 “那在下,可就开始背了。” 沐延昭清了清嗓,在场的人精神都是一紧,连黄杰也暗暗提气。 “王凯,你去拿一杯茶水给我,说了这么多话,嗓都干了。” 周围立时一片吐气声,黄杰脸上一僵,一颗心上不上下不下,难受的厉害,王凯低下头,翻了个白眼,这会儿让他到哪里去找茶水? 顾婉使了个眼色,宝笙立即从门房里端出一个大陶杯,里面灌了一缸凉水,捧出来,王凯连忙道谢,举着陶杯塞沐延昭手里,没好气地道:“委屈公,凑合一下!” 沐延昭笑了,“放心,我可没你们主那么难伺候。” 润了润喉,沐延昭才不紧不慢地将文章背出。 他第一个吐出来,黄杰就觉得身上一冷,忽然有些后悔,面上却还能保持镇定,只希望这人是虚张声势,可能是刚才翻看了一下那本书,才能记住一星半点儿。 可是,他失望了,沐延昭的声音,始终平稳,不急不缓,也不曾故意抑扬顿挫,只是这般平平淡淡地把文章背了出来,间或对其中一两句做出解释,对某些观点赞许,批评,或者补充,经常是寥寥几句话,就让人豁然开朗,连胡芳都听得入神,脑中文思泉涌,恨不得现在就拿出纸笔,将自己的文章修改一番。 黄杰的脸色越来越差。 等沐延昭将文章背诵完,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时,他已经不知所踪,此时虽是乱世,但大庸文人众多,来这里看热闹的,也多有眼力,大部分都能猜测得出,沐延昭绝非等闲之辈,此时,这文章到底是谁所作,不言自明,却也无关紧要了。 连胡芳,都放下了满心的愤慨,甚至没想起找黄杰的麻烦,一把拽住沐延昭的胳膊,激动地道:“先生真是大才,还请先生教我!” 沐延昭呲牙,哭笑不得——说实话,他真不觉得这些‘纸上谈兵’,能算多么高深的学问! “胡公,在下还事,这样吧,你要是愿意,等我离开京城时,咱们可以同行,再慢慢切磋。” 胡芳这才撒手,却还是脚步迟疑,到底压低声音问道:“公,上次在江上,我记得我并未将书稿给公看。” “谁说没有,我不是帮你抬过书箱?”沐延昭笑眯眯地转身,留下依旧满脑袋浆糊的胡芳,走到顾婉面前,压低声音道,“婉儿,不请我进去喝杯茶?”(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一章 相聚 喝茶在哪里都能喝,顾家的老宅还是莫入的好,里面有惯会出幺蛾的婶婶在,顾婉好心,不把沐七送去找罪受了。[ ~] “我带了好茶叶,咱们去别处喝茶!” 得了小美人的应允,沐延昭把满脑袋浆糊的胡姓生给忽走,就‘裹挟’顾婉上了车,只让王二留下给顾安然捎个话。 马车使用了沐家车行的专用底座,防震性能极佳,大庸的道路也平坦,坐在马车里,顾婉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沐延昭却仿佛被颠得坐不稳当,整个人出溜来出溜去,就溜到顾婉身边,还很理所当然地把顾婉的小手给握在掌心里。 顾婉到没挣扎,任由他捏着。 宝笙和宝琴低下头,全当没看见,宝琴还很好奇,目光从沐延昭和自家小娘身上划过,笑眯眯地问道:“沐公,你当真在一个月前就看过那位胡公的文章?” 沐延昭惬意地眯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啊,不过只看到前几页和一张封皮。那日他在渡口找不到船,我便捎带了他一程,他的箱漏了,我帮他收拾了一下,偶然看到的,说来也是有缘,真没想到在京师还能碰上。” 宝琴眨眨眼,十分意外:“那……公刚才?” 沐延昭得意地弯起唇角,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道:“那自然是因为本公法力无边,能掐会算,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宝琴鼓着脸,瞪着沐延昭,心里觉得他说大话,可看这人一副正气凛然样,然有些半信半疑了。 顾婉哭笑不得,随手把帕扔自家笨丫头脸上:“这话你也信!” 顾婉侧头,白了得意洋洋的公哥儿一眼。[]笑道:“这家伙又在显摆他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本事呢,那会儿胡公不是把那文章已经背诵了一遍?” 说着。顾婉似笑非笑地瞥了沐延昭一眼,“你也就唬一唬黄杰那样的,要是在涯州。看你还能不能唬住人!”涯州沐家,很多人都知道,沐七公过目不忘,一年半载前偶然听见的只言片语,他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涯州,怕是没人肯跟这家伙打赌的。 这家伙也就仗着自己在大庸,无人认识,才能随便糊弄人。 宝琴一听,对沐延昭的崇拜之情不减反增——过目不忘啊。古时所谓的天才神童,怕才有这样的本事吧,沐公的能力,堪比先贤! 沐延昭也笑了,把顾婉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语:“谁让那个笨蛋敢打你的主意,我只是唬一唬他,已经很仁慈。” 是很仁慈,仁慈到让人家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大庸的闲话一向传得快,恐怕用不了多久,甚至此时此刻。黄杰欺负外乡来的生,窃取人家的文章的丑事,就会传遍京城。 “那可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我这般正直的人,自然要站在正义的一方。”沐延昭笑眯眯拉着顾婉的手。 嘻嘻哈哈一阵,随着车辆摇晃,沐延昭却懒洋洋歪在顾婉的肩膀上睡了。 顾婉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是不是装的,却到底伸手顺了顺这男人华顺的长发,一转眸,就看见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以及眼底下浅浅的阴影。 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心底最深处划过,痒痒的,麻麻的…… 顾婉想,为了这样美妙的感觉,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从了这个男人,没办法,只有当对的人出现的时候,才能明白,除了这个人之外,她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合适的男人,但那些人无论多好,于她来说,只能将就罢了! 她这一生,绝不想将就! 马车到的地方,是沐延昭在京城的私宅。[]这宅院大约不是沐延昭选的,沐延昭选择所,从来不挑剔。两座宅院,只要都能住人,他肯定选择相对便宜的那一座。 可是眼前的私宅,是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周围风景优美,对面就是迎风栈,宅院涉及的精巧独到,配套设施完备,交通便利,附近都是风雅所在,简直无一处不妥帖,不用问,顾婉也知道,这么一座宅院,绝对比面积比它大上十倍的还要昂贵,绝不是沐延昭的菜。 顾婉稍一思索,就知道这肯定是水华庭的手笔,水侯爷那人,除了自己讲究,对朋友也从不吝啬,前阵还听说,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买下了韶平先生十年来亲手烧制的,他比较满意的所有陶杯,一共六百三十二个,价值万两白银,结果,这小精挑细选出一只,用来喝茶,剩下的一口气全砸了! 当时看到这则消息,顾婉只想到,拿着那样的陶杯喝茶,她大概都品不出茶的滋味,那样的陶杯,哪个小丫头敢拿去洗,万一碎了,从自个儿身上割肉来卖,要卖上多少年才能还得清? 幸好沐延昭永远不会有他这位龟毛朋友的毛病! 炉里开始炖排骨汤。沐延昭要求喝茶,可顾婉改了主意,非要吃火锅——沐延昭的精神不好,应该多睡一下,茶这种醒神的东西,还是不喝为妙。 好在沐延昭似乎早有准备,宅是提前收拾过的,厨房很干净,锅碗瓢盆一切齐全,连顾婉以前送给他的那种黄铜铸造的锅也在,就是小了一点儿,大约是仿制的。就是调料不多,幸亏宝笙宝琴精细,想到自家主可能在外面用餐,该带的都准备好了。 不一会儿,排骨汤煮的香气四溢。 顾婉和沐延昭争相把冻鱼片,冻羊肉片,牛肉片,还有各种香菇,豆腐,粉团,萝卜条,下进去,呼噜呼噜地吃。顾婉还亲自下厨做了馅饼,枣泥的,略甜,很和沐延昭的口味,看着沐七公一脸满足,小口小口地啃馅饼,那种感觉也挺奇妙。 他们俩吃,顾婉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楼音和王凯饿着,特意分了一盘让他们也尝尝鲜。本来楼音和王凯并不大喜欢甜食,反而对顾婉做的火锅情有独钟,可看到沐七那纠结悲愤的小眼神,俩人顿时胃口大开,你一个我一个,吃了一盘又很厚脸皮的又去要一盘——丫的,这几天让沐七公折腾的欲生欲死,眼下有机会,哪有可能不扳回一局! 吃完饭,沐七歪在椅上下食,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顾婉说话:“对面就是迎风栈,经常有很不错的戏文可看,你这两天有空,就过来看看,我把钥匙留给你。” 顾婉失笑,沐延昭脸上的表情很有趣,他一直是个比较宽容平和的男人,很少与人为难,这会儿见他为了自己,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般不气,感觉还不错! 只是没坐一会儿,沐延昭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顾婉替他拿了件大氅盖上,看着他睡着时才会显现出疲惫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人只能看到沐家七公年轻英俊,有财有权,整个人耀眼夺目的让人羡慕嫉妒,却不知道,他有多忙碌,有多累。 此时是沐家最艰难的时候,黎明前的黑暗……这人能百忙之中,抽出这么一个下午,奔到大庸来看她一看,肯定是很不容易的。 沐七安安稳稳地沉睡,顾婉带着宝笙,宝琴收拾了碗筷,就启程回去,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返回顾家老宅,要不然,还不知道颇有些妹控倾向的顾家大少会做出什么事情! 出门时,顾婉隔着车窗,然看到了黄杰,就在迎风栈的后门,黄杰站在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前,扶着车门正和车内的人说话。 顾婉的听力不错,可街面上比较嘈杂,能听到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不过,车内是一个很柔美的女声,娇俏中带着几分高傲,很清澈,也很迷人。 黄杰的脸色不大好,铁青铁青的,这到正常,今天早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要是还能兴高采烈的,那他的脑袋肯定是有毛病。 车内的女人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黄杰的脸上顿时就有了一层红光,眸深处,甚至平添了一抹亮色,顾婉一愣,吐出口气,揉了揉眉心,摇头苦笑:“这人怕是要倒霉了,只希望师傅的火气别太大。” 她从来明白,自家师傅其实是一个很小气的女人,很是有几分任性,做事随心所欲,同情心、悲悯心这样的东西,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她要是想动手祸害人,只要一开始,就不会考虑对方是不是冤枉,值不值得,有没有必要之类的问题。 “小娘?” “没什么,回去吧,别让叔父和哥哥久等。”顾婉冷漠地扭过头,不再看车外。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再遇见黄杰黄少爷的拦阻,不过,有两次顾婉陪叔父的时候,见到婶婶,发现她的精神有些恍惚,脸色也难看,还听芦花院的几个丫头闲聊时说,王氏和小王氏是吵了起来,声音很大,甚至连外面巡夜的婆都听见了,小王氏离开的时候,脸都青了一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 归还 记住哦! 秋风寒凉 客厅里四角都安置了炭盆,把整个屋烘烤得热气腾腾。[ ~] 记住哦! 顾家宗族的几位族老,还有老五,顾明峰,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顾明峰见顾宇的面色还好,心下到还宽慰,其他几人却是多日未曾见过,看到顾宇斑白的发,枯瘦的身体,都不觉唏嘘。 妙公顾风英年早逝,如今连顾宇也缠绵病榻,他们顾家真真是孙凋零,不复当年了。 这时,顾安然牵着顾婉的手进门。 众人一抬头,都觉得眼前一亮,其中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更是揉了揉眼睛,笑道:“这个哥儿肯定是风儿家的,和风儿到有七八分像!” 其他人也应和了几句。 顾宇看着顾安然和顾婉携手而来,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可不是,这顾安然,现在拜在顾师门下,到没丢他爹爹的人!” 顾宇拉着顾安然,挨个介绍,众人仔仔细细端量,见他生得相貌极好,人又温文尔雅,再听说他已经拜在了名满天下的大名士顾南门下,对他更是客气了几分。 众人寒暄过后,顾宇咳嗽了一声,笑道:“我这身骨越来越差,安然也长大成人了,这次请几位至交好友过来,就是想让你们给做个见证。” 屋内一片静默,好一会儿,顾明峰才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放心,我在一天,顾家必不至于乱起来。” 顾宇欣慰一笑,转头看着顾安然和顾婉。目中闪过一丝亮光——两个孩男俊女俏,还都有出息,安然且不说,头上顶着顾师的招牌。将来入仕。地位低不了,就是婉儿,有陈文柔陈郡主照应,将来也肯定比媛儿要过得好。[ ~] 他高兴之余,也免不了长叹。自家的安和和媛儿不是不好。只是让他们娘亲给惯得一团孩气,尤其是媛儿,单纯任性,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他这次非要把大哥留下的东西重新分给安然和婉儿。有三分心是为了和大哥的兄弟之情,另外七分,到是不想让安然和婉儿与他们家疏远了,媳妇王氏的心思。他不是不懂,只不过,王氏毕竟是女,见识浅薄,她就不想想,为了这么一点儿家财,坏了自家的名声,还让安然这个明显将来会出人头地的孩记恨,又有什么好处,两家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趁着现在不晚,至少也得让安然记他们几分好处,将来,也能照应安和和媛儿几分。 记住哦! 脑海中思绪万千,顾宇却郑重其事地将两个大庄,三间旺铺的地契,交给顾安然,顾风名下的也在其内。 不等顾安然推辞,又让人将一口藤箱搬进来,顾宇伸手抚摸了一下藤箱,笑道:“这是你们爹爹以前把玩的物件,还有些书本,笔墨等物,他走了之后,他的书房我都没动过,现在好了,安然拿去吧,也算留个念想……好孩,你别跟叔父客气,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你们的。” “你们要是嫌离得太远,不好管理,叔父可以找人帮你们卖了,要是愿意留下,也可以自己找几个管事,别抹不开脸面,咱们顾家的人,做什么都要大大方方的。” 这一次,顾安然和顾婉都没推拒,就是眼眶忍不住发红。 又花了大半日的工夫,顾宇把庄和店铺的管事都叫到眼前,令他们挨个拜见顾安然,也算是换了新的主家,顾婉准备了几个红包,塞给自家大哥做打赏用。 几个大小管事,对顾安然面上到还算敬重,大约顾宇叮嘱过,不过,实际上如何,到底能不能用,恐怕还有待观察。[ ~] 顾婉问了问,又看了账本,两个大庄,其中有一个还是温泉庄,三个旺铺,一个经营的是胭脂水粉,因为是百年老店,在大庸到还有几分名气,还有一个绸缎铺,另外一个租给别人开了酒馆,除了胭脂水粉的铺能赚些钱,其它的生意都一般,有时候还要略赔一些。 这三家铺,都有了年头,在大庸是老招牌,顾安然和妹妹商量了一下,实在舍不得卖掉,到是两个庄,温泉庄可以留下来,另外一个位置一般,面积也不大,转手卖掉到不是不行。 按说应该顾安然管这些事情,可他现下读书要紧,又不大通商贾之事,只能先让顾婉打理,可到底心疼妹妹,只说让她管着玩罢了,赔了也不要紧,大不了都租出去,就收租金,反正他们家也不指望这些东西过活。 当然,顾婉不可能这般没志气。 不过,顾婉也仅仅是先看了看,暗自打起腹稿,没多说什么,虽说这几间铺既然给了她,她就不可能继续让它们半死不活下去,但事情不急于一时,大庸与涯州相隔何止千里,她肯定鞭长莫及,要是没有得用的人手,纵使她出钱,出力,拿出救命良方,也要看管事们够不够忠心耿耿,一个不小心,便宜了外人,那她可就成了冤大头! 琢磨了一会儿,顾婉干脆写信给自家师傅求助,让她老人家替徒弟分忧解难!‘利用’起自家师傅来,顾婉是半点都不会手软的,她若是此时此刻,还想不起陈文柔,恐怕回去之后,郡主大人才会好好教训她。 处理完这桩家事,顾宇是精神大振,还特意办了一次家宴,一家人聚了一聚。 宴席也挺没意思的,在场的大约只有顾宇一个人是真心想让大家伙一块儿开心开心,顾安然和顾婉参加,只是不希望叔父失望罢了。 王氏一直没给顾安然和顾婉好脸色,皮笑肉不笑的,也就在顾宇面前的时候还收敛些,只不过,她心里似乎有的别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是顾宇早先和她详谈过,所以,王氏就算很不高兴,到没当面给顾婉他们难看。 至于顾安和和顾媛两个,顾安和清高自诩,虽说对爹爹把自家的铺分给‘外人’有点儿不满,却不肯让人看笑话,也就摆出张冷脸,和以前一样,对什么人都是爱答不理,而顾媛一直面色绯红,心神摇荡,一颗心根本没放在家里,估计都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总体来说,顾安然和顾婉此次大庸之行,算是很圆满,这里的圆满,指的是叔父的身体状况,总算转好,他们没白来一次。 至于黄杰那个人,从一开始顾婉就没放在心上,顾安然除了一开始乍然得知吓了一跳,之后生气归生气,气的也主要是王氏找他们兄妹的麻烦,他感到寒心,可真没觉得黄杰真有可能娶到他的宝贝妹,他这个当大哥又还没死呢,就是死了,也轮不着黄杰! 事情都处理妥当,顾安然和顾婉就准备打道回府,说要回去,却真不是马上就能走,顾安然得挨个与同窗好友道别,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庸,还要捎带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回去,至少要给顾南带些礼品。 顾婉也不能忘了陈郡主和陈伯。 两个人特意抽出半天时间,出门逛街扫货,把大庸街面上零零碎碎的各种工艺品,小玩意,一扫而空,很是活跃了一把京城的市场,还让一众小商小贩眉开眼笑。 此时离年节还有一段儿时间,却也到了准备年货的时候,大庸正热闹,外面的商贩也多,可顾家两兄妹,硬是把市面上弄得货物紧俏! 商人们开心,顾婉也心满意足,这些精巧东西在大庸不值钱,可到了涯州,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用来送礼,显得别致不落俗套,还很实惠。 间歇,顾婉又去了一趟沐延昭在京城那一座小别院,已经人去楼空,显然,沐七公也没多少闲暇时间滞留在大庸。 顾婉心里明白,能在大庸见沐七一面,已经算是意外,不可能朝夕相处的,她也不过伤感三秒钟,就丢在脑后,到底不是小女孩儿,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 几日下来,顾婉也再没看见过黄杰,只隐隐约约听顾家的下人嚼舌,说黄公经常夜不归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按说他的名声,这会儿在大庸也算是烂大街了,他不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避风头,相反,还一天到晚不着家,实在挺古怪,不过,顾婉想到自家师傅的手段……那位黄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十月初十,宜嫁娶,开光,出行。 顾安然收拾好行李,把妹妹扶上车,告别了坚持出门送行的叔父,终于要返回涯州了。 结果,马车尚未出城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熟悉的叫喊声——“顾兄,小娘,暂且留步!” 顾安然皱眉,低头和两个镖局的镖头说了句话,大队停下。顾婉诧异地回头,就看见荣淮安快马加鞭,吓得周围行人竞相走避,急如星火地冲着他们的车队奔来! 顾安然他们兄妹回家,自不可能孤身而行,现在这世道,要是就他们兄妹,再加上几个下人,恐怕走不出二十里,就栽进贼窝里出不来了,自然是早就找好了走镖经验丰富的镖局护送。 出城时人马众多,颇有几分浩浩汤汤,此时一停,到是把城门都给堵住了一小半,顾安然皱眉,正想着先出城去再说,荣淮安已经赶来,一下马,便高声叫道:“小娘,敬请留步,听说小娘医术无双,能治好痨病,荣某有一朋友,自幼即罹患绝症,还望小娘施以援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记住哦! 第一百零三章 冬雪 顾婉愣了下,随即笑道:“荣公切不可听众人以讹传讹之言,顾婉的医术平平,离出师还早,公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 荣淮安眼睛一暗,目中露出几分浓郁的忧伤:“······无论如何,请小娘为昭容诊断一下,只要能治好昭容,在下必有重谢······若真无法,荣某也决不强求。” 顾婉叹息,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上辈也是如此,为了给云昭容延医问药,荣淮安日日奔波,只要听说哪里出现名医,便是千难万险,也要赶去求医,千金一掷,在所不惜,便是在家,大部分时间也陪在那个女身边。 记得有一次,顾婉生病,烧得人都迷糊了,贴身的大丫头去请了罗大夫看病,没成想,罗大夫刚到大门口,就让荣淮安劫走,说是云昭容咳嗽不止,非要罗大夫先给她诊断。 那一次,顾婉病得昏天暗地,要不是身边的奴才得力,又赶紧出去另寻了个大夫,恐怕,顾婉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顾婉也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所谓的,少给了那位娇客补品药物,遭到斥责——云昭容从不明说顾婉苛待她,但她每一次楚楚可怜地要身边的丫头,少煮一碗燕窝,称是过于浪费了,荣淮安就心疼的要命,以为是顾婉吝啬! 一次有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顾婉才逐渐对荣淮安冷了心,自顾自地过自己的日·从此不再为他伤神,只是,那毕竟是枕边人,是她曾经倾心相许的丈夫,被自己的男人如此冷落错待,顾婉又如何能不恨不怨! 其实,顾婉知道,云昭容的身体状况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糟糕,相反·就是一般的大夫开方调理,她也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奈何这位云姑娘就是喜欢弱柳扶风,病弱西施的模样,荣淮安也吃她那一套, 上辈,顾婉只要和云昭容多说几句话,那位姑娘便会做出一副气息喘喘,弱不胜衣的姿态来,荣淮安一准儿奔来英雄救美! 次数一多·顾婉本能'很讨厌,荣淮安在她面前表现出对云昭容病体的忧心忡忡。【叶*】【*】 这辈,纵使不在把这个男人放在心上,见了他之后,心绪起伏到也不算厉害,可这样的感觉,还是稍稍残留了下来。 虽然,荣淮安的行事,让顾婉心里不舒服,可她到底还是启程去了荣府·只略站了站,开的方和云昭容以前的方差不多,仅仅多加了一味所谓顾家祖传的特效药。 “我带的药·都给叔父用了,因为用的药材昂贵,价值不菲,家里剩下的也不多,如果荣公想买,我便成本价卖给你几颗,按时服用,相信对云姑娘的身体有好处。” 顾婉言之凿凿。 荣淮安居然也并不怀疑·当即就出了五千两银的定金。其实·顾婉只想要五百两而已。 这银拿回来,顾安然瞠目结舌·十分不好意思,顾婉却拿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烫手·和当年荣淮安为了云昭容花的银相比,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了什么。 顾婉决定回去之后,就把药片外面裹一层苦药的外衣,送去给荣淮安,反正那位云姑娘吃的药比饭还多,再加上些更苦的,还更让荣淮安怜惜,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为何,做了这么一点儿小小的‘恶作剧,,顾婉的心情居然大好,面对荣淮安的殷殷相送,居然也能面露微笑,一派自然! 荣淮安却是一怔,一颗心忽然砰砰砰砰地跳起来——不能不说,顾婉实在好看,尤其是那明媚的笑容,任哪个正常男人见了,也要心动三分的。【叶*】【*】 这荣淮安是荣家的嫡长,人生得相貌好,家世不俗,喜欢他的女人成群结队,他也和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一般,自以为风流倜傥,调戏个把小少女是常有的事儿,可这一次,荣淮安却忽然心动,就是她了!多么好的老婆人选,人漂亮迷人,还是陈郡主的爱徒,兄长是顾师的弟,家世低一些,可也是名门,怎么看怎么合适! 荣淮安这个人很现实,他虽然钟爱云昭容,也觉得云昭容才是他的真爱,可他自以为孝顺守礼,很明白婚姻必须门当户对,要是云家还没破败,云昭容还是千金大小姐的时候,他肯定会娶云昭容为正妻。 但现在不一样,云昭容运气不好,十四岁,两家还没说亲的时候,她爹云御史就因为惹恼了皇帝,让水泽给灭了,她娘亲没两天也殉夫而死,她是独生女,没有兄长扶持,不过还算好,家里到没什么极品亲戚,没人欺负她一个孤女,家产都给`她留下了,虽然不多,可也足够她置办一份不错的嫁妆,而且,荣家老太天还心疼她在两家多年交情少,对她照顾有加。 荣淮安的脑筋正常,他心里明白,就是再喜欢云昭容,也不可能娶她为妻,没娶正妻之前,甚至不能接她进门,男人未婚,有个通房丫头不要紧,可要是纳上一房贵妾,估计就再没有哪一家的名门淑女,肯嫁给他。 今年,荣淮安已经十七,到了说亲的年纪,而且,云昭容也十六岁,等不了了,他要尽快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好赶紧把昭容接到家里来照料——他实在不放心昭容一个人住在云家空旷的大宅里,奈何昭容守礼,没有个名分,说什么也不到荣家长住。 荣淮安满脑胡思乱想着送走了顾家的车队。 顾婉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若是知道,没准儿当时就会甩出去一把刀片,先把人给剁了了事! 沐七曾经送给顾婉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片,可以很妥帖地放在袖里,薄的和丝绸似的,外人轻易察觉不到,但锋利无比,若有机会,隔断人的咽喉,毫无困难。还有一把很可爱的小弹弓,和艺术品一样,仿佛给小孩玩的东西,但除了射程有限之外,威力不小,一百米之内,用石头块儿当箭只,也能让人昏死过去。 这两样东西,顾婉都很喜欢。听说是沐家一位铸造兵器的大师打造的,接到礼物,顾姑娘第一个念头就是,看来沐家真的准备起兵造反了,要不然,怎么连铸造兵器的师傅都收容,这可是很犯忌的事儿! 顾婉和顾安然回到家里,已经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一日比一日冷,连着下了好几场雪,都是大雪,寒风凛冽,比去年冷的还要厉害。 这日午后,外面又是鹅毛大雪。 顾婉和宝笙、宝琴在壁炉前面烤肉吃,沫儿靠着壁炉给自家娘亲编围脖。 顾婉探了探头,见面外的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不由皱眉,苦笑道:“我记得去年雪下得晚,大家都担心今年收成不好,可今年雪下起来没完,又要担心会不会遭灾了!” 这两天,顾婉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家庄里,还有郭家屯的居民们都注意,千万别冻死了人,别让雪把房给压塌了。 好在这是涯州,沐家早准备了好几套应急方案,一时到不至于太担忧。 宝笙和宝琴脸色还好,笑道:“小娘别担心,咱们村里的房都是石头的,地基也打得牢固,我看,大家伙都挺高兴的,瑞雪兆丰年嘛。” 顾婉笑了,收起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姿容,只是收拾出棉手套,棉帽,羊毛围脖,高腰的防雪的皮靴,通通打包,让人给自家两位师傅,大哥,顾南,孙镖头一群人,还有那位沐七公都送了一套过去。 幸好这活儿简单,一教就会,顾婉稍微说一说,家里的媳妇丫头都能做,做的还挺精致,比顾婉自己动手都好,大家一块儿帮忙,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这么多套来送人。 陈文柔收到爱徒的礼物,自然是颇为欣慰,就用他们送礼物的箱,装了一大箱凌乱绸缎,还有珍珠首饰,让王大捎了回来,这回礼,顾婉可是赚了不止一星半点。 沐七公心里也得意,当时就武装整齐,包的跟只大熊猫似的,还笑得见牙不见眼,摆出一副我很开心,我有人关怀,我非常——欠揍的表情,让一众为了军事,为了后勤,为了各种鸡毛蒜皮还不能不处理的小事焦头烂额的幕僚谋士们·……个个都恨得牙痒痒。 这还不算什么,最招人恨的是,在大家都吃冷冰冰的大锅灶的时候,沐七公居然有香喷喷热乎乎的爱心便当! 最近入冬,外面的两大世家,各路义军,与丰朝的明争暗战,又到了比较紧要的关口。沐七公就做主把办公地点搬到兴元郊外的庄里,离顾家不远,也不知是真的为了安全,还是为了和他心上人幽会更方便,反正,安全不安全的,大家都没看出来,只看到沐七公一日三餐,都有人用大大的食盒装了美食奉上! *记住牛屁屁书院*本站正确网址。nppsy。把。改成. 别人都端着普普通通的米饭,就着大锅出来的寡淡无味的肉汤吃,一天三顿一个样,偏偏他沐延昭,早晨是热乎乎的碧梗粥,鲜嫩的,脆生生的黄瓜条,加了姜汁,毫无腥味的鸡肉,香喷喷的煎豆腐,中午有花样翻新的菜色,荤素配合,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流口水,晌午还有好吃好喝的茶水点心,晚上是很贴心的好消化的补汤……怎能不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第一百零四章 夺食 >“小七啊,你不待这样的,你爹,你大哥,你大嫂,都快急哭了,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君子?难不成咱涯州的佳人你都看不上?你到底看上哪个,你就说吧,哪怕是水家的女儿,只要你乐意,相信你大哥也厚着脸皮帮你求下来了。” 沐延昭看也不看故作糊涂的小欧一眼,夹了一颗鱼丸,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候,沐家给手下人提供的午餐质量还行,至少不缺少肉食,在整个丰朝,估计也没有沐家这般照顾属下的主家。 沐延昭本人的食物更精致。 顾婉掐着时候送来一只巨大的,分量十足的饭盒,里面的菜色很新鲜,远不是如今蒸煮的寻常菜式,汤也做得鲜美可口。 沐七咬了好几口炸得焦黄的鱼丸,任由浓香的汁水充斥口腔,把肚子都弄得暖烘烘,才心满意足地吐出口气。 小欧从右边的墙角,挪动来挪动去,连人带坐垫挪动到沐延昭身畔,直线距离至少有三十米,然后手脚麻利地从沐延昭的食盒里抄走一条外酥里内,涂抹了不知名香料的烤鱼,吃得眉开眼笑,一边儿吃,一边啰嗦:“哎,虽说你没娶媳妇,却比我们这些娶了媳妇的更幸福,你嫂子可从没想过给我送点儿什么吃食……” 虽然都说是孙镖头家的婶子给沐延昭送饭,可大家又不是白痴,先不说婶子能不能做得出这般花样翻新的菜色。就是能做出来,她老人家也不会厚此薄彼,只专门做给沐七吃吧! 小欧吃得兴高采烈,还秉承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心思。招呼现在在涯州的沐家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来享受美食。 二公子是个斯文人。在沐家一直是沐延旭的文胆智囊,很有古时候士大夫的气度,就算有坏心眼,也都用在敌人身上,对自家人。却是颇为照顾的。这会儿稍微尝了几口,就算喜欢,也不好意思占弟弟的便宜。 老三却是个憨货,生了一副貌似潘安的容貌。性子却和野张飞似的,一看见沐延昭伙食好,他自己的食盒就够扔了,直接伸出爪子来下手抓。 他要是把这股子气势。用在带兵打仗上面,顾家沐家大公子也就不用担心老三莽撞,每次派他出去,都要安排几个年长的长辈挟制他了。 沐延昭哭笑不得,赶紧往他爪子里塞把筷子,心头的鲜血哗啦啦地往外喷——顾婉准备给他做的,加了甜味的小点心,一会儿工夫,就全进自家三哥的肚子里,一块儿都没给他留下! 这小点心样子可爱,更是可口的不得了,他舍不得,才想留到最后,当饭后甜点,慢慢吃。没想到,一念之差,小点心就这么长着翅膀给飞走了! 一群吃货把沐延昭的饭盒瓜分了一大半,才嘀咕着不够,以后要多做些云云,一个个溜出门去干活,沐延昭看着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堆碎骨头的食盒,彻底无语,无奈地刮了小欧一眼。 小欧毫不介意,笑嘻嘻地剔牙,咕哝道:“我这不是先帮你未来媳妇,在你家里人面前卖个好,将来你想娶她,阻力也小一些。” “……难道我还得谢谢您老人家?”沐延昭苦笑,自己的婚事,用不着这几个小混球添乱,他也从不觉得,婉娘的身份低,配不上沐家,他只觉得,大势未定之前就把婉娘娶进门,太过冒险,这样的乱世,一般小民委曲求存,还能苟全,可他们沐家,却必须倾尽全力,拼命一搏,一旦失败,恐怕不只是沐家的儿郎尸骨无存,还会连累妻小。 这个世上,可没有罪不及妻儿的规矩! 小欧一看,就知道这人想些什么,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道:“你这人向来潇洒,性情刚毅坚定,怎么一碰上顾家那小娘子就犯糊涂?这般犹豫不决,真不像你沐七公子会做的事!” 要是换了他,哪管那么多,既然喜欢,先娶进门,搁自己身边再说,沐延昭堂堂沐家七公子,还怕照顾不好自己喜欢的女人? “罢了,随你去,反正顾家小娘子一日大过一日,等到人家许给别人,你就知道着急了!” 沐延昭一怔,婉儿日渐长成,风姿尽显,将来肯定不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婉儿的好处,他就算对自己有信心,对婉儿也有信心,但一天没有定下,这件事就不能说再无变数……他是不是应该和大哥、大嫂,更深入地谈一谈了。 虽然早在他和婉儿把话挑明之后,他就给过大哥暗示,但大哥显然对婉儿不是特别的满意,要不然,也不会纵容嫂子四处放风,说要给他择妻。 只是当时,因为婉儿年纪尚小,而他又了解大哥,很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当真认定,大哥一定会答应,再说,他也对婉儿有信心,只要大哥愿意了解婉儿,就不会不喜欢她。 也确实是如他所想,大哥对这件事,始终抱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大嫂颇有微词,却也仅仅是觉得顾婉年纪太小,担心他等得时间太长,到真没觉得婉儿身份不够! 沐延昭笑了笑,他到底并不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一转念间,便决定晚上就写信给大哥,纵然现在沐家正处在危急关头,公务繁忙,家里从主子到幕僚,门客,再到关系错综复杂的盟友,没有一个有闲工夫,的的确确不是订亲的好时机,可也要先把话说明白,两家通个气,等事态稳定,便行文定之礼! 既然做了决定,沐七就定下心,让下人撤下碗筷,洗漱完毕,把地图打开铺在桌子上,让小欧把幕僚和几个门客都招呼进来,开始处理正事。 此时局面正乱,沐家上下,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水泽自知身体状态不行了,便立了二皇子为太子,让太子监国。大皇子早逝,二公子是长子,在名分上,以他为太子并无不妥。 只是二皇子的母亲紧紧是个婢女出身,到死也就是个从五品的小媛,家世贫寒,家里的父兄都不争气,太子并没有母家可做依靠。 水泽选他为太子,估计看重的就是他和世家大族牵扯的不深。 但是,燕王,荆王,一母同胞,表舅是刘家,他们母亲小时候是在刘家长大的,和刘家的人关系亲厚,如今刘承风急流勇退,打算躲避这场风波,刘家又向来不肯牵扯入这类事情中去,但燕王和荆王,却也不是好惹的,早在之前,就借助刘家之势,发展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洛王,商王,十三公主,都是周贵妃所出,周贵妃是周家女,有周家在背后撑腰,怀王,成王的靠山是郑家,另外几个成年还未封王的皇子,母家有世家大族,也有勋贵人家,各自代表着一派的利益,可以说,只要是龙子凤孙,就没有一个不对那个位置感兴趣。 所有成年的,有了势力的皇子,都不会甘心让区区一个无才无德,没有势力的太子挡在前面。眼下郑家和周家联盟之势已成,剑锋直指太子,可太子虽然没有多大的势力,也不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发展势力,但他到底代表正统,又谨小慎微,还真没有太大的失德之举,有点儿小毛病,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远远到不了需要被废的地步! 沐延昭敲了敲地图,脸上略微带了一丝苦意:“都到了这个地步,可那些王爷还只为了那把怎么看都并不舒服的椅子绞尽脑汁,却不想想,他们就算争胜了,又坐不坐得稳江山!” 前阵子京中闹得惊天动地,水泽病重吐血,燕王和洛王都是厉兵秣马,颇有一举带兵攻入京城,清君侧,除奸佞的打算,虽然后来接连数次民间起义,又给这锅将来沸腾的汤里面加了一盆凉水,暂时没大闹起来,可是,若不能釜底抽薪,暂时的平静,又有何用? 西北大草原上,达瓦族蠢蠢欲动,年年寇边,而且,一次比一次嚣张,一次比一次更难满足,朝廷却兵备松弛,文臣贪财,将士畏死,显贵们醉生梦死,夜夜笙歌,对老百姓的压榨,到一年比一年更严重,再加上连老天爷都不给面子,天灾**不断,人们已经到了极限,各路义军蜂拥而起。 这乱世的迹象,除了那些被糊了眼睛,塞上耳朵的京城显贵们,大部分人都看得清楚,恐怕,就连水泽,心中都是有些惊惧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数次整顿禁军,忽然开始重用很多寒门出身的优秀将领,可是,他的努力到底太迟了! 沐延昭的神情中,隐约透露出一点儿忧郁,沐家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也对自家有信心,但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人才是这场大变局中最大的赢家! 小欧掌管沐家的情报系统,这会儿随手抽出两份急报,搁在桌案上,低声道:“三天前,郑家的勇毅军借道许州,进驻津州,死死卡住了大庸的门户,周家暂时没有动作,但听说,周家军也颇有异动。我到不担心郑家,只是周家若是有行动,很可能,威胁到我们涯州。” 沐延昭点头,吐出口气,叹道:“起大风了。”虽然早就是风雨飘摇,可现在,他们即将迎来的,怕是强风暴雨!(未完待续)RQ 第一百零五章 礼仪 记住哦! 细细密密的雪一天接一天地下,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太阳。[] 记住哦! 对寻常老百姓来说,过密的大雪,就是悬在脖颈上的大铡刀,顾婉还算不上那些看见大雪便想着围炉茶话,饮酒赏梅的达官显贵,风雅人士,但她就是想忧国忧民也做不到,最多就是照顾下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别弄出人命也就是了。 大雪天,顾婉也不方面出门。一大早去厨房指挥着厨娘把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烧出来,便歪在软榻上开始整理账册。 王梅带着蓉妞,到顾家来陪着她一块儿做针线。 王梅的绣工极好,绣出来的草木飞鸟,宛如活物,蓉妞的手也巧,随了她娘亲,小小年纪,绣个帕,做个荷包,伶俐得紧。 这孩长相不随王梅,大约与她父亲像些,圆润周正,长得端方,虽然不算美丽,但极可爱,虽然大了,抽了条,却还是肉呼呼的,是那种很讨当家主母喜欢的长相。 这些年王家的日过得不差,王梅又爱她,还有一个钟爱她如命的舅舅,蓉妞的日过得不错,但因为上琅偏僻,她也少有玩伴,整日在家,除了做做针线,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到是养成了有些腼腆害羞的性。 王梅一边纳鞋底,瞅见顾婉飞快地翻阅账册,时不时地在旁边的本上记下一笔,又瞅了瞅蓉妞,叹了口气,道:“遇见婉娘,咱们一家肯定是祖上烧了高香,如今家里的铺生意红火。陆陆续续地置办下不下十亩地,虽说不是良田,可出息也不少,等以后。我想让刚读书。识几个字,然后再给他说个媳妇,几代下去,指不定我们王家也成了书香门第……我就是将来闭上眼,也安生。” 顾婉失笑:“王嫂才多大年纪。[ ~]怎么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来。” 要她说。王梅才二十几岁,早该再寻个人家,踏踏实实过日,以前是担心嫁的男人对蓉妞不好。才硬挺着不嫁,可现在蓉妞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给订亲,将来蓉妞嫁了人。王梅一个人,日过得该多孤苦! 只是这些话,顾婉这个还未出嫁的小姑娘,是万万说不得的。 记住哦! 王梅也只是一时感慨,她本是爽快人,很快就回转了心思,兴致勃勃地凑到顾婉身前看她的账本。 顾婉这账本与众不同,不说别的,只那表格就相当的实用,收入、支出、预算、结余……清晰明了,盘起账来,可比以前流水账样的老账,容易得多,纵是王梅这样不识多少字的,学了个把月,也就看得明白了。 现在顾家‘入股’的几家铺,都是用的这种记账方法,王刚更是把这法当成店里的绝密,所有账房先生都要立下字据,保证密不外传,这才肯传授,到把顾婉给弄得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专门的会计,对这些本不大懂,上辈管家多年,自己鼓捣鼓捣家里的账本还行,可用在商业记账上面,实在说不上完善,她也就开了个头,还是王刚托郭玉柱给找的几个老账房,自己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记账方法,只因这个时代的人淳朴,才把功劳记在她的头上。 日头偏西,顾婉才把账册看完,收起来锁箱里,让王大一会儿给王刚送回去。 蓉妞耷拉着脑袋,有些犯困,不自觉往自家娘亲怀里歪,王梅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我们家蓉妞还和小孩似的,离不开娘。” 虽是笑,王梅脸上却还有愁容:“婉娘,蓉妞这孩让我养得娇气的很,又没有什么规矩,咱们这样的人家,也请不起教导嬷嬷,不如让这孩跟你一段儿日,你好好教教她,将来她嫁了人,夫家也能高看她一眼。( ·~ )” 她是真愁,想当年顾婉七岁的时候,已经能撑起家来了,可蓉妞一天到晚的,还是只知道玩耍,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真真愁死人,她也不求自家的蓉妞能和婉娘一样,便是学到婉娘三分,也够她一辈受用无穷的。 看着蓉妞歪歪扭扭的身,顾婉的眉眼也不觉柔和下来,蓉妞这样的乡下孩,自然算不上名门淑媛,可她是真可爱,天真质朴。 她自己就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淑媛的,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笑不漏齿,举止娴雅。 这些东西,都是融在骨里的,从出生开始,身边的长辈女性就都是一个样儿,便是顾婉在上琅,在刘燕身边的时候,也是被这般要求着,从小到大,礼仪规矩,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融进来她们的血脉,根深蒂固,再也无法剥离。 当年顾婉初到大庸,因为刘燕死的早,她的行为举止,不可避免地与那些大庸的名门淑媛们相差甚远,便不知不觉地被排挤在那个圈之外,等她嫁给荣淮安之后,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脑筋,这才又重新融进了那个贵妇圈里。 顾婉伸出手,摸了摸蓉妞的小脑袋,心里长叹,她就是再喜欢蓉妞的天然去雕饰,却也明白,这个年月,蓉妞还是懂些礼仪规矩,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哪怕是嫁进了寻常农户人家,她在外面的行为举止,要是都大大方方,毫无差错,和大家闺秀相类似,那她婆婆和相公,也会觉得极有面,至于两口在屋里,关起门来,那些架到一定要卸去,万不能端着……这个度,连顾婉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把握好,毕竟,她上辈就是个端了一辈架的侯府夫人。 “把蓉妞留在我这儿,王嫂你就放心吧。” 顾婉目光柔和,点头应下,王梅自是欣喜非常,其实,顾婉乐意带一带蓉妞,除了这丫头讨她喜欢之外,还有着想和王刚的关系更紧密些的意思。 王刚是个老实人,要不然,顾婉也不会如此帮衬他,可再好的人,也是有私心的,若不能一直与他保持亲密的联系,让他时不时地感觉到你的好处,总有一天,双方的关系会变得不像如今这般稳固。 区区一个点心铺,顾婉其实并不大看在眼里,但她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养成一种好的习惯。 再说,带蓉妞一点儿都不难,所谓学习礼仪规矩,也并不是像很多小说上说的那般,必须每天花费多少时间去练习怎么走路,怎么站,怎么坐,怎么说话,怎么笑,顾婉也只会给蓉妞讲讲大的规矩,主要是‘嘉、宾’二礼,只要学会了怎么与人沟通交流联络感情,其他的都好说。 至于行止坐卧,那只有慢慢熏陶,不可能靠突击学习一蹴而就的,要是真靠硬是填塞学习,学不会就惩罚,那学出来也带着匠气,是装的,是假的,不是真的,纵是大部分人看不出,这正的最顶尖的礼仪之家出来的人,也看得出,顾婉可不想这般做。 再说,如此学出来,蓉妞装一时半会儿没问题,要是装上一辈,岂不是难受的厉害! 她宁愿把蓉妞带在身边三四年,直到她出嫁,让她自然而然培养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也不乐意用强力把她扭成一个呆板无趣的所谓闺秀。 趁着冬日,顾婉也没多少事忙,在陈郡主身边上课之余,便一直把蓉妞带在身边,自己读书时,也教她识字,给她讲讲各种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 蓉妞一向很乖巧,也喜欢顾婉,在她身边听话又可爱,顾婉与她相处的十分愉快,连寒冬也不那么难捱了。 眼看着就到腊月,顾婉开始忙着准备年货,这日却忽然从陈郡主那听到一则消息——黄杰终于惹出了大麻烦! 顾婉回到涯州这些日,黄杰在大庸的名声却是臭了大街,不过,他的脸皮还算厚,到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对待水清烟更加殷勤,好多次水清烟前呼后拥地上街,他都跟前跟后,还把表妹顾媛介绍给她。 水清烟初来大庸,没几个闺蜜,几次见面,对顾媛的观感到还不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经常组织个诗会,一起赏赏园,画个画,喝喝茶什么的,三天前,大庸下了场大雪,雪景极好,顾家的梅花也开得挺艳,顾媛邀请水清烟还有另外几个闺蜜来自家赏梅。 那一天大家都玩的挺热闹,结果到晚上,大雪封路,水清烟就干脆在顾家借宿了一晚,就住顾媛旁边的客房。 当天夜里,顾媛一个人睡不着,便抱着被去找水清烟,两个姑娘干脆躺在床上聊天,聊着聊着,也就渐渐有了困意。 睡了没多长时间,水清烟起夜,她从不习惯在人家家里用马桶,便带着丫头去了茅房,结果回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守夜的婆居然睡着了,她叫了几声,那婆虽然醒来,却依旧迷迷糊糊的,顾媛房间的门,也开了一条细缝,水清烟一向警觉,便让身边的小丫头掌着灯先去看看! 结果,那小丫头刚进去没片刻,就吓得惊呼,大半夜的,她这么一嚎,把整个绚丽园的下人都给嚎了起来,不过片刻,整个院灯火通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记住哦! 第一百零六章 婚事 一个男人,还是他们家的表少爷,居然出现在自家姑娘的闺房里!纵然因为时间短暂,尚没有出现什么衣冠不整的局面! 可是,现在是半夜啊,口胡! 鸡飞狗跳的场面可想而知! 顾婉歪在榻上,额头上汗涔涔的。 陈文柔本人也气得脸色发青。要是这丑闻传出去,毁坏的可不是顾媛一个人的名声,整个顾家所有的闺女都别想嫁人了,人家外人,可不管你们是顾家的大房还是二房,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她陈文柔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不按理出牌的公子哥儿,她无论怎么想,也不敢想象,黄杰居然敢半夜爬墙! 黄杰是什么人,他可是读书人,这是现实,又不是话本,他怎么就不考虑,他这么做,坏了人家闺女的名声,人家就算咬碎牙关和血吞,事后也得恨死他,不暗地里整治他,整到他爹妈都不认识,那才奇怪! 近二十年了,陈郡主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计划不如变化快,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她本来只是想给自家弟子出口气,却没想过,她玩弄的是人心,人心是最不可揣度的! 发生了这种事,什么也别说了,头一次,大小王氏和陈文柔想到了一块儿去,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严令所有看见的奴才统统闭嘴,就说顾家招了飞贼,这才闹起来,顾安和也被拉来给妹妹顶缸。就说飞贼闯了他的院子,虽说兄妹俩的院子一东一西,天差地别,可整个顾家异口同声。外面大多数人应该不会乱想。 那些敢乱想的。有陈文柔这尊大神在,也没人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水清烟揉着眼睛,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顾家呆到天亮,才急急忙忙出门而去,到底没有大半夜的闹到天翻地覆。让京城的人看笑话。 对她这番举动。王氏十分感激,觉得水清烟真是个好姑娘,厚道又淳朴。 她是王氏知道,水清烟这般安分。是为了她生平最讨厌的顾婉的名声着想,至于顾媛,她管她去死!不知道王氏会怎么想! 水清烟面上一副懵懵懂懂,很无辜。很伤心,黄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做的表情,装的像是柔弱的受害者,还很体贴地搂着同样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顾媛,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慰。 实际上,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黄杰给粉身碎骨,就是对顾媛,她也满肚子怨气,要不是顾媛被黄杰利用,非要把自己邀请到家里赏什么梅花,哪里会出这种事,她早就引着黄杰那混蛋把银钱花光,名声扫地,功成身退。 她可是陈郡主手下爱将,事情多着呢,哪里有功夫整日和这么个看不清楚形式,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儿耗费时间!更别说这次搞出这么大的事端,她这次回去,还不知道会被自家郡主怎样奚落! 这事瞒不过顾宇,是真把顾宇气得差点儿旧病复发,抄起棍子来,打了黄杰好几棍子,要不是他气力不够,小王氏又不顾颜面,扑过来压着黄杰跪地求饶,估计他活活把黄杰给打死的可能性都有。 事情还是得解决,为了保证绝对不会有一丝半点的流言传出去,顾宇用最快的速度地宣布,黄杰和顾媛,表兄妹订亲,交换庚帖。 反正一开始王氏就说顾媛和顾家的小姐指腹为婚,现在和他指腹为婚的变成了顾媛,也没太大的差别。 至于黄杰和顾媛愿意不愿意,这事儿上真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黄杰也不可能不愿意,他并没有愚蠢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闹到如今,她若是不想鸡飞蛋打,最好的办法,还是乖乖地和顾媛成亲,反正无论怎么看,吃亏的也不是他! 这便是身为男人的好处了,这是一个男权时代,男人总是被优待的,桃色新闻闹出来,男人不过被笑骂一句风流花心,女人却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 顾、黄两家成功订亲的消息,并没引起多大的风波,毕竟,顾家算不上如何有名望,顾媛也还不是曾经被誉为大庸第一才女的那个顾媛,只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而已。 到是黄杰招人侧目,那些本来因为他涉险剽窃人家胡公子文章,而对他颇为鄙夷的的文人雅士,免不了为顾媛抱不平。觉得这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总的来说,这事儿宣扬了几日,也就没人在乎了,大庸的八卦消息多得很,如此小事,还不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虽然订了亲,但两人成亲的日子到不是很赶,王氏还想刘顾媛几年,她的年纪毕竟太小了,才十二岁,成亲不合适。 顾婉听了后续发展,唏嘘不已,也松了口气,好歹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只是,王氏大约是不可能满意的,她一直希望顾媛能嫁进世家名门中去。 顾媛的未来也不知会如何,嫁给黄杰这样的男人,可以想象,她的生活大约不会很顺遂,黄杰这样的人,出了事从不会把错误归咎于自己,而是惯于迁怒别人,在这里面,最无辜的是顾媛,但最有可能怨恨黄杰,也被黄杰迁怒的,也是顾媛,这样一对夫妻,百分之百地会成为怨侣,小王氏就算是顾媛的亲姨娘,在儿子和媳妇中间,也是绝对站在儿子一边的! 千里之外的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顾婉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只因为年关将临,略带了一点儿忙乱。 临近年关,集贤馆也放了假。顾南作为海内名士,过年的时候都有很多应酬,有些可以推辞,而有些是绝对推辞不掉,只要他还想在这个世上混,他的学生中更不乏高门大族的子弟,过年的时候,总要把他们放回去合家团聚的。 顾安然早早就回到家,好好歇了两日,吃上自家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总算是觉得活了过来,集贤馆的生活,他比起其他同窗,算是比较能适应的,至少回到家,他还是风姿俊朗的美青年一枚,可是在吃喝上,他准备得再周全,也不可能像在家里吃的这般舒服。 当然,顾安然没工夫天天歇着,除了要准备过年之外,他还有一桩大事要做,就是准备成亲。 顾安然的年纪不小了,连顾一清都在沐延昭的提醒下,关心起他的亲事来,要不是他订亲早,顾南都想给他介绍一个名门淑媛。 听说顾安然订了亲,对方是方家的女儿,顾南还算满意,他会看人,也知道方素,更是知道他另外一个徒弟韩落对方素别样的心思,一般的长辈,对于会让自家子弟着迷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顾一清不是一般的长辈,他有一双厉眼,也有自己的观念,在他看来,如果有一个有眼光的男人相中了一个女人,那么那个女人必然有可取之处。 韩落在顾一清心里,便是很有眼光的孩子,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他拎到身边教导。 所以,对韩落相中的姑娘,顾南绝不会在一开始就抱有偏见,调查了一番,顾南觉得这是个好女孩儿,就是家庭情况不大让人满意,可爱徒既然已经和对方订了亲,对方的人品又差不多,还是少些波折的好,省得被人说背信弃义。 当然,更重要的是娶媳妇和嫁女儿不同,娶了媳妇是自家的,就算媳妇的娘家不好,只要媳妇是个能拎得清的,对男方这边儿,影响也不会太大。 于是,顾南先是探了探顾安然的意思,见顾安然并没有反对,就主动和方家通了信,提了提婚事,有他老人家出马,方家立时就转变了态度,殷勤得很,尤其是方老爷,在信里也改了口,叫顾安然一口一个贤婿。 听自家大哥扭扭捏捏地说,婚事定了,顾婉长出了口气——这婚事一波三折,让她惦念了好些年,总算是订了,和上辈子相比,实在平顺的很,就是不知道,自家那位嫂嫂,还能不能如上一世一般,和大哥恩爱非常。 应该可以,未来嫂子是爽利人,大哥也温柔体贴,只要两个人有意愿一起生活,总能过到一块儿去!这辈子没有磨难,两夫妻可能比不得上一世情比金坚,但顾婉宁愿要他们细水长流地发展感情,也不乐意见到两个人吃尽苦头,才磨砺出浓厚的,不分彼此的情谊。 两家书信往来了几次,把迎亲的日子定在年后的二月初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聘礼之类,年前就要送过去,幸好顾家早就有所准备,到不显得忙乱。 忙着过年,间隙里顾婉还不忘时不时和沐家七公子‘鸿雁传书’一番,对于沐公子字里行间表露出来的对顾安然即将娶亲的喜悦之情,颇为诧异,却不明白,沐家七公子在顾南耳朵边不着痕迹地暗示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让顾师他老人家想起自家爱徒的婚事来,要不是沐延昭,顾南这个一辈子逍遥的老光棍,哪里会想得起这些!(未完待续)RQ 第一百零七章 探看 这日傍晚,终于停了雪,残阳晚照,大周山被冰雪覆盖,一眼望去,苍苍茫茫,柳氏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依旧能够感受到高山大泽天然的威势。[] 沐家的郭家屯的老少刚铲了雪回来,虽然好奇山道上的马车,可天色已晚,大家都急着回家,到没有人上去搭话。 沐家的八娘茹兰,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头上也戴着个狐狸皮做的小帽,脖上围着一条羊毛的围脖,还是顾婉送给她的,毛茸茸的小毛球一只,煞是可爱,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衣着虽然不算多好,却个个穿的暖暖和和,脸上也有红润的郭家屯的老老小小,不觉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探头探脑地凑到车窗前,笑道:“嫂嫂,出来骑马嘛,一点儿都不冷。” 柳氏一抬手,戳了戳茹兰的脸蛋,眼波横陈,明明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妇人,却还娇媚如少女,连声音也宛转扬,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绵软:“八娘,走了这么久,我们到前面借一碗茶水喝。” 沐茹兰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低下头咕哝:“……太失礼了。” 柳氏一扭头,敲敲车壁,车夫一扬马鞭,很低调,并不显眼的马车就不急不慢地继续前行,柳氏倚在车窗上,目光远,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和沐家的大公沐延旭成亲已经有二十年,只在结婚的第三年。曾经有过一,生下来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后来,她虽然也强忍着心酸,为相公广纳姬妾,可沐延旭不是个好美色的男人,对这些姬妾们也是不冷不热。再加上公务繁忙,一个月里,呆在后宅最多也就十几天。里面有七八天都是陪着她,很少到姬妾的院里去。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她安排的通房丫头。[ ~]阿郑,生下了一个女儿。 丈夫不贪恋美色,柳氏当然高兴,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男人分享丈夫,可她是正经的世家名门出来的闺秀,从小就学得贤良淑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的丈夫还是沐家的嫡长,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没有儿怎么行! 那些年。柳氏为了嗣问题,没少发愁,后来还是沐延旭安慰她,只道孙缘分由天定,强求不得。就是他没有儿,这不是还有好几个弟弟呢,将来,从弟弟家里过继个孩,也就是了。 随着柳氏年纪渐大,也绝了生儿的心。到当真是做出长嫂如母的样,把家里几个弟弟看顾的极好,其中年纪最小,被沐家大郎当儿养的七郎,在柳氏心里,就和儿也差不太远,对于七郎的婚事,她很早就在考虑。 当年公爹说过,许几个儿婚姻自主,可柳氏很不以为然,世家出来的女人,对规矩要求很严格,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开明些,最多问问孩的意见,哪有全让孩做主的,年轻的男孩儿正是慕少艾的年岁,万一遇上个颜色好,人品不行的,岂不是害了孩! 但柳氏只是沐家的儿媳妇,再说,沐延旭当年也是自己一眼相中她,两个人接触了小半年,才禀明了父亲,登门提亲,她就算想反对,也说不出口。 后来几个弟弟相继成亲,选择媳妇的眼光都很不错,比较符合柳氏的审美观,柳氏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大半,却没想到,她放心太早,等到七郎回家大大方方地交代,说他有了心上人,等到时机成熟,就要登门求亲,让大哥大嫂不用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了,柳氏才被生生吓了一大跳! 那顾家的小娘,她虽然没见过,不好品评,但和七郎的年纪也未免差的太大,今年十二岁,等她及笄嫁人,至少还得三年,到时候七郎已经二十三岁。( ·~ ) 柳氏这个当嫂嫂的,哪里肯让七郎等这么久! “好几年前我就听说,七郎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儿,还把人家称为红颜知己,没少联络,当时我还不在意,那女孩儿那么小,七郎最多也就把人当小妹妹,只要注意不坏了人家闺女的名声,旁的我可不管。” 柳氏摇头苦笑,这个时代对女的束缚并不森严,哪怕是未嫁女,出外冶游,也免不了见到不少男孩,若是碰上喜欢的,投个帕,荷包,表达爱慕,也有很多,所以一开始沐延昭与顾婉交往,她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却不曾想,七郎居然真喜欢顾婉! 更可怕的是,本来沐延旭是站在她这一边儿,也觉得顾婉太小了,不大合适,可沐延昭回家,拉着大哥在屋里密谈了两个时辰,出来之后,沐延旭眼睛通红,却是再无不反对,反而要柳氏准备一下,等到顾安然的婚事订了,就请个媒人上门提亲。 这个时代还是很讲究的,一般来说,如果长兄没有订亲成亲,下面的弟妹也不好越过长兄商谈婚事,当然,这个规矩并不算严格,至少,顾家的顾安和还没成亲,顾媛就先定给了黄杰,纵然有些人数落几句不成话,顾家宗族的族老,到也没当真去反对。 “我一定得看看,这个六七岁就能迷得我们家七郎找不着北的小姑娘,到底什么样儿!”柳氏咬牙,她并非真对顾婉有恶感,只不过,实在无法想象,在她心里成熟稳重的七郎,会喜欢上个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这要到什么时候,七郎才能娶到媳妇啊! 如果顾婉知道柳氏的心思,肯定大呼冤枉,若不是沐延昭相中了她,那她等到二十三岁,死在战场上,也没娶妻生! 沐八娘,眨眨眼,完全不明白嫂纠结什么:“还能什么样,就是一个鼻,两只眼睛,一张嘴,又不是妖怪!” 这就是八娘说的,一个鼻,两只眼睛,一张嘴? 马车刚一到村头,柳氏就看见了顾婉。 顾婉正牵着蓉妞的手,站在村头和郭玉柱说话,此时,她上身穿了浅黄缕花对襟短袄,领口袖口都镶嵌了一圈毛茸茸的松鼠皮,下系一条粉红色的襦裙,脚上是一双高腰的黑皮靴,侧面坠了一连串的宝石挂坠儿。彩线编织的头绳,挽着分肖髻儿,发间绾了一只玉簪,脖上坠了一串红宝石的项链,玉臂上戴着三对儿镂空金镯,越发显得眉如青黛,玉面桃花。 柳氏几乎看呆了眼,涯州的世家少,哪怕是世家女,也染了这个地方的豪放气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般秀气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孩儿了。 如此品貌,也怪不得七郎念念不忘! 顾婉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茹兰一看见她,已经扑下马去,叽叽喳喳地扯着她的胳膊说个不停,顾婉眉眼含笑,也轻言细语地应答,两个人亲昵得很。 顾婉和八娘是同窗,一起读书多日,关系自然极佳,根本没把八娘当外人,此时也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与大夫人见了礼,听说她们是有事要去享城,路过郭家屯,想讨杯茶水,立时让宝笙宝琴回家弄了一只适合,里面装了紫砂壶和茶盏,还有一品斋的特等小点心,塞在八娘手里送了她们走。 “八娘,天色暗了,你们路上可仔细些,幸亏雪都扫过了,要不然,晚上可不好走。” 一直到看不见八娘和马车的影,顾婉才带着两个丫头回返。 回程的路上,柳氏吃了一块儿被捏成一匹连鬓毛都栩栩如生的骏马的糕点,长叹了口气:“虽说年纪小了些,可七郎喜欢,也没什么办法。” 茹兰笑嘻嘻骑在马上,她正是活泼的时候,根本还不懂她嫂肚里的弯弯绕绕,反正她很喜欢顾婉,从来都没反对过。 回去柳氏就对沐延昭说,他想要媳妇,自己去寻媒人,自己去求,要是人家女方同意,柳氏就给准备定亲礼。 沐七那会儿虽然正和一堆琐碎的公务较劲,头昏眼花的,听到这个大好的消息,却也不自觉嘴唇上扬,眼角眉梢都带出喜意来。 还是小欧看不过眼,刺了他一句:“你当顾家小娘是那么好求的,顾安然把他那宝贝妹当心头肉,旁人触之必死,集贤馆多少青年才俊,听说顾安然有一个美若天仙,蕙质兰心的妹妹,只看他身上的衣物鞋袜荷包,还有每次给他准备的大包袱,就足以肯定那妹很可人心。不知多少人好奇,打顾婉的主意,让顾安然给整治得差点儿退学……” 当然,小欧不知道,这里面没少沐七的手笔,只是沐七精明,一直隐身幕后,好多集贤馆的骄,刚露出想要看看顾婉模样的心思,就让沐七捅到了人家大哥眼前,没出手就被灭了,总炸毛的坏人永远是顾安然,沐七就躲在背后使绊,还趁机和顾安然处的关系不错,最近顾安然对沐七的戒心大为降低,颇有把野狼当知己的意思。 没三天,顾南也知道了沐七的心思,冲着依旧云淡风轻的沐延昭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还得打击他:“这事不好说,顾婉是陈文柔的爱徒,陈郡主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当她好相与?想求娶顾家那小娘,你等着被我师妹剥皮抽筋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中意 >顾南到底是把沐延昭当成很重要的晚辈看待,看笑话归看笑话,还是很乐意沐延昭早日抱得美人归。 送走了沐七,就把自家爱徒拎到眼前,平铺直叙:“咱们沐家的那位七公子相中了你家妹妹。” 要不是面前的是自家师傅,他还算尊师重道,顾安然都想飞个白眼过去——这么明显的事实,难不成他会看不出来?沐七那混蛋明着暗着地勾搭他们家婉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们家婉娘还小,又不愁嫁,根本不用急着定下,前两天才有媒人登门询问,我虽然是她大哥,可在婚姻大事上,我不想勉强婉娘,总要她自己相中了才好。” 顾安然装出一副斯斯文文第一百零八章中意的样子,暗地里恨不得把沐七给剁碎了扔出去喂郭爷爷家的大黄!就算顾安然偶尔看见妹妹的笑脸,会丧气地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不然,顺了妹妹的意思算了,省得他整日担惊受怕,可真到了要把娇娇软软的小妹子送进狼嘴的时候,他还是恨的不行! 大约所有疼爱妹妹的兄长,都会有这种复杂的感情吧! 顾南先是愣了愣,然后大笑:“好,好,不愧是我徒弟,有魄力!”天底下敢说让自己妹妹挑男人的哥哥,也没几个。 “这我就放心了,小七别的本事没有,讨女孩子欢心的本事,还是不缺的。” 顾南笑眯眯地继续喝酒,顾婉是他爱徒的小妹妹。爱屋及乌,顾南也是为顾婉着想,沐延昭在他眼中,绝对属于人品好,性情好,家世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最佳丈夫人选。沐家的家风,又是出了名的清正,偏偏沐家人还不迂腐。主人家都是洒脱人。 “安然,你别太针对小七,这孩子不错。对你家婉娘也是真心,再说,婉娘还小,可多少比她更小的,都订亲了,订亲第一百零八章中意又不是成亲,你大可以再多留她几年……只是,也别拖太久,小七的年纪大了几岁,再过几年。我怕他们家里等不起,会有变故。” 顾安然临走之前,又听了自家师傅几句劝。他并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但在妹妹的婚事上,总难有决断。最后也只答应,回去问问婉娘的意思,婉娘要答应,他也不反对。 顾南失笑,转头就告诉沐七——你小子可以出招了,赶紧加把劲。拿出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争取一举拿下! 如果要是换了这个时代别的男人,恐怕不会想到要自己去追老婆,可沐延昭不一样,他绝对不介意自己主动出击把老婆拐进门,前提是他得有时间! 到了年前,沐公子乖乖地辛苦盘账,进行一年的工作总结,并没有因为急着去见顾婉,就把正事儿给扔下。 不是不着急,只是,万事都有轻重缓急在。 沐延昭有时候也想,婉娘跟了他,怕是要受委屈的,在他的心里,纵然喜欢婉娘,可放在第一位的,还是这些家国大业。 ………… 顾安然瞅着娇美如huā的妹妹犯愁。 妹妹长大了! 顾婉只当他眼睛抽筋,还特意嘱咐了两句,别老在晚上看书,虽说不怕费蜡烛,但蜡烛再亮,还是要仔细伤了眼睛的。 顾安然无语,拐弯抹角地探听探听,看自家妹子是不是非沐延昭不嫁了,不曾想,到让顾婉以为他自己想娶媳妇,又被安慰加打趣了几句—— “大哥别着急,明年嫂嫂就进门了,没准儿到不了后年,就能给我添一个大胖侄子!” 顾婉一边摆弄玉石的棋子,一边也在心里憧憬,大哥的婚事定了,她也不再胡思乱想,只琢磨着嫂子进了门,好好给嫂子调养身体,争取头一年就添一个侄子或者侄女,记得上辈子,嫂子刚进门的时候,身体还是好的,应该不难! 嗯,等嫂子来了,把她领到师傅眼前去,让师傅给她调理身体!她手里的调理方子不少,经验也丰富,可大多都是针对顾安然,嫂子的身体,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更妥当。 顾婉暗自打着小算盘,一点儿没想到顾安然的反常根本是为了她。 这几天难得晴了天,顾婉在家里也憋了好长日子,不说她,就是宝笙、宝琴也有点儿呆不住,往日,这俩丫头可没少出门逛街游玩。 结果,顾婉也没乘车,宝笙和宝琴一个抱着手炉,一个拎着大氅,就从后门上了大周山。 大周山的冬景壮丽,银装素裹,尽显妖娆。 顾婉还没走到脚下,就看见沐延昭孤身一人,立在寥落的几棵红梅树下,腰佩宝剑,身披雪白的披风,面如冠玉,说不出的好看。 顾婉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跑过去,宝笙和宝琴对视一眼,分步不离。 沐延昭笑了,迎了两步,一伸手,自然而然地握住顾婉的小手,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冷不冷?” “不冷,暖和的很。” 顾婉抿了抿唇,自然是暖和的,沐延昭的手不算大,在男子里,算是极秀气的,手指修长,但很干燥,很温暖。 “咱们走几步,活动活动身体。”沐延昭的眉眼都舒展开,拉着顾婉的手,缓步而行,顾婉的身量高,随了父亲,但她才十二岁,才能达到沐延昭的肩膀,很是娇小,可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一样的***,袖口镶的是同样雪白的毛边儿,并肩缓行,足堪入画。 宝笙和宝琴都看得傻了眼,半晌一个扭头看梅huā,一个耷拉下脑袋树地下的落叶,不过,还是紧紧跟在自家小娘子身后。 她们两个眼睁睁看着沐七公子弯下腰,在自家小娘子的耳朵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小娘子就一伸手,恶狠狠地在七公子的胳膊上用力一扭! 俩人都替那位公子哥儿疼的一哆嗦。可那位公子清清朗朗的笑声却响了起来,震得周围雪huā飘落,洒了两个人一头一脸。 沐七小心翼翼地拂去顾婉毡帽上的雪huā:“我家的媒人若是登门,你可千万别让你大哥把人给打出去。” 顾婉失笑:“我不是说,要等你,等你……” 沐延昭用力攥住顾婉的手,把她口中的话都给攥了回去,喃喃:“是我不想等了。”他哪里还敢等?再等下去,煮熟的鸭子很可能就飞走了! 一开始沐延昭还不着急,他本不用着急的,但谁让意外发生,似乎本不为人所知的顾婉,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这事还是水波写信告诉他的。事情发生在大庸,就是顾婉离开大庸,被荣淮安给拦住的那一日,她让燕王家的恩平郡王给看见了。 恩平郡王水俊贤和大多数丰朝的权贵们不同,按照水波的说法,在所有的宗室里面,恩平郡王是最正直天真的那一个。而且不是很多人装出来的那种正直天真,没有遗传到半点儿皇家人的狠毒凶残,属于半路上碰到老太太摔倒,绝对会搀扶一把,遇见有人迷路,一定很热心地把人送到地头的那种好心人。 皇室会出现这种奇葩,是真不容易。 但因为他只是燕王的次子,而不是嫡长子,燕王和王妃也就乐意纵容他这种天真,刻意保护,就由着他这般天真无邪的长大,省得将来闹出兄弟阋墙的丑闻,反正燕王不缺能闹腾的儿子。 水泽病重,燕王就把自己最纯孝的好儿子送进皇宫去承欢膝下,水泽年纪大了,最喜欢孝顺的小辈儿,水俊贤就是其中一个,燕王哪会不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 那一天,水俊贤轻车简从,王府的卫队都是便衣打扮,怀着满肚子对皇祖父的担心,就进了京城的大门,没成想,乍一抬头,正好看见顾婉撩起车帘,抬着头和骑在马上的顾安然说话——何等清丽脱俗的小佳人一枚,一双大眼睛里,细腻温柔的眼波,比月光还要明媚,就那般闲逸地倚在车上,低眉浅笑,漂亮的让天地失色。 水俊贤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脸红的简直要烧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路迷迷瞪瞪地进了皇宫,等到被拎到水泽面前,他还恍惚着呢,回过神儿,头一反应,就是立即吩咐燕王府的人手,掘地三尺,先把那小美女的身份给扒出来。 恩平郡王要侍疾,他不可能在皇祖父生病的时候,还跑出去亲自找一个小姑娘,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跟来的燕王府的总管和侍卫身上了。 恩平郡王是个单纯人,但燕王府的人都不是傻瓜,一看自家主子犯huā痴,再一打听,马上就知道了顾婉的身份。 就顾婉那样的身份,若是恩平郡王想弄进燕王府做个美人啊,侍妾之类的,到也没什么大碍,可就他们家主子那张如梦似幻的脸,手下人也明白,郡王这是迷瞪了,必须压制,要是让燕王知道,主子进一次京,就让一个狐媚子给勾搭走,那他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被砍。 然后大家一起糊弄,反正这里是大庸,燕王府的下人们自认无能,死活找不着人,恩平郡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第一百零九章 订亲 恩平郡王自有一股执拗,事实上,他要认真起来,行动力如何不说,至少态度坚决的可怕! 一见自家王府的手下无用,第一时间就找到在他心里还是对京城所有名门闺秀了若指掌的水波水华庭家里去。【叶*】【*】 恩平郡王根本拒绝想,他见到的小姑娘并不是名门闺秀,只是个寻常百姓的可能! 说起来缘分真奇怪,水俊贤再怎样也是皇室宗亲,是郡王,平日见到的美女并不少,可他一个都不中意,偏偏对惊鸿一瞥的顾婉上了心! 水华庭一开始还惊讶,这个小毛头以前从不知道女孩的好处,没想到,今日竟然开始春,嗯,十五岁,也到了慕少艾,好美色的年纪。 结果一深问,恩平郡王噼里啪啦,颠三倒四地这么一说,好嘛,水华庭脑袋多快,他又早就对顾婉颇为关注,知道她是哪一天离京,一琢磨就知道这家伙看上的是顾婉! 水华庭顿时头痛!不过,别看水华庭见了沐延昭就翻白眼,实际上当他是兄弟,连水俊贤这个沾亲带故的表兄弟,也不能让水华庭帮着去撬沐七的墙角! 幸亏恩平当时只顾着看美人,根本没把半分心思分给那个拦住美人去路的荣淮安,要不然,他直接去找荣淮安,估计早已经确定顾婉的身份,那一准儿更麻烦! “……这个,你说的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孩在大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在我眼里各有各的好处。就凭你这般描述,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人的。” 水俊贤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跟霜打了的茄似的,可还是不甘心,“要不然,您就把京里最出挑的姑娘给我列一个名单,我自去寻就好。” 在他眼里。偶遇的那姑娘就是天仙美人,肯定有名,这时节名门闺秀都要进行社交活动。没有哪个闺秀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准儿能找的着! 水俊贤暗自给自己打气。【叶*】【*】 水华庭哭笑不得:“确实是难,我这名声够坏的。你让我把京城云英未嫁的女孩列个名单给你看,也不怕气死你皇祖父!你还不如请哪位公主,出面,替你召开宴会,请全城的闺秀都参加,你在慢慢看是哪一个?” 水俊贤到底单纯了些,居然听得眼睛一亮,老老实实地去缠他小姑姑荣华公主。 荣华公主是水泽最小的一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也正好到了择婿的年纪。皇家的公主,除了已经和亲达瓦族的清和公主之外,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荣华公主更是其中之最! 恩平是燕王的小儿,平时和荣华的关系最好。别说是让荣华请几个小娘相看一二,若恩平想要,估计荣华把小娘要来,直接送进王府,也是敢做的。 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恩平郡王还一心一意地扑在宴会上,盼望着他心里的小仙女早日出现。水华庭已经趁机一封急信,知会了沐延昭——注意!你们家小红颜让人家给盯上了! 沐延昭要是会放任他盯了这些年,眼看着就能纳入囊中,将来要陪他过一辈的红颜知己让别人给撬走,他也就不是沐延昭,干脆提前定下来。 无论沐七想做什么,就没有他做不到的,还要做的漂漂亮亮,有条有理,自家人好搞定,反正他大哥永远受不住他撒娇耍赖,大嫂也是慈善人,父亲早就说过,许他们婚姻自主,他老人家一诺千金,自然不会反悔。 把自己家人搞定,就糊弄着顾南给他在顾安然耳朵边敲边鼓,先打个底,再和早有默契的小美人见一面,通了话,然后只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书信一封,递给顾安然。 信递出去第二天,顾安然肿着一双眼睛,脸色也变了,前日刚拐弯抹角地叮嘱妹妹千万别被野狼给不小心下嘴叼走,这日就赶着小妹出去和沐延昭约会去,话里话外,妹妹年纪不小,先定下来再说,成亲可以往后推一推。[ ~] 顾婉分外好奇那信里写的是什么,趁着整理书房的时候偷偷摸摸看了,看完之后哭笑不得! 沐七那家伙居然说她在大庸,让一个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给瞧中,那位贵人正欲求旨意,纳顾婉进府! 顾婉可以想象,自家大哥看到这封信之后,该多么惊恐!这时候别说是沐延昭这样的青年才俊要娶顾婉了,恐怕就是个一般人来求亲,他也病急乱投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对沐七这封信里的内容,顾婉一个字儿也不相信,她自认为不是什么红颜祸水,现在京里都乱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皇亲国戚有工夫找她一个小女孩儿的麻烦! 一连数日,沐延昭都是顾家的座上客。 顾婉一边准备最好的茶水点心喂沐七,一边也好奇:“都说沐公是君,口中从无半字虚言,现在看来,此言不真呢!” 沐七吃的眉开眼笑,再加上要娶媳妇了,心情更是大好,掰开一块儿红豆沙的馅饼,喂了顾婉一口,自己才吃:“我从不说谎。” 他是不说谎,但不代表他不会说话只说一半,或者说得模棱两可! 就说这一次,恩平郡王的的确确是皇亲国戚,虽然不是顾安然脑海里浮现出的那种脑满肠肥的形象,还是个人品很好的翩翩少年郎。 他也的的确确急得想求水泽下旨,让他纳顾婉进王府,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让水波和他兄长姐姐给联合镇压了。 就像顾婉说的,现在是紧要关头,水泽的身体又不好,没人会希望水俊贤用这么一点儿小事情来麻烦水泽,尤其是燕王一系,更不可能放任恩平在他皇祖父病重的时候,居然还想着女人,这样的流言蜚语出现! 所以,大庸除了一个才十五岁,还未长大,手头没有资源,也没有实力的小孩之外,根本再无任何人关心一个郡王所谓的‘少年情怀’! “你该去拜我师傅呢。” “同去。” 沐延昭怕吃亏,裹挟了人家徒弟一起,陈文柔再厉害,总不能让自家爱徒下不了台,她也舍不得。 果然,陈文柔纵然是对两人突然定亲有那么一点儿别扭,视线在爱徒手腕上那一只粗陋无比,怎么看怎么难看,明显不是熟练工种制作的玉手镯上打了个转,眼睛里便带了几分嗔怒,斜沐延昭一眼,冷笑:“到是会讨女孩欢喜,怪不得人家萧家七娘非你不可!” “师傅!”顾婉一挑眉,得意洋洋地伸手摸了摸手镯,“萧七娘又怎样?还不是败给你徒弟我了,她算什么,也配觊觎我的东西!” 陈文柔顿时哭笑不得,到底只是捏了捏顾婉的小耳朵,就喝了他奉上的茶水。 “得了,你们两个小东西凑一块儿,去祸害彼此去吧,我这个老太婆,可受不住!” 至于陈伯,他老人家毕竟是男人,不像陈文柔喜欢胡思乱想,让沐延昭一通忽,也顺利过关! 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顾婉还有点儿空虚——想象中沐七公过五关斩六将的场面都没有出现,怎么自己就被扫地出门? 沐家为表敬重,请了涯州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做媒,文定那是一早就准备着的,合了八字,从涯州最知名的枯眉道长那里得到个‘天作之合’的评语,交换信物,这事便算妥当。 本来顾婉还应该去一趟沐家,让沐家的女眷们评头论足一番,奈何这会儿她未来的几个妯娌都不在涯州境内。 而且,沐延昭生命比较重要的人物,他的恩师刘衎,目前正在定州,定州那儿有三万沐家骁勇之士,牢牢地扎根在草原边上,戍卫边疆,当初他们走之前,定国公沐放是下了严令,就算沐家满门尽灭,没有命令,他们也绝对不许离开定州半步。 不过,最近达瓦族安定了许多,很少有寇边的举动了,刘衎有可能今年过年的时候,就能抽空赶回来过个年。 自从沐延昭出师之后,刘衎就到了定州,好多年都没回来,连书信都少有,有时候,沐家的人也挺挂念他的。 考虑到顾婉最好能一次性把所有亲戚都见全了,沐延昭就做主,把会面时间推到了年后去。 一对儿小儿女订了亲,相处的模式到没怎么变,就是顾安然对沐延昭只要有空就上门把自家宝贝妹妹拐走出去玩的举动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沐延昭也忙,两个人能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依旧老样更倾向于书信来往,只不过,过去沐延昭的信都很规矩,聊的也多是正事,比如说雪糖铺有开了几家,他组织了什么商队,要去什么地方,偶尔云淡风轻地加几句——有什么想要的稀罕玩意吗?我的人要去某某地了,那里有什么什么特产,要我给你捎带回来一份不?等等,就这就算是比较私密性的交谈。 现在不一样,沐延昭会在信中写自己的工作情况,会和顾婉谈自己的家庭,会一点一滴把沐家上下的情况细说给顾婉听,里面更是每一页都要充斥着数不尽的甜言蜜语——我今天读书的时候忽然想到你啊,今天吃饭的时候特别想吃你做的热汤面,今天看地图的时候总觉得地图上的纹路,就似你袖口上的云纹…… 害得顾婉总要把沐延昭的信藏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不小心让自家大哥看见,到时候大哥拿起菜刀去看沐七,自己是救他呢,还是帮大哥一起砍?真是个问题!(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章 约会 这日,沐延昭总算又从百忙之中挤出一日时光,收拾齐整,正式下帖去邀请自家小美人出去赏雪景。[ ~] 以前沐延昭可以仗着身份径自跑到顾家,拐了小姑娘就出门,现在他是人家顾家的女婿了,总要开始考虑兄长大人的承受力,为了能在他想把小未婚妻娶回门的时候不太艰难,这种紧要关头,就没必要太刺激兄长大人那颗小心脏。 帖到的时候,顾婉正带着宝笙、宝琴剪窗花。 顾安然皱着眉头,亲自整理要给方家的聘礼,他的婚期也近了,杂事很多,又舍不得妹妹太操劳,只好自己上阵。 好在顾安然并不是金尊玉贵的公哥儿,这些东西他在集贤馆也学过,处理起来也就一开始生疏了一阵,上手之后,并不觉得太难。 王大恭恭敬敬地捧着帖进门,直接呈给顾安然:“大郎,是沐公的帖到了。” 顾婉抬了抬眼,一见大哥把帖接到手里,就低下头去,继续干活,也不管宝琴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顾安然咬牙切齿,看着那帖上用很不文雅,特别简单的字眼就想把妹妹给勾搭出去:“什么破字!婉儿七岁的时候就写得比他好!” 最可恶的是然在自家眼前公然勾搭妹妹,订了亲就能这般嚣张吗?登门‘调戏’不算,然还想要小妹和他出去玩! 恋妹的兄长是不可理喻的,顾安然根本没想过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沐七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管顾安然怎么想,刚吃过晌午饭,顾婉就打扮一新,换上很亮丽的粉色衣裳,头上也特意多戴了一朵粉嫩的珠花,和正立在顾家门前等候的沐七,并着肩哉哉地去后山赏梅花。 大周山的雪景果然是很迷人。 走到山上。沐延昭牵着顾婉的手,领她到了一颗大松树下面。 顾婉低头,就看见树下的岩石上。放着一个藤条编成的小篮,小篮里面,铺了一层细绒毛。看样是狐狸毛,有两只圆滚滚,只有巴掌大,雪白的小狗就趴在里面,都还没有睁眼,鼻头湿漉漉的,咽喉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响。 顾婉眼睛一下亮了。 沐延昭的眼睛更亮,笑眯眯捧起篮搁在顾婉的手里:“你一只,我一只,好可爱的。[ ~]” “你会养吗?”顾婉一只手提着篮。探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戳了戳显得更娇小一些的小毛球的脑门,小毛球立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头,鼻一拱一拱的,舌头伸出来。舔得顾婉掌心发痒。 来了一阵风,沐延昭把披风抖开,连顾婉带她怀里的篮都护在底下,声音中透出几分欢愉:“我们一起学,它们都很健康,一定能养的很好。” 沐延昭自小就很喜欢小宠物。只是,他身为沐家的七公,总要保持自己的形象,这种爱好,一般只能藏着掖着,万一让人家知道,就未免太丢人,从他懂事开始,忍到现在十几年,总算是可以养了——为了自己的小未婚妻,养一只很可爱的小狗,谁都不会说什么! 两个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席地而坐。 顾婉把篮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倚着沐七的肩膀,沐延昭最喜欢的就是顾婉这种洒脱,虽然同样为名门闺女才有的做派,但却未曾被那些莫名的规矩之类的东西束缚住,换了别的女孩儿,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在一个男人面前随随便便地坐在地上,她们会担心她们漂亮的衣裙,会担心保持不住她们努力维持的优雅姿态。 沐延昭很能理解这些姑娘,但却觉得自己选择的女孩儿,是最适合自己,最好的一个,他很幸运! “饿了吧?” 顾婉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小包,把里面装的雪白的糖块儿取出来,递到沐延昭的嘴边,沐延昭低下头,用舌头一卷,不光卷走了糖块儿,连同顾婉的手指,也让他给舔了一下。 顾婉的脑门上顿时浮现出一条黑线:“你属狗的!”耳朵却无法抑制地红了。 沐延昭笑嘻嘻地眨眨眼,示意顾婉接着喂,顾婉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乖乖地继续伸手喂食,更努力地和沐七公斗智斗勇,在吃豆腐和反吃豆腐之间徘徊着。 至于宝笙、宝琴,王大,王二,还有沐延昭身后跟的一票随从,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连回避都给忘了。 再一听两个人甜言蜜语之余说的话题,更是满头大汗! 沐延昭捏着顾婉的玉手,翻来覆去地在手中把玩,脸上却渐渐流露出几分抑郁:“本以为师傅今年过年之前就能回来的,可沐家骑兵的马匹耗损太厉害,一场大战,就有许多好马因为伤了蹄,折断腿都各种原因死亡,就是侥幸存活,也再无法上战场。就现在沐家的马匹情况,如果碰上达瓦族骑兵大规模袭击,恐怕顶不住,师傅今年恐怕要耗在飞卢牧场的卢场主家,不知有没有时间回涯州一趟。” 顾婉点头,丰朝和达瓦族打仗,一般情况下都是要落在下风的,如果是陆战,丰朝还能抵挡一二,碰上骑兵,基本人家一个冲锋,这边儿就溃败了。 涯州人还算擅骑术,只是没有牧场,养的马少,骑兵要形成战斗力,马匹至关重要,记得上辈,一直到庆朝建立之后,和达瓦族的战争,在骑兵上也是从来不占优势的。 “你的师傅是?” 对沐延昭那位偶尔于信中提到的神秘师傅,顾婉还是很好奇。 沐延昭笑了笑,目中带出几分回忆,几分思念,口中却笑骂:“我师傅啊,你见到就知道了,有人说他是奇人,有人说他是疯。” 顾婉点点头,也不纠缠,反正迟早能见到的。 等以后顾婉见到那位奇人,顿时觉得天意莫测,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十分后悔为什么不问问顾安然他师傅叫什么,后来一想,这个时代,长辈的名字晚辈是要避讳的,哪可能随随便便地称呼,才释然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飒爽 磨磨蹭蹭在大周山呆到到天将暮。[ ~] 顾婉伸手拎着雪白的小狗揣怀里。 再不走,她以后恐怕都出不来了,顾安然性再好,也不可能放过敢拐带他妹妹在外面过夜的男人。 王大架着马车,一路走到顾婉身边,下车给自家小娘打车帘,王二过来,刚想扶顾婉上车,沐延昭已经把手伸到车门前。 顾婉低眉,和沐七公温润的目光一对,撩起披风,让雪白色的披风一角,落在他修长又带了几分纤细的手掌上,玉足轻踩,一个借力,便被沐延昭送上了车。 王二低头,虚虚地抹了一把汗,赶紧把车帘放下来,车门关上。 坐到车上,离开了沐延昭,顾婉忽然一拍膝盖:“呀,然忘了……看了那么多小说,怎么一点儿穿越女主的本事都没学到!” 她到底在现代生存的时间不长,还是把自己当成土生土长的本朝人,除了事到临头,就没想过要利用穿越优势,在这个朝代搅风搅雨。 “马匹虽好严重,还不是因为没有钉马掌的缘故!” 已经回来了好几年,她就愣是没有想到,穿越小说里最容易做到的事情,给马匹钉马掌,装上脚蹬……也是,她在现代又没骑过马,印象里骑的马还都是侯府养的那些,又怎么会记得这个! 回到家,不及去见大哥,顾婉先把怀里的小东西安顿好,就直奔房,信一封。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写下来,简单的示意图也画了一下,然后打发王大赶紧去送信。 可怜王大在外面吹了半日的冷风,小娘和未来姑爷吃喝说笑。他只能干看着。[]回了家,厨房的小红刚给他煮出一碗香喷喷的鸡汤,还没下嘴,就又被抓着出公差。 待接过小娘手里的信封,看着小娘一脸严肃地交代:“务必送到沐七手里。亲手交给他。” 王大老老实实地答应——自家小娘给未婚夫的情。他也不敢交给别人! 顾婉写完信,浑身舒畅,正想让宝笙给煮一壶茶,备上笔墨。 写几个字,画幅画,就受到大哥的召唤。还是很紧急的召唤,大哥新提拔上去的一个小童。雨墨,一路小跑地跑到雅心阁,半天喘不匀气。 顾婉怔了怔,一边让宝笙给她披上斗篷,一边琢磨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儿,惹了什么麻烦!莫不是嫌自己出门时间太长?还是沐七来的信没藏好,让大哥给发现了! 不是她心虚,要是换了以前,她一直乖乖巧巧的才不怕,可现在不是多了一个沐延昭,自家大哥对沐延昭百般挑剔,俩人暗地里斗智斗勇,她这个做人家妹妹和未来媳妇的,偶有成为‘被殃及的那条池鱼’的时候,也不奇怪。 结果一去陶然的房,见大哥果然脸色不好,顾南顾师也在,顾婉目光微转,松了口气,顾南在,大约和沐延昭无关。 …………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太离谱了吧?”顾婉目瞪口呆,目光盯在顾南的脸上,很希望把刚才得到的消息再塞回这位宇内名士的嘴里。 顾南苦笑,看了顾安然一眼:“事情就是这样,你自己决定,还要不要遵守婚约,娶方家女!” 这一次,连顾婉都闭了嘴——方家然把侄女卖给一个商户做了小妾! 原来,方老爷的庶出弟弟病故,只剩下他妻和一个十三岁的女儿,来投靠兄长,以前方老爷和这位庶弟的关系虽然不算好,但也不很差,大约那人死前觉得,自己的大哥哪怕只看在一点儿香火情的份儿上,也会照顾自己的妻女。[ ~] 却万万没想到,路途艰难,他妻带着女儿千难万苦地到了方家,人就不行了,还没进门便一命呜呼。 方夫人嫌晦气,不肯让侄女入门,还是方老爷看在弟弟的面上,给侄女找了一个落脚处,让她去给娘亲守孝。 这也罢了,别人最多说方家凉薄,别人的家事,外人也不会多管,谁曾想,等方家这位侄女方馨守完孝,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方家的基因还不错,人长得也漂亮,以前在家时,读过,养出一身香气,正赶上有一伙外地来的商队路过,里面一个姓邢的商人来讨了一杯水喝,无意间见到方馨的真容。 一开始,这个姓邢的商人还真没动什么心思,结果一打听,然是个孤女,便想要试探一二,不成也没什么,他是真没想到,方家好歹也是世家,竟然就为贪图百十两银,就真把香门第的千金卖给他做妾! 别说是他,就是顾婉,还是觉得这个消息太离谱,想着会不会是流言……但顾南是什么人,他说出来的消息,就是没有十分准,大概也有九成九错不了! “那位方世叔,是不是被猪油糊了心,老糊涂了,这种事儿也能做得出来?”顾安然啪一声,砸了桌上的砚台。“难不成,让我堂堂顾家,去和一个小妾做亲戚,他们方家丢得起人,我们顾家可丢不起,我还想将来出仕,更不愿意让宗族因我蒙羞!” “然把自己的亲侄女卖给人家做妾,如此良心狗肺的亲家,我还担心将来我出了事,他们家的人作践我的儿女!” 顾安然脸上挣扎了许久,终于闭上眼:“说不得,我只能做一回背信弃义之徒,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都不能作数了。” 顾婉苦笑,她能说什么?她能告诉大哥,嫂上辈对你情深意重,在你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都温柔娴淑,不离不弃,在你长卧病榻的时候,替你延医问药,照顾家事,对她这个不成熟不听话的小姑,也尽了十二分心。 这些话,说出来大哥非以为她的脑有问题不成! 而且,就顾婉来看,这门亲事也结不成了,如今的时代,庶出的女地位,诚然要比嫡出的低下,但那也是相对来说,庶出女也是主,按照礼法,他们也是家庭的一份,是嫡母的儿女,和嫡出的女,那确确实实是兄弟姐妹! 妾是什么,妾通奴婢,属于贱籍,纵然是一般的良家,也不可能轻易与人为妾的,像方家这样,在底方享有威名的大族,怎么能让女儿做妾! 顾婉此时,最担心的反而是方素,方素一向烈性,听说自家爹娘做出这种事来,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是很激烈的反应,顾安然退婚的信还没有寄出去,顾南就又捎来消息,方家的方素,带上自己的三个护卫,快马跑了三天,追上姓刑的那个商人的商队。 方家千金那等英姿飒爽,可把商队的护卫人员都给看傻了眼,一时都没回过神,愣是让一个弱女得了手,把人抢到了马上。 姓刑的商人自然不甘心,一再说这方馨是他买下的小妾,有文为凭,方素不能把人给带走。 方素就发了狠,直接一鞭扫乱了那商人的头发,厉声大喝:“我妹妹堂堂世家千金,遭此横祸,然被拐拐了走,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否则拉你们去见官,看看在官老爷面前,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什么卖身文?良家也能随便卖卖的吗?” 方素是什么人,方家精心教养出来的,真正的世家千金,气质非凡,纵然是一身的风霜,那也非寻常人可比,要不然,韩落也不能对她念念不忘。 姓刑的商人,既然行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见她英姿飒爽,身上穿戴,不只是不俗,还是寻常人家想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身后跟的护卫也杀气凛然,心里先就怯懦三分,再说,他买了良家女为妾,本来就心下忐忑的很,这会儿哪里还有胆真和人去见官,也只有自认倒霉,让方素把刚到手的美娇娘给带走了。 “哈哈哈……”顾婉笑得前仰后合,早把淑女气质忘到一边儿,“真是大快人心!”一边笑一边偷眼瞧自家大哥,目光甚是诡异。 顾安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推了推小妹的头,皱眉道:“看什么?” “咳咳,没什么,那方馨现在如何?”顾婉又扭过头去,问八卦消息传播者顾大名士。她总不能告诉大哥,刚才自己想到上辈的事——顾安然出仕之后,有同僚送来两个美姬,顾安然无可无不可地收下了,回头却打发人家大美女去厨房当了厨娘! 这么多年来,顾婉一直以为是大哥心疼嫂,才不越雷池一步,毕竟,在顾婉印象中,大嫂那就是贤良淑德的表率!现在看嘛,说不定是回到屋里,母老虎就发了威,大哥才不敢随便接受美女。 顾南叹了口气:“还能怎样?虽然方家都异口同声说方馨是遇上拐,被拐了去,但方馨是不可能回去羊入虎口,方素做主,先让她在别院里暂住,据说这会儿就忙着给她相看人选,赶紧找个差不多的嫁出去也就罢了。” 塞了两坛好酒,送走了来说八卦的顾南,顾安然回到房,悄默声地把已经写好的退婚信又给烧了,顾婉也很有默契地再不提这件事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车行 此时已经到了腊月,大雪铺天盖地的,郭家屯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日过得好的老少爷们们多是守着炭盆,烫一壶好酒,整治几个下酒菜,大块大块的肥猪肉,羊肉,不说管够,总能吃得上了。[] 这些年的日越过越好,郭玉柱还有村里的几个跟着到涯州来的族老,走起路都脚下生风。年轻的后生们,这一年有好几个娶了媳妇,指不定过不久就要添丁进口。 王梅在家盘算今年置办什么年货的时候,偶尔还会想一想上琅,上琅那边儿,郭家屯里还有一部分乡亲,因为故土难离,死活不肯离开土生土长的故乡,不知他们都如何了。 可在这样的乱世,人们能想的只有自己。 好在大家迁徙之前,给村里剩下的人口没少留下东西,留在他们手里的良种也不少,种出来的粮食缴纳了税之后,剩下的当是足够嚼用。 王梅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不在惦记这些,想着顾家大郎年后就要成亲,到时候怎么也得帮衬一二,顾家人口少,只有兄妹二人,可也不能把喜事办得太冷清,又想着顾家小娘居然也定了人家,果真还是许给了沐家的七公。 其实七公对小娘的企图心,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当时想着,七公到底门第高了些,小娘再好,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兄长,这也是大缺陷,人家高门大户的公哥儿。能真心实意地求小娘去当正头娘吗?若是让小娘为妾,别说小娘不乐意,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同意。所以,村里人对沐延昭偶尔来顾家串门,总是提着一口气。 现在好了,也是好人有好报。 被大家伙惦记的顾婉,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 阔朗的窗户上挂了厚厚的天蓝色窗帘。[]把刻骨的寒风都阻拦在外,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顾婉趴在软榻上。拎着小圆球的前爪,对上它那双水汪汪的,像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然有点儿想笑——总觉得这眼神和沐七的有些像呢。 这是一只小狐狸犬,只有巴掌大,才睁开眼睛,雪白的长毛很浓密,肉呼呼圆滚滚,非常可爱。 宝笙端着一碟羊奶进屋,搁在小圆球眼前,看着小狗吧嗒吧嗒地喝奶。 自从这个小东西在家里安家落户之后,顾婉觉得自己的地位是直线下降。以前宝笙、宝琴她们无论做什么都先想着自己,现在厨房里做了好吃好喝的汤汤水水。第一时间就进了这么个小东西的肚里。 顾婉鼓着脸,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惹得小圆球摇头摆尾,还以为主人和它玩耍,撒花似的围着顾婉的膝盖磨蹭。 主仆几个正围着小宠物玩笑。外面路三娘进门,笑道:“小娘,沐七公送了一辆马车,还送来一匹好马,说是给小娘的谢礼。” 顾婉一愣,赶紧让宝笙给收拾整齐出门。结果才到了马房,就看见几个从镖局出来的家丁围着一匹只有半人高,通体火红的马打转。 那马匹看起来趾高气扬的,一双眼睛晶亮,很是有些睥睨四方的气势。 顾婉的视线落在它时不时扬起来的四蹄上,果然,四蹄都钉了马蹄铁,不觉失笑,沐七公的行动力可够强的,这才几日,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不过,到是没有装上马镫,大概是怕太显眼,提前泄密,其实,这东西太简单,只要沐家的骑兵装上,很快就会被敌人学会了。 当然,草原上的蛮族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有没有马镫对他们影响不大,到是中原的士兵们,有了这个,在马背上应该能变得更加灵活,战斗力会提升一大截。【叶*】【*】 顾婉不急着和这匹漂亮的小马驹处感情,先让家里的马夫给它洗个澡,顺顺毛,喂一点儿粮食,就去看沐七公送来的马车。 别看顾婉早就把减震器的设计图纸交给了柳木头,沐家也早就开始研究,可这时代人们做什么都得靠人工,想要形成规模并不容易,这些年,也就沐家自己的车队,还有顾家的马车用上了比较好的弹簧片,根本就没想到要外卖。 前阵,沐七和顾婉闲聊,说起现在都没有一个车行能起到沟通南北的作用,一个地方闹灾,粮食药材贵的要命,别的地方大丰收,粮食囤积,卖不出去,消息各种不灵通,交通实在不便利。 说着,顾婉就想到不如让沐家办个车行,每到一地就收集各种消息,某地缺什么,有哪些物资,既能方便百姓和商人,还能赚钱。 这主意沐七觉得不错,他们家本来就有车行,只是规模不大。现在把车行和承安镖局的生意联合,办一家特别的车行,也算不得怎样困难。 两个人起了心思,就趁着年前有空,凑一块儿一起列出个条陈,让沐延昭把车行给办了起来,虽然刚开始经营,但顾婉对这个车行还挺上心的,不只是自己凑了一份,占了一成,连着陈文柔也被拉进来,让她用手底下的消息源入股,占了一成份。 陈文柔也是个有眼力的,一开始觉得是爱徒小打小闹,也没上心,后来见到顾婉随手列下的条陈,还真看出些门道,这车行若真能像计划里这般发展起来,还真会成为庞然大物,到时候各地粮草货物的周转,恐怕要方便多了。 考虑了一下,陈郡主便专门写信去各地替他们打通了关节——日后横行四海的‘木宛车行’,就这么几个人嘴皮一碰,建了起来。 别说,哪怕刚开始,生意也极为不错,沐家的车行,本来信誉就好,现在专门从镖局里抽调人手,组织护卫队,车行的车也换成新式的,速度快,还不颠簸,一路上服务周到,还给客人分发一些沿途风情商品介绍之类的小册,这些情报对商人可是至关重要的。 陈文柔还出了个主意,一般的大面上的情报可以印在小册上白送,但是,如果需要比较特别,或者专门的情报,客人也可以出钱委托车行进行调查。 以陈郡主几十年下来经营出的情报网,就连皇帝夜里睡哪个小老婆,她想知道也能知道,别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让手下人调查一下,权当打发时间,根本不费力气。 再说,她手下的人,为了她的八卦爱好,不知道每天搜集多少对自己毫无用处的消息,有些因为有忌讳,陈文柔也不好拿出去卖,可是,帮一些商人提供点儿商业情报,绝无问题,也没哪个上流社会的人去关注。 顾婉还给加了一条,要是哪个商人想要推广自家的产品,也能出银在小册上登一则‘广告’,可以自己想产品要怎么介绍,也可以由沐家专门请文笔好的书生,还有画画不错的落魄才,帮着设计‘广告’,她的这个主意,到让陈文柔按着自家爱徒的脑袋说了好几句——“鬼丫头!” 顾婉心里却明白,大约是受了自己好些年居然不知道整出个简单的马蹄铁的刺激,脑袋才灵活不少,努力把有可能派上用场的主意给翻出来和沐七还有师傅商量了一下。 她最近林林总总说了不少,但大部分都被确定是异想天开,要不然就是目前的条件办不到的,但有用的这么一小部分,也让陈文柔十分惊喜。 陈郡主以前觉得自家爱徒哪里都好,就是太规矩,不大像她这个自诩为巾帼英雄的女人教出来的,现在看来,自家徒弟还是挺有成长余地,机灵的很,将来指不定比自己有出息的多! ‘木宛车行’各种业务开办以来,生意大为火爆,连带着沐家各地酒肆,客栈的生意也变得好了许多,车行别管去哪儿,肯定是要建议客人在自己的地盘落脚的,一般来说,客人们人生地不熟,还挺乐意接受专业人士的意见。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人们出门在外,就怕碰上黑店,如今外面各地都在打仗,大大小小的征战不断,每一次行商,对商人们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要考虑官府盘剥,要担心碰上土匪,更倒霉的是万一碰上溃兵,那真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而沐家的声誉,所有人都信得过,沐家好歹是四大世家之一,实力也足以保证车行的安全,哪怕价钱贵一些,很多商人也更乐意用沐家的车。 顾婉忙忙活活,很快就到了年节。此时不比以前,顾家的亲戚朋友多了,年礼也得好好准备,给陈文柔的,给陈伯的,给顾南的,还有给顾安然那些同窗好友们的,更重要的是,她还要给沐家送年礼,这一点儿必须上心,才和人家订亲,哪能不想着讨好未来婆家。 顾安然特意问了路三娘,才慎之又慎地帮着妹妹准备了送去沐家的年礼,不算太贵重,可也并不薄,顾婉还从沐延昭那儿套了不少消息,给沐家所有人都特别准备了礼物,比如说,给八娘的又精致又漂亮还很实用的马鞭,给大夫人的香包,沐延旭好书画,顾婉特意以玉为骨,做出几把折扇,让顾南画了扇面,给沐家大公送去。 虽然没有看到沐家的人收到年礼之后的表现,但是,只看那厚厚的,还很贴心的回礼,顾婉就明白,自己的礼物,肯定深得人心。(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事 顾婉制作出来的折扇,居然还带动一阵风潮。 尤其是集贤馆内,就因为当时让顾南给画扇面的时候,他老人家以公肥私,私自截留了几把,还到处显摆,弄得集贤馆的学生们也跟风。 开学之后,顾安然偶尔写信回家抱怨,说是现在集贤馆里老才子,少英杰,人人手里都拎着扇子装风雅,害得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玉骨扇拿出来赏玩。 顾婉看得直乐——一帮才子大冬天的齐齐摇扇子,那场面怎么想怎么搞笑! 热热闹闹的新年很快过去,终于到了景天十八年初春。 天气回暖,万物复苏,经过了漫长冬季的,树木开始抽出绿条,早春的梅huā开的正艳,给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事大周山镀上了一层喜气洋洋的色彩。 顾家办喜事的日子也到了。 早在婚前半月,新娘子便被接到了涯州,只是暂时在顾家收拾出来的庄子上落脚,等待迎亲。 大哥结婚这一天,顾婉半宿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布置新房,准备喜宴,确定宾客名单,还得帮着招呼来贺喜的女眷,整理嫂子的嫁妆。 方家送的嫁妆不算少,要不是顾家的院子够大,估计都晾晒不开,顾婉专门收拾出一个库房,给嫂子装这些嫁妆。 忙忙活活忙了一整日,忙得头昏脑胀,自家大嫂终于被迎进门来。 顾婉看着大哥被拉去喝酒,偷眼见沐延昭也在。给他使了个眼色,嘱咐他别让大哥喝醉,这才松了口气,让宝笙带着食盒去看新嫂子。 ………… 方素心里有几分忐忑,让两个陪嫁丫鬟帮着把凤冠霞帔去掉,揉了揉酸痛的身子骨,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真没想到,成亲居然这么累,其实。更主要的是心累。 这桩婚姻波折太多,方素都不知道眼前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以前没嫁的时候。总会在脑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事海里勾勒自家相公的形貌,想着他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又活泼……大约变了吧,以前他父母双全,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可现在,经过了生活的磨砺,他又怎可能一如往常? 陪嫁丫头阿紫,见自家姑娘脸色苍白,心知她是紧张。连忙宽慰道:“姑娘,奴婢见姑爷脸上都是喜气,人又和善,想来是对姑娘喜欢的紧呢。” 另一个丫头阿朱也道:“可不是,姑娘有福气了。看看咱们姑爷特意准备的聘礼,里面的好多物件儿都是姑娘喜欢的,显然,姑爷是上了心。” 方素一怔,摸了摸手腕上顾家祖传的玉镯,又想到聘礼中那一箱子珍本经书。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聘礼里面居然加了这些,显然,他是专门了解过自己的喜好,就像她,成亲之前,只要听到家里的下人说到‘顾安然’三个字,便会不知不觉留意几分! 阿紫年纪还小,四处打量了下新房,面上便露出几分惊喜:“姑娘,您快看,和姑爷给咱们的画上一样呢。” 方素此时才把注意力放在新房上面,除了架子床比较熟悉之外,其它的诸如敞亮的窗户,精致的壁炉,藤条编成的座椅,还有舒适的布艺沙发,她是一样不认得,却一看就觉得好。 早在婚前,顾家的聘礼中便夹了一幅图画,画的便是房间的布置,和寻常的画卷不同,顾家送来的那一幅,栩栩如生,看到画,就仿佛真的看到了房间。 方素当时对顾安然的细心体贴心很高兴,对房间的布置也很喜欢,但她并不觉得〖真〗实的房屋,真与画中完全相同,但现在一看,居然当真分毫不错,不由得欣喜异常。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门口便传来一声——“小娘子来了。” 两个丫头都愣了愣。 方素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待看见窈窕的身形,才恍然——这是自己的小姑子,是他的丈夫相依为命的妹妹。 一转念,方素连忙起身相迎。 顾婉莞尔一笑,细细地端量这有一辈子没见的大嫂,和她上一世出嫁时的苍白憔悴不同,脸色红润,目中含羞,身上穿了一身大红的织锦,上面绣了鸳鸯交颈的吉祥图案,袖口镶了金边儿,头上的宝石多是红色,却不显俗气,大方得体的很。 顾婉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嫂子,你可别见怪,我对嫂子,那是朝思暮想许久了,今日终于得见,自然要好好看一看。” 她说的促狭,居然还很真诚。 宝笙和宝琴俩丫头都捂住嘴偷笑,阿朱和阿紫两个丫头也嘴角直抽抽。 顾婉却依旧是一本正经,摸了摸下巴,盯着方素艳若桃李的娇容,点头道:“哥哥真是好福气啊好福气,要是我是男子,一定和抢得头破血流。 方素让她打量的脸上飞霞,心里的那几分忐忑,几分拘谨,竟然不自觉消散开,心中不由对顾婉升起几分感激之意。口中却笑道:“若妹妹是男子,哪里还用得着抢,嫂嫂我见了你,旁的男人就再也别想入我的心了!” 这句话一出,四个丫鬟一起晕。 顾婉更是笑起来——果然,还是自家那位彪悍嫂嫂,嘴上半点儿不饶人。 顾婉本身面容柔美,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很轻易地就能装出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哄人开心,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爽朗大方的女子,当然,彪悍到萧易如那般,就另当别论了。 又开了几句玩笑,屋子里沉稳的气氛一扫而空,顾婉才让宝笙把食盒捧上来,笑道:“早听说成亲是个辛苦活,新娘子一路上都不许吃东西,嫂子折腾了一日,想必又饿又累了,来,这是我亲自下厨煮的银耳莲子粥,你尝一尝,看可还适。?” 方素有些惊讶,阿紫也瞪大眼笑道:“呀,还真巧,我们家姑娘最喜欢喝银耳粥了,以前在家,每日都要喝一碗呢。” 顾婉失笑,招呼宝笙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瓷盅取出,递给方素。 方素是真饿了,接过粥,一口口吞下去,这粥不甜不腻,很清爽,正是她最喜爱的口味,热乎乎的粥下肚,腹中饱足,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也从心底深处浮起——好兆头呢,自来到顾家,无论是吃喝,还是屋中摆设,简直没有一样不合她的心意,这大概是天意,老天再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便是姻缘天成,将来,她方素的婚姻,肯定能幸福美满。 顾婉也没在新〖房〗中多坐,和方素说了几句话,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去。 阿朱,阿紫亲自把她送出门,待到顾婉的背影消失,阿朱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转头看还盯着精雕细琢的黄huā梨架子床出神的姑娘,心下叹息,关上门,把外面的喧闹通通阻挡在门外,走到方素身前,低声道:“姑娘,奴婢觉得,顾家这位小娘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您……”您要千万当心才是。 方素蹙眉,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朱一眼,轻声道:“阿朱,婉娘是主子,不是你能随便议论的,还有,你以后也要改口了。” 阿朱一愣,急忙道:“是奴婢失礼,夫人。” 方素知道阿朱怎么想。 她是娘亲亲自给她选的陪嫁丫头,年纪大,为人也稳重,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方家做了几辈子,忠心耿耿,方素以前也很倚重她。 只是,毕竟是娘亲教了许多年的,阿朱也和方家很多丫鬟一般,时时刻刻把一个‘争’字挂在心头,这一点儿,她也不能确定是好还是不好,若是进了个纷争不断的家庭,自然是主母的助力,但顾家人口简单,上无公婆,小姑子也许了人家,估计没几年便要出嫁,丈夫又没有小妾通房,家庭单纯得很,至少暂时来说,没什么好争斗的,阿朱的性子若是不改,很容易给她招祸。 “阿朱,阿紫,你们两个要记得,这里已经不是方家,而是顾家,顾家有顾家的规矩,以后,你们要慢慢学习,别把在方家的毛病带过来,要不然,我可容不下你们。” 方素深吸了口气,冷着脸道。 阿紫懵懵懂懂,阿朱的脸色一黯,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方素还是略微有点儿不放心,想着要不然趁着三哥还没走,让他把阿朱给带回去算了,只是一想到娘亲,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又给吞回去。 娘亲一开始就不太满意和顾家这门亲事,她老人家总觉得自己能嫁得更好些,后来见到顾安然有出息,拜在大名士顾南门下,这才勉强松了。,但话里话外,依旧觉得女儿是下嫁了,自己没出门之前,没少被她扯着说了一通有的没的,这会儿再把阿朱打发走,怕是娘亲会气急败坏,对自己更不放心。 罢了,何必让娘亲操心,反正,她不会连个丫头都制不住,等再过两年,阿朱的年纪大了,找个好人家把她许出去就是。 方素打定主意,沉下心,把目光落在绣了吉祥图案的屏风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丫鬟打帘儿的声响——“大郎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显摆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些统统没有,顾家亲眷少的可怜,新娘没什么人好拜见。[] 这就是嫁了…… 方素面上带着新妇的羞涩,细心地为夫婿整理衣襟,见到顾安然带着几分促狭笑意的眼睛,便又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去。 顾安然看着妻红扑扑的脸庞,心情十分的好,洞房花烛夜,果然是人生大喜,不觉笑道:“我知你平素爱骑马,家里有好几匹好马在,你无事尽管去玩,家里没有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方素笑着应下,心下却颇有几分惊讶。如今虽然对礼教大防并不严苛,但很少有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骑马出门,抛头露面的,看来,涯州的风气,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开放。 夫妻俩收拾妥当,方素便由顾安然带着,去祠堂拜祭了顾风和刘燕。 当年两兄妹在涯州安家之后,本想将父母的坟迁过来,只是顾婉想到,父亲本该入顾家祖坟,却因为某些不知名的缘故不得入,在这个时代,死不入祖坟,不受孙香火,绝对是天大的事情,上辈她就没弄明白,父亲究竟犯了什么错,闹到这般地步,今世,她总要弄清楚缘由,到时候再看父亲的坟要迁到何处。 顾家在涯州也没什么亲眷故旧,拜过父母,又去拜过顾南,方素就算是正式成了顾家的新媳妇。 方素新婚的生活是极惬意的,丈夫温柔。小姑和气,家里又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人烦心,再加上是新婚,顾安然没少带新娘出去游玩。 涯州虽无大庸的繁华。却自有一股盎然的生气,呆在这样的地方,感受这里的气氛,让人觉得整颗心都阔达起来。( ·~ ) 最让方素喜欢的,却是顾家的书房。里面高高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古籍孤本众多,一进门,便墨香扑鼻而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方素在里面转了转,只一眼扫过,就看到好多家里的残卷,这里都是全的。甚至还有早就散佚,寻不到的好书,在方家,比这些差上不止一筹的书籍,也是锁在大书房中,只有父亲有钥匙,连洒扫的仆从,也要被监视着,一般家族弟,根本就不许进入,可在顾家,却是大大方方地摆着给所有人看,这种气度,大约也只有真正的世家大族,才能有吧。 自从见识过顾家的大书房,方素连自己最爱的马也少骑了,见天趴在家里读书,到让顾安然颇觉意外,传言里的方姑娘,虽然也读书识字明理,可最知名的,还是她的骑射功夫,据说就是男,论骑射,也少有人能比得过她。 顾安然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新娘就是识几个字,一见才知,原来方素也是个好诗书的,便来了兴致,偶尔读书时,也与娘一起,红袖添香,比自己一个人苦读,确实多了几分趣味。 方素其实并不是真的特意喜欢读书,只这个时代书籍珍贵,方素又是个有见识的女,乍见夫家有这么多书籍,更觉得顾家底蕴深厚,不可小觑,这才对书籍关注了几分,不曾想,居然因此和顾安然的感情更好了,两个人相处,也更和谐。 但是这般的惬意,不可能持久,待到新婚的适应期一过,一大堆账本堆到她的眼前,方素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顾家是没有长辈的,她嫁过来不能永远风花雪月,是是要马上管家的。 方素眼冒金星,阿朱看着账本和库房的钥匙却是眉开眼笑:“夫人,现在可好,管家的权力总算拿回来了,我一开始听说是姑娘管家,还担心姑娘不放手呢。[ ~]” 方素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顾家的家业居然不小,各类铺有十几家,还和四大世家的沐家有合作关系,田地也多,庄大大小小的竟然有二十个。 阿朱是颇为惊喜,方素十分意外,只是开始管家没两天,便体会到家里没有婆母的痛苦之处,她在家的时候,虽然也和母亲学过管家,但她在家做姑娘,母亲也不好能随随便便把家事儿都让她管,而一般的新媳妇,刚嫁到夫家去,怎么也要和婆母学习很长一段儿时间,才轮得到自己上手,掌管家事,像她这样的,并不多见。 顾婉可不管方素面对纷繁的家事怎么挠头,在她的印象里,嫂管家的能耐可比自己厉害得多,就是当年困苦的时候,嫂也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没让顾家两兄妹觉得哪里不舒服,她管家早就管烦了,这会儿嫂进门,哪里有不赶快松手,好讨清闲的道理? 她却不想想,此时的方素,可不是被时间磋磨过的那一个,还是新娘呢。好在路三娘是精明人,一开始就看出夫人手生,第一时间前来帮忙,家里各项事务都有专人负责,规章制度比较严谨,人们各司其职,账目也清楚,管起来只要按照原本的规矩走,到并不太费事,要不然,方素恐怕真一时上不了手。 就是这般,等到路三娘帮衬着她把家务事整理一遍,受了仆从的拜见,到几个大庄上见过管事和佃户,管家开始顺手之后,天气都开始转暖了。 把家务琐事都甩给嫂,顾婉就无事一身轻,一心一意地跟着陈文柔学习,顺便和沐延昭联络感情,陈文柔一见自家爱徒从家务中脱身,二话不说,给她留的功课一下翻了两倍。 现在顾婉姑娘的课业之中,连顾南看了,都咂舌不已,说陈文柔是把徒弟当男培养,而且学的东西,比男人学的还多。 顾南这老头蔫坏蔫坏的,有一次顺手拿走顾婉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到集贤馆去,展示给一帮学生看,给他们看过之后,还可劲儿地打击人家——“看看,看清楚了,这是人家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写的文章,你们中有多少能比得过?凡是不如人家的,都赶紧给我找块儿豆腐一头撞死算了,省得丢我老人家的脸……” 于是,顾婉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集贤馆一众才的‘怨愤对象’。 其实,真不是顾婉的文章就当真比集贤馆大部分人都好,实际上,顾婉的文章确实不错,很有灵性,基础也扎实,语言华美,偶有一鸣惊人之语,但是,要说比集贤馆这些各地来的精英们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顾婉又不像他们,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读书也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手段,再刻苦,也不能和这些学们比。 奈何顾婉现在外表是个小女孩儿,才刚刚十三岁,这些所谓的才,在十三岁的时候也就刚开始作文,除了个别真正的天才外,哪里能有顾婉这样成熟的心智? 顾南把顾婉拿出去显摆了一番,顾婉根本不知道,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功课更重了,从陈郡主家回来,还要留在书房里个把时辰才能把任务完成。 顾婉只当自己又长了一岁,自家师傅要求更高,却不知道,陈文柔是见自家爱徒在师兄面前露脸,心里得意之余,起了一点儿攀比的小心思,想着师兄门徒三千,比不上她这一个,于是为了顾婉不掉链,才更努力地压迫爱徒的小身板儿。 顾婉自然不敢对着师傅抗议,只好在和沐延昭通信的时候拼命诉苦,不顾脸面地各种撒娇,以至于这阵沐延昭一接到顾家小娘的信,就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失去一个贵公该有的风度,弄得他手下人提心吊胆,生怕最近外面风云变幻,自家公压力太大,精神出现问题。 沐延昭不知道手下们怎么想,他自己却觉得,能在处理这些繁杂琐碎的公务之余,看到顾婉的只言片语,便觉得这生活,没有那么苦闷,这时光,也没那么难捱了。 ………… 涯州最近的境况不大妙,各地的乱潮汹涌,也影响到了涯州,战乱带来的灾难,不只是物价的上涨,不只是流民,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沐家承受的压力也突然变重许多,因为,丰朝皇帝确确实实不行了,生命进入倒计时。 水泽并不是一个很差的皇帝,他年轻的时候,也能说一声英明神武,只是腐朽的朝廷,并非一个半个明君就能扭转局面的。 水泽老了,面对纷乱的朝局,他也开始力不从心。 “华庭,你坐过来” 水波趋上前,跪坐在软榻前,看着自己的皇帝舅舅,他的手无力地垂在一旁,脸上皱纹纵横,眼神也开始浑浊,他以前说话,也是不紧不慢,总有一种成竹在胸的镇定自若,但此时此刻,他说话还是慢,这种慢,却让人心里不自觉生起惶恐。 “华庭,你要好好辅佐太,要好好的。” 水泽静静地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外甥,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执拗,水波脸上浮现出几分悲色,仿佛有沉重的枷锁,一下套在了他的脖上,让他从此背负根本无法承受的重担,他明明知道,如果点头,那他终将万劫不复,可他能如何?眼前是待他恩重如山的舅舅,无论舅舅想要他做什么,他也只有答应了。 见到水波点头,水泽的眼睛里,隐约透出一丝泪光,挥挥手,对侍候在一边的小太监道:“将太和诸王都叫进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默契 水泽勉强坐在榻上,不让他这一群不省心的儿看到他已经衰老。( ·~ ) 闭了闭眼,水泽的目光,从太身上,滑到因为以‘清君侧’之名,意图谋反,结果还没反起来就被镇压的齐王身上,见到儿形容枯槁,比他这个垂死的帝王脸色还差,水泽心里也不好受。 虎毒还不食,水泽就算是君王,面对疼爱的儿,也希望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 齐王是他诸之中出身最好,生母虽只是勋贵人家出身,却曾为贵妃,也是最得他宠爱的一个,奈何骄矜自大,耳根软,一切顺遂时,到可守成君王,一遇挫折,立即进退失踞,就说这次‘谋逆’,他不过是受了各怀心思的门客鼓动,就毫无计划性地开始大闹,还不知道保密,弄得各地义军都借他的名头起义,不知给水泽添了多少麻烦。 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儿,哪里担当得起重担? 太便是千不好万不好,他心里清楚明白,也和几个兄弟都没有太大的仇恨,太上位,可以算是一种平衡。 水波最了解皇帝舅舅的心,眼看着他殷殷切切地劝导诸王——“你们需齐心合力,辅佐太,如今朝局不稳,天下大乱,你们兄弟若不能尽弃前嫌,同舟共济,这天下,便再不是我水家的天下了。” 又看着他近乎严厉地叮咛太:“他们是你的兄弟,纵使他们有错,你打罚教训皆可。万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水华庭觉得自己看戏,一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他看到太眼中的惶恐懦弱,还有那么一点儿志得意满,他也看到诸王目中的野心和不服。 舅舅老了。已经控制不住长大的儿。皇位只有一个,偏偏他老到软弱,希望让所有的儿都好,却不知道,此时的乱局。[ ~]要是他快刀斩乱麻。下死力气整治诸王,扶持太掌权,让他能在水泽没死之前,便坐稳龙椅。说不定还有扭转颓局的一丝机会,可他迟疑不决,想要面面俱到,等待他的。便是内忧外患,齐齐爆发! 水波低下头去,按住腰间的宝剑——舅舅待他极好,便是御前,也可佩剑,这份信任,连舅舅的儿们,都比不上,于是,他水华庭,也只有一死报君王,哪怕让手染鲜血,哪怕被尘垢填满心灵,哪怕要他做出,纵使去死,也不想做的事! 景天十八年 三月初七,在位十八年的年轻帝王,景天皇帝水泽驾崩,太继位。 ………… 两只圆滚滚的小圆球,脑袋抵着脑袋,蜷缩在一只竹做成的筐里面睡觉。 棉絮填充的垫保暖效果极好,哪怕是初春风冷,也不曾打搅到这两只小东西的好眠。 沐延昭到访,顺便把顾婉在柳木头那里定制的‘狗屋’给捎带过来。终于见到实物,顾婉大喜,将沐延昭扔给宝笙和宝琴招呼,自己便兴致勃勃地给爱宠准备家园去了。 春日山花次第开放,绚烂的春光,让沐延昭近来紧绷的心神略微松散了些许,坐在花园旁边的暖房里,吃着红颜知己给准备的小点心,心情舒畅,就连各地传来的,接连不断的坏消息,都不再让他头痛了。 一叠相当甜蜜的糕点下肚,七公抽出帕擦了擦嘴角的残屑,一低头,看见自家的小美人已经组装的差不多狗屋,咋舌不已。 “婉儿,小圆球的待遇比我都要好了。” 也难怪沐延昭惊讶,顾婉给爱宠设计的房相当别致,绿竹搭成的竹屋,很阔朗,花纹精细,典雅又大气,里面的床铺是两层厚厚实实的小棉被,还罩了色彩鲜艳的被罩,狗屋外面有竹制成的栅栏,围出很大一片院,食盆,水盆,各种骨头形状,让小狗用来磨牙的玩具,应有尽有,‘院’里藤蔓环绕,若隐若现,院门可以从里面打开,不过,想要顾家的小宠物学会开门,估计要好好训练一阵了。[ ~] 狗屋就安置在暖房靠门的东墙边儿上,不冷不热,正适合小东西生活,只是园丁恐怕要注意,别看这小东西个头不大,祸害起花草树木来,比家里的土狗可厉害得多。 沐延昭吐出口气,失笑:“和小圆的待遇比,面团儿可差出十万八千里去,我看啊,以后面团儿肯定不乐意跟我回家。” 顾婉挑眉,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转身走进暖房,笑道:“你才知道啊,现在家里最受宠的可不是我,而是这只最会讨喜的小东西。” 伸手接过沐七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顾婉坐七公对面,宝笙和宝琴走上前,又往桌上摆放了一叠点心。 顾婉家里的暖房是今年冬天新建的,用大块儿的平板玻璃做成了窗户和门,呆在里面温度很高,又能欣赏雪景儿,这个冬日,顾婉几乎把所有的休闲时光都消磨在了里面。 沐延昭自从见到暖房,也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想找借口和未婚妻亲近亲近,只要一有空,就会跑来和顾婉一起喝喝茶,读读书,现在已经发展到连公务都跑到这里处理。 既然两个人已经订了亲,事成定局,顾安然也只好认了,觉得婚前让两个人培养培养感情也挺好的,对沐七正大光明登门‘约会’的行为便未曾阻止,当然,想和佳人单独相处绝不可能,每次两个人会面,宝笙和宝琴都像牢头似的,牢牢地守在门口,尤其是宝笙,目光一瞬间也不肯离开自家主的。 沐延昭被人看惯了,面对宝笙那点儿目光,毫无压力,照样把顾婉和小点心当工作福利享用,不得不说,在敞亮的暖房中,与佳人相伴,那些本来繁重琐碎的工作,也变得轻而易举起来。 何况,眼前的佳人可不是花瓶,反而比一般的幕僚有用的多,至少,没有一个幕僚能够跟得上他的计算速度,可眼前的小佳人就可以,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计算各种不涉及机密的账目的时候,有顾婉当助手,沐延昭的速度提升了绝对不止一倍。 偶尔宝笙、宝琴,和沐延昭身边的两个书童,看着这一双男女,拿着算筹,没一会儿就把以前需要好几日才能完成的账目都算完,然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都突然升起一丝感叹——这两个果然是一对儿的,不成一家才是老天无眼! 吃过茶点,沐七身边两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很有默契地把一箱账册搁在桌上,才低头退出去,沐延昭从脖上摘下钥匙,打开箱,顾婉取来纸笔。 一时间,暖房里安静得除了书写声,再无其它。 不知过了多久,茶水都凉的刺骨,点心也僵硬了,顾婉才把手里一摞账册扔回箱中,又把写好的单据也放进去。 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肩膀,顾婉一侧头,便看见沐延昭微皱的眉,他的面上略带了几分烦忧,鬓角居然有了几丝霜色,顾婉的心忽然一痛,他才二十一岁呢,还很年轻! 顾婉的目光在桌上繁琐的账目间徘徊,最近粮食、布匹、药品调拨频繁,可是,貌似没有大规模的灾害发生,那就是说—— “……是不是要打仗了?” 沐延昭手一顿,笑着伸手,摸了摸顾婉那一头如水青丝,点头道:“是啊,要打仗了,我只希望,这场战争短暂一些,再短暂一些。” 沐延昭从没想过能瞒得住顾婉,自从二人订亲,他做事便很少避着这个姑娘,虽然真正的机密,不可能轻易说与她听,但只从各种账务往来里面,顾婉也能猜得出,沐家要打仗了。 其实连猜都不用猜,新年刚过,沐家的男人们除了沐延昭还留在涯州负责后勤调度之外,都离开了,连偶尔在集市上能见到的沐家的小辈,也不见踪影,欧和带着沐家一万新军拼命操练,还发放了不少安家银,虽然老百姓没有感觉到,但消息灵通的人,肯定都感觉到沐家上下的紧张气氛。 年前达瓦族,塔塔尔部世桀骜,征集大军在定州,峰谷峡口外聚集,整个冬天,小股袭扰部队不断冲关,有好几次充入丰朝边境的几个城镇劫掠,甚至有小股的骑兵冲到了上琅,这才返回。边境几个重镇,所有军事物资都被破坏殆尽,达瓦族根本用的是阳谋,就是朝廷明知道他们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却还是要心存侥幸。 定州沐家军已经数次向朝廷求援,可丰朝目前正处在王权更替的紧要关头,哪里会想着应战,不过是派了几个文官使者,准备去求和。 如今丰朝皇帝崩逝,朝野乱成一片,只要桀骜不是笨蛋,就不可能放过这一次机会,他早有覆灭中原之心,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沐延昭苦笑:“达瓦族寇边,朝廷那些吃空饷的军队根本指望不上,定州的西路军到有点儿战斗力,奈何粮草不齐,因为连年征战,士兵折损的太多,老兵是越来越少……” 在定州的沐家军为了不让朝廷过于猜忌,连后备军队都算上,也才不到五万人,根本不够,可要从涯州调精锐军队过去,还怕周家军趁着涯州兵力空虚,混水摸鱼。 风雨欲来,他们也只有见招拆招了,沐延昭揉了揉额头,把面上的愁容收敛,面对顾婉,依旧是笑容满面:“等战争结束,我们就成亲。放心,不会让你等成老婆婆的。” 顾婉一个白眼飞过去:“要是你变成老头,我才不会要!”(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玻璃 一摞摞的账本装进箱里锁好,顾婉看着都为沐延昭发愁。【叶*】【*】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筹集粮草,是需要huā钱的,沐家又不是丰朝,惯会竭泽而渔,一场仗只要能打胜,才不管有多少商户毁家灭门,有多少百姓颠沛流离。 “沐七,你觉得我这玻璃暖房如何?” 沐延昭笑了:“自然是好的,这样清透又大块儿的玻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别说用玻璃造的房,婉娘真是心思灵透。” 顾婉笑眯眯地摩挲了一下嘴唇:“那我让赵叔他们也帮你建一个,如何?” 看看这样的玻璃暖房会不会受欢迎,如果受欢迎,也算是财路一条呢。 沐延昭故作迟疑,目中略带了几分笑:“还是算了,玻璃暖房虽好,但我喜欢的,却是暖房里的佳人。” 若家里盖起这样的暖房,他岂不是少了经常来顾家的借。? 只看沐七公戏谑的目光,顾婉便知他打什么主意,脸颊上不觉浮起一丝晕红,轻咳一声,笑道:“别开玩笑,我就是问问你,这样的暖房,有多少人家乐意建?” 沐七四下看了看,思索道:“涯州豪富的人不多,大概也就有四五户人家能建的起,不过放眼全国,应该有不少世家大族会喜欢这种精巧的东西。” 顾婉若有所思。 早在前朝,玻璃就已经出现,不是明、清之后人们说的琉璃,就是透明。半透明的那种玻璃,大部分都有些杂色,比如说浅蓝的,浅绿的。可也有好工匠。能烧出透明的玻璃来。 当然,这时候玻璃产量非常小,一般只有宫廷和世家才偶尔用用,寻常老百姓可用不起,也不大乐意去用。[ ~] 刚到涯州不久。顾婉想赚钱的主意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玻璃,谁让她当初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各种小说,只要是穿越的。主人公无论男女,都喜欢靠烧玻璃赚银。 不过谋划了一阵,又让王刚帮忙收购了两个玻璃作坊,看过作坊做出来的成品。再看了历年的销量,顾婉就无奈暂时放弃了做玻璃生意的主意。 人家玻璃作坊做出来的玻璃器皿,绚丽多彩,晶莹璀璨,各式各样的都有,人家工匠的手也巧,弄出来的成品根本不比现代那些工艺品差。 但就是如此,玻璃器具也没太多人喜欢用,权贵人家比起易碎的玻璃,更看重金器玉器,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计算买得起,估计他们也宁愿去用更结实一些的陶瓷,青铜器。 顾婉手里是有成熟的技术配方,可没有机器,全靠人工生产,就是有这些技术配方,最多也就是制作出来的玻璃器具更上些档次,生意比别的作坊更好些,想靠这个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至于干脆把机器都弄出来,顾婉连想都没有想过,不说那玩意儿的价钱贵到让人吐血,等什么时候顾家富可敌国,到能买下来玩一玩,现在就别找不自在了,就是真到了能成堆成堆大规模生产玻璃的时候,那玻璃也就不再值钱。 于是,顾婉便放弃了用玻璃赚钱的心思,准备先把自家的房屋改造一下,安上玻璃窗,玻璃门,再建个暖房什么的……冬天也能吃到绿油油的蔬菜,那才是生活。 现在的屋实在是太阴沉,让人难受,大冬天关上窗户,不点灯几乎就到了两个人面对面不相识的地步。【叶*】【*】更别说到了冬天,顾婉想吃点儿新鲜蔬菜,都不敢痛快地大吃,就温泉庄那一丁点儿,哪里够吃?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顾婉就算是个孤儿,没什么钱,可也一年四季,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哪像如今?如果确实没有也就罢了,偏偏顾婉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吃。现在有了条件,她自是不乐意委屈自己,生活一进入正轨,顾婉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几个老工匠试验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透明的平板玻璃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有顾婉在幕后提供各种技术资料支援,没半个月,还真让他们给鼓捣了出来,当然,人工做出来的玻璃依旧不很大,比较大的才半尺多长,两、三寸宽,透明度也差强人意,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极为出色的玻璃出现,但有和没有,本来就是两个概念。 东西整出来,顾婉就把自己的书房和大哥的书房都给改造一下,还开始陆陆续续地更换掉家中所有的窗户纸。又托了柳木头帮忙,在huā园中建起一个小小的暖房,面积不大,大概就小半亩,临水而建,却是晶莹剔透,非常美丽。 顾南和陈文柔见了都很喜欢,顾南甚至把作坊里剩下的比较大块儿的平板玻璃都给包圆,拿去改建他的书房,顾婉也准备给自家师傅更换了玻璃窗。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毕竟,作坊里生产的合格玻璃可不算多,一直到三月份,顾婉才算彻彻底底地住进有玻璃窗的房。 去年冬日暖房才建成,用的都是作坊造出来的玻璃,因为过年,所有人都忙的很,顾婉还来不及让自家师傅参观,不过,先让沐七欣赏一下也不错,沐家公哥儿的欣赏水平,她还是相信的。 “你帮我算一下,建一个暖房,我收多少银合适?” 顾婉拿出算筹和账本。 沐延昭低下头去,暗自盘算:“嗯,这算是新鲜东西,世家大族先不说,现在许多勋贵人家都是攀比成风,只要有一家建了,其他人家肯定要建,我看,不妨要价高一些,一座小型的暖房一万贯,大型的三万贯到十万贯不等,肯定有人建的。” 顾婉挑眉,眨眨眼,谁还敢说沐七公宅心仁厚,几块儿用不了多少成本的玻璃,他一开口就要一万贯! 和自家师傅一商量,陈郡主大为赞同:“一万贯啊,也行。一开始优惠一点儿没什么,吸引人气,等以后建的人多了,再涨价不迟。” 顾婉狂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差的太远,论起皮厚心黑,她是拍马难及自家师傅啊。 “太贵了吧?”顾婉虚虚地抹了抹额头。 陈文柔的手指www.97ks.net一下戳过来,戳爱徒的脑门上:“贵什么贵!你真当会烧玻璃的工匠很多?也就世家大族家里的工匠能烧得好玻璃,你买的两个玻璃作坊,要不是沐家人出面,你出价再高,人家都不会卖给你。你那玻璃作坊制造出的玻璃,质量比别人造的高许多,此时不赚钱,你等到人家都学会了,造出更好的来,才开始赚吗?” 顾婉吐出口气,老老实实地点头,现在她明白了,就算自己上辈是什么侯爷夫人,论气魄,连陈郡主百分之一都达不到。 说是要赚钱,其实一开始出产的玻璃连送礼都不够,给陈文柔建一座,顾南建一座,还有给沐家建了一座。三座暖房都不能省玻璃,面积只能比顾家的大,不能小,陈文柔和顾南的还好,一个是顾安然的师傅,一个是顾婉的师傅,关系亲密,建得够用即可,可给沐家那一座是万万不能省事儿的,要不然,人家该挑理了。 不过,这三座暖房一开始修建,广告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建房的这都是哪些人?陈文柔,顾南,还有沐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尤其是陈文柔还特意给顾婉拉生意,透明的玻璃一下就变得抢手无比。 做生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吃独食,吃独食会遭人恨,尤其是顾家这般小家小户的,更要千万小心。 顾婉照例拉了陈文柔和沐延昭入股,直接把生意做到大庸去。正好顾婉在京城有铺,就单卖平板玻璃,也够赚了。 现在顾婉和沐延昭,还有陈文柔,实际上早就结成了商业利益联盟,当然,只是顾婉和沐延昭是以个人名义联合在一起的,但顾婉在沐家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这是不争的事实。 沐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就是沐延昭手里的生意,比如白糖,比如车行,还有前景广阔的玻璃生意,而顾婉都掺杂其中,这大概也是沐延昭和顾婉订亲,并未遭到强烈反对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要不然,就是定国公沐放和大公沐延旭比较开明,不干涉儿和弟弟的婚姻,沐家众多族人,也不会乐意接纳顾婉这样家世的姑娘。 新的一年,顾婉的日过得舒舒服服,家里有嫂管家,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交给陈文柔和沐延昭安排的专业人士处理,她的时间充裕,除了随陈文柔和陈伯学习之外,也就是偶尔从沐延昭的口中探听一下外面的局势。 边境上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冲突,经常一日之内,交锋数次,沐家的军队训练有素,达瓦族,塔塔尔部的士卒却也极为彪悍,一时之间,局势呈胶着之态——达瓦族的军队攻入峰谷峡口,被阻拦在曲狼山外,但朝廷和沐家的联军也无力将其歼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别 局面仿佛一招之间就变得不可收拾,边境上蛮族入侵,天天在打仗,丰朝内部,更是战火连连。[ ~] 丰朝改朝换代,但先皇遗诏丢失,皇太皇位不保,本来应该灵前即位,可他孝没守完,即位大典还没有举办,齐王就连夜占领东都定安,手捧先皇遗诏登基,改国号为承元。 他这一手,朝野大哗。 先皇在世的时候,本来齐王都被收拾老实了,他也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摸样,先皇死之前,还怜惜他,恩准其离京去往封地,谁也没想到,燕王、洛王,这两个实力最强的王爷未曾谋反,先反叛的到是齐王。 皇太惊慌失措,连忙发兵平叛,战事却接连失利,三日时间,齐王就打到了京城,可见他早就有准备,而且准备不是一天两天。 太登基不成,依旧顶着一个监国太的名头,还是用着景天十八年的年号,焦头烂额地勉力支撑越来越稳不住的局面,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上。 一见到局面不好,竟然被吓得躲在行宫里再不肯上朝,留下一群只会耍嘴皮的文臣每日吵来吵去。 如果水泽知道他选择的太如此天真,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燕王和洛王也让齐王如此大的手笔给打得晕头转向,要知道这俩人本来可对直性的齐王没怎么放在眼里,谁也不明白他怎么悄默声的就有了这么大的势力。 丰朝四支最勇猛,最善战的军队,北路军让齐王给把持住了。一大半人中高级的军官,还有几乎全部的底层军官,居然都是齐王的人,西路军驻守边疆。轻易动不得。 南路军虽然名义上是在燕王手中。【叶*】【*】可他想让整个南路军跟他一块谋反,那绝对不容易,最多就是他起兵谋反,南路军不参与平叛罢了。 禁军一直是皇帝统领,可皇帝死亡。太还未登基。禁军内部各个将领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太想发兵平乱,也要看手下人是不是和他一条心。 有齐王占据先手,几位王爷。还有周家和郑家都坐不住了,一个月下来,周家和郑家也是各怀心思,盟约关系。岌岌可危。 这些世家大族,哪能真为了别人家的王朝去消耗自己的力量,他们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丰朝的统治,也危如累卵。 如今涯州之外是四处开火,乱七八糟的。 顾婉这几天光从陈文柔那儿听说这个义军起义,那个王爷起兵,打的旗号多种多样,光是前朝末代皇帝后裔就有四个,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公主。 更离谱的是,曾经和水泽争皇位的前太爷,居然也被人从坟墓里给扒了出来,据说他老人家当年并未死,埋在皇陵里的是他手下忠仆,这位太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多年,终于揭竿而起,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磨刀霍霍,要夺回正统! 各种情报消息都让顾婉当成小说看,随便抽出一份发挥一下,就能成为各种或者励志,或者苦情的戏文。 “……我记得,这位前太是因为,咳咳,不能生儿才被废的吧,后来皇帝即位之后,还特意加封他为‘显德’亲王,可惜每两年就病逝了,连个孙都没留下,他老人家……” 顾婉看得瞠目结舌。 上辈她可真不知道所谓乱世居然乱成这样……当然,也可能是这里面大部分势力都为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陈文柔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各朝各代打着死人旗号谋反的多的是,你要是较真,非累死不可。【叶*】【*】反正人家要的只是个名头而已,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顾婉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些,只是想到自家未婚夫也要上战场,心里就有些忧虑,虽然一再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景天二十年,沐延昭不会有事,可刀枪无眼,谁又能百分百肯定? 乱到这样的地步,涯州沐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沐家也是有志于天下,全涯州的军队年前就整装待发,一个月内,涯州一半以上的军队都离开了。 一部分西进,一部分北上。 就连沐延昭这个主管后勤工作的公哥儿,也不得不随军出征。 其实,沐延昭只是跟着辎重部队走,带着从各地凑齐的粮草,布帛,兵器,各种军事物资,就是到了前线,也没有真让他去冲锋陷阵。 因为顾婉和沐延昭的玻璃生意风生水起,赚钱就和抢钱一样快,其它的生意也很不错,沐家家底厚实不少,这次战争,到难得没有为难,各项军事物资大批大批的购买,很是活泛了一下涯州的民间市场,让不少商户都跟着小赚了一笔。 沐延昭和顾婉的感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说分别,自然是万分的不舍。 临走,七公也是极忙的,要忙着和他的副手交接工作,忙着聆听自家嫂,姐姐,妹妹,各类长辈的嘱咐,还得参加送行宴会,等到终于从紧紧巴巴的时间里挤出一点儿,到顾家拜访,居然还吃了闭门羹,顾安然对他上战场的举动十分不满,生怕自家妹还没进门就死未婚夫,干脆把沐延昭拒之门外,省得有个万一,自家妹妹更难过。 当然,顾安然的话很是冠冕堂皇——“你们还未成亲,妹妹年纪大了,不好落人口实,女孩的名节重要,你要真为婉儿好,该多多为她着想才是。” 好在沐延昭不是真那般迂腐,不是顾安然两句话就能打发走。 一去不知多久,也许一年半载都回不来,沐延昭又哪里舍得不见一见自家的小未婚妻。好在翻顾家的墙,对沐公来说,差不多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这一次却和以前不同,沐七公得以登堂入室,颇为好奇地参观顾婉的香闺。 看着香闺里虽然简约,却绝不简单,精致到极点的摆设。沐延昭摸摸下巴,决定赚钱更努力一些,要是娶了婉娘再养不起她,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 顾婉叹了口气,拿了两件儿软甲,塞到包袱里:“这衣服我试验过,近距离的刀剑挡不住,远距离的箭只,还是能阻拦一二的。” 沐延昭笑了:“放心,我又不是前锋大将,就是去了,也是在后面猫着,不会有人让我上战场。到是你,可不要忘了我!” 说着,七公大着胆去搂顾婉的腰,让顾婉一巴掌拍开,“别闹。” 瞪了七公蠢蠢欲动的手一眼,顾婉咬着牙默默想,这家伙居然是个流氓,她早前竟没看出来……算了,流氓不流氓的,货物已出,想退也没有门路,认了吧。 “唔,还有,我看过你们用的兵器了,实在不怎么样,我这里有两把匕首,锋利的很,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沐延昭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傻丫头,我真不是去冲锋陷阵的,别担心……”等接过匕首一看,就怔了怔,“咦?挺特别的。” 一把是三棱军刺,另一把是军刀,都黑漆漆,一点儿光泽没有,沐延昭虽然不是武人,但他和兵器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对这些也有点儿了解,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就知道是好东西。 顾婉也是暗暗后悔,她脑真不灵光,早就应该把炼钢的技术都交给沐延昭,如果战争爆发之前,能大幅度提纲兵器的质量,说不定能提早结束战争的。 其实,顾婉只是想想罢了,炼钢技术不比其它,顾家要真的拿出来,那还不知惹出什么乱,这种东西,无论哪个当权者,都不可能允许民间拥有。 “还有药箱。”顾婉借口自己制作的,弄了一堆药丸,各种各样疗效的药丸都有,“这药箱你要随身携带,千万注意,别弄丢……用不着最好,用着了可别节省。” 沐延昭看着顾婉收拾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搁在包袱里面,目光越来越柔和,他忽然冲动起来,一伸手,捞起顾婉,搂在怀里,深深吸气:“真香……婉娘,我舍不得你,真想把你揣在兜里一起带走。” 顾婉趴在七公的肩头上,眼眶发热,咕哝了句:“甜言蜜语!”到底也是舍不得,抬起头,粉嫩的唇瓣轻轻地刷过沐延昭长长的睫毛,目光微颤。 看着自家红颜知己目中的星光,还有脸颊上那一抹晕红,沐延昭一颗心都酥了,忍不住更用力地把顾婉的娇躯揉进怀里。 “咳咳……咳咳……”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顾安然咬牙切齿地捶墙——喂喂,不要太过分了喂!老虎不发威,你个臭小当我是病猫啊! 话虽如此,顾安然到底没有抡扫帚把沐七给扫地出门,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又放纵自家好妹妹亲自下厨,给他温酒烧饭,也放任了俩人在他眼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在饭桌上,还难得给了七公一个好脸色—— 无论如何,沐七是要去打仗的!(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念 别的女人的‘情郎’若是上了战场,在战争结束,男人衣锦还乡之前,是绝对收不到只言片语的消息的。(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可顾婉不同,沐家,顾南,还有陈文柔,都很乐意给顾婉说说战况,说说沐七公子的现状,当然,多是报喜不报忧。 告诉她的情报中,肯定没有沐七路上遭到多少次袭扰,部队伤亡如何,蛮族的战士怎样的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肯定也没有连日风餐露宿,沐七这样身体状况远说不上好的公子哥儿,是否会生病,更不会涉及到一路走过的城池,有没有阿谀奉承的官员士绅,照常例赠送美女。 情报中只会说我军如何如何英勇善战,我们的大将何等的威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念风凛凛,敌人怎样不堪一击,比如,沐七的辎重部队还没赶到定州,从楚州来的援军便先到了峰谷峡口,女将军洛红缨,便以三千铁骑,夜袭达瓦族营地,斩杀了三百人,硬逼得塔塔尔部将军萧玉,倒退三十里,之后沐延昭的援军一到,定州便固若金汤。 就这么一条关于洛红缨的情报,从定州传到涯州,已经变成了神话故事,据说洛女侠身高八尺,目似铜铃,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刀下去,就将达瓦族将军萧玉劈成两半。 顾婉见陈文柔手下的情报人员板着一张冷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真真是哭笑不得,听闻洛红缨以前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可惜命途多舛。父母双亡,她有一次无意间让塞上龙王的十公子瞧见,十公子惊为天人,率众将其抢回了龙王寨当压寨夫人。 如果洛红缨真像传闻中那般,长得虎背熊腰,比男人还男人,那塞上龙王家的十公子。那得是多么奇特的审美眼光,才能相中她? 洛红缨的经历,确实比很多传奇故事还要传奇。一般的弱质女流,遇见这种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念事情,不是认命。便是自尽,唯独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却在强盗窝里闯出一片天,她也是唯一一个反出龙王寨,带走了龙王寨一帮精兵强将,偏偏还让塞上龙王松了口,不予计较的人。 偏偏是一介女子,让天下人感叹不已。 听听‘故事”到让顾婉的心情安稳了许多。只是依旧寂寞。以前很少见面,也不觉得,可现在,每日晨起,看着窗外一片绿意盎然。心底深处,便会突然升起几分伤感。 忽然想问一问——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果然,无论是怎样通情达理的女人,也不想自己的男人上战场?可她能如何,她选定的那个男人。本就不是能牢牢拴在身边,只围着女人打转的男人!她也只好学一学其他将士的红颜知己,等在深闺,苦依薰笼坐到明了。 顾婉收到的情报,总是好消息比较多,可是,涯州又陆陆续续地派出去几波援军,还不只是去定州方向,而且,军事物资的收集又再一次开始,顾婉和沐家走得很近,在涯州混的圈子也算是高层,对于这种紧张的气氛,寻常人没有感觉到之前,她便先感觉到了,显然,情势并不似她知道的那样简单。 这种情况下,顾婉能做的不多,只是她还是努力地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只做出一丁点儿的贡献,心里也舒服。 不独是为了沐延昭,顾婉本身也是极希望战争早些结束,和平早一点儿到来。 涯州很多大户人家开始捐粮食,布匹,银钱,她也把自己铺子里的收益都贡献出去,还带着宝笙、宝琴,雇了一批人收集各种肉,制成肉干,又把自己庄子里,还有郭家屯各户人家储藏的土豆、红薯都凑到一块儿,全手工制成淀粉,又把面条油炸晒干,整出各种各样的方便食品来。 负责军队后勤的是沐延昭以前的副手,一个姓柳,叫柳春的老头,和沐家大夫人是本家,也算是看着沐延昭长大的长辈,很慈祥的老人,本来已经退休养老了,但现在沐家缺人手,又把他请出山。 柳春对顾婉也是爱屋及乌,见她有想要给前线提供军粮的想法,也极为支持,还拨出不少人手帮忙。 事实上,用不着别人说,顾婉本人也明白,这点儿东西送到军队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给吃那些毫无味道的粗粮吃腻了的士兵们打打牙祭还行,根本不可能用这些东西完全代替军粮。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也根本没时间等着他们大批量地制造军粮了。 到是顾婉提的另外一个小意见,让小欧挺推崇,便是打背包,和打绑腿。 小欧带的援兵出发前,接受了顾婉的意见,让士兵们自己打背包,走远路时打上绑腿,若是有同伴受伤,还能直接解下绑腿固定包扎,才离开涯州不久,甚至还没有正式和敌人交战,小欧就看到这么做的方便之处,好几次大张旗鼓地夸赞顾家小娘子聪慧之极。 等到又听沐延昭说,给马匹钉马掌,安装马镫,也是顾婉提出来的,小欧眼珠子差点儿没惊讶地蹦出来,以后面对顾婉,这位一身傲骨的年轻将军,一直保持着莫名其妙的尊重,以至于沐家好一部分家臣,都因为他的态度,一开始就对顾婉颇为敬重。 其实,顾婉当初就是想起后世的部队,随口和柳春唠叨了几句,实在没想到柳春这位老人家经验丰富的很,从顾婉那儿听来一点儿皮毛,很快就能活学活用。 所以说,沐家能得天下,还是很有道理的,随便抓出一个老家仆,都有不凡之处。 漫长的战争,仿佛永远没有终结的一天,往常平静安详的涯州,气氛也逐渐紧张,顾婉和沐家的女人们,到是很快就熟悉起来。 订婚的女子登未婚夫的家门,本应由男人带领,奈何沐延昭没把自家师傅等回来,自己还要随军出征,且一去不回,根本来不及把未婚妻介绍给家里。 此事略拖一拖还行,拖延的时间太长,就不合礼数了,主要是礼数不全,沐延昭他自己心里不安稳,自己迟迟不得归,把刚订亲的未婚妻扔在家里,现在他的心情就十分纠结,愧疚。 顾婉到觉得无所谓,等七公子回来之后再说也没什么,可她哪会放心沐七公子在战场上还挂记家中的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沐延昭因为担心她,出点儿差错,那可怎么得了!干脆自己把该做的都做了,别让沐延昭挂念。 顾婉没有父母,便让自家大嫂带着自己登门拜访——幸亏哥哥娶了嫂子,要是家中没有女眷,这事儿还麻烦了呢。 虽然沐七公子不在,顾婉头一次登沐家门,依旧不曾轻忽,好好准备了一番。 沐家男人们都不在家,只剩下一屋子女人,礼物比较好准备,就是四色针线,再加上顾家特制的一些吃食,送礼这种事儿,顾婉也是轻车熟路,当初送年礼的时候,就从陈郡主那里打听了不少情报,这一次照样做便是。 衣着打扮就要上点儿心,既不能穿得太艳,以免被人说轻浮,也不能太单调,省得沐家满门世家女瞧不起。 顾婉穿了一身嫩黄的衣裙,和春天很相配,料子不是凡品,针线也极精致,头上略插了几支玉簪,是从娘亲嫁妆里挑出来的上等首饰,比陈文柔送的还要上一个档次,但粗粗看过去,却不显奢华,只有细品,才能看出不凡。 方素瞧着小姑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会儿做严肃状,一会儿摆出一张温婉的脸,顿时笑了:“我的小娘子,你是要去沐家拜访,不是去闯虎穴龙潭,用不着紧张的。” “我只是不打没有准备打仗而已。”顾婉一扬眉,大大方方地跟着嫂子就杀向沐家。 再然后,她就成了沐家的常客,沐家大夫人温婉,二夫人活泼,三夫人腼腆,四夫人和五夫人是表姐妹,平日里和连体婴一般,性格有些傲气,但没有一个是笨人。 八娘和顾婉早就相熟,不用担心,唯有沐家六姑娘,因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性子有些沉闷,还因为沐七没相中她很喜欢的夫家表妹,对顾婉这个和沐延昭订婚的姑娘多了几分防备。 总体来说,沐家的门风清正,这些女人们都不难相处。当然,前提是和她们相处的那个女人,有值得她们看重的地方。 显然,顾婉除了家世之外,无可挑剔,而沐家娶媳妇,家世是各项条件中看得最轻的一项,再说顾婉其实也算是世家女,和沐家在阶级上差距不算特别大,双方又已经算是结成利益同盟,沐家这一群女人,谁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去得罪妯娌。 于是,第一次见面圆满成功,大家都很满意,可以说和乐融融。 后来,顾婉和沐家的夫人们特别熟悉之后,才听她们说,当时她登门的时候,几个嫂子也很紧张,尤其是大夫人,天还没亮就起身大扫除了一遍,自己还换上了一身往常不大乐意穿的,偏向成熟文庄的衣裳,而四夫人和五夫人,其实是怀着挑刺儿的心情,等顾婉登门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纷乱 顾婉和沐家的女人们搭上线,平日里除了陈文柔那儿,就又有了个消遣的地处。小.说网шwш.xiàzǎilóu.cοм ~ 八娘也和顾婉更亲近些,每日上完课,都喜欢和顾婉混在一处,偶尔邀请顾婉到家里去游她家很漂亮的大花园,也时常到顾家,窝在顾婉那很特别也极敞亮的大阳台上谈天说地。 沐家的男人们都在战场上,家里全是女人顶门立户,这也造成了沐家的媳妇和闺女总比别的世家大族里的多几分彪悍,少几分细腻婉约。 八娘身为沐家最受宠的小女儿,自然也是一样的性子,在外人面前,还会装得羞涩腼腆,相熟之后,却是性子活泼的让人招架不住。 顾婉不讨厌性情直爽的姑娘,也乐意带着八娘一块儿玩。 两个人关系亲密的,连大夫人柳氏都吃醋,偶尔跟丈夫通信——“八娘现在张口就是婉娘,什么婉娘做的点心最好吃,婉娘好会管家,婉娘算术的本事连七哥都比不上……总之,在你八妹心里,顾家的小娘子都成神仙了。” 沐延旭直接把信扔去给他宝贝弟弟看,沐延昭看过之后,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弄得沐延旭心里发愁——自家的七弟,将来成了亲,说不得也是个畏妻如虎的!” 秋天的风吹在身上,比不上春风那样柔媚,外面的景致,也显得萧瑟许多。 沐延昭离开涯州已经有大半年,顾婉亲手编织的平安结挂得满墙都是,阳台上一串玻璃风铃。随风摇荡,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如今是国孝期间,就算涯州老百姓对那位丰朝的皇帝不在意者多,可孝还是要守。很多娱乐节目都不好进行。加上如今正打仗,大人们也没什么心情玩乐。 小孩子们心思却单纯,也没有许多烦心事儿要考虑,几个月枯燥的日子过下去,已是忍耐不住。沐家八娘茹兰这几日往顾家跑的很勤快。今日在陈郡主那儿读完书,更是直接就缠着顾婉,一起回了家。 小姑娘左眼里写着无聊,右眼中画着无趣。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先是拿着她那红色的马鞭,随手挑动两只雪白小圆球的尾巴。逗得两只小狗满屋子乱跑,上蹿下跳,狗毛到处飞舞。 宝琴趁着茹兰不备,一手一只,拎着两只小狗扔到花园里让它们出去疯,才把早扔到地上的一本游记捡起来,恭恭敬敬地又递到八娘手里。 八娘眨眨眼,看了几眼书,又伸手去够阳台上长长的风铃,一下又一下,把彩线串起来的玻璃吊坠扯得东摇西晃,没一会儿就纠缠在一起。 顾婉哭笑不得,挥挥手让宝笙去解救无辜的小风铃,笑道:“八娘,你要是无聊,我陪你下棋如何?” “上午在师傅那儿下了一上午,下的我都快吐了。” 沐茹兰皱着眉,一张稍显圆润的脸鼓鼓的,她喜欢的是鲜衣怒马,骑马打猎的生活,可现在家里人都忙,又不许她一个人出去玩,再说,目前也适合很高调的出门闲逛。 顾婉想了想,一拍手,笑道:“我教你一种小游戏,保证你喜欢。” “是什么?”八娘还是提不起劲儿,“难不成咱们玩骰子?打叶子牌?玩得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又没有多少彩头。” 顾婉哭笑不得,这个时代女孩子能玩的游戏还真不多,打打叶子牌就是最好的娱乐方式了。 “也是下棋,不过,没有围棋那般复杂,还挺有趣儿的。” 顾婉拿出来的游戏是跳棋,规则简单,容易上手,老少咸宜。 刚拿出来的时候,陈文柔都很喜欢,经常和顾婉玩一盘,智商高的人做什么都容易,下围棋,顾婉磨练至今,十局里面能赢上两局,还得是陈郡主稍稍放水,玩跳棋,照样是输多赢少。 棋盘是柳木头给做的,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做成了,用的是檀木,很厚重,四角镶嵌金箔,雕刻了四季花卉的花纹,很精美。 棋子一开始顾婉想用玻璃做,可工匠手艺不够娴熟,做出来的不好看,也不规整。 后来顾婉干脆就让人烧出来一堆瓷质的,五颜六色,样式精美,有的烧成十二生肖的,还有烧出吉祥如意的字样儿,花样不少,陈文柔见了喜欢,居然做了一套名贵的宝石棋子,有白玉,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宝石,猫眼石,黑曜石,各种各样的,或名贵或寻常的宝石做出来的棋子,看得顾婉脑子发蒙,这样的棋子拿在手里,任谁都不会有心情下棋了。 不过,陈郡主做这些棋子,貌似也不是用来下棋的,根本就是雕刻来收藏,还弄出一套,说是给顾婉收着,什么时候她出嫁,添在嫁妆里面。 当然,此时顾婉拿出来就是寻常的陶瓷制品,虽然也很精美,拿在手里,每一颗棋子都很可爱,但好歹不会影响下棋的兴致。 跳棋果然是老少通杀,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太少,随便整出一样儿就能吸引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一阵子。 八娘拉着顾婉陪她下了一下午的棋,一直到天将暮,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走之前顺走了顾婉一套棋子,至于棋盘,顾婉手里也只有一个,八娘只好回去自己制作了。 顾婉这群女人在涯州的生活多少有些平淡,可外面却是风起云涌。好消息和坏消息几乎一样多,大半年的时间下来,定州形势稳定,周家军和郑家联手剿灭齐王,又转身进攻大庸。丰朝太子西逃至洛城,命令乐安侯水波留守。 水波第一次显示出果决的一面,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在大庸修复城门城堞,好歹控制住了他手里最后的近三十万禁军,于城南列阵,迎击周郑两家的联军,火速通告各郡县,召集信得过的地方军队入京平叛。 周家和郑家联合,但内部也是纷争不已,虽然围困大庸,可是形势却并不好,水波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周家和郑家猜忌日深,联军内部互相防备,几次交战,胜少败多,居然让乐安侯水波渐渐站稳了脚跟,还派人去洛城迎接太子回京。 只是太子染病,暂时还留在洛城。 沐家也不好过,周家现在虽然主要防备的是郑家,可周家要扩张势力,就必然要入侵沐家的势力范围,再说,两家都有野心,必有一战。 可以说,这大半年的时间,丰朝的统治是彻底土崩瓦解了,各地都有人自立为王,周家和郑家更是攻城略地,抢占地盘。 沐家也一样。 沐家的军队虽然大部分聚集定州,防备蛮族入侵,但定国公沐放还是率军北上,连克郡县,步调并不算太快,至少和周家和郑家的速度比,稍显慢了些。 但沐家军队纪律严谨,所过之处,和那些所谓的义军,或者其他诸侯的军队有很大差别,至少在受百姓的欢迎上,其他人拍马难及,经常是沐家军队刚到一地,郡县的长官就直接开门献城,沐家的速度较慢,也是为了消化占领的地盘,打好基础。 顾婉从沐家的信件往来,还有从陈文柔那儿听到各种消息里,已经能够看到沐家一统天下的那一天,终将到来。 当然,她是早知道结果,才能从纷乱的信息中分析出沐家所占的优势,身在局中的人们,可没有她这样上帝的眼光,在现在大部分人眼里,沐家虽然不算是个小势力,但和周家和郑家这两个庞然大物相比,到底稍逊一筹,也只有真正大局观出众的能人异士,才能高瞻远瞩,猜到最终的胜利者会是什么人! 涯州说是平静,但也仅仅是和外面每一天都死人的地方相比而已,实际上,没有哪里能不受乱世的影响。 只要有战争,就会有破坏,有毁灭,就会出现各种人间惨剧——人们流离失所,女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儿子,连涯州这等平静之地,出征的战士,同样不可能全都活着回家,白幡招摇,哀乐四起。 大量流民涌进城池,缺衣少食,对涯州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连郭家屯都被影响到了,村子里来了不少流民,还是成群结队的。 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即使露宿,也冻不死人,可随着天气转凉,夜里气温骤降,在住在外面,人们就开始忍受不了。 一开始来的流民,村子里各家挤一挤,还能分出个遮风挡雨的住处给人居住,可后面流民越来越多,村子里是真住不下了。 郭玉柱和村中族老,干脆在外面多搭一些草棚,把荒废的庙宇都整理出来,让人暂住,就是这般,还是不可能容纳所有的流民。 流民中老老实实的老百姓还好,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感激不尽了,可是,这些流民也是良莠不齐,其中不少人凶悍的很,成群结队的,还不知是哪里被打散了的土匪,冒充流民跑到涯州讨生活,这帮人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苦日子,经常偷鸡摸狗,搅合的村里乌烟瘴气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流民 这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浅蓝色的窗帘把刺目的阳光阻挡在明亮的玻璃窗之外。[] 顾婉歪在美人榻上正歇午觉,就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顾婉被吵得有些头痛,按着额头掀开被,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咕哝了句:“宝琴?” 宝琴蹙着眉,端着热水拿了帕进屋,给顾婉擦了擦脸,才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给她绾发。 铜镜是刚打磨过的。 镜里的女已经不算女孩儿,该算是少女了,身段窈窕,顾盼生辉。 十二三岁的女长得最快,相差一岁,风情便不同,宝琴本来还有些神思不属,此时望着镜中的娇美少女,目中也不觉显出几分喜意:“小娘生得真美,七郎也是极好!” 顾婉失笑,摇摇头,晃动了一下刚刚梳好的双环髻,现在她的头发不多,也怕压坏了长不好,用的首饰都是小巧玲珑的,可就这寥寥几样儿,依旧衬得她肤白如雪,明亮耀人。 “别拍马屁了,外面怎么回事儿?” 一说起外面的闹剧,宝琴不高兴地板起脸,嘟着嘴:“还能是谁?就是那帮流民闹事!” 今天上午外面有一队流民来到郭家屯,因为前阵流民太多,家家户户都给塞满了,只好让他们暂时搭个棚凑合一下。 却不曾想,这伙人彪悍的很,对吃的。用的,住的,各种东西都挑剔的不行,还有几个人一来村里就下手去抓别人养的鸡鸭。 让郭家屯上下都十分不满。 其实。一开始流民涌入。村里人都是抱着三分同情的,涯州民风淳朴,还是好人,老实人比较多,大家都尽量腾出地方安置流民。哪怕自家住的环境也不算好。 奈何好心不一定都有好报。( ·~ )流民数量一大,便让人忍受不了了,本来安静和谐的郭家屯,让这帮人搅和的鸡飞狗跳。郭玉柱郭爷爷近日经常气得吹胡瞪眼,而且村里治安变差,以前可以随便放着到处找食儿吃的鸡鸭羊鹅,现在关起来都不放心。各种不方面,让村里上上下下都很头痛。 郭家屯的老百姓们本身是从上琅迁来的,上琅临近边境,经常会遇到蛮族入侵劫掠,土匪豪强更多,民风也是彪悍的很,哪里会吃闷亏? 双方都不退让,争端便多了,这几个月来,打架斗殴的数量猛增,甚至还有乡亲要求不许流民进入村内。 顾婉正沉思,宝笙忽然急匆匆奔进房间,道:“小娘,不好了,刚哥和人打起来了……就在咱家东面的庄门口儿。” 顾婉愣了愣:“嫂呢?” “大夫人刚出去。”宝笙凑过来给顾婉换上衣服,收拾停当,便扶着她向门外走去。 顾婉离开房门,随手招呼家里一个小丫头:“去通知毛叔,让他带人过来瞧瞧。” 毛永喜是负责郭家屯这一片儿的捕快,因为沐家的关系,对顾家颇为照顾,逢年过节,往来频繁,出了这样的治安事件,自然是要找官府的人出面解决。 看着小丫头心领神会,顾婉才松了口气,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就在村里,距离不远,顾婉便不坐车,只是王大和王二各带了几个好手跟上了,以前到无所谓,可现在村里流民多,鱼龙混杂的,还是小心为妙。 不多时,走到东面的庄前,就见郭家屯由郭玉柱带头,一群一身短打的壮汉,手里拎着扫帚,扁担,还有直接抡起刀片,长矛的,人数众多,貌似整个村都给惊动了,还有好些青壮正往这边儿赶过来。 另一头儿,和村里人对峙的是十来个衣衫破烂的男女,看样像流民,手里也拎着扁担,棍棒,还有几个拿着石头,眉眼间都是厉色。[ ~] 顾婉的大嫂,方素,方夫人,就立在庄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站得十分显眼,一脸冷肃,眉毛紧皱,手中的长鞭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手上,她身上只批了一件薄薄的红色披风,显得身体有些单薄,可气势惊人。 顾婉看得莞尔,自家这位嫂还真是和她印象中的大不一样,颇有几分‘英雄气概’。 就见她目光冷冷地盯着带头闹事儿的那个男人的脸:“是你先动的手?” 王刚立在旁边,本来憨厚的脸一片怒色,眼角乌青,嘴唇也破了,虽然伤得不重,可显然是吃了亏。 流民中带头的那人,是个中年男,长相到不差,脸上带着几分狠戾,让人看了心里不舒坦。他可能也没想到,村里的人居然如此悍勇,打了一个,立时就窜出来一群,显然,他们以前在别的村寄居的时候,遇见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此时听方素发问,男脸色微变,嘴角抽动了下,闭紧嘴,没说话。 王刚此时已经拿手帕将伤口的血渍都擦了去,指了指隔壁的气道:“刚才这帮人硬闯庄,我上前阻拦,他们就打人!” 王刚这话一出,郭家屯的人更是鼓噪起来,好几个小伙拎着家伙就向前冲了几步,怒道:“混蛋,敢在咱郭家屯撒野,打死他们一帮狗日的。” 当真群情奋勇,郭家屯的人越聚越多,个个面带怒气,显然是已经忍了这帮流民很久,连周围看热闹的其他流民都生怕被波及到,溜走了不少。 对面的十几个人,心里也直打鼓,有几个胆小的,脸色隐隐发青。 情势紧张,堪称一触即发…… “嗷——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能这么欺负人那儿,我孩儿才这么大点儿,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还让不让老娘活了!” 就在郭家屯这边儿恨不得上前动手将这帮流民都给打出去时,流民里忽然钻出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嘴放声哭嚎。 顾婉挑眉。伸手捂了捂耳朵。宝笙和宝琴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小娘身前,就担心她看见什么不雅的场面。 她这么一哭喊,村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到没人好意思上前动手。 那女人见大家伙避让。哭的声音更高。一边哭嚎一边捶胸顿足:“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家娃才三岁,这么小的孩。哪能住在外面,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 “就是,凭什么他们住好房,吃干饭。换了我们就得住破棚,还吃不上喝不上,我们不服,今天,我们就得住到屋里去!” 流民中带头的那中年男,气哼哼指了指缩在庄中探头探脑的一对儿新婚夫妇,吓得那个小媳妇脸色煞白。 这对儿夫妻也是逃难过来的,似乎家里薄有资产,丈夫还是个读书人,碰上战乱,不得不背井离乡,当时郭玉柱见他们夫妻温文有礼,小媳妇还有了身孕,心生怜惜,便做主让两个人住到顾家腾出来的庄里去,环境好,也安全。 没想到,这会儿到有人觉得碍眼! 郭玉柱闻言皱眉,还不等他开口,方素冷冷一笑:“这是我们家的庄,我们乐意给谁住,就给谁住,别说是有人先来住下了,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就是空着,给猫住,给狗住,也不让你们这群浑人污了我们家的房!” 对面的男人实在没想到方素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夫人,居然会如此泼辣,不但抛头露面,还一点儿脸面都不给人留,气得脸色发红,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你……你……悍妇!” 地上撒泼的女人也是一愣,随即又咧嘴,方素已经一鞭抽过去,正好抽在那女人的小腿上,疼的她吱呀尖叫,蹭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方素显然是觉得这场闹剧实在无趣,一转身,扶着披风走下台阶,扭头冲郭玉柱道:“郭爷爷,别和他们客气,要是老老实实的,咱们村不差个地方给他们搭棚,再闹,直接送去挖矿,我记得,沐家正缺挖矿的苦力呢。” 郭玉柱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顾婉也失笑,脆生生地道:“嫂,咱回吧,毛叔,您别看热闹了,赶紧把这些人给带走,好好教教他们规矩,省得弄得村里乌烟瘴气的。” 此时毛永喜早就带着人到了,这会儿才上前,一挥手,手下的衙役一拥而上,把流民里两个带头动手打人的给绑了起来。 寻常百姓,多惧怕官兵,更是有很多年死也不肯见官,此时一见捕快衙役居然来了,所有流民都吓得一哆嗦,个个把手里乱七八糟的家伙都扔了,在后面见机快的,扭头走人,被绑起来的几个壮汉,也吓得瑟瑟发抖。 刚才还撒泼的妇人,最是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早就抱着孩一溜烟跑得老远。 方素看见顾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显然没想到居然惊动了自家小姑,还让小姑看见自己发飙的模样,羞得耳朵根儿通红,细声细气地道:“婉娘怎么出来了?不是正午睡?” 顾婉笑嘻嘻搂着嫂的胳膊,扶着她回家,很体贴地不去说刚才看见的场面:“天气闷热,睡不着呢。” 毛永喜干净利落地绑走一批人,登时让村里的流民变得守规矩许多,偷鸡摸狗的现象也少了,这到是意外之喜。 毛永喜都想着是不是应该在别的县,别的村也来一个杀鸡儆猴! 这阵随着数不清的流民涌入,可是让涯州官府压力倍增,巡逻的衙役加上官兵,足足增加了三倍有余。郭家屯还算好的,村民本身多青壮,自主组成巡逻队,维护村里的治安,一般情况下用不到官府帮忙,可更多的村落,却是老弱病残居多,在此乱世,想要维持治安,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粮食 流民问题,却是应该解决了,拖延下去,对涯州没有好处。[] 顾婉和方素找郭玉柱郭爷爷商量了下,干脆让郭玉柱代表郭家屯,去和新上任的兴元知县商量一下,说说村里的难处,这些大批的流民,真什么都不做,张着口等着别人救济,迟早涯州会承受不住,再说,流民可是一批一批,不间断地涌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发他们返乡去呢。 兴元的知县是沐家最近新换上去的,正正经经的沐家铁杆儿,未来七夫人开了口,自然要十分重视,哪怕诸事纷杂,还是先发话解决这帮流民。 正好,发生了斗殴事件,官府以此为借口,将所有的流民分割开来,官府组织他们搭建起简陋的棚舍暂住,凡是进入涯州的流民都登记造册,青壮年必须以工代赈,老弱的,除非真的病得动不了,否则也要自力更生,沐家大军在外征战,生活物资什么都缺,这些老弱别的干不成,纳鞋底,缝补衣裳,做做被,还是能干的。 总之,再也不许有吃白饭的人存在,也省得这些人精力充沛,就知道闹事。 无论什么时候,老百姓还是害怕官府,官府的人出面,就算有些流民里的刺头想闹事儿,也只是被揪出来当那只儆猴的鸡,很快,涯州各地的治安就变好了许多。 郭家屯众人的生活也渐渐恢复平静,至少顾婉偶尔和沐茹兰出门去村里逛逛,路三娘也不会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一百一千个不放心。 转眼就到了秋收时节。可涯州各地的粮食一收上来,所有人都开始犯愁,粮食歉收严重,整个涯州收上来的粮食只有去年的三分之二。可是人口增加了好几倍,再加上打仗,真是让沐家目前主管钱粮调度的柳春。柳老爷,愁得连胡都雪白雪白的了。 其实粮食歉收也是没办法,去年本来天气状况就不好,春旱夏涝的,还闹了一阵虫灾,沐家又为了打仗,大肆征兵。[ ~]村里能下地干活的青壮年少了许多,这粮食不歉收才奇怪。 好在沐家早就考虑打仗,粮草以前就有储藏,目前粮食虽然短缺,到还不至于到了危急的地步。比起外地已经出现‘易而食’的情况。要好得多了。 到是郭家屯的粮食收成十分好,好到让当地的原住民侧目。 好多人看着郭家屯的老百姓淡定地收割粮食,一点儿都没把亩产四五百斤的放在心上,还一口一个今年环境不好,地也太生,收成少了,眼珠都差点儿给瞪出来。 村东头住的一个姓代的老农,亲眼看见王刚收庄稼,一张脸涨红。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给厥过去。 更别说郭家屯出产的那些土豆,红薯之类的高产作物,动辄上千斤的亩产,吓得一群老农民还以为郭家屯的人都是得了神仙点化,那敬畏的眼神。到让郭家屯好些比较憨厚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当地人也不是傻,见到这样的结果,自然能看得出郭家屯的人侍弄庄稼很有一手,现在的老百姓都是地里刨食,能学到让庄稼的产量翻上数倍的本事,便是让他们一头撞死,也乐意的。 郭家屯的人却多多少少有点儿‘敝帚自珍’,根本不愿意把自己村里的绝活告诉别人,这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年头,一点儿小秘方都要传男不传女,一代代传下去的,何况是能让人吃饱肚的‘秘方’? 再说,法是顾婉当年在上琅的时候教给大家伙儿的,郭玉柱早就交代过,不许告诉外人。 这一切,顾婉本来都不知道,她又不经常出门,就是出门,别人把她当成贵人,也不敢随意和她搭话,她的心思又还在出征在外的沐延昭身上,对身边的事儿就不大注意,还是最近,陈嫂频频来找她聊天,言语试探了几次,顾婉才弄明白,为什么最近老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带着敬畏,还觉得自己在村里的地位忽然高了许多,好几次去庄上,佃户们都是大礼拜见。【叶*】【*】 听陈嫂说了今年粮食歉收的事儿,又拐弯抹角地恭维她,顾婉暗自好笑,她还记得当初郭家屯的乡亲们开荒种地的时候,原住民还嫌郭家屯的人不会做活,好好的苗长出来硬给拔掉,那时候王刚那小憨厚,还主动告诉村里的人,怎样耕地,粮食产量才高,偏偏别人不屑一顾,果然,还是得让人们看到好处,才会上心。 陈嫂的各种好话,顾婉笑眯眯地听了半天,才漫不经心地道:“我一个闺阁女,哪里会种庄稼,其实,都是乡亲们按照书上写的琢磨出来的。” 陈嫂一怔,也是恍然,叹息道:“哎,小娘读书真多。”又说了半天,见顾婉就是笑眯眯给她闲扯,根本不接话头,陈嫂也是无奈,只好怏怏而去。 其实,顾婉不是不想教别人怎样种地,现在这世道,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老百姓太苦,她哪怕只能影响涯州一地,让大家多种出些粮食,吃上几顿饱饭,也是好的,只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越不珍惜,再说,顾婉本身并不会更重,她仅仅是把从书上得来的法告诉郭家屯的乡亲,现在粮食产量这般高,一是顾婉提供的种好,二是郭家屯的老百姓们用心,严格说来,真正会种地的还是郭家屯的乡亲。 顾婉干脆直接请郭玉柱郭爷爷登门,“郭爷爷,咱们在地里种庄稼,别人都能看得见,用不了多久,人家看着学,也能学了去,乡里乡亲的,咱们郭家屯又是外来的,何不趁此机会,交好邻里,结个善缘,再说,能让大家伙多种出些粮食来,咱们郭家屯也不那么打眼。” 郭玉柱本是心思通透之人,哪里会不明白人心,他也不想村招别人嫉恨,回去之后,立即就召集村中族老,商量了一下,干脆在宗祠附近,修了个书房,将从顾婉那里得来的农书,放置其中,供整个村里的人抄录。 一下让整个村沸腾起来,其他本看着眼红的老百姓们,也对郭家屯的人是真心感激,虽然今年的粮食没辙,可学会了侍弄庄稼的法,明年就有了指望。 可惜,很多人根本就不识字,还是陈嫂做主,凑了些银去请了个落魄书生,每日给大家伙讲解农书,还弄不懂的,就有人去问郭玉柱等一干农活做的最好的老农。 就连外地的流民,都让郭家屯老老少少的学习气氛给吸引了,只要有闲暇,也忍不住跟来‘听课’。 顾婉听宝琴说了现在外面的热闹劲儿,多少有点儿欣慰,脑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将来,郭玉柱郭爷爷干不动活儿了,指不定能开个‘农学’之类,说不定,郭爷爷还能成为‘大师’呢。 ………… 纷纷扰扰的日一天天过去。 这天,顾婉到陈文柔家去读书的时候,正赶上陈郡主让身边的翠姑领来一群新采买的周正小丫头。 这群丫头大多十一二岁,穿得干干净净,长得也眉清目秀,显然,陈郡主选人,可不像顾婉,只去人市上挑,碰上好的是运气,没有好的也没辙。 这些都是过了好几遍筛,留下来最好的一批人。 顾婉好奇多看了两眼,觉得到比当年在侯府选来的还要守规矩些,每一个都站得笔直,眼神儿也很安稳,既不会丑到不能看,也没有妖妖娆娆的让人腻烦,看着大多极顺眼。 陈文柔拉过顾婉,着她在一旁吃点心,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就让翠姑把人带下去调教。 这阵流民众多,卖儿卖女的也就多了,正好采买一批……陈文柔扭头看了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吃点心的爱徒一眼,笑了:“顾婉大了,得给你选陪嫁丫头呢,你身边只有宝笙、宝琴可不行。” 顾婉到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摇头道:“哪里使唤得了那么多人?” 陈文柔家,平时使唤的下人全算上,也才五十几个,世家往往多世仆,世仆多了,就容易生事,陈文柔就很不喜欢家里的下人同气连枝,除了特别亲密的心腹,一般伺候个十年、八年,就会放出去,在主面前体面的,还会赏赐些田地,或者给个铺。 这些人虽然比不得跟着主过得舒心,但好歹除了籍,有房有地,将来娶妻生,孙后代还有读书做官的机会,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顾婉便挺喜欢陈文柔的做法,忠心耿耿的世仆可以有,但像现如今大多世家那般,好多仆人孙孙世代为仆,有面大的,简直比主人家还要有体面,倚老卖老,拿捏主人的也不在少数,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文柔揉了揉顾婉的头发,过不了几年,丫头就要嫁了,伺候的人手真要好好挑拣才是。 涯州还好,崇尚简朴,一般的千金小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小丫头,五六人就算多的,像顾婉这般,身边只有宝笙、宝琴两个丫鬟服侍的也不少,不像在大庸,未出阁的千金身边丫鬟仆妇加起来几十人,都是少说了。 可沐家毕竟是世家,婉娘若是不多带些用得上的人陪嫁过去,一来面上不好看,二来,也怕婉娘一时使唤不动沐家的下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宅院 除了陪嫁的下人之外,还得多准备些陪嫁的宅子,庄子。(请牢记我们的 网址) 陈文柔想了想,便从自己的庄子里挑出两个最得她喜欢的宅院,让翠姑把地契翻出来,笑道:“这个宅子离沐家在涯州的老宅最近,而这一个在大庸,虽然没有前一个大,可这是当年太后留给我的,地段很好,寻常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陈文柔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忆起当年,那时候,那位太后也是如此拉着她的手,殷殷祝福,只望她将来一切顺遂。 无论如何,太后终究是疼爱她的,就算一开始这份儿疼爱里,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天底下,哪里有纯粹的感情?就连生身父母,也不是必须不求回报地去爱自己的孩子。 陈文柔神思不属,面上却纹丝不露:“沐家在大庸有自己的产业,将来迟早要发展过去,给你留一个宅子,将来总会用得到。” 顾婉一看那地契,觉得其中一处有些眼熟,不觉怔忪。 她是知道这个宅子的,上一世她出嫁,舅舅送了一处宅子,便是同一个,当时她以为是舅舅给的,也就没多在意,后来舅舅无意中泄露,她才知道这宅院居然是旁人的添妆! 那时,她颇为好奇,询问了数次,舅舅也只是笑言,那人是刘家的知交故旧,因为身份特别,让她不要多问了。 顾婉挑眉,瞟了陈文柔一眼——这会是巧合? 顾婉是从不相信巧合的,不过。她确实是爱极了这座宅院,当年她每一年都要去常住,有时候甚至大半年呆在那里。 这所宅院和大庸惯常的宅院有所不同,并不规整。颇具前朝的婉约气息。住宅并不算大,可却有数个精巧的园子,里面亭台楼阁,格外精妙,每一处装潢。每一样摆设。都是名家设计,甚至一草一木,也不同凡俗,甚是讨顾婉的喜欢。 记得荣淮安也极喜欢。甚至好几次想从她手里讨来,送与他那位红颜知己养病用!因为那宅院里冬暖夏凉,还有一眼温泉,很适合调养身体。 顾婉勾了勾唇角。冷笑——他确实好眼光! 顾婉偶尔办宴席,宴请大庸的贵妇,无意间听几个老妇人讲古,才知道这宅子的来历。 它以前是前朝皇族的私宅,丰朝太祖荣登大宝之后,就把皇族勋贵屠杀殆尽,前朝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都让水家一家给瓜分干净,因为造杀孽太多,大半个京城都空了,留下的好宅子,还院子,数不胜数,许多精美绝伦,价值不菲的宅院,都让太祖随手就分给一帮从龙功臣。 但这一个,却是太祖看了都喜欢,特意留下做了皇庄,又传给水泽,水泽孝顺,又给了太后,可以想象,经过历代皇帝的翻新,修建,这宅院该是何等的迷人,其价值完全不是能用银钱来衡量的。 荣淮安与顾婉不同,他们荣家在大庸经营多年,不算顶尖的世家,却也不容小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宅子的珍贵之处? 顾婉漫不经心地腹诽了几句,想起那时她心中虽不舒服,却还觉得扫了荣淮安的面子,心有不安,特意把另外一个陪嫁的园子送与云姨娘,就忍不住唾弃自己! 幸亏陈文柔不知道爱徒做了这等傻事,要不然,非得气死不可。 如今顾婉一天只上半天的课,偶尔碰到陈文柔有事,还时不时地要放几天假,课程安排,就变得紧凑许多,只清闲了片刻,连一小碟点心都没吃完,就又让陈郡主抓去书房上课。 天将将擦黑,王大才驾着车来接顾婉回家。 顾婉的车,是柳木头手工新打造的,车行里不对外销售的精品,可以说,几乎代表了当前最高科技水平,就是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也不会显得很颠簸,隔音效果也极好。 就是有一点儿,关着窗户的话,顾婉便听不到车外的市井俚语,感受不到越来越热闹的气氛,到是让顾婉觉得少了几分趣味。 顾婉歪在车里的靠椅上,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打开窗户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就听见铜质的传音孔里传来王大的声音——“小娘子,郭大爷来了。” 顾婉笑眯眯地打开竹窗,探出头去,果然见到郭玉柱郭老爷子骑着一头通体黝黑的小毛驴,不紧不慢地在道上走。 “郭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去?” 郭玉柱一扭头,见是顾婉,摆摆手,示意王大不要停车,这才道:“去给你毛叔送点儿水果,上次你不是给了我一盘香蕉,他吃过就惦记着了,那么大个人,嘴还是那么馋,真是!” 随口打趣几句,郭玉柱才挥挥手,道:“丫头,赶紧把纱窗放下来,风太大。” 秋日里涯州风大,兴元这儿又有一个矿场,到处尘土飞扬的。 顾婉从善如流地把纱窗落下,趴在窗口,隔着粉色的纱窗,和郭玉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看着顾婉年轻稚嫩的面孔,郭玉柱一脸的感慨:“真没想到,咱们郭家屯的日子能过得这般好,婉娘啊,郭爷爷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恐怕郭家屯的老老小小,都过不下去了。” 上个月有消息传来,整个上琅遭到蛮族劫掠,房屋农田被毁去大半,幸亏留下的村民不多,也警惕,出事儿的时候都藏进了山里的避难所,没来得及躲藏的,也躲进了隐秘的地窖,再有他们村和肖超逸肖将军的关系还好,当地军队救援及时,没让蛮族的马匪呆太久,人员伤亡到是不大,只是,家业大半都给毁了。 郭玉柱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简直不能想象。要是郭家屯的人都留在上琅,或者他们和肖超逸交恶,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 顾婉笑了笑,安慰道:“郭爷爷别这么说。乡里乡亲的。本就该互相照应……这些年达瓦族越来越嚣张,我看,上琅那边儿迟早有大战,咱们村里的人,能走的还是都走吧。否则万一出点儿差错。那可不得了。” 郭玉柱也是犯愁:“别说迟早,就去年,上琅多少次差点儿就变成战场,我老头子一接到老家的来信。就心惊肉跳啊,吓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留在上琅的人,都是郭家屯的老人,要不然也不会故土难离。说什么也不肯走,和郭家屯的村民都是沾亲带故的,哪怕他们离开了故乡,也不可能不担心。 顾婉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哪里来的事事如意? “郭爷爷,要不然您在去封信,劝劝大家伙都出来算了,咱们都在涯州,他们来了也不怕没有照应。说实话,我现在挺缺人手,前阵子徐茂还说要我开一个土肥的作坊,增加点儿肥料产量,我也想,就是人手不够,又不敢随便雇佣外人,怕秘方外泄,可产量一直上不去,连村里的地,都得节省着用。” 徐茂并不是郭家屯的人,是逃难来涯州的,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是自己登门卖身给顾家。顾婉看重他脑筋灵活,又不奸猾,还识文断字,就收了他,考察了有大半年,觉得这人性子稳重,脑袋好使,就让他做了管事,专门管外面的生意。 郭玉柱一听,脸色严肃起来:“婉娘,你那肥料方子的事儿,可轻易别泄露出去。这些年你造的那水车,有那些农具,你说都是书上看来的,你又是和沐家合作生产,沐家家大业大,你将来又要嫁过去,爷爷我不担心,但这肥料关系重大,不是闹着玩的,我看,咱现在还是就制了自己用,你若真要和沐家合作,大规模制造,也别露了自己的名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话,爷爷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是听说过的,这肥料和你其它的生意不同,雪糖虽然利润丰厚,可也只是个奢侈些的吃食,不至于让人有什么抢夺之心,水车农具,固然重要,但仿造起来并不难,就算你和沐家保密,过不了多久,别人也能琢磨出来,关系并不大。” “可你徐管事做的那些肥料……说实话,郭爷爷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能让庄稼增产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好东西,顾家只靠它,一辈子都不愁了,可现在这世道,要是泄露出去,肯定会惹来祸事的。” 郭玉柱私底下三令五申,要求村里人对肥料的事情保密,郭家屯的人也团结,到现在,村里粮食丰收,人们也只当郭家屯的人会种田,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肥料的作用!就是现在,郭家屯的人手把手地教其他人种地,说是施肥,也只是施加一些草木灰,还有简易的绿肥罢了。 顾婉笑着点头,“这方子确实太烫手。” 如今人们种庄稼,根本就没什么专门的肥料,连草木灰都很少有人撒,齐民要术里,到是用作物茎秆,和牛粪尿混合压制成肥料的法子,可知道的人极少,何况,这样简单的肥料,和顾婉提供的方子,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如今土地亩产,就是封条雨水的时候,两百斤,就算是多的,多数时候也就一百多斤,极不稳定,可用上肥料,亩产少说能达到六七百斤! 这个时代,粮食就是命根! “郭爷爷放心,我和沐家合作,就是为了让咱们郭家屯隐藏在幕后,不要太招人眼。” 郭玉柱笑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婉到村口才和郭玉柱告辞,慢悠悠回到家里,又忍不住有些思念那个男人——沐延昭不回来,她有好多事儿都不敢做,各种不方便啊! 虽然不想承认,可顾婉心里明白,她如今是不知不觉地把沐延昭当成依靠了,总想着万事有他,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心态,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糖果 八月十五。【叶*】【*】 中秋佳节,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 沐延昭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桌案旁,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大大方方地把眼角渗出来的晶莹的泪花儿擦拭干净。 桌案上隔着一个很精美的朱红色的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层糖果。糖果是由花花绿绿的纸张包好的,颜色多样,看起来极吸引人的眼球。 沐延昭显然很喜欢吃,也吃了不少,从食盒旁边摆放的十几张糖纸上就能看得出。 可此时此刻,他下手拿时,却多了几分迟疑,好半天,才吞了口口水,咬咬牙,犹犹豫豫地又捡起一颗糖果,剥开,一闭眼,塞在口中——“唔,葡萄味儿的,好吃!” 奇妙的果香,诱人的甜美味道,让沐延昭异常满足,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整张脸上露出来的都是极享受的表情。 “哎呀呀,要是每一颗都这么好吃,那该多好!”七公忍不住长叹。 欧和要笑不笑地瞅着沐七公纠结的小眼神儿,心里也好奇,伸出手去从食盒里捡起一颗,塞嘴里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是牛乳做的,很好吃。” 沐延昭鼓起脸,一把拍开欧和的手,盖上食盒的盖,小心翼翼地把盒收好。 欧和哭笑不得:“不就是一品斋新出的糖果,你又不是小孩,至于这么小气!” 最近一品斋新出品了不少新品糖果,至少是讨了小孩的喜欢,名声大噪。 其实。一开始顾婉觉得现在琢磨糖果什么的,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毕竟,外面战乱频繁。[]一般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糖果对大部分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只是没想到,一品斋的生意,居然没有被战乱影响,生意越做越大——那些世家大族才不管寻常老百姓的死活,该享受的奢侈品从来不会少一分一毫,一品斋最高档的糕点糖果,不但不愁销路。反而比普通的卖的更好,到真真让顾婉诧异不已。 有钱不赚,白白放过,可不是顾婉的作风,干脆就又招了几个点心师傅。又翻出几份糖果配方,变着花样的做出来‘骗’银。 一开始,做出来的新糖果也不过是各种水果,牛乳,薄荷,等等一般的口味而已,包装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各种口味的糖果,被做成不同的样式。圆形的,星星形状的,蝴蝶的,各种花卉的,甚至还有一颗红心的,同类型的都放在一起。里面加上一些不同字样的标签儿,各种祝福语,赞美的话之类。 结果漂亮的包装很吸引小孩,甚至连某些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也买来互赠,顾婉觉得有趣,又和王梅几个商量,弄出不少适合成年男女,老年男女食用的糖果,光是按照甜的程度,就分出五类,更别说其它的花样了。 如果一开始一品斋的糖果点心比较单调,现在品种已经多到足够让某个顾客,一年四季都享受不同样儿的美味了。 一品斋的糖果做出来,顾婉照例是要送给相熟的朋友们品尝,像陈郡主这般,并不特别嗜好甜食的无所谓,也就尝尝鲜儿而已,到是沐家的八娘茹兰,正是喜欢甜食的年纪,一尝到一品斋的甜品,就跟见了鱼腥的小猫似的,天天都要吃一大堆,简直上了瘾,完全没够的样。 顾婉见这小丫头一个月就肥了十几斤,变得肉呼呼,圆滚滚,顿时吓了一跳,再看她吃糖,吃的那般凶,总算是知道沐延昭为什么那么喜欢甜食了,闹了半天,根本就是沐家的遗传,沐家的人,大约都都嗜好甜食。[] 看沐茹兰把糖果当饭吃,顾婉有点儿担心她吃坏了牙齿,可说她几句,小丫头片根本不当一回事儿,顾婉一气之下,找王梅帮忙,做出一堆怪味的‘糖果’来,什么辣味的,苦味的,臭豆腐味儿的,酸味的,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都让她给弄了出来。 有时候顾婉都佩服自己,要知道,这可不是未来二十一世纪,在如此落后的年代,就算借助随身商店里各类配方的帮助,能手工做出这么多奇怪的调味剂,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一堆怪味糖果,混合在正常味道的糖果中被送到沐茹兰手里,果然,沐八娘让顾婉整治得泪痕点点,之后长达十几天,看见糖果就发憷。 不过,顾婉想到了开头,没想到结尾。 很多人听说顾婉有这种奇怪的糖果,居然起了好奇心,明知道是受罪,居然还忍不住也想尝尝看,连陈文柔都找顾婉要了一些。 顾婉哭笑不得,只好让王梅尽量把怪味儿的也做的不至于不能入口,稍微刺激一下就行了,刺激太大了,她担心自家师傅受不了。 陈文柔吃了这些糖果之后有什么表现,顾婉不知道,反正她只知道,好几次有客人拜访自家师傅,都是红着眼睛出来的,再后来,涯州开始有传言说,谁要是吃陈郡主家的点心,能从头到尾毫不失态,那他不是个幸运儿,就是意志力强的很! 流言传开,陈郡主的客人居然不减反增,好多人想试试自己的运气,还有一些性格活泼的,特别偏爱看别人的笑话,每次见到别人吃到辣味,呛鼻的味道,而泪流满面,就会暗爽不已,心怀大畅,就是自己吃到特殊的,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别看陈文柔不大喜欢甜食,却很喜欢这种品尝惊喜或者惊吓的感觉,居然要求顾婉多开动脑筋,再多做些口味出来。 经过陈郡主和她那群莫名其妙的客人们的宣传,居然有人去‘一品斋’订购专门的怪味糖果。 王梅和王刚姐弟,历练了这些年,生意眼光好了不少,一看有市场,就干脆把顾婉恶作剧弄出来的糖果包装一下,掺杂在正常的糖果中出售,专门弄出来一个系列,会吃到正常糖果,亦或是尝到奇怪的滋味,全凭运气。 这东西虽然不像一般糖果那般畅销,卖出去的居然还真不少。 顾婉实在是小看了人们在吃上的承受力,和猎奇心理。 所有怪味的糖果中,客人们对芥末味儿的评价最高,甚至还有人很期待吃到。好多人都说初品尝的时候,着实是让人涕泪横流,可经过几次尝试,吃多了居然上了瘾,并不觉得怎样难吃了。 顾婉虽然对这些人的心思不怎么明白,却碍不着她高高兴兴地数钱。说来,顾家现在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了,不说和沐家联合做的那些生意,就是自家的田庄和铺,一年的出息也足够他们兄妹几十年的花销,仔细算算,顾婉都忍不住咋舌,家里的生意纵然不能和那些掌握了盐粮生意的大世家,大豪商比,但比起一般寻常的世家来,竟然也没有逊色太多。 世家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不少,但像古董,宅院,书籍之类,大多都是死物,再说,世家绵延好几代,人口众多,要是孙争气的还罢了,孙只知道吃老本的,传承到如今,挨家挨户的分下去,其实单个人的财富,恐怕还不能与顾婉相比。 中秋夜 宝笙、宝琴、沫儿一帮小丫头,在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做月饼,准备晚饭。 顾婉窝在房间里翻着账本,看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的账册,她才恍然,一转眼,顾家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程度。 顾婉笑了笑,想起昨天沐七的来信,信中多多少少透露出些许信息——沐家光明的前路,仿佛已经很通透了。 似乎这一次,沐家的战争进行的比上辈还要顺利一些,至今,趁着周郑两家内战,借着丰朝的反扑,沐家不声不响地占领了丰朝半壁江山,大部分名声不错的义军,居然都聚拢在了沐家的旗帜下。 周家、郑家,回过神来之后,已然事成定局,虽然两家还是不甘心,数次联合围剿沐家的势力,可惜,沐家一统江山,是民心所向,他们纵使困兽犹斗,也回天乏力了。 到上个月,周家和郑家两家接连吃了丰朝与沐家的大亏,损失惨重,这两家似乎看透了如今的形势,先后与沐家接触,似有投诚之意。 但乐安侯水波,也以太的名义,颁下圣旨,安抚周、郑两家,说明只要两家臣服,便既往不咎! 可是周、郑两家的当家人都不是傻,丰朝实在是弄得民怨沸腾,也确实扶不起来了,就是他们豁出老本修理丰朝这艘破船,也只有跟着一起沉船这一条道路! 也许,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会比前世更早到来! 顾婉虽然早就知道,沐家夺取江山的步伐很快,但现在看到沐家的名声如日中天,天下有识之士,纷纷去投,还是不得不心生感慨——好名声的的确确不能当饭吃,但在这种乱世里,好名声真的至关重要! 顾家这位小娘于中秋佳节躲在房间胡思乱想,默默念着她远在战场的未婚夫,而在大庸,还有另外一个惦念着她,也惦记着沐七公的男人。(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四章 礼物 大庸 中秋佳节,本该人月两团圆。[ ~]窗外却秋雨瑟瑟。 “不知沐七现在身在何方?” 水波的房间,依旧华丽无比,精致的桌椅,由皇宫里最手巧的绣娘织的山水屏风,地上铺着织锦,墙上的字画,千金难求,随意摆放的古董,连皇宫内库中都罕见。 香炉中,烟雾缭绕,香味清雅,焚的是上佳的贡香。 桌上未动的珍馐美食,寻常人家一年四季都不可能品尝的到,红泥火炉上温的酒,香醇清透,让人见之忘俗。 高闵月跪坐在榻前,为他执盏。 “以后,这些锦衣玉食,美酒名妓,怕是享用不得了。” 水波叹了口气,略略有些寂寞。 沐七总对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不以为然,可吟诗作画,赏花调琴,与美人相伴,出游狩猎,偶尔长歌一曲,这就是他二十多年生命里绝大部分的东西,去除这些,他的生命里,又哪里还能留得下其它? “闵月,我会让楼音送你去涯州。” 他此话说的斩钉截铁,面无表情,高闵月只是低下头,并不曾抗议。 屋中一时寂静,水波把身上雪白的斗篷拉得紧了一些,目光晦涩难明,喃喃自语,声音低得连高闵月都听不见——“也许连沐七自己都不知道,他待顾婉,与众不同。” 水波心底深处有似乎有一丝丝的嫉妒,偶尔几次相见,沐七一说到顾家那位小娘。眼角眉梢便温柔起来,那种缱绻的情意,自己恐怕永远也得不到。 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水波的目光中。( ·~ )却隐隐闪过一抹挣扎。似乎潜藏着说不出的痛苦,就连当日太弃城而去,丰朝四分五裂,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恍惚迷离。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远方——如今丰朝四面楚歌。沐家已经占据了大半江山。不再是从前的沐家,其实,很早之前他便有过种种忧虑,只是那时当真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真的会不择手段地想要谋算他生命里唯一的挚友。 那时沐延昭啊,无论多少次针锋相对,多少次恨铁不成钢。多少次看他不顺眼,可他水波,在这个世上,唯一承认的,最好的朋友,只有沐延昭一人……今年中秋的月光,顾婉总觉得比往年寡淡了些。 刚才八娘来过,带来了一只箱,说是沐延昭千里迢迢捎回来,送给顾婉的。 顾婉一笑,想起八娘揶揄的眼神,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没有了。 那是一只半人高的箱,雕刻的花纹很富丽,也有一点儿俗气,不过,考虑到沐延昭身在军中,能找到这么一只箱,显然已经算是不容易。 顾婉把箱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个包袱,包袱用的是雨过天青色的绸缎,很细腻,迟疑了一下,伸手打开,忽然间华光四射,闪耀得顾婉眼前一片晶莹,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那竟然是一套凤冠霞帔! 凤冠并不大,却是顾婉前世今生看过最美丽,最精致的凤冠。那霞帔上每一颗玉石,样式都不同…… 顾婉的手一颤,轻轻拿起,那霞帔上竟用金线细细绣上了她和沐延昭的名字! ——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顾婉心口柔软成一片,有一天,她会缨络垂旒,玉带蟒袍,带着满满的喜庆,嫁给心目中的良人! 小心地把包袱重新包裹好,顾婉才转移目光,看向同样放在箱里的那一张白虎皮,那是一张毛色十分鲜亮的虎皮,完好无损,里面卷着一张纸条,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五个字——‘为佳人添装’。【叶*】【*】 顾婉失笑,摇摇头:“这么破的字也拿出来献丑?”都说字如人,人如字,偏偏在沐延昭身上就没显现出来,他的人是如玉君,可他的字,实在庸常。 顾婉心下高兴,可转念又叹息,这阵听闻战局紧张,她担心沐七分心分神,已是好长时间没有写信去‘骚扰’他,可现在看来,她的诸般顾忌,沐七却是不以为然呢! 若是沐延昭知道顾婉的心思,肯定会抗议,在沐七的心里,顾婉的信件,从不是骚扰,而是动力! 又摩挲了下一个女人一辈只能佩戴一次的凤冠霞帔,顾婉才重新收好,关上箱,让王大王二抬去库房。 吃饭的时候,宝笙、宝琴都觉得自家小娘今日精神甚佳,情绪也高,连方素都忍不住多瞧了小姑几眼,打趣了几句。 吃罢饭,顾安然居然回来了,大约中秋佳节,顾南也不好意思真不让爱徒合家团圆,顾婉见嫂一双明眸闪亮,刚想很识趣地走开,留给兄嫂二人一点儿独处时间,就听宝笙进来道:“小娘,柳夫人打发人来说八娘生辰,虽然不请戏班,可也要摆几桌酒,给她庆贺一下,请小娘也去。” 顾婉应下,中秋后一天,便是沐八娘的生辰,这她早就知道,礼物也早早准备好。只目前尚在国孝期间,实在没想到沐家还要给八娘正儿八经地办宴席,庆生辰。 第二日,一大早,顾婉换了身天蓝色的,袖口镶银边的衣裳,既不算太显眼,也不至过于寡淡,又取了一个玳瑁的梳妆盒,里面装着一把玳瑁小梳,一套化妆用品,眉笔,眉夹,眼影,眼线笔,唇彩,胭脂,一应俱全,底下的抽屉里面,则搁了一套指甲刀,掏耳勺,一把小剪刀,都很别致,除了缺一面梳妆用的玻璃镜之外,这首饰盒和现代的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不是顾婉不想给沐茹兰准备玻璃镜,实在是缺少材料,即使有制作玻璃镜的方,她也暂时做不出来,至于用水银做,毒性太大,一时半会儿的,顾婉还不至于那般急功近利。 收拾停当,顾婉便上了车,一路去到沐家,因为是早晨,宴席还没开始,顾婉先去见过柳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因为柳夫人正招呼客人,是金家的当家太太,带着他家小公金鹰,顾婉没多呆,就被打发去沐茹兰的院了。 一进院,沐茹兰的奶妈妈就迎过来,笑道:“小娘来了,赶紧进屋,别冻着。” 顾婉和沐茹兰混熟了,在沐家下人眼里,根本不算外人,顾婉也没推辞,随意和崔妈妈说笑几句,塞给她一个刚绣好的荷包,就推门而入。 一进沐八娘的屋,顾婉不觉愣了愣,这小妮居然躲在帐里说什么都不出来,她那两个贴身大丫头,一人捧着新衣裳立在一旁,另一人正细声细气地劝说。 “八娘,您快出来吧,今儿是您的好日,要好好梳洗打扮才是。” 沐八娘把被一拉,蒙上头。 小丫头裹着被跟个大肥虫一般,在床上缩成一团,十二万分的可爱,顾婉失笑,“这是怎么了?八娘,你这是干什么?” 捧着衣裳的大丫头如意要笑不笑地低头,小声道:“刚才陶夫人开玩笑,说要把茹兰许配给金家的哥儿,结果金家的哥儿不乐意,说,说……” 如意的脸色通红,嘴角渗出几丝笑意,沐茹兰忽然把被一掀,气哼哼地叉腰:“他说我长得没有陶敏敏好看,他要娶陶敏敏,胡说八道,什么眼光!哼,就他一个小屁孩儿,就是想娶我,他,他也没那个能耐!” 沐茹兰愤愤不平,一张脸鼓得跟只大桃似的,娇俏又可人,逗得几个丫头都低声而笑,顾婉也笑起来。 “是,是,金耀辉没眼光,将来想要娶咱们茹兰的好男,会踏破门槛的。” 顾婉这么一说,沐茹兰也乐了。 茹兰比顾婉还要小一岁,过不多久,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这时代的姑娘早熟,说茹兰已然开始懂得男女之情,到不为过,可是,刚才陶夫人说的话话,明显是开玩笑,因为金家的哥儿,今年才刚三岁而已! 金家也是涯州的老牌世家,在涯州经营了几十年,虽说远远比不上沐家在涯州的地位,但是两家同是涯州世家,联姻是经常的,关系亲近得很,真算起来,金耀辉还得叫沐茹兰一声姑姑。 顾婉笑眯眯地拍了拍八娘的头:“行了,我带了礼物给你,赶紧出来。”这丫头其实就是为金耀辉那一句,她比不上陶敏敏好看而气不过。 陶敏敏是陶夫人的侄女,和沐茹兰同岁,同在涯州,两个又都是世家千金,难免时不时地被拿出来比较一二,论家世,沐茹兰占优,但论人缘,茹兰就比不上那个陶敏敏了,陶家的姑娘,出了名的处处周全,无论老少,都觉得她大方得体,是个好姑娘。 沐茹兰隐约也觉得自己跟个三岁孩计较,太不应该,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婉儿姐姐是没有见过她,那个陶敏敏惯会装的,在别人面前,是处处周全,好像人家想什么,她都知道……总之,跟她呆在一块儿,我就毛骨悚然。” 一边咕哝,一边张开手,乖乖地让如意替她把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换下来。(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次 小丫头的火气来得快,也去的快,一转眼就把那一点儿小别扭抛在脑后。(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 顾婉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坐好,把自己的小礼物拿出,细细地给她画了一个不算浓艳,却很精致的妆容。 “真漂亮……” 沐茹兰以前不大注重容貌,可毕竟是个女孩子,也到了爱美的年纪,这会儿捧着顾婉送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喜欢的不行。 “这脂粉真细腻,比我大嫂子用的都好呢。” 顾婉闻言一笑——虽然是她出的方子,可制作胭脂的却是陈郡主推荐的师傅,以前全是伺候宫里的娘娘们的,那地方的女人,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就是最正经的工作,胭脂水粉,自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次然都是用上好的,给她们制胭脂的师傅,手艺又怎么会不精湛? 顾婉亲自给小丫头化好妆,又指挥着如意给八娘梳好头,装扮一新,戴上鲜亮的金钗,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待宴会开始,八娘羞羞答答地出现,就连柳夫人都怔了怔,满面感叹。 “哎,以前八娘总像个假小子,我和你哥哥老是发愁,现在看看,我们八娘这么一装扮,也是鲜花一样的美人。” 沐茹兰被夸得脸色通红,低着头去扯顾婉的手,小声在她耳边儿嘀咕:“看见了没,金耀辉那个混小子看我都看呆了,哼哼,看他还敢不敢说我不好看!” 顾婉咬了咬嘴唇,才把溢出唇角的笑声给吞回去,茹兰还是小孩子脾气。居然和一个三岁大的小毛孩子计较,幸好这会儿陶敏敏不在,否则,她没准儿也要去和人家比一比。到底谁更好看。 其实说是给八娘过生日。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大人们聚一聚,还有就是给那些看到沐家的前程,企图巴结上来的人一个机会。 应该说,是给双方一个机会!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次 因为沐家地位的水涨船高。就连顾婉这个沐家未过门的媳妇。地位也跟着高了许多,以前顾婉陪同陈文柔去应酬,人们只把顾婉当成陈郡主的附属品,而现在。就算是到名门世家做客,顾婉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从这几个月来,别人对待自己越来越客气的态度,顾婉也能够大致估算到。沐家坐拥天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 一直闹到傍晚,宴席才散,顾婉便告别了沐茹兰和柳夫人,乘车而去。 沐八娘的生辰过后,天也一日日冷了,转眼就过了九月,秋风乍起,草木枯黄。 只是涯州的老百姓,却都没有感受到天气的寒凉,反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有一股奇妙的氛围铺陈开来。就连顾家的下人们,偶尔聚在一起闲聊,脸上都显露出不可抑制的喜意。 顾婉心里也热乎乎的,半月前,沐家军占据东都定安,齐王归顺,三天前,昌州郡守大开城门,率治下百姓迎接沐家军进入昌州,直逼津州,至此,大半江山,已经归属沐家。 更喜人的是,沐家军在定州连战连捷,重创塔塔尔部,达瓦族的三万骑兵,被尽数灭在峰谷峡口之外,世子桀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至少三年之内,塔塔尔部恐怕对中原地区没有威胁了。 最善于趋利避害的世家大族,大约已经开始‘投资’沐家,以便于在新朝的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了吧。 从来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这些世家大族,有自己生活在这个世上的规则,他们从不会真正把自己陷入绝境中去,无论怎样改朝换代,他们永远只做赢家。 顾婉勾起唇角——果然与前世不同,前世沐家的势力形成如此大的规模,还是在年后,现在竟然提前了好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对一场倾国战争来说,虽然并不算长,但对顾婉,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代表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这日,顾婉在家里读书烦闷,便带着宝笙、宝琴去街市上逛逛,因为王大还有事情做,便找了马房一个伶俐小厮给她们驾车。 一路上,顾婉随口和宝笙、宝琴两个说笑,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声如擂鼓,要不是驾车的都是宝马良驹,一准儿会被惊到。 宝琴皱眉:“怎么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 宝笙连忙拉开车窗,向外看去,却见当头的居然是欧和,他一人领着足足有百位骑兵,个个身着甲胄,呼啸而过,马匹也甚是神骏。 顾婉挑眉:“欧和居然回来了?看来,定州那边儿安稳了,只看沐家想用多长时间攻克大庸吧……” 欧和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铁骑将军,这人于峰谷峡口一战成名天下知,论起名望,比在幕后无人知晓的沐延昭,还要高上许多。 与大庸决战在即,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不知道东西送没送到沐延昭手里?”顾婉低下头,呢喃自语。 宝笙一怔:“小娘子别担心,孙镖头不是说了,必不负所托,小娘子给七公子的东西,肯定一样不少地送过去。” 宝琴也揶揄地偷笑:“小娘子给七公子的物件儿,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贪墨了去,您啊,一百个放心。” 显然,两个丫头还以为那不过是自家小娘子给未婚夫的回礼!心里还高兴着,小娘子和未来姑爷感情好。 顾婉轻笑:“嗯,我放心的。” 上一世,沐延昭是在阵前受了一次重伤,后来又带上工作,劳累过度,耗损了生命,这才因风寒,不治身亡,顾婉虽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患病,但顾婉还是把所有的积分都花了一干二净,才买下一件真真正正的‘宝衣’,还有不少治疗风寒的特效药。 虽然昂贵的很,让顾婉肉痛不已,多年来的积蓄全部花光了,但是,至少,现在这个时代的刀枪剑戟,就算是近距离刺在沐延昭身上,也伤不到他。 其实一开始他上战场时,顾婉就该买下来给他,只是多少有些担心给的太早,他过发现宝衣和药物的用途,早早送给别人。这才想着等到临近沐延昭去世时,才把东西给他。 沐延昭的性子,顾婉多少有几分了解,若是提早知道顾婉送他的衣服是真正的刀枪不入的宝甲,肯定第一时间给他大哥穿上。 不是沐延昭不重视自己的生命,只是和家国天下的大业相比,他把自己,放在了更后面的位置。 没想到,战事进展的比顾婉想象中还要顺利,她渐渐开始担心,沐延昭受伤的时间会不会提前?他会不会等不到沐家军围攻大庸的那一天,就…… 这一次收到沐延昭送的礼物,顾婉便干脆下定决心,把东西买齐全,用回礼当借口,托了孙镖头帮她把这一箱子救命的物件送去给沐延昭。 想必,七公子未婚妻的东西,他们一定会重视,也一定会送到沐延昭手中吧? 顾婉苦笑,这件事情里,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可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他们。 从一开始,顾婉始终做着最坏打算,可事到临头,终究还是不能镇定自若地说出——他若活着,我便嫁给他,一生不离不弃,他若死了,我便连他那份儿一起活,照样要活得幸福精彩! 等到骑兵过去,马车重新前行,宝笙忽然一声低呼,指着窗外,脸上露出一抹惊色:“呀……停车!” 顾婉一怔,回过神儿,顺着宝笙的视线看过去:“怎么……那是……” 宝琴眨眨眼,满脸喜色,扭头冲顾婉道:“小娘子,是齐公子呢,齐公子怎么会来涯州?我们……我们师傅……” 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宝琴的眼睛里骨碌打转。 顾婉笑了,以前宝琴可从没哭过,就是当年离开她们那位胡姬师傅,跟自己走,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现在看来,宝笙和宝琴都变得更像正常的女孩子了。 一迟疑间,齐飞白已经穿过长街,走到马车前面,他依旧是身姿挺拔,依旧是瘦骨嶙峋,脸上的神情也依旧漠然。 只是……他的步伐虽快,却有些迟疑不决。顾婉忽然凝眉,他和以前有些不同,以前的齐飞白,眸子清透如稚子,但今时今日,他那双乌黑的,仿佛比最上乘的玛瑙石还要黑亮的眸子中,却充斥着说不出的痛苦。 “齐公子?罗姑娘近来可好?”顾婉眨眨眼。 齐飞白没开口,向来稳定如山的手,居然有些微微颤抖,许久,他才闭上眼,一只手伸出来,低声呢喃:“对不起……” 顾婉眼前一黑,十分不可思议,齐飞白居然会对她出手?这怎么可能?每次沐延昭说起齐飞白的时候,那种信任,让她几乎觉得,沐延昭比相信他自己,更信任这个男人,难不成,这样的深情厚谊,都是假的? 恍惚间,脑海里又转了一个念头,便是明明人们都说涯州的治安是天下最好的,为何如她这般安分守己之人,却两次都在涯州出事!(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上 初冬时节,细雪纷飞。(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 春城是千年古城,前朝厚德皇帝便因爱此地山水,于此处兴建数座行宫,连绵十数里,耗费的人力金银不知凡几。 到了丰朝,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偏爱此地风雅,古老的城池,也焕发了新生,商旅渐多,城中的那些历经百年风尘的烟雨楼台,有着连大庸皇城,都比不了的独特风韵。 顾婉坐在一匹毛色鲜亮的黑色小叫驴的背上,让齐长关牵着走到了云来楼的门前。 云来楼在春城这等地处,也是排的上字号的酒楼,大门高且阔,里面一楼有十几排,三四十个散座,二楼则是左右两排雅阁。 雅阁中陈设典雅,绿竹做的窗户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上,珍珠串成的垂帘,墙壁上山水风景画,俱是名品,临窗远眺,烟雾笼罩着的大雾山,形如仙乡,似有灵兽珍禽奔走飞翔。 顾婉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绣绷,飞针走线,那七彩的丝线在阳光下流光四溢,衬得大红的缎子,更加鲜亮,色泽也更柔和迷人。 齐长关依旧沉默寡言,伸出胳膊,让顾婉踩着下了驴。 顾婉在大门口立着,他也便立在顾婉身后一臂长的位置,一语不发,并不催促。 云来楼的掌柜的好奇,店小二也好奇,大堂的客人们看着这一双男女,着实更好奇——那男人低着头,看不见脸,但只见他身形单薄。一身黑色,衬得他的手更瘦,本是纤细修长的手,看起来却骨节突出。难看的很。 而那女子,虽然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眉如柳叶,明眸善睐,琼鼻樱唇,肌肤如雪,那一身装扮,也是极好的,雪白的。堪称名贵的裘皮斗篷,越发衬托得她姿容不俗。 站了许久,顾婉才吐出口气,抬头看了云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上来楼的招牌一眼,道:“今天能吃上一顿安生饭了吧?” 齐长关一语不发。好在顾婉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举步进去,择了一个临窗的雅座,招呼店小二过来,笑道:“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各上一份儿,再来一壶女儿红,要二十年陈的。” 店小二眼睛一亮,知道这是大主顾,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不多时。菜蔬摆了一桌子。 如今人们饮食简单,这时节又是初冬,更没什么好菜可吃,但云来楼不愧是百年老店,这一桌子饭菜,哪怕搁在大庸。也算是值三四两银子的好席面。 顾婉不是个很娇纵的,虽然吃不惯如此清淡,缺少调味料的食物,可还是细嚼慢咽地吃了不少,吃到半饱,才拿起酒杯浅酌细饮。 齐长关只吃了小半碗儿的米饭,数着米粒吃,不像是吃饭,到像是吃药,眉头紧蹙,脸色铁青,似乎下一刻,就要把胃里的东西统统吐出来一般。 半个月的行程,让他们俩走了两个半月。 这两个半月来,齐长关吃的东西还没有顾婉十分之一那么多,一开始顾婉心里有气,并不理他,只是时候久了,却有些担心——这人本就瘦,但初见时,他虽然瘦,却瘦的很有型儿,让人怜惜,也好看得很。这才区区两个多月,这人就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形容枯槁,不似活人,连那一双眼,也成了死鱼眼珠子,一点儿活气都没有。 顾婉知道,他这是自虐呢,吃不下,睡不着,赶路还不肯骑马,只肯步行,翻山越岭,天寒地冻,还得打发各路人马,一路折腾,这人没自己折腾死自己,已经是万幸了。 顾婉心下叹息,却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他挟持了自己去大庸,自己还不知道能得个什么结果! 一杯酒尚未饮尽,忽听邻座有个粗粝的声音道:“沐家世代忠良,怎也成了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这年头,乱臣贼子着实多,世道越来越坏了。” 他似乎喝醉了,声音很大,震得整个酒楼都静了三分,人们循声望去,便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他衣着打扮,身穿朱色服饰,头戴紫金冠,大约也是皇室宗亲,不过,丰朝宗亲多,并不稀罕。 客人们并不想惹麻烦,这里毕竟已是朝廷能掌控的地盘,没人愿意去随意得罪一个可能的皇亲国戚。 却是坐在顾婉身后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随意一扫,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沐家是乱臣贼子,人家乱臣贼子的地盘今年所征收的赋税,一共不过一千万贯,丰朝如今只剩下半壁江山不到,一年所征的赋税,居然足足七千万贯,比去年还多出两千万贯,据说就是因为太子要在洛城修宫殿,纳美女,供他享乐。” “身为乱臣贼子的沐家,在定州三拒达瓦族骑兵,挡住了蛮族铁骑,而丰朝的丰功伟绩也不小,上个月东安的郑大帅出兵楚州,杀了楚将军楚廷,连楚家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还斩首两万三千人,哈哈,那头颅挂的满城都是……足足两万三千人,比欧将军率大军苦战三个月,诛杀的塔塔尔族士兵都多,真是了不起,战功彪炳,只不过,我怎么不知道,小小的楚州,居然有两万多的叛逆,要真有这么多,楚州怎么居然还没有改天换日?” 顾婉的手一僵,连齐长关的神色都略微变了变。 楚州楚将军是沐延昭招揽的,半年前便准备发兵定州,助沐家军一臂之力,这事儿本是私密,可顾婉和沐延昭在一起久了,这些消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 齐长关显然也知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果真不错,这个世界每向着天下太平迈进一步,踩踏的都是累累白骨。 那貌似皇亲国戚的中年男子,却听得瞠目结舌,脸色涨红,咬牙切齿半天,怒道:“无论你们如何狡辩,沐家不顾君臣之义,起兵谋逆,乱臣贼子这个称呼,总当得起!” 那老者只是冷冷淡淡地摸着手中酒杯,道:“国不正,民起攻之,理所应当。” 酒楼里的气氛,一时间凝滞,老掌柜吓得直哆嗦,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了指墙上莫谈国事的牌子,满头大汗地道:“二位,二位,您两个都是来吃酒的,可别给小老儿我惹祸啊!” 中年男子哼了声,低下头去,继续醉生梦死,那老人也意兴阑珊,没了说话的意思。 顾婉一杯酒喝完,又取了绣绷继续绣。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异常沉重的脚步声,顾婉耳力惊人,医术也不错,一听见这脚步声,就搁下酒杯,笑道:“麻烦来了,就是不知是你的麻烦,还是我的麻烦……” 这里已经临近大庸,想来是属于顾婉的麻烦大一些。 齐长关轻轻搁下筷子,走到顾婉身前,低声说了句:“得罪。”然后便一弯腰,把顾婉抱了起来,一闪身,就到窗前,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他虽然瘦,手臂却有力的很,把顾婉抱得稳稳当当,就连落地时,也没有让她感觉到半丝颠簸。 酒楼下停着一辆很豪华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位双十年华的俏丽女子,齐长关一撩车帘,一把将那女子拽下,把顾婉送了上去。 这一通动作,如行云流水,顺畅自然,那俏丽女子甚至没回过神,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想着来尖叫。 顾婉靠在厚厚实实的皮垫子上面,哭笑不得,咕哝了句:“齐公子,你这抢劫的手法真是专业,你以前莫不是做强盗的?” 以后齐长关若是缺钱,就去干这无本的买卖,肯定日进斗金! 齐长关沉默片刻,声音虽然很迟疑,可是居然开了口:“我以前是杀手,挣钱不少,够我生活,不用做强盗。” 听闻此言,顾婉怔了好半天,眨眨眼,支支吾吾地道:“杀人可不是什么好行当。” 车外静了下,齐长关点点头:“我已经答应子羽,再不以杀人为业,我答应他的……”齐长关忽然戛然而止,再也不肯开口。 顾婉心里一叹,她知道齐长关想说什么,他想说,他答应沐延昭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可他说不出口,那是因为,他终于要做一件对不起朋友的事,终于要辜负朋友的信任,可人生在世不称意,总要面临取舍。 对于齐长关挟持她的原因,顾婉已能猜出大半,既然是往大庸去,那必然是和沐延昭有关,想必是大庸有人要齐长关抓住自己,威胁沐延昭!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在颠簸的道路上行走,顾婉忍不住苦笑,她还是忘了,在这个乱世,和沐延昭那样的英雄扯上关系的女人,就免不了上演荡气回肠的狗血戏文,一般来说,她这样的女人,都是为了谱写英雄悲歌而存在的,属于非常重要的道具! 顾婉咬咬牙,又拿出绣绷,继续飞针走线:“齐长关,到下一个集市,别忘了再给我买一些针线。” 大概是她命中有这一劫,偏偏在她积分花去绝大部分,如今只剩下一个零头的时候,遇上这种事!现在只看,她努力绣了两个半月,弄出来的刺绣,能不能换一些有用的东西,好帮助她脱离困境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友谊 马车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齐长关一拉缰绳,那拉车的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 他本不大会赶车,马车骤停,让顾婉的身一下向前俯冲,冲出车门,正好撞在齐长关的背上。 齐长关居然没稳住身,踉跄了一下。 顾婉叹了口气,他不行了,换了以前,就是铁锤重击,这人也能纹丝不动的,大约已是到了极限。 顾婉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但总不算好,跟在齐长关身边,就算明知他是绑架自己的敌人,心里也并不太害怕,换了别人,怕是要心惊胆颤一阵,扶着齐长关的肩膀,向前望去,挡在泥泞小道上的,一共有五人,高矮胖瘦居然差不离,年纪也差不多,都是一身的黑色。 指望齐长关开口,不大可能,前面这五位更是来者不善,顾婉索性叹了口气,顺手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又解下貂裘斗篷,笑道:“诸位若是手头不方便,我身上银钱虽不多,出一些买路费,到还使得,还请各位放我们过去吧。” 当先的那位黑衣男,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虽然僵硬,可到底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气一些,温声道:“小娘,您不要误会,我等不是劫匪,也并无恶意,我家公,与小娘还是旧识,当年在边境小城,承蒙小娘招待,公一直希望能回报一二,此次小的们前来,只是奉命请小娘去做客,万不敢有失礼之处。” 顾婉一怔。 那黑衣男却转头冲齐长关道:“齐英雄,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将小娘交给在下就好。您放心,只要小娘顺顺利利地去往我家公的别院,您的妻儿,肯定分毫无损。” 齐长关猛一抬头,眼光如刀:“我不是英雄!”他每一个字吐出口,都极艰难。[ ~]却冰冷刺骨。 顾婉看不到他的脸。可他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脖颈下方,不知道撕裂了多少次的伤口。鲜血喷流,齐长关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也毫不在意。 这一路行来。他历经大小十余战,既与涯州沐家,或者别的意图讨好沐家的家族。派出营救自己的人手交手,又和大庸方面派来的人周旋,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早就伤痕累累,他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已经大大出乎顾婉的意料之外。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能够忍受痛苦! “你们的主是乐安侯水波?” 对面的五人低下头去。默认了。 顾婉叹了口气,忽然感到很疲惫。其实,她这一路上被照顾得很好,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住店也是住上房,哪怕露宿郊野,齐长关也会努力把暂住的破庙变成豪华的寝宫,无论什么要求…… 以至于两个半月下来,顾婉不但没瘦,身还丰腴了些许,与齐长关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大不相同,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他们俩,肯定会误以为是顾婉绑架了齐长关。 但此时此刻,顾婉却真真正正地感到疲累无奈——她在现代社会生活多年,按说早应该习惯了人情关系的冷漠,今朝是朋友,明朝就能冲你捅刀,这种事情,从来不少见! 可如今不同,在现如今,人们还是讲道义的,人们重名声,重信誉,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没有成为笑话——当沐延昭知道,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至交好友,往他的后心上恶狠狠地捅了两刀,可以想象,他到底会有何种感觉! 顾婉能理解齐长关和水波,一个人的一生,本就时时刻刻面临抉择,只是在当前的抉择中,沐延昭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其实,在沐延昭的抉择中,被舍弃的,何尝又不是水波? 齐长关低着头,一双脚却动也不动,他本就习惯了沉默,可此时,却是不得不开口:“我送他去大庸,不用你们。[]” 顾婉忽然想起那一夜,同样是她和沐延昭被困于荒野,同样是杀手追杀。那时的齐长关,不远万里,孤身仗剑,一人独挡追兵,和现在一样,他也是满身的伤痛,狼狈之极。但那一次,他的心里,肯定不像如今这般迷茫。他甚至是快乐的,高高兴兴地煮了肉,喂自己的好友,一双友人,难得晤面,心中想必开怀不已。 到现在,顾婉还记得,他看着沐延昭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好看的很。 对面五人听了齐长关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却依旧笑容满面,不疾不徐地道:“齐公,我等只是替我家公跑腿的,奉命行事而已,您何必和我们为难,既然迟早要去大庸,小娘和我们走,我们一样不会慢待她,公爷交代过了,小娘乃是贵人,我们得像对待祖宗一般待她,您只管放心。” 好嘛,连婚还没有结,她就成了祖宗。顾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从齐长关的身后走出来,道:“好吧,我和你们走。”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去大庸,只应付一个水波,却比连着齐长关一起应付要容易一些,再说,齐长关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也没有力气带着自己走了,要不然,他哪里会和人家废话,前面两个多月,遇上这种事情,齐长关向来是用剑来代替自己的嘴的。 初冬的雪细细密密的,总是不知不觉就湿了衣襟,顾婉抬手,拢了拢略有些凌乱的鬓角,扭过头去,看着沉默的像一根枯木的齐长关:“你和罗姐姐都不容易,此次回去,带着罗姐姐走吧,听延昭说,你本是生长于塞北大漠,大漠黄沙,虽然荒凉了些,可地广人稀,不容易遇见中原的这些‘尔虞我诈’。” 齐长关不说话,顾婉也不理会,提起裙裾,上了车,前面那五人闻言,不觉怔愣,旁人只当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此年幼,碰上这等事,不哭不闹,还能劝解‘仇敌’,当真是不容易了,这五人本是丰朝皇帝水泽培养的死士,水泽死后,就跟了水波,自有傲骨,轻易不服人的,但这会儿,也不得不对顾婉多了几分敬意。 马车重新启动,顾婉坐在马车里,继续自己的绣活,没听见脚步声,也不知道齐长关是不是按照她的说法,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的行程,反而没有跟着齐长关时那般顺利,似乎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沐家的势力更大,沐家军更是陈兵津州,对大庸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一路上穿过城池,那五人也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时不时改容换装,顾婉很听话,她想,她大概算是最听话的肉票之一,一次都没想过要逃跑,半点儿麻烦都没给这五个人找。 本来,顾婉觉得离大庸越来越近,这五个人应该会松懈才对,不曾想,他们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更紧张,以前夜里,好歹只有两个人轮班盯着她,现在,不光是这五人彻夜不眠地守着她,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周围盯着她的人更多了,不只是明面上的这五个。 寒冬腊月,顾婉终于来到大庸,期间甚至离沐延昭只有一尺之遥,但她终究没寻到任何逃走的机会,还是被完完整整地送入了这座雄壮的城池。 她总觉得,大庸城比上一次来,更高大,却也平添了几分颓废。 到了大庸的第三天,她才见到水波,是在大庸的军营中,顾婉洗漱完,服侍她的侍女,给她穿上一袭粉红色的宫装。 顾婉以前从没有穿过丰朝的宫装,也有点儿嫌弃它的繁复,但不得不承认,这果然是最能衬托女美丽的衣裳,层层叠叠的纱裙美的惊人,就是顾婉这样还算不上达到人生最美丽年华的少女,穿上她,也平添了几许仙气。 “啧,当年我就知道,你长大了,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顾婉一进门,就看到了水波,眨了眨眼,一时间却不大敢认,一开始,她对水波的印象甚至比对沐延昭还要深刻,那种骨里带出来的奢华,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可眼前的水波,头发凌乱,只用了一条青色的缎带绑起来,添了一道从眉心延伸至嘴角的伤疤,他以前面如冠玉,现在肌肤略黑,也有些粗糙,一双保养的极为漂亮的手,也多了伤痕。 除了油腔滑调,见到美女就要调戏的毛病未变,这人的变化也太大了些。 “你可是放了罗姐姐?” 水波坐直了身,眼角眉梢的轻佻收敛,露出几分凝重之色:“我从此以后,在沐延昭心里,便成了卑鄙小人,这本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愿意的,可命运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但不去为难一个怀孕的女人,我还做的到。” 顾婉松了口气,随即笑了:“水华庭,你难不成以为,把我绑了来,就能让沐家退兵?我到觉得,你若是直接去绑定国公沐放,或者沐家的大公沐延旭,还能起到一点儿作用。我只是个女人而已,你莫把我看的太重要。” 水波很同意地颔首:“可惜,若是我能在大军环绕中,抓住定国公沐放,大公沐延旭,那这场战争,也就算不上绝望,即使是想去沐家老宅,抓到他们家的夫人姑娘,也难如登天,唯独你,让齐长关下手,到还容易些。我不指望你能起多大的作用,只要能让沐延昭分分心,让他伤伤神,哪怕他只出一丝纰漏,就是我的机会。” 顾婉苦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把我看得这般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忠义 >顾婉的确被看得挺重,但水波大约心存愧疚,并没有把她锁起来关进地牢里,还任由她在军营中闲逛。虽然,身后不只是跟着一队兵士,还有楼音、王凯,水波最倚重的两个人看守。 十二月,寒冬,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剔骨钢刀。 顾婉以前从没到过军营,此时听着热火朝天的操练声响,看见雪亮的刀枪,顿觉别样滋味在心头……她总以为丰朝腐朽,朝政败坏,没想到,国家都要亡了,水波这禁卫军军营里,居然还是战气凛然的。 水波不知何时来到顾婉身后,面色阴沉,钢刀被他修长的手捏得死紧:“你看我这军营如何?” “我只是个女子,哪里懂这些。” 水波仿佛听不到她的话:“三天前沐家军的黑面将军龙逸,在城下叫阵,我的副将齐平,出城迎战,被龙逸削去首级,死无全尸,齐平的妻子,听闻恶兆,急怒攻心,吐血而亡,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齐平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顾婉沉默,猛然一抬头,声音也冷下来:“楚将军楚廷率军欲往定州,你的郑大帅本来答应让道,楚家军集聚时,却卑鄙地用楚州三万老百姓当人质,命楚廷投降,楚廷无奈,听见郑大帅承诺,只要他们束手就擒,便绝不伤害一个百姓,只好命令三千楚家军放下武器,卸除甲胄,却不曾想。三千楚家军尽被屠戮,楚廷一门老小,也没逃得过追杀……更离谱的是,楚州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让你那位郑大帅安上了叛逆的帽子,大好头颅,成了他邀功的本钱!” “水波。我可是听说,你对郑大帅许以重奖,要他镇守?” 顾婉的声音里,并无轻蔑,可水波的脸上却火辣辣的疼。 营门口处忽然一阵喧哗,打碎了军营里怪异的沉默气氛。 水波心里一沉,转身向营门口走去。顾婉也心下叹息,扭身跟在后面。 急匆匆赶过来的副将薛绍,一见水波,便一把拉住他:“你别过去,不过是一群城里的刁民闹事。我着人弹压就是,你一出去,说不定群情汹涌,更压服不住。” 水波愣了愣,猛然顿足,举目远眺,入目的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人群,黑压压一片,个个面黄肌瘦。目光呆滞,闭了闭眼,从心底深处透出寒凉,手足冰冷。 忽然,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抱着冻得嘴唇发青的孩子扑倒在营门前。抓住守门士卒的腿,嘶声裂肺地嚎哭:“军爷,您大发慈悲,放我们出城去吧,我无所谓,可我孩子还小,今日我公公要煮了我孩子吃肉啊,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顾婉心里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视力好,听力也好,远远望去,只见那黑压压的人群,老的少的,个个衣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老百姓本是最怕见官的,如不是实在活不下去,哪里会有胆子聚在军营闹事? 薛绍咬牙:“侯爷,此时万万不能心软,心软不得。咱们营中的粮草,也最多只能够半个月嚼用了……”万一引起哗变,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挥手,立时有一队兵士过去,挥起钢刀,把这些民众驱散。 水波眼睁睁看着他的士兵,拿着刀背恶狠狠地砸在须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砸在怀中搂着嗷嗷待哺婴儿的妇人身上,砸在哀哀啼哭的孩子身上,他一动不动,怔然出神。 顾婉修长的手指,捏住衣角,大庸被围困多日,缺衣少粮,那些豪门大户还好,可寻常百姓,遇上战乱,哪里还活得下去? 上一世大庸被围城时,她安安稳稳地呆在城外的庄子里避祸,虽然也心惊胆颤的,可是,毕竟没饿着,也没冻着,乱世中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生生死死中反复挣扎,她还有什么好怨? 水波一声不吭地看着民众们被打散,终于转过头,看向顾婉,目光悲凉:“不能等了,总要有一个了结。” 第二日,一大早,顾婉就被装扮一新,衣服里里外外都换了下来,繁复的宫装穿在身上,让她一身的仙气,少了几分人间烟火味。 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了雪,水波带人过来,给顾婉的手足脖颈上,系了锁链,锁链并不粗,可捆住顾婉单薄的身形,却是毫无问题。 “钦天监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水波褪下甲胄,恢复成高冠广袖,在城墙上临风而立,城下,铁骑压境,巨大的轰鸣声让大庸古城震动不已,守城官兵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水波面无表情,只看着城下骑着一匹土黄色高头大马的沐延昭。 沐延昭还是老样子,一身旧衣,绝代风华,他身体瘦弱,不是猛将,但只要有他在,沐家军就仿佛永无后顾之忧,全军将士,除了浴血拼杀之外,再不必担心其它。 以前,水波就羡慕沐延昭这般挥手抬足间稳定军心的能耐,现如今,即使心里不肯承认,他还是要说,自己有点儿怕他。 “沐延昭……”他终于开口,原来一向懒得高声呼喝的水泽,声音也能这般高,远远地穿过铁蹄声,钻入沐七公子的耳朵里,“我只要你沐家军退出津州,只要你一年不入津州,我便放了顾婉,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红颜知己。一年时间而已,一年时间换你的女人,其实,你也不算吃亏。” 沐延昭静默良久,终于叹息道:“没想到,我们之间,也会有今天。” 水波目光如冰,一丝情绪不漏,挥挥手,一身华服的顾婉就被戴上城头,并无刀斧加身,可在寒风下,顾婉极冷,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直了身子,不摇不晃。 顾婉低下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沐延昭的眉眼,也恍恍惚惚,看着如在云端。 “咳咳……”顾婉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莞尔一笑,也不管沐延昭能不能听见,高声道,“别担心,我也就今日吃了些苦,这阵子过得,到比你这位兄弟还要舒服许多!” 沐延昭似乎也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无奈悲凉。 顾婉咬牙,脸色是真的发苦,她也没法子不苦,她重生这些年,只想着怎么救沐延昭,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卷进这一场乱局:“沐七,按说,你现在应该双眼含泪,手挽长弓,一箭把我射死在城墙上,然后一鼓作气,攻下大庸,手刃仇敌,替我报仇雪恨,才当得起英雄二字。” “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怕是拿不起太重的弓,再说,我也当不起英雄的评价。” 一双男女,居然当着城上,城下,千万将士的面,公然说笑。 沐延昭到底不是圣人,看到顾婉单薄的身影,在城墙上摇摇欲坠,他满手心都是冷汗,此时还没有牙龇目裂,还能说上几句笑语,已经算的上沉稳。 他勉力把视线从顾婉身上,转移到水波身上:“华庭,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一年时间,说来简单,可这一年,会有多少将士战死,会有多少老百姓陷在战火里不得自拔,他等不得,沐家等不得,这个国家更等不得。 水波的脸色惨白,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顾婉的脖颈上,如雪的剑锋,映衬的顾婉容颜惨淡,连声音都变得飘渺:“记得那次咱们在神厨方享的私宅聚会,吃饱喝足,免不得说说闲话,那时我说过,我水波管不了别人如何,但我自己,总归要牢记忠义二字,这一摊子脏污中,好歹也要出我这么个干净人……咱们朋友一场,相交知心,无论如何,我以前是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的,你信不信?” 沐延昭的视线,牢牢盯着顾婉,却还是点头:“我信!” 水波的声音更低,连沐延昭都是将将听得清楚——“可是这忠义二字,总难两全,我对皇上尽忠,对我大丰尽忠,只能对你不义了……古人云割袍断义,可你我之间的情义,只割衣袍,又哪里能断得干净!” 沐延昭忽然一冷,就见水波一抬手,手中的长剑重重向肩头削去。 “啊——” “侯爷不可!” 水波的副将薛绍吓了一跳,扑过来已经来不及,一条断臂跌落在青灰色的城墙上,鲜血喷溅,将水波的衣袍,染成猩红。 顾婉吓得紧紧闭目,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张口欲呕,却硬生生忍了下去。 水波面如金纸,身体晃了晃,薛绍扑过来抱住他,他才没有栽下城头,靠在薛绍肩膀上,任由对方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咬着牙,看向沐延昭:“沐七,我不欠你了。” 沐延昭用力揪住马脖子上的毛,若是往常,他的座驾早已经马蹄飞扬,长嘶不已,但今日,这匹马仿佛也知道主人的痛楚,并不捣乱。 “你救了不知多少次,从来只有我欠你,何来你欠我?”沐延昭一挥手,战鼓擂响,低低沉沉地吼道,“攻城!”(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泪 战车动荡,擂鼓阵阵,城下刀兵如林,那种铁蹄轰隆的巨大声响,使得整个城墙连同守城的官兵一同震颤。[ ~] 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水波的脸色苍白,他身边的士卒,牢牢地将他压倒在城垛里面,每一个士兵,俱是神色惶惶。 薛绍眼睁睁看着沐家军的兵马盔甲,就如潮水一般,蜂涌而至,其声势之巨大,远不是前几次遭遇战能够相比,他脸色惨然,双目充血,高声喝道:“放箭,放箭!” 箭只倾泻而下,不知多少攻城的官兵,被一箭射落,整个人瘫在猩红的泥土上,成了这一场战争中微小的尘埃。 沐延昭依旧冷静,挥挥手,让兵士暂时退开,结成阵型,竖起盾牌,毫不迟疑地命令投石车将巨大的石块儿,抛掷在大庸古老的城墙上面。 薛绍的脸色青紫,心中的怒火喷涌,冷笑:“沐七,你的心是不是黑的?你的血是不是冷的?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想要了,也好,我这就替你结果了她!” 薛绍从身旁的兵士手中,抢过一把砍刀,刀锋闪亮,那一瞬间,顾婉甚至能感觉到刀上森冷的气息。 沐延昭握着马缰的手一震,一双清亮的眸,终于染上了浓郁的黑色,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座下的土黄马本能地长嘶一声,向前冲了几步。 水波也脸色大变,右臂虽已断掉,却还是火辣辣的疼,他咬紧牙关。把心里想吼出来的‘住手’二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和着绝望的血泪——这是一场战争,凡是能够打击敌人的行为,都是理所当然。这里没有无辜者,没有正义,没有道德。最要命的是,绝不能心软…… 顾婉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似乎她一到紧张关头,就会变得很冷静,还不等薛绍的刀削断她纤细的脖颈,她手上的细锁链忽然断裂,拼尽全身的力气。在城墙上一撑,闭上眼,一跃而下! 在这一瞬间,顾婉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自己起跳的姿势。[ ~]是不是很优美……如果未来人们根据这段儿历史,拍成电视剧,自己的行为,不知会被演绎成什么模样! 其实,在在场敌我双方,所有官兵眼里,猎猎寒风中,黑发飞扬,长袍飘荡。面色如玉的她,美丽的宛如神仙妃。 沐延昭静静地看着,一动都不动,耳边的战鼓声,刀兵相交的铿锵声,忽然变得遥远飘渺…… 他的贴身护卫孙树海。牢牢地盯着自己的主人,低呼了一声,咬牙冲过来,低声道:“七爷,您受伤了,七爷?” 沐延昭抬着头,动也不动。 孙树海跳下马,奔过去抓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手里的长鞭夺下,只见他两只手都是鲜血淋漓,一条普普通通的马鞭,居然把他那双只曾拿过笔墨,拨过算盘的手,磨得支离破碎。 孙树海手无足措,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替主包裹伤口。他举目四顾,高声呼喊别人来帮忙,沐延昭却身体踉跄,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孙树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沐延昭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轻咳了一声,推开他,摸索着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拉住缰绳,用鲜血横流的手按住鞍,银色的披风上,马鞍上、地上、马背上,一片殷红。 挣扎了半晌,终于上了马,沐延昭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大口大口地喷出来,他咳得摇摇晃晃,终于坐不住,又一次从马上跌落! 周围一片惊呼。 沐延昭听而不闻,用力撑起身,不屈不挠地想要攀上去,挣扎许久,始终上不去,他的爱马长嘶不已,一屈膝,跪了下来,沐延昭一怔,脸上的微笑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他叹了口气,终于不做无谓的尝试,俯下身,苍白的脸贴在马脖上面,闭上眼睛—— “不要管我,继续攻城。” 他付出了这么大的,如此惨烈的代价,如果还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不能完成他的诺言,不能给世间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一个天下太平,那岂不是太过悲哀? 只是,再太平的天下,也只是别人的了! 孙树海和周围的将士大声呼喊着什么,他一丝也听不到,耳边只有奇怪的嗡嗡声,眼前一片猩红,沐延昭想,他大概是累了,为了这场战争,他不知道多少日夜不眠不休,又怎能不累,他现在需要一场长眠,不醒的长眠! 可他偏偏无法睡,耳边的惊呼声太响,响亮的让他心慌意乱——为什么他们还不肯让他睡,他很累很累了啊! 沐延昭从来都是有风度的,即使是一袭旧衣,他也能穿出锦衣华服的味道。( ·~ ) 但此时此刻,沐延昭明明穿戴银色盔甲,本应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可他却仿若只是世间飘零的幽魂,连生命都不复存在! “七爷,你睁开眼看看,看清楚,顾小娘还没死呢!” 孙树海急得脸色涨红,用力板起沐延昭的脸,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吼道:“七爷,你看看,孤剑小娘哪有那么短命!” 就在顾婉一跃而下的同时,一个穿着丰朝兵卒衣袍的男,也跟着从城墙上窜了下来……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吊在半空中的男和女,连攻城的都缓了一缓,虽然城墙上的箭只如雨而下,可一时间,却没有人想到要在半空中飘荡,看得人眼花的少女身上,补上一箭! 真险!顾婉觉得,她若是有一天能再去一次二十一世纪,别说特技演员,就是去马戏团都能成为名角! 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兵马,头顶上是飞舞的箭只,她看不到沐延昭。忍不住叹息,刚才那一跳,吓到他了吧? 低下头,看着至少离自己还有三米左右的地面。顾婉眼前一晕,这要是松手跳下去,断手断脚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念头刚一转。钩在石缝上的铁钩松动,顾婉身体失重,飞落而下,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个极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身,然后她身体一轻,就让人像麻袋一样甩在了肩膀上。 寒风呼啸。顾婉只觉得耳边风吼雷鸣,就像坐在在风雨中扁舟上一般,上上下下,分不清东西南北,眼前雾蒙蒙的。看什么都花。 顾婉向来足以傲人的好耳朵,都有点儿罢工的意思,只隐隐约约听见不知道多少人嘶吼嚎叫。 “带她走,别在战场上碍事儿!” “七爷,您不能过去,后退,后退!” “保护七爷!” 顾婉勉强抬起头,视线穿过数不尽的刀枪箭雨,见到沐七的脸。他的眼睛红的像在流血,他雪白的披风,染上了一层淡红,他发丝凌乱,他神情绝望! 顾婉忽然觉得揪心的厉害,张了张嘴。想叫他,想告诉他,她都明白,她不怨不怪,却灌了一嘴寒风,然后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 她觉得自己只是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然后等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津州沐家军营的大帐中。 顾婉精神恍惚:“沐七……”嘶哑地叫了一声,随即戛然而止,不能叫呢,战争还在继续,她甚至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齐飞白穿着敌人的衣袍,立在榻前,他还是瘦的不成人形,但精神却比二人共处的那近三个月,要好上许多。 一见顾婉醒来,他忽然一低头,避开顾婉的目光,欲言又止,从来刻板如岩石的面孔上,也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愧疚。 顾婉咬牙,咕哝道:“要不是你,我的银钩肯定断不了……不过,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因为流箭死在战场上了。两者相抵,别指望我谢谢你!” 齐飞白一怔,欲言又止。 顾婉皱眉,难得没有保持淑女风度,事实上,她又饿又累,精神疲敝,也没有力气去保持自己的风度:“想说什么就说,装什么哑巴?” “我觉得你藏东西的本事很厉害,居然身上不只藏了刀片,还有绳索弯钩,你能不能教教我?” 齐飞白一本正经地道,眼睛里是毫无掩饰的好奇和崇拜。 顾婉身一僵,目光闪烁,咬牙道:“师门秘技,恕不外传。” 齐飞白的目光,瞬间黯淡,低下头,“哦!”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居然不像是装的,连顾婉都看的有点儿心疼,如果是真有什么秘技,她指不定就真教给了他! 顾家小娘既然醒了,齐飞白便不呆在大帐中,转身离去,进来两个侍女,捧着热水衣服,服侍顾婉洗漱。 顾婉总觉得,这两个小侍女看她的目光,充满了钦佩,简直像是仰望,这让顾婉浑身不自在,她还以为沐家的人会把她当成扫把星,毕竟,她是一个被当成人质,威胁沐家七少爷的女! 深夜,顾婉拥着兔皮大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帐帘飞舞,一个冰冷的人影,卷进来一阵冰冷的风,然后顾婉就腾云驾雾地飞起来,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血腥味真不好闻!顾婉叹了口气,没有挣扎,哪怕她将要窒息,哪怕那双手勒得她的腰身都要断了,她还是没有挣扎。 良久良久,大帐内的温度,都让腊月的冷风吹得一丝不剩,顾婉才摸了摸沐延昭的头,低声道:“以后,我去学武,我学着用匕首,学着保护自己,好不好?” 沐延昭沉默不语。 顾婉一怔,轻轻地挣了下—— 扑通! 却跟着这个冰冷的身体,一起栽倒在软绵绵的榻上! “沐延昭!”顾婉脸色一白,用力挣脱他的挟制,借着月光,一低头,看到的却是满手的鲜血!(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三十章 手术 顾婉怔然出神。[ ~] “我没事!”沐延昭安抚笑了笑,随意地拢了拢被污染的乱七八糟的斗篷,走到桌前坐下,挥毫泼墨,写了一封短信,用火漆封好。 他的身量笔直,不像是受了伤的模样,叫来传令兵:“这封信给大哥送去。” 紧接着又把手下几个文书都叫入帐内,一一交接任务,把该自己处理的事务都给分派了下去。 “此战阵亡将士登记造册。” “遗骸尸骨要收敛好,事后送他们回家,若是家中独,有父母妻儿的,必须为其奉养照料。” “通知商行,冬衣粮草尽快从运河送来。” “孙树海,你暂代我的位置,不要出现差错,攻入大庸……若非必要,给丰朝的皇室宗亲留个体面……沐延昭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工作,着重安排抚恤百姓,抚恤伤亡兵卒的一应事务,最后还把齐长关给喊进门:“你别在我这儿呆着,回去守着弟妹。”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齐长关吓了一跳,一手捞住,任由沐七人事不知地躺在他肩膀上,不知所措。 “我就说……”孙树海脸色惨变,“我就说不对劲儿,刚才铁箭杨硕就在城墙上,他力大无穷,手头也准的厉害,七爷肯定是伤在他手上了。” 顾婉气得跳脚,拽住齐长关的胳膊:“把他抬到榻上。”齐长关一丝力气也无,顾婉连拉带拽地把人弄到榻上。扯下他身上的斗篷,露出血淋淋的腹部,还有断了尾的箭。 顾婉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锁甲脱下来。 血腥气熏得顾婉脑袋发蒙,孙树海看了看断箭。脸色惨变。疯了似的扯着嗓吼叫:“军医,快叫军医!” 传令兵踉跄着冲出去叫军医,不多时,头发花白的老军医就让两个身强力壮的汉给抗到了大帐内。( ·~ ) 老军医晕头转向地进门,把围在榻前添乱的一群男人都赶走。看了沐七的伤之后。忍不住摇头:“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孙树海的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那老军医。老军医被他心里发毛,还是勉强道:“你也是战场上的老兵,应该知道腹部这样的伤有多严重。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活不下来。” 顾婉怔怔地看着沐七,咬牙切齿:“我给他准备的防刺服呢?他为什么不穿?”她掏干净‘腰包’买来的宝衣,这家伙竟然敢不穿? 孙树海不明所以。顾婉咬了咬牙尖儿——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 “药箱,对了,药箱。”顾婉一把抓住孙树海的衣领,气势汹汹地怒吼,“我让你叔父替我给沐延昭捎来的药箱在哪儿?” “啊?”孙树海一怔。 “啊什么啊?东西呢,赶紧拿来,不想要你们七公的命了?他想早死,我还不想做寡妇!” 孙树海满头雾水,还是那老军医脑清醒,“原来那些东西都是小娘的?”他嘀咕了句,转身就冲出去,孙树海急忙让两个士卒跟上照顾,老大夫年纪不小,大冬天,还下了雪,外面路滑,万一出点儿差错,那可了不得。 顾婉俯下身,打量沐七苍白的脸,努力把当年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都给回想起来,说实话,她的医术真的不算精妙,而且她是内科医生,当年开的小诊所,也多是治疗一些寻常的病。 “脉搏,呼吸……还算好。”顾婉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把颤抖的手放在唇边,恶狠狠地咬下去,她相信自己的专业素养,盯着沐延昭青白的嘴唇,皱眉道,“沐七失血过多,恐怕必须输血。【叶*】【*】” “输血?什么输血?要怎么做?”孙树海急得满头大汗,想起当初大公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七公,可他居然让七公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若是七公有个万一,他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偿的。 顾婉没耐心地道:“就是把你们的血分给你们七少爷一部分。” 说完,也不管孙树海什么表情,从腰里解下一只灰蓝色巴掌大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密封的针线包,验血用的试纸,小玻璃瓶装的酒精,胶皮管,针头等等。 盘算了一下剩下的积分,顾婉松了口气,虽说不够买齐手术工具的,但也差不太多,专门的手术刀没有,用别的刀具消消毒也照样用。 顾婉抬起头,道:“来吧,过来验血。” 周围的人脸色都煞白,微微颤颤,却一个个拥上前,没一个退缩,孙树海把和他争抢的两个副将挤走,“小娘,用我的血,我愿意把血给七爷。” 后面嘈杂声四起,一个个喊着很乐意为七公流血,个个带着一去不回头的悲壮! 顾婉被吵吵得头痛,刚想说什么,孙树海和他身边的人忽然被一股气劲儿冲击,后退了几步,齐长关一言不发地坐在沐延昭身边,面无表情,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顾婉,用我的血,我欠他的!” “拜托,你就是欠了他,也不是一点儿血能还得清。”顾婉哭笑不得,“排好队,挨个验血。” 顾婉先拿针挑了下沐延昭的中指,确定他是A型血,不觉挑眉,咕哝了句:“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像!” 再拿针在齐长关的中指上挑了下。“嗯,你的可以。” 接下来帐里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A型血,到是有一个是O型的,顾婉咬牙:“算了,就你一个也差不多,死不了。” 被第一个淘汰掉的孙树海,愣了愣:“小娘,我为什么不行?我不怕死!”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添什么乱!”顾婉哪有力气去安抚他,抓住齐长关的胳膊,把胶皮管上的针头扎进他的血管,眼看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沐七体内,才松了口气。 这时,老军医辛辛苦苦抱着药箱赶到。 顾婉眼睛一亮,一把接过,打开箱看看,需要的抗生素类药品居然还剩下不少,麻醉药居然也有,还是她师傅陈伯按照她给的方配出来的‘麻沸散’。 “这药好使,大家舍不得用,尽量留下来给重伤的兵士了。”老军医有些感叹,“要不是有小娘的药,不知多少人活不下来。” 顾婉苦笑,这也算是沐延昭幸运,见孙树海还蔫了吧唧地在榻前打转,皱眉道:“给我一盆烧开的水,还有,给我准备一些小型的刀具,别在帐里碍事儿,除了老大夫留下帮忙,其他人都出去吧。” 忙乱了片刻,终于准备好一切。 顾婉闭了闭眼,面色凝重,沐延昭只中了一箭,但那箭并不普通,显然是特制的,有宽大的倒钩儿,能最大程度地去伤害敌人。 她必须在沐延昭身上动手术,必须把这箭取下来,硬是拔出的话,这家伙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顾婉吸了口气,苦笑,手上的工具不齐全,药物也不算太多,她还是个生手——好吧,自己解剖课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眼前这个不是沐延昭,而是一只小兔!虽然可爱了点儿,但她不用怕,狠下心动手就是! 做了下心理建设,顾婉沉下心,拿起消过毒的刀,稳稳地下手! 三天后。 顾婉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前,脑袋一点一点的,忽然惊醒,茫然四顾。 “接着睡。”齐长关把沐延昭额头上的湿巾取下,换了一块儿,平平静静地道。 顾婉按了按脑袋,活动了一下肩膀:“怎么样?” “还在发热,不过比昨天睡得沉一些。”齐长关的声音低沉喑哑,难听的很,顾婉叹了口气,也不看他,扭头把视线放在沐延昭身上。 此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三天,他们也搬入津州的一处沐家的别院中,虽然沐延昭其实不大适合移动,但在阴冷的大帐里养病,更让人放不下心。 如今大庸还在围困中,沐延旭却已经抓住了丰朝太,再加上城内粮草断绝,想来是支撑不了太久。 顾婉轻轻摩挲着沐延昭青白的脸,没想到,沐家的胜利提前了两年,沐七还是在鬼门关中走一回。这大概就是他的劫数,命中注定,逃不脱。 自从两次回魂重生,顾婉便对命这种东西,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可是她却不因此消极,反而对世事看开不少——只要尽心尽力,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到也用不着过于遗憾难过。 “你不累?去睡吧。” 齐长关见顾婉发呆,又说了一句。 顾婉耸耸肩,出去洗了把脸,揉揉眼睛,继续盯着,却不觉羡慕地瞅了齐长关一眼。 这家伙前阵可着劲折腾自己,三天前还陆陆续续输给沐延昭至少七百毫升的血,接下来,三日三夜,连个盹都没打,却还是精神奕奕,看不出半点疲惫,这哪是一般人,要换了她,早就休克,说不定连小命都丢了。 习武强身,真不是说着玩的! 顾婉用力拍了拍沉重的头——她是真的很需要锻炼下身体。就说三日前,她给沐延昭做完手术,硬撑着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结果,第二天沐延昭高热不止,她半睡半醒地就让齐长关给折腾起来,那种又惊又怕的滋味,没有一个健康壮硕的身体,绝对受不住!(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醒 “今天他看起来好多了。( ·~ )”齐长关替沐延昭掖了掖被角。 顾婉闻声抬头,也是心有余悸。 昨日夜里,沐七忽然高烧不止,军营中所有人都吓坏了,齐长关不管不顾,拽着她的衣领硬是把她揪起来时的表情,到现在,还让顾婉一想起,心就砰砰直跳。 尤其是看到沐七烧得脸颊通红,不间断地呻吟挣扎,顾婉更是心惊胆颤——会不会手术时消毒不好,会不会是输血出了问题?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并发症,这些抗生素该用多少才合适? 看着沐七如此虚弱无力,不复往日的风华,满脑袋的疑问,让顾婉一向坚韧的神经,也不觉绷紧,揪心的厉害。 幸好他渐渐恢复——虽然高烧未退,但已经能看到曙光。 又给他用了一次抗生素,顾婉摸了摸沐七的额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温度稍稍低了一些。 孙树海捧着托盘进门,那托盘足足有两臂长,相当大,他走起来微微颤颤,摇摇晃晃,顾婉急忙帮着托了一把,搁在桌上。 托盘里的食物很普通,鸡汤,肉粥,大饼,大块儿的牛肉,可是分量十足。 “小娘,齐公,您二位好几日不曾好好吃一顿饭了,多少用一些,要不然身体哪里顶得住?” 顾婉也不挑食,就着盆里略冷的水,洗了洗手,就卷起一块儿饼,泡在热乎乎的粥里,慢慢吃下去。齐长关却是摇了摇头。 孙树海很无奈:“齐公,您除了前天喝了一碗粥之外,就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齐长关不说话。【叶*】【*】顾婉看他一眼,扭头冲孙树海道:“孙副将,你让厨房煮一锅鱼汤。给他补补身,那些什么人参之类大补之物就不要搁了,给他吃也是浪费。” 孙树海一愣,急忙道:“我这就去拿。厨房里煮着呢。” “还有,再煮点儿红枣桂莲粥,多加冰糖,当零食吃还不错。最要紧的是补血。”说着,顾婉觑了齐长关一眼,“谁知道沐七还需不需要输血,总要让他这个提供血液的,血更健康才是。要不然,我还担心沐七输了这家伙的血之后不适应。” 齐长关猛地抬头,很认真地看着顾婉:“怎么让我的血健康?” 顾婉失笑,强忍住翻白眼的,也一本正经地道:“你乖乖按照我的食谱吃饭就是,你要是不吃东西,你的血也会变得质量很差,对沐七的身体不好。” 齐长关再也没有废话,把孙树海端来的鱼汤。全都吞进了肚里,到后来,孙树海到要担心齐长关会不会撑到自己。 孙副将见油盐不进的齐长关,在顾婉手里也没耍花样,面上就露出几许钦佩,见顾婉细细端量自家七公。目光温柔,不觉放低了声音:“小娘,我真庆幸,您在这里。” 孙树海是真的很庆幸,他当兵十年了,一直在定州,年年要打仗,年年要看到身边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各种伤痛,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能撑过去的,十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大部分到死前,还痛的厉害。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血都变成了冷的,看到受了重伤,不能医治的战友,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一刀,就为了那些勇敢的将士们,不要在临死之前,露出软弱的丑态。 三天前,看到自家七爷的伤时,那种绝望,没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永远不能理解! 当时会问也不问,就听从顾婉的指挥,又何尝不是绝望之下随手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再不敢放手,当时,他们都不去想,小娘能不能救活七爷,但心里,其实是很害怕,很担心的。[] 可之后,看到平平静静躺在病榻上的七爷,他们到比顾婉,还要坚信七爷会好起来,这是经验问题,顾婉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重伤的士卒都是什么样。 孙树海的眼睛闪亮,顾婉也只能苦笑,她远不是看起来这样冷静的,虽然历经两世,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作为一个医生,她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医者不自医,为什么医生不能给自己的亲人治病。 因为压力实在太大,面对重要的人,你永远不会有绝对的信心,你由始至终,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我会不会失手……我会不会害死他? 沉重的压力,会让一个意志坚定的医生崩溃! 到了第五日,沐延昭终于退烧,连人都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见的就是婉儿跪坐在桌前,正不知书写着什么。 顾婉沐浴在阳光下,鬓角插了一支桃花玉簪,花色艳丽,形貌优美。但她的容色,却衬得桃花也暗淡无光。 沐七的视线,沿着她一头如水青丝,滑落到她的手上,玉指纤纤,皓腕如雪,用不着看她的容貌,只凭这双手,沐七就觉得,号称天下最美的前朝那位倾国美人,也比不上她。 “醒了?”顾婉若有所觉地回头,正好对上沐七黑亮的眼睛,眉眼瞬间让浓浓的喜色侵染,更增了千万分的光华,手一颤,怪模怪样的笔就落了地。 顾婉深吸了口气,才挪动到榻前,俯下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一滴冰凉的泪珠,滚落在沐七唇畔,滋润了沐七干裂的嘴唇。 半晌,顾婉回过神,抹了把脸,认认真真地检查沐七的伤口,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那十殿阎罗肯定不会留你,你这样烦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世间祸害世人吧。” 沐七四下一顾,见屋里没人,一抬手,想捞住佳人的纤腰,可惜,一下扯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气,额角渗出一连串的冷汗。 顾婉失笑,轻咳了声:“咳咳,你想作怪,至少还得等上三五天,想彻底康复,最快也得半月。” 沐延昭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抱住顾婉,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意:“瘦了,手感不好。” 顾婉摇头,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挪开,笑眯眯走到门前叫孙树海:“孙副将,你们家七爷醒了,还不赶紧过来拜见。” 嗖一声,人影晃动,先进屋的是齐长关,又鸡飞狗跳了半晌,孙树海才衣袍凌乱地冲进屋。 卧房一下变得拥挤万分,顾婉随手拎起桌上的本,准备给他们留一点儿空间:“别折腾太久,沐七还得休息。” 听着此起彼伏的答应声,慢步走到门外,顾婉便听见沐七笑眯眯地调笑:“飞白,就算弟妹好细腰,你也不用把自己折腾成骷髅,万一哪一天回家,弟妹把你当成妖魔鬼怪,扫地出门,那可怎么了得!” 还能说笑,看来沐七的身体是真的恢复了,顾婉莞尔,拎着本,四处看了看,见院里有一个石桌,位置不错,安静且向阳,便走过去坐下,继续写自己的战场救护手册。 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和沐家休戚与共,但她还是不准备弄出火药之类的东西,虽然,火药并不难,有商店系统在,原始的,有些威力的火药配方,她想弄到很容易。 但是,顾婉太了解火器会给这个世间带来什么,那东西太危险,或许将来天下一统之后,她可以拿出配方,做研究之用,不至于等到千百年后,让自己的国民在这方面落后于海外国度,但现在,她绝不想这东西出现。 但真切地感受到在战场上受伤,会是何等惨烈的事情之后,顾婉觉得,她还是应该做点儿什么,她区区一介女,没有学习木兰的勇气,可作为一个大夫,为沐家培养一批专业的军医还有医疗兵,总不是难事,哪怕只让死亡率变得小一些,轻伤重伤的兵卒,好歹有一丝能返回故乡的希望,通往胜利的,那累累白骨铺成的道路,能够稍稍薄一点儿,也是功德一件。 顾婉写的只是一本医疗手册,并不是医书,并不复杂,真正的医生需要长时间的培训,但培养医疗兵,却容易的多,只要读懂了这本手册,再经过短时间的训练,普通人也能正确处理战场上的伤势,在战场上,能早一刻治疗,就有可能让一个重伤的患者活下来。 接下来的日,除了偶尔陪着沐七之外,顾婉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本并不算厚的薄册上面,还顺便让孙副将拨了几个,军营里识文断字的文书,跟着她学习。 也许是因为顾婉救治沐七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能力,也许是那几个被孙副将分到她身边帮忙的文书,本身就是精英,个个对顾婉简直是绝对服从不说,还举一反三,分外聪明,更别说他们简直比二十一世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还要用功…… 这让顾婉的教学生涯轻松不少,也让她挺有成就感——她总算是能明白,当初院长为什么乐此不疲地教导她医学知识,实在是有个聪明的学生,绝对让天底下的老师,都会感觉幸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缨 顾婉到挺能适应津州的生活。(百度搜索:燃文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 沐延昭清醒之后,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她便独居一院,除了每日替他检查身体,一块儿吃吃饭外,到不常见面。 顾婉毕竟是个未婚的女子,一开始事急从权,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的时候,没人能说什么,但现在,一切进入正轨,总要有些避忌。 孙树海心细,特意挑了两个农家女孩儿服侍她,一个叫桃红,一个叫二丫,都是津州乡下人家的女儿,家境可能不大好,但也没到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地步。 孙树海就是相中这他们干净利落,背景清白,特意寻来照顾顾婉,最多几个月而已,给的工钱很高,这两个是高高兴兴,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缨绝无半点儿不乐意。 其实,津州不知多少名门世家等着讨好沐七,别说婢女,就是绝代佳人,只要沐七开口,也能成群结队地送入家门,但那些婢女,再怎么温柔小意懂规矩,孙树海也不大敢让她们太过接近顾婉。 桃红和二丫大概是对工钱很满意,而且,贴身陪伴大家千金,这名头也好听,两个人都很懂事听话,也尽职尽责,就是整理医疗手册,教导那几个文书时,都寸步不离地跟前跟后。 这日,顾婉终于把那小册子给编写完成,扔去印刷,难得清闲下来,裹了件狐腋袍子,也没梳头,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书。 桃红和二丫两个照这样子给她做毛茸茸的分指手套,俩丫头别看年纪小,手却很巧。做出来的手套到比顾婉自己做的还细致些。 做好了一双,就乐淘淘地替顾婉戴上,又低下头去继续,顾婉笑了笑。扔下书本,随手拨了拨剩下的皮子,比较大块儿的都让俩丫头拿回家。缝缝补补做个垫子褥子什么的,都合用,至于边边角角,干脆拼起来做成小包,简简单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缨单,到让两个小丫头看的欣喜不已。 主仆三人正玩闹,孙树海忽然送来一口箱子。 “洛红缨洛将军从定州来。顺便捎带了欧和给七爷的东西。”孙树海一向板正的脸上露出点儿笑意,连皱纹中都添了几分调侃“七爷的私财,还是交给未来夫人保管更妥当。” 顾婉失笑摇头,随手打开箱子。 里面盛着明晃晃的红蓝宝石。玉如意,雕工或者粗糙或者精细的首饰,还有十几颗拳头大小的珍珠。 孙树海都看得眼huā,好半晌才笑道:“这些都是七爷的私房钱,小娘子可要看紧些,男人嘛,手里还是少点儿银钱比较安全。” 其实,在沐家这等豪门来说,这些东西也算不上什么。大约是欧和缴获的物件——战争,除了破坏之外,也能让胜利者尝到不少甜头,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男人向往战争了。 顾婉把珠宝拨了拨,里面还有另外一口灰扑扑很不起眼的小箱子。则盛着不少名家字画,看到这些,顾婉才提起些兴致,笑道:“欧将军的眼光不错,都是名家珍品呢。” 真计算价值,其实这些名家字画,反而比那些珠宝首饰还要贵重。 顾婉小心地把东西收好,勾起唇角,抬头问道:“洛将军已经来了?早听闻洛红缨,洛将军大名,却是始终缘悭一面,今日能相遇,我可要好好和洛将军聊聊才行。” 这却不难,晚宴时,顾婉就见到了那位巾帼英雄。 传闻中,洛红缨有三头六臂,顾婉一见才知,她大约有三十几岁,长得五官端正,明丽,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子,也英气,虽说饱经风霜,眼角眉梢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皮肤也略显粗糙,但这一切都无损她的美貌,只会给她带来与众不同的风韵。 顾婉一见,便喜欢上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洛红缨显然对顾婉第一印象也好得很,别看顾婉面上柔弱,可历经两世,内心深处刚强得很,对于兵法虽然并不精通,可后世网络发达,她读书多,知识面也广,并不是迂腐女子,和洛红缨很能聊得起来。 而洛红缨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就算混迹行伍十多年,骨子里头,到比顾婉还要传统,在军营,她是女子,又是将军,刚硬惯了,难得碰上能说几句心里话,聊得来的女孩子,能遇见顾婉,她也是极为喜悦,就连故意做出的严肃表情,在顾婉面前,也柔软三分。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 孙树海一看这个,干脆把洛将军也安置到了顾婉的院子里,让两个人就住一块儿,可以朝夕相处。 两个人也的的确确是相处的很愉快,可是,洛红缨却对沐七极为冷淡,不,不只是冷淡,每一次见到沐七,那目光都跟刀子似的。 要知道,洛红缨虽说投奔了沐家,但她在军中还是极有威望的,此次来津州,沐七也给足了她面子,硬撑着病体,参加了她的接风宴,洛将军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毫不避忌地表露出她对沐七的敌意。 对她的种种表现,不只是沐七奇怪,孙树海等军中比较八卦的家伙甚至怀疑,洛红缨喜欢上了顾婉,把沐七当情敌看待了。 这个说法很快就得到军中大部分人的赞同。 毕竟,洛红缨对顾婉是真好,对沐七也确实是很不好,连沐延昭看洛红缨都有几分警惕,旁敲侧击地提醒了顾婉好几次,让她不要和洛将军走得太近。 听了这种种传言,顾婉瞠目结舌,不得不感叹,八卦这种东西,无论哪个世界,都不缺少市场。 其实,洛红缨为什么讨厌沐七,顾婉多少能理解。 别看这个女将军现在很强大,很有些叱咤风云的样子,但她当年,也不过是个命途多舛的薄命女,她家也是耕读传家,书香门第,父母恩爱,可惜身体不好,在她十四岁时便缠绵病榻,急忙忙给她选了一个丈夫,是定州的将门子弟,姓楚,名远,字行之。 洛红缨懵懵懂懂地嫁进了楚家,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贤妻良母一般,操持家业,孝敬公婆,楚远是天生的将军,心心念念都在战场上,洛红缨也理解他,尽职尽责地照顾家庭,好让他无后顾之忧,所谓长嫂如母,洛红缨也确实做得不错,把弟、妹照料的都很好,很完美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景天九年,蛮族入侵,楚远奉命御敌,不曾想,定州离边境太近,敌人早有准备,竟然混入了奸细,把楚远和洛红缨独生儿子掠走,借此要挟楚远投降。 达瓦族的人,凶狠成性,年年寇边,年年让边境不得安宁,不知道有多少城镇村落,因为他们毁于一旦,丰朝当时已经是军心动摇,许多人都拿不稳弓箭,听到城外的擂鼓声就瑟瑟发抖,只有楚远独撑大局。 洛红缨喝了酒,或许是这些年太累了,或许真的是和顾婉一见如故,或许是觉得顾婉和她一样,同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居然把尘封于心底深处,从不肯表露出来的秘密,说给了顾婉听。 “他当时好威风,没有半丝怯意,他对着我们的儿子说——楚家世世代代都是英雄,果果你也是楚家的种,不许哭,然后亲自挽起长弓,一箭把我们的果果射死在了城楼上。” “我现在还记得,我千辛万苦地找到他,想他救我们的果果,却只是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的丈夫,杀死了我的儿子。” 洛红缨的眼睛干干的,一丝泪光也没有:“效果很好,定州将士都被他的行为感动,本来低落的士气,一下子高昂起来,众志成城,军心可用,他们仅仅huā费了三天,就击退了蛮族,保住了定州城八万百姓的生命。” 顾婉怔愣许久,她前世便听过许多关于洛红缨的传说,也有人说起过洛红缨还不是女中豪杰时的隐秘,但听当事人在凉如水的夜里,平平静静地诉说往事,顾婉依旧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与洛红缨相比,自己是何等幸运,面对同样的境地,沐延昭虽不可能妥协,却不必靠亲手杀死自己,来提升沐家军的士气。 她虽然成了人质,但她是个能够理智思考的大人,还很有行动能力,而水波,也并不是嗜血狠毒的野蛮人,即使过程再糟糕,他们终究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洛红缨一壶接一壶地饮酒,她的酒量很好,喝了那么多,脸上依旧没有醉意,目光清澈:“他做的没错,他救了那么多的人,他是对的,守卫边疆,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我连怨恨他,都不知该不该……可是,命运捉弄我,还不等我选择原谅他,还是远离他,命运就替我做了选择,我被十公子劫走,去了龙王寨。” “就算别人都说,龙王的十公子是个魔鬼,是个好色无耻的男人,但他对我是真好,他教我习武,教我兵法——连楚远这个做将军的,都没有想过教他的妻子读兵书。” “后来,十公子见我真不愿意留在龙王寨,还亲自去求了龙王,放我离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发泄 世上能有今日的洛红缨,至少有一大半,是龙王寨十公子的功劳。小_说_网шшш.xiàzǎilóu.сοм 洛红缨从定州来,自然不是为了休息游玩,除了因为一些私密原因不好在定州呆在之外,她还是沐家大公子钦定的主将,主要任务便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京城拿下。 只在津州停留两日,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战局,洛红缨就和顾婉依依惜别。 临走时,顾婉十里相送,沐延昭很不放心,奈何他身体未愈,想跟上都不可能,只好眼巴巴看着自家未婚妻亲亲热热地和另一个心思不明的女人携手离去。 顾婉远远望着洛红缨的背影,她一身甲胄,大红的披风迎风招展,座下是高头大马,那等飒爽英姿,让天下女儿都欣羡不已,只是总让人觉得,她再挺直的背脊,也只有刚强倔强,没有快乐。 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投缘的朋友,却只有短短两日的缘分,顾婉也难免有些寂寥。 不过,洛红缨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兵法娴熟,她一到,便掌控住了局势,各种手段频出,连顾婉闲暇时和她开玩笑说到的都用上了。 诸如宣传攻势——大批量地飞书送入大庸,着重往军营里散发,上面写下丰朝一笔笔血泪,不知道是哪位大名士所书,描绘之精彩,放到未来,绝对是能写出绝世悲情文的好手,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估计就算水泽复生,看到这些。也会觉得丰朝不灭亡,才是不合天理。 顾婉觉得,这些飞书能第一时间印出来,还得感谢她。她为了自己的医疗手册能早点儿面世,没少和军中工匠讨论方便快捷的活字印刷术。 沐家派出的劝降使臣,除了和水波磨叽之外。还拎着大把的铜钱,分发给大庸街面上的乞儿流民,让他们竞相传唱沐家的仁德,丰朝的腐朽堕落。 各种段子,有不少很通俗易懂的都是顾婉亲自操刀编出来的,当时说来不过是给洛红缨找乐子,现在到派上了大用场。 宣传战是永远不落实的手段。此招一出,大庸城的暗潮汹涌任是谁也阻拦不住。 亲身经历这一段儿历史,顾婉才明白,沐家的好名声或许有他们家的的确确很不差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沐家是胜利者。宣传也到位的缘故。 紧接着,沐家在大庸城的细作,一大半都曝露出来,金钱珠宝各种许诺,光明正大地涌入大庸各个世家大族。 所谓法不责众,就是水波想要查探,也不可能把整个京城所有的世家都查探清楚。 城中断绝粮草,百姓们就差易子而食,城外日日肉香弥漫。这一场战争。还没有开始,已经注定了结果。顾婉估算,按照进度,大概新年到来时,大庸城便能够归于沐家。 当然,战场上的纷纷扰扰。影响不到顾婉,虽然相隔不远,却是完全不同,她在津州感受不到战火的气氛。 一日日过去,等到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沐延昭的身体也算是彻底康复。 腊月初八,又是一场大雪。此时的雪不比往常,天已经完全冷下来,雪落下没多久就结成冰,一走一出溜,也不似以前那样纷纷扬扬。 虽说不在家,可腊八还是要过,顾婉带着桃红和二丫,在厨房里忙了好几日,弄出各种腊八粥,军队里的士卒吃的,就是简简单单,热乎便成,而送去给津州各世家的,需得好好包装,味道先不说,至少样子要好看。 给沐延昭的,顾婉亲自动手,加了好多红枣,蜂蜜和糖,甜软可口,但最好还是别进别人的嘴,毕竟不是所有人能像沐七似的,有着对甜食永无节制的热爱。 这日,顾婉捧着大碗的腊八粥,喂食沐延昭,无意间瞥见搁在屏风上的白斗篷。 沐七公子和大部分老牌世家子弟不同,他为人比较节省,一般喜欢的衣裳穿旧了也舍不得扔,就说这件儿斗篷,皮料的确好,可沐浴了战火,坏了好几处,要换旁人,早就扔垃圾堆里去了,偏偏他还留着。 “想什么呢?” 沐延昭喝了一口粥,香甜的气息在口腔中炸开,一直甜到了心里,忍不住微微眯眼,一扭头就看到自家未婚妻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衣裳瞧,顿时笑了,“怎么?婉儿想为我缝补衣衫?我固然高兴,却舍不得婉儿你那纤纤玉指啊!” “……我只是想……”顾婉面无表情,平平静静地盯着沐七的眼睛,“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让你贴身穿的金丝软甲,还有两件厚实的防刺服,难道还比不上你这件儿寻常的斗篷?” 枉费她当日就想到沐七可能会发现衣服的好处,让给别人,即使肉痛的厉害,耗干净了所有的积分,还是多给他准备了两件儿,没成想,沐七他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儿,她顾婉便是再用心,又有何用? 这阵子担忧他的身体,也怕影响他的工作,顾婉一直把纷杂的思绪埋在心底,不肯轻易表露,但那不代表她就真的心情平静。 沐延昭挑眉,讪讪一笑,心虚地低头:“婉儿,我也没想到,竟然会需要我上战场啊,那宝衣我本也没想离身,只是战况复杂,大哥、二哥、三哥,比我要危险的多……” “闭嘴!”顾婉深吸了口气,也不知为何,今日就是压不住心里火,她站起身,推开窗户,让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冲刷她心里的怒意。 但她的怒意,根本没办法让沐延昭真真正正地理解。 在沐延昭心里,她只是过于担忧,为了以防万一,才送来宝衣,在沐延昭的意识中,他自己根本没有危险,真正危险的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是他的兄长,他一了解到宝衣的价值,立即作出他最认为最正确的举动,这并没有错。 顾婉苦笑——从一开始和沐七在一起,就担心着的,沐七将会早逝的心结,她根本没办法和任何人说明,若是真的说出口,最好的结果,可能是让人以为,她太担忧未婚夫,而精神错乱了,而最糟糕的结果,别人相信了她,那她就是异类,而异类,在这个世上,永远都没有好下场。 好在,沐七没事!顾婉忽然一撑窗户——“啊!沐七是个白痴!” 这是第一次,她放下淑女的架子,不顾自己算上今世,已经三世为人,像个泼妇似的,高呼大叫。 沐七一怔,心里一抖,却很镇定地把手里的碗放下,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顾婉纤细的肩膀,婉儿的身体是如此纤细,在她的怀里隐隐颤抖,他能体会婉儿的怒火,也知道,婉儿是不愿意把这份怒气宣泄在他的头上的。 婉儿她没有因为自己不顾她的死活,悍然开战而生气,而是为了他不听她的话,把心上人赠送的宝衣,给了别人,而满腔怒气,这个事实,让沐延昭既心酸,又快活。 顾婉叫的痛快,门外守卫视而不见,外面的下人仆妇吓得不轻,却不敢来触主人的霉头,只好放轻手脚,更加小心翼翼,一时间,津州别院居然除了顾婉的宣泄声外再无其它声响。 好半晌,顾婉喊累了,挣开沐七的拥抱,抹了一把脸,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变成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一扭头,揪住沐七的耳朵:“刚才你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咳咳,恐怕这里的隔音效果并没有好到如此程度,再说,窗户开着,怕是整个别院都知道未来七夫人发威时很凶恶了。 沐延昭的眉眼温柔,好脾气地搂住她:“婉儿,我不敢保证我再不会遇到危险,可是我要告诉你,再没有下一次,以后,哪怕只是你给我的一针一线,我也会随身带着,绝不给别人,我会很努力地不让你担心,我会找很多功夫极好的护卫来保护自己,好不好?” 顾婉点头,“我也一样。” 确实需要更多的护卫,她都掉进同一个坑里两次了,难保下一次还有好运气,有惊无险,毫发无伤。 沐七笑起来,眨眨眼,从碗里拿起勺子,塞进身前的佳人手中:“我手好酸,婉儿喂我。” “…………” 顾婉的脸皮虽厚,这会儿居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翻了个白眼,推着沐七坐下,把碗往他手里一塞,见这家伙根本不知见好就收为何物,眼巴巴地瞅着她,脸上更红,干脆把粥搁下,“冷了,不好吃,等过一会儿喝新的吧。” 沐延昭有点儿遗憾,终于还是不忍心逼她,搂着婉儿坐好。 今日难得有闲,两个人凑一块儿,也没什么正事儿,不过赏赏雪,说几句闲话,说着说着,沐延昭到主动说到洛红缨的头上。 “有洛红缨在,我大哥高枕无忧,那人在领兵上,还是很有一手的。” 沐延昭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表情,似乎感叹,似乎遗憾,“只是,她情感上着实不顺遂,这些年,洛将军和她的副将冯立,始终合作默契,感情深厚,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定州战事结束,冯立与她,能喜结良缘,却没想到,数年相依相伴,比不上惊鸿一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送礼 别管沐七这家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给顾婉说洛红缨的故事,不可否认,他成功地勾起了顾小娘的好奇心。【叶*】【*】 “婉儿可知道冯立?” 顾婉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有一个算是把八卦当事业经营的师傅在,论起消息之灵通,她在全国贵妇淑媛中排名,也是前几位。 而女人天生便喜欢关注男人,就如男人凑在一块儿,总会对女人评头论足一般。 冯立冯朝阳,楚州冯家嫡长。出身名门,幼从名师,知诗书懂礼仪,虽逢乱世,家门破败,但在寻常闺秀眼里,却是不可多得的的好男儿,这样一个男,落难时遇到了洛红缨,从名门世家的公哥,变成沙场战将。 “商川那一战,因为冯立不忍心,思量反复,终究放纵了黑胡那帮马匪,结果自己中了埋伏,害得洛红缨飞骑来救,重伤三十余处,才救了他,我师傅当时就说,冯立此人遇事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不配为帅,远比不上洛红缨。” 沐延昭苦笑,“在定州,清和公主趁着世桀骜不在,带着两个婢女逃离塔塔尔部,被洛红缨所救,本来洛红缨是想把清和公主送去给我大哥安置,却不曾想,冯立居然一见之下,就爱上了她,私自做主,把公主给放了。” 沐七说这句话时,面上多多少少有几分不可思议,顾婉也是哑然——冯立和洛红缨在一起五年,共同杀敌,携手驰骋。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奈何却比不过另一个女的回眸一笑。 “冯立放走了清和公主,洛将军前去质问,冯立却是疯了似地说。他死心塌地地爱慕清和公主,愿意为了清和公主做任何事,他说。清和公主是一个柔弱的女,本不应该被卷进这场天下纷争中,她楚楚可怜,只要是男人,就该怜惜她,珍视她,那一阵。洛红缨只要稍有举动,冯立就用怀疑的眼光看她,总觉得她会派人去伤害清和公主,全不记得,那位公主是洛将军冒险救回。【叶*】【*】要不是洛将军,她不是被世桀骜抓回去,就是落在了土匪手里,这两种结果,还不知是哪一种更好些。” “于是,为了军中不过于动荡,也为了洛红缨的耳根清静,大哥干脆下令让洛将军来大庸。” 沐延昭的口气里略带了几分轻嘲,他这人向来君。待人以宽,很少讽刺别人,可这一回,显然对冯立颇为不满。 “我沐家在他眼里,难道是会欺凌弱小的?清和公主到了我大哥那儿,难不成就是羊入虎口?什么时候。我们沐家的名声坏到这地步了!” 沐延昭摇头苦笑,便是大哥,也只会将清和公主奉为上宾,好生安置她,大庸城已经是囊中之物,大哥完全没必要自己给自己脸上抹黑,惹出以妇孺为人质的臭名。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对清和公主,我们沐家,只会心怀愧疚,她的牺牲,根本是我中原大好男儿的耻辱,随便找出一个沐家军的兵卒,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他苦读诗书多年,连这点儿都不能了解……大哥把这样的人放在我沐家军中,我着实很担心呢。” 一番话下来,若是沐七的目的是让顾婉心思转移,那他做的到不错。 顾婉忍不住为洛红缨感慨,她这样一个才貌双全,智谋高绝的女人,为什么总是在感情上遭遇不幸?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在二十一世纪看到的一些故事,那里面的女人,凡是聪明的,干练的,好像多没有好下场,比如翠羽黄衫霍青桐,比如毒手药王的得意弟程灵素。 她们都是好女,却偏偏遇不上能看到她们好处的男人! 顾婉明眸一转,盯着沐延昭,吐出口气:“沐七,你放心吧,天底下讨厌的男人太多,像你这么好的,真是凤毛麟角,无论如何,我都会惜福,牢牢地把握住你。” 她宁愿要一个脑清楚的英雄,哪怕,自己在他的心里,永远也占不到第一位,但至少,自己绝对有着最重要的位置,不用因为别的女人,黯然神伤。[ ~] 沐延昭一怔,眨眨眼,大笑,伸手揉了揉顾婉的秀发。 年节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郁起来,便是身处津州,还是乱世,过年也不能马虎。 刚到腊月,沐家别院上上下下一群仆妇就开始准备,打扫房屋,清洗家具,连犄角格拉的地处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多荒废的院也拾掇了出来,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尽心尽力,说是要把一整年的污秽都除干净,这样,来年就会有好的运道。 顾婉猜测,大约是觉得主家很快就身份不同,连下人们也跟着风光,满腔的喜悦压抑不住,都借着年节,发现出来。 送礼的更多,沐延昭称病闭门谢客,自有旁人代为接待,除了个别不宜推脱的,需要他去见一见外,这个年上,沐七公到也算不得太辛苦。 这一年过去,顾婉已经是十四岁的窈窕少女,女孩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沐七老觉得,三五日不见,自家小红颜的个头就抽高一截儿。 女孩长个儿是好事儿,只是那本来就不算丰腴的小佳人,越发纤细窈窕,总让沐七担心,等他回到涯州,顾安然会不会怀疑他虐待妹妹,跑来跟他拼命! 这当然都是沐七闲来无事胡思乱想,事实上,顾婉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该长肉的地方长肉,不该长肉的地方不长,这一世营养充足,面色比以前好看,个头也高,用不着想象。她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长成记忆中那个漂亮女。 新年要换新衣服,顾婉长了个头。以前的衣服也多不能穿了,借着过年大采购,偷偷换了一批绫罗绸缎。赏了别院的下人许多,还给桃红和二丫一人三匹上好的缎,放了俩丫头回家过年。 然后就给自己和沐延昭都做了不少衣袜鞋帽,其中一套大红的袄裙,最得沐七喜欢,还没过年,非让顾婉穿给他看。 七公全不在乎翩翩公的面。撒娇耍赖,纠缠不休,连手下人看热闹都毫不在意。 顾婉哭笑不得:“你的衣裳不是青的,就是白的,要不然便穿黑的。明明爱素淡,怎么忽然喜欢起这般鲜亮的颜色?” 沐延昭但笑不语,怎也不好意思告诉她——从他开始盘算吉日,琢磨着要迎娶婉儿进门开始,只要见到红色,便心下欢喜。顾婉无奈,其实,她也不讨厌这种大红,只不过。还没过年,穿上未免扎眼,却耐不住沐七纠缠,乖乖地换了。 一身红妆,轻盈盈出门,沐七几乎看呆了眼——顾婉生得好。无论穿多么好看的衣裳,那衣裳也只是陪衬,遮不住人的风采。沐七得意洋洋拉着顾婉的手,非要去院里转一圈,顾婉失笑,难得过年,也就随他,反正院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惹来闲言碎语。 两个人携着手,就大大方方地从东苑,走到西苑,绕过南院,又进了北园,最后才回到顾婉的凝香阁,一路走过,沐七言笑晏晏地给婉儿诉说各院落的布局,景致,和用途,别院的下人们很能体会主人的心意,个个低眉顺眼,表面上绝无偷看的。 年轻的仆从或许只知道七公这是心悦顾小娘,年长的却都明白,估计主是怀着显摆的心思,想要表露出顾婉是未来沐七夫人这个事实。 效果想必不会差,况且,自从顾婉救了沐延昭之后,她在沐七手下心里的地位,已经是直逼沐七了,将来沐七和顾婉若是下的命令相背,这些下人还不知道会听谁的! 回到凝香阁,欧和竟然回来了。 沐七颇为意外:“居然回来了?这么说,大庸的形势定了?” 欧和漫不经意地点头:“年前就能拿下。” 说着,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沐七和顾婉扯在一起的手,笑着掏口袋,掏出一把石头雕成的小吊坠儿,各种动物形状的。 “来,来,别嫌弃,虽然比不上别人的大礼,可我辛辛苦苦地从定州带回来,也是礼轻情意重嘛。”欧和觑了沐延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沐延昭顿时无语:“我记得大哥给你的俸禄不少啊,这么节省做什么?” 欧和鼓起脸:“还能干什么,攒钱娶媳妇啊,现在想娶个媳妇不容易,你要是没钱,哪个大姑娘愿意跟着你去吃苦受罪?” 沐延昭不理他,捡起一只小兔模样的,还挺喜欢,随手塞顾婉手里:“拿着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姓欧的心意,咱们还是要领。” “当然,我这么点儿薄礼,肯定是比不上人家送的绝色佳人。”欧和笑眯眯地靠在窗前,故作羡慕,“我听说郑家送了你美貌姬妾五十人,其中还有最擅长歌舞的胡姬,你这单薄的小身板,消受的起不?要不要兄弟给你分担分担?” 沐延昭的面孔扭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顾婉怔了怔,好半晌才恍然——她怎么说,别院里忽然热闹起来,丫鬟们多了不少不说,还个个花枝招展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过年,下人们也打扮了下,闹了半天,都是别人送的美女! 一想到这个,顾婉皱皱眉,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舒服,似笑非笑地瞥沐七一眼:“我说,你非得拉着我逛园,不会是想让我欣赏一下你的新宠吧?” “咳咳,哪有什么新宠,为夫这是让新进的丫鬟们,见识见识主母的美貌,省得她们有别的心思。”沐七努力把自己装得正气凛然,踹欧和一脚。 欧和笑了,从善如流地收拾自己弄出来的烂摊:“二位,你们也该准备一下,马上我沐家军就要进驻大庸!”(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行李’ 欧和说对了。[] 腊月十七,丰朝太让出皇宫,住进了代邸。 腊月二十,定国公沐放在太极殿即皇帝位,国号庆,祭告上天,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文德。 刚到二十三,沐放旧病复发,立大公沐延旭为皇太,诏曰:“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处决,然后闻奏。” 旨意下发,沐家那些门生故旧,各级官吏,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没半个人惊奇。 这些年来,沐放本就不怎么管事,身体也极为糟糕,要不是担心朝局未稳,估计一开始就是沐延旭即皇帝位,他做太上皇。 上一世沐家得天下时,沐放已经病逝,正是沐延旭即位。 当年,沐家七年内换了三个皇帝,还都是兄死弟及,很多人都揣测这里面的恩怨情仇该有多么复杂,偏偏当时朝政清明,不以言获罪,市井小民也喜欢皇家的八卦,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听都听不过来,就连现在身处局中的顾婉,也不觉有些忧心。 她虽然没有见过沐延旭,却也知道那位大公今年已经四十有五,比沐延昭大二十多岁,身体状况也不大好,嗣还很单薄,嫡妻柳氏不曾有孕,两个侍妾到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但都病病歪歪的,很是有养不活的样。 而沐家老二、老三、老四,到现在连一个庶出的儿女都没有。 说来也怪,定国公的儿们,居然都没有他的本事。个个嗣不丰,此问题现在还不显眼,毕竟沐家刚得天下,但过些时日。怕是满朝文武都要操心皇家嗣传承了。 腊月十七那一天,沐家大公就亲自跑来,把沐延昭给打包带去了大庸。 庆朝新立。【叶*】【*】沐延昭这位七公哪能不在?各种筵席得参加,还得负责安抚因为改朝换代,虽说不至于终日惶惶,却也心怀忐忑的朝廷官员,世家大族。 另外,丰朝留下的皇亲国戚们,总也要安置一番。前朝太还在呢,也要有个交代。 丰朝的皇宫到没遭受多少战火,除了有些宫殿,因为宫女太监逃窜时过于忙乱,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之外。到用不着大肆整修,好歹让沐家的工作量小了一些。 沐家几个公,包括大公在内,实际上都不够细心周到,还是七公沐延昭,最能撑起局面,他就是想躲懒,在这种关键时刻也不可能。 顾婉还没进门,当然不好与他通行。不过,过年还是要去大庸过,沐延昭走后第二日,她也要收拾东西准备进京。 顾家在大庸没有宅院,但陈郡主所赠的宅院早就有人打理,家具齐全。顾婉去了,直接便能入驻,顾婉本是被抓来的,根本没什么行礼,按说抬脚就能走人,可她在津州这么长时间,那些世家大族送了不少礼物,沐延昭又走得太急,他自己的东西,也都留给顾婉收拾。 结果折腾了一整天,顾婉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分类打包,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赶紧进京,把宅院收拾出来,然后着手购买新宅。 她家大哥,大嫂大约也快来大庸城了,等他们到来,总不能住在陈文柔给顾婉当嫁妆的宅里吧,这地方顾婉住住还行,毕竟是师傅的,和她母亲的也差不太多,但要是顾安然住进去,那就有失体统了,再说,以顾安然的性,肯定也不会住。 一切收拾好,准备出门,刚走到凝香阁门前,顾婉的脚步一顿,就见十二个窈窕美女盈盈下拜,领头的那一个,低眉顺眼地跪下,“娘安好!” 顾婉一晕,端着笑容让她们都起来,这才想起,还有最大件儿的‘行李’没有打包。[ ~] 眼前这一众美女,真是个个秀色可餐,丰腴的,纤弱的,娇媚可人的,明艳端丽的,无论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还是颇为人所诟病的具有名妓风范的美人,一应俱全,其中最出色的无疑是领头的这一个,大约十七八的年纪,眉宇间带着一丝愁怨,宛如西捧心,惹人怜爱。 顾婉是一分怜爱都找不出来,只觉得麻烦,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些美女的身契在哪儿,连忙让沐延昭派来照顾她的云妈妈去把压在衣服底下的那个箱翻出来。 顾婉一张张看过去,数了数,每个人的身契都在。 沐延昭自己嫌麻烦,就把麻烦扔给她处置,顾婉都不知道该说这家伙混蛋,还是夸奖他够聪明,漫不经心地抬头问道:“你们可都是自愿为我家奴婢?” 一堆美人连忙表态:“奴婢等愿听差遣!” 顾婉点点头,“都有什么特长?”众美人一愣,半晌才小声回答。 有的能歌,有的善舞,领头的那一位,不但能歌善舞,还能吟诗作画,放在外面,那就是不可多得的才女,说起话来,声如黄莺,柔美动听。 顾婉听了半天,皱眉:“可有人会做饭?可有人会裁衣?” 众美人面面相觑——她们都是被专业训练来服侍男人,讨男人欢心的,哪里会去厨房沾染烟火气,哪里乐意碰针线伤害自家的纤纤玉指。 顾婉失笑:“什么都不会,你们还做什么奴婢?” 领头的美人滞了滞,干脆跪下,抬起头,一脸坚定:“奴婢等愿服侍郎君,沏茶研磨,叠被铺床。” 这脸皮厚的,要是换了个主,估计得气死! 顾婉顿时哭笑不得,干脆让人搬来把椅,坐下,笑道:“你们是我的奴婢,我们家,没有人需要你们沏茶研磨,叠被铺床,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有愿意从良的,我替你们找个婆家,发还身契,送你们嫁人,若是不愿意也可,留下来就得学一门手艺,我们顾家,不留没用的人吃白饭。” 在场的美人,显然都没想到,顾婉如此不客气,一点儿名门闺秀的含蓄都不具备,全傻眼了。 顾婉这时也不着急,让云妈妈继续看着收拾东西,自己慢慢地品茶。 一群美女半晌没说话,显然没一个愿意走。 沐家可是未来的皇家,沐七怎么也能弄一个王爷当当,这些做梦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女,哪个愿意离开? 顾婉无聊地摇头:“罢了,不会也没关系,云妈妈,你把她们带下去好好教导教导,看看有没有可堪造就的……我马上要进京,她们就暂且留在别院,等我安顿好,再另行处置。” “是。” 云妈妈很听话地往前一戳,冷冷道:“愣着作甚,跟我走。” 领头的那美女吓了一跳,眼眶顿时一红,要是顾婉把她们带进京城,那便是委屈些,她们也认了,但留在津州别院,过上十天半月,谁还会记得她们,她们岂不是一辈都无出头之日,心里一惊,急忙哀哀切切地哭叫:“娘,您怎可如此善妒?” 顾婉挑眉,“像我这般公平体贴的主家,你们上哪里找去?要惜福才是,你们慢慢想想该怎么选,想改主意,就告诉云妈妈。” 说着,摆摆手,立时有几个很有眼力的粗使婆,上前来拉拉拽拽,把一群美女都给弄走。 沐家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谁也不曾想,这位怎么看怎么温柔娴淑的未来七夫人,居然如此厉害! 顾婉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前世含蓄了一世,看着丈夫弄了一院的美人,她还得给那个男人好好照顾,见多了正房夫人操持家务,没几年熬成黄脸婆,这一辈,她可不乐意装贤淑,看着自己的丈夫弄一堆女人回家,未来丈夫也不行。 其实,这个时代的女多彪悍,也就世家女还有点儿贤良淑德的风范,很多勋贵人家的女儿,都极会拿捏丈夫,彪悍到极点的,连着丈夫和小老婆一起打,也不是没有。 当然,这依旧是男人的时代,有权有势的男人养一群小妾,是很正常的现象,但妻比较厉害,男人比较惧内,家里只有一个大老婆的,却也不算少见。 所以说,顾婉的行为,着实算不上很过火。 要不是这些人都是郑家送的,好歹要给郑家留几分面,不好没两天就给发卖了,她肯定马上找几个合适的人牙,把人打发走了事。 至此,行礼总算都处置好。顾婉也没耽误,立时便启程,整个车队,浩浩汤汤地进京了。 比顾婉早进京的沐延昭,此时,心情却略有些沉闷。 沐家进京的时候,乐安侯府没有遭到冲击,相反,沐延旭还派人把它保护起来,但是,曾经大庸最富丽堂皇的居所,如今,已经有了几分衰败。 沐延昭走进乐安侯府,看着熟悉的假山池沼,看到把口古朴的陶瓮,不觉笑了笑——水波最好享受,他的府邸,修建的比皇宫还要精美许多。 虽是冬日,可廊下的花草树木,都还绿意盎然,显然是侍弄花草的工匠使了旁的手段,而且打理的极为用心。 见到入目的景致,不像想象中那般‘可怕’,沐延昭的心绪,多少也平静了一些。(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悔 沐延昭在院里转了许久,终于进屋。( ·~ ) 水波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此时听见动静,才睁开眼。 沐七走到他身边坐下,从桌上拾起一颗金色的橘,剥开皮,塞了一瓣进自己的嘴,又塞了一瓣,给水波吃。 水波嘴里含着橘,含含糊糊地道:“我听说,朝廷文武百官,有九成归顺你们庆朝?” 沐七笑了笑,点头。 水波叹了口气,残存的手臂抬起来,看着修长苍白的手指www.97ks.net,叹了口气:“也不奇怪。所谓君臣义,本就不只是对臣下的要求,君王无仁义,又哪能强要百官忠心耿耿?” 如果他只是寻常官员,也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丰朝这艘破船,无论怎么看,沐家执掌天下,也不会比丰朝更差了。 奈何他是水波,奈何——“皇帝舅舅负了天下人,却不曾负我,所以,天下人负他皆可,我却不能负他!” 沐延昭微笑:“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 水波目光柔和下来,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沐七那一双从始至终,都明亮清澈的眼睛:“我这几天总是在想,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儿……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我去参加楚州刺史老太太的寿宴,当时你也在。” “错了,还要更早。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曾经在江夏孙家庄遇到了一群土匪?不过,你遇到土匪的次数多了,怕是印象不深吧。” 沐延昭一怔。恍然道:“怎么会?我就是遇见再多土匪,那一次,却是第一次那般劳心劳力。”当时,他从江夏回到涯州。累得病了半个月。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值得,当年那帮土匪的大头领,如今已经成了他很重要的手下,孙镖头十几年为他鞍前马后,劳苦奔波,着实不易。 只不过,没记得那里面有水波什么事儿,到是——飞白帮了他一个大忙! 那一年。沐延昭才十二岁,渐渐地正式接手他家师傅的职责,那时。涯州沐家虽然也是老牌世家,但在银钱方面,多少还有点儿困窘。 沐家和江夏的程家谈了桩生意,现在想来,其实那一点儿皮货生意,实在算不上重要,可在当时,沐家很缺银,哪怕是一点儿小生意,也需重视。为表郑重,沐七公便亲自送货,挑了涯州的永城镖局护送。 沐家的商号,十几年前,并不算特别大。也就是中等的商号。比多如牛毛的小商号体面些罢了,永城镖局。却是涯州乃至于全大丰,赫赫有名的大镖局,做这桩小生意,当然用不着镖局费多大的心,只是看沐家的面,派了十几个押队的镖师,十几匹驽马。 一路不急不慢地走到江夏地面。 一个老成持重的永城镖局镖头,忽然打马上前,低声道:“郎君,情况有点儿不对,您避一避,退到后面去。( ·~ )” 寻常商旅,一说起土匪强梁,就吓得两股打颤,可沐延昭到对土匪并不惧怕。 他年纪虽小,却是跟着师傅历练多年,光是随着沐家商号出行,就遇上了七八次土匪打劫,心里明白,真正的悍匪并不多见,大多数都给镖局面,尤其是像永城镖局这样硬招牌的。 土匪打劫,也只是求财,一般都是挑软柿捏,遇上硬茬,退避者多,毕竟,拼死拼活杀一场,就是最后抢了货物,还不够伤药费,何苦来哉? 他们现在走的商路,都是大批商队走过的,算是熟路,虽说也偶有土匪拦路打劫,但真正嗜杀的悍匪很少,要不然,这里也形不成商路了。 镖师指挥着商队围成一圈,把镖车护在〖中〗央。 沐延昭规规矩矩地退到保护圈内。 永城镖局,别看只出动了十几个镖师,但能进这种大镖局的,个个都是老手,经验丰富,几乎没用多长时间,一众镖师,已经手持武器,缓缓散开,有人压阵,有人一路冲到镖队前方,彼此掩护,阵型整齐。 大家伙刚刚准备好,路边忽有人高呼一声:“上!” 黑压压一片一头,就从路边丛林中冲了出来! 等这些人一冲出来,沐延昭就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悍勇,也不只是为了那足足几百个人头,比商队的护卫加起来多几倍。 而是因为这群人真不像土匪! 除了领头的那几个,一身彪悍气息,大约是行伍出身,其他人,莫不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手里也没有什么刀剑,不过是木棍,铁叉,剪刀,菜刀,还有拎着砖头的,扛着擀面杖的。这不奇怪,如今铁器都是管制品,寻常人家上哪里去找什么刀剑武器。 但人的的确确很多,而且,这伙人大约是饿急了眼,眼珠通红,悍不畏死地冲上来,眼看着就要闯入第一道防线。 一个个高呼大喊:“冲,反正活不下去了,拼死捞一把,也好过饿死。” 一群土匪,一脸的悲壮绝望,却显然是下定决心,吓不退,惊不走。 这样的因为生活所迫,被逼到绝境的人,反而比正经的强盗,更让人头痛。 连永城镖局一群见惯了场面的镖师,脸色也不大好,这群土匪人数太多,他们镖师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铜墙铁壁,一个人让十好几个人围住,哪怕都是huā拳绣腿,也受不了。 毕竟,这一群镖师不是真正江湖上的高手,也只是受过一阵训练的普通人。 被土匪的气势一冲,镖师也忍不住腿软。 领头的一个老镖师,忍不住走到沐延昭身边,低声道:“郎君。咱们敌不过,不如罢了,货物就给他们吧。” 沐延昭点头“这些货物。[]咱们都不要了。惊一惊马,把镖车给他们。” 货物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土匪太多,总不能让镖师和护卫拿命去填,他一声令下,几个护卫冲过去,一刺拉着镖车的马,六匹马一惊,长嘶不已。一路小跑,就冲入了土匪群中。 这些人是要劫财的,哪里真能让货物跑了。立时顾不得人,通通围上去,连拉带拽地控制住镖车,土匪头领更是抡起菜刀,连砍带削,很快就把货箱上的麻绳给砍断,劈开箱,货物咕噜噜地倒下来,里面的皮料滚落! 领头的土匪一愣,呆了呆。脸上不觉露出浓重的失望之情,不只是他,便是其他的土匪,也失落的很。 其中一个大约只有十几岁的小土匪,眼泪都要落下:“怎么不是粮食?” 当此乱世。黎民百姓。哪里会需要这些皮料,虎皮。貂裘,价值千金,再是好东西,在他们眼里,也比不上五谷杂粮,比不上白huāhuā的银。因为他们没有门路,也没有时间,更没本事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脱手,换不到急需的生活物资。 可无论如何,对方已经交出货物,留下人也没什么用了。 “罢了,放他们走。”领头的那人叹了口气,低语“聊胜于无,咱们想想法,看看这些东西能换多少柴米,总要把这冬日熬过去才行。” 领头的伸手拉住马车的缰绳,转身就想走,其他人也多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去。 永城镖局的镖师们,都松了口气,能少去一场血战,总是好的。 紧张的气氛稍稍放松了些,跟在沐延昭身边的一个镖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苦笑:“这就对了,我看你们的样,都是附近的村民,也不像悍匪,喊打喊杀,像什么话!” 他这句话一出,沐延昭便皱眉,心里叹息。 果然,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土匪,再一次站住脚步,收到一半的‘武器”也再一次握紧。 这些人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看向众人的目光,都隐隐露出惊惧。 一个穿着打扮虽不好,却有几分斯文的中年男,扭过脸,直愣愣地瞪着沐七身边的镖师:“你认识我们?是了,我想起来了,昨天你在刘嫂家讨了碗水喝!” 那镖师一呆。 “杀!”那中年文士闭上眼,恶狠狠地吼道。 几乎只是眨眼间,这群本是乌合之众的土匪,再一次冲了上来,此次,他们更凶猛,几乎只一个碰面,第一道防线就有崩溃的迹象。 那领头的土匪,似乎有些不忍,却被中年文士一把抓住胳膊:“没办法,你该知道官府的狠毒,咱们作孽,做就做了,总不能让村里的老少受累!他们要是活着回去,等着我们的只能是官兵的围剿,要是咱真是土匪也就罢了,可村里还有几个出息的后生,总不能连累他们……” 废话虽多,但中年文士语速快,也就片刻工夫,镖师们一看这些人发狠,也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下手毒辣,一转眼就砍倒了十几人,可土匪人多势众,渐渐地,防守也开始出现漏洞。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黑影闪现,一下冲入人群,所过之处,哀嚎声一片,所有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瘸了腿,那人一手抓住沐延昭的胳膊,带着他飞跃而起,落在镖车那高高的货箱上。 沐延昭吓了一跳,那些土匪也被忽然而来的血腥突袭,吓得浑身颤抖,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土匪,被镖师们杀了十几人,又让人用如此的恐怖的手段断手断脚,看着乡亲们在泥泞的土地上打滚哀嚎,还能拿得住武器,全赖心里对家人的担忧。 齐飞白扶着沐延昭的胳膊,很认真地道:“我没再为了钱杀人,这是为了你,不算违约。” 沐延昭失笑,咳嗽了一声,转身看着已经士气全无的土匪:“我知道,你们本都是寻常老百姓,若非世道不好,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出来拼命,你们放心,我说话算话,说把货物给你们。它就是你们的了,而且,我也保证,至少。我和我的人。都不会去通知官府,此事到此为止,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沐延昭年纪虽轻,也是风尘满面,但他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度,让人心折。 领头的土匪和中年文士面面相觑,好半晌,那中年文士才迟疑地道:“你怎么保证。自己说的是实话?” 沐延昭一身富家公的打扮,气度不凡,明显来头很大。这种贵人,捏死他们这群平头百姓,比踩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里去,就这般放人,中年文士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心的。 看着虽然心惊胆颤,还是努力握紧‘武器”努力站直身的土匪,沐七也挠头,眨眨眼。笑道:“那你又想如何?反正,我不担心。” 他随手把身边的瘦弱少年推到身前“这家伙别看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别说你们几百人,就是你们的人数再多一倍。他杀不完你们。带着我突围而去,远走高飞。绝无问题,只不过,真到了那个地步,就是我想放纵你们,也要为战死的镖师兄弟,讨个说法了。” 齐飞白生得相貌极好,目光纯净,人也瘦小,此时低眉顺眼地站在沐七身边,由着他推来推去,要是平常,谁也不会把这么个‘小人儿’当危险人物,但此时此刻,他脸上身上还沾着血,地上被他打断了手脚的可怜人还在哀嚎,任谁也明白,这人不好惹! 中年文士心下忐忑不安,土匪们的脸上,满是绝望。 终于有一个汉,受不住刺激,捂住脸嚎啕大哭:“我死了无所谓,可我老娘怎么办,他老人家三十岁守寡,辛辛苦苦才把我拉扯大,现在病在床上,我这个当儿的没本事给她买药治病,难道还要让她老人家为我伤心……” 他一哭,所有人都开始掉泪。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满腹辛酸泪,经历之凄苦悲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沐延昭年纪尚幼,就算聪慧稳重,不比寻常少年,这种事情,还是见得少,脸上便不觉露出一分不忍。 那中年文士,眼珠一转,居然换了一副面相,扯着旁边的土匪头领就跪了下去,他刚才喊打喊杀的时候,气势十足,这会儿一跪下,竟然也比别人看着更可怜:“郎君,今年春旱夏涝,蝗虫肆虐,朝廷大肆征敛,我们村里早就没了余粮,将将到了易而食的地步,昨天,孙尚他娘亲,为了给儿多留下一口饭食,把自己吊在了树上,要不是孙尚发现的早,恐怕是要魂归黄泉……” “郎君啊,我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放了你,我们全村都跟着蒙难,不放你,我们都是在地里刨食的穷苦人,又哪是这位大侠的对手,您就发发慈悲,给我们指一条活路吧!” 此人在土匪中显然地位不低,他一跪下,其他人也跟着屈膝。 “您要是不给我们一条活路,还不如这会儿就让你的人砍掉我们的脑袋,小的引颈就戮,绝不反抗。” 中年文士一个手势下去,哭声一片,哭的见惯了悲苦的镖师们,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沐延昭顿时傻眼,他一个小小少年,哪里见过这种撒泼耍赖的手段,只能绞尽脑汁,看看有无办法安顿这些人。 ………… “你收下一群土匪不说,还东求西求,关系用尽,一个个地帮他们安排差事。” 水波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沐延昭挑眉:“其实,我当时是想,这个中年文士脑挺好,糊弄人,一套一套的,也算是人才,荐给我大哥,说不定有用。” 他那会儿年纪小,却也看得出,这中年文士,就算称不上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说他是个人才,也不为过,至少,此人眼光不错,能看得出沐延昭心软仁善。 他也很明白,带着村民当土匪,这种事儿绝对长久不了,就是今天没有碰上沐延昭,说不定明天会碰上更厉害的人物,到时候,整个村毁于一旦,也是极正常的,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个貌似面慈心软的贵人,还是个小孩,似乎没被世间的黑暗侵染,他要是不下定决心搏上一搏,恐怕老天爷都会唾弃他! 别看他的举动像是胡闹,可胡闹之前,他观察的很仔细,脑也转了好几圈,衡量许久,才下定决心的—— 主要是他们村已经面临绝境了,就是情况再坏,怕也不过和现在一样,等死而已。 水波侧过头,看着现在身量修长,眉眼温和的沐延昭,脸上的抑郁之情,略略消融了些许:“当时我也在江夏。” 沐七一怔。 “当时我正在望川楼喝酒,就看见一人拿着沐家的牌,进了江夏好几家粮号,买了十几车的粮食,我有点儿好奇,当时就没走,留下来看戏了。” 水波叹了口气“哎,要是我没有留下多好,如果我的好奇心少一点儿,也许……” 他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因为到现在,他其实也没有后悔,没后悔和沐延昭成为朋友,哪怕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还是要说,生平能得沐七为友,或许是他贫乏的生命中,难得的一抹亮色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忙碌 水波的目光幽深:“我眼看着你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一本正经地与江夏的各级官府周旋,应付底下的小官小吏,和三十多个商会,商号交涉,与比自己年长三轮的老狐狸们谈判,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浪费掉自己宝贵的时间,欠下好几个重量级的人情,却只为了那几百个,无甚价值,根本无法给你带来任何利益,还差一点儿让你死于非命的土匪,能顺顺利利地活下去!” “我那会儿就觉得,你这人真有趣,和我平日里见到的世家公哥儿完全不同。【叶*】【*】” “要知道,换了另外一个世家弟,遇上这种事,碰上脾气急的,回头就派人屠村,用诛杀匪徒的名义做,事后官府还得谢谢他,就算是性好,重言诺,不主动让官府去围剿这群人,也差不多,更心善的,大约会从里面挑出几个有些本事的,给点儿好处,安排个差事,一样能达到收买人心,彰显自家仁善的目的。” “可你呢,竟然真的把那几百人的生活都考虑到,都安排好,有那份儿力气,做点儿什么,都比干这个收益大……我当年可非常好奇,不知道你长大了,会不会还做这等蠢事!” 水波笑得眼睛弯起,“不曾想,十几年过去,你这性是半点儿没变,哎,沐家能得天下,还是有道理的。” 沐延昭挑眉,用手撑住下巴,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当时真如水波所言。那么伟大! 诚然,安排这些人,并不容易。 虽说让几百个土匪从良,在地方来说。也算是功绩,虽说,沐延昭世家弟。当地官府多少要给沐家几分薄面,但他当年才十二岁,年纪小,还只是沐家的七,又不是嫡长,也没哪个高官真把他当一回事儿,他去拜访。人家也就哄着他看看歌舞,吃吃酒席,也就罢了,这种麻烦事,人家表面随意答应一句。( ·~ )绝不肯为他费心。 那是几百个人,不是几十个人,就算想给他们一口饭吃,也得有地方放,沐家那一年,连自己人都有些养不活,就算是要养别人,也要挑有能耐的名士大儒,几百个乡民。能有什么价值? 沐延昭没办法,把家里还有点儿地,能种地的都发放盐粮,送回家去,剩下的两百多人,选一部分老实厚道的。准备带回涯州,看看能不能找一家镖局,安排一下,事实上,沐家商号生意越做越大,也应该有自己的镖局才好。 剩下的,就选身体健壮的,派护卫教教规矩,准备推荐给江夏各商会。但这也不是容易事儿,江夏地面上的商号,商会,也有自己的护卫人员,人家更愿意培养自己的人手,对外来的,总要多几分戒备,沐延昭又不得不一次次登门拜访,挨个说服他们…… 这对在商场上沉浸多年的老狐狸来说,都不算简单,何况做到这些的,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 可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沐延昭笑了笑,他付出了心血,收获也不少,在这场各方利益交锋中,他学到很多东西,人也成熟了,更别提还收获几个忠心耿耿的人手,土匪里面带头的孙镖头,连着他的徒徒孙,是真为沐家效死命,那个中年文士,于凤成,后来成了大哥的文胆智囊……只可惜,前年大哥遇刺,于凤成为了掩护大哥,重伤身亡! “来,这一杯酒,就敬你一直是我心中的那个沐延昭。”水波亲自为沐延昭满杯,“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水华庭。” 沐七低下头,喝下杯中的温酒。显然,大哥没有虐待丰朝乐安侯的意思,酒色纯净,味道香醇,绝对是上等的美酒。[] “……就是一时感慨,这阵想的太多,脑里乱的很。”水波苦笑,“你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我为丰朝,尽了臣的本分,其它的,也没什么能做。” “你大哥答应我,让我避居楚州,虽然可能人身不自由,但沐家大公的品性,我还是相信的,终此一生,天下再没有乐安侯水波,只有永靖侯。” 这些日,沐延旭为了安抚前朝贵族,已经封了好几位侯爷,水波便第一个得了永靖侯的封号,虽然多只是虚名,却足够让惶惶不可终日的丰朝显贵们,安心几分。 将来,纵然再也没有纸醉金迷的生活,到底命还是保得住的。 沐延昭点点头,心情黯淡。两个幼年相交的友人,从此之后,终成陌路。 “别这样……时间是最好的东西,总有一日,它能把所有的痛苦疑惑都给消磨干净,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两个,还有幸能把酒狂欢。” 水波眨眨眼,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豁达,“……对了,别忘了替我向未来嫂夫人道歉,至于齐长关,大约道歉也没用,他没一剑劈了我,已经是看你的面!” 沐延昭莞尔一笑。 水波伸了个懒腰:“我明日就要启程,今天晚上你别走,咱们抵足而眠。”以前他老嫌弃沐延昭不讲卫生,脏的很,现在还是很嫌弃——瞅了瞅沐七那一身还算光鲜亮丽的衣裳,鼓起脸,“不过,你得好好洗个澡。” 曾经的乐安侯水波,大庸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除了那些一直挂念他的少女,少妇,再没多少人记得他。 不过,这也许就是水华庭想要的。 水波走时,沐延昭没有送行,只略略在顾婉耳边儿提了一句,顾婉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是滋味,说实话,她对水波的印象不错,哪怕被那家伙抓到大庸,被吊在城楼上威胁沐七,她还是要说,这只是造化弄人,水华庭是真把沐延昭当挚友待的。 顾婉自己没去送行,水波秘密离京,恐怕就是不想招人眼,她也不好添乱,毕竟,现在的顾婉,可是香饽饽一个,关注的人实在多,只派人送了一十八坛上好的美酒,默默祝福那家伙能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亡国的皇族,日不会好过,只希望水华庭能成为其中稍稍幸运的一个。 顾婉也没有太长的时间去伤春悲秋,她有很多事情要忙,要给自家买一座宅院,要帮自家师傅看顾安抚她那些心下忐忑的族人,还得接待不断找上门来送礼拉关系的贵妇们。 买一座宅院到是比较容易,一听顾家要置办产业,不知道有多少欲巴结新贵的商人,捧着地契上门等她挑选。 郑陈两家,都是大庸名门,改朝换代,很难不被影响,虽说没有伤筋动骨,但是族人收到牵连的确实不少,两家肯定想着要和新皇族攀上关系,这样,陈文柔的爱徒,沐七公的未婚妻,顾婉,就成了很好的搭桥牵线的人选。 顾婉才进京,光是郑、陈两家的年礼,她就堆了半仓库,这还是陈郡主送的别院仓库够大。 为了回礼,更是差点儿没把顾家在京里的几个铺给掏干净,即使是上辈和这些杂事大了一辈教导,这一世又受名师教导的顾婉,都有些手忙脚乱,还是沐家大嫂派来几个管事帮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至于和大庸的名门贵妇交际,到是顾婉最得心应手的,反正她现在是被巴结的一个,登门的都是和沐家关系不错的,绝不会有人去故意为难她。 总而言之,顾家小娘在大庸的初次亮相,颇得了几分真真假假的赞誉,至于那些说她配不上沐七公的流言,各种酸言酸语,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一般情况下,就算有人想挖顾婉的墙角,也得等朝局平稳,状况明朗之后,这会儿捣乱,万一让沐七公记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年初六,夜。 月光如水,虽然只有弯弯月牙,却也给大地镀了一层亮丽的外衣。 院里灯火通明,各处贴着皇宫里发下来的‘福’字。 今年,新等级的圣人和太,‘福’字大批发,不只是有从龙之功的勋贵,连大庸高位的官员都收到了。许多和沐家有姻亲关系的家族,更是被赏赐了不少很特别的小礼物。 例如几件御寒的衣物,一些笔墨纸砚,还有其它零零碎碎比较实用的物件,虽然说不上珍贵,却着实贴心。 顾家大约是收到‘赏赐’的人家中,唯一一个,既不是顶级世家,也不算勋贵的人家。 夜深人静,才送走几位重量级的访客,累得几乎脱层皮的顾婉,趴在别院明亮的烛火下,抓着笔辛辛苦苦给自家大哥,大嫂写信诉苦,盼望二人尽快进京。 一封厚厚的长信写完,顾婉才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床睡觉。 这一年,大概是顾家过得最仓促的一年,就连当初在上琅,过年也没有这般忙乱仓促的,就算物质上简陋些,好歹算得上团圆。 当然,不只是顾家,整个大庸的世家贵族,都没什么过年的心思。(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八章 庄子 大庸城 码头上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丝毫没有想象中那般凋零衰败。( ·~ ) 顾安然扶着方素,立在官船船头。 他们此次从涯州来大庸,乘坐的是沐家专门派遣来接的官船,高达两层,用料豪奢,极为气派。 这样的官船,换了往常,恐怕也只有王孙公才敢使用,船舱阔朗,比寻常屋还要宽敞,坐在软榻上,丝毫感受不到颠簸。 立在船头,看着河面上波涛汹涌,顾安然不由想到当年来大庸求学时的景象,那时他只是个父亡母病的落魄学,初临京城,满心忐忑。此时此刻,他再临大庸,却是满怀壮志豪情。 辅佐英主,功成名就,哪个好男儿不想? “大郎,娘,行李都收拾妥当了。”王大指挥着小厮,小丫头们把大箱小箱的东西搬下船,渡口早有马车等着,一行十几辆,马车上俱挑着灯笼,上书一个方方正正的‘顾’字,颇引人注目。 顾安然点点头,待看到亲自来迎接,立在渡口处的妹妹时,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顾婉笑了笑,任由脚步急切地冲过来的大哥,把自己上上下下,仔细端量。 “高了,也瘦了。”顾安然眯了眯眼,把眼中的泪光压下去,笑道,“不过,更好看了。” 他总算放下心,妹妹忽然失踪,生死不明,他这阵,嘴上不知道多了多少个燎泡,鬓角都增了几许霜色。这会儿看见健康漂亮的妹妹俏生生立在眼前。仿佛所有的痛苦都不复存在,连本来想要好好教训顾婉的心思,都消散开去。 “好了,大哥、大嫂旅途辛苦。还是快回去歇歇。”顾婉笑眯眯地走过去。牵着方素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方素勾了勾唇角,看了顾安然一眼:“妹妹是不知道,自从接到你的书信,郎君就着急火燎地遣散了家中大部分仆从,留下吴管事他们看家,只带了三娘,宝笙,宝琴。[]王大,王二,这寥寥几个人手就上了船。若不是我看不像话,好歹又带了几个丫头婆,恐怕这一路上,连烧茶倒水的活,宝笙他们都做不过来。” 方素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都给配了小厮,让顾安然给留在涯州,没跟着走,若不是她这般心性洒脱的,恐怕都要以为丈夫要拿捏自己。 “那咱们可得再添点儿人手了,总靠沐家帮忙。也不是事儿。” 顾婉有点儿愁,她虽然相中了一处宅院,是前朝落魄侯爷留下的宅,年前就过了户,但这是要做顾家他们这一支的祖宅。整理装修都不能轻忽。十天半个月也住不了人,大哥、大嫂来得太快。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看来只能暂时住在从顾家分得的一处庄里了。 如果有可能,顾婉实在不乐意在这正忙乱的时候,去庄和那帮他家无赖婶娘安排的下人纠缠,本是打算等清闲的时候,抽空打发了那帮小人就是,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不好让大哥、大嫂去住陈文柔的宅院。 顾婉心里盘算,面上却不显,小声和方素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就浩浩汤汤地向着顾家的庄走去。 顾家这庄虽说一直是顾家大房的,可之前十好几年,都是顾家二房打理,里面的管事,还是顾婉的婶婶,王氏的奶妈李氏的男人。里面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是王氏的人。 顾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口,顾安然先下车,才伸手把妻和妹妹扶下。 只见庄的大门都是新刷过的,两边的草木打理的整整齐齐,庄门口,四五十个丫鬟婆小厮排排站着。 李氏的丈夫,也是庄的管事洪青,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前,迎接几个主进门。[ ~] 屋舍似乎刚刚翻新过,院里有点儿杂乱。 洪青脸上挂着恭谨的笑容,歉意地前头引路:“郎君,下人们不懂事,院还没清扫干净,奴才一定尽快处理,请您安心。” 顾安然点点头,不怎么在意,反正也不会在庄里常住。 顾婉随意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容,可真规矩呢! 洪青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从头到脚都收拾的非常妥当,没有丝毫越矩之处,如果不是早前打听大庸情况的时候,不知有多少陈郡主留下的人手,在她耳朵边嘀咕——庄的管事娘穿金戴银,李氏的闺女通身的金玉首饰,衣服用的绸缎,比大户人家的千金还要好,这一家早就住进了正房,把自个儿当成了主! 恐怕,顾婉都会因为这些下人的守规矩,而高看他们一眼! 果然,天底下还是聪明人多。 顾婉失笑,以前看小说,总会看到很多奴大欺主的情况发生,比如说,某某下人在家里经营几十年,关系错综复杂,连主都不放在眼里,当面就敢给主难看……这类情况当然时有发生,但大部分都是主确实好欺负,而那些奴才,也的的确确有自己的依仗,这仅仅是个别特例,绝大多数时候,主对奴才,都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权。 至少,顾婉绝对相信,别看这些奴才在他们没来之前,已经享受了十几年主的生活,却绝不敢当着她的面撒野,就算有小心思,也只会暗地里使坏——能让王氏委以重任,在庄里一做,就做了十几年管事的人,怎么可能是蠢笨的。 洪青以前再风光,他也只是个贱籍的奴婢,可不是那些签了活契,干几年还能赎身的奴才,若敢给顾家这几位主没脸,顾婉就是打杀了他,也没人多说一句废话! 他们都是王氏留下的奴才,可以想象,现今的主本身就对他们不满,这会儿在顾安然和顾婉面前,他们自然是怎么老实,就怎么做,一点儿把柄都不肯让人抓到。 更何况,如今的顾婉,顾家宗族套近乎、拉关系都还嫌来不及,顾家的下人更是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即使是被王氏拿捏住的奴才,也绝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恭敬之处的。 进了门,顾婉身后,走出四个婆,抬着两个青尼小轿。 洪青的目光闪了闪,到没说话,顾婉也不理她,只笑着对方素道:“上轿走吧,嫂一路行来,着实辛苦了。” 方素含笑点头,上了轿。 四个婆,一路抬着顾婉和方素去往内院,很快来到一个红墙碧瓦的院处,看方位布置,正是正院,顾婉拉着方素的手,陪着她一起进去:“这里哥哥和嫂暂住,我就住隔壁的竹园。” 顾安然和方素两处都看了看,见正院里梅树遍布,颇为清雅,竹园种了一排竹,也很有意趣,还算满意。 看完暂住的地方,顾安然让妹妹和妻先去休息,他则去书房,准备一下先得去见恩师。 顾南年前就随着沐家的家眷一起来了大庸,顾安然作为弟,来京城之后,自然要先拜见老师的。 顾婉指挥下人,把带来的行李先安置好,除了日用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其它的都收着,暂时不开箱,这会儿若要打开,搬家的时候还要折腾,未免麻烦。 丫鬟们忙里忙外地整理用具,顾婉和方素在榻上落座,宝笙和宝琴两个丫头早就很有眼力劲地端来热水,服侍她们洗漱干净,又捧来热茶。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下肚,方素舒了口气,通体舒畅,顾婉瞧着她的面色,却有几分忧虑:“嫂的脸色不好,莫不是累到了?” 顾婉连忙给方素把了把脉,确定她只是略染风寒,并不严重,才松了口气:“嫂恐怕是在船上吹了风,还是要小心些才好,我开个方,抓几副药喝,过两天就好了。” 方素失笑,刚想说什么,就见李氏领着两个一身红衣的少女,登上石阶。 宝笙撩开帘,略有些疑惑,“李妈妈?您这是?” 李氏满脸堆笑,脸上的褶都挤在一起,恭恭敬敬地道:“奴才看主身边只有两个丫头伺候,特意拨了两个看着伶俐的,帮忙打打下手。” 顾婉隔着竹帘,随意瞥了一眼跟在李氏身后的丫头,见其中一个满脸骄矜之气,无论怎么看,都不似个丫头,心思一转,就知道这女孩儿是李氏和洪青的独生女,不由眯了眯眼——才夸那个洪青洪管事聪明,没想到,他老婆却是个蠢笨的,女儿养出一副小姐脾气,不知道藏着掖着,居然敢往主身前凑,真不知死活! 还没等她发话。 路三娘也领着四个俏丽的丫头出现在门前。 这几个丫头穿着一色的青葱色的衣袍,面容俏丽,举止温文,一进门,就向着方素和顾婉躬身行礼:“见过娘。” 顾婉点点头,对方素笑道:“这几个是沐家大夫人怕我刚来京城,缺少人手,特意给挑选的丫头,都专门教导过,很知道规矩,春梅擅针线,以前跟着如意坊的绣娘学过,夏兰会算账,秋菊厨艺不错,冬雪年纪最小,手上有点儿功夫,嫂出门,便带着她吧。” 听顾婉徐徐说来,李氏脸上一青,心下略有不安! 她刚一踌躇,顾婉便漫不经意地瞟了李氏一眼,随口道:“李妈妈也有心了,你带来的那两个,且让宝笙教导几日,送去伺候哥哥便是。” 李氏先是为顾婉不把她女儿放在眼里,连名字都不问而不悦,一听说让伺候顾安然,又脸上一喜,低声应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九章 嫉恨 顾婉并没有真把几个心思不正的下人放在眼里,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 宝笙和宝琴俩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家小娘,为什么要把怎么看也不似丫鬟的女孩送去伺候大郎,可她们两个对顾婉服膺得很,主不说, 她们也绝不会多问。 李氏领着女儿洪风瑶,回到东跨院。 刚一进屋,洪风瑶的脸色就大变,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扑倒在榻上,咬牙切齿地抓起枕头,对着一直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绿儿,一顿劈头盖脸地打。 绿儿显然被打习惯了,抱着脑袋,一言不发,更不敢哭出声来。 李氏皱皱眉,走过去坐在榻上,喝了一碗茶水,才不急不慢地道:“风儿,娘不是告诉过你,就算想出去,打人的时候也不好往显眼的地方下手!” “你还说!看看咱们现在过得什么日,住的这破房,穿的这破衣裳,我都不好意思出门见周好她们。” 想到十天之前,她在庄里还是呼风唤雨的大小姐,穿着绫罗绸缎,出门佩戴的首饰,比一般的地主家的千金都不差,可自家爹爹一声令下,她就从阔朗精致的大屋里,搬到偏院,这还不说,她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全让爹爹弄走藏了起来,如今穿的,用的,吃的,何止是下了一个档次,生活待遇天差地别! 越想,洪风瑶越生气,全没想过。这才是她本来的生活,以前的风光,都是虚幻的。 “娘,现在到好。你还要女儿去当奴婢,去看人家的脸色!” 人就是这般,如果一开始没有得到好的生活也就罢了。[]可一旦得到,乍然失去,一定会觉得异常失落,心性坚定的人,或许能冷静思考,扭转不利的局面,但心性不好的。则很容易因为巨大的落差心理失衡,做出蠢事。 李氏的脸上也阴晴不定半天,但她到底比女儿聪明些,叹了口气,握住闺女保养得宜。和千金闺秀相比,也丝毫不差的手,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傻丫头,你以为爹和娘,愿意委屈你?这不是没有办法?好孩,你在忍忍……” 李氏的目光隐约露出几分贪婪,“现在顾家可非同小可,小娘攀上了天家,将来就是正经的皇亲。现在大夫人还没有一二半女,你要是勾住大郎,让他围着你转,再生下长,娘捞够了本儿,想法谋出府。恢复良籍,咱们家就算是翻了身,以后孙孙,都不用伺候人了。” 洪风瑶似乎真让李氏说得动了心,虽然懵懵懂懂,但她还是本能地知道,她以前享受到的富贵荣华,都很虚无,如果不能真正翻身做主,那就如现在一般,很轻易地失去一切! 顾安然和顾婉各忙各的,方素也急着适应大庸的新生活,而距离他们并不远的顾家宗族里的人,还有叔叔一家,却因为他们,颇费思量! 顾家宗族内的所有人第一时间达成共识,那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顾安然和顾婉,深刻地感受到宗族的温暖。 自从大庸的贵人们,都知道顾婉和沐七公订婚之后,顾家上下,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丝细微的变化,并不明显,但以前用鼻孔看人的贵人们,逐渐变得和颜悦色,平日里只能羡慕的宴会,家里的女眷也开始能接到帖参加,哪怕是和顾安然,顾婉两兄妹只是八竿打不着的远亲,出门之后,一报出姓氏,多少也能感觉到方便之处。 总而言之,顾家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上不了台面,某些人提起来,根本就不知道‘世家’里面还有这一号的,无关轻重的小家族,现如今,哪怕是郑家,周家这等大世家出来的人,说起顾家,也会恍然大悟地道一声,原来是那一家! 他们都不傻,当然清楚这一变化是怎么来的。[] 其实,沐家是世家大族,亲朋故旧很多,顾家在一些顶级世家眼里,现在也就是和新朝联姻,有了那么一点儿兴旺发达的本钱,真要想让人重视,那还得靠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努力,如果下一代孙不争气,马上就会再一次落入三流世家,甚至成为庶族的可能,无他,底蕴不够! 但眼下,就算只是借了皇族的势,好歹顾家有了那么一丝希望,宗族里的族老们,也想着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家族兴旺的一天。 再说,顾安然和顾婉,就算不看后面牵扯的关系,也是很出众的小辈,关怀一下,让他们和家族联系更紧密,别疏远得断了关系,那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负责联络感情的人选,肯定是顾宇最合适,他可是两个小辈的亲叔叔,小辈又没有长辈,由叔叔出面,关照关照侄,侄女,再合适不过了,以前两个人远在涯州,鞭长莫及,现如今总算有机会,在这些族老们看来,顾宇应该赶紧表示表示心意,送宅,送银,送人,缺什么,族里出也没问题。 对这个,顾宇是没有意见,他也为自家侄侄女高兴。 虽然顾宇自诩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并不像要借助裙带关系讨好处,但这无碍于他发自内心地觉得,顾婉和沐七公的婚事儿,着实不错。 那沐七公虽然为人低调,可沐家赢得天下之后,知道他的人也多了起来,至少在传言里,沐七公文武双全,温文尔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只是,他也知道,这会儿顾婉和顾安然都忙,他身体也不好,经不住折腾,除了在顾婉来大庸的第三天,派人接她过府,说了几句闲话之外,就没多打扰。 还是顾安然来京之后,拜望过老师,便主动过来拜访,顾宇见自家侄已经脱去少年人的稚嫩,变得成熟起来,更是欣慰不已。 顾宇这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一直病歪歪倒在床上,没有大好,可也暂时没有危及生命,如为一高兴,精神好了不少,还能下床了,到是意外之喜。 他心下开怀,却不知道,他的嫡妻王氏,此时的心绪,分外复杂。 王氏是绝不乐意看着顾安然和顾婉好过的,莫名其妙的心结,持续到今天,怨怒这两兄妹,已经成了王氏的习惯,此习惯还根深蒂固,轻易消灭不了,顾安然和顾婉过得越好,她越是愤怒。 顾家老宅 自从改朝换代以来,王氏已经着急上火了好长日,到了年末,随着顾婉来京,她的怒气也越发收不住,下人们也不敢露出丝毫年节的喜庆劲,就怕惹得主母发飙。 如果顾婉知道,自己能给王氏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恐怕还会故意在她面前多转几圈,就算是前世的恩怨,此生不必过于计较,可让前世的‘仇人’难过,看着她丢了那副温柔和善的假面具,总还是高兴的。 王氏守着熏笼,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大红袄裙,满头珠翠,端端正正地坐着,若有所思地听着大丫头念节礼单。 说到顾宇做主,给顾安然和顾婉的回礼,听着那一连串的好东西,王氏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到还勉强能不动声色。 正说着话,顾媛的贴身丫头来报,说小娘又和未来姑爷吵了架,这会儿正在房里哭。 一听这话,王氏的心肝都颤了颤,她是个母亲,疼爱儿女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她捧在手心儿里,小心翼翼地看护大的女儿,如今竟然落到如此下场,她如何不恨? 可是,不让媛儿嫁给黄杰,一个名声都坏了的女孩,还能有什么出路?难道,真像女儿哭诉的那般,送她去庙里,让她青灯古佛的过一辈……那庙里,又哪里能真是好去处! 再说,女儿不嫁,传出流言,她的安和,哪里还说得到好亲! 想起前日,她出门做客,曾经连远远看一眼,都不容易的郑家的二夫人,笑眯眯地和她拉家常,话里话外地说,她有一个好侄女,说沐七公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品行出众,才貌风流,房里还一个丫头都没有! 想起沐七公,不现在该称呼七皇了,七皇即使这般忙碌,还是不忘把大箱大箱的礼物送去顾家,虽然说是给顾安然的,但真正是为了什么,明眼人都明白! 两厢一对比,王氏越发觉得自家女儿可怜,她把说不出的嫉妒都咬碎了吞进肚里,细声细气地吩咐:“以后给……侄少爷,侄小姐的礼,都加重三成!” 即使她不乐意,但她还是要勉强自己和顾婉处好关系,至少不能让顾婉对她这个婶婶敌意太重,和七皇拉上些关系,指不定对自己儿女的将来,还会有些好处,黄杰书读得是不错,可他不争气,坏了名声,大约再无未来可言,可媛儿除了他之外,也不能嫁给旁人,那也只能认了,大不了她养女儿一辈! 王氏苦笑,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在顾婉面前,装装样!(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章 相见 目前,王氏的那点儿心思,还没办法影响到顾婉。[] 过了二月,顾家的新宅整修完成。 虽说皇家并没有颁布太多的礼仪规制,但什么身份住什么样的宅子,还是得符合规矩,现如今他们的新宅以前是侯府的,即使落魄了,还是有很多不适合顾家用的地方,只是边边角角的修改,就很是耗费了一些时光。 若不是沐延昭体贴,下令匠作那边鼎力相助,拨了十几个本事比柳木头只强不差的老工匠,带着一堆徒弟帮忙,恐怕这宅院修不了这般快。 顾婉这些年来,建造宅院,整修宅院,此类的活计做过好几次,对这些事儿早已经轻车熟路,这次帮忙的人更多,到也并不曾费太大的力气。 大庸的宅子和在涯州不同,不能只想着自己住的舒服,还得考虑门面问题,除了自家的院子往舒服里布置之外,新宅该有的‘奢华’,是半分也不少的。 新宅占地,大约有四十亩,和大庸寻常的宅院不同,是顾婉更适应的江南园林的风格,虽然不如涯州那边儿,直接将山林当庭院更大气,但这里的园子更为精巧细致。 亭台楼阁,桥廊榭舫,馆轩辕斋,一应俱全,无一处不巧妙,院中有活水引入,例如戏泉亭、弄影堂、依山楼、逐风阁、云霄馆、九曲廊桥一类,多临水而建,假山池沼都独具匠心。 虽说现在才是二月,天刚回暖,但是园中流水淙淙。青松翠柳,给百花未盛开的园林,平添了几许绿意。 顾家这一家三口,都十分满意。 顾婉更是心道。这宅子统共连装修都没花到八千两,实在是太过于便宜,换了别人买。[]不到一万两,估计连想都不用想。显然是出售的主家,为着讨好她,特意打了不小的折扣。 对此,顾婉也只能苦笑,现在大哥还未出仕,这些人就上赶着巴结。看来,以后再想像在涯州一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可能性不大了。 顾婉还好,她对自己将来要面临的生活。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有点儿担心自家大哥。 顾安然才来大庸没多长日子,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礼贤下士,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幸亏他自己脑子清楚,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光迷了眼。 顾安然的人生历程,顾南这个当师傅的,已经有了规划—— 先要把他提溜到王府作文书,好生栽培。王府这个出身也比较好,离开之后,在别处也会让人高看三分,等到顾安然历练出来,再放去到大理寺和刑部混一混,露露脸。借机和上层打好关系,然后找机会搁到地方上磨练几年,等到资历够了,回到京城入主中枢。 顾安然是顾南看中的徒弟,他自然会为他考虑,各种利弊,不知在脑子里盘算过多久,顾安然心里也有数,这阵子乖乖地去王府被操练,并不搀和旁的事务。 ………… 新朝初立,大赦天下,文德元年,整个大庸城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至少表面上,那些怀念前朝的旧臣,并没在此时闹事儿。 当然,这是改朝换代,就是再求平稳,还是得有些风波动荡,一朝皇帝还一朝臣呢,这破旧迎新,新的朝廷建立,肯定要提拔任用新的人,分封功臣,打击那些在前朝势力根深蒂固的朝臣世家,短短月余时光,在人们还没怎么察觉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家族衰败下去,又有许许多多战队成功的家族大幅度发展,很快在朝廷里立足。[] 等到二月,朝野上下,已经渐渐达成平衡,沐家的的确确得人心,又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不比那些赤手空拳打下江山的皇帝,手底下人才众多,光是自己的培养的亲信,虽然不能撑起整个朝廷的架子,还是得借用前朝的官员,但掌控朝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哪怕沐家在得人心,也免不了有跳梁小丑,找不痛快,沐家面上宽宏,但该狠下心的时候也绝不心慈手软。 自从进入大庸,还不等朝政彻底平稳,太子沐延旭就花费了大力气开始整顿朝廷,前朝官员,凡是能任事者,原职留任,尸位素餐者,无论有什么背景靠山,一律解职归家,前朝权贵,没有违法乱纪行为的,不损分毫,但是,一旦查出,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过的,一概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其雷厉风行,真是把大部分人吓了一跳。 各世家大族,也让他闹得,一直是外松内紧,表面歌舞昇平,实际上家家户户都很紧张。 连沐延昭都让大哥给指挥得团团转,忙得好长时间抽不出工夫去探望一下他的未婚妻,顾安然身在王府,虽然没有人给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做,但还是忙的也好几日没机会回家。 太子殿下才开始处理朝政,就表现出强硬的一面,这让顾南颇为担心,好几次对沐延旭说,让他谨慎行事,这年头当皇帝也不容易,何况是太子,要是真赶尽杀绝,刚平稳下来的朝廷,说不定又起风波,到时候,沐家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去平定局面! 幸好沐延旭不是个笨人,他的动作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即使是利益受损者,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沐延旭一直没有踩到众人的底线,也没想去踩,他也不过是趁着现在正乱,剪除毒瘤,刚开国是最好的时机,一旦过去这个时机,大家都开始求稳,再想清除前朝留下的隐患,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果然,除了一开始杀鸡儆猴,折腾了几家确实罪大恶极的人家,之后,太子殿下的手段就日趋圆滑温和,朝野上下,也渐渐恢复平静。 等到三月,朝政步入正轨,被册封为涯王的沐延昭,也清闲下来。 这家伙每日都不乐意呆在他那座被太子哥哥精挑细选,挑的地段最好,离皇宫最近,也最阔朗的豪华王府,而是一天到晚往顾家跑。 顾安然再一次感觉到了牙痒痒的滋味,可沐延昭现在更不能惹了,这位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当面对这家伙吼一句:你没事儿别往我们家跑! 只能暗自腹诽,明明太子殿下把户部和大理寺都扔给他管,目前这两个和吏部,是最忙碌的衙门,他怎么还有工夫跑来占自家宝贝妹子的便宜! 其实,这时节,可没有未婚夫妻不许见面的规矩,男女订了亲,长辈们还会主动给他们一点儿培养感情的机会,只要别太过分,没人会说闲话! 顾安然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地戳在院子里,看着沐延昭和自家婉儿越说越热乎,不知道沐延昭说了一句什么,婉儿一抬头,那如花的笑颜,灿烂无比,看得顾安然的心,都不觉柔软,刚软了一下,就瞅见沐延昭竟然把爪子伸到了自家宝贝妹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又捏了捏! 沐延昭很满意,手感不错,光滑细嫩,漂亮的眼睛一眯,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忽闪了几下。 顾安然的脸顿时一黑,恶狠狠地剜了那只不规矩的长手一眼,结果,他还来不及阻止,就瞅见她的妹妹竟然一点儿亏不吃,也把爪子搁在了沐延昭的脸上!顿时头晕目眩,心里滴血——他那温柔端庄,堪为世间女子楷模的妹妹啊,怎么他一不注意,竟然学会耍流氓了! 顾婉可不知道自家大哥的心思,好长时间没见到沐延昭,她也不免有些思念,如今机会难得,自是要多吃点儿‘豆腐’! 顾安然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看着小妹笑盈盈地端来一笼儿香喷喷的汤包,个个玲珑饱满,可爱的不行。先给沐延昭盛了一碟子,才给他盛,勉强露出笑脸,接下了碗。 他脸上的笑容就是再僵硬,也不能少,谁让这一个是他的宝贝妹妹,另一个是实权王爷,一个都得罪不起! “婉娘亲自下厨,在下不胜感激,只是,还望婉娘小心,仔细伤了手才是!” 沐延昭一弯眉,露出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靥。 顾安然低下头,用力拿筷子戳碟里的汤包,一不注意,戳得汁水横流,喷了他一身。 顾婉吓了一跳,急忙道:“大哥,你慢着点儿,还有很多呢,不用急,快去换身衣裳吧。” 顾安然看着衣摆上的污渍,黑漆漆的面上,露出个很恐怖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不用了,反正吃完饭就要换洗衣服,何必麻烦!” 他怎么会肯让妹妹和沐延昭这只心怀不轨的恶狼单独在一起? 顾婉看了他几眼,颇为奇怪,平日里大哥也没少吃汤包,就算喜欢,也不至于这般迫不及待吧,到底不是大事儿,想了想,顾婉便摇摇头,不多劝说,扭脸儿冲沐延昭笑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你也别总吃甜的,天底下的美食多得很。”(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气度 沐延昭神情自若地用筷子挑开一点儿面皮,吹了吹热气,然后大大方方地下嘴,咬了一大口,他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整整两笼,四十个半大不小的汤包就进了肚,连一点儿面渣都没有剩下。 偏偏这种近乎狼吞虎咽的吃法,出现在他的身上,也绝不会有半点粗俗,只会给人大气自然的感觉! 顾安然也不能不承认,这人天生就有一股贵气! 顾婉对心上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的,她就烦那些吃东西穷讲究的人物! 像水波那样,吃个饭也穷讲究,挑三拣四,菜色有半点儿不如意,倒了喂猪也不下嘴,连给她布菜的姑娘不漂亮,手不好看,他都不肯吃一口,吃鸡只吃鸡舌,食鱼只食鱼腹,一顿饭下去,耗费掉的食材,得百户人家一年劳作才弄得出来! 难不成就算是真正的风流人物了? 就是有人狡辩,说他们这种人的做派,促进了经济发展,减少了失业率,养活了不知多少人家,顾婉还是不喜欢! 沐七就从不讲究气派,出门也不过带上三五仆从,个把功夫不错的护卫,但顾婉就是觉得,他比那些动辄前呼后拥,出一趟门,和搬家差不多的所谓贵介子弟,更有气度。 偶尔谈论起来,陈文柔总说婉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面对沐延昭,也是颇为赞赏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赞同两个人的 婚事。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沐延昭还不肯走。和未来的小妻子肩并肩地坐在院子里,赏景赏月,聊的都是家务琐事,可两个人之间气氛极好。似乎自成一个世界,旁人根本无法介入,让顾安然越看越觉得。沐七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要气着自己! 就在他觉得自己一腔怒火将将忍受不住,甚至手脚蠕动,恨不得当真不管不顾地揍沐延昭一顿,将他赶出门去时,沐延昭终于心满意足,施施然告辞而出。 沐七一走,顾安然气哼哼地看着自家宝贝妹子。顾婉疑惑地眨眨眼:“大哥,您还不去换衣服,多难看啊!” 顾安然顿时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溜回去换衣裳了……这一夜,顾婉睡得不错。很是舒坦,第二天一早,用了早膳,送了大哥出门,顾婉就去听涛馆看望嫂子。 方素把听涛馆的正房,当成管家议事儿的地方,一日里到有大半日是在这里呆着,所以听涛馆的家居摆设都是顾婉专门翻找的比较好的设计,由柳木头亲自打造。 一进门,顾婉就见方素抱着一只大抱枕,坐在窗下的布艺沙发上面。 方素早和顾婉处得熟悉了,并不像一开始那般守礼,见顾婉来了,笑眯眯地伸手拉着她坐在身边。把怀里的抱枕塞过去一只:“抱着吧,很暖和。” 此时虽已经是春日,但大庸的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屋子里虽有壁炉,依旧显得寒凉了些许。 顾婉也不推辞,缩在沙发上,就见路三娘捧着一叠名册,交给方素:“夫人,这是府里的下人名单,除了咱们从涯州带回来的十五人之外,还有到大庸之后,皇家恩典,赠送的二十名男女仆从,另外,从人牙子处,采买的下人一共七十人。剩下的,就是原来别院的仆从三十五人。” “三娘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让他们各尽其职,只是,小娘子从别院带过来的洪管事和李氏,还未交割清楚,尚没有到任。” 说完,路三娘就不开口了。 方素蹙眉,顾婉笑了笑:“洪风瑶过来了?” 路三娘点点头:“是,洪风瑶跟大郎身边的碧荷,彩玉一起过来的,大郎最近不在家,就先把她安排去厨房了。” 顾婉点头,他们搬家,大庸几个庄子的管事,都做了一番调动调整,尤其是刚分得的两个庄子,下人大部分都给银子遣散了,管事的也走了几个。其实,从庄子到手之后,顾婉就开始琢磨着要好好处置一番,虽然不大在意这两个庄子的出息,她却更不乐意让别人蒙骗,尤其是让她那位婶婶得意。 两个庄子,刚来涯州,就卖了一个给沐延昭,让他处理掉,要不是洪涛当管事的那个庄子,里面有一眼温泉,位置也好,庄子也大,顾婉恨不得把它也卖掉,省得麻烦,要按照顾安然的说法,发还洪涛几人的卖身契,也算恩典。 一开始顾婉也是这么想的,可看过账册,却是改了主意,洪涛给的账册,表面上没什么,但历年的出息,也未免太少了,一个温泉庄子,冬日能种植蔬菜的,出息才比另外一个庄子稍微多一点儿,怎么看怎么不正常,顾婉干脆就打算拿他开刀,好让新来的下人们看看主家的手段。 顾婉想到洪涛最近的小动作,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能下手,一转念,又想起那个洪风瑶最近也被憋坏了,怕是也要有动作!转头见自家大嫂似乎并不在意她给大哥送俏丽丫头,还是道:“我把麻烦丢给哥哥,嫂子可别恼,这洪家一家子是我婶婶的人,留下来就算不麻烦也膈应,可无故发卖了,总不大好。” 方素摇摇头:“说什么呢,我还不信你大哥不成!” 方素的脸上略带了几分羞涩,也的的确确是信任顾安然,成亲这么长时间,她与顾安然也算是琴瑟和谐,家里人口简单,又没有侍妾通房给她添堵,顾婉弄给大郎的那个丫头,明显是王氏的人,注定了大郎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方素没什么好担心。 只是,顾婉还是在方素的脸上,看到一点儿忧急,不觉惊讶:“嫂嫂,你最近的气色真的不佳,难不成风寒还未痊愈?” 不应该啊,顾婉给她把过脉,刚来时那一点儿风寒,早该好了才对。 方素笑了笑:“没事儿,好了,你要是心疼嫂子,就来帮嫂子看看,这人手怎么调派才合适!” 他们一家子从涯州来大庸,只带了比较得用的下人,剩下不是发银子遣散,就是留在涯州看家,所以,自然比较缺少人手,可顾婉还是宁缺毋滥,并未大肆添加下人,这会儿人手就有点儿紧张,虽然顾家的人口稀少,可这么大的宅子,需要照管的人可不少。 顾婉仔细盘算了一下:“还真不大够,三娘费费心,别让府里乱起来,我和嫂子再叫人牙子过来,挑些人手。”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丫头 又说了几句闲话,陪着嫂整理了一阵家务,顾婉就回了自己的春合苑,如今陈郡主还未来,她的功课并不重,闲暇时光还算多。[] 今日的阳光又好,顾婉干脆拿了一本诗集,歪在榻上躲懒。 宝笙和宝琴两个本来该在屋里伺候,只这些日家里人手短缺,顾婉手底下识文断字,能说会算的这俩大丫头,都让路三娘借去算账,熬了好几宿,活儿依旧未完,此时,宝笙、宝琴一人手里捧着一本账册,坐在壁炉旁的矮桌前,算盘珠拨得噼啪响。 不多时,显然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宝琴嘟着嘴,眼角眉梢都写满忧虑焦躁。 顾婉不觉失笑:“你们俩到比我这个主还忙呢,罢了,别在这儿折腾,有什么事儿去问三娘。”这俩丫头在屋里,杂音众多,太不清净! 算盘还是顾婉到了大庸之后才给做出来的,以前都用算筹,虽然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也学过拨算盘,可比起前世用了几十年的算筹,总觉得也方便不到哪里去,可来了大庸,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顾婉想了想,还是把算盘折腾出来,她用不惯,想来这些还没养成用算筹习惯的小丫头们,会觉得算盘简单容易快速得多! 果然,比起繁琐的算筹,宝笙、宝琴更爱算盘,自从学会使用算盘,俩人就人手一个,再也不碰那些装在袋里,很占地方的长长短短的东西,才练习了不到半月。算账的速度居然比顾婉一点儿不慢,顾婉看得都眼红,也忍不住让人做了一个金玉的小算盘,有空就拿在手里拨着玩。一开始还是有点儿别扭,可用了一阵,就显出好处。算盘能替代算筹,果然有其道理。 宝笙和宝琴又纠结了半天,扭头看自家小娘。 顾婉失笑:“那些帐,我可没看,你们还是去问三娘的好!” 当主的要不会放手,什么都管,那还要下人作甚? 宝笙、宝琴无奈。[ ~]只好抓过一个刚买来的小丫头,玉香,一本正经地道:“你在这儿伺候小娘,要尽心,别多话。听见没。” 玉香今年才十一,是才从人牙那儿买来的,是大庸附近的林家庄人,家里是做豆腐的,生意还不错,只是孩太多,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姐姐两个已经出嫁,三姐姐也订了亲,正在家备嫁。 这年头,女孩出嫁之后若想过得好,无论如何也要有些嫁妆,家里大哥又到了读书的年纪。玉香她爹还想送儿读书,算来算去,家里的钱是绝对不够的,玉香看着爹娘,姐姐哥哥都在发愁,脑袋一热,就跑去把自己给卖了。 玉香长得周正,家世清白,又能说会道,很是机灵,路三娘挑人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她,正好宝笙、宝琴的年纪渐长,马上要嫁人,就把玉香和另一个小丫头,放到俩人身边学习,以后若是做得好,就给小娘当大丫头。 当然,路三娘这些年做事越来越妥帖,替顾婉准备的小丫头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另外还有十多个资质不差的在培训着。 玉香听了宝笙的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偷懒,好好照顾小娘! 俩人一出门,她就很乖巧地坐在壁炉旁边,拿出针线篓,开始做衣裳。她的手指www.97ks.net极灵巧,显然是做惯了活计的,不一会儿,就绣出一朵很精致的牡丹花。 这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姥姥学习苏绣,听说,她姥姥以前还在宫里做过活儿,年岁到了才放出宫嫁了人,别看玉香还小,可手艺着实不错,以前她在家,也总是拼命多做一些针线活,换了银贴补家用,不过,那时他们家钱少,买不了好料,只能给一般人家做。( ·~ ) 寻常人家,就是买衣服,又哪里会买昂贵高档的,玉香也只是粗粗地绣几个花样,能看得过去就成,自从来了顾家,小娘很大方,工钱高,还时不时能拿到赏银,她便趁着闲暇,用自己的银买了些好料,不做活儿的时候,便绣来贴补家用。 一开始,玉香还只是夜里下了工,没有差事儿的时候,借着月色绣几针,不敢耽误差事,却偶然让宝笙给抓住了,当时,玉香还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责罚一顿,没想到,宝笙问明情况,又看了她的针线,干脆给她加了工钱,就专门让她替几个主做一些针线上的活计。 从此,她的工钱加了一倍不说,小娘心善,又不吝啬,凡是她衣裳剩下的边边角角,都让她自用,她若做的好,小娘还会把好的布匹缎赏下来,这才进府一月,她就存下了一两半的散碎银,三匹上好的布料,还都是大红的,玉香捎带了两匹回家,正好让她三姐姐多做身喜庆的衣裳。 做一会儿活儿,玉香便抬头看自家主,见顾婉舔了下嘴唇,心里一动,赶紧去捧了一杯花茶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给顾婉:“小娘,您说过,花茶最养颜,喝一点儿润润喉吧。” 顾婉一笑,点点头,端起茶杯品了几口,抬头看见小丫头晶亮的眼睛,笑眯眯地掐了一把她粉嫩的脸颊,她对这个小丫头印象挺深:“对了,我记得你姐姐要出嫁了呢,到了日你回去看看吧。” 小丫头的眼珠一瞬间变得更是闪亮,实在没想到小娘居然连她姐姐要出嫁的事儿都知道! 其实,是玉桂无意间透露给宝笙,宝笙随口问了几句,才让顾婉知道。 玉桂就是三娘放在顾婉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顾家丫鬟的名字,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并不只为主人家方便,就给随意改名,如果原来就有名字,那就按照原来的叫法叫,如果原来没有,那才由主人家起,不过,这年头穷苦人家都不兴给女孩儿起名,一般都是大丫,二丫那么叫,玉桂以前就没有名字,顾婉干脆让她随了玉香的玉字。 这里的风俗,在姑娘出门前三日,小姐妹们都要聚一聚,也是给即将出嫁的姑娘添妆。 到了日,玉香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顾婉还专门派了辆车送她。 这林家庄,距离大庸也只有十里地左右,也算是大村,有四五百口人,多是靠种田为生,也有像玉香家似的,家里做点儿小买卖。 玉香家在林家庄,还算是富裕人家,一个大院,五间正房,若不是孩众多,怎么也不至于卖女儿,就是到如今,玉香的爹娘虽然认了命,还是深恨自家闺女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把自个儿给卖了,每次来看她,总要数落几句,街坊邻居闲言碎语也不少。 玉香以前只托人捎过东西,这还是离家之后,头一次回来,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一抬头,见到两盏大红灯笼挂在院前,心里更是以跳,迟迟疑疑地下了车,走进家门。 玉香的爹正在豆腐坊里做豆腐,她娘正和她三姐姐说话,结果,一眼看见玉香,登时呆滞,眼眶一下红了。 到是玉香两个还不大懂事的弟弟,扑过来,一人搂住玉香的一条腿——“五姐姐,你戴的是什么,闪亮亮的,好漂亮啊。” “五姐姐,你的衣服滑滑的,我也要。” 玉香她娘,一巴掌拍开两个小,拉过自家小五,左看看右看看,哭道:“小五,你终于回来了,你,你……”你在主家可受了委屈? 虽然这阵,五姐儿总捎话回来,说自个儿过得好,还往家里捎带了不少银钱,可自家闺女自家心疼,玉香她娘一想到女儿去伺候人,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玉香明显猜到娘亲想什么,心里哭笑不得,顾家那样的人家,别人都是拼了命的想进去,她爹娘实在是想得太多,面上却还是露出安抚地笑容,耐下心来解释:“娘,主人家十分仁善,我现在伺候我们家小娘,这次姐姐出嫁,小娘知道了,还特意许了我一天假,让我回来看看。” 玉香她娘亲眼见到闺女,见她面色红润健康,身上的衣服更是鲜亮的很,多少放了心,脸色好看了些。 玉香笑了笑,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小弟弟,从包袱里拿出一盒多味糖果,“这是我省下来的,给弟弟吃着玩吧。” 说着,打开盒盖,两个小男孩儿欢呼一声,乐呵呵地一人抓了一大把,冲出门去。 她娘看着那糖果盒,吓了一跳:“这是……上次我去置办年货,见过这种糖,要五百个铜一盒的,这,这就是半两银啊!” 玉香听见价钱,也吓了一跳,怔了怔:“……这么贵!我们……我们平日里都是吃这些零食!”她们这些丫鬟,除了一日三餐,比别的人家还多一餐之外,下午还可以吃一次零食,糕点茶水糖果之类,数量不少,一般都吃不完,她以前还以为给下人吃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娘,你不会看差了吧?” “怎会看差,当时我也想买一盒,给你姐姐当喜糖,只是价格太贵,实在舍不得,看了好一阵呢!”玉香她娘小心地把盒收起来,一脸心疼,“哎,刚才就不该让你弟弟祸害,等大后日,咱们就用这个待客,三姐儿面上也好看。” 玉香纠结了一会儿,也就放下,凑到床边,细细地端量她家三姐玉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纷争 玉蔷是待嫁女,正是最娇羞的时候,这会让让妹妹这般看,脸都红了,“小五,你看什么!” “我看新娘子漂亮不漂亮呢!”玉香笑眯眯地道。【叶*子】【悠*悠】 玉蔷咬了咬牙,一下子扑过去,抓住玉香一阵挠,挠得她满床打滚,哈哈大笑。 她们娘亲看着俩闺女高兴,也不去管,好半天,俩人都闹累了,玉香才气喘吁吁地从包袱里拽出两匹红布,塞给姐姐:“好了,好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快拿去做衣服吧。” 这布料极好,虽不是绸缎的,却织得细腻光滑,玉蔷拿在手里,心中一暖,低声道:“还是给你留着吧,将来,我们小五也要嫁人的。” “好姐姐,你尽管用,我们的衣裳主子一季发好几套,传不完的。”玉香说完,忽然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娘,你们看看,这是府里发的月钱还有赏银,我都攒着呢。”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布包递过来。 她娘有点儿奇怪,一边打开布包,一边道:“你不是都把月前捎回来了?” “这是这个月刚赏的。” 布包打开,竟然是好几块儿散碎银子,玉香的娘,眼睛都瞧直了——“小五怎么这么多啊?这是银子,恐怕怎么也有一两重了?”“一两半,以前都是铜子,我让管事给换成银子了。”玉香不大在意地道,“铜子太重,实在不好存放。” 玉香的娘更是惊讶:“你上个月,刚捎带回来五百个铜子儿,这个月。怎么又攒了这些,小五,咱们是清白人家,你可别……” “娘!”玉香顿时哭笑不得。“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做坏事,这并不算多了,我现在只是三等的小丫头,得不了太多赏钱,我们小娘子屋里,一等的姐姐,一个月就能得一个二两重的银锞子,这还不算赏银!” 她娘不禁咋舌。【叶*子】【悠*悠】吐出口气:“我现在总算相信,我们玉香这一步是走对了。” “那是自然。”玉香神采飞扬,“我们小娘子。还让宝笙姐姐教我们几个小丫头认字算账呢,我一个月,就学会了一百多个字!还学会了打算盘,宝笙姐姐都说我聪明!” 她娘看着女儿高兴的模样,颇为欣慰,顿时觉得自家女儿长进许多,叹道:“怪不得人们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还真有道理。看看,咱们小五如今多出息!好孩子,你要好好努力,以后得了主子的器重,出嫁也有体面。” “娘。您说什么呢!”玉香脸上一红。不依不挠地凑到她娘身边腻歪半天,才消停下来。 玉香只在家里呆了一日。见过街坊邻居,又陪着三姐姐的小姐妹说了一阵子话,第二日一大早,顾家又派了车来接。 街坊邻居见顾家那拉车的竟然是用的马,还不是驽马,都瞠目结舌,对玉香羡慕非常,还有好几个家里有闺女的人家,向她打听顾家还缺不缺人手。 寻常老百姓,没听过沐七王爷未婚妻的名字,顾家又低调,自是不知道顾婉的身份,可看见这马车,却足以证明顾家非同寻常了,这年月,马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百姓家里能有一头牛,或者骡子之类,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牲口,没有人会想着养马,一来,马很娇贵,得好生伺候,也不适合下地干活,二来,马算是军事物资,没有门路,想买也买不到,所以,家里有马车的,一般都是大户人家,而愿意用马车接送下人,不用说,肯定是世家大族! 玉香心满意足地回到顾家,还特意捎带了娘亲给装的酱菜,拿回去让宝笙、宝琴两个姐姐尝了尝。[WWw.YZUU点com] 顾婉听说玉香回家,正想着叫她进屋,关心几句,看她家里还有没有困难,毕竟,玉香那个小丫头拼了命似的做女红的模样,她还是看在眼里的,没成想,宝笙去叫人,半盏茶工夫了,竟然还没返回,又等了一阵子,宝笙才来复命,身后还跟着一身狼狈,脸上红肿的玉香。 “哟?这是怎么了?”顾婉吓了一跳。 宝笙冷着脸道:“小娘子,刚才宝琴让玉香给大夫人送一碗燕窝过去,无意中碰上了洪风瑶,弄脏了她的衣裳,就让那丫头打了一巴掌。” 也是玉香运气不好,这阵子,顾安然在七王府的时候多,就是回到家,也是陪着老婆妹妹,根本用不着她伺候,她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儿接近大郎的机会,这么长时间,顾安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不说,她甚至没有正式地见到顾安然,仅仅是远远地看过一眼。 顾家下人的生活,其实不算差,也算不上很忙碌,可洪风瑶以前在家里,一向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如今猛然变成丫头,又哪会不失落万分,偏偏她爹每一次见她,都不忘叮嘱她,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她是丫头,不是主子,不可以耍小姐脾气之类,弄得洪风瑶更加烦躁,正好玉香撞到火头上,就倒了大霉,洪风瑶想都没想,就照着以前的习惯,挥手一巴掌下去,甚至忘了打人不打脸的规矩! “小娘子,我已经让她在门外跪着了,您看看怎么罚?” 顾婉眯了眯眼,心道:恐怕到了收线的时候,“宝笙,你去把我药箱里那瓶白色的药膏拿来,给玉香抹上,小姑娘家的,别留下痕迹。至于洪风瑶,哪里还用得着我处置,按照规矩,你亲自去打她十巴掌,再有下一次,直接发卖。” 宝笙点点头,低声道:“是,小娘子。” 说完,转头就出门。 这到把玉香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顾婉摇摇头,“别多想,家里待下人不严苛,可犯了错,就是要罚。” 玉香点点头,一脸认同,她虽然小,可也知道什么叫赏罚分明。 “好了,快去擦药吧。”顾婉挥挥手,把小丫头打发出去,她就是闲着,也不耐烦和洪风瑶那样的蠢人玩。 不知道宝笙使了什么手段,接下来,洪风瑶着实安分了好几日。 顾婉也不理会,根本没把这丫头当回事儿,洪涛,李这阵子忙着疏通关系要留在庄子上,还要操心女儿,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其它,顾婉已经着手抓他们的小辫子,等到家务理得差不多,就该处置了,这会儿让他们先蹦跶蹦跶无所谓,只要不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就懒得管。 而且,虽然最近家事烦乱,可主要负责整理家务的,是方素,顾婉到有一大半心思,放在家外面,这阵子,大庸可真是热闹的很。 因为太子殿下居然和四王爷,礼王沐延晔闹起了纷争,而且闹得颇有几分轰轰烈烈的意思,简直是朝野皆知。 这可是大事件,沐家以前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除了太子之外的几个儿子,都被封了王,二子为信王,三子为义王,四子为礼王,最小的第七子,则最为特殊,封了一个涯王,据说,一开始太上皇和太子给他挑了个‘智’字,可沐延昭十分不喜欢,总觉得他实在当不起一个智。 老七难得使性子,太子没辙,干脆就让他自己挑,于是涯王就出来了,太上皇一边叹息,一边儿还把沐家的老家,涯州,分给了他当封地。 总而言之,这几个月,沐家几兄弟除了因为沐延昭的封号问题,闹出点儿笑话,还不为人知,其它时间,都是和乐融融的,一直到三天前,这种局面被彻底打破——太子和礼王在礼王府邸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金吾卫! 这种宫闱秘闻,其他人就是听见风声,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探听,唯有顾婉,就是不想听,沐延昭还要凑过来和她唠叨几句。 其实,这虽然算不上大事件,却也并不算小,而且,俩人也算不上打架,最多是闹得声音大了点儿,正好让巡逻的金吾卫听见,还以为有人在王府闹事,就登门拜访,正碰上太子气冲冲的出门,紧接着又看见脸青了一块儿的礼王也奔出王府。 于是,太子和礼王不和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三天前,太子难得有闲,听说礼王好几日没露面,担心自家弟弟是不是病了,就轻车简从,去了礼王府邸! 这时节,并不似未来电视里演的一般,太子啊,皇帝啊,都被关在皇宫里,轻易不能出宫,出个门,让御史给逮住,就是一通劝谏,实际上,皇帝也好,太子也好,平日里没事儿,想出门溜达溜达,尤其是去自己兄弟姐妹家,连招呼都不必打一声,带着侍卫直接走就成。 沐延旭去到王府,也没让人打招呼,就直接进门,问了问,知道自家弟弟好好的,这会儿正呆在书房里读书,半吊着的心也放下,却不曾想,他和沐延晔一见面,就让着急火燎的沐延晔,劈头盖脸地给教训了一顿—— “魏王曾经立下大功,夏家也是累世簪缨,世家豪门,现在魏王身死,为何他的嫡长子夏林要降级袭爵?你可还记得,夏家曾经多次为沐家军筹集军费?夏林的十二弟,就是为了救太上皇,才伤了眼睛,你这不是要恩将仇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笑话 >一开始,沐延旭听了弟弟的话,还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可礼王不知发什么疯,一句话都听不下去,太子这阵子正为国事烦心,更兼听说沐延晔每日与大庸世家子弟聚会,期间服食五石散,清谈作诗,昼夜不归,沐延旭最讨厌的就是如今世家子弟所谓的‘高洁雅致’心下一火,抓住弟弟就捶了两下。( .caihonGwenxue.com,彩虹文学网) 要是换成过去,沐延旭脾气上来,踹弟弟几脚,被踹的根本不会计较,别看沐延旭外表斯文端庄,可沐家除了老七之外,谁没让他教训过?自家兄弟,根本没有隔日的仇怨! 但这一次,也不知为何,礼王居然使性子,硬是把他太子大哥给赶出门去,还正好让金吾卫碰上,于是,事情闹大,连已不问世事的万岁爷都知道了。 目前,朝野上下最引人关注的事件,便是此次‘兄弟阋墙’! 顾婉也不由分了一点儿心思在这上面。 这场争执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沐家想要一定程度地废除分封制,限制世家的力量,而他们拿出的策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降级袭爵’! 此处说的分封制,并不是西周时期的分封,虽然性质可能差不多,但大多数会情况下,还是要领受皇帝的册封的。只是,各个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功勋子弟,在其封地上,地位绝对的至高无上,当地百姓,只知道王、侯,不知有皇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如果诸侯对朝廷忠心还好说。一旦起异心,就很容易形成武装割据,甚至颠覆王朝,丰朝之所以灭亡。严格来说,除了它本身的原因之外,世家大族势力太强大。也是重要因素。 要不是沐家在涯州的势力强大,涯州根本不受朝廷约束,恐怕沐家想要谋反,还要费更大的力气。 很容易理解,新王朝建立之后,沐家肯定要想办法避免,自家王朝将来落到和丰朝同样的地步。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打压世家的力量。 降级袭爵,就是最有用的手段。 当然,说要降级袭爵,也不是皇帝金口一开。想做就做的,根本不能一蹴而就,沐家和他们亲密的僚属,已经不知道私底下商量过多少次。 在没有确定之前,自家人商量一下也就罢了,决不能把沐家的这类想法透露出去,太子这会儿,着实是为自家的四弟头痛万分。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 沐延昭坐在礼王府的花园里。一壶清酒下肚,脸色薄红,看着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写满了不服二字的四哥,不觉失笑。 “七弟,你笑什么?你难到也觉得大哥的做法没问题?他这不是典型的恩将仇报?难道我们沐家得了天下。就能随意翻脸不认人了?” 沐延昭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眉目舒缓,本略略有些苍白的肤色上,也染了一抹晕红,”唔,的确有些问题。” 礼王的眼睛一亮。 沐延昭又继续道:“大哥未免操之过急,该徐徐图之才是。” “你……当真不可理喻。”礼王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色通红,捶胸顿足地拼命咳嗽了几声。 沐延昭却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衣袖:“世家世世代代传承爵位,祖宗立有大功,被封为王,数代子孙下来还是王爷,要不是碰到改朝换代,或者参与谋反还没成功,那就永远不用交税,就能太太平平地在自己的封地里享受自己的好日子。” “而且,就算是一个王朝覆灭了,于他们来说也算不上大事,可怜那皇家,除了新王朝为彰显仁义,或许会挑选个人物,当摆设一样,封个爵位供着,其他人莫不被削为平民,但世家大族可不同,他们把持着朝廷的方方面面,或许还是改朝换代的促成者,新王朝为了安抚世家,还得给他们爵位,他们照样能享受特权,继续在新王朝里做他们的高官显贵……咱们沐家也是世家出身,若非世家,也没能耐搞什么武装割据,更得不了天下!” 沐延晔咬着牙等着沐延昭。 其实,沐延晔从来不是一个笨蛋,这些道理他当然了解。 只是,从此之后,他们沐家与夏家,便彻彻底底地成了对立面,他或许依旧能得到夏如莹的人,他现在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就算夏如莹是夏林疼爱的妹妹,可只要他开口,夏林一定很乐意用自己的妹妹维系与皇室的关系,虽然夏如莹也只能当侧妃,但侧妃也是妻,并不是妾,在夏家人眼中,这就够了,还是荣耀! 但他终此一生,再也得不到那个聪慧女子的心! “我听四嫂说,你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房睡了?”沐延昭看着四哥神色变幻,忽然开口道。 沐延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七爷还想管我房里的事儿?是不是连我纳几个小妾,也要求你允许?” 沐延昭心里一叹,脸上挂上一丝无可奈何:“我只是希望,你和四嫂都好。” ………… 虽然沐延旭和沐延晔闹起了矛盾,但目前来说,事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至少世家那边儿,还在猜测这俩兄弟是因为什么闹了别扭,除了沐家的自己人,没人知道沐延旭这位年轻的太子,甚至还没有站稳脚跟,居然就开始谋划这种大事。 顾安然是顾南的弟子,是顾婉的哥哥,也算是沐家自己人,自是知道这桩事,他如今已经不是昔年心思单纯的少年,思想虽然还远算不上成熟,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忽悠的了的。 顾婉把手伸到壁炉那儿烤火,宝笙和宝琴一人拎着一条用竹签串好的鱼,小心翼翼地翻转,烤的外焦里嫩,才吹凉了送到顾婉嘴边。 顾婉吃完鱼,瞅了还戳在窗户旁边充当木头人的大哥一眼,笑道:“大哥莫烦,这事儿沾不到你身上,你只管看着就好。” 顾安然点头:“我资历浅薄,能跟着学一学就不错,这事儿,总会有个雷厉风行的厉害人物挑担子。” 任谁都能看得出,降级袭爵这四个字的好处,可是,想要推行,却也并非易事,以前父亲是亲王,儿子还是亲王,现在到好,父亲是亲王,儿子竟然就变成了郡王,传上几代,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平民,更不要说,还要有不少人,从实封,变成空有一个爵位,而没有封地,世家的人又不是傻子,哪里能容许这个? 不只是世家,就是皇室宗亲,也不乐意的。 无论由谁还提出和执行这条法令,那他都注定了要接手一个烫手的山芋,得罪的是这个时代最有势力的一批人,沐延旭肯定不会自己干,他也舍不得让自家的兄弟们干! 可是,要是让其他人来做,一个弄不好,身死名裂,还是小事儿,说不定连家族都要被牵累!所以,这个人并不容易选出来,不光要才智高绝,还得真正没有私心,愿意排除万难,把这件对朝廷有好处,对皇帝有好处,对他却没有半点儿好处的差事办妥当。 顾安然虽然明白一切,却还是有一点儿别扭,在他印象中的沐家,永远是光明磊落的,即使他经常找沐延昭不痛快,但他也得承认,沐延昭是个正人君子,真正的君子,但是,现在他心中光明磊落的一群人,却都在暗地里谋算着给世家下绊子,还要推另外一个无辜之人下火坑,而他自己,还有他尊敬的师傅,居然也在一旁‘摇旗呐喊助威’! “是了,现在沐家是皇族,沐延昭是七王爷,要是还和以前一样,那可并非我朝幸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没有发生沐家不希望看到的祸事,却算不上风平浪静,礼王府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礼王沐延晔亲自去夏家下聘,要求娶夏家的如莹姑娘。 这本也不是大事,而且,很多人乐见其成。 礼王只有一个妻子,除此之外,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事实上,沐家的人只有一个正妻的很多,他们认为,会贪恋美色,那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 但现在不同,皇家子嗣单薄,可不利于稳定,凡是忠心耿耿的大臣们,肯定会劝谏万岁,广纳后宫,在这里,定国公沐放身体虚弱,已经是风烛残年,就变成了很多大臣拼命地往太子和诸王家里塞女人,要不是沐延旭不耐其烦,发了火儿,指不定连还没有成亲的沐延昭都逃不开骚扰。 沐延晔要纳侧妃,他的兄弟们当然都看不过眼,三个嫂子更是生气,可这也不是不合规矩的事儿,他要坚持,兄嫂也不好多说什么。 问题是,沐延晔这小子得寸进尺,脑子发昏,非要以正妃之礼迎娶夏如莹! 这可把他的几个兄嫂给气坏了,要知道,沐延晔的妻子,也是他当初自己求来的,人家是灵州都督薛亮的独生爱女,薛家是灵州的世家,虽然不算大,却很排外,他娶到这个媳妇,可是着实不容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彪悍 >沐家的四夫人,薛莹,人生得漂亮,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自从十五岁嫁给沐延晔,至今已经十二年,为他生下了两个女儿,和沐延晔一直是琴瑟和鸣,没有一次红过脸。(wwW.cAihOngWENxUe.cOM_彩&虹&文&学) 这些日子,沐延晔和夏如莹旧情复燃,要以正妃之礼迎她过门,但这种事儿,不合规矩,不好听也不好说,那些知道的,自然不会在薛莹面前胡说八道,就是脑袋已经不正常的沐延晔自己,对妻子也是心怀愧疚,张不开嘴。 这事一拖延,就拖延到世家大族差不多都知道沐延晔这个白痴去万岁爷那儿跪门槛,非要求娶夏如莹,只有当事人之一的薛莹不知道。 可薛莹是沐延晔的妻子,是他的枕边人,夫妇俩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自己的男人心里有事儿,女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这日傍晚,沐延晔一世苦闷,喝酒就没了节制,喝得醉醺醺的,偷偷摸摸从后院溜出出家门,一个护卫都没带,薛莹看见了,一则担心,二则也想知道自家男人到底出了何事,便乘了车跟在后面,一路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走,穿街过巷,幸好这年月京畿治安还不错,否则,沐延晔一个醉汉,一准儿被扒得连层皮也剩不下。 薛莹跟了一阵子,正想下车把自己的丈夫扶上车回府,却见沐延晔跑到夏家的后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还不算,这家伙发酒疯,砰砰砸门。非要让夏如莹出来见他,要不然,他就一头吊死在夏家门梁上。 礼王是喝醉了,神志不清。衣衫凌乱,大汗淋漓,和个疯汉也差不多。那夏家看门的人哪里认识他,见一个醉汉口口声声喊自家娘子的名字,气得一拥而上,堵住他的嘴就往外扔。 薛莹听了呆了半晌,顾不得去解救,一迟疑间,竟然看见夏家奔出一个一身孝服的妇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她刚冲出来,就见沐延晔一把挣开那群人的挟制,扑过去把那个妇人搂在了怀里,二人抱头痛哭。这还不算,沐延晔还口口声声地嘶喊:“若无你为妻,我也生无可恋,我二人生不能同寝,只好求一个死同穴了……” 沐家的车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瞅着自家的车门,生怕四夫人一刀结果了这对男女。 薛莹推开车门下车,她面色到还镇定自若。只是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到夏府门前。 夏如莹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猛地低下头,浑身颤抖。 薛莹却连看也没看夏如莹一眼,扬起手,啪地一声。甩了沐延晔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沐延晔一个趔趄,撞到夏家的大门,夏如莹心疼的咬紧牙关,却不敢伸手去扶上一扶。 沐延晔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酒却醒了大半儿,一抬头,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的结发妻子立在身前,只觉得薛莹的目光锐利的像一只豹子,他的脑袋顿时清醒,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薛莹冷笑,“我嫁给你十二年,你这会儿竟然想着和另外一个女人去生同寝,死同穴,好,我薛莹向来恩怨分明,那个女人和我没关系,我管不着人家,你欠我的,我却要讨回来。” 她话音一落,不等沐延晔开口,一手夺过车夫的马鞭,劈头盖脸地一顿抽打。 夏如莹这才吓坏了,扑过来要阻止,可此时,门口的闹剧惊动了夏家,夏家的夏林一看眼下的情况,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礼王,反正是绝不敢掺和进去,更不敢让夏如莹还跑去添油加火,硬是拽着哭嚎不止的夏如莹回了家,大门紧闭。 薛莹根本不看别人一眼,专心致志地打得沐延晔眼睛翻白,才把他向垃圾一般,丢在夏家大门口,留下一句话:“你不是要和她死同穴,尽管去,我不拦着!” 说完,上车就走,回到家,薛莹带着自己的嫁妆,牵着两个闺女的手,乘着车就回了灵州,太子听到消息,一边儿对弟弟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要命,还是派了人去阻拦,奈何,夏莹就算在沐家十二年,表现得贤良淑德,但她还是正正经经的将门虎女,发起飙来,沐延旭派出的护卫,追到城门口,也硬是拦不住她。 薛莹就骑着高头大马,一鞭子放倒一片敢阻拦她去路的,硬是冲出了京城,远走高飞。 这桩笑话,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皇帝和太子想要隐瞒,也绝对隐瞒不住,很快,就天下皆知! “沐七,你不会也有这么个要生同寝,死同穴的红颜知己吧?” 沐延昭现在越来越大胆,连顾婉的闺房,他都敢登堂入室了。 顾婉歪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看着背光的沐延昭。 沐延昭伸长了腿,坐在一边,随手剥开个橘子,把一瓣橘子塞进小娘子的樱桃小口中,脸上依旧是不懈可击的笑容:“当然有,不就是你?” 顾婉摇头,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真是失望……”沐家在她心里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大打折扣,原来,即使是沐家,也是良莠不齐,并不是所有子弟都毫无缺点。 想到此,顾婉又是一笑,本就如此,天底下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儿,到是薛莹,当真让她刮目相看了。 薛莹可是个世家女呢,这年头,世家女像她这般的,可不多见! 薛莹,要她想起了那个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洛红缨。 洛红缨是一个,薛莹又是一个,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身为女子,竟然能彪悍到这个地步,就算现在人们对悍女,多有诟病,顾婉依旧羡慕她们的潇洒,她们即使受伤,也决不妥协的坚定! 如果,她当初能有这样的勇气,那也许,她的人生,也就不会变得那般枯燥乏味! 相较于顾婉完完全全地站在薛莹这一边,觉得沐延晔根本配不上薛莹,被踹掉再好不过,沐七却是心情复杂的,毕竟,沐延晔是他的四哥,那人便是千错万错,千不好万不好,那还是他骨血相连的兄弟。 “我四哥和四嫂的婚事,认真算起来,还是我做的大媒,现在想想,是我不该多嘴,害了四嫂这个好姑娘。”沐延昭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意。 “我四哥和夏如莹是有缘无分。”沐延昭一抬头,见顾婉耐下心听,索性一叹,歪了歪身子让自己做得舒服一点儿,开始‘讲古’,“那一年,我爹和我师傅带着我去大庸办事,结果遭遇刺客,说来巧合,夏林带着他十二弟夏森,喝完茶出门,正好碰上这桩事。” 沐延昭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当时,夏森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却是难得有一副菩萨心肠,看见我爹即将被刺,下意识地就冲了过去,结果被刀锋伤了眼睛,我爹和我,也受了伤,后来,我们就留在了大庸养伤。” “夏家对我们沐家有大恩,我爹四处寻访名医,想要治好夏森的眼睛,还让涯州那边儿,送来了大批的珍贵药材,押车的就是我四哥,整整一年时间,我四哥天天代表我爹,去夏家看望夏森,送去的药材和大夫,不知凡几,到最后,夏森的眼睛没有治好,我四哥却爱上了夏林的嫡亲妹妹,夏如莹,夏如莹是正经的世家女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的男儿,都是自家亲戚兄弟,我四哥的出现,也许正好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反正,两个人迷迷糊糊地就相爱了。” “可是,夏如莹当时已经订了亲,她的夫家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刘家,即使只是旁支,也是轻易不能得罪,再说,世家最重名声,又怎么会肯让夏如莹退婚,事实上,在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刚让夏林发现,夏如莹就被嫁出门去。” 沐延昭苦笑:“四哥很痛苦,可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爹不可能放纵他耗着不成亲,正好,当时有一批货要发往灵州,我们沐家也想从灵州买一批好马,我就推荐了我四哥担当这一回差事,我作陪,正好和他一块儿出去散散心。” “我们到了灵州,拿着我爹的信,去见了灵州都督薛亮,灵州本地的世家一向有些排外,若是没有关系,很难做得了买卖,我爹和薛亮还有几分交情,我们就在薛家住了下来,期间,薛亮便派了他的小女儿薛莹,带着我四哥去灵州的三个大马场相马。” “灵州地处偏僻,灵州的人也生性旷达,虽说这时代的女孩子本就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惯,可灵州的女儿,比起其它地方,更多几分豪气,所以,薛莹和我四哥同进同出,她家的兄弟姐妹们,都未觉得不妥当,可我却看了出来,我四哥对薛莹是颇有好感的,见到她之后,眼睛里隐含的抑郁,也消散几分,我那时年纪还小,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可又……” 沐延昭也没办法把当时的思想状态表露出来,只好一摊手,苦笑,“反正,我就是觉得四哥总要娶妻,还不如就娶了让他有好感的薛莹,省得他整日愁眉苦脸,还害得家里人都担心,便鼓动了他几句,然后,我那四哥竟然就真跑去追求薛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糟心 顾婉看着沐七的脸色纠结,也是叹气,情之一字,最是磨人,沐家老四这是陷到泥淖中,无论如何做,都只有一个‘错’字! 薛莹一去不回,夏如莹整日以泪洗面,哭得她大哥一夜白头,狠下心来打算随便找个人把妹嫁了,却顾忌沐家,不敢轻举妄动。[] 礼王沐延晔日日饮酒,颓废异常,全无半点儿担当。 太沐延旭派人去往灵州,欲接回四嫂,灵州都督薛亮却是召集了一批灵州的世家弟,开始光明正大地给女儿择婿。 灵州和其它地方的风俗不同,男女多豪爽,直来直去的好汉为多,女儿也不以再嫁为耻,何况,薛莹是薛都督的爱女,品貌超群,她的举动,在大庸人看来,确实过头,可在灵州的人看来,乃是理所应当,全无差错。 沐延昭难得愁眉苦脸。 那些国家大事纵然复杂,那些世家大族纵是难缠,想找一个能替沐家披荆斩棘,死而后已,努力碾压破坏许多约定俗成规则的斗士,固然更是困难,可面对这些,他也只是累,没有愁过,可现在碰上的是家务事,他却不能不愁了。 “四嫂另嫁,我那俩侄女该当如何?” 沐延昭叹息连连,一想起他那两个粉雕玉琢,冰雪可爱的小侄女,心肝就抽痛,沐家这一代,除了他太大哥有两个庶,一个庶女,还病病歪歪,不知长得大。长不大之外,只有他四哥家,有嫡出的嗣,即使只是两个女儿。却也让沐家上下爱得不行。现如今让四嫂带走,不说四哥,就是一向稳重的大嫂,也是难受的好几宿睡不着觉,大哥更是急得嘴上都生了一层燎泡。 “我大哥派去的人,一见我四嫂说什么都不肯回京,就想要先把两个小郡主带回京城,没曾想,人家薛大都督竟然为了两个外孙女。( ·~ )连夜开了宗祠,把她们计入族谱,改名换姓……” 想到那个外粗内细的薛亮。沐延昭哭笑不得,也就是灵州薛家,薛亮一枝独大,族人虽多,却为他马首是瞻,他又是出了名的浑人,才敢这般干净利落地把沐家的闺女归到薛家去。要是换了别的世家,就算心疼女儿,也要顾忌一二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四哥作孽。该他自己去想办法,你们发愁又有什么用?” 顾婉这几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磨得耳朵生茧,早没了一开始的好奇,很是不耐烦听了。 沐延晔闯了祸。他自己泡在酒窖里不出来。以为醉死就能解决一切,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顾婉不屑地一挑眉。伸出手去恶狠狠地揉了揉沐延昭的脑袋,推着他出门:“行了,别腻在我这儿,你还不够忙吗?赶紧对付你家四哥去!” 送走沐七,顾婉才叫宝笙、宝琴俩丫头送来茶水,看了看天色,外面浓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大嫂还没回来?” 宝笙替自家主倒上茶,笑道:“大夫人才离开一个多时辰,小娘放心,王大他们机灵的很,淋不着大夫人的。” “我到不担心下雨。”顾婉抿了口茶水,咕哝了句。 前几天顾安然从顾南那儿淘换到几本医书,里面有不少养生的方,就想给自家叔叔送去,他这阵在王府跟着瞎忙活,一直没有时间,今日方素的身体好了些,也有了精神,就干脆自告奋勇地去了顾家老宅。 本来顾婉要跟她一块去,奈何沐七这家伙最近老是踩着点儿登门,方素又怎么好和七王爷抢人?她又不是顾安然,还巴不得自家小姑和未来夫婿多联络联络感情,就把顾婉扔按在家里自己去了。[ ~] 顾婉并不担心王氏对方素不利,她还是很了解自家婶娘那人的,那女人即使恨一个人入骨,只要需要,她依旧能摆出温柔菩萨似的相貌对着你,把你捧得高高的,让你对她感恩戴德,这会儿,就看自己这个未来七王妃的名头,她也不会去无故得罪自家嫂嫂。 眼看着天色要变,顾婉连忙吩咐宝笙、宝琴关门、关窗、收衣服,结果,宝笙刚出门,就又转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晦气,眉头紧蹙的冬雪、春梅。 顾婉一怔:“这是怎么了?” “小娘,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哭的眼睛都肿了。”冬雪咬牙切齿,气哼哼地道。 顾婉二话不说,一路急行,连门也没敲,就进了大哥大嫂的卧房,果然见方素趴在床上失声痛哭,吓得顾婉手脚冰凉:“嫂,您这是怎么了?” ——她家嫂当年,除了大哥重病的时候,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过的! 方素一转身,就扑倒了顾婉怀里,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地说话,她声音嘶哑,说了半天,顾婉也没听懂她说什么,只好转头去看冬雪她们。 几个丫鬟个个义愤填膺,却是都低头不语。 顾婉叹了口气,顺了顺嫂的背,冷道:“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www.97ks.net儿。” 最后,到底是顾婉平日里积威甚重,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还是磕磕绊绊地把事儿给说了,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王氏见方素一直未孕,欲送美妾给顾安然! 顾婉顿时一呆,第一个念头,这王氏又要闹什么幺蛾! 若是王氏知道,顾婉居然如此想她,肯定会觉得很冤枉,她现在正想着怎么和顾安然与顾婉和好,最起码不能留下心结,又怎么会这时候找事儿? 她的奶妈妈李氏回去探望主,无意间说到自家女儿现在在顾安然身边伺候,又说起顾安然身边伺候的人太少,连个妾侍都没有,王氏就动了心思,但别管她以前心里怎么想,怎么恨不得整死他们两兄妹,这一回,她确实是怀着讨好顾婉和顾安然的,尤其是顾婉的心思,才做出了这等事。 在王氏想,自古姑嫂之间就很难融洽,方素嫁入顾家这么久,还未生下一儿半女,顾安然身边又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顾婉是妹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恐怕就算心里着急,也不一定好意思插手自家大哥房里的事儿,那她关心关心侄的嗣,说不得,顾婉还得感激她! 正好,今日方素登门,王氏便一脸慈爱地把她留下说话:“……不如给大郎纳个婢妾,生下一儿半女,还不是要叫你娘亲,做女人的,尤其是当嫡妻,合该大度些。” 方素当时就傻了。 顾安然和顾婉没有爹娘,王氏也算他们的亲近长辈,按照礼法,她不但能说话,而且,说出的话还很重要,她开了口,方素哪能不胡思乱想! 于是,方姑娘高高兴兴地出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难受,一进门就撑不住了。 “婉儿……大郎他是不是怨我了……他要是想……我就……反正,我不会让大郎绝后!” 方素第一次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都有了和顾安然和离的念头,她反正是绝不肯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要是大郎动了歪念,怪她不能生,那她宁可自己走人,空出顾家大夫人的位置,让顾安然另选妻室! 方素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呆了呆,哭得更大声儿,简直成了嚎哭。 顾婉哭笑不得,心里叹气,一把把嫂推起来,让她坐好,塞去手帕让她擦干净脸:“嫂,你和大哥才成亲一年多而已,你还年轻的很呢,远不到着急的时候,你这会儿就着急,那些成亲三五年没孩的女人,还要不要活!” “好嫂,你就放宽心,我给你诊过脉,你的身体健康的很,我大哥也一样,这是孩缘分没到,等到了,你要个十个八个的,也生得出来。” 她知道,其实方素也是着急了,她自从嫁给顾安然,就没一点儿不好,只是这么长时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年代就是这般,新妇一年生不出儿,便会被人指指点点,被怀疑不能生,女人,还是得有个孩,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方素被说得这般难受,主要还是她自己在担心,担心自个儿真不能生儿。 一听顾婉这般说,方素的神色便一下好了很多。 顾婉也松了口气:“嫂别担心,咱们顾家,一个浪费口粮的都不养,要是我哥敢胡乱伸爪,不用你动手,我先替你打断他的腿!” “扑哧!”方素被自家小姑逗得一乐,擦干净脸,不好意思地让冬雪准备水,还口不对心地道,“小丫头说什么呢,就是你哥真看上哪个丫头……我也不是那善妒的。” 顾婉笑眯眯哄着自家嫂去沐浴更衣,回过头,脸就拉下来,“宝笙,你去问问三娘,我要的那本账册,可整理好了,要是没有,就让她加加班儿。” “是,小娘。”宝笙应了一句,就退出们去。 顾婉也起身离开,心里一狠,叫过宝琴,吩咐道,“这几天让三娘少给那个洪风瑶派些差事,让她松快松快。”(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处置 今年春日,顾婉本还担心雨水太少,没成想,从昨夜开始,天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打得外面青砖白墙,还有那条鹅卵石的小径湿漉漉的。( ·~ ) 顾婉的房间有些暗,宝笙换上了一个米黄色的灯罩,点了两盏灯,壁炉里的木柴也加了些,大火熊熊,把整个房间烘得暖洋洋的。 熏炉里搁了两块儿沐延昭送来的香料,听说是从海外运来,香烟袅袅,有一丝丝甜甜的香味儿。 下着雨,顾婉隔着玻璃窗,画了一幅春雨图。 方素倒在旁边的榻上,愣愣地出神,前日,她在王氏那儿受了委屈,这几日都有些精神不振,今天顾安然难得早早回家,去书房不知做什么正事儿,换了往常,方素早就跑去给自家丈夫准备茶水糕点,各种吃食,一心一意地关心自己的男人了,可这会儿,她也拧了性,竟也闹上别扭。 顾婉画完画,提笔落款,打量了下,觉得画得一般,两辈画画,画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凑合,依旧没有真正名画家那样的灵性,到底只是兴趣儿,哄自个儿乐一乐,也不把这个当正事儿,也就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搁下笔,收起画来,回头冲方素笑道:“嫂,我大哥的春衫,您不动几针?” 方素一歪脑袋,抱住做成一只大花猫形状的抱枕,“他哪里就缺我这件儿衣裳……” 口气里透出一股酸味。 顾婉扑哧一笑,知道方素其实已经想开了,这会儿不过是还有点儿抑郁。就由着她泛酸,夫妻间闹闹别扭,也不全是坏事。 顾婉干脆招呼那一帮围着桌一边儿嗑瓜一边观雨的小丫头,“闲着也是闲着。都来,一边儿赏雨景,一边陪我做做针线。( ·~ )剩下的缎就赏你们。” 说着,就让宝笙从库房里把她那些好缎拿出来,这些有很多是她自己的,也有不少沐延昭送的,沐延昭那家伙自从见到顾安然和顾南,还有孙镖头他们都换上了春衫,就乐淘淘送给顾婉好多绸缎。虽不明说,但可怜巴巴地穿着厚厚的冬装整天在她面前打转儿,那意思谁都看得出来了。 一口口箱打开,都是最上等的绫罗绸缎。 几个小丫头看着那光鲜的面料,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这个说月白的好,显得大郎俊俏,那个说宝蓝的好,显得大郎更挺拔。 方素鼓起脸,一把将一匹银红的缎扯出:“就用这个做,我看,这种他最欢喜!” 几个人正说着话,隔着窗就见不远处一个不似丫鬟,到似小姐打扮的少女。一身泥污,冒着雨大哭大叫地向着这边儿冲。 顾婉一怔,方素也吓了一跳,从榻上起身,一把拉住顾婉,就把她往身后推。顾婉见自家嫂浑身炸毛似的护着自己,心里一乐,别说她们现在可是在二楼,就是在一楼,要是顾家的下人放任一个丫头冲进自己的房间,还冲撞了自个儿,那这些人都该找块儿豆腐撞死了。 安抚地拍了拍方素的手,顾婉就冲宝笙、宝琴道:“宝笙,你们俩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一楼守门的几个丫头婆,果然没让那个丫头冲进屋。 一群下人正避雨,看见那少女直奔正房而来,口里大嚷:“夫人,夫人,您要给我做主……” 她的声音凄厉又吓人,几个丫头和婆都给惊到了,根本没多想,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让她闯进屋吓到自家主。 其中一个婆,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扫帚,一扫帚下去,打得那丫头晃了两下,另一个婆,上去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踹得她哐当一声,跪倒在地。[ ~] 这时,她身后追上来的两个婆,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宝笙出门,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婆,正是伺候方素的,宁氏,不觉惊讶:“宁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宁氏咬牙切齿地上前按住那个女,才抬头道:“是宝笙啊,这丫头居然还敢来冲撞小娘,真是不想活了。” 地上跪着的女,居然还很有一股狠劲儿,一把抓住宁氏的胳膊,一张嘴,喀嚓就是一口,宁氏疼的一吱呀,到底不敢惊动房里的主,硬忍着把她的脑袋往地上撞了一下,这才让她疼的松了嘴,宁氏手明眼快地一把将一方帕塞她嘴里,松了口气。 这时,另外一个婆这时也追上来,和宁氏一起拧住那个丫头。 宝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蹙眉,这女虽然狼狈,但看穿着打扮,却显然是很精心的收拾过,脸上上了薄妆,穿着露肩收腰裙,裙摆很长,虽然染了泥污,可还是看得出,这料不错,衣服的样式也好,就是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儿穿戴的,宝笙记得,当年她跟着舞姬师傅,看花魁表演的时候,仿佛就见那些青楼女,做过这类打扮。 此时,她也看清楚了那女蓬头乱发掩盖下的真容,皱了皱眉:“你是……洪风瑶?” 洪风瑶被堵了嘴,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只是一脸悲愤。 “宝笙姐姐,夫人和小娘,让方妈妈把人带进来。”玉香走出门,一本正经地喊道,却是偷眼看满身狼狈的洪风瑶,心下好奇——前阵这位主儿还一脸跋扈,整日以欺负小丫头为乐,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顾婉和方素坐在厢房的软榻上,隔着屏风,看着前方的婆和丫头。 洪风瑶似乎这会儿也有了点儿惧意,却还是咬牙,挺直了身站在地上,宁氏皱眉,怒道:“见了大夫人和小娘,你竟然还如此刁蛮,还不跪下。” 说着,宁氏就狠狠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但洪风瑶猛地一抽手,到反把方婆拉得踉跄了一下。 顾婉摇摇头:“算了,既然人家不想跪,也不必强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宁氏为难地看了顾婉一眼,蹙眉道:“小娘,这……” 这事儿实在不好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可宁氏看顾婉一脸的沉静,又见自家主方素根本没想起要让顾婉避讳,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 今天顾安然难得回来的早,又下了雨,在书房里忙了一阵,便去沐浴,结果,洪风瑶居然躲过王大和守在浴室门前的小厮护卫,不知从哪儿钻了进去。 顾安然一见她,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铁青,怒叱了几句,叫她出去,没想到,这女居然得寸进尺,不光不走,还主动贴过去投怀送抱,幸好王大听见动静,冲进门把人给拎走,要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端! 顾婉目瞪口呆——她确实想到了洪风瑶可能会有点儿动静,但是,这年头丫头爬床,也是欲迎还拒,遮遮掩掩的吧,怎么还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勾搭主的? 这姓洪的丫头,莫不是脑有毛病? 顾婉头一次为自己‘欺负’一个脑有病的女人,而觉得有一丝丝不好意思,看了宝笙一眼,宝笙就连忙出门,去交代家里的下人们都闭上嘴。 这毕竟不是光彩事儿,对自家大哥的名声,虽然不至于有太大影响,可还是不好看,别闹得风风雨雨才好。 方素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她嫁给顾安然之后,修身养性了好些日,不复未出阁时泼辣,说不得这会儿洪风瑶那张全身上下最出色脸,就不复存在了。 两个主,一个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另一个眼神冰冷的仿佛把她当成了死人,洪风瑶瑟缩了一下,却是满脸不服:“奴婢只是想伺候大郎,又有什么错?哪个男人身边不是三妻四妾,大郎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岂不是显得大夫人善妒?” 方素这下到让她给气乐了,摇头失笑:“原来,你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举动,我还得谢谢你为我着想?” 顾婉摇头:“行了大嫂,何必跟个浑人置气……大哥说要怎么处置?” 方氏低着头道:“大郎交代,这样不懂廉耻的丫头,咱们顾家无福消受,让奴才打她二十板,然后绑出去发卖了了事。” 洪风瑶脸色唰一下惨白,不可置信地瞪着方氏。 方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又道:“大郎还吩咐,务必要和人牙讲清楚,自家就不要银了,只需人牙把她往贱里卖,也要说清楚这女人的无耻行径,省得祸害好人家,大夫人请放心,奴才肯定是找得相熟的人牙,最是懂规矩,不会带累大郎的名声。” 闻言,方素颔首:“这还差不多。” 此话一出,洪风瑶再也撑不住,再也摆不出一直以来的,那副倔强面孔,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嘶喊道:“夫人,小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您就看在我爹,我娘一辈为顾家操劳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说着,她就扑倒在地,跪着向前爬了几步,重重地磕下头去!(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四十八章 溺爱 青石地板坚硬无比,只撞了两下,洪风瑶的额头就又青又紫,看起来分外狼狈。[ ~] 方素搅着一方锦帕,一言不发。 顾婉蹙眉:“也罢,这事儿早该处理,宝笙,你去请洪管事,李妈妈夫妇来明经堂,把大郎也喊过去,他才是一家之主,就是有什么决断,也该知会他一声。宝琴,你先带洪风瑶下去,收拾干净,这一身皮,看着着实刺眼。” 半句免了处罚的话,都不肯说。 宝笙和宝琴伺候顾婉多年,对自家主也算了解,自是知她的心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一个出门传话,一个把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姑娘搀扶起来,扶到自己的屋里去换衣裳。 洪风瑶听到自家爹娘,却悄悄松了口气,大约在她心里,还是极相信自己的父母的,觉得只要有父母在,她此次一定可以转危为安……明经堂位于顾家宅院正中央,名字还是顾安然题的,一开始到不是什么正经待客的地处,后来因着离顾婉现在住的春合苑,顾安然和方素住的弄影堂,常呆的听涛馆都很近,而且地处阔朗,环境也极佳,便常常在此地议事。 今日下了雨。堂前的牌匾染了湿气,镂空雕刻了吉祥图案的大门,古朴的窗棱,看在眼里都雾蒙蒙的,除了在明经堂伺候的小厮,婆们,时不时地用手里的抹布擦拭摆设门窗,弄出些动静,堂内半丝声响也无。安静得让人不舒服。 洪青一步一步走进堂内,一开始步履匆匆,快到了,反而放慢了速度。李氏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 别看在屋里,李氏一向骄横,可在外面,她还是很给自家男人脸面的。 只是雨中路滑,李氏年纪大了,身体也虚胖,走路一步一踉跄,分外艰难,走了一阵。[ ~]便有些不耐,忍不住皱眉:“下着雨,她们不安安生生地在家里歇着。叫咱们干甚!” 洪青横了媳妇一眼,低声冷道:“噤声,这什么地方,也容得你撒野!” 李氏颇不以为然,却没再开口。她以前是王氏的奶妈妈,跟了主十几年,后来以前的丈夫死了,和儿女也生分,王氏心疼她,才又给她找了一个男人。便是洪青。 洪青比李氏还要小五岁,因为娶了李氏,才被王氏提拔,但这人是真有本事,识文断字。账目算得好。又会来事儿,王氏有不少私密事都是交给他做的。难得这人还脑清醒,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也算是王氏身边涉及到私密的奴才里,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一个。 如今,洪青和李氏其实就等于在庄上养老,若不是庄忽然易主,可以想象,他们的人生绝对不会差了,在奴仆中,肯定算是过的最好的。 洪青和明经堂的下人们打了声招呼,被算不上客气地引到屋里坐下。 李氏大为不满,咕哝道:“连被茶水都没有?” 洪青坐在右边的椅上,不去理会一脸烦闷的媳妇,默默沉思,脸上未变色,心里却很是有些焦躁,不知道大夫人和小娘忽然要见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www.97ks.net儿! 这会儿洪青还不知自家女儿做了什么,只想着手底下的账是不是做得够干净,越想,洪青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虽然觉得大夫人和小娘都年轻,纵然自己的账目做得不大妥帖,她们俩也不容易发现,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的主,身份不同,又对他们一家没什么情分,一旦出事儿,他一辈的经营可就全完了。 他洪青谨慎了一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栽了,未免太可笑! 想到此,他有点儿后悔,这些年来,他们夫妇也捞得不少,够以后一辈锦衣玉食过日的,当初庄易主儿的时候,他就不该舍不得,若是早早让自家婆娘和王氏说说,要回卖身契,这会儿,他们一家三口指不定到哪里过上富家翁的好日了,哪用像现在似的这般担惊受怕! 前阵主家要换管事,把库房里积年的账册都拿去查,他就觉得不好,硬是顶着不肯回府,找了各种借口留下处理后患。[] 经过几日的扫尾,他应该没有什么把柄留下了吧? 就洪青心里暗暗打鼓时,顾安然一脸晦气地进门。 洪青心想,不是说,大夫人和小娘召唤?怎么大郎也来了,这一耽搁,还来不及行礼,顾婉和方素也到了。 宝笙、宝琴很有眼力劲儿地往椅上塞上软垫,扶着两个主坐下。 至于洪风瑶,这会儿虽然让收拾干净了,可宝笙、宝琴自然不肯给她穿主的衣裳,连自己的衣服,都不喜欢让她碰,只给她翻出一件做活儿是穿的袍,让她盖住肩膀,此时泪眼朦胧,走路都走不稳当,需得两个婆在身边架着她。 李氏本来还很镇定,一抬头,看见女儿的狼狈相,顿时吓了一跳,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再也顾不得其它,扑过去搂住女儿,失声痛哭:“哎呦呦,娘的瑶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娘要宰了那杀千刀的……” 洪风瑶见到母亲,似乎也有了依仗,有了些气力,可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她做了什么,只扑在她怀里嘤嘤得哭。 母俩的哭声凄厉无比。 方素早就憋着一肚气,这会儿火气腾一下,上来:“冬雪,给我堵住嘴,寡廉鲜耻,青天白日就敢脱光衣裳钻男主人的浴室,还好意思哭,再咧咧,我撕了你的皮!” 冬雪应了一声,走过去两下就拨开又哭又闹的李氏,往她和她女儿的嘴里各塞了一块儿帕,随手扯下两人的腰带,把母女两个捆在一起,才反身回到自家主身边,却免不了咕哝一句:“可惜了我的帕!” 气得李氏脸色发青,挣扎半天,越挣扎越觉得勒得紧,半晌,就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冬雪从小就劲儿大,七八岁就和成年人力气差不多,李氏面上凶狠,实际上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拧得过她? 看到这两个人的丑态,又见那洪风瑶哭得梨花带雨,一身保养的极好的肌肤,因为挣扎,影影绰绰地露出来,方素脸色变了变。 顾安然面上也不好,却还是走过去扶住妻低声安慰道:“娘,你消消气,你还不相信为夫?就是为夫动了歪心思,也看不上如此德性的。” 方素一个白眼飞过去,今天折腾这一出,她这么一发泄,近日来憋在肚里的闷气居然下去不少,又有顾安然温柔体贴地几句话,舒畅多了。 顾婉咳嗽了声,方素一脸不好意思,赶紧推开顾安然正襟危坐,在小姑面前和人家哥哥亲亲我我,实在不好看。 洪青却再也顾不得揣摩主的心思,一见女儿的样,心里就一咯噔,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www.97ks.net儿,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又见自家媳妇如此不着调,背后更是冷汗淋漓,并不辩解,只一个劲儿磕头,翻来覆去一句话:“请大郎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恕罪!” 顾安然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瞧,脸上喜怒难辨:“若是做错了事,只一句年幼无知就能了结,那顾家的家规家训,岂不是都成了废纸。” 顾安然无论人前人后,一直斯文宽和,少有人见他发怒,这会儿他一怒,却也是气势极盛,让人不自觉双腿发抖。 洪青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婉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大哥,内宅的事儿,还是我做主吧。” 顾安然点点头,握着茶杯闭目养神。 顾婉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按咱们顾家的规矩办,洪风瑶杖责二十,发卖了了事,洪管事,一切依照规矩,你不会有意见吧?” 洪青一怔,顿时心如刀绞,苦笑连连,小娘当真厉害,这是掐住了他的软肋。他年过四十才有了这么唯一一个女儿,从小溺爱,就算现在恨她不争气,却也舍不得她受苦。 一扭头,见妻牙呲目裂,显然怕极了,洪青叹了口气,爬起身,走过去安抚地顺了顺老妻的背,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对于李氏,外人嫌她粗鄙,说她是蠢货,配不上自己,洪青却始终记得,当年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厮,人到中年,无妻无,任谁都看不起,在顾家本也是个可有无可的角色,李氏却是王夫人身边的红人,想找比他更好的,也极容易,可李氏就是相中了他,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就算他现在发达了,可他从没有一日觉得李氏配不上他,老婆孩惹了祸,他总要给担着。 他又看了看女儿,叹息:“是爹不好,爹早知道你娘的心思,可爹心疼她,狠不下心去劝,万事由她的性,这才害了你。” 洪风瑶瞪大眼,根本不知道自家爹爹在说什么。 洪青摇头苦笑——他还是算错了人心,一开始媳妇打顾大郎的主意,他虽觉得不妥,可媳妇和女儿坚持,他也觉得大郎的品性好,跟了他,即使是做妾,到也不是一定做不得,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着急!(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债 洪青把目光放在顾婉身上,低声道:“小娘,只怪洪青管教妻女不严,才让她们惹出大祸,请您开开恩,准她们娘俩赎身而去……至于老奴,任凭小娘处置。[ ~]” 李氏一听自家相公这般说,顿时牙呲目裂,恶狠狠地瞪着顾婉,怒吼:“你和你娘一样,就是个下贱坯,呸!你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老娘拼了命也要让你……” 顾安然的脸色一冷,手头的茶杯还没砸下去,就见洪青已经扑过去,一巴掌甩在李氏的脸上,打得李氏脑袋嗡嗡直响,一口牙齿和血掉落,她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洪青却不看他,只望着顾婉:“小娘,老奴承认,老奴这些年贪了不少庄里的出息,家底也攒下一点儿,账册老奴都有记录,就在庄正房的牌匾底下,若是小娘需要……” “你到是聪明!”顾婉嗤笑一声,接过宝笙、宝琴递过来的黄皮账册,扔过去,“不用我问,你居然都自己说了。” 洪青捡起账册,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居然和他的暗账差不多,就是有些出入,也无关大局,他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娘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有这本事! 洪青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他本以为小娘只是看他们一家不识趣儿,霸着庄不肯走,才动了火儿,在他看来,他们一家只是个小人物,顾家大郎和小娘初来乍到。恐怕多少存着要留个好名声,才到就动叔叔、婶婶留下的仆从,对大郎和小娘的名声有碍。 这次,小娘抓住自家闺女的错处。最多不过是让自己把贪了的银吐出,让主出口气,也就罢了。两个主身份高贵,只要他们不彻底惹毛了这几位,应该不屑和他们一群小人物计较! 所以,洪青一看见自己的女儿,马上就打定主意,放低姿态,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年不该占的好处都舍弃。[ ~]只求一家三口平安无事即可,以他的本事,还有这些年正正经经攒下的银,就算舍了那些银钱,也不至于被打落尘埃。钱还可以再赚,女儿只有一个。 但是,看到眼前的账册,洪青忽然不确定了。 果然,顾婉听了他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你以为,就你手里那点儿银钱,能让我今天坐在这里,为你们一家三口浪费时间?” 她若是真只因为洪青和李氏贪墨的银不高兴。反正不怕查不出证据,捆去见官也罢,免职发配到偏僻地方让其做苦工偿还也罢,方法多得很,哪用得着等这么久? 顾安然和方素都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家妹妹、小姑一眼,颇为意外。 尤其是顾安然。看着自家妹从容不迫的模样,感叹万分——婉儿已经长大了! 现在看来,宝贝妹妹去当沐延昭的媳妇,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一开始,顾安然对自家妹选的这门亲,非常不满意,总是心里打鼓,再到沐家得了天下,他就更不高兴,总觉得妹柔弱的小肩膀撑不起那般沉重的责任,当王妃,哪里有嫁到清贵人家,来得简单舒服!如今这虽只是一桩再小不过的小事儿,可见到如此有气势的妹妹,他也可以安心了。 洪青脸色微变,迟疑许久,扭头看了媳妇和女儿一眼,他的妻一身狼狈,再不复过去的精神气,女儿也眼光呆滞,面如死灰。[] “您想要什么?”他终于妥协。 顾婉也不避开顾安然和方素,只是让宝笙和宝琴带着下人们出去,关上门窗,笑道:“很简单,我只要你手里那一封血书。” “啊!”洪青一愣,顿时,苍白的脸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你……怎么知道?你说什么……” 洪青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前浮现出那一张形容枯槁的脸,仿佛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在他身前蔓延开来! 死命地一咬嘴唇,洪青的身一晃,李氏担心的连女儿也顾不上,挣扎着滚过去。 洪青却清醒过来,单薄的身体里好像忽然充满了力气,猛然抬头,瞪视着顾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婉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心还没全变成黑的。到这个地步了,你说我知道什么?景天十一年,王家村东头于家。” 她的声音并不高,也并不重,可洪青却一下瘫倒在地,好半晌不说话,顾婉也不催促。 顾安然和方素十分好奇,可看顾婉一脸严肃,洪青也显得极为惊惧,也就没有急着追问。 过了不知多久,洪青的思绪似乎变得平缓,整理了一下衣裳,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隐瞒,说实话,我洪青不是个好人,这些年没少帮着王夫人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不后悔,天底下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我不做,自然有别人做。” “只是,老于家不一样。”洪青的脸色有些暗淡,“当年我家乡饥荒,老婆卷了我的银跟野男人跑了,儿和两个闺女都病死,我没办法,逃荒到了大庸,那时的我,身无分文,以前只会读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几乎要饿死街头,是老于家那个妞妞心软,给了我一口馒头。” 洪青似乎回忆起往事,连面色都有些柔和,“老于也是个厚道人,照顾了我有多半年,后来我身体好了,一看没办法生活,就去顾家卖了身,在庄里做点儿粗重的活计,日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了下去,我和老于的关系不错,他是个好人……” 顾婉的眼睛闪了闪,对洪青迟迟不入正题,有些不耐,想了想,到没有催促。 “老于家的妞妞,人生得漂亮,和我闺女似的,我也疼爱她,经常趁着在厨房里帮忙的机会,给她留出一些好吃的吃食,妞妞嘴馋,最喜欢吃鸡脖,几天不吃就想得慌,到常常往顾家的庄里跑……没想到,那一天却出事儿了!” 洪青的目光一点点儿地阴郁下去,“那是个冬天,下了大雪,大郎……是顾安和领着一帮朋友到庄来泡温泉,他们吃吃喝喝,弄了十几个舞姬跳舞,玩闹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儿,一群人才醉醺醺的走了,我送走了这帮祖宗们,回去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 说到此,洪青的眼睛有一丝丝干涩,“没想到,我刚走到温泉边上,就看见妞妞赤身**地躺在地上,她身上青青紫紫,一片脏污,人也气息全无……” “我吓了一跳,脑袋当时就懵了,愣了半晌,才过去查看,发现妞妞她气息奄奄,但还有一点儿呼吸,只是冻得浑身僵冷,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不敢叫大夫,更不敢惊动别人,幸好那时天亮的晚,我就赶紧用斗篷卷着她回了我的屋里,趁人不注意,偷偷送她回了家!” 听了他的话,李氏忍不住支支吾吾,目光更是透露出强烈的不满,要不是被堵住了嘴,还不知她要说什么不能入耳的话。 洪青第一次没理会她,咬着牙继续说道:“顾家家大业大,老于一辈老实懦弱,就算遇见这种事儿,他气得吐了血,可也不敢去找顾家的麻烦,更不愿意让这事儿张扬出去,要真传扬出去,他们家的妞妞哪里还有活路。” “我本来想着,老于忍气吞声,这事儿就这么遮掩下去算了,却没想到,老于不敢去衙门,王氏到派人登门,威胁了老于一顿,让他小心一点儿,口口声声说,若他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定要灭他们满门,老于一时气急攻心,就动了手,把王氏派去的丫头青萍赶走,当时我就躲在墙外,没脸进去,眼看着青萍一脸青肿地出来。” “第二日,我就听说老于被气得吐血而亡,妞妞上了吊,让她弟弟救下来,她弟弟于军,再也咽不下这口气,拉着她姐姐就说要去衙门告状,结果,当天晚上,王家村大火,点着了好几户人家的房,老于家一家四口,都死了,大部分化成了灰,只有妞妞被她娘和她弟弟护在身下,留了一具全尸,我偷偷地去给老于家收敛尸骨,才发现妞妞竟然有了身孕……也不知是谁的孩!” 李氏一听,更是急得眼睛充血,猛地撞在洪青的怀里。 洪青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拢了拢老妻花白的头发:“二妮儿,你别倔了,我知道,你十四岁就跟了王氏,把她当你亲闺女待,可你不能否认,你伺候的那个王氏,面上仁慈的像菩萨,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和你共事了近三十年的陆妈妈,牛大叔,还有如玉,青萍几个丫头,被她不声不响地就给处理了,说是主恩典,放了他们回乡,具体怎么回事儿,现在也只有我才知道。” “还不只是这一桩,王氏利用如玉和青萍,给老太太下药,让老太太瘫痪在床,她自己到得了个孝顺媳妇的美名!”(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章 把柄 洪青叹了口气,摇头道,“哎,说这些干什么,无论如何,王氏总没有害到咱们,她对咱们有恩有义,可我洪青不是好人,为了老婆、孩和我自己,只能选择对不起她……小娘,我不知你从哪里听说,妞妞曾经留下一封血书,没错,血书是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要人命的东西留下了,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说完,洪青闭上嘴,一语不发。[ ~] 顾安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顾婉也是一副极为惊讶的表情。 看到两兄妹如今的神态,洪青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不禁有些后悔,难不成——顾婉不知道这些? 可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也只有缄默无语。 顾婉摸了摸发冷的指尖,苦笑,她确实知道一点儿关于的血书的事儿,也影影绰绰地听人们说过,王家村老于家的火灾,和王氏有些关系,但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上一世,哥哥死后很久,她才发现哥哥用的方,吃的药都有问题,才开始怀疑济民堂,怀疑王贤民,怀疑王氏,着意去打探王氏的各种消息,从一个据说被王氏赶出去的丫头口中,听到些疯言疯语,就是有关老于家那一场大火的,还有传言说,老于家有一封血书留下来,让家里一个姓洪的管事拿走了云云。[] 这一世,顾婉还是到大庸之后,见到洪青,又查到老于家确实死于火灾。才突发奇想,看看洪青手里有没有王氏的把柄。 至于王氏给婆婆,也是顾家两兄妹的亲祖母下药的事儿,顾婉是真的一无所知。这种事情,王氏显然也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一想到,王氏连她婆婆都敢害。顾婉心下一惊,看来自己的警惕完全不错! 以前在涯州,离王氏很远,就是王氏动什么心思,也影响不到自家,顾婉并没打算和她计较,可现在。她们兄妹搬到了大庸,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在大庸生活下去,王氏是谁?她是自家叔叔的妻,是她们兄妹的婶娘,在礼法上来说。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长辈,就算是分了家,不算一家人,但若是王氏动歪心思,想要整治大哥和自己,也并非无法可想。 那王氏前世能害死大哥,今世,她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可她们兄妹总得防着点儿。万一王氏用她长辈的身份,为难她们怎么办? 一不注意,要是被扣上不懂礼数,不敬长辈之类的帽,自家大哥的仕途,肯定走不顺。( ·~ )就是她自己,也会受影响。 顾婉到了大庸之后,忙碌之余,居然发现王氏颇有主动示好的意思,送去年礼,王氏回礼非常丰厚,顾安然去拜访叔父,回家也难得说了几句婶婶看着温柔慈祥多了的话。 王氏有如此改变,不但没让顾婉高兴,还让她浑身发毛。 顾婉从不怕喜怒形于外的人,不怕那些明刀明枪的攻击,可王氏这样的,太让人不爽,她这般能忍,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在他们遇到挫折,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忽然冒出来给他们兄妹最致命的一击。 顾安然自是不知道妹脑海里想些什么,但他也气得不轻,脸色发白:“这种事……这种事……” 方素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厉声道:“这事儿决不能传扬出去,太……王氏怎样无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一旦传扬开来,咱们家也落不到好!” 这会儿她还没有儿女,却已经发散思维到,看见自己的儿女因为王氏做的丑事,而被人鄙夷的可怜样!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不说老于家,难道我的祖母受的罪,就这么白白算了……”顾安然是个正常人,只要是正常人,遇见这种事儿,就没有不义愤填膺的,可偏偏做出这些的,是他的婶婶,也是他们顾家的人! “不行,我得去一趟,我得告诉叔叔。” 媳妇害婆婆,这种事情,顾安然连想都没有想过! “大哥,你别急,此事要从长计议,善恶终有报,先安定一下心神,冷眼看她的下场。”顾婉叹道。 顾安然无奈,却也明白,老于家的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又过了这么多年,查都不好查,只凭一张判断不了真假的血书,最多也只能坏了王氏的名声,连累顾家全族,想给王氏定罪,根本不可能! 再说顾家的老太太,常年称病不出,顾安然和顾婉去老宅,就从没有见过她,老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孩,一次面也没见到。 “那……无论如何,先想办法看看老太天的情形。” “我会让沐七派个精通医道的太医过去,王氏总不敢拦着王府送去的太医吧,再不行,让沐七请一道圣旨。” 顾婉说完,见大哥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才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下发呆的洪青,让宝笙把洪青手里的账册接过去收好,“你贪墨的银,一分不少地吐出来,这些年该你的工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还会另外给你们一家三口安排个差事。” 洪青张口欲言。 顾婉摇头:“赎身出去的话,就不用再说,别怪别人,就怪你这人的脑实在太好使,知道的也太多,放出去我可不放心,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用分开。” 她实在不明白,王氏看着也挺聪明,怎么就让洪青给蒙骗了,明明这人知道这么多,竟然没搁在眼皮底下看着,还放他去庄里享清闲。 由此可见,这个洪青,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若非时运不济,身份太差,指不定也能功成名就。 洪青闭上眼,他也知道,一旦把这些说出口,眼下的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 李氏却是傻傻呆呆,顾婉呼叫宝笙和宝琴,让几个粗使婆把她带下去时,她还是双目呆滞,浑身发抖。 闲杂人等都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顾安然夫妻和顾婉,几个人面面相觑许久,顾安然叹了口气:“脑仁疼,都回去歇着,婉儿,你也准备准备,你师傅不是要来京城了,功课可别落下,要不然郡主教训你,可不要回家抱怨。”(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和离 顾安然把洪青一家领走,至于安置在哪儿,用不着顾婉操心。[ ~] 至于那一纸血书,果然不是假的,第二天就送到顾婉手里,让人触目惊心,顾婉看着那东西,愣了半晌,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想了片刻,顾婉叹了口气,叫过宝笙,吩咐她拿着自己的信,去找一个人。 顾婉进京之前,陈文柔把她在京城的几个探据点儿都给了她,陈郡主经营多年,手底下人才众多,不乏三教九流之辈,其中临摹笔迹,造假之类,更是拿手好戏。 宝笙去送了信,晚上就有一个轩亭斋的伙计登门。 轩亭斋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个小伙计看起来普普通通,还少了两根手指www.97ks.net头,却是仿造字画的高手,顾婉跟他一说,他就轻轻松松把血书仿造了五十多份儿,还每一份儿都不同,特意营造了恐怖的效果,即使是意志坚定如顾婉,看一眼那东西也心惊肉跳。 血书仿造完,顾婉就让那伙计给拿走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三个月之内,让所有的血书出现在王氏的床头上,一天一张。” 小伙计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这其实并不算容易,一天两天的,送一封血书,固然不难,可等王氏警觉,还要继续送,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顾婉想起陈郡主吹牛时说的,她手底下的探,出入皇宫内院,世家大族。都如入无人之境,哪怕有一日,她想知道哪位娘娘穿了什么眼色的肚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就放下了心。顾家老宅又不是龙潭虎穴,王氏也没有什么人手好用,对付她。可比进出皇宫,容易的多了。[] 虽然一开始顾婉只是想拿捏住王氏的把柄,必要时也有能牵制她的东西,他们兄妹固然不怕那个女人,可想到有这么一个对他们很有敌意的长辈,总会心有不安。 但是,真的亲眼见到这张皱巴巴的血书。顾婉忍不住心颤,她不算是心软的人,但她也是个正常人,是有良心的女人,还知道善恶对错。她没有能力,或者没有遇见,也就算了,她也不想做个打抱不平的所谓英雄,可这事儿,她遇上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总得尽尽心才是。 王氏区区一句话,害得一家四口惨遭横死。不知她夜半时分,会不会心惊肉跳? 顾婉叹息过后,到也很难为这些陈年旧事费太多心思,只嘱咐了沐七给顾家老太太打包太医。 未婚妻开口,沐延昭自然尽心,一口气从他大哥手里打包了四个太医。通通送到顾家,太医到没诊断出老太太中毒什么的,只说老太太的饮食不大好,重新给布置了食谱,开了药方,其中一个还是前朝太医院的院判,会一手金针过穴的妙法。 能当上太医的,实际上真不会有庸才,像薛神医,药王陈伯这样的民间高手,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医生还是喜欢权力富贵的。 便是薛神医,遇上世家豪门相邀,不也得千里迢迢出诊去? 三天,十二次针灸,本来老太太是一整天都痴痴呆呆,迷迷糊糊,到如今,每天竟然能清醒个把时辰,虽然说话磕磕绊绊,到底好了不少。 为此,顾安然和顾婉还特意登门拜访,捎带过去一些名贵药材。 也不知道王氏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让老太太察觉到了,自从老太太醒过来,就再不肯让王氏近身,她还想装贤惠媳妇,奈何凡是经她手的药汤,老太太宁是死不喝。[] 现如今,整个顾家老宅,从主到仆从,看着王氏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异样,连顾宇这个厚道人,也忍不住怀疑王氏对老太太不敬。 听到这则八卦的时候,顾婉正在家里读书,对此,她是颇为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 那王氏,一直以来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都是一张温婉孝顺的面皮,现在到好,卧病在床多年,长时间没有起色,根本不曾出门半步的老太太,让几个太医三天就治得好了一半,就算是太医的医术高明,却也得怨王氏以前没给老太太求来名医,要不然,顾家老太太也用不着受这么多年的罪了! 更别说老太太的举动,明显是不待见王氏,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想不怀疑她都难! 以前王氏在婆婆瘫痪在床的时候,亲事汤药,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偏偏她数年如一日,伺候自家婆婆尽心尽力,才得了贤良的名声,如今闹出这般戏码,至少,王氏的好名声能毁掉九成半! 半个月后,顾家又请了大夫,据说顾家的当家夫人王氏病重。 几个去给她诊过脉的京城名医,众口一词地说,王氏是中了邪,此乃心病,药石罔效。 顾家有些嘴杂的小丫头们,也个个言之凿凿,说王氏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对身边伺候的丫鬟动辄打骂,才没几日,整个人就瘦的皮包骨头,脱了相,脾气暴躁的,连顾安和,顾媛一双儿女,都轻易不敢往自家娘亲身边凑。 顾婉吐出口气,彻底把这桩抛下,不再关注王氏的消息了。 在大庸,顾家这点儿八卦,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现在京城最大的消息,是礼王的离婚案! 四月中旬,沐家折腾了一个多月,拜托了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的夫人,还有薛家的亲朋故旧去做说客,礼王妃薛莹,死活不同意重归于好。 礼王被他亲爹逼着去薛家跪门槛,连薛家的人都心软了,可薛莹愣是硬着脾气,誓死不应。 薛亮的妻,薛莹的亲娘,都忍不住搂着女儿劝说:“孩,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礼王千万个不好,你已经嫁了,而且,还有婵婵和娟娟在,哪怕为了两个孩,你就原谅了他吧,那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礼王殿下,已经算不错。” 这话不差,别看薛亮是个武夫,还有八个小妾在呢。 “莹儿,我当初嫁给你爹的时候,你爹已经有两个通房丫头了,这些年,我还做主给他纳了两个妾,房里有颜色的丫头,更不知有多少,可这当家做主的,还不是娘亲?只要你……” 薛莹猛地抬头,那双眼睛,是那般的倔强。 她娘的话音忽然一顿。 薛莹一寸一寸地把目光从天边收回,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的母亲:“娘,您说的,孩儿都明白。您说过,女人想过得好,要看自己,会过日的,就是放在天底下最恶劣的环境里,也能过得有滋有味,那些不会过日的,便是给她个好的没边儿的丈夫和家庭,她也能把自己折腾到地狱里去……” “这些,孩儿都记得,可是——沐延晔,孩儿的的确确是不屑要了。”薛莹第一次失声痛哭,似乎想把多日来压在心里的郁结之气,通通哭出来,“娘,女儿也有女儿的骄傲,他沐延晔算什么东西,配让女儿委曲求全吗?女儿全当这十几年,就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梦醒,女儿依旧可以昂首挺胸,过好自己的日!” 不但如此,薛莹还不肯把两个女儿还给沐家。 在这个年代,离婚不稀奇,可女方非要孩,这就是个天大的稀奇事儿,放在哪儿都不占理,可人家薛亮硬气,就是不还孩,直接开祠堂,把两外孙女录入族谱。 沐家这边儿,本就理亏,也斗不过薛亮这个不顾脸面,很愿意耍赖的厚脸皮,见薛莹主意已定,实在不好意思坚决不同意,皇帝叹着气答应了,太派人登门道歉,把分给沐延晔的安家银,划出一半给了薛莹,就算是养孩的钱。 还封了薛莹一个郡主,算是表彰她十几年的劳苦功高。 男人在外面建功立业,实际上女人在家里的作用也不小,没有她操持家业,养育儿女,男人也不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沐延晔的功劳,怎么也得分给薛莹一半。 总而言之,薛莹顺顺利利地抱着孩,蹬了男人,拿走了嫁妆和封赏,留在了娘家。 这真算是一桩大事了,新朝初立,就出现这种乐,可以算是让天下世家都看了大笑话,顾婉听到消息,对薛莹佩服之余,对沐家也是真心敬佩。 就算沐家只是因为薛家势力不小,这事儿又闹得天下皆知,这才咬着牙吞下苦果,可就算如此,沐家也算厚道,有风度的。 夏家一看礼王竟然真的和王妃和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夏如莹除了嫁给礼王,实在没有出路可寻,毕竟,以夏如莹的名声,不嫁给礼王,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出家为尼——青灯古佛的过一辈! 没想到,夏如莹也是个性倔强的,非要见沐延晔一面,才做打算,她哥哥夏林心里为难,却还是答应下来,结果,夏如莹和沐延晔见了面,才说了几句话,脸就白了一下,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回到屋里,将当年沐延晔所赠的各种小礼品,整理打包,全数返还,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礼王。(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京 夏如莹一直表现的很镇定,送走了沐延晔,便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抄佛经,到没了往常心丧若死的模样。[] 夏林还以为自家妹妹和礼王之间有了什么私下的约定,盘算了下该给妹妹准备多少嫁妆,这到不急,他们还在守孝,要成婚,怎么也得等两年多。 考虑了下这桩婚事,能给夏家带来多大的好处,然后又开始纠结,妹子嫁去礼王府,他们夏家得多长时间才能脱离京城的八卦圈子…… 夏家上下,可以说是既高兴,又有那么一点儿不安。 不过,总的来说,总是利大于弊,想和新朝扯上关系的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别看这年头公主出嫁不容易,可王孙公子想娶妻,却有的是大家闺秀想嫁呢。 没曾想,很出乎意料,第二天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暗喜的待嫁新娘,却是悄无声息地剪掉了一头青丝,心静如水的夏如莹! 夏林目瞪口呆,他媳妇当场昏死! 夏家一团乱,夏如莹却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尼姑庵都相中——就是城外十五里处的那座尼姑庵,里面的慧静师太是个一心向佛的老尼,在大庸也有几分名声,还算稳妥。[WWw.YZUU点com] 趁着家里大哥大嫂没回过神儿,婢女又拦不住,夏如莹自己雇了辆车,就到了城外。 沐延晔被堵上门的夏林打了一顿,不敢还手,又听说心爱的女人出家了,也是吓得不轻。连夜出城去寻找。 他一跑不要紧,手头上的差事都扔下了,幸好这会儿不是他管着的鸿胪寺最繁忙的时候,来朝拜的藩国使臣刚走。正清闲呢。要不然,估计太子沐延旭非得把自家这个倒霉弟弟捆起来吊死了事! 礼王在城外呆了大半个月,到底也没见着夏如莹,耷拉着脑袋回了王府,他爹还有太子都不管他,按照沐延昭的话,全是他家四哥自找的,想两全其美,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顾婉一边看沐家的热闹。一边温书。 陈文柔是六月份到的京城。 陈郡主没住陈家,没住郑家,这俩家都收拾齐整了等着她住。可她偏偏一拐弯住到自家小徒弟顾婉这儿来了。她进京可和寻常人探亲戚不一样,颇有世家女的风范气度,光是随行的丫鬟仆役,就不下百人,要不是顾家的新宅不小,差点儿就盛不下。 要是换成顾婉,出个门带一二十人,已经算是多的,还得算上护卫。【叶*子】【悠*悠】 院子一早就收拾了出来了,就让陈郡主住在春合苑旁边的清韵堂。离顾婉比较近,方便两师徒来往,清韵堂足够大,正好安置她带来的那些仆役。 陈郡主来的时候,顾婉穿了一身漂漂亮亮的红色袄裙出城去迎接自家师傅。 一见面。陈文柔就把爱徒搂在怀里一阵揉搓。‘心肝儿肉’之类的一通乱叫。 揉搓到顾婉皱巴着小脸挣扎出来,陈文柔才细细打量。见自家徒弟长高了一截儿,顿时笑了:“生得像个大姑娘了。” 两个人互问了好,说了一些别后闲话,就登车返家,路上还碰到了陈家和郑家来接人的车马,陈文柔都没下车,直接打发了他们走人。 顾婉腻在师傅身后,看着师傅隔着窗户一派名士风范地外面毕恭毕敬的一群或者头发花白,或者年纪轻轻的家伙寒暄,没两句,就让所有人退避开来,不再纠缠,没有一个敢违逆陈郡主的意思,偏偏还每一个都很满意。 顾婉不由大为钦佩,到底谁才是重生过的女人啊!看来,人和人真的不同,是要看资质的,她家师傅的本事,她学到的恐怕不到三成! 回到顾家,安顿完,顾婉很自觉地把功课拿出来给师傅检查。 看过顾婉写的文章,见她功课没有落下,连练字都一日不辍,陈文柔才满意了:“还行,没给你师傅丢人。” 满意了功课,才是派发礼物的时间。 “瞧瞧,师傅给你准备的这套白玉孔雀簪,好不好看?” 陈文柔捧出一个玳瑁制成的首饰匣子,打开,一套十二支簪子,都是配套戴的,闪耀夺目,漂亮的不行,顾婉欢喜的笑眯了眼儿。 这般名贵,显然又是哪一家送的礼物。 自从陈文柔有了顾婉这个爱徒,自从顾婉稍微长大了些许,陈郡主就有了收集首饰的癖好。想要讨她欢心的那些人,自是投其所好,自此,陈郡主便时不时会收到能工巧匠打造的各种首饰。 顾婉开开心心地接过来,大力点头。 陈郡主拿出簪子,挨个儿在顾婉的脑袋上比划了比划,最后还是放弃:“罢了,一两支随便戴戴还行,都戴上,我都怕我家小徒弟聪明的脑袋瓜给累傻了。” 簪子虽然漂亮,可着实不实用。 顾婉一头乌发如云,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已经是头发浓密的,可真要把这套东西摆在脑袋上,肯定得给压得直不起腰来。 送礼的那位,显然只想着自己送的礼物应该贵重,却没有想过,究竟哪个神经病才会不要命的王自己头上摆放这么沉重的东西! 不过,这也说明了虽然丰朝消亡,陈郡主这个在丰朝呼风唤雨的厉害女人,依旧不可小觑,也不奇怪,陈文柔本也不只是因为皇权才惹人顾忌,再说,有陈家和郑家在,这两家不倒,改朝换代对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陈郡主到来之后,顾婉的生活又恢复了正规。只不过,比在涯州的时候,更加繁忙一些,社交应酬也更多,接触的人物,也从普通世家,变成了郑、刘之类的顶级世家和勋贵,日常往来,随便遇见一个笑得很和蔼,一副慈善长辈模样的女人,都是世代簪缨之家出来的模范闺秀,这让她的交际能力疯狂地提升,有师傅带领,想不提升都不行! 陈文柔拼命压榨自家爱徒的能力,也是没有办法,放在以前,顾婉嫁的是沐家的七子,沐家在世家里并不显眼,家里也算不上复杂,万事又有大公子的妻子柳氏在前面顶着,用不着她这个七夫人出去应酬太多,可现在哪里一样,沐家成了皇族,沐七成了王爷,顾婉将来是要做王妃的,还是实权王爷的王妃,可以想象,将来顾婉的生活,轻松不到哪里去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排 文德元年这一年,就这般平平顺顺地过去。[] 似乎一眨眼,顾婉就到了十五岁,是大人了。 老天爷挺给大庆朝面,一整年风调雨顺,冬日里落了大雪,也并不很使人发愁。 顾婉踩着雪花笑哈哈堆出一个有着长鼻,大眼睛的雪娃娃,长得和顾婉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是顾安然,顾大郎所言,所以颇得家里人喜欢。 只有方素,老看着院里的雪娃娃叹气,又是喜欢,又是感伤,旁人不知为何,顾婉到心里明白,大约还是为了孩! 顾安然和他媳妇明明感情不错,方素的身体也很健康,却偏偏一直没个孩,也难怪要着急。 这阵,方素总是出门拜佛,凡是别人说求灵验的寺庙都去拜过,各种符咒弄回来一大堆,屋里还供着送观音,帐上挂了一大堆多多孙的吉祥图案,穿的衣服上绣得全是石榴,连使用的餐具,锅碗杯盘上绘制的图样儿,也是类似的代表嗣众多的东西。 对她这种行为,顾婉和顾安然不支持,不反对,只要她不随随便便按照一些乱七八糟的求方去吃药,就万事大吉。 陈文柔到颇能理解方素急切的心情,也怜惜她,如今有空儿,就去陪着方素坐坐。 “哎,我知道你着急。”陈文柔握着方素的手,叹道,“女人嫁了人,第一指望孩,第二才指望丈夫。当初,我要是能有个孩,这日过得,大约会比现在好许多。” 方素一愣。抬头就瞧见陈郡主略带几分伤感的目光,心里也难受,谁曾想。一向潇洒,让天下女儿羡慕的陈郡主,居然也有如此不如意的一面。 好在陈文柔不是那种总爱伤春悲秋的性,也不过感伤片刻,就笑了:“别为我难过,现在也挺好的,虽然没个儿女。[]可有婉儿那个小磨人精,也够**心了,哪里有空想七想八!” “师傅,你又说我坏话。” 顾婉捧着一瓶梅花,迎着风雪窜进听涛馆。宝笙、宝琴手忙脚乱地给她扫雪,陈文柔赶紧把小脸儿懂得通红的爱徒搂进怀里,叱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出门也不知多加件儿衣裳,你一个女孩,下个月就要嫁人,还不懂保养吗?白跟着你那个药王师傅学了多年!” 顾婉笑嘻嘻把花瓶摆上,不在意地挥挥手:“冬天就该冻一冻……” 一句话未完。却是戛然而止,捕捉到自家师傅吐露出来的信息,“什么……什么意思?谁要嫁人?”顾不上花瓶,顾婉扑过去,搂住自家师傅的胳膊,眨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陈文柔。 陈文柔笑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伸出手去,摩挲了下她冰凉的小脸蛋,笑道:“傻丫头,你大哥和嫂不是告诉你,你下个月要举行及笄礼?你不是都开始绣嫁妆了?” 顾婉想了半天,点头,随即恍然——她重生两次,脑都成了浆糊,可不是,及笄之后自然要成婚的! 及笄就等于出嫁??前阵做的那些刺绣的功课,全是她的嫁妆…… 顾婉脑发懵,晃了晃头,小脸儿皱起来。 陈文柔一下乐了:“我们家婉儿说起嫁人,从来大大方方,没一点儿小女孩儿的样儿,现在瞧着,果然是长大了,稳重了,知道装模作样,学人家新嫁娘扮娇羞。” 方素也噗嗤一声,也大乐。 整个听涛馆,欢声笑语一片,只有顾婉,是真的愁眉苦脸,虽然早就想过,某一天会嫁给沐延昭,可这也来得太快,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要嫁了! 听了一耳朵——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有什么人需要请,新朝初立,这礼仪不全,皇室成亲,是不是还和前朝一样也该商量一下,等等。( ·~ )顾婉如坐云端,晕晕乎乎地就回到屋里,愣了半晌,等接过宝笙递来的热巾擦了脸,才清醒些,“宝笙,你把把宝琴叫过来,还有那几个小的,也都叫来。” 宝笙应了声,不一会儿,宝笙、宝琴、玉香、玉桂、阿兰、阿紫六个丫头都到了。 这几个见自家小娘神思恍惚,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事儿,都有些忐忑。 顾婉歪在榻上,身上还穿着见客的衣裳,伸手摸了摸脑袋,宝笙就很有眼力劲儿地过来替她轻柔地把头上的钗环去除。 顾婉勉强提起神儿,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前几日三娘才说,又给我训练了一批小丫头,也算是能顶事儿,你们也渐大了,我这当主的,也不好耽误了你们。” 几个丫头都是一惊! 这确实是要提上日程的问题,宝笙、宝琴和顾婉差不多的年纪,也到了考虑终身的时候,早在涯州,路三娘就挑选了一批小丫头备用,只是那时不知要来大庸,千里迢迢的,都没带过来,一到大庸,路三娘就又选了不少,认真培训,毕竟是都城,连丫头的素质也比在涯州时好,教导一阵便能顶事儿。 丫头们也是女人,也有自己的心思,女儿家年纪一大,总要考虑这种事儿。 顾婉见几个丫头忐忑不安,一脸的惶恐,还有几个跪下来拼命表忠心,笑道:“都别急,不是试探你们。” 也许是顾婉的神色太平和,语气也温润,几个丫头终于平静下来。 顾婉扫视了一眼,笑道:“宝笙,宝琴,你们俩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一开始就在心里答应过你们师傅,要给你们一个好归宿,现在到时候了,你们若是有中意的人选,也别瞒着,告诉我,想过什么样儿的日,也要好好谋划,我总会替你们打算,其他几个,年纪还小,虽说不用着急,可心里也得有成算,你们跟我时间短,可能不知我的性,我向来不喜欢虚言假语,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听就是。” “不只是你们,以后我身边的丫头,也一概照此处理,只要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儿,我自会许你们一个顺心顺意的好前程。” 丫头们红着脸不语。 “也不急着要你们现在回话,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让你们自己决定自己的终身,也是希望你们将来过得好,没有遗憾,行了,先下去吧。” 顾婉按了按眉心,她今日也是忽然想起,便提一句,没想现在就让丫头们决定,伸了个懒腰,就把人打发走。 小丫头们咬着牙,个个心事重重地离开房间,宝笙和宝琴则留下来,伺候着顾婉更衣。 见主懒懒洋洋的模样,宝笙欲言又止地,眉头紧蹙。 宝琴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刚一关上门,就急道:“小娘也别太宽厚了,您这么一来,那些丫头的心思肯定要乱!” 宝笙点点头,苦笑:“好主,我们当奴婢的,命都该是主的,万事都该由主做主,您也太纵容她们……怕以后的奴婢都不好管了。” 顾婉失笑:“别操心,顾家的规矩严,可待下人也一向厚道,只要她们尽心尽力,没犯了我的规矩,我自然是要给她们个好结果!” “宝笙,要她们大庭广众的,给我说这些私密话,她们肯定不好意思,你私底下问问玉香几个,看有没有想法,就是没有,也可以现在就想。至于你和宝琴,有什么想法也告诉我,别不好意思,大方一点儿,这关系着你们终身,要是因着羞涩给耽误了,那可不得了!” 宝笙这般大气的姑娘,也不觉让顾婉挤兑得脸上飘红,咕哝了句:“奴婢才不嫁人,一辈陪着小娘。” 顾婉失笑摇头,也不再逼迫,反正还不着急。 去年洪风瑶那事儿之后,顾家下人们不知道原委,只知道洪家一家三口,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偏偏初到京城,头一批选来的奴婢,还有各家各户送的婢女不少,龙蛇混杂,还有很多有小心思的,顾安然和顾婉雷厉风行,一年之内处置了不小三十个奴婢。 这么一闹,顾家的下人圈里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尤其是调去伺候顾安然的丫头,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出错,闹得顾安然心里不痛快,更不乐意让婢近身。 幸亏顾家几个主平素还算待下宽厚,这才没有使得家宅不宁。 顾婉今天得到要出嫁的消息,便想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也到了年纪,都是自己的身边人,她并不是苛刻主,一定范围内,她还是很愿意成全别人的。 几天下来,宝笙私底下去悄悄问了,玉香虽未说全凭主做主,可看意思是想着留下,她家里还有人,自是不乐意远嫁。 顾婉想了想,打算出家的时候把她留下来伺候方素。 阿兰、阿紫两个都是家破人亡,自己卖身,没有亲人了,现在顾婉是好主,自然是想要一直跟着顾婉。 宝笙和宝琴更是坚决,说什么都要随顾婉陪嫁过去。 顾婉想了想,觉得嫁到沐家之后,能给丫头找的人家,肯定比在家里强许多,王妃手底下的婢女,出嫁也体面,估计比寻常人家的千金都不差,也就答应下来。(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喜 >别管顾婉的心思怎样复杂,她及笄的日子还是到了。彩@虹*文¥学%网\\\\ 及笄礼办得极热闹,所请的客人,除了顾家众多族人之外,欲与其相交的世家,也多派了人来。 及笄礼办得盛大,顾婉虽然累,却不肯抱怨,他们顾家大房这一支,才入京城,且只有兄妹二人,纵有顾南和陈文柔在,可到底缺少长辈扶持,而顾安然要出仕,便免不了要结交一些官场的人物,以后才好互相帮衬。 趁着此次机会,顾家也好提升一下知名度,大家吃吃喝喝,联络联络感情,拉拉关系,无论怎样说,都是一桩好事。 到了吉时,顾婉听着悠扬且庄重的伴奏琴声,双手交放于腹前,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来。她本还以为自己不会紧张,这一刻,却偏偏神色恍惚,连脚步都略有迟疑,只凭着本能,慢慢挪动到场地中央,面向观礼的宾客行了一礼。 及笄礼的主人,按规矩,本应是顾婉的父母担任,顾风和刘燕早亡,顾宇本可以过来,只是他身体不好,王氏更是不得出门,当然,就算她想做顾婉及笄礼的主人,顾婉也绝不会乐意,到最后,也只好空着。 赞礼是太子妃柳氏,这对顾婉来说,是天大的荣宠。 正宾自然是请了陈文柔陈郡主担当。连赞者,都是陈郡主请的郑家二夫人温氏。 可以想象,顾婉此次及笄礼一过,顾家在大庸的地位,肯定更为不同。若一开始,旁人只把顾婉当成个走运的小姑娘看,最多也自是七王爷的附属,从此之后。也给明白她确确实实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顾婉不觉想起前世,她前世甚至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及笄礼,便嫁给了荣淮安! 心思辗转难测。顾婉咬咬牙,撇去心头的一点儿异样,身心定性。 及笄礼一过,就代表她已成年,她就是大人了! 陈文柔的气度悠然,眉眼间露出几分喜悦,望着心爱的小弟子。如云的秀发,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笀考惟祺,介尔景福!” 陈文柔笑着抬起手。为爱徒插戴上笄簪…… 进行得很顺利,顾婉毫无差错地完成了及笄礼,陈文柔给她赐了字。 是‘玉成’二字。 ………… 热热闹闹的宴会,一直进行的天色昏暗,才散了场,顾婉的精神却不大好,蔫蔫地坐在榻上,看着桌上如豆的灯火出神。 顾安然一本正经地恭喜妹妹成年,才笑道:“怎么了?婉儿不想嫁?那我去告诉七王爷。我家妹子还小,让他再等两年?” 顾婉失笑,摇摇头,她真不是再想此事——“大哥,我刚刚在宾客席上,似乎……” “什么?”顾安然纯粹不明所以。 顾婉摇头:“罢了。也许是我眼花。” 她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逝,竟像自家舅舅刘衎,自从进京,她也着意打探过自家舅舅的下落,据她所知,舅舅可以算是庆朝的布衣卿相,虽未入仕,但对沐家的影响很大,当年是庆朝建立后的第二年,忽然出现在大庸,初来乍到,就被当时的皇帝沐延晔,赐府邸一座,规模堪比王府,他本人到不曾出仕,一直避居在家,甚少和朝廷官员打交道! 顾婉认下舅舅之后,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却一直不知舅舅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能猜测,可能和沐家有些关系,这关系还可能比较亲密,但这一世,她和沐家交好,却迟迟不见舅舅。 其实,顾婉知道,如果她想找寻,只要问问沐延昭,或者是问问自家师傅,大约都是能寻到舅舅下落的,但她总有点儿莫名的担心,担心一旦身份明了,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 如果没有麻烦,她母亲为何会流落在外,为何从不说起家庭,当年她找到舅舅之后,舅舅只把她当孩子,从不曾透露过那些陈年旧事,只告诉她,刘家是簪缨世家,百年望族,其它的一句不提。 这一世,顾婉索性就决定顺其自然,自己先安安稳稳地发展顾家,希望等到与舅舅重逢之日,她能成长成一个能让人安心的,听说话让人放在心上的女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照顾的女孩子! 想了半天,顾婉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看见,还是看花了眼,最终,也只能抛在脑后,她如今忙得团团转,实在没有空儿胡思乱想。 及笄之后,她是真的要出嫁了。 顾安然再舍不得妹妹,却也不好把宝贝妹子按在家里做老姑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给顾婉准备嫁妆,那嫁妆多的,连顾婉都担心,怕自家大哥这是想把顾家整个打包,全塞给她。 好在这些年,顾家的生意做得不错,不说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清,却也不惧他搜刮。再说,顾婉就算一分嫁妆都不准备,只本身和沐家合作的那些生意,也算得丰厚到连当朝宰辅都要眼红的地步。 如今沐家执掌天下,沐七公子名下那间有些奇特的车行,更是壮大,已经算得上贯通南北,勾连东西的大车行,经常做生意南来北往的商队,就没有一个不知道沐家车行的名字。 顾婉的小金库,也跟着充实起来,可以说,沐七都没她有钱。毕竟,沐家在车行虽然占了大头儿,是八成分子,顾婉只有两成,可顾婉占的分子,只是她一个人的,是干股,白拿而已。那大头的八成,却是整个沐家上下所有人的,还有各种花销,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沐七都承认,他即将娶的是个小富婆儿。 确实是小富婆,顾婉看到嫁妆单子之后,彻底了解了古代所谓的十里红妆,那是半点儿都不夸张。 京中大宅四座,别院十二所,庄子八个,娘亲留下的金银珠宝,俱让她带走,另外还有成车装的绫罗绸缎,千金难求的宝马,定做的宝车,陈文柔更是很大手笔的把她京中的铺子,一共十四个,全给了顾婉。 方素看着都有点儿酸,要不是她本身豁达,又喜欢顾婉这个小姑子,换了另一个嫂子,非要惹得家宅不宁不可! 看着自己的嫁妆,还处于不断增多中。 顾婉忍不住咋舌:“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人家陈郡主一点儿不当回事儿:“这怎么算多!你要嫁进的可是皇家,不多带嫁妆傍身,那还得了,别看沐延昭现在人五人六的,谁知道成了亲,他会不会欺负你,这婚前婚后,男人可不一样,你嫁妆多,底子厚,嫁过去就有底气。” 顾婉头晕! 陈郡主白了不争气的徒弟一眼:“你别不当回事儿!出嫁之后,可和在家不一样了,你当了媳妇,该柔的时候柔,该厉害的时候,也不能软,可别假装贤惠,弄一屋子妖妖娆娆去膈应自己,沐七要是敢偷嘴,你告诉师傅,师傅替你结果了他……” 顾婉两只耳朵都支棱起来,这种御夫课程多学一学没有坏事,自家师傅虽然婚姻短暂,可她男人一辈子就她一个,出门在外,听说遇见女人都不带多看一眼的,绝对值得学习! 其实,根本不用担心沐七会欺负顾婉,现在七王爷遇见人就只知道傻笑,早乐得没边了,老婆进门,他肯定是个振不起夫纲的主儿! 无论是高兴的还是纠结的,顾婉和沐延昭成亲的这一日,还是如期到来! 一大早,顾婉就开始打包嫁妆,一片忙乱,而且这一打包,宝笙忽然发现,自家小娘子的嫁妆里忽然多出一样。 还是非常非常显眼的一样。 顾婉被从妆台前,拉到院子里,一眼看见那个半人高,紫檀木的箱子,就愣了愣,再近前,看见箱子上熟悉的花纹,眼眶顿时一红。 宝笙吓了一跳:“小娘子?” “……没事儿,装上吧,这是……这是舅老爷给的嫁妆!”顾婉揉了揉眼睛,扭身回到屋里,留下宝笙、宝琴面面相觑,任谁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多了个舅老爷! 但今天是举行婚礼的正日子,一家人除了顾婉之外,都忙得不行,也顾不上纠结成了,嫁妆很快打包好,出了顾家大门。 顾家本宅离王府不近,一路敲敲打打地送过去,头到了王府,尾巴还留在本宅附近,一路红艳艳的喜色,端是让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开了眼! 七王爷婚礼,万岁和太子也是十分重视,两位都是日理万机,可到了这一天,还是亲自出马,替儿子和弟弟安排婚宴,确定宾客,连比较重要的请帖,都是太子操刀。 据说,七王爷的字儿不大能见人,见过的都不说很差,可言下之意,至少是和太子爷那一笔好行书不能比! 收到请帖的人家,一看太子爷一手漂亮的字体,都觉得很有面子,这请帖也算是独一份儿,将来再想看见太子爷的字儿,那只能在奏折上面了。 这时候举行一场婚礼,尤其是成亲的两位中,有一位是王爷,就算礼仪不全,一切从简,还是相当累人。 好在主要劳累的是沐延昭,顾婉可以睡上一天,等到下午才梳妆打扮,婚礼,昏礼,古代的婚礼,都是在傍晚举行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婚礼 顾婉端坐在梳妆台前,方素手忙脚乱地替她梳妆。[ ~] 屏风上的凤冠霞帔,还是沐延昭当年寻来的,可惜,那时候沐七大约没想过他会当王爷,这凤冠霞帔还是简陋了。 虽然将作监专门为她打造了各种符合她身份的首饰和凤冠,还有华丽的礼服,顾婉却还是喜欢沐七亲送的这一套。 “我的小娘,赶紧收拾吧,迎亲的队伍都到门口儿了。”宝笙捧着凤冠,急得团团转。 方素看看手里零零碎碎的首饰,什么耳环,凤钗,玉镯,玉佩,各种挂坠,咬牙切齿地奋斗,其实,宫里早派来了专门伺候梳妆的,可方素非要亲自动手,顾婉也由她,才闹得忙忙乱乱。 虽然乱,可方素的手艺,还是极好,至少比宫里来的人要好得多,这年头,给新娘化妆,都是一个画法,漂亮是漂亮,却看不出本色,顾婉到宁愿让自家嫂嫂来,好歹画得不算浓重,只是娥眉淡扫,轻点樱唇。 按照方素的说法,她的小姑天生丽质,本就用不着这些脂粉污了原色! 这边儿慢慢腾腾梳妆,外面却已经是锣鼓齐鸣。 宝琴在门口探头探脑,扭头道:“大夫人,姑爷进了院门了!” “急什么,让家里人多为难一会儿新郎,能出场都出去捣乱,我这边儿好了再让他进门儿。” 于是,方素一句话,沐延昭就倒了大霉! 顾家的人虽然不多。族里算是人丁凋零了,可耐不住顾婉有个好师傅,陈文柔为了给自家爱徒撑门面,把陈家、郑家第四代的小辈儿都带了来。她前面十三位比较重要的入室弟。也各个带着儿女孙孙女来给小师妹撑腰。 沐延昭过五关斩六将,带着两个伴郎,好不容易杀到未来媳妇闺房前面。[]却还是见不到人。 沐家八妹投敌叛国,投到人家顾婉家里,这会儿叉腰立在门口儿,身前是十几个大的不到十岁,小的菜三四岁的小娃娃。 沐延昭一眼望过去,也认不全,反正看衣着打扮。都是世家弟,一个个精似鬼,不好糊弄呢。 看着一副不出买路钱,就别想过的架势,沐延昭摸了摸口袋。愁眉苦脸起来,他一路上遇见不知多少拦路虎,早就把身上的金银都分发出去。 他那两个伴郎面面相觑,赶紧把自己身上的玉佩,扇坠儿,甚至是玉扳指,等等贴身的物件儿都拿出去撒。 这些也不够,两个伴郎身上才能有多少物件儿?僵持了片刻,沐延昭发了狠。一扭头,冲身后喊道:“飞白,你忍心兄弟娶不到媳妇?” 他一句话落下,不知从哪里丢过来一只大大的红色口袋,口袋掉地,从里面滚出一大堆一品斋出产的各色糖果。颗颗好看又好闻! 然后那一群小娃娃才欢呼一声,哗啦啦地冲去争抢,沐延昭虚虚地抹了把汗,笑眯眯地走到了房门前。 沐八娘看得目瞪口呆,切了一声,丢给自家七哥一个白眼,反身就进了屋,大门紧闭。 沐延昭整理了下凌乱的衣冠,开始带着人念催妆诗。 诸如什么——‘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作好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等等。 这个到不是难为人,要让他现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沐延昭本身不是个会作诗的,虽然做几首应应景也不是不成,可他到底非这个时代传统的文人雅士,他要学的东西多得很,也没有工夫去附庸风雅,伴郎念的诗文,还是太派人提前做好了送过来的。 好在,就是个热闹,也没人在意。[] 等到屋里的新娘准备好,外面也为难够了新郎,顾婉终于凤冠霞帔,团扇掩面,被扶出门,登了车。 沐延昭松了口气,偷眼瞧了顾婉几眼,可惜看不清楚容颜,人就钻进车里去。 按规矩,他得御轮三周,先回去。 顾婉才由顾安然,带着一群家里人,浩浩汤汤地护送着一起走,幸亏用得是顾家自己准备的车马,要不然,一路上颠簸,可够受的。 顾婉坐在车里,不觉神色飞驰——这时节成亲之后,可是有三个月的试婚期限,三个月之后,她才能算正经的沐家媳妇……不知自己要是不满意,三个月后能不能转身回家?难不成只有男方能退货,女方不行? 沐延昭喜气洋洋地骑着高头大马,心里念叨着终于把媳妇娶进了门,要是他知道顾婉正琢磨如果不顺意,能不能退货,也不知会怎么想了! 当然,顾家的小娘最多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到了王府,先是拜天地,和后来人们想的,要夫妻对着磕头不同,这时候的礼仪,应该是女方先拜,男方再还礼,一共拜四次,礼成! 拜完天地之后,新娘也还不能被送进洞房,按照规矩,要等着吟诵完却扇诗,放下团扇,让宾客们欣赏新娘的容颜。 沐延昭一本正经地振了振衣袍,笑眯眯地吟道:“闺里红颜如舜花,朝来行雨降人家;自有云衣五色映,不须罗扇百重遮。” “噗嗤!”他话音未落,顾婉就忍不住笑了。其他宾客们一愣,也是哄堂大笑。 沐延昭堂堂七王爷,吟诵的却扇诗竟然如此明快直白,丝毫没有世家弟的含蓄文雅,而且他的语调还故意拖得老长,光明正大地露出几分不乐意,逗得在场的人想不笑都难。 笑过,顾婉大大方方地把扇落下。沐延昭呼吸一顿,正了正神色,目光柔和,从心底深处,长舒了一口气——从此之后,他的小红颜,终于属于自己。 好半天,满堂的宾客才齐齐发出一声——“呼!”一大半人,都忘了呼吸! 不得不说,顾婉实在是个美人,她以前不仔细妆扮,甚至还年幼时候,已经是出色的佳丽,让阅女众多的乐安侯水波,也心动神摇,此时,难得盛装打扮,端是倾国倾城! 沐延昭把袖扬起,二话不说,搂着媳妇转身就跑,把满座的宾客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不留神,就让这家伙把新娘送回了房中。 来做客的,也多是青少年,和沐延昭年岁差不多的很是不少,都是慕少艾的年纪,如今美人惊鸿一瞥,来不及细细欣赏,就让人给藏了起来,哪里肯干休,再加上对抱得美人归的沐延昭,各种羡慕嫉妒恨,连他王爷的身份都不顾忌了,一拥而上,摩拳擦掌,准备灌酒。 沐延昭伸手拽住齐长关的衣领,把他往身前一推,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只酒杯,一坛美酒:“你不是最爱喝酒,今天兄弟便宜你,替我喝个痛快!” 于是,塞上飞白一脸迷糊地端着酒杯,拎着酒壶,开始给沐七挡酒。 沐延昭趁机便溜回洞房里去,把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宾客,全丢给他那两个可怜伴郎,还有单纯的齐飞白。 他是只沾了些许酒气,丝毫未有醉意,却可以想象,他的好兄弟会有什么下场! 当然,沐七绝对不介意,明天送飞白童鞋一锅醒酒汤……红烛点点,烟气袅袅。 顾婉坐在床上,凝望着桌上的红烛,烛火将她的眉眼,照得一片朦胧。 沐延昭踩着一地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走到窗前,两个人一对眼,心里便不觉一松。 沐七从桌上取下绑着红绸的剪刀,剪下一缕头发,顾婉也贡献了青丝一缕,沐延昭灵巧的,漂亮的手指www.97ks.net,轻盈地将两缕发,挽成‘合髻’。然后握住顾婉的晶莹剔透的玉手,将合髻放在她的掌心里。 两个人的头发,都是黑亮黑亮的,合在一块儿,不分彼此,分外缠绵。 顾婉眉眼含笑,忽然想起一首诗——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握着漆黑的发,小心地收在梳妆盒底层,锁好。 合欢酒盛在晶莹剔透的合欢杯里,由五色绵连系于一起,玉质的合欢杯,在灯光下越发明亮,里面红色的酒水,更是透露出浓郁的喜气。 顾婉玉臂轻扬,饮下艳红的酒水,脸上也不觉升起红霞,沐延昭握着酒杯,饮完之后,却不肯把杯倒扣。 这时节,合欢酒饮完,新郎应该倒扣酒杯,意味着阴阳和顺,如果不倒扣,人们会说新郎是怕老婆。 沐七笑着摸了摸杯沿,眨眨眼:“人们都说,怕老婆的男人有出息,为了有出息,我担一担怕老婆的名头,到也无妨。” 婢女们偷笑着退去。 沐七咳嗽了声,一本正经地搂着顾婉的肩膀:“礼服重不重?乖,我这就帮你脱!” 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互相帮忙,撕扯半条,把厚重的礼服脱下。 也不知道怎么解着,解着,就解得不只是礼服了。 红烛摇曳,锦被翻滚。顾婉迷迷糊糊地抓住沐七作乱的手:“你不洗澡?” “明早再洗。”沐延昭摸着老婆细滑的肌肤,喊着顾婉粉红的耳垂儿,“明天一块儿洗,这叫鸳鸯浴,你要不会,我可以教你!” 顾婉的脸腾一下,红了,笑骂道:“臭流氓!”(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认亲 顾婉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透过明亮的大块儿玻璃窗洒在朱色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影儿。 玻璃生意是顾婉做的,她自是不愁玻璃用,这会儿厚重的窗帘半开,阳光充斥了房间,将喜庆的新房装点得更为华丽。 顾婉一胳膊戳过去,扫到沐延昭的脸。 “唔……”沐延昭闷哼一声,浓密的睫毛像小扇似的,忽闪了两下,再睁开,已经一派清明,瞅见身边小媳妇还迷迷糊糊地发呆,眼睛里不觉闪过一抹笑意。 “婉儿,可要为夫伺候你更衣?” 沐延昭干脆利落地窜下床,从立式的衣柜里翻出内衣穿戴好,又给顾婉也拿了件儿,动作之娴熟,连顾婉这个惯于自己伺候自己的都比不了! 顾婉拍了拍脸,总算清醒些,先是脸红,拽住被蒙头,后来一想,沐七都不害臊,她有什么好羞,干脆抓过衣裳坐起身,一边穿戴,一边正大光明地把自家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婉儿可还满意?” “瘦了点儿,咯得慌。”顾婉啧啧嘴,一本正经地道,眼角的余光落在沐延昭带了一点儿红印的脸上,总觉得自家男人可爱的很。 顾婉小佳人眼冒狼光,沐七只得无语摇头,招呼一声,让宝笙、宝琴进来。 宝笙、宝琴两个早就打好了洗脸水,在门口等着,以前她们伺候顾婉。直接就能进门,但从今往后,多了一个男主人,这规矩便有不同。 两人端着水。进了屋,见自家娘懒洋洋地歪在床上,郎君已经穿戴整齐。都有些无语——娘哎,您在家懒不要紧,到了夫家,好歹要服侍服侍郎君,哪怕是装装样也好嘛! 这种话却不好说,两丫头只能加快手脚,给自家娘打扮齐整。【叶*】【*】然后两口你喂我一口,我喂一口,简简单单吃了一顿早餐,顾婉才让沐延昭牵着手,一起去宫里参见皇帝。 当今圣上再不管事。那他也是沐延昭的亲爹,儿成亲,总要看看新妇的。 顾婉和沐延昭一路乘车入宫门。 到底是经过了战乱,大庸城毁损不多,皇宫却着实受了兵灾,沐家的人都不是特意讲究的,皇宫也只是略微休整,顾婉一路行来,也只有大兴宫和东宫还看得过眼。 大兴宫好歹是皇帝的主要活动场所。代表了至高无上,南面称王,而东宫是太沐延旭居住的地方,现如今整个大庆朝的朝政,都是在此处理,代表了朝廷的门面。自也不能轻忽,至于其它的宫殿,也只是整修了个大概,还荒芜得很。 沐延昭的目光有点儿迷离。 顾婉笑着握他的手,心里知道,这人大约是又想起那一场虽然短暂,却绝对惨烈的战争。 当前带路的是大兴宫的总管太监张宏,对着沐延昭和顾婉颇为恭敬,一路都挂着笑脸:“圣人今儿一大早就念叨着王爷和王妃,着老奴在宫门口候着……” 他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儿,也会说话,并不如何谄媚,却让沐延昭和顾婉心里熨帖。 在丰朝的时候,张宏也不过是个末等的小太监,因为还有几分聪明伶俐,和大庸其他世家也没什么牵扯,沐放才把他提拔到身边。 宫里现在还没有进行小选,使唤的太监宫女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宫女还好,沐放开恩,放了一大批年纪小,还有亲人在世的出宫,可太监们就是想走也难,除了一部分裹挟了金银珠宝逃跑,让抓住处死之外,剩下的还各安其职,沐家的人性并不暴烈,比起丰朝的宫规严酷,如今这些宫人们的生活,反而更自由了些许。[ ~] 一路步入大兴宫,顾婉忽然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似乎紧张过头了,而且,紧张的不是进门的新婚夫妇。 明明是该她这个新媳妇紧张才是!顾婉蹙眉,到底还是谨守礼仪,低着头,跟着沐七身旁,恭恭敬敬地行礼磕头。 这时节,君臣之间,也并不常行跪礼,可是,现在顾婉是人家儿媳妇,这礼仪自然不敢轻忽,沉重的正妃礼服,压得她身骨有些酸痛,才拜了一拜,就听前面传来带着几分喜意的声音:“好,好,快起来。”还有裙裾摩擦之声。 顾婉随着声音抬头,入目的除了端坐在龙椅上的沐放之外,还有一个年过半百,面容清俊的老人,他就立在龙椅旁边,气度不凡,此时虽已年老,却能看得出,年轻时必是美男。 沐七笑眯眯地喊了一句:“师傅!” 顾婉目中一热,轻盈盈拜倒:“舅舅,不孝外甥女给您请安了。” 沐七一怔,愕然转头,却见他那位天塌不惊的师傅,面上也露出几分惊容,手足都些微发抖,好半晌,才一步步走近,弯下腰,把他的新娘扶起来。 顾婉就着刘衎略带了几分颤抖的搀扶,站起身,脸上都是笑,只有目中,无可避满地饱含泪光:“舅舅,您一点儿都未变,我娘亲经常画您的肖像,只是画了之后,总会一把火点燃,我常常想,那样一个俊美无涛的英俊男,究竟何时能见一见真人?” 她语声俏皮,全无紧张,竟似她正立在自家的别院里,和亲近的长辈交谈,而不是在皇宫中,在一国之君的面前。 刘衎细细地端量顾婉的眉眼,发现她的眼睛和殷红的嘴唇,最似那个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妹妹,一晃二十年光阴过去,沧海桑田,人面全非,妹妹的一双儿女,竟然已经长大成人。 刘衎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可话到口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迟疑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别恨舅舅,舅舅不是不想找你,只是……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得已,还必须小心谨慎!” “婉儿明白。”顾婉一笑,“舅舅送的嫁妆,婉儿会好好收着。” 刘衎闻言,目中闪过一抹欣慰,有些严肃刻板的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笑容。 他们两个亲亲热热,被冷落许久的皇帝不免苦笑,摸了摸鼻:“朕的佳儿佳妇,朕记得,你们是来给朕请安的吧。” 沐延昭摸了摸脑袋,把媳妇从师傅手里抢回来,搂着一起上前:“圣人,红包可不能少,儿要养家糊口呢。” 沐放失笑,“还不敬茶!” 折腾了半天,沐延昭和顾婉才想起敬茶,茶水都已经凉了。 好在沐放也不在意,高高兴兴地喝了茶,还给自家儿儿媳包了个大大的红包。 一切礼仪完毕,沐放才冲顾婉笑道:“婉儿,你竟然是刘衎那老儿的外甥女,哎,这也是缘分,朕当年就想着,要是刘衎不是孤家寡人,有儿有女,我们两家定要做亲家,可他死活不肯成亲,落得晚年凄凉,害得朕日日忧心……没成想,今天他竟然有了外甥和外甥女,朕与他,还真能算得上亲戚了。” 沐放对刘衎的亲近之意,溢于言表,顾婉心下一叹,果然如此,前世她就知道,舅舅和皇家关系匪浅,只不过,当时她实在不大关心天下大事,所有的心思都在内宅打转,再加上刘衎一向低调,而那时沐放和沐延昭,这两个与他关系最密切之人,都已经逝世,刘家也人丁单薄,衰落下去,实属正常。 沐放的年岁虽然不大,但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今日是大喜之日,脸上也没显得多么精神,也只有那一双眼睛,和沐延昭一模一样,同样的清亮,并不似老人。 说了一阵话,他面上便显出几分疲惫,看刘衎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顾婉,不觉笑道:“你这老头身体健硕得很,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是问题,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看你外甥女,现在,先让他们小两口赶紧去吧,还有不少亲戚要见。你不如赶紧去顾家,等婉儿回门儿!” 刘衎不语,目光柔和下来,歪过头,看了沐放一眼,压低声音,笑道:“老伙计,以后,婉儿就是你们家的人,你可莫要欺负她。” ………… 顾婉从大兴宫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头有点儿晕,精神恍惚——她想过好多次和舅舅见面的情形,甚至想到,也许和前世一样,他们会在街头偶遇,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突兀! 沐延昭叹了口气,只好拉着媳妇的手,一路带着她去沐家宗祠,拜过列祖列宗。 他们一共有十天假期,这十天里,除了三朝回门之外,就是走亲访友,沐家是大家族,这区区十天时间,不好好安排,恐怕都不大够呢。 今天一整天折腾完,顾婉没觉得怎样,沐延昭累得腰酸背痛,还饿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回到家,歪在榻上,瞅着媳妇的娇颜,从头到脚都是喜意。 顾婉被他看得不自在,一枕头砸过去:“看什么看,赶紧摆饭,还不饿?” 沐延昭吐出口气,仰面躺倒:“终于恢复正常了?我还以为,你要傻乐一天一夜还不够,还要傻笑到明儿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补偿 顾婉出嫁之后,一连数日,顾安然吃不香,睡不着,熬得黑眼圈儿都出来了,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地等着自家妹子三朝回门。【叶*子】【悠*悠】 不曾想,顾婉还没回家,先登门的竟然是刘衎。 顾安然不比顾婉,他是头一次见到刘衎,对他的身份,颇有几分怀疑,只是有沐家的人作证,刘衎又能说出母亲小时候的诸多往事,这才不得不信了。 不同于顾婉早有心理准备,顾安然遇见舅舅,不免有些心怀激荡。 他与婉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母亲家里竟然还能有亲人在! 刘衎年近五十,历经世事,若是他一心一意死地想要讨好别人,自是不在话下,何况,顾安然本来就对忽然冒出一个亲人长辈这样的事儿心怀喜悦,不过半日,两个人之间的生疏隔阂,便消散无踪了。 顾安然实在是个很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学识不错,人品甚佳,长相还英俊漂亮,刘衎无儿无女,孤独寂寞了这些年,唯有的徒弟沐延昭,也有很多年不在身边了,头一眼见到他,便心下欢喜,待顾安然和待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 不只是顾安然,顾安然是男子,刘衎就算对他有几分疼爱,也很有限,对和自己的妹妹长相相似的顾婉,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去。 刘衎是沐延昭的师傅,根本就把七王府当自己的家,听说顾婉喜欢古董字画,他不知从哪里运来了两大车古董和名贵字画。堆满了王府的库房。 沐延昭偶尔瞥见一幅画圣王建秋的‘西水十三景儿’,上面居然盖着内库的章。 后来又听说顾婉喜欢学医,就抢劫了太医院好几位老太医的藏书,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惹得顾婉心里那个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个儿抢了人家的东西,连点儿尊老爱幼的美德都没有。[WWw.YZUU点com] 顾婉彻底无语。沐延昭过得那个悲惨。人家新婚蜜月,都是夫妻俩蜜里调油似的一块儿开开心心过日子,他却被师傅抓着,补充了一大堆‘如何疼爱妻子’的知识,占用了自己和娇妻腻在一块儿的时间不说,还让他又想起了以往悲催的学习生涯。 这到有一点儿好处,就是能帮助顾婉更好的拿捏王府的下人们。 沐延旭疼沐七。给他挑的下人们也多是沐家的老仆,沐家怎么说也是传承了好好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能称得上世仆的,至少也是为沐家工作四代以上的老人,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就现在跟着沐七的老管家沐十一叔,便是世代都为沐家仆从,没出个一个叛逆之徒,就是沐家最萧条的那些年,他们也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地跟着主人。 这些老人都是服侍过长辈的,本不好管理,沐十一叔。早在开始就觉得顾婉无论家世还是什么,都有点儿配不上他家主人,虽然世家规矩森严,下人们不可能给顾婉难堪,可心里不待见,还是免不了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现在顾婉成了刘衎的外甥女,还被刘衎捧在手心里疼爱,刘衎是谁,那是沐放的知己好友,忘年交,是沐七的师傅,他的外甥女配沐延昭,自是门当户对,没有一点儿不妥! 沐家凡是知道刘衎其人的老人,无不对顾婉另眼相看,让她接手的家务的工作,异常顺利,顺利的宝笙、宝琴私下里都很羡慕世家的规矩。 连顾婉也感叹,总有很多勋贵人家的女儿不喜欢嫁到世家去,觉得世家规矩森严,气氛沉闷,实在约束人,却不知道,规矩这东西用的好了,那就是自己的保护伞,那些富贵便易妻,有钱就去找一大堆小老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的,绝不会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为了家声着想,也不会让自己的结发妻子没有面子,反而是那等寒门小户出身的,一朝得势,很容易被富贵迷花了眼,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儿来。[WWw.YZUU点com] ………… 到了三朝回门这一天,顾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沐延昭一大早就乘着马车,陪顾婉回家,到了大门口儿,才扶着自家媳妇下了马车,还来不及和娘子说两句话,顾婉就被在就等在门口儿的方素给拉走,他则被阴着脸的王大、王二,领到正堂。 顾婉被方素拉着手慢慢悠悠往前走,回头给了自家男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沐延昭叹了口气,刚一进门,就见师傅大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堂前,顾安然立在他身后。 很有三堂会审的架势,沐七假假地抹了把汗,行礼:“见过师傅……”结果,人家刘衎连头都没抬一下,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眯着眼儿。 沐延昭愣了半晌,又拜下去,这次更恭敬了:“见过舅父大人!” 刘衎这才瞧见沐七这么个大活人,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点头:“好,起来吧,坐!” 沐延昭忽然觉得牙有点儿痒痒——这就是个教训,娶了‘师妹’的可怜孩子伤不起! 方素的眼珠子发红,拉着顾婉左看右看,“瘦了,我们婉儿瘦了……”顾婉彻底无语,她才离开家三天而已,如果三天就能变瘦,那那些整日为了保持体形需要注意饮食的贵妇人们早就不用发愁了。 “好嫂子,你别伤心,我有空就回来看你和哥哥。” 方素失笑,一抹眼泪,点了点顾婉的额头:“别胡闹,你堂堂王妃,总往家里跑,像样吗?”又扯着顾婉说了一堆诸如好好和沐延昭过日子之类的话。 顾婉只管安安静静地听。 一家人说了大半个上午,才一起吃午饭。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顾婉喜欢吃的菜,尤其是红烧活鱼这一道,几个厨子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之后,味道鲜美至极。 顾婉和沐延昭都吃得很嗨皮!一人至少下肚了一条半,连骨头都没吐。 刘衎看着心疼,刮了沐延昭好几眼,估计是以为他虐待顾婉,不给顾婉饭吃,说起来沐七也是真冤枉,他家的厨子里还有几个御厨,都是沐延旭给的,当哥哥的哪里肯虐待弟弟的肚子,厨子的手艺着实不差,就算当不得顶尖,可也不是顾家那几个寻常的厨子能比。 可惜,他们还是按照这时代的方法做饭,蒸煮炖都做的不差,只不会炒菜。顾婉在顾家吃惯了,贸然变换口味儿,确实不合胃口,估计过个几天,厨子就能摸索出顾婉习惯的味道。 “呕……” 不等沐延昭分辨,方素胃里忽然开始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赶紧扶着她出去,顾安然也吓了一跳,顾婉眨眨眼,扔下筷子,擦擦嘴儿,淡定地跟出去,替倒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嫂子把脉。 两只手都把了把,顾婉的眼睛里才闪过一抹笑意,冲着急得团团转的顾安然道:“恭喜大哥,恭喜大嫂,嫂子,你这是有喜了,刚刚一个半月!” 顾安然身体顿时僵硬——“有……有有……有喜?” 方素也变成石像一座! 顾婉哭笑不得,点点头:“我的好大哥,你妹妹好歹也跟药王师傅学过几年,要是连喜脉都把错,药王师傅还不气死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派人去请一位擅长妇科的大夫来看诊。 刘衎一听消息,更是喜悦非常,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听说妹妹的儿子有后,哪能不开心?连忙派人拿他的帖子,直接去皇宫请太医。 顾安然也没阻止,这会儿他全副心神都搁在媳妇的——肚皮上了,看那模样,和天底下所有的傻爹也没什么区别。 顾婉叹口气,交代下人们一些注意事项,又等到太医来看过,方素的身体健康,胎儿也很安全,什么补品,补药都不用吃,才说了几样对孕妇有好处的膳食,让厨房里天天做给方素吃。 等到方素的兴奋稍稍减退,顾婉又去拜访陈文柔,顺便告诉她这桩好消息。 陈郡主这一次到没挑刺,满脸开怀,直说小两口儿是天作之合,听到方素怀孕了,更是高兴:“她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好福气!”说着,就派人道贺,顺便送礼。 沐延昭和顾婉没有多留,天色不早,略坐了坐就回家去,几天下来,该拜访的通通拜访一遍,沐延昭的假期便过去的差不多。 却说,顾安然即将有后,刘衎十分高兴,有一日喝了两杯小酒,和他那位当皇帝的至交,就多说了几句,沐放一看刘衎乐呵的样子,又见他年近五旬,连外甥都要有儿女了,可他竟然还是孤身一人,心里就莫名地酸涩起来。 沐放的年岁越大,精力不济,和以前相比,人却感性很多,他这么一伤怀,忽然突发奇想,如今天下太平,朝野安定,沐家都坐了江山,难道他还不能给自家好友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暖被窝? 这般一想,沐放再看刘衎,越看越觉得,自家这个忘年交,其实还不算很老嘛,他还差一年才五十岁呢,别说五十,这年头八十老汉娶个十七八的小妾,貌似也不是没有!(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合适 “安,你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趁着你年纪尚不老,赶紧娶个媳妇,给自己留条后,也不至于落得晚景凄凉。[]” 沐放一脸感叹,“不为别的,你要是没有后,你将来留下的万贯家资,还有爵位,可要便宜你大伯刘承风那一脉了,让他的后人,占你的便宜,你可会甘心?” 刘衎一怔:“我哪来什么爵位?” “你为从龙功臣,就算你不想要,我沐家也得有些表示,省得旁人说朕刻薄寡恩!” 刘衎脸上一怒:“莫说老朽不过一白身,就是真有爵位,也与刘承风不相干,我早就与京兆刘家,没半点儿干系!” 他向来少怒,沐放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他怒气勃发的模样,不觉抚须一笑,他和刘衎相交多年,自认对他是极为了解,这人一向旷达,唯有对刘家宗族,尤其是族长刘承风,心里存着十万分的怨念。 当年刘承风断情绝义,将刘衎的父亲刘乘雨从刘家族谱除名,害得刘乘雨最终抑郁而终,无论这里面有多少不得已,刘衎也无法不恨。 更何况,当初变故突生,刘乘雨自知命不久矣,曾经想过把一双儿女托付给他嫡亲的大哥,可刘承风却死活不肯松口,万不得已,刘乘雨才不得不寻了第二条后路,让儿女假死脱身。 要不是刘乘风无情,刘衎也不至于和妹妹失散,也不至于从小便颠沛流离,也不至于一生孤苦! “别说气话。朕知道你不想和刘家扯上关系,却别忘记,你爹临死之前,是怎么说的。” 刘衎咬牙——他幼年就离开家族。对刘家本家只有怨恨。没有留恋,可他父亲不同,刘乘雨是在刘家长大的,那是他的宗族,是他的根,他前三十年,在刘家过得顺风顺水,父兄宠爱,母亲怜惜。[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脱离刘家,即使是死。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归宗族! 沐放叹了口气:“为了你爹,你早晚也要回去,一旦你回去,你就和刘家,再也脱不开关系。” “刘家毕竟是京兆刘家,我沐家虽得天下,可你们宗族之事,总不好插手太多,别看你现在硬气。等你百年之后,要是没有留下后嗣,还不是任由人家拿捏你的身后事,到时,即使是顾安然和顾婉。也帮不上忙。他们到底是姓顾,不姓刘。” 刘衎的眉心一阵跳动。几乎能想象到,他要是没有嗣,他一辈的经营,肯定给不了小妹的儿女,而是要便宜了他的‘仇敌’! “……我考虑考虑……” 肯考虑就好,沐放很得意,回头抓住沐七,让他和他媳妇,好好劝劝自家师傅、舅舅,务必让他今年之内,有一个媳妇暖床! “扑……”顾婉听到消息,一口茶水喷出来。 沐延昭赶紧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婉儿小心点儿,这茶水若是不合胃口,咱们换就是了!” 顾婉一巴掌拍开老神在在的沐七,一扭头,就见她舅舅坐在椅上,一脸纠结,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心里一动——也不是不行呢! 现在想想,其实,前世给舅舅说亲的人也不少。舅舅不成亲,到可能有一大半儿是怕成了家之后,她这个外甥女身份尴尬,没法和舅母相处。 那时自家大哥早亡,她寄居在舅舅家,舅舅未成亲,她都多少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外面碎嘴的,胡说八道的更多,唯一的亲人就是舅舅了,自然隐约有点儿不乐意看到舅舅娶妻的心思。 刘衎何等精明的人物,顾婉的小心思,哪里瞒得住他,相对于还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妻,自然是妹妹的女儿更重要,他哪里还会娶亲? 顾婉托着下巴,细细打量自家舅舅,左看右看,也觉得这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丈夫人选,样貌好,学问好,家世好,就是公主也配得了。[ ~] 徒弟和外甥女都劝说,就算刘衎没有耳根软的毛病,他也忍不住意动,哪个男人真愿意身后凄凉,难道他就不想有妻,有儿女,有个家? 但是这事儿急不得,人选要好好挑。 以刘衎的条件,其实就是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也不是娶不得,事实上,倾慕刘衎的姑娘有很多,沐放才放出风,欲为刘衎娶妻,就有好多知道刘衎身份的世家大族,带着双十年华,甚至是十五六岁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八竿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儿往宫里奔走。 一连数日,太妃就没断过客人。 宫里没有皇后,太妃当家,这种大事,也只有太妃能说得上话。 这些姑娘们,个个有出众之处,不是貌美如花,就是才高八斗,里面甚至还有文武双全的将门虎女。 可刘衎就是不愿意。 “我一个糟老头,别祸害人家小姑娘,就是找,也该找个年龄差不多,志同道合的,我是娶媳妇,可不是养闺女。” 这下,可着实难住了沐放,还有那一群替他的操心的晚辈,想找一个身份合适,还和刘衎年纪差不多的女,哪那般容易?这年头,二十几岁不出嫁,便是老姑娘,尤其是贵族女,十五六订亲出嫁的有很多,三十岁之后,还待字闺中的,不是有毛病,就是凤毛麟角。 太妃柳氏愁得不行,最后急红了眼,干脆甩手给顾婉,反正顾婉消息灵通,又是刘衎的亲外甥女,她不操心谁操心。 留下一句——“只要世叔看得重,哪怕是天上的仙女儿,我也告知父皇,让他老人家去保媒!” 于是,这桩差事就落在顾婉头上了,没办法,人家太妃能推脱,刘衎是自己的亲舅舅,顾婉总不好推脱。 奈何舅母人选实在难寻,她挠破了头,冥思苦想了小半个月,也没寻摸出一个和她舅舅相配的姑娘,沐放也愁得又白了几根头发。 也只有刘衎一脸不在意,一口一个顺其自然。 顾婉愁得头疼,倒在她师傅的榻上撒娇。陈文柔瞧着自家爱徒趴在美人榻上,双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一脸的烦恼,不觉失笑:“婉儿,你这是干什么?” 顾婉咕哝了句,一抬头,见陈文柔倚在窗前替她纳鞋底,现在顾婉穿的千层底的绣花鞋,便是陈郡主做的,别看郡主的针线活不够好,女红太差,可却极会纳鞋底,顾婉脚底下这一双,鞋底厚厚实实,精致又漂亮,穿起来分外舒服。 阳光洒进屋,照在陈文柔的身上,把一个彪悍女映衬得分外婉约,顾婉心里一动,抬头,直愣愣地瞪着她仔细打量。 陈文柔吓了一跳,见爱徒脑门上居然开始冒汗,连忙扯出手帕替她细细地擦拭干净。 顾婉忽然心里一动,就脱口而出:“师傅,您觉得我舅舅如何?你嫁给他怎么样?” 说起来,如果舅舅不是一定要找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自家师傅还真合适,论才学,自家师傅名扬天下,还是名士顾南的师妹,而舅舅虽不为人知,却是沐放的文胆智囊,新朝建立,都有他一份功劳在,再说,能教出沐七这样一个徒弟的男人,智商至少比一般人得高出两个档次! 论身份,一个是郡主,另一个不出意外,至少也是个开国侯爷,正相匹配,何况,两个人还是旧识。 也是突发奇想,顾婉才一时耐不住,直言询问。 一听到爱徒的话,陈文柔当时就呆了半晌,想都没想,就道:“安哥哥谁不想嫁?” 此话一出,哪怕彪悍如陈文柔,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染了些许粉红。 顾婉的眼睛,一下闪亮无比——有奸情! 事实上,刘家还未败落,刘衎,刘安,那是大庸出了名的俊美男,全大庸的女儿家,少有不思慕他的。 可以说,刘安上街,颇有被‘看杀’的危险! 陈文柔当年与刘燕是闺蜜手帕交,彼此自然是少不了说一些私密话,刘衎疼爱妹妹,刘燕也觉得刘衎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哥哥,自是没少在陈文柔面前,说她哥哥怎样才华横溢,怎样温柔体贴……以至于陈文柔到了待嫁之年,也不免将刘衎当成最佳夫婿的人选憧憬着。 奈何,当时刘家衰败,刘衎和刘燕都消失无踪,陈文柔心里那么一点儿,她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出太多的念想,也随着消散,那会儿,她只琢磨着不要嫁给皇帝,不要在那个折磨死人的后宫里终老,不要死了都没脸见自己姐姐,就花费了太多的心力,哪还敢奢望什么情情爱爱! 现在则不同,陈文柔向来心性坚定,以前是不想,如今顾婉一提出,她也不觉动了念想,她今年四十有五,确实大了些,可保养得宜,身体还好,第二春,也不是求不得的! 于是,陈文柔和刘衎在沐家一碰头,说了两句话,一拍即合! 这两个人的婚事,真真惊呆了天下人,陈家还好,郑家受到的冲击最大——只是,陈郡主守寡多年,这年头也没有不允许寡妇在嫁的道理,便是纠结,也只有认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乱起 郑家的人愁眉苦脸,却还是给予祝福,郑家和陈文柔关系最好的几位夫人,甚至登门替陈郡主筹备婚礼! 顾婉窝在家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舅舅送来的谢媒钱。【叶*】【*】 红色的托盘上放着雕成诸如石榴,鲤鱼,仙童,福字儿……的成对儿银锭,加起来怎么也有六百两左右。 除此之外,还象征性地给了十匹布帛,十坛美酒。 这还不算,最稀奇的是一双锦鸡,一双仙鹤,还有一对儿银光灿烂的孔雀! 据说这孔雀是藩国进贡的贡品,正好让刘衎讨来哄自家外甥女开心。 顾婉满头黑线地收了这些谢媒钱,瞅着作为贡品被养得毛色鲜亮的仙鹤与孔雀,不知王府的厨敢不敢下手宰割? 还是沐延昭舍不得这些可怜小动物被狠心的女主人褪毛下锅,赶紧收拾收拾放到园里,交专门的人伺候去。 陈文柔还好,好歹有娘家和郑家帮衬,刘衎孤家寡人,又没经历过婚礼,对这些礼节一窍不通,顾婉是他外甥女,虽然是晚辈,却也只能挑起重担,总不能让舅舅的婚礼不体面,丢人现眼。 于是,顾婉姑娘自己才新婚,还是个才出炉的新媳妇,就不得不急急忙忙地帮着操办师傅和舅舅的婚礼,当初她自己成亲,都没有这般上心! 顾安然和方素虽然成过亲,可俩人也实在算不上有经验,只能跟着瞎忙活,人手不够用。愁得顾婉差点儿没去自家师父那儿借人。 幸好沐放听说他家兄弟终于要成婚了,一高兴,很是大方了一把,不但主动派人去替刘衎休整新房。还亲自写了喜帖,邀请满朝文武登门祝贺,让顾婉轻省了不少。[ ~]要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办,总不能让陈文柔那个新娘出人出力,就为了帮着刘衎迎娶自己吧? 按说,一场婚礼举行甚为麻烦,何况两家都不是一般人,可刘衎和陈文柔年纪大了。成亲也该趁早,打定主意谁都不乐意拖延。 才三个月不到,两家合成一家。 沐延昭和顾婉从婚宴上回来,都还有那么点儿如在梦中的感觉。 “我师父嫁给我舅舅了?以后,我是叫师父舅母。还是叫舅舅师公?” 沐延昭把满脑袋问号的老婆搂怀里,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随便你叫!” 总算是万事大吉,把他师父塞给婉儿的师父,一口气解决掉两个‘大敌’,以后终于可以关起门来和媳妇过自己的小日,再不用担心今天师父登门抢人,因为要和婉儿手谈一局,明天郡主又登门。因为人家要与徒弟探讨学问! 一个是媳妇的舅舅,一个是媳妇的师父,两位都得罪不起,他就是不乐意自己和媳妇相处的那么点儿甜蜜时光被霸占,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 顾婉回过神。自也极高兴,从此舅舅也算有了一个家,再说,他们刘顾两家,人丁单薄,在这样的时代,想要有所成就,没有自己人帮衬是不可能的,自家舅舅和师父成亲,若是有一儿半女,刘家也不至于绝后,将来又有自己和沐延昭扶持,不愁闯不出一条大道,刘家家业兴旺,也算是可以期待了……杂事处理完毕,小夫妻两个的婚姻生活,终于步入正轨。 不得不说,顾婉姑娘是个幸运人,天下女难得有她这般好运气的,郎君是天下少有的好男儿,还是她自己相中定下,婚前感情便深厚,婚后,她的生活质量甚至和婚前也没什么不同,新房什么的是早按照她的习惯改造好的,家具也通通用以前用惯了的样式,掌管家务也极为顺利,家里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和她捣乱,婆家的亲戚们,也没有恨难缠的。[] 现在,顾婉每天处理一下家务,读读书,闲来写几篇文章,没事儿就去参加参加社交活动,生活那是优哉游哉。 这个时代的女,成亲之后,可比成亲之前自由得多,婚前很多不好多做的事儿,婚后都能做了,比如说大庸流行的贵妇人们最喜欢参加的各类娱乐活动,顾婉都能拿到邀请函——踏青交游,宴集结社,骑马射箭,荡秋千打马球! 交到一群一个圈里的好友,都是某某王爷,某某国公,某某官员的夫人,顾婉在这个圈里还算受欢迎,她是陈文柔的弟,加上见多识广,总能说出各种八卦消息,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顾婉飞卿居士的大名,也算是在上流社会流传开来,她写的文章,颇受追捧。这到并不让人惊讶,当今时代写文章还没有定式,形式多样,顾婉本身文学功底也挺深厚,又受过后世文化熏陶,写出来的东西,虽然多是话本小说,不算是什么至理名言,可喜欢看的人依旧不少。 不过,顾婉现在写东西只为兴趣,有灵感时,高兴了才写,除了偶尔匿名在沐家车行发行的小册上连载几篇外,其它时候,即使写了,也不过是被她师父,或者闺中密友拿去欣赏,很少外传,所以,知道她的多是同一个圈里的贵妇,也算不上广为人知。 再加上顾婉擅长酿酒和美食,做出来的点心又是一绝,闲来无事,还能拿出诸如跳棋,军棋,之类的小游戏和众位贵妇人分享,为人又绝不会让人讨厌,所以,她能顺顺当当地融入大庸上层贵妇人的圈里,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儿! 顾婉日过得闲惬意,几个月下来,面色红润健康,活动量那么大,居然还胖了几斤,按照沐延昭的说法,就是抱起来更有肉,更舒服,两个人都表示分外满意。 可惜,大约是老天爷也看不惯她太舒坦,才让她高兴了没多长时间,麻烦又找上门。 这次的麻烦,可不是家务事,或者她婶婶闹幺蛾那样的小事儿,而是绝对关系到大庆朝日后发展的国家大事! 太沐延旭的儿死了,还一死,就是两个! 这日,顾婉正为沐延昭准备甜品,是很家常的做法,红色的葡萄酒配上白糖炖出来的雪梨,色香味俱全,沐延昭一口气吃了三只,剩下的打包带走,当工作之余的茶点。 才打包完,拎在沐延昭手上。 外面就有一小厮连滚带爬地闯进屋里,嘶声喊道:“王爷,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三郎和四郎病逝……” 沐延昭一时还没有回过味,他刚成亲,尚无嗣,哪里来的三郎,四郎,再一回神,才知道眼下说的正是他大哥沐延旭的两个庶! 一瞬间,沐延昭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顾婉急忙伸手扶住,按了按脉,见他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才扶着他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喂给他慢慢喝下去。 太唯有两个庶出的儿,一个生母还在,是侍妾徐氏,另一个孙氏,生下儿之后就去世了,两个孩都养在徐氏那里。 不是柳氏不想养,实在是两个孩从胎里就带出来不足,刚出生就开始吃药,要不是沐家还算富贵,承担得起药费,换了寻常人家,怕是早就夭折了,这样的孩,哪怕是儿,柳氏也不乐意养,再说,柳氏本身还存着念头,想好好调养身体,再生一个,身边带着病弱的孩,兆头也不好。 幸好太家的三郎、四郎一直病病歪歪,沐延昭还算有些心理准备,即使心痛,歇了半晌,也终于定了定神,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虽说是庶,又不大健康,但是,太三郎和四郎在,太好歹是有后的,储君有嗣,朝廷才安稳,这下好了,宫里一口气死了两个孩,还是太的孩,对一个尚未完全站稳脚跟的新兴王朝,打击未免有点儿大。 那小厮显然也惊得不轻,磕磕绊绊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其实,是很正常的情况,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只是太的儿,这几天大庸连续有七八个小孩夭折,还只是算的富贵人家的,平民百姓家里的孩,死的更多。 这个时代医疗卫生水平太过后,小孩本就容易夭折,一场小小的风寒,就有不少孩熬不过去,哪家哪户若是没夭折过孩,那才是奇迹,何况,太家的那两个,本就身体虚弱,全是靠药物吊命。 太丧,到底不是小事。 沐延昭和顾婉连忙换了衣裳,急匆匆进了宫。沐七直接去见太,顾婉则去见太妃柳氏。 进了东宫,沐家其他王妃还未到,顾婉是第一个来的。 柳氏正坐在榻上发呆,眼珠通红,一脸伤心,抬头看到顾婉,目光中才散去几分迷惘:“昨日我才看过三郎,那小人儿还给我背了一段儿论语,声音又脆又亮,好听极了……”说着,柳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即使三郎不是她亲生的,也不是她养大的,可那孩生下来就没有娘亲,柳氏自己又没有儿,也没少照看,这说没就没了,心里肯定不是滋味。(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章 择妃 柳氏其实还好,到底不是孩的亲娘,难过一阵就缓过劲儿来。[ ~]还打起精神,和顾婉一起去看徐氏,还得处理孩的后世,准备丧仪。 太沐延旭,一听到消息,便如被人当头一棍,打得头晕眼花,脸色青白地倒在了椅上。 沐延昭一到,就见自家大哥脸色都紫了,赶紧又拍又掐,板着脸叫太医,让太监扶着大哥到榻上躺一躺。 沐延旭哪里还呆得住,勉强提起精神,踉踉跄跄地奔去侍妾徐氏那儿。 他到的时候,柳氏已经处理妥当,两个孩已经被装在棺木中,丧礼开始准备了,这俩孩未成年,属夭折,即使是太的儿,丧礼也并不盛大。 沐延旭却是从头守到尾,几个急匆匆入宫的沐家兄弟,纷纷劝说,他都不肯回去休息。幸好太医来给把了把脉,到没有大碍,兄弟才略略放心。 沐延昭也忙得焦头烂额,除了看着大哥,让他别太伤心,以免损伤身体之外,还有一个失去孙的老人需要安慰。 唯二的两个皇孙夭折,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沐放,哪里承受得了,在诸之中,他最疼嫡长,对沐延旭的两个庶,也十分关心,前几日才说两个孩到了开蒙的时候,他想请刘衎举荐一个先生教导三郎、四郎,没想到,一转眼两个孩就没了。 这个打击太大,沐放一下就倒在床上,好几个太医围着灌了药。这才恢复神智,但精神败坏的样,连沐七看了都一阵心疼。 诸事纷杂,顾婉和沐延昭从宫里出来。已经天色昏暗。 两个人都疲惫之极,回到家,连饭都没吃一口。【叶*】【*】只洗了把脸就和衣睡下。 新兴的王朝,东宫太连续丧了两个儿,即使只是庶,也闹得流言蜚语众多,再加上不只是东宫丧,好多人家的小孩都病倒了,整个大庸风声鹤唳。很多宴饮交际一律取消,有小孩的人家,都是千万分的警惕。 顾婉即使忙碌,还是和几个太医,还有药王师父商量。写出一册如何照顾幼儿的小册,还有很多预防传染病,消毒解毒的法。 这些方法,其实很多大夫都知道一点儿,只是一直算不上系统,让顾婉总结起来,到显得方便简单许多,因为得到药王和包括薛神医在内的好几位神医赞同,这册以最快的速度在大庸流传开来。大户人家竞相传阅。 此后,不少人家照着册上的内容养育婴儿,大庆朝小孩的夭折率,一下下降了一半还多,顾婉飞卿居士的名号几乎人尽皆知,当然。这是后话,现在多数人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半信半疑间照做而已,影响还不大。 好在这次流行病似乎并不顽固,范围也算不上广,大家一开始小心注意,便再没有孩夭折的情况发生。 不过,流言还是消除不了,太无后,众忧国忧民的大臣便不能安心! 一连几日,好几位重臣联名上书,要太广选淑女,这本不算大事,可却被朝堂上一帮老大臣当成大事要事来办了。 连太妃柳氏,也正式写了一则报告递上去,大意还是太嗣单薄,实乃她这个太妃的过错,希望能多找几个好生养的淑女侍奉太云云。 沐放在病中就拍板答应,亲自过问此事,太这下也不敢说不行。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七王府每日都有贵客盈门,都是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一个个带着妹妹,女儿,外甥女,外八路的亲戚,登门拜访。[ ~]好像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们,一下集中到了一块儿。 这些人貌似很有默契,从没碰到过一块儿。 顾婉一开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某日和信王妃,义王妃一碰头,说起此事,才恍然大悟,她已经是沐延昭的妻了,再不是顾家的女儿,对于为太选淑女一事,她也是很有话语权的。 这算什么事儿!顾婉好几日见到太妃柳氏心里都不痛快。 柳氏到没表露出不高兴,相反,还拉着顾婉和另外两个弟妹,仔仔细细地挑选,看看谁家嗣众多。 “也不求她们出身怎样高贵,只要能给大郎留下条血脉,我就知足了。” 顾婉一抬头,隐约看到柳氏面上闪过一抹阴郁,心里也难受,别看她面上大度,实际上,又怎会不难过?别说柳氏和太患难与共多年,感情极好,就是感情一般的夫妻,怕也很难容忍别人来分享自己的男人。 但她还是要强颜欢色,还是要亲自为丈夫选妃,谁让沐延旭是太呢! 柳氏看的世家淑女的资料越多,顾婉的眉头就皱得越紧,这些女都是世家女,身份高贵,身世显赫,背后代表了一连串的势力,是不能当寻常小妾对待的,她们嫁给太,虽然也是妾,却和外面那些入了贱籍,可以随便卖卖的妾,大为不同,要是生下儿,无的太妃,又该如何自处? 柳氏看出顾婉的不痛快,叹了口气,摸了摸她圆润的脸蛋:“要是我能生儿,我绝不肯给他纳妾,哪怕是一个,我也不愿意。就是别人说我嫉妒,我也认了,嫉妒有什么,哪个女人又一点儿嫉妒之心都没有?可我不能给他生下儿,连二弟,三弟,七弟都没有嗣,想过继,都找不到可以过继的孩,我还能如何?真能让太无后不成?” 顾婉不语,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若是自己遇上这种事,如果自己不能生孩,她会怎样?可会给沐延昭纳妾? 前世她渴求了很多年,还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时候,她给荣淮安纳妾,一开始也是心如刀绞,到后来,才渐渐麻木,她当时对荣淮安,还算不上什么爱,最多也就是对丈夫本能的一种独占心理,但现在呢,现在她爱沐延昭,她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绝不是说消弭就能消弭的,她又怎么会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 顾婉苦笑,她觉得自己变了,也许得到的太多,才会变得越来越贪心,重生之初,她满心欢喜,只想要平静的生活,现在却又开始胡思乱想。 无论如何,太纳妾,势在必行,也没人想过要阻止,连沐延昭都一力赞成。 沐延昭忙了一日,回到家,一边吃饭,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起万岁给太暂定了几户人家的女儿,需要考察相看一下,他话才说出口,忽然见自家媳妇的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不舒服?”沐延昭吓了一跳,伸出手去摸了摸顾婉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可是身不舒爽,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顾婉摇头,笑眯眯地举起碗继续吃饭,罢了,纵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该发泄到自己男人头上,要不然,沐七岂不是太冤枉? 这次为太择妃,说来简单,做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儿。 如今,并没有很多小说上描写的那些选秀之类,宫里到是偶尔去民间广选仆役,这对老百姓来说都属于祸事,一般碰上这种大选,好多人家都会急着把女儿给嫁出去,甚至有十六七岁鲜花一样的女儿,嫁给四五十岁的老头为妻,也不愿意进宫,可以想见,世家大族的闺秀,又怎么可能白白送去让人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当然,太选妃,和宫里选仆役不同,哪怕只是一妾,也有很多世家赶着把女儿送来应选。这时节,愿意娶皇家女儿的世家公不多,但愿意嫁入皇家的世家千金,却数不胜数。 于是,宫里的宴会忽然多了起来。 顾婉除了在家里接待主动来推销女孩的关系户之外,还按照太妃的要求,召开了好几次小宴会,专门邀请京中未婚的闺秀参加。 一时间顾婉身边的女孩,质量忽然拔高了一截,那些本藏着掖着,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优秀女孩儿,一下就都冒了出来。 终于,忙碌了十几天,经过一连串的商议,推荐,相看,由太妃亲自挑中了三位。 一为周家嫡女,封为良媛,另外还有一郭昭训,孙奉仪。 除了周家的嫡女,世家出身,身份较高,地位也高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勋贵人家庶出的女儿。 顾婉都见过,周家这一位名叫周云生,自幼极有艳名,才名,还颇有几分傲气,顾婉未出嫁时,也参加过几次闺秀间的聚会,这位到不怎么出席,只见过一次。 郭家和孙家的两个女儿,顾婉也见过两次,但是印象不深刻,毕竟是庶女,后来听柳氏说,选中她们,纯粹因为她们的娘亲好生养,郭氏有三个弟弟,一个哥哥,孙氏有一个姐姐,还有一双弟弟。 太选妃结束,宫里宫外都恢复了平静,顾婉也松了口气,她虽然不介意招待客人,但上门的都是别有心思的客人,还推拒不得,那滋味,可并不好受。(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抡才 太子选妃结束,朝野恢复平静。[WWw.YZUU点com] 军国大事一大堆,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们,也不可能总盯着太子爷的后院看,该管的时候管一管,那是尽忠职守,要是管得太多,那就要招人厌。 所以,哪怕一时间太子依旧对除开太子妃之外的美人们不怎么热切,众位大臣却还是偃旗息鼓,没再指手划脚。何况,他们也没有心思再关注太子家里的那点儿私事——新朝建立之后,第二次抡才大典,即将到来,朝堂上要注入新血了! 而且,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所谓的抡才,其实是一场‘分赃’,是一场利益分配,世家,勋贵,还有皇族,三方坐在一起商量,一人分走一块儿大馅饼。 那是权宜之策,沐家才入主大庸,大庆朝新立,各项事务都一知半解,必须要仰仗前朝留下的大批官员和世家大族,但现在,经过近两年的经营,沐家坐稳龙庭,自然需要开始继续往朝堂上掺沙子,换上自己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能像这一次这般平稳交接,已经算是大不易,大部分前朝旧臣,其实都心里有数,能不被秋后算账,已然是不错的结局,谁也没想过能一直坐在重要的位置上,新皇登基,哪可能不用自己人? 现在,也到了他们挪位置的时候! 九月初,秋高气爽,各地经过初次考核,选拔出来的才子齐聚京城。 ………… 京郊,飞云山 天空蔚蓝如洗。白云飘飞,树木一片金灿灿的黄。 山下凉亭外,五十名便装的侍卫环绕,个个彪悍气息喷薄而出。一看便是行伍出身,亭内处处朱紫,显然是有贵人驾临。周围的行人远远绕行,并不打搅。 在大庸,大部分人的眼光都不差,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退避。[] “不知此次,该有多少青年才俊聚集京师?” 说话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妇,皮肤雪白细腻,一身京城最流行的服饰。言语温和,略带了几分戏谑。 “就是有再多的青年才俊,也与你无干了。”陈文柔抿了抿唇角,面上露出几分可惜之色,似乎颇为悠然神往。“说起来,我还记得前朝时每一次抡才大典,京城的姑娘们都兴高采烈的,好多未出嫁的姑娘都是从头围观到尾。” 这世上,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当回事儿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名动天下的陈郡主。 顾婉亲自执壶,替在座的六个贵妇人斟茶。 闲来无事,天气不冷不热的。京里和陈文柔关系不错的贵妇人们聚在一块儿,每个人的男人地位都不低,身上的诰命拿到地方上都能吓死人,这群人,在整个大庸也算是最顶级的圈子之一了。 在场的人中,属顾婉辈分最低。身份最高,只是陈文柔在,她还是乖乖地替长辈们奉茶。 刚才说话的美少妇,是定州飞将军郭峰的妻子,和宫里的郭昭训,还有那么一点儿亲戚关系,算起辈分,郭昭训得叫她一声姑姑,当然,关系很疏远,并不亲近。 “我是看不上这群只会动嘴皮的文弱书生,可小洛最嗜这一口儿,我是琢磨着,给她挑一个。”郭氏脸上似笑非笑,声音里到似乎有些无奈,“红缨那丫头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佳,军中多少英武男儿由着她挑拣,她一个都看不上,偏偏就相中像冯立那样的小白脸儿!” 顾婉闻言一怔,惊讶地扬眉:“郭夫人认得洛将军?” 郭氏笑着看了看顾婉,接过她手中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叹道:“认得,当年在定州,她不知救了我几次呢……上个月我才见了她,她还说,十分惦念王妃。[WWw.YZUU点com]” 顾婉婉儿:“郭夫人叫我玉成就好,您和师父是知交,婉儿可是晚辈呢。” 郭氏大笑:“玉成真是爽快人,怪不得小洛对你念念不忘,上次未能赶回来参加玉成的婚礼,她十分不安,也很遗憾。” “她人没到,礼物到了也一样。” 顾婉失笑,她新婚,洛红缨送了她一大箱子古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换来的,里面有不少珍贵的孤本,价值连城。不说她喜欢,连自家师父都极高兴,对洛红缨的观感更是好了不少。 陈文柔显然也对洛红缨这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印象极好:“她蹉跎了这些年,女人青春有限,的确是赶紧找个人嫁了才好。” 陈文柔婚姻幸福,才短短时光,就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也许是她自己过得幸福,竟然喜欢上了保媒这项工作,每次碰上年龄身份都很合适的青年男女,就忍不住动心思撮合。 其实,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一样的毛病,她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一群贵妇人的话题,就开始围绕着什么样的男人最适合抢回家当丈夫的话题神展开。 顾婉脑袋上顿时冒出几条黑线,果然,出嫁后和待字闺中就是不一样,她要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恐怕没人会在她面前说如此‘惊悚’的话题。 不知怎么回事儿,貌似最近一直围着‘亲事’这一个话题打转。 先是自己成亲,又是把师父和舅舅凑在一起,接下来是太子讨小老婆,现在好不容易都过去了,她竟然又和一群贵妇人们讨论要给洛红缨选夫婿! 顾婉按了按额头,也只能苦笑,转念一想,也就释然,无论什么时代,对女人来说,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婚姻家庭。 哪怕如洛红缨那般的女英雄,只要不成亲,在别的女人看来,她就是不成功的,是可怜的,恐怕连她自己,也是这般想! “说来,那些才子们再过三天就该到了?”陈文柔眯了眯眼,“洛将军喜欢什么样儿的,思韵,你去打听打听,咱们也好给她留意。” 郭氏也是为难,其实,不是她多事,主要是洛红缨一个女人,前些年一直和一帮大男人同进同出的,乱世时还好,如今太平盛世,这样的经历,总对她名声有碍,还是趁着天下初定,礼教大防尚不严苛,赶紧把她嫁出去为妙。 她和洛红缨关系极好,自然希望给她找一个各方面都极合适的。 “也不知道小洛是什么想法,我看她喜欢的,到多是文才出众的。”郭氏叹了口气,按说,洛红缨最好是嫁一个将军,门当户对,也能彼此理解,可她只把军中同僚当兄弟,郭氏也无奈。 顾婉心下叹息,想起那个负了洛红缨的冯立。 她出身书香门第,估计她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是——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天然对读书人有好感,要不然,区区一个冯立,哪里配得上名动天下的女将军! 郭氏左思右想:“无论如何,挑一个相貌好的,至少能让小洛一眼看中。” “只要相貌好哪里可行,人面兽心的男人太多,小洛经历复杂,年纪也大了,再也经不起折腾,还是找个老实巴交的最好。” 另一个郑家的女儿郑氏摇头反驳。 旁边的顾婉的三嫂高氏,很不以为然:“像小洛那样的女人,还是得找个英雄,才好相配。”显然,这一位也认识洛红缨,还很相熟。 陈文柔默默听了许久,蹙眉:“按说,洛将军也算功成名就,地位权势钱财都不缺,真要找一个,身份、地位还在其次,只要得人品佳。其实,思韵想在这一次的抡才大典上择人,主意到不错,经过各地淘汰,人品不好,相貌不好,才学不好的,都来不了京城,而且,不像上回,名士居多,大部分还是集贤馆出来的,年龄比较大,都有家有业,这次主要是择取青年才俊,有不少寒门士子。” 这时代,世家大族定亲成亲比较早,而寒门士子,二三十岁没有成亲的,不在少数,给洛红缨挑丈夫,找寒门出身的,品格好的年轻人,到也合适。 顾婉托着下巴,无奈地听着几个女人挑挑拣拣地替洛红缨选男人——嫁了又能怎么样!洛红缨那样的女人,就是甘心脱下戎装,洗手作羹汤,又有哪个男人能明白她,能接受她? 陈文柔大约也发现自家爱徒漫不经心,拍拍她的脑袋笑道:“你还小,不懂这些,不耐烦听,就出去玩,只别走太远。” 顾婉应了声,就带着里里外外三层护卫出了凉亭。 顾婉现在学乖了,哪怕是在京郊,身边也得带着一连串护卫。 今天风和日丽,是骑马踏青的好时节,顾婉干脆翻身上马,痛痛快快地跑了一阵,她坐下的宝马,都是从商店里选的最优良的品种,和这时代的马培养出来的第二代,品质甚至比商店里的骏马还要好,一路上惹得周围游人侧目。要不是她身边侍卫众多,估计都会有那爱马的小娘子近前打探消息。 顾婉骑了一阵,便放缓了速度慢行,走着走着,忽见旁边丛林里钻出一人,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马前,连忙勒住马头,避了避。 那人一抬头,顾婉一愣,竟然是顾媛!(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姻缘事 顾媛似乎被吓到了,脚下一扭,倒在地上,她挣扎了两下站起来,大约崴了脚,疼的脸上冷汗直冒,惊慌失措地向后面看去。[] 顾婉蹙眉——顾媛头上的钗环凌乱,身上的锦衣破了几条口,脸上的妆容,让泪水染得晕开,狼藉一片。 看见来人是顾婉,顾媛松了口气,咬牙道:“婉儿姐姐,救救我……” 在顾婉的印象中,顾媛一直是个骄傲的女孩,明媚亮丽,被她母亲保护太过,身上总带着一股稚气,但眼前的少女,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可双目浮肿,眼神黯淡,整个人就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兔,简直像是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仓皇而逃的模样。 到底是骨肉相连的妹妹,顾婉看到她这个样,惊讶之余,也不又叹息,前世今生,这女孩儿除了有那么一点儿娇娇之气,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和她那个狠毒的娘亲,并不一样。 顾婉跳下马,走过去把她扶起,一甩身上的斗篷,将顾媛整个人罩在底下。 顾婉身边的侍卫,自动自发地围成一圈,把顾婉牢牢地保护在圈内。 其中一个面容寻常的侍卫,不动声色地下马走近,扫了顾媛一眼,确定她身上没带任何危险物品,才略略迟疑,未曾驱赶,只是目光不肯稍离顾媛左右。 “怎么回事儿?”顾婉拍了拍顾媛的后背,低声问了句。 “婉儿姐姐,黄杰他不是人。他欺负我……” 只一句话的工夫,顾婉就听见急促的喘息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道旁钻出。 “什么人!” 顾婉身边的侍卫,宝刀出鞘。森冷的刀光,在阳光下透露出逼人的煞气! 这个男惊得踉跄,眼睛被刀光一晃。[ ~]一时睁不开,连忙叫道:“小的只是寻未婚妻而来,误入贵地而已,还请……” 片刻,男勉强睁开眼,一抬头,看见顾婉。不觉怔愣了下,脸上露出几分讪讪之意,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王妃至此,小的莽撞唐突,还请恕罪……” 他身穿锦袍。腰悬玉佩,故意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还挺能唬人。可惜,不光带了一身难闻的酒气,那张本来还算能看的脸,左边儿也被人抓出四道血口儿,嘴角还带着点儿淤青,就怎么看怎么显得猥琐。 此人正是黄杰。他心里还算明白,眼前的女是七王妃。不是他能招惹的,姿态摆放地挺低,不等对方垂询,先开口道:“王妃,小的携未婚妻出游,略有些误会。”言下之意。人家是小两口吵架,外人还是别胡乱搀和。 顾婉不置可否,往山林的方向看了两眼,见到几片衣角,隐约有三两个人影晃动,不过,没一个露面,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顾婉,不敢插手。 她咳嗽了声儿,刚想开口,本来在她身边瑟瑟发抖的顾媛,忽然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抬脚就踹,一脚就把黄杰踹倒,上手又是几爪,一边挠人一边痛骂:“你个老王八,敢让本姑娘陪酒,敢算计本姑娘,你个没用的,上赶着往脑袋上戴绿帽,你不要脸,本姑娘还要颜面!” 在顾婉面前,黄杰哪里敢还手,左支右绌,挡得了下面,挡不了上面,这下,他那张脸也算对称了,左右两边,各有四道血痕。 顾婉满头的黑线,顾媛一边骂,到是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清楚。 黄杰邀了几个大庸的纨绔公游山玩水,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让黄杰把他未婚妻顾媛也带上,这时节出游,男女混杂的也不少,黄杰说得恳切,颇有一副自己要上进的样,又把自己邀的那些纨绔公的身份,说的高贵了几分。[ ~] 顾媛是个喜欢热闹的,以前没定亲时,就经常出去玩,最近家里不顺,先是未婚夫不如意,后来娘亲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www.97ks.net儿,竟然让久不问世事的祖母给关到了佛堂里,轻易见不到面,连他们兄妹晨昏定省都给省下了,她也好长时间没敢出门。 这次难得黄杰相邀,顾媛考虑了下,也就答应下来。她虽然不满意黄杰,可事已至此,当然还是希望黄杰好的,想来也是认了命,也渴望着能相处出一份情谊,将来成亲,日也好过。 没想到,黄杰结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样的货色,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的男盗女娼,在飞云山喝多了酒,再加上地方比较隐蔽,这些人竟然把顾媛当成窑姐一般对待,非要她敬酒,顾媛不愿意,他们就拉拉扯扯,手脚也开始不规矩……更让人生气的是,黄杰不但不阻止,也跟着起哄! 顾媛好歹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肯受这个气!她自小就淘气,虽然喜欢装文雅,上辈还曾得了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可她实际上就是个娇纵的小姑娘,狠辣起来,和这时代大部分女孩一样,一时气不过,上手就给了黄杰一爪,然后转身就跑。 顾婉扶额——黄杰就是个混蛋! 一想起自家那位婶婶竟然曾经打过自己的主意,想把自己嫁给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顾婉心里一阵不舒服。 黄杰脸色也不好看,他心里还觉得委屈,不满地咕哝了句:“不过是让你陪我的兄弟们喝几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这般要死要活,装给谁看! 他很识时务,声音极低,并不敢让顾婉听见,其实,他也后悔了,早知道顾媛这般泼辣,他也做不出这等事儿来!不过是估摸着顾媛要脸面,就是丢了丑,也不好到处张扬,再说,他只是想玩玩,哄了那些公哥儿高兴,对他和顾媛,都有好处,本也没有真想让顾媛吃亏。 顾婉摇摇头,她没有迁怒顾媛的意思,可也不想搀和别人的家务事,反正看顾媛的模样,就是没有碰上自己,也吃不了大亏。 好歹此处是大庸,首善之地,当街强抢民女那等事宜,只有话本里才会出现! 顾婉只是派人把顾媛送回家,没搭理黄杰,只是遇上这么一桩很无趣的事儿,她便再也没什么心思骑马,回去继续陪着自家师父闲侃各种八卦。 聊完天,陈文柔又带着顾婉进了宫。 虽然顾婉才是正经的皇家媳妇,但论起对宫里的熟悉,可远远比不上陈郡主!毕竟,陈郡主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宫又没太大变化。 这次进宫,却是为了沐家八娘的亲事。沐八娘只比顾婉小一岁,现在顾婉都嫁了,八娘也到了时候。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实际上,这时代最愁嫁的就是公主。 陈文柔目前正喜欢做媒,她也靠谱,沐放爱女儿,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找个靠谱的人商量一下。 顾婉听到自家师父话里的意思,彻底无语,看来,她今年一整年都要做‘保媒拉纤’的工作,真是年龄不一,身份不同的男男女女,都碰到一块儿要成亲! 大兴宫 前阵东宫刚失了两个儿,皇帝的气色始终不好,这会儿正由李妃侍候着喝药。 李妃是沐放早年纳的妾,今年已经四十岁,是沐家的旧人,入宫就封妃,沐放念旧,虽然今年又进了几个美人,都是世家女,模样性情都很出挑,但他还是和李妃最亲近。 其实,到了沐放这样的年纪,于美色上早就没了念想,再说,李妃保养的不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虽然比不上年轻的小姑娘们貌美,却有她们没有的温婉气质,还是比较贴合沐放的口味。 沐放看到陈文柔和顾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了:“自从小七娶了新妇,是越发不乐意往朕这里凑。哎,朕到觉得,小七实在配不上朕这儿媳妇,若不是他下手快,朕还想趁着此次诸位才进京,好好给婉儿你相一个才貌双全的。” 按说,公公这么说儿媳,实在不合礼数,但顾婉是刘衎的外甥女,在沐放心里,和自己的外甥女也差不多,这话说出口,只有逗趣旨意,并不别扭之处。 顾婉莞尔,一本正经地道:“父皇可以去和小七说,儿媳还真不在意!” 沐放一囧,咳嗽了声,扭头去看陈文柔:“郡主,八娘年岁大了,正好今年群英荟萃,你帮朕相看相看,若是耽误了八娘,那就是朕的罪过了。” 于是,进入正题。 陈文柔显然早有打算,徐徐道:“这次来京的都是各地有才之士,年龄多偏小,四十岁便算是年老,最小的不过十六七,到有不少正和公主相配,但人来得太多,还是慢慢挑选为好。” 皇帝连忙点头——自家的闺女自家疼,既然不想把女儿嫁到世家去受罪(其实是世家多不喜欢娶公主),只能在地位比较低的士中间挑选,自是要挑一个各方面都很出挑的。 陈文柔眯了眯眼,继续道:“从这么多的才中,选出有一个最好的来,却并不是件儿容易事,再说,咱们做长辈的,给八娘把关,当然应该,却也要合了八娘的心意才是,盲婚哑嫁,对公主来说,也未免太过委屈。” 皇帝大为赞同。他早就说过,允许儿女婚姻自主,虽然是还没当皇帝的时候说的,可几个儿都自己择了媳妇,到了女儿身上,也不好例外。(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接生 “各地才奉诏入京,参加抡才大典,京中客栈紧张,不如干脆咱们来择一府邸,让他们入住,一来方便学,也是圣人恩惠,二来……” 陈文柔话音未落,皇帝已经大笑:“二来,也能比较一二,好为公主择婿。( ·~ )” 这些士在各地也都是拔尖的,要不然,也不能说是青年才俊,他们住在一起,免不了要赋诗作文,互相比较。 顾婉看着自家师父笑颜如花,又看皇帝那张老脸皮越来越似菊花,脑袋一阵疼,这差事,似乎是个大麻烦。 果然,皇帝笑眯眯地道:“至于地方,咱们有现成的,集贤馆早就迁到大庸,就在飞云山附近,临水靠山,风景秀丽清幽,正适合士们读书。” 顾婉苦笑,看来,这位皇帝对自家七儿那是十二万分的信任。 集贤馆声名赫赫,各地士早就倾慕,想来将他们安置在那儿,还奉送一位大名士顾南,应该会很满意了,顾南是七王府的人,这一点儿天下人皆知,如今赴京的才可以想见,一定有很多朝堂上的精锐,现在就让他们对顾南和沐七有些好感,以后入仕,大约也会自然而然亲近沐七。 只是,这差事按说应该交给太做吧? “陈郡主,就劳烦你到时带着八娘四下看看。” “定不负所托。” 于是,沐家八娘得以正大光明地去围观众才,陈文柔也能借机满足一下她保媒拉纤的小趣味。 正事聊完,又和皇帝说了几句闲话。陈郡主就带着自家徒弟打道回府。 没几日,京城就逐渐热闹起来,陈文柔领着一帮十四五岁,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天天出游。[ ~] 不只是未婚的小姑娘。事实上,连已婚妇女近前凑热闹的也不少,连顾婉都想去瞧瞧看。探听探听八卦消息,奈何有她家男人那个醋篓坐镇,这种热闹她是别想凑了。 就只有一回,大批士进京的时候,顾婉也被沐七带着去看了看,结果,大开眼界。对街面上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大为叹服,就京城女的彪悍架势,估计遇上个把害羞的才,都得被羞得不敢出门,怪不得古人有‘看杀卫玠’之说! 接下来一连数日。八娘天天跟在陈郡主身后当小尾巴,竟然把肌肤都晒成了蜜色,吓得陈文柔拉着她天天做保养。 皇帝看女儿这般开心,还以为肯定能很快把闺女给嫁出去,顾婉到觉得八娘还没开窍,虽然玩得乐不思蜀,但很明显,她对飞云山的景致,比对那群来京的才们更上心。 顾婉在家过了一段儿。日日能听到各种八卦消息的时光,‘才佳人’的戏文天天上演,积累了很厚一本可以写成小说的素材。 这天,八娘跟师父出门,她照例看完账册,歪在榻上歇晌儿。 宝笙拿来一个礼盒。是顾家的顾媛送的,顾婉心下惊奇,打开瞧了瞧,到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就是一套十二生肖样式的墨,看着做工精致,是上好的。 来送礼的是顾家的一个嬷嬷,姓张,大概四十岁左右,看面相不是个刻薄人,听说是叔父亲自给顾媛换的嬷嬷,上一个因为教唆主不学好打发走了。 顾婉难得好心情,邀她进来喝了杯茶。 张嬷嬷一看就是个本分人,进屋之后,低眉顺眼地给顾婉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上次蒙王妃援手,我家二娘感激不尽,本想亲自登门致谢,只前些日感染风寒,一直不大好,还请王妃勿怪。[]” 顾婉笑着客气了几句,也没太当回事儿,给了回礼,就把人送走,宝琴到是打探到一点儿顾家老宅的消息,据说顾老爷动了真火,发话说除非黄杰倒插门,要不然这桩婚事便作罢! 黄杰竟然也挺硬气,宁愿退婚,也不要做个赘婿。难怪他如此,黄杰是个野心很大的男人,虽然实力不济,却只认为自己是运气不好,这年头赘婿可不好做,一旦入赘,科举无望,出仕无望,一辈就毁了,他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又怎么肯入赘顾家。 只不过,顾家现在出了一个王妃顾婉,和以前相比,黄杰更不敢闹大,就僵持着,双方都不松口。 “娘,我听说顾家现在天天上演全武行,二娘不止一次对黄杰拳打脚踢,好几回,都有人看见黄杰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出门呢!” 宝琴叽叽喳喳,颇为兴奋。 顾婉失笑:“你这些天出门去玩,就是转为了看人家笑话不成?” 这几天,京里面很热闹,顾婉也不肯拘着她手底下的丫头,轮班放出去玩了。尤其是宝笙、宝琴的婚姻问题,更该考虑,正好趁机让她们到处走走,若是能自己相中,也省得顾婉费心。 “奴婢看了那些大名鼎鼎的才,长得好看的可不多见!” 宝琴咕哝了句,有些失望,她跟着顾婉的时间比较长,来来往往见到的都是沐延昭这个档次的优质男,眼界也高了,见了那些引得京里的小姑娘们心头鹿撞的所谓才,颇为失望。 顾婉哭笑不得:“选丈夫,可不能只看一张脸……罢了,若是真相不中,让你们郎君去烦恼吧。” 沐七的门客不少,这时节主母把贴身婢女送给门下为妻,也算是荣宠,很多人这般做,顾婉早就让沐七寻摸几个合适的人选,如果有本事不错,人品甚佳的,正好把手底下调教出来的漂亮丫头嫁出去,能跟着沐七的人,想必未来会有出息,她也能放心把宝笙、宝琴托付出去。 顾婉对身边这两个跟了自己许久,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丫头,非常重视,接下来半日,脑里都琢磨此桩事儿。 结果,想得太投入,一看见沐七回家,就飞扑了过去! 沐延昭大为意外,也甚是欢喜,一进家门就碰上老婆投怀送抱,这等好事可轻易没有。他搂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美人,晕头转向地就把自己最得用的手下都给出卖了,还保证过两天就把人领到家里吃饭。 好不容易说得顾婉心满意足,沐七眨眨眼,觉得还不算太饿……宵夜晚一点儿吃,貌似也没什么关系,再说,就是再好的美食,能比得上眼前的美味珍馐? 他的手脚蠢蠢欲动。 宝笙哐当一下,推门而入——“郎君,娘,不好了,方夫人提前发动了!” 顾婉一愣,挣开沐七的身,穿上衣服就往门外走,沐七也是急忙备车,两个人也不管宵禁,用最快的速度向顾家冲去。 一路上,沐七还接连吩咐两拨人去找御医。 一进顾家大宅,顾婉见到的就是兵荒马乱的情形,到了听涛馆,见到侍女们进进出出,顾安然在门口满头冷汗的站着。 “怎么回事儿?不是还有两个月呢?”顾婉蹙眉,明明还不到预产期,可别是…… 顾安然抖索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刚才她吃了两块儿西瓜,然后,然后就……”声音都开始发抖,两腿战战。 顾婉挽起袖,把顾安然推到一边,自己主持大局:“大哥,你别在这儿呆着,碍事儿,快派人去通知舅妈。” 顾安然闻言,身体僵硬地往外走,一走一踉跄,沐延昭赶紧一把抓住他,干脆架着他一块儿出去,把他按在椅上坐好,又给他倒了杯茶,还一边儿吩咐下人去叫陈文柔。 顾婉则吩咐准备好一切相关用品,幸亏稳婆是早就准备好的,要不然,半夜三更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虽然是头一次主持生产,可顾婉到底是当过大夫的,心性坚韧,到还沉得住气,虽然屋里方素的声音时高时低,还有呜咽声,到是中气十足,并没有不好的兆头。 顾婉等了半晌,孩不下来,方素又哭得凄惨,顾安然吓得似乎马上就要昏死过去,干脆就进了产房,一进去,看了方素的情况,顾婉才松了口气,是顺产,并非难产,只不过,方素怀孕之后,顾安然生怕饿到她,各种好吃的堆了一屋。就算顾婉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吃太多东西,方素还是没忍住,把胎儿养得过大了。 顾婉满头黑线,只好挽起袖充当一把接生大夫,折腾到天亮,哇一声,新生儿降生! 别说,方素习过骑射,身体底不错,生下孩之后,竟然没什么大事儿,连睡都没睡过去,还有精神张牙舞爪地吼叫:“呜,疼死了!” 可顾安然却是几乎虚脱了,扶着沐七的肩膀,半天站不直身。 御医又过来给产妇诊断了下,见媳妇身体安好,顾安然放了心,迷迷糊糊地倒在椅上睡过去,顾婉一个人孤零零抱着红扑扑的‘小猴’—— “难不成,就没人想问一问这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顾安然一个激灵,又从椅上窜起来,直愣愣地瞪着顾婉。 顾婉吓了一跳,赶紧道:“男孩儿,是个大胖小,很健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恩德 孩生下来,刘衎和陈文柔才到了。( ·~ ) 没办法,刘衎和陈文柔都奉诏入了宫,商量事情误了时辰,俩人干脆就在宫里住下。 顾家的人到了刘府,没见着主人,又急急忙忙往宫中送信,当时已经入夜,宫门早关,经过几次通传,传到里面,惊动了这二位,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两个人把沐放折腾起来,拿了旨意,开了宫门出宫,夜路不大好走,还因为太匆忙,没看清楚路,被路上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坑洞陷住马车,还伤了马腿。 等到大队人马赶到,清理了路面,更换了马匹,把马车推出,辛辛苦苦终于赶到顾家,天已经大亮,连孩都给生了出来。 陈郡主心惊肉跳半天,听闻母均安,才缓了口气,安抚了方素几句,出了产房,见顾安然愣愣地立在门口发呆,嘴唇都是青紫色。 刘衎到是没看出紧张,就是从踏进大门一开始,他走路就变成了同手同脚,不过,他这人风度翩翩,即使同手同脚,也很有气度,顾婉和他媳妇就不笑话他了。 顾婉从没抱过孩,这会儿抱在手里这么个软趴趴的小东西,浑身不自在,也顾不得笑话自家舅舅,七手八脚的塞陈文柔怀里,才松了口气。 这孩窝在她怀里的时候没哭,这一倒手,大约是不舒坦了,扯开嗓——“哇……哇……哇呜……”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奈何,陈郡主几乎有‘通天彻地’之能,对付一个说不得打不得的小娃娃。也照样不在行。 战战兢兢地捧着孩不知所措,孩他爹早傻了眼,最后还是刘衎捋一捋胡须,把孩抱起来。轻轻拍了拍,那小才偃旗息鼓,哭声渐停。 顾婉和陈文柔目瞪口呆地看着刘衎忒熟练地‘虎摸’婴儿。[]俩人的脸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咳咳。”刘衎老脸一红,目光一溜,落在顾婉身上,不觉一柔,“五岁时,我就抱着你娘亲,你娘亲就只认我一人。连娘都碰不得,娇气得很。” 刘衎那双从来都像包裹了一层坚冰的眸,温柔如水。 顾婉抿了抿唇角,似乎能想象到,当年的刘家。必然是个很快活的家庭,她的娘亲,也必然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要不然,也养不出娘亲那般的娇娇女。 “我来抱,嫂嫂肯定想看看他呢。” 顾婉笑了笑,想起方素这个当娘的,刚才似乎没来得及把孩细看,便轻手轻脚地。又学着刘衎的样,似模似样地抱着孩进了产房。 产房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门窗紧闭,那股血腥味尚未散尽。 顾婉不以为意,笑望着满脸疲惫的方素:“嫂,身体可好一点儿?来。瞧瞧你的宝贝儿,可真肉乎呢。” 方素挣扎着探头,好奇地盯着孩瞧:“真漂亮!鼻像你大哥。” 顾婉眨眨眼——这小家伙跟只猴似的,皱皱巴巴,鼻也塌得很,不知道方素是从哪里瞧出他长得像大哥的。 大概,在所有母亲心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娃娃! 方素的娘家人离得太远,一时过不来,陈文柔也忙,顾婉干脆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也好帮衬一下方素。 只区区一月,小家伙就长得白白胖胖,圆润可爱,鼻眼果然很似顾安然,顾婉坐在榻上,怀里抱着软绵绵的娃娃,笑眯眯逗着他玩。 小家伙吃的多,两个奶娘的奶水,都不够他喝的。[ ~] 顾婉在现代听说母乳对孩有好处,而且,吃母乳长大,会天然和母亲亲近。 不过,这年头贵族家庭,根本就没有母亲喂乳的道理,而且,顾婉对母乳能不能比得上专门培养出来,饮食都有讲究的乳娘的奶水,也持怀疑态度,所以,小家伙还是乖乖地喝乳母的奶。 而且,小家伙一见他娘亲和顾婉,就笑成了‘无齿之徒’,对奶娘,也不见多么亲近,谁让平时陪他玩的都是顾婉和方素,尤其是顾婉,为了照顾小婴儿的视力,总拿着鲜艳的物件儿逗弄他,没几日,就把这小养得瞧见顾婉就乐的地步。 方素吃了一口顾婉奉献的蛋羹,心满意足地吐出口气:“要是王爷乐意,婉儿一直住在家里才好。” 顾婉翻了个白眼儿。沐七早就抗议了,要真一直住下去,估计那位着急起来,会一气之下拆了顾家的房。按说,女人成亲之后,便不应该老是往娘家跑,也就沐七和顾安然都是洒脱之人,才不把这当回事儿,但也不好太过分! 方素眨眨眼,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也不敢真让婉儿你舍了妹夫!只要你多教教咱家的厨就好。” 顾婉失笑:“我的厨艺就一般罢了,咱家的厨,和我用的都是一样的菜谱,人家还有两个是御厨出身,手艺可比我好!” 怀孕的时候,方素的胃口奇佳,什么都想吃,没想到,孩一生下来,到似乎得了轻微的厌食症,家里的伙食都不大喜欢。 偏偏顾婉亲自下厨弄出来的东西,她都吃得有滋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反正,哪怕只为了她那张嘴,顾婉这个做小姑的,也只有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多呆了些日。 就因为这个,不少来参加孩满月礼的贵妇们,都说方素运气好,夫君英俊体贴,连小姑都不是麻烦人,这年月,姑嫂之间,闹矛盾的多,能相处融洽,可是千万分不容易。 到了满月宴。 顾安然当爹,还有个兴高采烈的刘衎,宴会想不盛大都难,当然,作为主角的小萝卜头,就是让奶娘抱着露了下脸儿,就又给抱回房里去了,担心受风,主要是大人之间的社交。 顾婉陪着方素坐在主位上,听了一耳朵男人那边儿的交谈。 交谈的内容,和孩可没什么关系,多是政事,最近太经过一系列的准备,下令开始推行降级袭爵,土鳖出身的勋贵还好,反正以前也没享受过荣华富贵,如今占据高位,已然诚惶诚恐,便是想到儿孙,心里有点儿不自在,对皇家还是感激多过抱怨。 世家就不同了,人家历经多朝,什么世面没见过,碰上这种事,自然颇有反弹之意,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想闹事儿的迹象。 其实也怪不到人家世家头上,任谁被人明晃晃地割肉,心里也不痛快,自然应该! 沐延昭一边儿为他家大哥打下手,一边儿是颇为头痛。 顾婉还是有些政治敏感的,便是以前没有,现在经过陈郡主多年教导,也不算是整治白痴了。 满月宴后,顾安然的宝贝儿有了一个名字——顾玥,圣人所赐!其他人都觉得倍有面,顾安然到挺失落的,他这个月来,光名字想了好几张大纸,这下全泡汤了。 热闹了一整日,沐延昭终于牵着媳妇回家,俩人累了一天,洗漱一下,就窝在床上。 沐七把玩着爱妻顺滑的青丝,虽然整整一个月没有亲近,可累的够呛,也没起什么心思,只把娇妻当抱枕用。 顾婉昏昏欲睡,想起这阵所听闻之事,强撑着精神道:“我听说,安国公家除了嫡长之外,可还有两个嫡呢,不知道太愿不愿意施下德惠?” 只她这一句话,沐七的眼睛大亮,笑道:“还是我家媳妇聪明!” 降级袭爵之事,太欲拿安国公开刀,最近朝野上下吵得沸沸扬扬,连太那里,压力都大得很。如果在嫡长降级袭爵之后,加恩另外两位嫡,让他们也得以平分安国公的封地,想来,安国公家里,会出现些许变故,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大能,可以看得出太此举,实为削弱世家之举,也抵不过人的私心,除了嫡长外,其他嫡想来是愿意的。 顾婉笑了笑,迷迷糊糊地睡去,不是她聪明,而是后世关于这种问题,早有了不知多少研究,她好歹也在后世混了多年,历史书还是读过的。太和沐七,只是身在局中,才想不透彻! 没过几日,安国公病逝,说太要施德惠,除安国公嫡长降级袭爵,封郡公之外,其余二嫡,封为县侯,封地均分。 一时间朝野大哗,世家本来都是一致反对降级袭爵的,但现在,联盟开始有分崩离析之势,纵然聪明人能看得出此举弊端,可天底下聪明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还有很多生了许多儿,还偏疼幼,想要给幼多留下些家业的偏心眼父母在。 甚至还有人上书,要求庶也能得到恩惠。当然,这只是少数,也不容易推行,就是沐家乐意,世家嫡,也不可能让某些婢生,妾生,得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地位,就是低一点儿也不行! 无论怎么说,反正太沐延旭的压力骤然减轻,虽然一系列的变革依旧很难推行,但好歹有了一个比较好的起步。 顾婉也算得到个不大不小的功劳,沐放连借口都没找,就塞给了她一堆钱作为赏赐,都是金铸的钱币,样精致,足足一千钱也有了。 东西并不贵重,但表现出来的恩宠,却让顾婉大有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气愤 沐延昭最近很是烦恼,到不是为了朝政,朝政虽然繁琐,但那主要是他大哥的差事,目前就是袭爵问题上有点儿风波,还不至于到惊涛骇浪的地步,有他大哥主政,想来还出不了大问题。【叶*】【*】 事实上,能让沐家人愁得回家还放不下,继续发愁的,只有家务事——他爹,他大哥,给沐家八娘订了一门亲事。 定的是京城有名的才罗方。 他的学识,在京里的才中,到排不到前列,大概也就中游上下,不过,人家长相好,最要紧的是年轻,今年才二十出头,以他这个年纪,哪怕学问上稍微差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了。 沐八娘的婚姻其实不大容易,她的性在外人面前有些懦弱,放不开,私底下又太泼辣,沐放担心她嫁进世家,可能会约束太过,不自在,而且,世家的人,也多不喜欢娶公主,强扭的瓜不甜,沐八娘本人也不乐意去找罪受。 这样,罗方便入了沐放这个一心想招婿的老头的眼! 长辈择定了人选,沐放示意一下,陈文柔就带着沐八娘,去围观,结果远远一看,便有些不中意。 八娘耷拉着脑袋不高兴。陈文柔揉了揉她的双环髻,笑道:“觉得不好?” 八娘嘴角蠕动了一下,半晌才细若蚊蝇地吱唔:“很一般,长相不如水波,气度赶不上七哥,也就五官周正了点儿,纯粹一个一般人!” 陈文柔失笑,这小丫头嘴巴真毒。其实,人家罗方自然没有那般不好,虽然寒门弟,可行止稳重。举手投足,自有一派风度,或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长相虽然只是一般英俊,可看着到比相貌比他好的人还顺眼。 只是,八娘把一个年纪不大,寒门出身,经历也不算丰富的学,与水波那般天生贵公,还有沐七这样曾经呕心沥血。成就过大事业的男相比,未免对人家太不公平。[ ~] 搂着八娘的肩膀,陈文柔笑了笑,又道:“你在看?” 八娘不甘不愿地抬头,又看了半晌。终于努努嘴,道:“好吧,既然爹爹中意,那就他!” 这时,其他的才陆陆续续地出来游山玩水,吟诗作画,这一有了对比,罗方果然就变得显眼不少。 连八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个,还真差不多了。 八娘既然同意。沐放就派人查了下,罗方身世清白,书香门第出身,父母早亡,自幼跟真义母长大。 他义母守寡多年,当年丰朝皇帝还赐下了贞节牌坊。听说除了收养了罗方之外,还把夫家孤苦无依的一个远房侄女,接到身边照料,品性想必不错,罗方的教养,想来也很好,这位虽是母亲,到底是义母,隔着一层,和亲娘还是有点儿不一样,在公主面前,估计也端不起婆婆的架。 正好,八娘嫁出去,可以直接开府,省得担心婆媳关系,这年头,就是公主,也得讲究孝道,头顶上有个正经婆婆,日肯定不好过,至于自己过日,没有长辈帮衬,家务麻烦这种事儿,在公主身上是不存在的,那些琐事,自有陪嫁丫鬟,嬷嬷去处理,天底下除了叛乱之类的大事,还能有什么事儿影响到公主? 相看好人选,沐放就直接下旨赐婚! 顾婉听到消息,还有些奇怪,她一直把八娘当小孩来着,没想到,一眨眼小姑娘都要出嫁了,只是这个罗方她似乎没听说过,她对八娘的印象也并不深刻,但还记得当年阳乐公主的驸马,似乎姓武,官至定州将军,是个武将。 不过,顾婉也没放在心上,历史本就改变了,这一世,八娘的婚姻有所变化,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她也就安安心心地给八娘准备起贺礼来。 如果事情能很顺利地发展下去,那沐延昭最多不甘心自家的小妹要出嫁,觉得自己可能会看妹婿很不顺眼,可能会做出和当初顾安然一样的举动,不,顾安然的杀伤力,或许还比不上自己……但这可算不上什么烦恼,可惜,生活最喜欢作弄人,万事都不可能那么顺利! 接下来的发展,不说沐延昭,连顾婉都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放下旨赐婚,罗方可以说一步登天,能够想象,只要他不出乱,有皇帝当丈人,将来的仕途,肯定顺顺利利。[ ~] 八娘虽然被册封为‘阳乐公主’,但性并不娇纵,至少让罗方这个本来对公主没什么好感,觉得公主都是恶形恶状,对这门婚事还十分忐忑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皇帝赐婚,天大的荣耀,就是意思意思地问他愿不愿意,他也不好说不愿意,还得感激涕零一番。 于是,沐放开始乐呵呵地准备小女儿的婚礼,整个皇宫一派喜庆,然后——然后就坏事儿了! 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姑娘,拿着罗方他义母的亲笔信登门。 罗方一看信,傻了眼——他家义母病重不起,怜惜夫家的侄女,特意做主,将夫家的侄女托付给了罗方,订下了亲事。 当时万岁还没有赐婚。 这边儿下了圣旨,那边儿罗方的义母还没收到圣旨就病逝,临去之前,让她侄女入京寻未婚夫。 这两桩正好赶在了一块儿! 罗方到底是个厚道人,要是换个心思歹毒的,说不定毁了信件,抵死不认,反正义母已经病逝,死无对证,就是有证人,想必也只是寻常百姓,肯定不敢得罪当朝驸马。 若是再心狠几分,指不定连同这位姑娘,也给弄死了,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孤女,任谁都能明白哪一头儿更重要,反正这姑娘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还大病一场,再加上悲伤过度,就是病死,也不奇怪。 但罗方不但把那姑娘安顿好,还给她寻医问药。 这事儿一下就传扬开来,满城瞩目。 不但如此,罗方还一时冲动,捧着信就去了大兴宫。 偏偏,这人难得高水平发挥一次,哭得情深意切,叙说他义母怎么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成人,却没想到,欲养而亲不待,没沾到他的义的光,现如今,义母遗命,他无论如何也要遵守。 还有什么公主很好,是他罗方不好,配不上公主,有负皇恩云云。 说得有理有据,任谁都得夸奖他重情重义。 沐放也是措手不及,罗方的义母,临终之前,给义定下亲事,没什么不妥,这年头本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义母又没嫁人,沐放就是皇帝,也不能拦着人家嫁娶…… 再说,以沐家人的骄傲,怎么肯去逼婚! 沐放只好捏着鼻认了,又下了一道圣旨,宣布皇家这桩万众瞩目的婚事作废。 啪…… 沐放砸了两个花瓶,气得雪白的胡须乱飞。 大兴宫,沐家全员在场,包括女人们。 几位王爷脸色都不好看。 沐延旭苦笑:“罗方那个白痴,他要是真懂事,悄默声地留下那姑娘,拿着信进宫,私下里商谈,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大不了父皇想个借口,把婚事抹去就算,可他到好,生怕别人不知道,竟然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下,罗方成了敢为了未婚妻和皇家做对,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天底下所有闺秀倾慕的对象,声名鹊起。 阳乐公主,沐家八娘,却毫不知情地做了炮灰。 人们天生同情弱者,公主和一个寻常孤女,这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寻常人知道此事,本能地便会脑补,觉得是公主强抢人夫! 说不定某些闹不清楚状况的寻常百姓,还会有代入感,把自己当成被抢了夫婿的可怜孤女,更是义愤填膺起来。 沐延昭眉头紧蹙:“当初父皇问罗方时,他似乎并未反对?那是不知道他义母有意把李姑娘许配给他?” 李姑娘便是千里进京寻夫的那姑娘。 “我看,姓罗的八成心里早就有数,说不定早和那姑娘有情,看他着急火燎地把事情公开,还到大兴宫前惺惺作态,明明就是怕我们为难那位,干脆提前张扬出来,到时候哪怕为了皇家的声誉,为了堵众口,咱们也只能掉落牙齿活血吞,认了,绝不敢为难那二位!” 礼王这个平日里比较糊涂的,这下为了妹,也是火冒三丈。 信王同样气得不轻:“罗方此举,说不得就是为了扬名,混蛋,也太不把我沐家放在眼里!” 这一家显然是气急了,别管有没有凭证,反正,罗方在他们心里,就是个心思狡诈之徒。 八娘气得脸色煞白,她连续好几日吃不下饭,这会儿坐在椅上,把玩着手指www.97ks.net,死活不肯抬头。 顾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一向快活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招此大祸,整个人都萎靡不少。 最后,还是沐延旭这个当大哥的,板着脸道:“八娘,你也别生气,那些流言蜚语,不用放在心上,大哥必定给你另找一个比罗方好一千倍的夫婿。” 顾婉按了按眉心,看沐延旭强忍着怒火的模样,就知道罗方以后肯定不好过。(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遣使 就因为这桩莫名的糟心事,京城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新娘。(WWwsuiMENgcoM) 窗外雪花飘飞,年节的喜庆劲儿还没有过去,屋子里的气氛,就算不至于冷如冰霜,却也和窗外的‘天气’差不多了。 吧嗒——豆大的眼泪滚到画纸上,把顾婉一幅鸭趣图染成一团晕黄。 “呜……呜……” 顾婉把笔放下,画册推开,搂着八娘,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桌子上搁着顾婉专门从随身商店买来的一把样式极为精巧,还镶嵌了一颗火红色人造宝石的,半臂长的弯弓。 这玩意儿是顾婉特意弄来哄小姑娘开心的,自然是投其所好,八娘也的确爱得不行,换了以前,恐怕见到这样第一百六十六章 遣使的弓,三千烦恼丝早就一扫而空。 但是这一次,顾婉的礼物效果打了个大大的折扣。沐八娘一只手抓着弓,眼泪却不肯停。“我其实不喜欢那什么罗方,一点儿都不喜欢,可就是心里不舒服,难受的很。” 顾婉点头,可以理解,花样年华的漂亮小姑娘,哪个不曾暗中思量过未来夫婿的模样,就算八娘对那罗方也不是百分百满意,但八娘懂事儿,她知道婚姻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当初确定了是他,这位小姑娘也曾满怀憧憬地绣着嫁妆,安安静静地在宫里待嫁,午夜梦回,恐怕也想着当个贤妻良母,和未来夫婿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结果,当头棒喝,莫名其妙的婚事作废。八娘就算心性好,不去责怪罗方,心里也难免难受! 顾婉了解八娘的那点儿不平衡,也乐意花费时间开导她。(wWwsUImengCOm)说是开导。其实就是听小姑娘倒倒垃圾,时不时附和几句,并不太耽误事儿,八娘本也不是不知分寸的小姑娘。 就这样,新年过去,八娘总算把不大平衡的心态给调整的差不多了,好第一百六十六章 遣使歹不在整日垂头丧气,又开始骑马春游,四处闲逛。 结果。小姑娘的心气刚刚平复,就又出了乱子! 文德三年 照例是各个藩国朝贡的日子,今年。向来不怎么搭理朝廷的达瓦族十三部落中,最凶悍的塔塔尔部,居然也遣使朝贺。 沐家曾经世代镇守边疆,和达瓦族打交道最多,以前丰朝在时,朝廷年年要送岁币多达十五万两,这还求不来和平,纯粹是资敌。 如今大庆朝,岁币当然停了,去年就一文钱没给。沐放怀疑达瓦族是来抗议。 果然,使臣一到大庸就叫嚣,大体意思便是,朝廷不守信用,去年居然没给贿赂。他们达瓦族青狼王桀骜很生气。今年必须加倍给,否则立马南下来取! 沐延昭管着鸿胪寺。正好负责这一块儿,也派使者去打嘴仗——我们前几年才狠揍了你们一顿,还不长记性,若是敢来,我们接着揍,看看谁怕谁!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 沐延昭对达瓦族还是挺关注的,毕竟是主要敌人,把他们使节关在礼宾院,派兵士把手,出门也行,得先登记,还必须有人跟随,各种敏感的地方,那是绝对不许他们去。 这时节,藩国使臣,哪怕是和朝廷关系不错的藩国的使臣,哪怕去个茶楼酒肆什么的,鸿胪寺的人也要先去清场,不是为表什么‘敬意’,纯粹是不给对方摸清朝廷虚实的机会。 如今情报系统不发达,双方对彼此了解都不深刻,又总要打仗,战争嘛,情报少不了,两者都拼命防范对方刺探情报,又要抓紧一切机会刺探对方,这一点儿,中原朝廷还是不占优势,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还年年得接待使臣,对方潜入内部,并不算太困难。 可是,中原人想去各个藩国,以及草原部族中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边儿和达瓦族的使臣磨牙,宫里沐放和太子沐延旭连忙召集了了解蛮族情况的人来商讨。 关于达瓦族的情报,一直是刘衎负责收集的,这老头在定州多年,和达瓦族可以说是打了七八年交道,相比朝中的大臣,算是对蛮族比较了解的。 “塔塔尔部的桀骜世子竟然成了达瓦族青狼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那混蛋向来蛮横,野心勃勃,此次恐怕时候来刺探我朝虚实,怕是又要寇边。” 果然,等到大朝会,达瓦族使臣递上国书,连大庆朝的礼仪都不肯遵守,一脸的蛮横,更气人的,在国书里,那个桀骜居然敢向大庆朝求亲,想要一个公主回去! 朝堂上顿时一静,紧接着就是大哗! 沐家当然不愿意,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沐八娘一个,别说沐八娘,那个桀骜可是生啖人肉的恶棍,好人家的闺女,给了他算是彻底完了,谁家娇养的女儿,也不肯狼入虎口吧! 在大朝会上,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人家来求亲,你就是拒绝,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况且,现在毕竟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时代,遇上这种两国关系的问题,意思意思地也得召开会议商量一下,虽然,大概满朝的文武都不会愿意和亲。 最多也就是商议一下,找个妥善的说辞,回一封国书,拒绝了事! 沐放忍着气,先打发人走,下了朝,回去就砸了茶杯。 “还敢要公主,这些年,达瓦族祸害了多少个公主?别说公主,就是个我大庆朝的村姑,他也配不上!”以往丰朝隔几年就嫁个公主过去,从正经的公主,到宗室女,再到从宫女中选拔出来的美女,不知有多少毁在了桀骜世子手上。 沐家下定决心,参与到这场改朝换代的乱局中来,其中,多多少少也是为了从蛮族手里保护百姓,再说,他们沐家和达瓦族交战多年,沐家更是不知有多少战士死在对方手上,如果沐放不是皇帝,看见达瓦族的人,说不定气得冲上去一顿爆揍,哪里还肯妥协? 现在他竟然还能忍着气,给人家使臣该有的待遇,连国书上也不能有什么比较不好的字眼,以免有伤朝廷颜面,已经天大的不容易了! 窝在大兴宫,瞪视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沐放咬牙切齿:“还是以前能一怒拔刀的时候痛快!”(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气 达瓦族的使臣嚣张跋扈,日日叫嚣,不给公主,不给金银,他们就自己登门来取! 这边儿一步不让——你们青狼王当初被我们镇西军,定州铁骑打得连爹妈都差点儿认不出来,这会儿逞口舌之利,有意思没! 劈头盖脸地就给拍回去! 鸿胪寺这边儿负责接待使臣的都是能言善辩之士,嘴皮子不利索,担当不了这份差事,蛮族的确勇武,可是想和中原人斗心眼,那纯粹是找死,根本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只是,沐放也只能口头上痛快痛快。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虽然沐家上下肯定不会拿闺女去喂狼,也不会答应什么乱七八糟的送岁币之类的条件,但是,也不能过于刺激这帮人,毕竟,大仗还是不能打的。 征战并不容易,不是上位者一句话,战争就能打赢,蛮族的战斗力一向强横,可不是专门给中原王朝送经验的小怪! 就算是是怪,也是终极大BOSS。 如今庆朝新立,经过内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太子刚刚下诏,轻徭薄赋,还免除了许多苛捐杂税,不少重灾区,更是什么税都免除掉,国库里剩下那点儿银钱,根本就不够用的,如果这时候真要一场大战,国内积蓄的元气,肯定立马消耗一空,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缓过劲儿。 也正因为此,朝中虽然有耿介之臣,坚决反对联姻,却也有不少大臣觉得。现在送出一个公主,若是能和达瓦族订立盟约,争取哪怕三五年的和平时期,极为划算。 “若是万岁舍不得公主。可拟宗室女代嫁。” 说话的这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叶*子】【悠*悠】虽是丰朝降臣,但他是世家出身,在朝中声望很隆,目前官拜礼部侍郎。 “一个生啖人肉的蛮人,哪个宗室女乐意?臣看,也没必要这般给他们面子,随意择一宫女,封为公主,嫁出去就行了。” 这是承郡王。沐上平,沐延昭也要叫他一声堂弟,他自己就有个出落得花容月貌。正值花信之年的女儿,当然不乐意什么宗室女代嫁。 这两位话音一落,信王就嗤笑:“公主、郡主也就罢了,享了这份富贵,自然要担这份责任,人家宫女在宫中是仆役,在外面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又没亏你,欠你,凭什么让人家代嫁?” 沐延昭皱眉:“二哥。就是八妹,可也从不曾享受过荣华富贵,那些年,她跟着担惊受怕到是有的,联姻之事。不必多说。我绝不同意,相信我镇西军十万官兵。宁愿和达瓦族再真刀真枪拼上一场,也不受此等侮辱!” 当年沐家还没有占据天下,一边和丰朝打仗,还不惧达瓦族的挑衅呢,双线作战,照样能赢,现在沐家都天下之主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若是这会儿反而怕了蛮人,岂不是大笑话! 信王没恼,反而颔首:“七弟所言不错,我大庆朝,没有要卖女求荣的君王,也没有贪生怕死的士兵!” 在场的官员也是纷纷发言,争论不休。 同意联姻的就说,国内朝政不稳,外部环境需要稳定。不同意的就说,和亲无用,蛮族狼子野心,此番实为试探,我方应该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以免对方觉得我天朝软弱可欺。 这些朝中大臣,无论是同意还是反对,也的的确确没有一个公主的幸福与否,放在心上。 沐放也被吵得头痛,直接就发话——和亲不可能,送岁币也不可能,他还不想当那等资敌的愚蠢君王。(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 “丰朝皇帝年年给达瓦族输送岁币,蛮族还不是年年寇边,那些茹毛饮血的混蛋,正是用丰朝送给他们的金银,打造了数万骑兵,发展壮大,到现在不可收拾,前世之鉴后事之师,我等理当戒慎!”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就是有这一点儿不好,处理朝政太缓慢,总要争执不停。皇帝想要一言决定,都很困难,除非他解散政事堂。 连续三天,政事堂还是没拿出最终结果,只确定了绝不会给岁币,三年之内,也不肯开边市,至于和亲问题,反对者和赞同者势均力敌,当然,因为皇帝是站在反对者一边的,一般来说,有皇帝的支持,大多数事情还能能办得成。 这一次,达瓦族想捞一个公主回去,应该不可能。 当然,其实所谓公主什么的,带回去最好,带不回去也无所谓,想必那位桀骜,并不缺少女人,也不稀罕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一位公主。 但事情一日没有个准信儿,沐八娘的心就一日不敢放下,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想到有一天,她有可能嫁给桀骜,就浑身发抖。 沐八娘和寻常女儿不同,寻常人家的女儿,纵然害怕蛮族,不想远嫁,到底见识不广,不知道那个桀骜到底是什么人,这种害怕,也就稍显虚幻了,可沐八娘,却是在沐家长大的,没少听几个哥哥谈到草原上那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霸主。 可以说,她小时候晚上不睡觉,她哥哥就常常用把她送去给桀骜生吃,来吓唬她,现在,这个噩梦,竟然有可能成真,由不得她不害怕! 这几天下来,小姑娘乖巧的不得了,天天呆在宫里做女红,也不骑马了,装得一派柔弱模样,动不动就双眼发红。 顾婉每次去看她,都看见她掉眼泪,要不是私底下这丫头还会破口大骂,她差点儿以为彪悍的小狮子变成了白莲花。 最后,还是她爹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八娘别怕,咱们现在虽然不想打仗,实际上论实力,达瓦族根本不能和我朝相比,就是单看军队战斗力,二者也是不分伯仲,根本没必要送个公主,长别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至于政事堂那些人,你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最好面子, 大兴宫小儿臂粗的灯烛,把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沐延昭和刘衎趴在桌子上看地图。刘衎抓了一把黄豆,把达瓦族十三个部落都标注出来,沐延昭抓着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沐放老眼昏花,盯着地图看不了多长时间,眼睛就不舒服,这会儿正用热帕子捂着有些酸痛的眼睛:“迟早有一场大仗要打……你们说,胜负如何?” “说来,这两年还算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战争的伤害正在消退,大概最多只要五年,我朝就有和达瓦族一战的实力!”刘衎捋了捋胡须,笑道,“达瓦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桀骜采用的高压政策,暂时把十三部落团结在一起,可是,蛮族人都自由自在惯了,不一定受得了他这般严酷的手段,咱们可派使臣,多携带红白之物,联络一二不服桀骜的部落首领,相信只要许以重利,总会有人乐意将那桀骜取而代之的。” 一家子人又商量了半天,沐放就中书令拟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拒绝信,把达瓦族的使臣扫地出门。 桀骜接到信,到没怎么生气,事实上,他也就能看懂大概的意思,中原文士的语言艺术,他一时半会儿,是理解不了的,当然,信里的拒绝,他还是懂了。 扔下信,桀骜就继续厉兵秣马,打算接着去打劫。 桀骜还算谨慎,他和沐家打交道的时间最长,这些沐家人问鼎天下,占据了江山,恐怕更不好对付,所以,他只派了一些急于建功的刺头出击,反正他现在整合了十三个部落,正有不少不服气他的统治,还没被按趴下的部落首领需要震慑,就把这群人送去当炮灰,也好看看庆朝的军力到底如何! 要不然怎么说蛮人多单纯,这么明显的计谋,居然没人看得出来,被点将的几个部落首领,兴高采烈地带着人准备去抢劫——对他们来说,前面遍地是粮草钱帛还有大批的奴隶,抢一次回来,就够部落逍遥一年半载的。 这般冲动,连个情报支持都没有,自然是大败而归! 事实上,就算庆朝不打算进行一场举国大战,可是,防守上还是花费了大力气,太子专门把洛红缨又给派去定州坐镇。 洛红缨洛将军,虽是女人,可在打仗上,极有天分,她的探子,遍布草原,那边儿刚有动作,这边儿早就接到线报。 就桀骜派出去的那些人,最多也就给洛红缨,给庆朝守城的官兵送点儿经验,根本成不了大气候! 蛮人这一场失败,反而给了沐放出气的机会! 沐放干脆派人去联络被灰头土脸地打回去的几个部落首领,直接就告诉他们,你们看看,桀骜这是拿你们当炮灰呢,他早就知道天朝不可战胜,要不然,为什么他不带领塔塔尔部出战,非要你们打头阵! 事实才是最能说服人的。桀骜估计本来就抱有这样的想法,只要那些部落首领患的白痴病不至于太严重,都被点破了哪可能看不出来? 达瓦族虽然是一体,但是,各个部落争权夺利其实非常严重,蛮人也多不是能轻易降服之辈,桀骜是后起之秀,人又年轻,这年头,蛮人也要讲资历,一下子,他的王位,就坐得不是那么稳当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间 “岂有此理,那些个,白痴,混蛋!尤其是那迪,蠢猪!”青狼王桀骜气得直拍桌。[ ~] 那迪就是被桀骜支使去当炮灰的,凤翼部落的首领,人是笨了点儿,胆也小,远比不上现任青狼王英明神武。 可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战局不利,立马撤退,绝不恋战,加上洛红缨接到命令,只能防守,不许轻易出击,让战局扩大,到是让他带着大半人马狼狈逃回。 可他一回去,部落大片丰茂的草场,已经让塔塔尔部给占了。 那迪当然不甘心,可实力不济,刚遭受大败,部落的勇士连肚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力气挑衅,何况,他早年也让桀骜给折腾的差点儿断气儿,一时半会儿的,可不敢和那只狼崽做对,只能率众转移地点,另外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暂住。 沐放就趁机派出使者,许以重利,又送了些许金银,还有凌乱绸缎,各种奢侈物品,挑唆着那迪和桀骜做对——桀骜想你们死,好霸占你们的妻女,夺走你们的地盘! 不只是那迪,其他部落首领也没落下。 不相信?你们看看,塔塔尔部不是已经行动了?那迪的凤翼部落就是很鲜明的例,下一次就轮到你们! 只要你们肯和桀骜打仗,要钱就给钱,还提供情报支持,甚至有少量的装备减价出售,反正庆朝征战多年,淘汰下来的次等该销毁的兵器有不少,对抗庆朝的军队绝对不成。[ ~]但对付完全不懂炼铁技术的蛮族,也差不多了,正好废物利用。 一开始沐放还不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可是顾婉这两年闲来无事。没少和柳木匠还有家里一帮工匠折腾,把什么炼铁技术,炼钢技术都给折腾了出来。虽然还不够成熟,但钢铁方面,无论产量还是质量,都比以前不知高出多少。 现在,庆朝军队的装备,几乎是三个月就淘汰一轮,这种高速淘汰。可能还得持续三五年,等到技术完全成熟,才能停止。 那些淘汰下来的兵器装备,如果熔毁,回炉再造。未免可惜! 经过沐放和刘衎私底下商量了几次,才决定干脆卖给那迪,让他用搜刮的珠宝来换取! 当然,这事儿得秘密进行,要是让政事堂上的大臣们知道,皇帝竟然卖兵器给敌人,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顾婉听到这消息,也是目瞪口地啊,为沐家人的无下限感叹不已。( ·~ )还以为沐家都是君,平日里表现得多么遵纪守法,实际上,却是各种出格的事儿都敢做。 前几日满朝文武讨论和亲与否的时候,顾婉还拐弯抹角,不无担心地和她家相公抱怨。说和亲是最值得的行为,庆朝送一个公主,又附送了大笔的嫁妆,公主身边总要陪嫁各类工匠,铁匠什么的,蛮人或许会因此懂得造兵器,又用那些咱们送的兵器,侵略咱们的土地,劫掠咱们的财富…… 她叽里咕噜抱怨一通,沐延昭就搂着她大笑:“哪有此事,就是当年丰朝历次和亲,也不可能把咱们的工匠送出去,何况是咱们,娘也该知道,就是他们使臣来京,敏感的地方还不许去,就是怕他们窃取咱们的情报和各种工艺技术,只要是有关农事,兵事,工事的书籍,绝对都属于一片纸张也不能让对方得到的东西!” 顾婉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是让在未来的那一段儿时光给迷惑了,当初读历史,历史老师免不了要说一说和亲带来的经济文化技术的传播,对少数民族的帮助,她文史的成绩还不错,就在心里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现在回到自己的时代,想法还是有点儿格格不入,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不只不是傻,还聪明的很,保密意识比未来的人们可强得多! 言归正传。 却说,那迪属于蛮人中汉化较深的,嗜好享受,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亏,回去自己的地盘还被占了,他本身就生气,部族中也有血勇之辈,对桀骜很是不服。 沐放派去的密使,又都巧舌如簧,再加上沐放给出的好条件,很快就忽的那迪晕头转向,答应向朝廷靠拢。 于是,那迪偷偷摸摸联络了其它几支同样对桀骜统治不满的部族,那些部族多数也接受了庆朝的资助,正好也起了歪心,那迪一找来,双方一拍即合,约定一起推翻桀骜,然后推选新的青狼王! 这事儿自然不可能那么顺利! 那迪几个其他部族的首领,一开始在竞争的时候没有争过人家塔塔尔部的桀骜,除了塔塔尔部本身实力在十三部族中比较强悍之外,他们这些当首领的比不上桀骜狠辣狡诈也是重要原因。 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秘密行事,凑在一块儿一商量,就闹得整个达瓦族都知道了,青狼王就是个聋,他们在人家耳朵边大呼小叫,招呼一群人叛乱,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于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闹腾,青狼王先下手为强,连续砍了好几个意图叛乱的首领的脑袋! 沐放接到消息,大为生气——“烂泥糊不上墙!” 其实,他不必太生气的,桀骜一下砍了那么多人,还都是部族首领,那些部族的勇士们哪里会不忌讳?那些死了的首领的儿孙,亲戚朋友,哪会心甘?就是一时间被他的狠辣震慑,也要心怀怨念,他本来坐王位的时间便短,十三部落又是才被整合在一起,这么一闹,风波顿起。 桀骜的王位也开始变得不大稳当!草原上连空气里都能嗅到血腥味! 他其实还是太小看中原人的狡诈(沐放:这是机智!),急于求成,还没有稳定内部,就驱赶同族人当炮灰,如果沐放想不起用离间计来,那估计他也坐不上这把龙椅! 虽然颇有波折,计策还是比较成功的,反正一时半会儿,桀骜没精力再入侵了。 “只要给我五年,不,三年,不用他挑起战端,我也要取他桀骜的项上人头,以慰我沐家战死将士的亡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杖责 鼎天小说居.dtxsj.沐放年老体衰,可英雄气还在,说出的话,也是阵地有声! 若是没有荡平蛮族,为大庆朝开出百年太平的功绩,他这位庆朝开国皇帝,想必会觉得遗憾。(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艾拉书屋.26book. 可是,他却不能急,任何一个国家都一样——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作为君主,哪怕是已经半退休状态,不怎么管事的君主,要是脑袋发热,被烧糊涂了,也一样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何况,这还是个新生的,不太稳定的国家! ………… 顾婉趴在芙蓉帐帐里看手里的话本。 铜鼎里燃的香料,不知是哪个藩国的贡品,那种气味,舒适、安神,让人心旷神怡。 如今已是春日,天气乍暖还寒。 外头在下雨,沐延昭顶着风雨跑回家,进了家门,娇娇娘子趴在榻上,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子上,温热的洗澡水早就准备好了,还有毛茸茸的娘子亲手做的拖鞋,等着他把靴子换下。 沐七长吐出口气,小欧还说要一去去玩软玉温香,过什么夜生活,却不明白,老百姓所憧憬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绝对有其道理——外面的美人是好,他看见了那等漂亮的,也会忍不住多瞟几眼,可偶尔看看就罢了,真比不上自家媳妇的一根头发丝。 沐七摸上床,在顾婉身边躺下,顾婉扔开书本,侧过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按了按他略有些僵硬的手臂,笑道:“很累?” “唔。还好,就是达瓦族那边儿有点儿折腾人。”沐延昭含含糊糊地道。 刘衎早就大肆放权,把身上的担子大部分都移交给了沐延昭,现在。(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刘衎娶了老婆,生活乐悠悠,更是连身上仅剩的一个情报司也扔给了他。沐七除了帮着他家太子大哥办事,还要接手情报工作,尤其是最近蛮人闹事儿,他也不得不忙碌了些。 顾婉早知道刘衎手底下有一批情报人员,陈文柔告诉她的,这一男一女,都是几十年前就开始经营。手底下的探子都不少。 刘衎建立情报系统,主要是为了抗击蛮人,他手底下的探子,多在各个藩国境内活动,属于境外情报组织。在国内的线人就比较少。 到是沐延昭为了商业上的事儿,借用了他的人手,分出一小部分人,专门负责商业情报调查。 陈文柔手底下的探子,更多是注意国内的事儿,当初建立的目的,多是为了满足陈郡主八卦嗜好,偶尔陈郡主想阴人,也会用到他们。 在丰朝时。这个组织就主要在大庸发展,因为是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绝对属于地下组织,这会儿嘛,也算是有官方背景,好歹是在朝廷上挂了号。 当然。估计除了沐七之外,没人会想到,那位陈郡主钟爱徒弟到,竟然愿意把手里的王牌都拿出来,随便让顾婉玩耍。 这些情报组织,分开来看,都不算很大,可是,刘衎和陈文柔成了一家子,沐延昭和顾婉也成了一家子,合流在所难免,这一整合,实力大增。可是说整合,也不是那般容易的,至少沐七折腾了几个月,才弄出一个雏形来,想恢复并增强战斗力,还有得磨合。 “以后就好了,桀骜怎么也要老实一段儿时间。”沐七懒洋洋地伸出手,摸着媳妇柔顺的青丝,“趁我有空,带你出去玩。” 顾婉眨眨眼,“蛮人很不好对付?” “是不容易,但总要想办法应付。(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沐七长叹。 顾婉虽然不太懂,可是,前世上琅遭受的那些兵祸,那些曾经的伤痛,无不提醒着她,天下并不太平,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是天生的死敌,中原王朝讲究仁义,可那些蛮族,却只知道烧杀抢掠,每一次交战,都是尸横遍野。 对在京城的老百姓,也许一场和蛮人的交战,无论是胜还是负,都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可能还比不上自家今天晚上吃什么来得重要,但对世世代代居住在边境上的黎民来说,每一次战争,都代表了亲人的死亡,都是天底下最残酷,最折磨人的事。 中原王朝有时候宁愿采用安抚的手段,宁愿出点儿血,也不肯轻易交战,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方能打一场,抢了东西就跑,可战争毁灭的却是中原的财产,即使一时奋勇,胜上一回,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那等荒芜之地,要来也无用,还守不住,而对方,损失的也只是些许人马,很快就能恢复元气,来年再战。 如果送一些财富,真能满足那些蛮人的胃口,说不定沐放为了国家安宁,也是肯忍气吞声的,奈何他太了解蛮人,很清楚蛮人已经壮大,又有一个野心勃勃的首领,些许财物,只能养大对方的胃口,只能让对方觉得自己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毫无用处,现在最有效的方法,也只有等,等到国力恢复,等到最好的时机,不计损失,恶战一场,拔掉蛮人的钢牙,剁掉他们的狼爪子,才能让他们知道怕,肯老老实实地安生一阵! 沐七是个务实的人,他就是再难受,再看那帮蛮人不顺眼,也从没想过,一战毕其功,开疆拓土,他就想着花费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经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战争,把蛮人给磨得不敢再起战端,老老实实地龟缩在草原上,为中原争得几百年的和平时期,让百姓再不必承受兵祸,也就是了。 毕竟,现在达瓦族有桀骜这个算得上英主的王在,和大庆朝对峙几十年,也是寻常事,恐怕,人家的野心,还不只是对峙,不只是小规模劫掠,还想着入主中原,取而代之呢! 既然是个漫长的活儿,也就不差一时半刻,沐七把脑子里的蛮人丢开,搂着媳妇睡觉——那些个粗鄙无礼还很凶暴的蛮人,怎么会比香香软软的小媳妇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 沐七想偷空休息两天,陪陪自家娘子,顾婉甚至考虑到自从嫁给沐延昭,家里还没办过几次宴席,不如请舅舅,师父,还有沐家那几兄弟,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 不曾想,他们家四哥,就是那位礼王殿下,又给他出了幺蛾子! 却说礼王沐延晔,算起来三十有六,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半老徐娘,说不定连孙子孙女都老大了,但男人这个年纪,虽然也有点儿大,却还是一枝花。 礼王和王妃和离,他另外一个心上人也一心一意地当了尼姑,这么些日子,任他苦求,都没回心转意,礼王毕竟是个男人,就是有点儿优柔寡断,也不似女人一般,真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 见自家王妃无法挽回,红颜知己也再不肯见他,他消沉一阵,也就渐渐放开,又恢复正常生活。 男人嘛,大部分就是有了所谓心爱的女人,见了别的漂亮女孩儿,也照样会起花花肠子,真肯由身到心,从一而终的,毕竟是少数。 连沐延昭也承认,他心里爱顾婉,可见到别的漂亮女子,还是忍不住偷看几眼,只是对方实难和娘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相比,他是聪明人,自然不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估计顾婉瞧见翩翩美少年时,一样会用眼睛吃几口嫩豆腐。 可是,礼王连续失去妻子和红颜知己,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本身又不是个有操守的,这会儿碰上个把美人,想来心动加行动,也很顺理成章! 可惜,他的运气,一向很不好。 这日,春光正好,顾婉画画,沐七调琴,两人之间,颇有几分柔情蜜意,就连宝笙和宝琴两个,都躲出去不肯打搅主子秀甜蜜。 然后,宫里就传了信出来—— “郎君,娘子,大事不好了,皇上大怒,当众杖责礼王殿下,快闹出人命了!” 沐七和顾婉齐齐大惊,扔下手里的东西,也没换礼服,穿着常服就匆匆忙忙往宫里跑,礼王再不好,那也是沐延昭他亲哥! 一进宫,直奔大兴宫,就在大兴宫前,礼王沐延晔被按在椅子上打板子! 沐延昭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礼王身上是血肉模糊,冷汗直流,不过,看见他的样子,沐延昭反而松了口气——这家伙还有力气吹胡子瞪眼——想必伤得不重。 宫里负责杖刑的太监手里都有准头,想一两杖打死一个人不难,百十杖下来,响动挺大,却只是皮肉伤,休息两天就活蹦乱跳,也很容易。 礼王好歹是皇帝亲儿子,想必人们心里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沐延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先去劝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铁青的亲爹:“父皇,好歹给四哥留点儿面子,当众杖刑,他颜面上不好看!” “他还知道什么叫颜面?”沐放气得几乎昏死过去,“他以为他是谁,还当他自己是人家水波啊,没人家的本事,就别学人家的风流做派,竟然做出勾搭已婚妇女的行径,做也就做了,还让人家的丈夫抓在床,他不嫌丢人,老子都没脸见人了!” 沐放显然是真被气得不轻,满口的粗话,再不顾皇家气度!(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第一百七十章 无语 鼎天小说居.dtxsj.太子本来在军中巡查,也接到消息,急匆匆进宫,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戴着甲胄。[WWw.YZUU点com]艾拉书屋.26book. 太子路上显然已经听到汇报,脸色不大好,看礼王的目光,颇有几分恨他不争气,看了他身上的伤,却也心疼的厉害。 作为嫡长子的沐延旭,虽说最疼小七,可对几个弟弟都极好,沐放事务繁忙,他这个当大哥的,在弟弟们心里,其实也和父亲没什么差别了。 沐七看到他来,这才松了口气,喊人来扶礼王下去上药。 结果,两个小太监更是拖不动他,礼王挣扎着爬起来,嘴唇青紫,也不顾血淋淋的身体,双膝着地:“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只求您开恩,放过颖儿……是儿臣酒后失仪,与她无关!” 顾婉按了按额头——竟然叫颖儿?自家这位四伯也是奇了怪了,看他喜欢的女子,夏如莹,薛莹,如今又来了一个喊起来差不多的颖儿! 沐放额角直蹦,气血上涌,怒吼:“你还敢说!” 他气得不轻,太子和沐七赶紧上前给顺了顺气,沐放抬头,冲沐七道:“你精通刑律,你说说,通|奸是什么罪。” 沐七苦笑:“罪属十恶,无论官民均不赦。” 所谓十恶,第十恶为内乱,谓奸小功以上亲、父祖妾及与和者,‘和’就是通|奸。 沐放吐出口气,瞪着礼王:“按律,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你知不知道?你若知道,便是知法犯法!” 礼王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 太子嘴角抽搐,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是如何兵荒马乱了。(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 顾婉和沐七立在旁边,面面相觑。更不知该如何反应。 趁着双方暂时平静下来,顾婉悄默声地和大兴宫的总管太监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宫里的人都有眼力,对沐七和顾婉,自然是不肯隐瞒的。 礼王殿下最近心里不痛快,家里老婆跑了,外面红颜知己出了家。家里还有个战战兢兢担心和亲的小妹,各种不顺,于是,他就出门逛街散心。 在大街上碰上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带着丫头出行,那小娘子生得漂亮。一脸忧郁,眉目含愁,礼王也是一腔心事,两个人见了面,竟然很老套的一见钟情了。 携伴而行,喝酒聊天。 礼王就哭诉,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妻子不理解他,红颜知己宁愿出家也不要他。 小娘子就说她年前嫁了人。结果很可惜,所托非人,她丈夫凶恶残忍,经常对她家暴,她是日日以泪洗面,不得解脱。万不得已,就带着贴身丫鬟逃了出来。 两个失意人越说越投契,加上喝了点儿酒,就晕晕乎乎地酒后乱性,行了荒唐事,没想到,酒楼老板和小娘子的丈夫认识,一看不好,通风报信,结果,俩人迷迷糊糊地就让带人来找媳妇的那位丈夫给抓个正着! 听完这则狗血无比的故事,顾婉戳戳沐七:结婚之前,你可说你家里千好万好,没一丁点儿不好,怎么结婚之后,你家里人就原形毕露了? 沐七:真千好万好的,那是佛祖家,寻常人家,哪家哪户的,没个脑子不清楚的亲戚,就是都是聪明人,也架不住一时糊涂! 顾婉囧:我强烈申请回娘家躲几天。 沐七:驳回!不能扔我一个人在这儿受罪! 殿内一片死寂,沐放的脑袋直抽抽,正想说点儿什么,外面有人来报——有乱民持械围攻礼王府! 一句话,沐放,沐延昭,顾婉,还有个浑身是血,脸色难看的沐延晔,都傻了眼! 礼王府那是能围攻的,好歹也是王府,王府侍卫的级别,也只比皇宫差一点儿了,事情也就片刻工夫,很快,王府侍卫就把捣乱的‘乱民’尽数抓获,连一看不好,逃跑地都让金吾卫追上去把人按住,通通关入大牢。[WWw.YZUU点com] 因为这事儿太大,底下人不敢自专,直接就捅到了皇上这儿!估计碰上这种事的官兵,还有王府侍卫都给吓坏了,没准儿还当这是前朝余孽闹事,想要刺杀王爷。 一提审,刑部尚书兼京兆尹,吓了一跳——原来不是反贼闹事,是礼王抢了人家老婆,人家来要老婆的!一听这话,干脆也不审了,直接把人关牢里,进宫请罪,反正他身为京兆尹,任内有乱民围攻王府,就是大罪一条。 ………… 沐放浑身颤抖,指着沐延晔:“你……你……你还把那女人给带回王府了?” 刚才沐放只听说他儿子在外面为了一个已婚妇女和人家丈夫打起了群架,还不知道这位不但打架,还把人家老婆抢回了家。 沐延晔低着头,讷讷道:“他,他说要把颖儿沉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颖儿死。” 当时双方大战,那位丈夫家里也算是有点儿地位,手底下还带了不少家丁护院,但礼王出行,就算轻车简从,身边的护卫也绝对不少。 正规军碰上土匪,谁强谁弱不必说,就算对方人多,护卫们也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放倒了,可人家那个当丈夫的自然不甘休,撂下几句狠话——非要拔了那小娘子的皮,还要抓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去沉塘! 小娘子吓得花容失色,然后,礼王一时脑袋发热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你爹被你气死!”沐放眼前发黑,刚开始他还觉得打儿子打得重了些,这会儿却觉得惩罚太轻,冲上前去,冲着礼王就是两脚,踹得他东倒西歪,不光如此,踹过之后,还不解恨,反而越想越气,抓起墙上挂的宝刀,挥手一刀,照着沐延晔就砍过去! 这还了得,那刀是当年沐放南征北战,抵抗蛮族的时候缴获的好刀,别的不说,一刀劈断一个桌子腿儿,一点儿问题没有,这要让礼王挨一下,不死也丢半条命! 太子和沐延昭赶紧过去,一个抱住万岁爷的胳膊,一个护住自家四哥,沐七还扭头冲沐延晔大吼道:“四哥,小受大走为孝,你赶紧走吧!” 顾婉招呼人过来,‘挟持’傻眼的礼王一路跑出宫去,先回王府养伤,一时半会儿的,别往气急了的万岁爷眼前凑了。 皇帝被气得不轻,追了几步,有两个儿子挡着追不着,还差点儿晕厥。 沐七安顿好父亲,找来太医给诊治了下,还得派太医去治他家四哥,那位受的杖伤虽然可能不大严重,可还是要质量一番才行。 一通忙活,都忙完了,顾婉才去见太子妃,太子妃也是满脑门子冷汗,命令人把那位‘红颜祸水’给带进宫来。 事情闹这么大,想压也压不住了,总得见见这个离家出走,惹出大祸的女人吧! 不一会儿,人就给带进了东宫。毕竟有礼王护着,下人们也不好为难这女子,她除了有点儿惊吓,看着怯怯的,到没受什么大伤。 柳氏一见她,就忍不住蹙眉——这人明明是已婚妇女,年纪不小,有二十五六,却还是一身未出阁的小娘子打扮,相貌艳美,处于男人喜欢,女人绝对不喜欢的那种长相。 沐家人的关系一向很好,柳氏是长嫂,也极疼沐延晔,现在看见害苦了沐延晔的‘狐狸精’,当然很生气,一拍茶杯,板着脸就道:“你既然已经成亲,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怎能做出违法之事,最终害人害己?” 那女子浑身哀愁,一见柳氏,就双目含泪,泣道:“奴见过太子妃,奴实不知沐郎的身份,更无意害他,只奴,只奴一时气不过……” 她言语含糊,想来是有什么苦楚不好说出口,欲言又止半晌,重重叩首:“是奴错了,不关沐郎的事,他要千刀万剐,奴都由他,奴再不敢连累沐郎!” 柳氏气得哭笑不得:“这会儿知道错,你早干什么?” 这女人要是知道错,当初就不该让沐延晔带她回王府!现在闹成这样,沐延晔哪里还有好? 顾婉在一边儿听着,十分确信,哪怕光明磊落如沐家,恐怕上下所有人等,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光倒流,在沐延晔刚惹出事儿的时候,就把这女子掐死往荒野里一丢了事! 那女子显然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也顾不得颜面,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原来,她嫁的那个男人有个毛病,最是多疑,只要喝了酒,就怀疑她偷汉子,对她拳打脚踢。 偏偏这女子孤身一人,嫁到大庸,娘家因为战祸,已经没了人,连能出头的兄弟都没有,只能日日忍耐。 这时代的女子多性情彪悍,这女子虽然属于温顺的那一类,可被打得久了,也忍受不了,索性就带着丫头逃了出来,碰上了沐延晔,喝了点儿酒,一时激动,想着那男人总怀疑她偷汉子,她怎么解释都不听,她本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既然担了不清白的名儿,干脆就把这罪过坐实算了! 也是沐延晔生得好,又有气质,比这女子的酒鬼丈夫,不知好上多少倍,她很难不心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判刑 这女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绝望无奈:“奴的命不好,又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连累沐郎,奈何错事已经做下,只盼着一死消除那人的怨气,让他放过沐郎!” 听她这般说,柳氏心中叹息,脸色多少也缓和些许:“看样你虽错了,到底还不是完全不知礼,暂且下去,静候判决吧。( ·~ )” 她这会儿到是觉得,这女人纵然不着调,也是个命苦之人,若非实在熬不过,哪个正常女人愿意做那千夫所指之事,只要自家的男人稍微有些担当,能过得了日,女人多半儿也就凑合着过了。 一招手,上来两个粗壮仆妇,把人带了下去。 这女是脑清醒过来,但礼王却偏偏想不清楚,沐延昭让他回家疗伤,人家死活不走,连太医给他上药都不许,就这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常服,跑东宫来跪门槛儿。 看那样,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他也算毅力强的,换了别人受这么重的伤,早就撑不住了,可他带着一脸的冷汗,照样精神气十足,要是把这份执拗放在别的事儿上,估计无论什么都能做得好。 过了半晌,太和沐延昭都来了东宫。信王和义王也到了,他们俩到没把媳妇带来。 柳氏,顾婉坐在榻上,沐家的男人们都在堂前坐好。 此时正是秋老虎最厉害的时候,太阳毒辣,信王看自家弟弟大汗淋漓。脸上都失了血色,哭笑不得地摇头:“真狠!” 信王脑向来灵光,一眼就看出自家这个四弟,这是来用自己的身体健康当筹码。‘威胁’他几个哥哥来了。就他这个孱弱的小身板,苦熬下去,肯定受不住,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他们几个当兄长的? 义王生得面如桃李,属于那种出门会被漂亮的小姑娘,小媳妇扔果的美男,可是性情憨厚,整个就是个憨货,这人实在闹不懂。[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区区一小女勾得失了魂:“四弟这是闹什么?他要喜欢漂亮女,回头让他嫂给他介绍个淑女!” 让我媳妇,让你嫂。让他嫂等等,这类话是义王的口头禅,义王沐延晱十分敬重自己的妻,早就养成了万事和老婆商量的习惯,这会儿说出这等话,到也不奇怪。 义王他自己生得好看,却娶了一个面貌寻常的媳妇,他老婆是个二流小世家的闺女,姓吴,从小就长得不好看。在家里比不上几个姐姐得宠,在家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家也在涯州,有一次,这位吴姑娘出门游玩。碰上了出门打猎的义王。 那时义王出门。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上到处是兴奋不已的小媳妇。小姑娘,看他就跟看一块儿巨大的肥肉一般。 他就闹不明白了,这些女人激动什么劲儿,结果他一皱眉,周围顿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狼嚎似的尖叫,各种水果,荷包,首饰,配件儿,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铺天盖地地往他脸上打。 然后,义王正不耐烦,却从一堆兴奋的尖叫声里,听见个清清脆脆的嗓音:“你们这么打他,难道也不怕打疼了他?这镯上的宝石太大,砸在人身上,肯定很痛的!” 义王当时眼睛就亮了,知己啊!扭过头去再一看,那个蹙着眉说话的小姑娘,就是他这么些年来憧憬的那个模样——放在人群里都挑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那会儿是在大街上,义王千万个想下去抢上他看中的姑娘走人,还是得顾忌影响,策马走过去,把自己的佩剑往那姑娘怀里一扔——“等我来娶你!”丢下这句话,才转身走人,毫无顾忌地把身后一片惊叫声都抛下! 再然后,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义王殿下,雷厉风行,回家禀明父母,查找到‘心上人’,就自己带着礼物登门求亲去了。[ ~] 据说,吴家上下都被他弄得满头雾水,等婚礼举行的前一天,还来了封信询问,义王是不是认错了人! “咳咳。”太沐延旭皱眉,瞪了还摸不清状况的三弟一眼,转头冲跪在眼前,面色难看的老四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沐延晔一抬头,看着他大哥,满眼都是祈求:“我要娶颖儿为妻!” 沐延旭手一痒,拎起桌上的茶壶就给了这小混蛋一下! “你这个混小,还真敢做那‘强抢民妇’的事儿?”沐延旭苦笑,见他不躲不闪地受了自家大哥的茶壶,一副十分倔强的模样,也没力气去劝,在座的其他三人,尽皆无语。 都是自家兄弟,谁还不了解谁?老四犯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得他去,从来是谁劝都没用的! 气氛一下僵硬下来。 沐延昭看了沐延旭半晌,看得他手脚发抖,浑身不自在,才皱眉道:“四哥,你确定?你非要娶那个已婚妇人?” “是。” “那好,那我们就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沐延昭冷下脸,“只是有一点儿,别怪弟弟不说在前面,我们沐家乃簪缨世家,你要是坏了我沐家的名声,让老百姓都骂我们乃是以势压人的恶徒,那就别怪家规森严了!” 沐延晔顿时傻眼,在他想来,他好歹也是一实权王爷,压制个平头百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到时候命令对方主动和颖儿和离,并不困难,可让沐延昭这么一说,是绝了他用身世压迫人家的路。 沐延旭大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那女是人家的媳妇,并未和离,也未被休弃,她现在就属于逃妻。你要娶,也得看人家丈夫,人家的宗族,愿意不愿意!” 沐延昭虽然比几个兄长年幼许多,比老四都小上十几岁,但在沐家的地位,却是极高的,说完这几句话,再不看他家四哥,扭头道,“大哥,就把这事儿交给三司会审,按照刑律,该怎么处罚,便怎么处罚!” 沐延旭颔首,是应该让老四受一点儿教训,要不然,他老像个长不大的孩似的,整天惹祸,总有一日,会惹出自家兜不住的大祸,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沐家的男人们下了狠心,当真奏请皇帝,命三司会审,然后不打折扣地判了沐延晔和他那位新得的红颜知己,徒两年。 至于他那红颜知己的丈夫,无论什么原因,敢围攻王府,便是大罪,本该处死,但礼王毕竟有错在先,改为鞭笞一百,流三千里。 沐延晔是万万没想到,他家兄弟和父皇竟然真这般狠,按说此时有八议之说,他就属于可以减免刑罚的特权阶层,本以为最多也就是罚款,掏点儿银免罪就是。没想到,他爹被他气得不轻,他大哥也气狠了,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于是,礼王殿下彻底悲剧……这样对待四弟,会不会……太狠了?”柳氏听到四弟被判刑的消息,脸色一变,心疼的厉害,“四弟他不懂事,你们就该好好劝他,哪里能真让他受这个罪?” 沐延旭摇头:“他那性,不好好治一治,哪里改得了?” 柳氏还是唉声叹气:“闹这般大,将来四弟哪里还娶得到好妻!难不成,最后还真让他娶一个有夫之妇?” “要是他刑满释放,心意不变,又能靠自己的能耐,娶到他喜欢的女人,我们也就认了,若是不能,他就该知道,天底下的事情,本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 沐延旭笑了笑,“不过,我到觉得,他经此大难,又是一过两年,他也该把那女抛在脑后。” 大牢那是什么地方,他身为王爷,自然可以有特殊待遇,比如说一间比较干净的牢房,稍微好一些的伙食,可他的那个红颜知己,恐怕就没有这般好的环境了,就算狱卒不刻意作践,两年牢狱之灾下来,那女怕是要老上十年。 若是即使如此,沐延晔依旧心思不改,那他这个当大哥的,就相信自家弟弟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真心相许,同意了这门亲事,也并无不可! 顾婉对此到举手赞成,像沐延晔那样的人,就该打击他一下,让他知道点儿厉害!否则,一天到晚闯祸,谁也受不了,就说自从她嫁进沐家之后,这乱七八糟的事儿,貌似大半都是因为这位礼王殿下,沐家的几个儿,全是人中龙凤,家教也都挺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出来一个这般不着调的? 随着涉及到礼王风流韵事的一干人犯,徒的徒,流的流,这事儿总算平息下来,其实,一开始就没有闹出大风波,朝堂上的臣们也不是笨蛋,没好处的事情绝不肯做,礼王是皇帝的亲儿,太的亲弟弟,他犯了错,也只有人家皇家自己能处理,他们若是这时候吹风点火,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打击报复的事情发生,但事后,皇帝和诸位王爷,肯定要不高兴的。 这年头,世人对男人的风流韵事,其实并不大在意,也很少有人把这个当成大罪过,要不然,当年的乐安侯水波,早就名声臭大街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丧钟 娘家小侄正是最可爱的时候,顾婉这几日也是让沐家一摊烂事儿搅得脑袋疼,如今尘埃落定,总喜欢多跑几次娘家,看看白嫩可爱的小包。[ ~] 泡上一壶香浓的茶水,和嫂一起逗逗吱吱呀呀一嘴外星语的小可爱,明亮的玻璃窗,柔和不刺眼的阳光,虽然天气转凉,屋里却是正舒服的时候。 方素哄了会儿儿,眉眼间略带了三分忧色:“家里怎样?我听你哥说,万岁爷的身骨不大好?” 顾婉苦笑,眉眼间饱含抑郁:“被四哥气病了,好几日没出大兴宫。” 沐放的确是病了,病得极重,可他又闲闹,连太和太妃,都不肯让近前时疾。 因着沐放自十年前起,身骨就不大好,常常要大病几次,还有好几回,到了弥留状态,可十几年下来,还是硬撑了过去,沐家的儿们,早就习惯了父亲生病,如今朝政有太,皇帝的病,到没引起什么混乱。 唯独顾婉,心下难安,她是知道历史的,心里清楚,万岁寿数不长,若是按照前世的时间算,那位万岁爷这会儿已经驾鹤西归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顾婉总觉得皇帝老得厉害,言语行动,都不似往常,记得当初新婚见他,他也是衰老,头发也是花白,可那时,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独特的活力,可现在,却是宛如败坏的大树,表面看不出来,精神气却没了。 奈何这些话不能与人说。顾婉也只有在沐七耳边儿敲敲边鼓,让他托了药王陈伯,和其他几位医术高明的御医,去给沐放诊病。 几个御医。包括陈伯在内,都没敢开什么烈性的药方,不过是温补罢了。个个含糊其辞,只说身体虚弱,早年留下的病根儿根除不了,需要静养。 顾婉也没办法,宫中好药材再多,好大夫再多,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如今人们多短命,除了像顾南那样的懂得生活的大名士,能活过六十的都不多见,尤其是沐放,早年身体亏损太厉害。不是事后想要弥补,就能轻易补上来的。 “行了,别想那么多,这阵拘得很了,有空儿趁着天儿还不大冷,你干脆办个小宴,把你那小姐妹们叫到一起,聚一聚,听听戏。热闹热闹。”方素最看不得小姑忧郁,这丫头摆出一张‘怨妇脸’,可会使得整个大庸,都要跟着震三震! “咯咯……” 顾婉伸手把笑得双眼弯弯的小包抱起来,那帕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 小包伸出白白嫩嫩的爪,一把揪住顾婉头上的流苏。甩来甩去,高兴的不得了。 方素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地拎着脖后面的红带,把四肢乱舞的小包扔进奶娘的怀里:“这个小调皮鬼,一见漂亮姑娘就发疯,可不能惯着他!” 顾婉点头,深表同意,小时候还无所谓,万一长大了还整日混在脂粉堆中可了不得,她可不想自家小侄变成贾宝玉……听了自家嫂的劝,顾婉也想起来,她出嫁之后,还真没办过宴席,这阵糟心事一大堆,是该热闹一下,去去晦气。 顾婉回家盘算了下,让厨房弄几桌新鲜吃食,写了帖,挨个送去。这一回没邀长辈,都是同辈人。 她请客,沐八娘是头一个来的。 小姑娘经过一场婚事波折,整个人都成熟许多,再不像个孩,开始有了些许女人的味道。 一进顾婉的屋,八娘就看见地上摆了两口乳白色的大玻璃缸,里面盛了清澈的水,养了几尾体态优雅的鱼,眼睛一亮:“这摆设到清雅。” 顾婉笑了:“看着清爽,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捞几条走,我还有好几个新制的玻璃缸,都是试验品,你拿去玩吧。[ ~]” 八娘趴在缸前,逗弄了一会儿鱼,到底还是摇头:“我可没耐性侍候这个,养不活可惜。”玻璃缸更不肯要了,现如今顾婉是小富婆,做的都是独门生意,相当赚钱,一口玻璃缸,看着不稀奇,放外面怎么也要百十两银,沐家人都节俭,八娘虽为公主,俸禄比较多,可也不肯乱花,这般奢侈的东西,她是敬谢不敏。 不一会儿,客人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来的客人里,比较重要的,除了沐家的几个嫂,柳氏,高氏,吴氏,还有自家师傅陈文柔的高徒,顾婉的九师姐,也在大庸,是现任御史大夫唐荣的女儿唐娟,丈夫是白玄清,未曾出仕,以书画闻名于世,号称书画双绝,最后一位,便是唐娟带着的,她的庶出妹妹,唐红。 按理说这样档次的聚会,唐娟不该把她庶妹带来,不过,唐娟是个好姐姐,唐红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便经常带着她参加各种宴会,也是希望妹妹能打响知名度,多些选择余地。 至于别的客人,有出身勋贵之家的,也有出身世家的,平日里二者并无交集,但在七王妃这儿,在座的人里有王妃,甚至有太妃,场面自然其乐融融,绝不会有让主人下不了台的情况发生。 众人先是在八娘的介绍下,看了一回顾婉的鱼缸。 都说喜欢,尤其是柳氏:“这摆设不错,对风水也有益处。” 顾婉失笑,貌似二十一世纪,也有风水鱼的说法,这东西本来是弄来的玩的,没打算当商品卖,现在看来,似乎能卖出不低的价钱呢。 看了会儿鱼,众人就移驾花园。 顾婉嫌屋里闷,又都是相熟的年轻人,便不大讲究,在园里摆的宴。 七王府是太亲自给沐延昭挑选的,以太对这个弟弟的疼爱,王府自然差不了。亭台楼榭,无不精巧夺目,园中引入活水,养了一池的荷花。即使是秋日,景致比起春夏,也毫不逊色。 柳氏身为太妃。自然是坐在主位,看到弟弟家被打理的不错,宅院干净,仆役们手脚利落,进退有度,尤其是自家这位弟妹,年纪轻轻。气场十足,待人接客,如沐春风,即使不穿王妃的正装,竟似比她当年见过的丰朝皇后还有气势。 她心里满意。脸上的笑容更浓:“婉娘家里的吃食,在大庸也算独一份儿了,别客气,还有你藏的好酒,拿出来让嫂开开眼界。” 顾婉失笑,吩咐人摆酒摆饭。 酒菜上桌,沐家的几个嫂还好,其他人却是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唐娟。往日最好美食,恨不得多带一个肚来,顾婉弄出来的吃食,的确是比现在高出不止一个时代,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让人吃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里,更难得的是新鲜,除了她这儿,整个庆朝都再也找不出来。 唐娟夹了一片薄薄的腊肉,吃得眯起眼,见她喜欢,她妹妹唐红,自己不怎么吃,就一个劲儿给她夹菜。 唐娟显然习惯了自家妹这般,也没觉出不对,顾婉却惊奇,唐红这姑娘生得体态婀娜,眼神羞怯,寡言少语,待唐娟简直不像是姐姐,就和个贴心的仆从一般,经常用不着唐娟说出口,她就提前把自家姐姐的心思猜到了,那副尽心尽力的模样,知道的看了,会说是二人姐妹情深,这不知道的看了,指不定会以为唐红这是在唐家受尽欺负,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都说涯州出才杰,大庸多娇女,大庸的女孩们性情彪悍者众多,就连庶女,也并不逊色,这样的还真少见。 顾婉惊奇一回,也不大放在心上,无论是姐妹情深,还是心里藏着别的什么东西,都与她无干,唐娟是陈文柔的爱徒,想来就算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也出不了大问题。 “这虾仁味道不错,婉娘给我准备些,我拿回家吃。” “凉了可不好,太妃喜欢,便让厨来学。” 柳氏一挑眉:“那我可真派厨过来,你别舍不得。”她最爱这素炒虾仁,一个人就消灭了半盆,还是顾婉担心她吃坏肚,再不肯给她上了,这才作罢。 唐红闻言,也细声细气地道:“……奴家也厚着脸皮,拜托王妃,且让奴家跟着王府的大厨学一学这道菜。” 她手指www.97ks.net着唐娟吃得最多的腊肉炒蘑菇。 顾婉一怔,随即点头:“唐妹妹喜欢,自然没问题,也不是什么需要敝帚自珍的绝技。” 唐娟到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这时节,私家菜谱一般都是秘不示人的,不过她性情比她妹妹彪悍多了,拿帕抹了抹嘴唇,笑道:“王妃如此大方,我也就厚颜无耻一回。” 说着,她一拍脑袋,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别的都好说,就是这口舌之欲,实在让人抑制不住,要怪啊,只能怪王府的饭菜,太吸引人!” 一句话,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吴氏笑着去拍唐娟的脑袋:“就你这么个好吃的,也只有你家男人养得起,放到别人家,非把家里吃穷了不可!” 唐娟家的男人书画双绝,一幅画千金不卖,有钱的很。 唐娟自是不依,伸爪挠过去,众人笑作一团。 一边吃酒笑闹,歌舞伎也准备好,不多时,鼓乐齐鸣,一队队的歌舞伎作胡旋舞。 在座的小娘,小媳妇们正玩的热闹,沉闷的钟声,遥遥传来,一声,又一声,透过钟鼓的声响,接连不断地侵入顾婉的耳朵。 顾婉一开始还回不过神儿,在座的其他人也回不过神,好半晌,啪一声,不知是谁的碗筷落地! 这钟声似乎是……大兴宫传来的? 是……丧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遗命 皇帝……死了? 沐延昭的亲爹去世了? 顾婉手足无措,即使这位皇帝的存在感一向不是很强,即使朝政早就是太处理,即使因为身份原因,顾婉很少和沐放接触,可她听见这一阵阵的丧钟声,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 ) 不独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沐八娘,整个人僵立当场,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顾婉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派人将从教坊找来歌舞的舞姬送走:“各位,大家都快回家更换素服,宝笙,宝琴,你们把家里的素色披风多拿几件儿,给大家遮挡一二。” 说完,她一手搂着沐八娘的胳膊,把她拖到屋里。 八娘最喜艳色,也喜欢各种闪闪发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这会儿鞋上坠了好几颗火红的宝石,甚是显眼。 顾婉找了半天,竟然没有适合八娘穿的鞋。 八娘的脚比较大,别看年纪小,顾婉的鞋,她连踩都踩不进去,没办法,也只好先把鞋上的宝石拽下来,拆去衣服上的金线花纹,暂且将就。 王府的仆从们都手忙脚乱地活跃起来,捧水盆的捧水盆,持铜镜的持铜镜,聚会的贵妇人,个个卸下身上的钗环首饰,披上素色的衣裳。 今日参加宴席的都是年轻人,竟然没有一个经历过丧事,又都是身上有诰命,必须进宫哭灵的,闹到后面。一派混乱,幸亏顾婉还沉得住气,总算挨个把人送上马车。 此时天色渐暗,忽然来了一阵北风。冷的厉害。 顾婉瑟缩了下,抬头望着偏向暗红的太阳出神。 “王妃?”宝笙咬牙道,“公主怎么办?” 沐八娘瘫在榻上。[ ~]整个人都虚脱了,眼神迷惘,哭又哭不出来,甚是可怜。 顾婉吐出口气,低声道:“备车。让厨房准备一碗米汤给她灌进去。”看见八娘,她便忍不住想到沐七,也不知沐七如何了! 车准备好。交代沐十一叔谨守门户,顾婉便带着沐八娘一起出门。 街面上也是兵荒马乱,行人各个行色匆匆,商铺也卸下了招牌,大门紧闭。时不时能看到金吾卫的人沿途警戒。 顾婉的马车,挂着王府的牌,一路畅通无阻,连同样赶去哭灵的官员的车辆,也给她让路,再加上七王府距离皇宫是最近的,她的马车赶到皇宫的时间,比别人早许多。 她身为王妃,还是当今最受太宠爱的。七王爷沐延昭的王妃,即使是这般时候,满宫萧索,她也不会被人怠慢,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公主在。一到宫门口儿,就有两个换了银色腰带的御林军,齐齐迎上来:“见过王妃,见过公主,太有令,王妃和公主速去大兴宫。” 顾婉心里一咯噔,点点头,也顾不上客气,径自拉着脚下无力的沐八娘,就冲去大兴宫,正殿处朝臣云集,她干脆抄近路去了偏殿,对宫廷陈文柔最是熟悉,以前讲课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便把宫廷结构说给顾婉听,这会儿到用上了。 从偏殿绕道内室,一进门,顾婉见太,太妃,信王,义王都在,自家舅舅刘衎,和师父陈文柔也在。 太妃脸上挂着泪水,刘衎面无表情,信王低着头,神色晦暗,义王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或许是打击太大,不知所措。 屋内人虽然多,可却冷寂的厉害。 沐七立在最靠门口的位置,除了双目微红,脸上到没显出过分的悲色,顾婉行了礼,走过去,偎依在他身旁,只觉得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心下难受,伸出手,不顾在人前,和他双手交握,才觉得他冷如冰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叶*】【*】 熏香缭绕,烟雾笼罩中,沐放躺在平平整整的榻上,身上盖着黄色的软被,大概是御医用过某些药物,脸色还好,宛如熟睡。他的两位庶妃跪在榻上,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身体。 沐八娘看了父亲一眼,眼眶一红,泪珠滚落,伸手捂住嘴,低声呜咽,太妃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小声劝慰。 不多时,大兴宫的总管太监张宏,微微颤颤地进门,躬身道:“启禀太,百官已经齐聚大兴宫。还请太殿下下旨,宣读遗诏。” 沐延旭咬牙,扭头看自家几个兄弟,闭了闭眼,冷道:“准奏。” 张宏捧出紫檀木的盒,打开锁,取出遗照,当众宣读,遗照宣读的很顺利,并未出百官意料之外,不过是太沐延旭灵前即位,众大臣辅佐新君,沐家亲眷,按照关系远近,按规矩服丧,还专门点出,他的两个庶妃年纪尚轻,又无女,实在不忍心令其孤老宫中,准出宫由娘家侍奉。 两个庶妃顿时大哭,直喊着宁愿跟圣人一起去! 顾婉叹气,这两个庶妃都是沐放入主大庸之后纳的,还是花样年华,最大的也才二十,小的才十七岁,还有几十年的日好活,据说在家里都不大得宠,即使出宫,作为皇帝的女人,也不可再嫁,一辈孤独终老,也难怪她们伤心。 遗照宣读完毕,由诸王和宰相一起验看过印信,宫中顿时大放悲声。 张宏眼睛含泪,哽咽道:“昨日万岁心有所感,特意留下一封信与成国公。”说完,双手捧着一封密封的信笺给了刘衎。 刘衎不想出仕,到底还是封了爵位,当时沐放还玩笑似的说他若是平头百姓,和陈文柔这个郡主颇不相配,将来有了儿,也好给孩多留下些家底,言犹在耳,人却已逝…… 刘衎打开信,里面也不过是些寻常之词,述说了他们二人几十年相交莫逆,更难得还善始善终,沐放临去之前,把跟随了他几十年的随身佩剑,还有一对儿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缴获的腰刀,都给了刘衎,留个念想…… 待张宏捧着刀剑出来,递到刘衎的手里,他终于忍不住泪满衣襟,扭头看沐放的睡脸。这一刀一剑,哪里有只是念想,明明是护身符! 一代开国帝王的遗嘱,何等重要,他的后人,哪怕只看父皇的面,也会对刘家关照三分,刘衎自己无所谓,对孙后代,却是大有益处。 再是悲痛,沐延旭还是接受百官叩拜,继位登基,大赦天下。 现在虽是秋日,可先帝的尸身也不可久放,沐延旭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自己的亲爹守灵。 诸事纷杂,比如要加恩,让自己的几个弟弟郡王升成亲王,要册封太妃柳氏为皇后,还得议定先帝的谥号、庙号,所有人都很忙。 好在沐延旭早就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一切按照规矩进行,朝政也还稳定,不比寻常的新旧交替,总免不了新臣老臣的争端。 很快,圣人遗体入棺木,丧礼开始举行,诸王,公主,百官和命妇依次哭灵。 顾婉听着后殿传来的一阵接一阵的哀哭声,总觉得心神不宁,太妃精神萎靡,还是勉强撑着,把内外命妇的事务安排好。每一年哭灵,都会有身体虚弱的老臣和命妇出事儿,她还得安排御医小心看着,精神上紧绷的厉害。 等到太阳完全下山,夜色浓重,这一波的哭灵总算结束,由于安排得当,众大臣和命妇都未曾昏死过去。 诸位王妃累得浑身酸痛,聚在东宫里休息。 顾婉皱眉:“太妃……我总觉得,咱们忘了什么……” 柳氏蹙眉:“命妇都安排好了,诸王也在殿内守灵!夜里风寒,我让下人们准备了姜汤,大家都喝一碗,应该不至于出事儿!” 顾婉猛地站起身……诸王?“太妃……礼王呢?” 柳氏一愣,猛地从榻上立起,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礼王还被关在大牢中,圣人去世太突然,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起他来! 顾婉按了按眉心,连忙叫过一个小太监:“去告诉太,该速请礼王来。”她万分怀疑,根本不是大家都忘了礼王,以沐家几个兄弟那般的心思缜密,即使哀痛,也不可能忘记这等大事,很有可能,太和沐延昭都深气礼王胡作非为,气坏了父亲,这才造成父皇早逝。 顾婉叹息,就算她这个知道历史的,都不能肯定,皇帝的死亡就真和沐延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何况沐家几个兄弟,根本不知历史,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本就是早亡的命运! 恐怕从此之后,再深厚的兄弟感情,也要出现裂缝了。 柳氏,高氏,吴氏都面面相觑,尽皆无语,高氏厚道,心里难过:“这可怎么好,四弟哪能受得住?” 又过了许久,天上连一点儿月光都不见,前殿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哀鸣——“父皇……父皇……” 那声音里的悲愤欲绝,打破了东宫刚刚恢复的平静,听的人心肝直颤。 顾婉手一颤,闭了闭眼,柳氏脸上的苦涩根本掩饰不住。 大兴宫前殿 百官已经退下,只剩下惨淡的白烛,还有沐家的几个儿,还在灵前守候。 沐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浓郁悲哀的沐延晔,一句话都不说,沐延旭皱眉,挥挥手,让两个侍卫上前,把沐延晔扶开,冷声道:“你莫让父皇走的不安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宗族 沐延昭的言语举动,这还算温和,眼前的毕竟是他四哥,长幼有序。[] 太沐延旭却没那么多的顾忌,他的目光,简直让看到的人,顿觉浑身发凉,尤其是沐延晔,面对这个大哥,几乎不敢直视。 沐延旭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模糊不清,压低了声音:“你要是孝顺,就闭上嘴,父皇生前,最讨厌喧闹!” 啜泣许久,礼王大约也没了力气,终于安生下来。 大兴宫的前殿,又恢复了宁静。一家人只呆愣愣地跪在地上,望着巨大的棺木出神。 一夜过去,礼王的身体都未曾挪动一下,到天明,身体已经僵硬得站不起来,最后还是沐延旭派人把他给抬回家的。 之后的日,礼王沉默的厉害,也不知是牢狱之灾造成的,还是父亲的死亡,对他打击太大,整个人瘦了一圈,神色也变得阴郁,再不复当初温文的模样。 沐家几个兄弟都沉浸在父亲亡故的悲伤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几个嫂,也忙得厉害,对他难免有些疏忽。 除此之外,丧礼进行的很顺利。 皇帝的谥号和庙号很快就定下来,沐放是开国皇帝,谥为武皇帝,克定祸乱曰武,庙号自然为太祖。 先帝原配皇后夏氏,妻随夫贵,追谥皇太后。 至此,沐放的时代结束,沐延旭的时代开始了……秋日的早晨,临湖,水雾朦胧。这般的诗情画意之下,刘衎的心情却不大好。 顾婉能够理解,毕竟,沐放是他多年至交。一朝失去,即使旷达如刘衎,也免不了有几分伤怀难过。[ ~]反正现在国丧。她也没什么事儿好做,便日日陪着舅舅和师父。 别说,刘衎和陈文柔,虽然年纪不小,但一个潇洒有风度,另一个也有着超越年龄,永不退色的美貌。 顾婉干脆摆出笔墨。取了一支铅笔勾勒一副素描,打算回去画一幅正经的油画出来。 刘衎饶有兴味地看她画了几笔,笑道:“这画法到新鲜……”他本身就精通书画,虽然顾婉只用铅笔打了下草稿,但他却已经从中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陈文柔也很喜欢。干脆坐在刘衎手边,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臂,也不顾是在小辈儿面前,相当乐意地由着顾婉端详。 顾婉一开始手还有些生,没画两笔,就熟练不少,很快勾勒出能称得上精致的人物形象,举起来修改了两个略粗糙的地方,还算满意地点头。她的水墨画画得最好。但人物肖像,还是油画更妙,至少,这个时代还不存在这种逼真写实的人物像。所谓美术,本就一通百通,顾婉在油画上面的造诣。即使只是一般,自己随意画一画,也足够了。 刘衎静静望着她柔美认真的侧脸,忽然莞尔:“婉儿,你真像你母亲,尤其是认真作画的样……”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莫名的感叹。 这时,国公府的管事张魁忽然进来,说是刘家送来一封信。 刘衎的脸上一下便僵住。 顾婉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猛然回神——这个刘家,不是指自己舅舅家,而是大庸刘家,是当年四大世家之一的那个刘家——刘家深谙中庸之道,从不肯搅入任何纷争,即使是刘家的族长刘承风,当年愿意出仕,也是当了几十年的糊涂相公,大事上从不插手。[] 这样的人家,为何会给自己的舅舅来信? 顾婉怔怔抬头,看到自家舅舅复杂的脸色,不由苦笑,早知道母亲出身不凡,却没想到,娘亲竟然真是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京兆刘家! 她从来都是聪明人,即使舅舅不说,她以前也隐约猜到过,毕竟,能养出自己母亲那样的大家闺秀,能养出舅舅这样出众人才的,只可能是世家,还不能是一般的世家。可以挑选的范围实在算不上太广。 她得承认,在人才培养方面,世家要比寒门和勋贵,强出太多。 只是,她心里的刘家,她期盼着永远兴旺发达的刘家,是有舅舅的刘家,她记在心中的,娘亲的娘家人,从来只有舅舅而已,前世今生,永不改变,如今四大家族的那个刘家,即使显赫,也与她无干! “你猜到了?我们婉儿,比燕儿聪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好。”刘衎苦笑,下意识地把信件揉成了一团。他很少显得这般心慌意乱。 顾婉笑眯眯地看着他,只倾听,不肯说话。 刘衎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目中已是一派清明,把信扔在桌上:“你别怨刘家,其实,说起来刘家也并不算对不起咱们家,毕竟是父亲先违反了家规,才被逐出宗门。” 当年刘衎和刘燕的父亲,刘乘雨不但涉入夺嫡之争,还成了当年的九王爷,也就是丰朝的末代皇帝水泽的心腹之人,为他处理不知道多少阴私之事,水泽能不动声色地踩着他头上七位皇兄,踏着鲜血和白骨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里面至少有刘乘雨七分功劳。 刘乘雨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他本能地会想到自己将来的下场,会担心鸟尽弓藏,当年被逐出家族,未尝不是他与宗族的默契,他不能拖着家族一起下水! 只是,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让刘衎释怀,毕竟,他亲爹因为被之事,抑郁了十几年,最后还在大牢里抑郁而终,他口中说不怨,可脸上已经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三分怨怒。 长吐出口气,刘衎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不要给顾婉带来不好的影响:“当年爹年少气盛,天不怕地不怕,还最喜欢自由自在,不耐烦京城憋闷,就带着娘亲出去游玩,结果遇上蛮人劫掠,他带着娘亲逃出来,蛮人却紧追不舍,危急之际,被九王爷所救……爹是没办法,他一生光明磊落,还有些迂腐,既然欠了九王爷两条命,那他的命,就卖给了九皇水泽,这是捆在他脖上的缰绳,一辈挣脱不开。” 顾婉听着刘衎不带丝毫感**彩的话语,低下头,对于外祖父的决定,她身为晚辈,也不好评价,虽然可能换了她,宁愿做一回小人,也不肯把自己的自由奉献出去还债,可外祖父刘乘雨毕竟与她不同,那个男人,是受世家教育长大的,是个君! “只能怪爹爹他机智多谋之名,过早传遍京城,只能怪他不知道什么叫藏拙。”刘衎叹了口气,即使是对父亲,也颇有几分莫名的,隐藏甚深的恨意。 “那一年,爹爹十分焦虑,好几次带我和妹妹去了刘家,他在书房中和刘承风有过好几次的争执,但最后都失望而回。” “有一次我无意间听见爹爹说,想把我和妹妹托付给刘承风,只是刘承风不肯答应,还说爹既然已经被家族除名,就再不是刘家的人,他也没兴趣养两个外人的孩!” “回到家,爹喝得酩酊大醉,从此,就再没有登过刘家的门,后来便真的出了事儿……我和妹妹让爹喂了一碗药,在昏昏沉沉中被送走了,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定州,妹妹也不见踪影,身边只有两个忠仆,还有一车爹留给我的三大箱古董书籍。” 想到此,他忍不住讽刺地一笑,“我那位亲爹,还真是让人宠坏了,连一文钱都不知道给留下,那些物件,珍贵到是确实珍贵,可能拿出去换钱?稍微流出一两样儿,就可能招来祸患。” “咳咳。”陈郡主见他越说越起劲,连忙咳嗽了两声。 刘衎才一拍额头,苦笑:“不言父过,这些话不该我说。”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很想要回京,但让忠仆阻拦住,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我父亲因为通敌叛国等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进了大牢,才半个月,案还没有最终判决,父亲便在大牢中病逝,一年之后,我通过关系见了曾经看守我父亲的牢头,这牢头还算是个好人,和我父亲有旧,到没为难我,最终让我见到他的临终绝笔,字里行间,颇为抑郁绝望,唯一的遗愿,就是有朝一日,能重回刘家,最大的后怕,却是死后不能入刘家祖坟!” 顾婉心里头有点儿堵得慌。这个故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她怕是要吐槽两句俗套,可落在自己亲人的身上,她也不免憋闷的厉害! “我悄悄拿着父亲的绝笔,去见了大伯父,希望他能看在父亲已经去世的份儿上,满足父亲临终愿望,毕竟,父亲说过,当年大伯父最疼爱他,没曾想,他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刘衎苦笑:“那会儿是真有点儿恨他,这么多年过去,却也想通了,当年父亲的死亡,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身为族长,要为宗族负责,不敢冒险,也不为过。至少,他没有出卖我,至少,有京兆刘家这块招牌,让水泽即使猜出我和妹妹没有死,也没敢大张旗鼓地追杀我们,说起来,我们兄妹能顺利活着,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有京兆刘家的功劳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速 这年头,刘承风依照族规,驱逐亲弟弟,是大义灭亲,是极为正常的,也是可以让众人称颂的,外人看到,肯定会说一句刘承风脑子清楚,当断则断,有世家风范,但在刘衎兄妹这一对当事人心中,却不可能没有怨恨。(wWw。SUiMenG。com) 刘承风是个聪明人,他也许并不是不疼爱弟弟,只是手足亲情,比不上‘大局’更重要。当他所谓的亲情,一旦有损‘大局”他很自然地,就舍弃了亲情,即使事后,他痛哭流涕,他恨不能以身相代,他到底还是不能为了弟弟,拿全族的前途去冒险。 看着刘承风送来的这一封请帖。 刘衎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去赴约。 要是只有刘衎自己,在他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速心里,自然是不乐意再和刘氏宗族有任何牵扯,可他身为人子,总得为父亲着想。 “说起来,我和我妹妹出生时,爹已经被逐出宗族,我本身,对刘氏宗族并无亏欠之处,我爹却的的确确欠下养育之恩,力所能及之下,我不介意关键时刻伸伸手,拉刘家一把,只当为父亲偿还恩情,可要我心甘情愿地受其控制,将来子孙后代都被束缚在宗族之下,绝无可能!” 顾婉没有管这些,反正她和京兆刘家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至于自家舅舅的事儿,哪里用得着她这个晚辈来管?那只老狐狸,整个刘家栓到一块儿,也不一定能玩得过他,要是刘家安安稳稳地,有些分寸,大约自家舅舅还能念几分旧情,要是想耍心思,那顾婉相信,她就可以端着茶杯,准备点儿点心,等着看刘家的笑话了。 不过。上辈子京兆刘家与自家舅舅一直没什么联系,到最后刘家落败,京兆刘家也不复以前的光景,虽然不至于沦落到二流。可和郑、周、沐三家相比,却着实不能看! 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速有什么变化! 顾婉到盼着刘家找点儿事儿,让舅舅动动心思,自从沐放去世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舅舅的精神头不足了,时常伤怀。老友故去,面上不显,心里怕也难过,如果此时有些旁的事儿引开他的心思,对他的身体,想必也是大有好处。 没想到,顾婉刚担心了没两天,沐七回到家。难得乐呵呵地笑道:“这几天不用去上课,师母放你假呢。” 顾婉挑眉。(wwW。SUIMENG.COM) 沐七一伸手,掐了一把她漂亮的小脸蛋:“咱们都要有小师弟了!”陈文柔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咳咳……”顾婉——舅舅果然老当益壮。师傅也真是厉害!其实陈文柔和刘衎成亲时间虽然不长,两个人也是期盼着能有一个孩子,可俩人还真有点儿忐忑不安。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再加上陈文柔和她前夫就一直没有孩子,心里难免发虚。 第二天一大早顾婉穿戴的漂漂亮亮,又从嫂子那里拐带了小宝,一起去给舅舅和师父道喜。方素自然也要跟着去。 顾安然知道刘衎怀孕之事,弄了一堆方素用过的养生食谱,还有他当傻爹的时候写的各种育儿笔记,这包大礼。算不上珍贵,却实用的很。 顾婉翻看了下,觉得可以装订成册,印出去卖钱了,可惜,顾安然不肯。 他堂堂集贤馆最优秀的学子。大名士顾南的爱徒,要是让人知道,他竟然写这些女人才该琢磨的东西,恐怕他就是再厚脸皮,也要羞上一羞的。 到了国公府,顾婉和方素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奔正房。下人们个个喜气洋洋,都用不着顾婉她们给赏钱,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家里能有一位小主子,代表了传承不绝,这可是一个家族的根基,家族,家族,人口不多,又哪里能称得上族! 陈文柔还是老样子,除了眉眼略显得柔和些,没多大不同,刘衎一样的镇定自若,还不如当初顾安然有后的时候激动,看得方素和顾婉大失所望。 俩人本来还想观赏一下傻爹和傻娘,没成想,人家根本不肯给她们看笑话。 当初顾安然当爹的时候,可是傻乐了三天三夜,据王大和王二说,半夜三更地还能听见他们家郎君傻的不能再傻的笑声。 顾婉很不满意地咂咂嘴,把穿的和元宝似的小包子搁在榻上,看着他爬来爬去:“师父,你和这小东西亲近亲近,取个好兆头。” 陈文柔一伸手,按在小东西白嫩的胳膊上,捏了捏,然后很淡定地收回手,又在顾婉的脸蛋上拍了拍:“你快点儿给沐七添个小崽子要紧,别把心思都放在我们身上。” 顾婉囧:国丧好不好,沐七要守孝三年好不好! 谁说陈郡主脑子清楚,明显烧坏了,要不然,她能在沐放去世没多久的时候,就说出这种话? 陈文柔显然也觉察到不妥,面上不动声色,随手从旁边的箱子里翻出一匹面上不大显眼,实际上质量极佳的缎子。 “底下人孝敬的,宫里也只有十几匹,拿去裁件儿衣裳穿,这料子柔软,在屋里穿最是舒服。” 顾婉失笑,从善如流地接过来,她现在早学会不和自家师父和舅舅客气了。把缎子交给宝笙,宝琴收好,也捧出一只香檀木的盒子。 陈文柔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一盒子拇指盖大小的白胖娃娃,都是用极好的木料雕刻,眉眼精致,雕工上佳,更难得的是形态各异,一整盒子算下来,起码有几百个。 “……什么时候弄的?” 她才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顾婉就能弄到这般别致的礼物,显然是早就准备,陈文柔忍不住笑了“好孩子,还是你有心!” 顾婉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其实只是从商店里买的,huā费了不到一刻钟,还主要是比对价钱! “今年过年,也不好打扮什么,只婉儿万不可委屈自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也劝劝沐七,心放宽些,再难受,日子也要过下去。” 顾婉点头。的确,沐放的去世,让沐家上下心里都难受,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接下来几天,顾婉照例请示了陈伯,专门给自家师父准备孕妇餐,毕竟,陈文柔肯定会是真真正正的高龄产妇,容不得轻忽。 沐七也很紧张,特意去宫里调了三个擅长妇科的御医,到国公府守着,堂而皇之地公器私用,当然,也没人敢对七王爷的行为指手画脚。 不只是他们夫妻担心,刘衎同样心头惴惴。 在众人面前,他表现得还是那般清俊潇洒,奈何顾婉和沐七火眼金睛,只看刘衎一步都不肯离开陈文柔,连读书写字,也挪到了老婆面前,就知道他也不像他表现的那般,完全都不紧张。 即将驾临的新生儿,所带来的喜悦,到底将今年的阴霾驱散了些许。 刘衎的精神十足地准备当爹,顾婉也放了心,………… 新年一过,改年号元康。因着国丧,年节也没什么喜庆氛围,需要送的年礼,都比往年少很多。 顾婉和沐七都没什么心情见客,新娘自然是过得略平静些。 只是,总有那么一些不速之客,不懂规矩,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的心思如何! 这天,顾婉和沐七从刘衎家回来,刚回到王府,就见马车前面蹭一下,蹿出一个人! 跟着他俩的几个侍卫吓了一跳,刀一下子出鞘,要不是沐七见情况不对,招呼了一声,十几把刀就朝着前面那人的脖子上去了。 前面那人显然也被突然出现,手持凶器的彪形大汉吓得不轻,半晌说不出话。 因为沐七和顾婉,貌似都有些麻烦体质,时不时地会被人绑架一下,沐延旭给吓怕了,自己出宫轻车简从可以,他弟弟随便走动走动,身边都得跟着十个以上的御林军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这时节的御林军和丰朝不同,都是和蛮人死磕过,一身杀气,寻常人见了,连脚步都迈不动。 眼前这位,好歹还能站着,也未曾失态,显然还是有几分胆气的! 沐七撩开车帘,也未下车,问道:“前方何人拦路?” “学生安意,见过涯王殿下。”那人似乎回过神,虽然有侍卫阻拦,不能近前,还是整理了下衣襟,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他大约三十六七左右,身体瘦削,脸色略黑,五官还算周正,只是眉眼间似有郁气,让人看了不是很舒服。 顾婉忍不住皱了皱眉,安意?这个名字好熟悉……探出头去一瞧,眉头便皱得更深,这个安意,怎么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 也就一思索的工夫,沐七已经和那个安意搭上话,安意手中捧着前朝宰相刘承风的荐书,跑到王府来了,一副我很有才华,我来是看得起你,要求沐七给他一个官职。 这个安意也是世家子,只是是个庶子,在家族中不受重视,年过三十,还是一白身,几次试图出仕,却总是阴差阳错,失去机会。 他头顶上三个嫡出的哥哥,两个出身集贤馆,现在已经一个是一郡之郡守,另一个很得沐延旭的重视,当了中书令。即使最小的哥哥,不喜仕途,整日畅游山水,却也是颇具名士风度,过得〖自〗由自在。 有着这样的身世,安意只可能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当个纨绔子弟,将来继承一份不算厚的家业,泯然于众,另一种就是发愤图强,努力读书出仕,虽然比不上兄长们资源多,可靠着家族,当个八、九品的小吏,也不是难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冷汗 显然,安意两者都不想要,他有志气,有抱负,并不想混得比他家兄长差! 沐七两口子都称得上人精,这些年,也不乏有能为之辈,慕名而来,凡是有些本事的,沐七也愿意给他们机会,事实上,沐家招贤之名,向为世人传扬,某些世家还因此对其的‘饥不择食’颇有鄙薄之意……若非如此,沐家也不会门客众多,人才济济。~ 略略打量眼前这人,就知道他大约也是个把王府,把沐七当进身之阶的有野心之辈。 沐七从来不讨厌有野心的人,从胸怀广阔上说,他比他师父刘衎还强些,一向喜欢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品行不坏,就可以结交,都可以用。 要知道,能同时与水波那样的贵公子和齐长关那样的江湖草莽相交莫逆,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呢! 于是,沐七就接了刘承风的推荐信,随意扫了几眼,即使这就是一封明显很公式化的举荐信,他还是客客气气地把安意给迎到客厅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水。 顾婉温柔带着三分羞怯的一笑,盈盈转身,退到后面去了。 安意眼角的余光,不由偷瞧了几眼,私心里觉得七王妃美艳动人,不由对沐七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安意面对年纪轻轻,权柄与美人兼得的沐七,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是滋味,可他是聪明人,深知能拿到刘承风那样一个名臣。也是老臣的举荐信,见到当朝七王爷是何等不容易,自然不会让他那儿一点儿私心,给自己的将来造成障碍。在沐七面前,还是摆出一张斯文有礼,尊敬有加的面孔。 他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也能看出现在皇家正打压世家的苗头,一开始就提出了不少压制世家,最后清除世家生存土壤的各种办法。 虽然不少手段极阴损,极毒辣,好多手段沐七想到了也绝不会用,但不能不承认,这人的脑子的确够使唤。若不是看着毛躁了些,耐下心,再好好学习几年,说不定真能有一番成就。 但是,当话题继续下去。就变得有点儿古怪了! 安意围绕着为什么要废除世家,开始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且,还延伸开来,就三纲五常,进行了深入透彻的剖析,表面上句句是圣人之言,说的很有道理,但其中的‘扭曲’之处之惊世骇俗。真让人毛骨悚然。 沐七听了,都不觉冒出几丝冷汗来! 这人哪是说忠孝,哪是说三纲五常,要按照他这扭曲的解释,忠成了愚忠,三纲五常。都成了一方只索取,另一方只付出,说的是要把所有的权力归于皇帝,而皇帝却用不着承担责任,典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还罢了,内室听壁角的顾婉,听安意漫不经心地,不当回事儿地随口说出,女人只是玩物,天生该附属于男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做人正妻的,需得贤惠顺从,还把‘七去’,扩展开来,弄到最后,成了男人娶一大堆小老婆,老婆还得为丈夫照顾小妾和庶子,不能为难小妾,要不然,就是不贤惠,做丈夫的就可以休了她! 顾婉:这货一辈子都别想讨到老婆! 安意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 “七王爷,如今朝堂腐朽,那些政事堂里的老臣,动不动就给万岁脸色看,致使圣上的命令不能通达……” 言外之意,政事堂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些老臣除了捣乱和扯皮之外,再不会其它的,好多国事,就因为这群人给耽误了,把大好的时光,都消耗在内斗中。 “蛮人寇边,若是圣人能一言而决,一定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开疆拓土,不在话下!”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绝对能说到沐七的心眼里,一边儿说,一边儿还忍不住感叹,这番话若是在当今圣上面前说,可能效果更好,可惜他身份太低,不过白身一个,能攀上七王爷,已经是侥幸,哪里又能够得着皇帝,有七王爷也不错,相信七王爷听了他的话,立即就会把他举荐给皇上。 如今,安意已经做起封侯拜相,成就伟大事业的美梦! 前些年他在丰朝,他好几次登权贵之门去自荐,却连管家一关都过不了,家里给安排的一看就不怎么光明的道路,他死也不想踏上去,没想到改朝换代了,他竟然靠着家族的关系,凑到了刘承风面前。 很难得,刘承风竟然接见了他,还听他说了几句话,当然,他在刘承风面前,只是展露自己的才学,可没光明正大地说出要确立君权的话来。 刘承风不愧是世人称赞的儒雅宰相,风度翩翩,也有容人之量,对他赞誉有加,还亲自写了荐书,把他推荐给了七王爷。 却不知,这会儿刘承风正坐在院子里,让人把安意坐过的椅子,用的茶杯,通通烧掉,简直把安意当成了瘟疫一般。 这一位老宰相可没有糊涂,难不成安意掩饰一下,他就会看不出安意就是个祸头!只是,他为何把这么个祸头送到七王爷眼前,恐怕别人就研究不透了。 别说,确立君权这一点儿,还真是很容易引起皇家的共鸣,不说别人,就是沐七,他都听得忍不住心动。更是觉得,大哥要是听了这人的话,恐怕也会心动的。 男人,尤其是九五之尊,哪里会不喜欢一言堂,会不喜欢无上的权威! 当年丰朝的几任皇帝,都意图确立君权,得到无上的权柄,可惜,被世家给破坏了,这年头,世家才是社会顶层,才掌握着舆论走向,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那时候,沐家是世家,自然是站在世家这一面,但是,现在不同,沐家是皇族了,沐延旭当了皇帝,皇帝的想法,和当初还是世家公子时的想法,哪里又能一样! 蛊惑人心那!刘承风那只老狐狸简直气死人,竟然把这样的家伙往他面前引! 沐七当机立断,这人得小心,眼前看起来甜美无比的果子可绝对不能吞。 顾婉眼珠子一转,冲身边儿俩丫头使了个眼色。 ………… 宝笙、宝琴满脸忧虑闯入客厅:“郎君,娘子不舒服呢!” 沐七一怔,蹭一下站起来,急道:“王妃身体不适,容本王去看一看……”说着,转身就走。 安意愣住: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这位王爷未免把王妃太当一回事儿了!心里焦急之余,也有点儿不以为然,觉得沐七这人怕老婆,不是个能干成大事的! 宝笙盈盈拜倒:“先生不如先回,要是有话,等改日王妃身体安好,先生再来不迟。” 安意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谁敢阻拦七王爷去探望生病的王妃?只好再三叮嘱,一旦王爷有闲,请尽快通知他,他还想和王爷叙谈。 这人一走,王府的人手就派出去两个,一个盯着他,一个去调查他的底细。 沐七回到屋里,看着精神奕奕的顾婉苦笑,假假地抹了把汗:“这小子口才还行,差一点儿把我都给忽悠了。” 顾婉失笑:“你觉得他说的不好?你不想你大哥拥有无上的权柄?” 现如今,臣子只是皇帝的臣子,要是觉得皇上不对,政事堂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皇帝的命令给堵回去,对臣子来说,这自然是好事儿,可对皇帝来说,自然而然就有些不舒坦。 顾婉就见过好几次,沐延旭为了政事堂上那几个顽固的老古董的古板固执,气得火冒三丈,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儿,气急了,也会忍不住恨不得把这群家伙给掐死了事! 沐七苦笑:“我承认,我有点儿心动。” 只是一想到,这事儿若能称,从此之后,臣下再不是臣子,而是奴才,他便浑身不自在,那样高高在上的皇帝,当真会好? 如果世界真得变成那副样子,万一有一日,皇帝抑制不住自己的私欲,会不会再没有老百姓的活路了?诚然,政事堂的存在,有各种不方便的地方,他有时候都会冒出想办法取消掉政事堂的心思来,可有政事堂戳在那里,若有一日,皇帝突然出了事儿,国家至少乱不了,哪怕有一任皇帝,变得昏聩无能,对这个国家的危害,也不至于特别大! 顾婉看着沐七复杂的神色,扑哧一声,笑了,闹了半天,这家伙也不是圣人,也有私心杂念。 沐七一伸手,捞住顾婉的纤腰,另一只手不满地去戳她尖尖的鼻头儿:“你笑什么?” 顾婉明眸一转,戏谑道:“要是那人说的都能达成,那你将来取上十个八个小妾,我也得好好给你照顾着,你心动的,难道不是这个?” 沐七哑然失笑,果然,女人和男人的心思不同,他把心思放在君臣关系上,媳妇却只顾着夫妻关系! 有顾婉几句笑语,沐七的脑袋到略略清明了些,其实不用现在就纠结,至少现在,那小子那一套想法,根本达成不了,就算自己和大哥都支持他,想把根深蒂固的世家根除,想组建一个由皇帝一个人控制的朝堂,也不是三年五年,甚至是三十年五十年能成功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隐秘 “再说,天底下本就没有千年王朝,要是我庆朝有一天……” 他还是希望,若是有一日,沐家失去这个皇位,他们家族,还是能留下一丝绵延下去的机会,不至于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沐七戛然而止,摇头失笑“说到底,我还是为自己想得多些,为我的家族想得多些。我可不愿意后世孙,把我沐家人当寇仇看待。” 要是他们现在真的意图将世家赶尽杀绝,先不说能不能做到,纵是做到,怕也要两败俱伤,最大的可能,还是庆朝如丰朝一般,支离破碎,沐家如水家一般,不,甚至还不如水家,连保全族人性命的可能性都很小。 顾婉看着沐七复杂的神色,扑哧一声,笑了,闹了半天,这家伙也不是圣人,私心杂念众多呢。 沐七一伸手,捞住顾婉的纤腰,另一只手不满地去戳她尖尖的鼻头儿:“你还笑,这个安意无所谓,至少现在,那小那一套想法,根本达成不了,就算自己和大哥都支持他,想把根深蒂固的世家根除,想组建一个由皇帝一个人控制的朝堂,也不是三年五年,甚至是三十年五十年能成功的。你还是帮我想想,那个刘承风到底想做什么吧,难不成,他觉得安意的想法正确?” 怎么可能,刘家一向走的是中庸之道,算是四大家族中最低调的一个家族,历朝历代,都是嫡中一人走仕途,需要在朝廷中占据一个重要且并不危险的位置,且走仕途之人不可为族长,族中其他孙,多为名士。 就说顾南,本是天下知名的海内名士,被世人推崇。但与他同一个分量的名士,刘家先后出了六人之多。 刘承风为了家族,连他疼了几十年的弟弟,说抛弃便毫不迟疑地抛弃掉。现在说他会赞同安意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杀了顾婉和沐七,他们也不会相信。[ ~] 顾婉倚在沐七肩膀上,抚平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失笑道:“何必想那么多,刘承风如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有舅舅在呢,还是让舅舅去应付他!” 顾婉还算有自知之明,她本人其实算不上顶顶聪明的人,到现在为止,还算顺风顺水,不过是她三世为人,再加上从一开始,就没有碰上某些多智近妖的人物。像刘承风那般,官至宰相,依旧脑袋清楚。紧要关头,干净利落地急流勇退的老狐狸,她还是少招惹为好。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窗外秋风萧瑟,沐延昭也略有些困倦,凑合着用了些夜宵,便拉着顾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沐七手底下的情报人员,就把安意的祖孙三代,都给扒了个干净。 沐七和顾婉一边儿吃一品斋新出炉的点心,一边对安意的生平品头论足。这纯粹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和这个时代大部分庶的生活经历差不多。 生母是小妾,还是个不大得宠的小妾,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嫡母算是宽厚大度的,把他抱到身边抚养。 自幼。安意的生活就和他那三个嫡出的哥哥差不多,嫡母对他还算慈爱,吃的喝的用的,凡是他哥哥们有的,都有他一份,表面上看算得上是一碗水端平。 当然,别人的儿,和自己的儿,那不可能真的一样,吃的大体差不多,可三个嫡出哥哥,总会有各种珍贵辅食当零嘴,用的笔墨纸砚,也都不是公出的那些,一样样式的衣裳,三个兄长身上的零零碎碎,随便翻出一件儿,就够他每天从头到脚换一遍衣饰,换上一年半载的。[] 这还不要紧,到了读书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去族学读书,他的哥哥们只在族学挂个名,各有名士教导。 安意渐渐地便有些不满。 他那时还是个孩,又没有学会‘伪装’这一项高级技能,他是什么心思,别人哪能看不出来。 他的嫡母一看他这般,也有点儿腻烦,从来只有庶出女讨好嫡母,没有做人嫡母的,要去主动讨好庶的道理,于是,他的待遇变得更差了,还都是差在他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的地方! 要是一开始,安意就没被抱到嫡母身边,要是他在外面,没有因为半个嫡的名头,被人高看一头,得到许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要是他的性情温和,不那般孤拐,大约也就没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了。 顾婉笑着摇头:“看来,这是养了只白眼狼呢!” 当然,大约那位嫡母也不怎么在意! 安意的嫡母戚氏,是百年望族出来的世家闺秀,教养极好,养出三个出类拔萃的儿,还养了两个如huā似玉的闺女,她的一生不可谓不成功,公婆喜欢,丈夫尊敬,三个儿出色,可谓志得意满,哪里又会在乎小小庶是记恨还是感恩? 沐七的脸色却有些不好。 安意这小十三岁的时候,就偷偷用刀把他妹妹养的一只小猫给剥了皮,倒吊在他妹妹门口儿,结果吓得他妹妹病得半个月没有下来床! 安意当时还小,做事不够周全,这事儿最后还是让他父亲给查了出来,他父亲安伟大怒,狠狠抽了他一顿。 但安意关键时刻还是挺识时务的,嘴皮也利落,痛哭流涕地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是有意的,他根本不知道会把妹妹吓病,内疚的很。 因为那会儿他妹妹病了,他确实看起来很关心,日日都要去问候,安父一时心软,就饶了他,还为了安家的名声,把这事儿给遮掩了过去。 若非如此,安意一辈别想出仕,这年头,最重德行,别说现在,就是乱世时,他身上留下这么个污点,任谁也不会用他! 当然,安家这点儿事儿,也就能瞒得住能力不强的一般人,何况,安意的父亲想瞒着,安意的嫡母,又怎么乐意,这事儿,安家的奴婢们早就知道,就是被下了禁口令,也阻拦不住私下里流传消息。 所以,真正顶级的世家大族和权贵,想查出来费不了多少力气,这也是安意本身能力不小,却始终入不了别人眼的原因之一。 沐七摇头,他们家兄友弟恭,他这个做兄长的,更是十分疼爱小妹,实在想象不出,哪个当哥哥的,会这般吓唬自家的妹! 顾婉继续看下去,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师曼?”总觉得这个人名也有很奇妙的熟悉感!顾婉对自己的记忆实在没什么信心,她上一世就是个深闺妇人,知道的不多,时间又这么久了,过去的记忆越来越不清晰! “师曼?没听说过。”沐七神色一动“只是,看他才教了安意三个月,就让这人从一个平庸无能的庶,变得脑筋灵活,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就知道,这人不简单!” 说起来,安意还真是算得上比较幸运,居然遇到一位不错的老师,是个在安家族学里代课了几天的老先生,那人教书很一般,外表看来就是个老糊涂了的老酒鬼,因为和安家有点儿亲戚关系,安意他父亲也是个好心人,看他孤苦无依,就让他暂住在安家别院,平日里干一点儿力所能及的杂活儿,领一份儿工钱养活自己。 有一回族学的先生病了,因为这个师曼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先生就托他照看了几天学生,也不用他教什么,只看着别让学生在学堂里出事儿就好。 安家的族学很小,也就有那么十几个学生,还年龄不一,也不怎么受重视,不过是让家里不受重视的庶有个读书的地方,家里嫡出的,和比较受重视的庶,自然会另外聘请先生教导,所以,师曼去代课,也没人当回事儿! 但安意却似乎看出师曼有不同常人的地方,那几天对师曼甚是恭敬,还时不时地给他打壶酒喝,两个人渐渐熟悉,师曼觉得安意还不错,可能也是人老了,比较寂寞,偶尔就指点他一下,再后来,等师曼不在族学里代课之后,干脆把安意也给带走了,似乎有把他当入室弟的意思,日日带在身边教导。 安意本身不受人关注,师曼也就是个落魄的亲戚,他们俩凑在一块儿,根本没人关注,一直到半年后,师曼病逝,安意准备了棺木,埋葬了他,还渐渐得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思想来,安父心下不安,总觉得自己这个庶有些离经叛道。 安家人才注意到这个师曼,觉得此人不简单,只是人已经死了,安家就是想追究他带坏了孩的责任,也找不到人! 到底安意只是个庶而已,安父感叹了一阵,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只是,到底还是怕他惹祸,本来还打算给他谋一个官职,现在也罢了。 看完调查资料,顾婉笑眯眯收拾好,派人通通送到刘衎那儿去,结果,还没到半个时辰,刘衎就急匆匆来到王府,脸上的神色古怪的要命,第一句话便是——“那个师曼葬在哪儿了?” 顾婉一惊,她很少看到自家舅舅如此模样,难不成,这个师曼,还和自家有牵连?刘承风让那个安意登门,果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露端倪 (鼎天小说居 .dtxsj.) 有一回族学的先生病了,因为这个师曼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先生就托他照看了几天学生,也不用他教什么,只看着别让学生在学堂里出事儿就好。[ ~](搜读窝 .souduwo.) 安家的族学很小,也就有十几个学生,还年龄不一,也不怎么受重视,不过是让家里的庶,比较贫苦的族人有个读书的地方,颜面上好看些,家里嫡出的,和比较受重视的庶,自然会另外聘请先生教导,所以,师曼去代课,也没人当回事儿! 但安意却似乎看出师曼有不同常人的地方,那几天对师曼甚是恭敬,还时不时地给他打壶酒喝,两个人渐渐熟悉,师曼觉得安意还不错,可能也是人老了,比较寂寞,偶尔就指点他一下,再后来,等师曼不在族学里代课之后,干脆把安意也给带走,似乎有把他当入室弟的意思,日日带在身边教导。 安意本身不受人关注,师曼也就是个落魄的亲戚,他们俩凑在一块儿,根本没人关心,一直到三个月之后,师曼病逝,安意准备了棺木,埋葬了他,还渐渐得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思想来,学识大为提高,安父心下不安,总觉得自己这个庶有些离经叛道。 安家人才注意到这个师曼,觉得此人不简单,只是人已经死了,安家就是想追究他带坏了孩的责任,也找不到人! 到底安意只是个庶而已,安父感叹了一阵,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 ·~ )只是,到底还是怕他惹祸,本来还打算给他谋一个官职,现在也罢了。 看完调查资料。顾婉笑眯眯收拾好,派人通通送到刘衎那儿去,结果。还没到半个时辰,刘衎就急匆匆来到王府,脸上的神色古怪的要命, 第 177 章 贤馆的藏书楼搬迁,那些昂贵的书籍保养工作虽有专人负责,可顾南不放心,还是把爱徒扔去帮忙看着,以免一不小心损毁了书籍,那他可真要心疼死了! 今天晚上,顾安然正泡在藏书楼里,看一本古籍,正是入迷的时候,就让刘衎给揪出来顶风冒雨地当车夫。 陈文柔略有些疲惫,她年纪大了,肚里的孩让她的负担甚重。刘衎翻出个软垫,让她靠着,这才幽幽开口:“本不想说出来,让安然和婉娘跟着担心,但我没想到,销声匿迹近二十多年的师曼,竟然又出现了!” 刘衎忍不住扶额冷笑:“我在定州找了他整整十年,丝毫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他居然敢留在大庸,居然没有远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换!” 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 当年刘家父,一直以为师曼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跑去草原上,刘衎后来呕心沥血建立起一个情报系统,万分艰难地去探听蛮人那边儿的消息,一开始,就是想要找到这个师曼! 只是,很长时间过去,师曼始终不曾出现,刘衎只以为他早就死去,才渐渐不在关注,到现在,那件儿事儿虽说不至于淡忘,到底没想过,那个人,居然会这般突兀地出现! “你们也许不知道师曼其人,但是,岐山先生这个名号,你们总该听说过。[ ~]”刘衎的声音有些沙哑粗嘎,全不似往常。 顾婉一愣,当然听说过,当年,岐山先生绝对是当世第一,她在后世读到过几本小说,里面有几个虚构的人物,例如黄药师,例如逍遥派的无崖,别人介绍中,和她记忆中的岐山先生,便很有几分这二人的影,同样是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连武艺,都比寻常的武夫要强一些,遇上个把强盗,都用不着别人帮手。 “师曼,就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 顾婉一惊,本能地扭头去看地上的白骨——这个默默无闻,最终埋骨荒郊的人,竟然是岐山先生的徒孙?真是世事难料! “不只是师曼,就连我的父亲……安然,婉娘,你们的外祖父,也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是师曼的师弟!” 这下连顾安然的脑袋都晕了。“怎么可能?” 刘衎苦笑:“因为岐山先生的名头太大,人们都说,当时天下的才气,他一人独占三分,甚至还有得岐山者得天下的说法出现,他本人名望极高,并不惧怕任何人,但他的徒徒孙们,却免不了可能因为他搅合进永无休止的麻烦中去。 他的徒弟和徒孙,两代人,都没有他那样的聪明才智,几乎没人能把他的本事学全,岐山先生广邀天下文士坐而论道,收了好几个弟,希望能找到一个弟,传承衣钵,奈何,终究不得,但即使只得个一二分,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一样会让人觊觎,所以,他去世之前,要求所有的再传弟,都不许说是他的徒孙。 有人觉得,这是岐山先生认为这些徒孙资质太差,有损他的名声,也有人认为,这其实是一种保护措施! “师曼的命运坎坷,他自幼丧父,在定州跟着寡母长大,有一年,蛮人入侵劫掠,她的母亲把他藏了起来,自己却没能逃开,他拼命地跑去找官兵求救,没想到,丰朝的官兵只顾着逃跑,根本就没人搭理他,等他绝望而归,偷偷地潜入蛮人的驻地,就看见自己母亲赤身地被绑在柴火堆上,底下的火已经点燃了,但火苗不大,并不会一下就将人烧死。” “他的母亲,在火焰上面惨烈的哀嚎,眼角充血,周围是一群手持钢刀,纵情说笑的野蛮人,师曼觉得自己应该声嘶力竭地哭喊,应该冲过去救救他的母亲,但他拼命要自己动,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他一下都动不了!” 刘衎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悲意,“爹给我说这些时,我还小,本以为自己记不住的,没想到,却记了这么多年。” “师曼就在草丛里趴着,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被小火慢慢烧死,被那些蛮人切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还挑挑拣拣……” “呕!” 陈文柔受不住,吐了出来。 刘衎猛地闭嘴,好半晌,才又道:“后来,师曼就让无意中路过的,岐山先生的大弟给拣了回去,在岐山先生弟跟前伺候了一阵,就被收入门墙,他的资质其实并不算高,但却有一股韧性,在正道上成就不高,可在所谓的旁门左道上,却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尤其是毒术,他学医治病救人不行,却能随手把身边的东西混合一下,就变成杀人不流血的利器!” 顾婉眨眨眼,本能地觉得,这个师曼,是个大祸害,幸亏他死了,就那个安意,恐怕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刘衎继续道:“我爹也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就资质,我爹当然比师曼要好,但我爹太聪明,学的东西太杂,几乎是喜欢什么,就去学习什么,一旦没兴趣,立马丢开,他自己说的,他是什么都懂一点儿,什么都不精,唯有机关消息,机械杂工这一块儿,因为很好玩,他学的还算不错。” 苦难能造就人,这句话一点不错,一个人太顺风顺水,他就没有什么学习的动力!(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 始末 (鼎天小说居 .dtxsj.) 原来,是外祖父精通机械杂工! 刘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抑郁,顾婉却勾了勾唇角,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三岁还是四岁来着?娘亲的身体也还算好,便喜欢抱着她在上琅那座并不算大的宅离冒险。( ·~ )(搜读窝 .souduwo.) 那时候,她还能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例如,会跳舞的木头人偶,例如,一个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却能展开成一尺来长,半尺多高的首饰匣,还有那个用兰花烛台当开门机关的地下室! 顾婉以前,一直不怎么相信古时候所谓的木牛流马真的存在,却没想到,她的外祖父,就是一个‘能工巧匠’! 只可惜,娘亲似乎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大约也只是略知道些许皮毛,娘亲去世后,她的家里,怕是连知道些皮毛的人都不存在了。 顾婉忽然就动了念头,她也想学一学这个怎么看都和淑女没关系的‘机械杂工’! 沐七明显感觉到自家媳妇在走神,悄悄探出手,掐了她一把,口中却问道:“师父,既然师曼和外祖父是师兄弟,又怎会反目成仇?” 他可还记得,刚才刘衎说过,外祖父刘乘雨,曾经亲手砍了这个师曼一刀! “两个人一开始关系还不错。”刘衎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我父亲不犯糊涂的时候,可是那种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风趣幽默,为人谦和,只要他愿意用心,恐怕天下少有人能不喜欢他。[ ~]” “师曼也一样。事实上,岐山先生的大弟姚宏宇,收了六个弟,师曼身怀大仇。性情冷漠,轻易不搭理别人,和其他人的关系平平。唯独与我父亲交好。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专门给师曼师伯留了一间房间,他来我家里,就和在他自己家一样自在……” 刘衎老了,当年那些被师曼顶在肩膀上四处跑的日,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渐渐模糊,留下来的。多是痛苦,也许是师曼已死,此时细细回忆,那些快乐的记忆,到开始复苏。 “后来。爹跟随了当年的九皇水泽,师曼师伯很不高兴,他总觉得,水泽根本早就知道,我爹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所以才故意做了一个局,引我爹入套儿……要不然,蛮人入侵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巧。水泽乃天潢贵胄,又怎么会那般巧合地及时救了我爹和我娘?” “我爹却不肯相信,师曼师伯一气之下,就带了把刀,跑去面见水泽,意图威逼利诱。让他主动放过我爹,可见面之后,不但没有让我爹解脱,他也陷进去了,不知怎么的,就让水泽说服,成了九皇的手下。” “我爹和师曼师伯一起辅助水泽,帮他登上了皇位,为他做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后来,蛮人屡次入侵,烧杀抢掠,实力越来越强,危害越来越大,丰朝疲于奔命,师曼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某一日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制作出一种足以让蛮人灭种的有着剧毒的毒药来,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这事儿我爹也知道,他虽然有些担心,有些不赞同,但看师曼坚持,到底没有阻拦,水泽更是很高兴,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凡是师曼的要求,他一点儿折扣都不打,都答应下来。[]” “师曼在毒术上,天分极高,他做出了好几百种威力很大的毒药,有一些,我爹只听效果,就毛骨悚然,只是,师曼总说,用刀杀人,和用毒药杀人,本就没有区别,武器也没有邪恶和正义的分别,只看人们要怎么使用它们,我爹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多纠结。” “只是,那些毒药虽然厉害,可一次也只能杀死一个人而已,规模太小,根本不是师曼想象中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他制作毒药的时候,意外混入了一件儿得了天花之人穿戴过的衣服,又错手打翻了几瓶药水,居然弄出一个‘怪物’!” 说到这东西时,刘衎的脸色晦暗,眉眼间尚残留着几许惊色。 “师曼制作毒药,是在大庸近郊的向家村进行的,毒药意外做出来之后,师曼一开始不知道应该怎么保管,结果,区区十日之后,整个向家村上下三百二十九人,惨死了三百二十个,只剩下九个身体健壮的,苟延残喘,每一个人死之前,极度痛苦,有三分之二以上,是死于自杀,剩下的三分之一,病得实在太重,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简直比天花还要吓人,而且,治疗天花的药物,根本不管用,患者九成以上,都只能等死。” “连师曼自己,都得了病,但他精通毒术,从小就与毒物为伍,几乎可以说是百毒不侵的,他一患病,就立即给自己吃了很多解毒的药物,又有水泽派专人给他治疗,虽然病的厉害,可到底逃过一劫,当时,师曼是真的吓了一大跳,病愈之后,却是大喜,他要的东西,终于做出来了。” 顾婉听到这里,抓住沐七的袖,心里冰凉,本能地想到后世诸如细菌战,生活武器之类灭绝人性,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刘衎叹息:“当时我爹正帮水泽新建密室,用来藏匿一批珍宝,若是有一天,水家失去江山,有这批珍宝在,说不定还有复国的希望,我爹那会儿特别忙,根本就没关注师曼的事儿,也仅仅知道他病了,还颇为担心。” “但是,这么大的事儿,向家村全村人都死得不明不白,根本就不可能完全掩盖住,我爹又聪明,还和师曼的关系那般亲近,师曼又不是一个能掩盖自己心思的人,再说,他的毒药,还是得继续试验毒药的药性,水泽从死囚牢里抽调了一群死囚,给师曼使用,随着毒药越来越完善,需要的死囚越来越多,还有向家村变成的流言传播开来,终于还是让我爹发现了端倪。” 刘衎苦笑:“人们都说我爹是君,可他真不算什么好人,为达道目的,用些手段,他从来不当一回事儿,可……他还是被吓到了。” “那毒药威力大,可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一旦使用,蔓延开来,死的可不只是蛮人,连丰朝境内,也会被波及,而且范围不会小,无论怎么计算,至少有近十个边境小城,会因此遭难,而为了保密,发动攻击之前,显然不可能把这些边境小城的人给迁走,何况,这毒物一旦扩散,会不会招来更多不可预测的祸患,尚未可知。” “水泽却不管这些,他打定主意,要永绝后患,甚至为了隐瞒真相,将向家村残存的九个人都给灭了口。师曼更是连犹豫一下都不曾,就答应下来。” 师曼本就是个执拗之人,只要能杀光了蛮人,他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别人的命,需要的时候,十万百万,他也不在乎,别说屠杀十城,就是一百城,一千城,他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会做出这种决定,也没多稀奇! 刘衎眉头紧蹙:“但他和水泽恐怕都知道,这种事,就是做得再隐秘,怕是也会有被翻出来的一天,到那时候,凡是牵涉在内的人,必会遗臭万年,水泽虽然狠辣,到底吝惜名声,自然是千万分小心,不肯泄露半分。” “师曼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是真心疼爱师弟,不想我爹牵扯进来,一察觉到我爹知道了这件儿隐秘,便要求他当做不知道,什么也不许管,可我爹哪里肯,于是,二人就起了争执。” 刘衎长叹:“我还记得,那一阵,家里的气氛紧张的要命,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半夜才归,有几次我见他在书房里看着师曼送给他的,有凝神静气作用的药墨发愣,爹越来越沉默,总是心事重重的样。” “又过了大约十几天,师曼忽然发了疯似的冲到我家,和爹大吵起来,他们俩在书房里简直吵得天翻地覆,我只影影绰绰地听见师曼说——‘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我能做出一次,就能做出 第 178 章 ,但可以想象得出,我爹肯定是做了什么,毁掉了师曼弄出来的那种毒药,从那一日起,我爹就开始盘算后路……”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个略带了几分疲惫的声音:“你爹岂止是做了什么,他胆好大,简直无法无天,竟然敢去威胁当时的皇帝水泽,说他手里有水泽为了争夺皇位做的那些丑事的证据,如果水泽不放弃那个计划,他就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章 兄弟 刘衎脸色一变。( ·~ ) 顾安然和顾婉都给吓了一跳! 任谁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刚才还刚刚扒了坟头,又听了实在算不上好听的故事,再听见个忽然冒出个声音,都得浑身发毛,胆再大,也不顶事。 刘衎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向外望去。 隐蔽的山道上,有另一架漆黑的马车,就呆在他们马车后面。这辆马车显然已经停了许久,车夫已然不在车上,躲在挡风的树下休息,身上的大氅上,早沾了几片落叶。 沐七蹙眉,其实,他们早该听到马蹄声,但刚才所有人都沉浸在刘衎的讲述中,这才把那些响动给忽略掉。 如此不谨慎,可不是他的作风! 顾安然见气氛凝重,不由苦笑:“各位,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荒郊野岭的,底下和乱葬岗也差不多了,难不成你们还想与这些孤魂野鬼,促膝长谈。” 他话音刚落,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刘承风。 沐七和顾婉都没惊讶,虽然,两个人从没听过刘承风说话,也没见过他的人,但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样场合里的人,本就有限,稍微猜想一下,也能猜得出,如果除了刘衎外,还有知道的内情的,自然是刘乘雨最尊敬的大哥。 刘承风一上车,就摆出一张面瘫脸。这让沐七和顾婉都很惊讶,毕竟,刘承风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当年在朝堂上。从来只伸援手,不得罪人,便是对待比他低很多的低级官吏,也一样满面笑容。 当年。他当宰相的时候,他朝堂上的一个比他官位低很多的小官员,是个火爆脾气。因为政见上有一点儿不同,就气得冲他大吼大叫,吐了他一脸吐沫星。【叶*】【*】 事后,这位同僚吓得不轻呢,生怕刘承风给他穿小鞋,没成想,刘承风不但没有把他怎么样。还推荐他去了御史台,只因为御史台需要他这般直言敢谏的人物。 从此,这个官员青云直上,并且直到死,也念刘承风的好处。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摆出如此一张棺材脸,岂能让人不惊讶? 顾安然摇摇头,再也不管这些,走出去赶车,却支棱起耳朵,仔细听车内的谈话声,他虽然姓顾,他娘亲却姓刘,又怎么会不想弄清楚娘亲家的旧事? 北风呼啸。后面的马车也缓缓跟上。 顾婉尚且有心思琢磨,后面的马车还不错,启动时一点儿声音也无,想必是用了轴承的定制马车,刘承风挺会享受的,要知道。这是她的生意,她自然清楚,这样一辆专门定制的马车,少于四百两银,根本买不下来。 再加上两匹不比自家的差的马,刘承风的座驾看着低调,实际上,和奢华的很! “我把事情的始末,给你讲清楚,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不是小孩,应该能沉得住气,没想到,还是这般让人失望!” 刘承风自是不知顾婉的腹诽,径自摇头苦笑道。 天底下能把刘衎当小孩似的训斥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刘乘雨的兄长了,就是刘衎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他的伯父,是长辈。 沐七和顾婉同事扭头,两双眼睛瞪过去,刘承风手一颤,差点儿端不住,咳嗽了两声,照样摆着那张无表情的脸,冲沐七道:“怎么?你们以为就刘衎当年那么小的年纪,真能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你们以为,我那弟弟会白痴到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的儿女?” 顾婉低头,当年还是丰朝的天下,如果刘衎早就知道这一切,水泽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是水泽已经确认,刘衎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的详细情况。[] “不过,这小比他爹聪明,我才稍微点了他一点,他就把师曼和他爹,还有水泽之间的事儿,猜了个**不离十。” 刘承风叹了口气,“也好,等我死了之后,也不愁刘家没有个能顶门立户的人在了。” 他本人是个厉害人物,奈何不同于刘衎,孤家寡人一个,敢冲敢闯,家大业大,有有利的一面,却也是个束缚,毕竟,担当起一个家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这些年,刘承风努力维持京兆刘家的安全和体面,已经算是竭尽全力,奈何族人众多,孙中成器的比不成器的多,又顾着面,即使是落魄族人,也不肯去自谋生路,只想着靠着家族,打打秋风过活,刘承风又老了,没有了改革弊病的勇气,后继无人之下,这些年也颇有无奈之感,如今见到刘衎,算是能称得上不胜欣喜! 刘衎努力把差一点儿就吐出口的恶语吞回去,低声道:“你既然来了,便把我没说完的补全,在场都是我刘家的孙,都该知道!将来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准备。” 刘承风沉吟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故事继续。 ………… 当年刘乘雨左思右想,想了许久许久,也矛盾了好久,终究还是觉得,如果当真用那样的毒物,那他们和那些被他们骂是茹毛饮血的畜生的家伙,也相差不大。 水泽劝他,师曼也劝他,他们都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做出必要的牺牲,完全值得,他们都说,蛮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能消灭他们,就能救活不知多少中原儿女,比起牺牲的,要多出许多许多倍…… 刘乘雨好几次,都狠狠心,希望自己是个瞎,是个聋,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要老老实实地跟随恩人和师兄就好。 可是,他夜夜噩梦连连,一想到那毒物的危害,就睡不着觉!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这个时代的文人,大部分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他们大多数有坚强的意志,有自己的思想,无法对看到的东西视而不见。 显然,刘乘雨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文人。 想了很久,他到底还是下定决心,要毁掉这一切,他了解水泽,所有的谋士,对自己的主公,都会进行深刻的剖析,他知道,水泽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改变,要想让他改变主意,除非他取得成功的代价太高昂,他根本付不起。 于是,刘乘雨开始暗中搜集水泽期满皇父,杀害他几个兄长的证据,刘乘雨是水泽最信任的谋士,他想做这些事儿,虽然也难,却不是不能完成。 也许是水泽此时正意气风发,也许是马上要完成的丰功伟绩,让他得意洋洋,让他松懈了,刘乘雨的行动,居然比他想象中更顺利。 拿到证据之后,他就夜闯进宫,去找水泽谈判! 水泽自是没想到,他倚重之人会背叛他,勃然大怒,和刘乘雨争辩许久,到底还是妥协了,那时,水泽还没有彻底坐稳龙椅,他身后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他屁股下的椅,他不敢冒险! 开疆辟土,让蛮人灭绝,再有诱惑力,还是比不上他自己的权势地位! 水泽默许了,刘乘雨松了口气,就连夜安排人手,把师曼手里的毒药通通毁去,刘乘雨在师曼心中地位很高,有心算无心,这也不是难事! 因为那是意外产物,混进去的东西太多,虽然师曼已经知道大体的配方,可不知道是不是添加步骤的原因,一时之间,弄出来的新药,不是没有传染性,就是毒性不强,很容易被克制,,没办法,他只能慢慢通过手里的成品去研究,相信有样品在,最多一年,师曼就能把东西给完全复制出来。 现在成品样板让刘乘雨毁了,师曼自然大失所望,于是,就有了当时的兴师问罪! 刘承风的视线,在刘衎和顾家兄妹的脸上晃过,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恨我无情,可我再疼乘雨,也不能拿我的家族开玩笑,他闯的祸太大了,大到我兜不起来!” 他又何尝不想为自己的弟弟挡风遮雨,可乘雨做的那些事,只要水泽不糊涂,又怎么可能放纵,也许一时之间,他还用得着乘雨,又担心乘雨手中的东西,可他是皇帝,等他坐稳龙椅,等他不再那么需要乘雨,也没人能威胁到他的皇位,根本不用怕乘雨手里所谓的证据时,就是乘雨的死期,要是刘家出手,连刘家都有可能本连根拔除。 乘雨想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找了个理由把那个孩逐出家族,那孩虽然难过,却没吵没闹,即使他意图托孤,自己没答应,那孩也没恨他。 刘承风苦笑,他总以为那小呆傻的厉害,但现在想想,纵然痴了些,可他弟弟,不但不傻,还聪明的很,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把一双儿女给送走!还算定了自己不会袖手旁观,至少会保住他一双儿女的命! ………… 折腾了半宿,听这些人讲了一天的古,虽然顾婉也不是不想听,却累得直打瞌睡:“众位,前尘往事,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谁能告诉我,师曼这些年,又没有再一次弄出你们说的那种毒药,他的传人出现,代表了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章 偶遇 正是因为一切都不确定,刘衎和刘承风这只老狐狸,才隐隐有些坐不住! 刘承风目光幽暗:“弄死一个安意,并不算难,你要是下不去手……” “安意不足为虑!这也不是杀了安意,就能解决的事儿!”刘衎略略迟疑,还是摇头道。( ·~ )他是师曼师伯的弟,这点儿香火情,自己岂能不顾念?就算师曼师伯错处再多,他也是自家父亲的师兄,从不曾对不起父亲,细细算来,还是父亲对不起他!即使安意此人是个祸害,他在查清楚安意和师曼确切的关系之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刘承风杀了对方。 “也对。”刘承风默默点头,“师曼如果成功了,他手里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传给安意,更有可能,这个安意就是个障眼法!”那人聪明、冷酷、残忍,对蛮人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再不肯能放弃,他挑选的,能让他达成所愿的继承人,又岂会这般轻易地被别人发现? 其实,刘承风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桩事——当年刘乘雨为水泽建立藏宝库,一建就是足足五年,虽然后来出了事儿,但谁也不知道,水泽到底有没有启用那个宝库,后来沐家得了天下,也并未在皇宫中有什么发现! 当然,刘承风并不是惦记着那足以倾国的财富,他这样理智的人,从来都知道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他仅仅是有些担心,这桩事会给刘家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藏宝库之事,虽然办得很隐蔽。可毕竟需要的人力物力都很大,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丰朝的遗老遗少们,不知有多少人猜到了此事。万一现在他们不死心。欲寻宝藏,首先要找的,恐怕就是刘乘雨的孙后代。 刘承风看了刘衎一眼,只见他的眉眼都影藏在暗影中,不甚清晰,脸色略略缓和了些许,这小心思缜密,这些年都很谨慎,如今改朝换代。【叶*】【*】他有沐家当靠山,应该无大碍的! 车窗外的磷火闪烁着绿色幽暗的亮光,车内的气氛说不出地凝重。 许久。陈文柔才低声道:“回去歇着吧,我们慢慢查便是。” 陈郡主与刘衎和刘承风那样的男人不同,她其实并不大在乎别人使出什么残忍的手段,即使不是对付蛮人,只要与她无关,她就绝不会操心,但是,如果真有像这二人说的那种威力极大的恐怖东西存在,若是不能掌控,她怕要睡不着觉了。 “派人盯紧安意。他要有问题,早晚露出马脚。”陈文柔揉了揉额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倦意。 顾安然抡起马鞭,轻轻地抽击在马背上,马车便不紧不慢地开始行走。 顾安然依次把刘衎夫妇。刘承风。和沐七,顾婉送回家的时候。都深更半夜了,要不是坐在车中的,有一个亲王,一个国公,一个郡主,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沐七和顾婉一进家门,宝笙和宝琴两个就满面焦虑地团团围过来,冲着顾婉嘘寒问暖半天—— “王爷,王妃,您二位这是去了哪里?竟连个使唤的人都不带!” “王妃以后万不可这般,要是出了差错,那可怎生是好?” 宝琴的眼珠红的跟个小兔似的:“王妃,您这大半夜的出门,又落了雨,道儿也不好走,奴婢担心死了。” 这丫头显然已经急得语无伦次,竟然连‘死’字儿都说出口,换做往常,宝笙非教训她不可,今日却也顾不得了。[ ~] 顾婉安抚她二人半天,还是沐七吱呀叫着嚷嚷饿,才耳根清净些。 两个人吃过饭,躺在床上商量了许久,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幸亏沐七到底是个王爷,想偷懒也没人敢管。 从这之后,家里到恢复了平静,只安意又登门了几次,不得不说,顾婉虽然看不上这人,也得承认,他的的确确,很有想法,和这个时代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人相比,就算称不上一流人物,也绝不是那等可以轻易忽视的小角色。 沐七向来善于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由他和安意周旋,到也合适,再说,二人毕竟身份天差地别,沐七要是不愿意搭理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人拒之门外,只不过,刘衎和刘承风都觉得从此人身上或许能得到某些线索,沐七才没有拒绝他上门。 顾婉这几日到过得挺欢乐,国丧期间,没什么娱乐活动,难得看到沐七端出一副高贵温文,名士风流的样,感觉也挺新鲜。 就是还出了一件大事,刘乘雨的坟墓,被迁回刘家祖坟里去。 当年刘乘雨是病死在牢中的,刘承风还在,虽说他犯事儿时不敢帮忙,生怕水泽迁怒,但他死了,还是没让他埋骨荒郊,贿赂了牢头,把他的尸骨偷运了出来,很低调地置办了不错的棺木,就把他葬在飞云山底下。 刘衎返回大庸后,也给父亲大修过一次坟,这会儿刘承风提出迁坟,他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儿芥蒂奈何是父亲遗愿,他再不高兴,也不能反对。 刘承风亲自出面,请城外缙云寺的大师选了个好日,刘家宗族上下都出动,小辈儿们披麻戴孝,把刘乘雨的棺木起回了家。 那一日,顾安然夫妇,顾婉夫妇都到场,场面很大,刘乘雨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回了家,想必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顾安然看到斯情斯景,不由得想起自家父母,只是,难道真要让父母也入顾家的祖坟?他到底不甘心,最后还是决定,迁坟一定要,但要入的,却不是所谓的顾家祖坟,而是自己家的,还要兴建宗祠,置办祭田。 既然大哥做了决定,顾婉也就赞同,至于顾宇那边儿,或许不会太高兴,但想来只要顾安然坚持,他也不会多言……过了十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这日,沐七应召进宫,顾婉看天色难得还不错,就去庄里转了转,顺便检查检查庄里的情形。 今年风调雨顺,顾婉庄里又用得是良种,浇灌也及时,还有不少识文断字的农户,读了些农书,照葫芦画瓢,似模似样地侍弄起庄稼,却是迎来了大丰收。 顾婉不是个吝啬的,收的租不多,赏银给的也不少,庄里的农户到多盖起砖瓦新房,即使冬日落大雪,也不怕挨冻。 想必今年,老百姓们都能过个好年! 顾婉挺高兴,从庄里出来,干脆就下了车,让宝笙、宝琴撑着伞,在道边儿走了走,虽是临近冬日,实际上天还不是特别冷,路边儿也尚残留着绿意,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在道边走了走,闻到野生野长的草木清香,顾婉这些日来,略微抑郁的心绪,到是变好了一点儿。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叮铃声。 顾婉回头,就看见一个由四匹宝马拉着的香车。 一开始,顾婉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长长的珠帘都是用上好的珍珠串成的,这人也真舍得,不过,顾婉的庄虽是京郊,可附近都是富贵人家的庄,秋日人不多,到了夏日,到有不少豪富人家来此避暑,她觉得,这不过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公出行。 好在道路宽敞,顾婉让车夫略微移动一下,便挡不到路。 可香车近前,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拨开车帘,露出来的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顾婉眨了眨眼,等车走到眼前,车中的男微微颔首行礼,这才想起来,这人是前朝的中书令陈昊……怎么,他竟然没有殉城而死,看样,还过得不错。 不过,到不奇怪,他好歹也是沐放的外甥。沐放自幼就只有那么一个嫡亲的妹,疼宠非常,对他妹妹的儿,总不会赶尽杀绝,即使,对方曾经想要他小儿的命! 周围的侍卫隐隐靠拢,几乎一瞬间,就把顾婉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陈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瞧着顾婉的表情,却是还算温和。 等到马车走了好久,顾婉缓缓地吐出口气,怪不得当年那位萧姑娘如此信任他,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走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华气质,论温和,比起沐七,毫不逊色,论容貌,比水波差一点儿,也有限,着实难得——这人的变化也很大,她记得,此人原来虽然不黑,却是偏向古铜色的肌肤,现在则变得雪白,还透着一股很不健康的青色,整个人恹恹的,以前,他行止坐卧,很少有人照顾,这会儿,身边竟然跟着四个添茶倒水的丫头。 可最显眼的,还是他的衣服! 沐放已死,他作为沐放的外甥,可算近亲,就算不守孝,好歹也该穿得素淡些,但他却披了红色的大氅,配了金色的腰带,也不怕沐延旭找借口收拾他不成?要知道,沐延旭早就恨陈昊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碍着自家的父亲,他早把这个敢伤害自己弟弟的混蛋剥皮抽筋回炉再造了!RQ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妯娌 “娘?” 宝笙低声的呼唤,让顾婉一下惊醒,不觉失笑:“回吧,天儿也冷了。【叶*】【*】” 于是返程。 回到家,顾婉也没和沐七说陈昊的事儿,她虽然是沐家的媳妇,可对陈昊和沐家的关系,到底有些理不清,也没心思多问什么。 到是晚上,沐七听侍卫打小报告,知道老婆碰上了陈昊,略有几分担心。 陈昊是什么人,沐七很清楚,表面上颇具君风范,当年水泽选年纪轻轻的他当中书令,很重要的一点儿,就是他摆出去特别有范儿,谁看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可实际上,这家伙的为人,和君完全不搭边儿,沐七就好几次,吃过他的亏! “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京的,派人去打探打探,你这几天少出门。” 沐家夺取天下之时,陈昊并未抵抗,率众投降,沐放又是念旧情的,非但没有和他计较,还给了他一个溪山侯的爵位,这几年,陈昊也挺低调,一直在外游山玩水,很少回京,看样似乎已经看开,没再惦记着报仇。 “也别太担心,他没准儿就是想回京过年。”顾婉笑眯眯地安慰了几句,陈家算起来只剩下陈昊一个男丁,马上就到年节,他总要回家祭祖。 之后,也没见陈昊闹出什么大事儿,沐七和顾婉甚至再没有见过他,也就放下心思,安心过起自己的生活。 再过不久就当过年了,即使先帝驾崩。过年时礼仪往来也少不了。 顾婉去自家师父和舅舅那儿讨了几幅字画,她本人特意要自家店铺里制作出一些艺术品的新‘挂历’。上面精心绘制吉祥图案,其中最珍贵的几本,用上从商店里买来的。[]最好的纸张,镶嵌金箔、宝石。 剩下的纸张略差些,大面上也挺不错。 这也算得上是独门生意。如今纸张和印刷都并不是简单的事儿,除了顾婉这个有技术优势的,别人就算能仿造出东西,花费也太大,稍微弄两幅,当艺术品送人还好,要是想大规模制造。就算是皇家的将作监,怕也困难,而且没必要。 顾婉自己也没有多弄,更没有弄到自家的铺去贩卖,不过定制了几本。送给比较亲近的长辈和朋友,像沐家一家,自家娘家,还有师父舅舅家里,再加上平日里处得不错的几个闺蜜家。 她现在赚钱的生意很多,弄出这玩意就是觉得年节送礼,还算新鲜,也没指望着赚多少银。 再说,物以稀为贵。这玩意若是泛滥了,再拿来送给师长亲友,就显得不够档次。 显然,顾婉弄出来的‘挂历’还算是受欢迎,顾安然和方素就都很喜欢,直夸顾婉有心思。毕竟,这年头可没有电脑,平日里看个日什么的,还是要翻《黄历》,有了‘它’,总是方便许多。 年节到来,宫里虽然没举行什么大宴,沐家几兄弟到是聚了次餐,如今大家都忙,很少办家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抽出空儿来一起聚一聚。 只是沐四沐延晔没去参加。 沐延旭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脸色却不大好,显然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明明是沐四自己犯了错,偏偏他还非要和几个哥哥闹别扭,弄得大家都不痛快,本来好好的聚会,也少了几分欢愉的气氛。 男人们凑在一起喝酒,女人们也在一块儿拉家常。 沐家三个嫂都并不难相处,顾婉和她们也混熟了,现在荣升皇后的柳氏,越发的雍容华贵,已经很有皇后的架势了。[ ~] 沐二的妻,信王妃高氏,性情爽利,生得明眸皓齿,五官立体,到有几分异族的样,只这话没人敢在她面前说,高氏家在定州,是大家族,祖上曾经经历过十几次蛮人劫掠,高氏祖先皆率家族弟,拼死抵抗,为此战死的不知凡几。 也许和家庭教育有点儿关系,高氏最恨别人说她似异族,以前有个不着调的纨绔弟当她是胡姬,顺口调笑几句,这姑娘当场就抡起大刀片来砍人,要不是年纪幼小,体力不够,一刀下去,对方就是不死,也得残废。 沐家这俩儿媳妇还都算精明人,就是沐三的媳妇吴氏,很有几分呆萌的感觉,身体略有些壮硕,还有点儿发福,因为沐三长得实在出色,别人都觉得她是走了狗屎运,万万配不上沐三,连她自己,偶尔也有些别扭。 幸亏这姑娘自幼就比较呆,到不是笨,就是脑筋直,说话做事总比别人慢上半拍,别人讽刺了她,她当场也察觉不出,反而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别扭,慢慢也就少说她的闲话。 也因为这个,沐三实在对他媳妇不错,维护得很,还养成了一出门就把媳妇挂在嘴边的习惯,两口一直没有孩,他也没想过纳妾,吴氏的娘家人也都说,吴氏这姑娘,算得上傻人有傻福了。 顾婉和几个嫂都处得不错,几个嫂也都是擅饮之人,她特意捧了一壶自家酿造的比较高度的果酒,香醇可口,因为是用竹筒封存,还带着一股竹的清香,很受众人喜欢。 只是酒一喝多,柳氏就开始抹眼泪:“以前在定州,过年家里多热闹,尤其是老四,最会来事儿,总是要表演个节目哄我们这几个嫂开心,还有两个侄女,香香软软的,多粉嫩可爱,现在到好,一家都凑不齐了。” 高氏和吴氏心里也不痛快。 “沐四越来越不着调,自家兄弟,哪来的仇怨,现在过年呢,他竟也称病不来,太不像话!” 顾婉还好,她毕竟入门时间短,对沐四也没什么感情,恐怕沐四这会儿就驾鹤西归,她最多也就感叹几句,想必不会有伤心的感觉,但柳氏他们不同,以前在家里,几兄弟感情好,妯娌的感情也不错,大家还住在一起,每日都要碰头,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相处时间长了,就是一条狗,也有了感情,何况是人! 柳氏到底不忍心,想着沐四一个人在家过年,家里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日想必难过,就遣人捧了几壶酒,又弄了几个小菜,给他送过去。 几兄弟府邸距离皇宫都不算远,没多一会儿,柳氏派出去的小太监就返回,柳氏一问,小太监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到了礼王府,根本没看见沐四—— 沐四那家伙带着酒肉,跑到大牢里和他那个颖儿一块儿过年去了! 柳氏当场就一呆,顾婉捂住额头,心里对沐四的印象,到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丁点儿,无论如何,这人还是真不算无情,至少没把罪过怪到女人身上。 要是换了别人,亲爹可能因己而死,那种巨大的压力,人就算不崩溃,恐怕也要找借口推脱责任,最好的办法,还不是把错处都推到女人身上? 所谓的红颜祸水,不都是这样来的? 这沐四自己痛苦绝望,到了年节,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女人,一点儿不见迁怒,至少对女人来说,也算得上不错,怪不得就他这样的,竟然也能连续把几个好女迷得五迷三道! 要说他花心,这年代的男人,不花心的确实少见! 柳氏目光闪烁,也不知想些什么,到是吴氏,心中有几分不忍:“前几日陪我家老三去看四叔,他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头发不梳,胡也不修剪,就知道灌酒……” 高氏也叹息:“当时先皇驾崩,我气不过,还专门去了一趟大牢,那等肮脏地处,真不是人呆的,才多少日,那个娘就蓬头垢面的,老了起码十几岁,不像个年轻女人,到像四五十岁的婆,早不复当初,老四若是见了她,还能保持本心……皇后嫂,您干脆就去求求皇上,把她放出来算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咱们老四高兴。” 吴氏眼睛一红,差点儿掉下眼泪。 这么一闹,一场本来气氛挺好的家宴,也只有早早结束。 顾婉回到家,和沐七说了几句家宴上妯娌之间的谈话,沐七也没多言,又过了几天,沐四的礼王府就又多了个侍妾。 沐延晔脑还算清明的,那个颖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当一个王爷的正妻,绝对没可能,要是沐四坚持,估计沐延旭也不至于坚决反对,毕竟,他早说过,要是沐四一定要那个颖儿当妻,他也会同意。 只是,为了皇家的颜面,沐四这个王爷的身份,怕是不要想要了。 这也不算沐家太好面,身为皇家,血脉何等重要,就算是再宽容,王妃可以不是出身世家,也得身家清白的好女,要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这事儿没闹得挺大,连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礼王府多个侍妾,本来就是小事儿,也引不起太大的轰动。 就算是各种不顺利,这一年,还是过去了。 新年一过,改元永徽,史称永徽元年,这一年,也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年!RQ 第一百八十二章 童趣 过了年,顾婉总要回娘家转转。 她去年窖藏的酒,今年还不好拿出来喝,可暂时弄回家放着,却也不是不行。自从顾婉出嫁,家里的果酒就有些不够用,正好趁机弄回去一批备用。 沐七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搂着媳妇一起回家,虽然每次登顾家门,他都得招来白眼数枚,却依旧乐此不疲。有时候顾婉都怀疑,沐七根本是故意逗弄自家大哥,只要看到自家大哥那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别扭表情,他心里就高兴。 进了门,结果大哥不在家,让他老师拎走干活去,嫂子正拿着把小剃刀,一边儿让丫头们准备热水,一边儿满屋子追她宝贝儿子。 顾玥小盆友又长大了一岁,已经能迈着他那双小短腿,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连跑带爬,溜达几步。 以前腿脚还不利落,又懒,轻易不肯下地,今天确实四肢着地,满屋子乱窜。 顾婉一来,顾玥就眼泪汪汪地扑进了她怀里,委委屈屈地吱唔:“姑姑……” 顾婉失笑,抱起来把小家伙搁膝盖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大概伙食好,小东西长得更肥了,以前她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现在两只手抱着,也觉得沉重,不过,肉呼呼的确实好摸,顾婉这会儿就有些爱不释手,掐了两把,才道:“怎么了?” 小东西把脑袋往顾婉怀里一埋,死活不肯抬头。 方素哭笑不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把剃刀往旁边的小丫头手里一塞,摇头道:“我想给他剃头,这小子死活不愿意!” 小家伙腿脚还挺利索,又仗着个头小。犄角旮旯,什么地方都能钻进去,下人们也不敢狠追。就怕小主子弄伤了自己,一时半会儿,方素还真逮不住他! 也幸亏家里有个孩子,顾安然和方素都很上心,卫生环境大幅度提高,家里的家具也都打磨过,没什么棱棱角角。到不用担心孩子受伤! 方素没好气地看着委委屈屈的小家伙:“婉娘,你也看看,小东西这一头黄毛,多难看,不剃掉。万一以后长不好,他连老婆都娶不上!” “呜……呜……”顾玥大哭。 顾婉一下子乐了,说来也奇怪,她和大哥都有一头稠密柔亮的头发,偏偏这小东西的头发又细又软,还发黄,小时候瞧着可爱,等大了,确实不像话。 如今。可没有什么假发存在,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头黑亮的秀发,实在是颜面有伤。 “是该剃几次。”顾婉胡噜了下小家伙的脑袋瓜儿,“小宝儿乖,剃光了头,姑姑带你出去玩。” “礼物……”顾玥继续抽抽嗒嗒。眼睛红得和只小兔子似的。 顾婉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这小子跟谁学的,居然还会讲条件,貌似大哥和大嫂,可都是出了名的厚道人! 最后,顾玥还是没顶住他母亲大人的压力,被提溜走,把脑袋剃得光亮剔透。 过年呢,沐七也不用上班,正好陪着媳妇出门逛街。 顾婉干脆给顾玥穿了件儿虎皮的小棉袄,又给他戴上漂漂亮亮的虎头帽子,穿上虎头小鞋儿,再裹上一件儿红通通的小斗篷,坐车出门。 这么一穿戴,当真萌死人,沐七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搓。 顾玥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他姑姑和姑父都把他当个玩具,还挺高兴,乐呵呵的,也忘了刚才剃头的时候‘悲愤欲绝’的凄苦心情……顾玥这的的确确是自己头一次走出家门,他还太小,连路都走不稳当,他爹娘也不敢随便带他出去兜风,即使出去,也是当娘的抱着去亲戚家,例如刘衎家里。 这一次,顾玥却是极为兴奋,迈着小短腿,一只手拽着顾婉的衣摆,亦步亦趋,跟着走了出去,别说,除了动作过于小心,还真有几分他爹平日的样子。~ 顾婉的马车里铺了貂裘,车内还加了四个火盆,温度一点儿都不比屋内低,车是好车,沐家的车行现在改皇家车行了,给沐七用的车辆,当然是最好的。底盘儿加了防震的设计,十分平稳,连方素这个略有些担心的娘亲,看到这辆车,也松了口气,虽说同意让顾婉把自家儿子拐带出门,可孩子这般小,她又哪可能完全放心? 出了大门,到了马车前,顾玥一开始根本不许人抱,结果自己挣扎了半天,发现上不去,才整了整衣服,摊开双手,等着下人把他举上车。 这小大人似的举动,逗得方素直乐。 说起来,顾玥的生活真是比一般小孩子充实多了,他头顶上没有宠溺孙子的爷爷奶奶,有的只是陈文柔,刘衎,顾南这样有些恐怖的长辈。 这几个人又都年纪大了,不理朝政,只管着自己的小家,作为这一代唯一的一个男丁,顾玥小盆友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一家子老人,就盯一个,顾玥没被教得崩溃,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 也是后来,顾婉无意间撞见几个老人围着给顾玥上课,陈文柔教他如何欣赏琴棋书画,小东西太小,还拿不稳笔,现在只能欣赏,不能实践。 刘衎和顾南轮番上阵,什么天文、历法、算术,乱七八糟地一个劲儿往顾玥的小脑袋瓜里塞,一天下来,听得顾玥的眼睛里都是小圈圈! 顾婉这才发现不对,如此下去,顾小盆友的脑筋不打结才有鬼呢!紧急出手,抢过顾玥小朋友的教导权,弄出一些看图识字算数的画册来,也算寓教于乐。 顾婉有一个随身的商店傍身,里面教育儿童的画册数不胜数,经过她去芜存菁,选出来的都是精品,她自己也是丹青妙手,照着画毫无难度,弄出来的东西,让陈文柔颇为赞叹,这才解了顾玥这可怜娃的厄运。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顾玥小盆友小到还不能接受几个长辈的‘好心’,他正乐淘淘地跟着姑姑、姑父进行今生第一次的逛街活动。 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小盆友极为兴奋,吐字儿都含糊不清,叽叽喳喳地和顾婉鸡同鸭讲,还乐此不疲。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顾婉一手搂住顾玥,撩开车帘子向外看去,就见有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停在前面挡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倒在车前,脸色青白,一声声呻吟不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一层。 这里是京城,首善之地,沐家立朝之后,对京畿要地,管理甚为严格,虽然还是免不了有王孙子弟仗势欺人的情形发生,可老百姓的日子的确好过许多,而且,京里的老百姓,好多都是从涯州迁来的,也自有一股傲气和魄力在,根本不怕事。 这会儿见到明显是权贵家的马车撞了人,自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赶车的小厮似乎是惊吓到了,本能地回头,和车内的主人说了句什么。 珍珠坠的珠帘晃动,里面就下来一个人,苍白的手指捏着一把折扇,轻轻晃动,脸上也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大红的披风,苍白的脸,明明显得病弱,但此人自有一股气场,他一出现,整个大街都静了几分。 竟然又遇见了陈昊。 顾婉一怔,扭头看向车外骑马的沐七。沐七的脸色还好,只是眉头蹙了下。 陈昊似乎也看到了沐七,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去,想把老人扶起。 “哎哟,我的腿断了!” 那老人却一下子避开他的手,呲牙咧嘴,嘶声喊疼。 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冲出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扑过来哭喊:“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沐七顿时失笑出声。 顾婉怀里的小东西挣扎着出来,小孩子不懂事,却很喜欢热闹,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嘴里还一个劲儿咕哝:“叔叔——好看——” 顾婉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这小东西只会看人好不好看! 也就这么一耽搁,前面陈昊似乎已经和那老人达成什么协议,竟然反手从车上把那一串长长的珍珠挂帘扯下,放进老人的怀里。 做完这些动作,陈昊却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消去半分:“我身上没带现银,这帘子你且拿去……” 他话音未落,顾婉忽然见到沐七策马前行,冲到人群前,一伸手,一鞭子抽在那老人身旁,那老人吓了一跳,竟然一骨碌,翻身而起,惊惶地跳脚。 看热闹的众人,一开始闹不清楚,好半晌才恍然——闹了半天,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老者,竟是故意来讹人的! 人群里顿时一片斥骂声! 那老人见自己的戏码被人识破,恶狠狠地瞪了沐七一眼,一手拉一个孩子,一出溜,钻进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 陈昊却并不曾近前道谢,只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沐七一眼,就由他身边的小厮扶持着上了车。 沐七苦笑。 顾婉揉了揉顾玥的头,弯起唇角:“你何苦管他们?” “这几个人讹诈纵然不对,却也罪不至死,总不能由着他们让陈昊给处置了。”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违和 沐七和顾婉低声说了两句话,对面那辆华丽无双的马车,居然平平稳稳一路走到他们眼前。[ ~] 陈昊伸出手,用折扇拨开珠帘儿,望了眼沐七座下那一匹毛色斑驳的老马,又看他那一身只有八成新的衣袍,笑道:“羽,数年不见,你都贵为王爷了,到还是这般不讲究。” 顾婉眨眨眼,忽然有点儿想笑——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很能装的富家公,为了表示风流潇洒,无不拎着把折扇摇来摇去,即使是冬天,都不肯放手。 因为她的缘故,顾南,集贤馆的学生,还有自家舅舅刘衎,人手一把折扇拿着把玩,弄得京城也开始流行折扇,尤其是来京的才,要是不拿把扇,似乎就没有才风范似的,这股风潮,现在是甚嚣尘上,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了。 陈昊摇着折扇,丝毫不知顾婉的腹诽,而且,他拿扇的模样,还真一点儿也不比电视里的公哥儿差。 沐七也不知爱妻正胡思乱想,看着陈昊,莞尔一笑:“你也变化不大……什么时候回京的?” “上个月就回来了,过年呢,总要回来祭拜祖先。”陈昊轻声道。 温润尔雅,不带丝毫烟火味的气质,看得正肚里窃笑的顾婉,都是一愣,这人远看寻常,细看起来,五官却极为端正,眉目分明,眼珠漆黑如夜,鼻梁挺直,肤色略带了几分病气,到把眼角眉梢间隐藏极深的一丝锐利掩盖去,显得神色柔和许多。 当年陈昊号称‘一见倾倒玉泉山’,称得上是京城偶像,上到王孙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就没一个不说他好的。果真有其道理在。 “羽,咱们兄弟好长时间不见,过几天我做东,请你吃酒如何?听说楼新来的舞姬。( ·~ )翠娘,色艺双绝,有一口好嗓。” 他声音温柔如水,眉眼间饱含善意。 沐七看着他的目光,却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儿警惕,而且。他还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许久,还是陈昊先撑不住,笑起来:“你不乐意就罢了,沐羽成了亲,不想去这些地方应酬,到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家里娘的醋坛。也不是谁都敢打翻的。” 说完,陈昊挥挥手,示意小厮继续赶车。没曾想,沐七居然开口阻止:“确实好久不见,不如让小弟做东请客,咱们二人,不醉不归。” 陈昊一愣。顾婉也怔了怔,哭笑不得:这俩人明明是冤家对头,都恨不得对方死了干净,见面竟然会这般和气? 陈昊略一迟疑,失笑摇头,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调转车头,准备回王府。别人都无所谓,只有顾玥小盆友还没看够热闹,很是不高兴,迷迷瞪瞪地看着马车回转,瞪大了眼。不高兴地咕哝:“姑姑……” 顾婉胡噜了下他的脑袋:“乖,姑姑送你回家。”眼前这人可比瘟疫的威力更大,还是少接触为妙! 面对陈昊,顾婉是真有些发憷,当年这人的狠戾手段,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当真是杀人不脏手……日上中天。冬日里天冷,也只有正午,院里才多了些暖意。 两个人在沐家的园里摆了一桌酒菜,酒是好酒,菜色也新奇,酒到杯干,一喝,便是整整一上午。 几坛好酒下肚,陈昊脸上就带了醉意:“沐羽,你还是老样,心软的很,奇怪,你们沐家老出你这样的人,怎么竟也能夺取天下?连那几个坑蒙拐骗的骗都要护着,你管的事儿也未免太多了!” 沐七微笑:“恻隐之心,人尽有之。[ ~]” 陈昊失笑,“……其实,你不用这般紧张的,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我这人最和气斯文不过,哪会跟那等小人物斤斤计较。” “是,你是斯文和气。”沐七一本正经地点头,“记得你十九岁那一年,吴国公家的二公,根本没怎么样你,不过是见了面没打招呼罢了,你就让人剥光了他的衣裳,把他五花大绑,扔到大街上过了一宿,害得二公颜面尽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那时候年轻,是气盛了些许。”陈昊漫不经心地道,“现在绝不至于如此。” 沐七斜了他一眼,是啊,要换了现在,那可怜孩怎么可能只被扔到街上过一宿,陈昊还不把他家里所有人的脸皮都扒下来让人狠命踩! 以这人的性,得罪他,还不如直接抹脖来的干净! “不说这些……”反正这会儿,估计京兆的人已经把那几个骗抓到牢里进行再教育,如果查明罪过够大,直接流放也不错,省得留在京城,连小命也保不住,沐七琢磨着,是不是暗示一下,对这几个人从重论处,别让他们轻易自由,省得出来再招惹上眼前的煞星,丢掉自己的小命无所谓,连累别人,可不大合适,口中却道,“陈昊,你回京城,真的只是为了祭祖?” “我说是,你可会相信?”陈昊眯了眯眼睛,一抬头,就看见沐七那一双冰凉的眸,“都说最了解自己,只有敌人,不知道沐七你,够不够了解我?” 沐七皱眉,陈昊不等他答话,又笑道:“我回来,自然不只是祭祖,荆王,燕王,洛王,商王,还有十三公主,都和我相交莫逆,这么长时间不见,总要去拜望一下,你大哥,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总不会连这点儿自由,都不给我吧?” 陈昊既然不肯说,沐七干脆也就不再追问,两个人喝酒闲谈,谈得还挺投契,陈昊这人,真是个极好的酒友,能言善道,天文地理,世间琐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说到人的心里去,此人要是想讨人欢喜,很少有人能不喜欢他。 一直喝到天色渐晚,陈昊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抱了两坛顾婉亲手酿造,窖藏三年的好酒,顾婉居然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她也不能不承认,这人实在很会恭维人—— 陈昊挥毫泼墨,当场画出一幅‘云海飞鹤图’,用此图换了顾婉两坛美酒,珍而重之地将酒抱在怀里,亲自抱着往门外走,根本不让下人沾手,还笑道:“我占了大便宜!” 顾婉当然知道,其实两坛酒再好,也比不上陈昊的墨宝。 为了从他手里求一幅‘云海飞鹤图’,大庸的‘画痴’沈况,沈易之,曾在陈府门外等了整整三天三夜。还偷了他爹爹一幅前朝的古画,加上三百两黄金来换,陈昊愣是没给人家,由此可见,陈昊的‘云海飞鹤图’,当年在大庸,是何等受人吹捧了! 沐七和顾婉起身送客,一直把陈昊送到大门外。 陈昊的那个小厮,牵着马车走过来,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道:“公,请上车!” 陈昊扭头,笑道:“那我就告辞了,放心,我的性,你该了解,像那等小人物,我从来不会让他们在我的心里存留超过一刻钟的……”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沐七隐约觉得背脊发冷,下一刻,本来毕恭毕敬立在陈昊身前的那个小厮,忽然一抬手。 一支漆黑的袖箭,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向着沐七和顾婉的方向飞来。 沐七只来得及一伸手,把顾婉推到身后,眼看那支袖箭就到他胸前,他略略一闭眼,却未曾感觉到痛楚,睁开眼的时候,那个小厮已经让冲出来的王府侍卫给按倒。 而陈昊,不知何时靠过来,这会儿已经脸色煞白地靠在王府门外的玉石狮上,胸口鲜血喷流。 沐七吓了一跳,走过去摸他的脉搏,只觉得脉象细弱,似有若无。陈昊睁开眼,看了看沐七,苦笑:“不是为了你,咳咳……我还不想死呢……要是我的人,伤了你一点儿皮毛,你那位护短儿的大哥,怕是不会饶了我……” 看他说话,脑到还清楚,就是气息微弱,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喘息。 沐七顾不了太多,赶紧让人把他抬回府,扔床上,写条,请了个擅长外伤的太医过来。 太医来看过,只说情况不容乐观,那支袖箭上染了毒药,一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毒,还得审问刺客。 而且,袖箭前端有倒刺,离得又近,力道很大,拔箭有点儿危险。 顾婉见状,也顾不得和陈昊之间的恩怨,特意请了她师父药王‘陈伯’上门,陈伯对毒药到是了解的很清楚,看过他之后,就说是要不了命,随手从随身的药囊里抓出一把药粉,覆盖在伤口上。 那药粉一覆上去,陈昊就惨叫一声,疼的满头大汗,不过,流出来的血,到不那么黑臭了。 看到这小那般凄惨,沐七和顾婉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想到这家伙数次意图坑害沐七,甚至还有好几次,危害到沐七的性命,却一点儿把柄都不留给别人,逍遥自在地活到现在,再看看如今他为了救沐七,居然拼着自己受伤,顾婉就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自在,总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www.shumilo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陈昊瘫在床上养伤,受伤加上中毒,当天夜里就开始发热,灌了一肚苦汤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 这一位好歹是为了沐七受的伤,顾婉两夫妇到底不好意思在人家还没脱离危险之前就把人赶走。就算心里不大安稳,也只能认了。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厮,才让抓住,连审问都没来得及,就咬断了舌根自尽。 下人们通知顾婉,顾婉赶过去,人已经死透,抢救都来不及。 按说,咬舌这种死法,其实,并不靠谱,这人要不是大量的血液涌进气管,以至于窒息死亡,说不定,也只是断了舌头,不能说话。受了大罪,说不定还死不了,从这方面看,这人到不像是真正的杀手,就像齐长关,他就是杀手出身,那人想要弄死自己,有无数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比咬舌痛苦更小,更迅速果断。 顾婉按了按眉心,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苦笑,她真是有些弄不明白,一个人怎可能这般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儿,说死就死,有那股咬舌根的狠劲儿,什么门槛过不去! “娘,陈公家的人已经来辨认过,这人根本就不是今天跟公出门的小厮全柱儿,怕是有人李代桃僵。” 沐十一脸色铁青,后怕不已,只差一丁点儿,那个倒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就是他家七公了,他哪能不紧张?不只是他紧张,沐延旭也急出一头冷汗!把兼任刑部尚书的京兆尹**。叫到宫里一通大骂,把现在担任金吾卫的上将军欧和,拎进宫去耳提面命,务必确保王府安全。 沐七到没太担心。只是嘱咐顾婉最近少出门。就拎着纱布,抱着药王陈伯留下来的,让顾婉专门调制过,效力高很多,刺激感也强得多的药膏,跑到客房里去骚扰陈昊了。( ·~ ) 一进客房,沐七看见屏风上搭的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裳就心里不痛快,让人收走,一把火烧干净。气得陈昊差点儿没从床上蹦起来。 奈何他现在手软脚软,想抗议也没辙,只好苦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就算是头老虎。可我也从来不是一只笨犬。”沐七失笑。心里到觉得,这人受伤也好,把他搁在眼皮底下看着,总比把人放出去四处乱窜,更安心些……听说自家妹夫遭遇刺杀,差一点儿就小命不保。 顾安然和方素都急得嘴上生出燎泡。别看顾安然碰上沐七就火大,有时候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可真到这份上,有人想要沐七的命,他这一介文弱书生。却也是要发雷霆之怒的。 方素更是第一时间跑到王府,确认自家小姑从头到脚都缺一根头发,这才安心:“没伤到吧?知道是谁干的?” 顾婉正把玩才让柳木头做出来,要送给自家侄玩的小玩具,见嫂着急火燎地进门。连忙拉住她笑道:“嫂别急。一点儿事儿没有,万岁和舅舅他们已经开始查了。在京里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尽心。” 说着,就拉方素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好嫂,我可是答应咱们宝儿,要给他礼物,瞧瞧这些东西怎么样?”现在小孩的玩具,都是九连环,拨浪鼓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不好玩,只是过于单调,和顾婉曾经见过的,那些未来孤儿院里的小孩的玩具都不能比,她早就想着要做一批精巧的玩意儿出来试试水,既能哄自家的娃娃,要是好用,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虽说顾婉已经富婆一枚,但哪个女人,也不会嫌私房钱多! 方素随手看了看那些五颜六色的积木和拼图,这些她到是见顾婉弄出来给孩玩过,只是,以前的比较简单,也就是颜色鲜艳一点儿,如今摆在眼前的,复杂得多。[ ~] 尤其是那几副拼图。 方素看了下,十分喜欢,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水果,粮食,日用品等小东西,都很简单,每一个物件儿下都标着字,正好给孩启蒙认字儿用。还有自己一家人的画像,自家的宅院,画得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顾婉的手。 其中有一副,最是奇妙,竟是大庸附近的地理山川图案,和地图差不多,却是立体的,上面用图画绘制了风土人情,更容易让小孩们看得懂。 另外,除了这些拼图积木,还有些木头雕成的房屋,庭院,车辆,人偶,个个精致,房屋的顶都能取下来,里面桌椅家居摆件都是齐全的。 方素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忍不住笑道:“婉娘别太宠爱那小,小心把他惯得越发无法无天。” 顾婉笑了笑,让宝笙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打包:“听说嫂的腰最近不大好,我这阵泡了几坛药酒,药王师父也说药效中正平和,是上等的好酒,正好一块儿带走,回去每日睡前喝上一盅,对身体大有好处,我知道嫂也是好酒的,只小酌即可,莫要喝多。” 方素看着她忙忙活活的样,也是好笑,心里那点儿担心,到是淡了:“看看,本是来安慰你的,这到好,连吃带拿……别忘了给你那些嫂们也准备上。” 顾婉失笑:“嫂放心,少不了她们的。”每年家里酿出来的酒水,除了沐七抢走自斟自饮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入了自家舅舅,顾南,还有沐家人的肚,大哥不大好酒,分到的还算少些。 方素看顾婉颇不在意的模样,欲言又止,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盼望顾婉的生活一切顺顺利利,别和丈夫闹矛盾才好。 她虽然算得上女中豪杰,可却是相当传统的女人,觉得一个女孩出嫁之后,还是不该总惦念娘家,万事也该先想着夫家才是。 顾婉一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她大哥大嫂,顾安然不以为意,没感觉到不妥,方素却心有不安,害怕人家沐家人挑理。他们顾家,本就和沐家天差地别,一个寻常二流世家,另一个不但是四大世家之一,现在更是皇室,要是哪一日,沐家人看婉娘不顺眼,他们当人兄嫂的,恐怕连帮忙,都帮不大上。 方素在王府陪了顾婉两日,替她丈夫检查了王府的各种保卫措施,尤其是对顾婉的保卫措施,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许久,这才让顾婉派人送回家去。 没过几天,那位万岁爷沐延旭,带着他的两个弟弟,气冲冲跑到七王府,一进门就灌了一肚凉茶。 沐七还当自家大哥为他遇刺的事儿生气,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见沐延旭紧皱眉头,略带三分隐忍地道:“老四怎么就死活不肯消停!他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清楚?当年在沐家军,爹敢把小他十岁的七弟安排进去,就不敢让他上战场,实是因为他耳根太软,人虽然聪明,却不知兵事,还没有自知之明,实在不是那块儿料!” 确实,当年沐家为了抗击蛮人,全员上阵时,就没礼王的事儿,到是后来平定天下,沐放为了儿将来封爵好看些,把沐四带在身边,经历过两场战役,他身上也不算是一点儿军功没有! 义王憨憨地挠头:“四哥要去打蛮人?大哥同意了?我也要一起去……” 信王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脸色铁青:“你别添乱!” 沐七满头雾水,听了半天,才听明白——礼王沐延晔犯了糊涂,竟然和安意那个家伙搭上线,听了他的挑唆,冲进宫去求沐延旭,说是他要去定州,要去和达瓦族决一死战,还放下了狠话,不扫平蛮贼,誓死不回京! 沐七和顾婉面面相觑,他们两口,最近一个忙着照顾陈昊这个伤患,实际上是看管,弄这么一个曾经和现在,都是‘敌人’的男人在家里呆着,如果不看牢一些,沐七也不放心。另外一个,忙着接受从她舅舅,师父那边儿传来的各种安慰。 她师父身体不方便,最近总是劳累疲惫,肚也比相同月份的孕妇更大,刘衎怀疑老婆怀的是双胎,各种紧张,根本不让他老婆离开家门半步,要不是陈文柔本身消息灵通,京城里的事轻易瞒不住她,受伤的又不是沐七,指不定,连王府遭遇刺客的大事件,刘衎也不肯让她知道,就怕她一惊慌,闹出些事故,伤了孩和自己。 总之,两个人算是暂时宅在家里,没到外面去乱逛,所以,这阵并不大清楚外面的八卦消息,沐四的事儿闹得挺大,京里的权贵差不多都知道了,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沐七第一反应:“不能让他去!” 沐四为人有些迂,耳根软,偏偏又对某些事儿莫名其妙地固执,沐家的人都了解他,这人放在眼皮底下,处理些琐碎的小事儿还行,搁在外面独当一面,任谁也不会放心! “我知道。”沐延旭按了按眉角,苦笑,“没事儿,朕已经一口回绝了他,他这几天,恐怕心里不痛快,要是他来找你抱怨,你别搭理他就是……不提这些,咱们说正事儿,那个刺客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曾经当过前朝水泽皇帝的亲军,当年大庸城破,流落市井,这些年,一直靠着给人保镖护院为生,到没查出他和其他人有什么来往。”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www.shumilo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招贼 刺客的身份,查出来容易,但是想深究,就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了。【叶*】【*】 虽然沐延旭下了死命令,要把所有和刺客有过牵扯的人都深挖一遍,但都只是暗中进行,为了稳定朝局,这桩案就以‘前朝旧臣为主报仇,意图行刺涯王’结了案。 沐七也没觉得幕后黑手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让他们捉住。 沐家兄弟抓瞎,顾婉却是发现了端倪,当然,靠的不是手底下的情报人员,而是自己模模糊糊的记忆。 书房中晕黄的灯光,隔着玻璃灯罩,给雪白的纸张,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衣。 顾婉一只手撑着脑袋,拿了毛笔在纸上随意地写下几个字,屈志,李梦然。 “屈志,屈志,李梦然……好熟悉的名字!” 那个刺客姓屈,名屈志。 屈家并非世家大族,祖籍徽州,家中也算富庶,有宅有地,有几个铺,屈家在徽州也算是名声很好,修桥铺路,遇上灾难,也会出钱出粮出力,赈济灾民,屈家有两一女,长擅长经商,次便是屈志,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枪,虽然没有拜得名师,他爹到也给他请了一个武师傅回来,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 这个屈志别看喜爱武艺,实际上性情却很好,很温和,平日里从来与人为善,轻易不会和人起口角争执,他爹和他大哥对他都很放心。 有一年灾荒,徽州有很多流民涌入,屈志出去游玩。遇见了一家逃难来的庄姓灾民,见他们虽然落难,可气度不凡,不似平常人家。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出钱请来大夫,给庄稼的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儿治病。 这件事儿他转头就忘,并不曾放在心上,庄家人也因此逃过大难,后来灾荒过后,庄家大公考取功名,庄家也在徽州落户安家,不过三年,就成了徽州地位不低的乡绅。( ·~ ) 那庄家的小女儿。长得眉清目秀,和屈志却是同年,又因为当年承蒙对方救助。不觉起了爱慕之心,屈志却是个粗心大意的,当时年纪也小,才十二岁罢了,还不识情滋味,只把那小姑娘当妹妹看待,两家交情还好,时常往来,屈志也偶尔带些小东西哄那小姑娘。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却没想到。忽然有一日,大祸临头,而且,毫无征兆。 屈志某一日接到庄家的信,说是大公在城郊一个酒肆里喝醉了酒。要他帮忙把人带回来。屈志不疑有他,一个人就去了。没曾想,刚到酒肆,就被人打晕。 第二天一早,他赤身**地被人发现,身边就是遍体鳞伤,死了多时的庄家的小姑娘! 屈志当场就被抓了起来,他爹被气得吐了血,没两天,就亡故了,祖母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欲绝。 他大哥不信自己弟弟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再说,屈志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哪会如此?就去庄家恳求庄家人出面说项,让县令详查此事。 庄家却命人将屈家大哥痛殴一顿,屈志的大哥找关系,托人情,想要救二弟一命,竟然无一人肯援手,昔日和屈家交好的人家,个个对他避如蛇蝎。 到屈家都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人透出话来,让屈家大哥将传家宝送去,对方就愿意留屈志一条命。 屈家虽非豪富之家,却有一块宝玉,触手温润,佩戴了能减缓衰老,屈家的老太太就常年佩戴,到六十多岁,整个人还和二十七八的年轻女人一般,肌肤盈润,发泽乌黑。 这块儿宝玉是屈家祖传的,据闻,和前朝的传国玉玺,乃是出自同一块儿玉石,就算不看它的功效,就看它的来历,也是千金难求。[ ~] 屈家老太太,还有屈志的大哥,都甚是疼爱屈志,传家宝就算重要,也远比不上弟弟的命,就按照约定,把家里的传家宝送了出去。 屈志果然被放出,奈何,屈家还来不及庆幸,当天夜里,就着起大火,门窗都被封死,只有屈志一人,只是被熏得晕死过去,受了点儿烧伤,并不致命,天亮便转醒。 屈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主仆上下,三十多人尽数被烧死,屈志就是年纪小,也知道这里面不对劲儿。 他不是傻瓜,想起自己的遭遇,根本就不敢去报案,只靠乞讨为生,暗地里打探消息,花费了两年时间,才查到,皇帝万寿,当时的徽州刺史冯玉,敬献了一方宝玉作为寿礼,皇帝大喜,重重赏赐了冯玉。 屈志心下有数,自家的灾难,肯定是因为这块儿宝玉而起,此事,也一定和冯玉有关,但他一个家破人亡的小乞儿,又能将冯玉那样的封疆大吏怎样? 屈志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报仇的方法,最后只好打算和冯玉同归于尽,可他虽然会一点儿功夫,但冯玉出入时,前呼后拥,对自己的安全非常上心,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他好几次放手一搏,都以失败告终,对方还越来越警惕起来,不但加强了护卫,还派出许多爪牙搜寻。 屈志被折腾的浑身是伤,又病又累,终于病倒了。 说来也是他的缘法,他这一病,到是让一个心地良善的赤脚郎中所救。那个郎中带着他离开了徽州,这才避开冯玉的追捕。 三年后,庄家的人忽然进京告御状,还撞死在了宫门口,留下血书,说是自己家人丧心病狂,帮着仇人冯玉,害死了女儿和恩人,三年苦熬,夜夜恩梦连连,生怕恩人索命,实在受不了了,才入京告状,希望能还恩人一个公道云云。 这种惊了天的事儿,也是难得的雷厉风行。 冯玉的各种不法事都被查出来,他本人也被斩首示众,屈家的名誉被恢复,水泽还追授了屈家老太太,还有屈志的爹和大哥,给他们死后哀荣。 自那以后,屈志就投军,还做了皇帝亲军。 所有人都说屈志的运气还算好,庄家的人,虽然犯了罪,到底不是连一丝良心都没剩下,最后还还了他一个公道。 可顾婉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庄家的人莫名其妙地反口,只因为愧疚?怎么可能! 这个屈志当了皇帝的亲军之后,性情狠独,很少与人往来,和同僚之间,关系也很平淡,不过他为人大方,也不生是非,又是在皇帝那儿挂了号的,即使是亲军里出身很高贵的二世祖,到也没人找他的麻烦,他的人缘还算不错。 屈志一直没有娶妻,却经常有人见到倚翠楼的红牌之一,李梦然李姑娘来找他,二人关系很是亲密,有传言说,很多人挺嫉妒屈志,就因为李梦然不但没有要过他的钱,他还经常从李梦然手里拿到些银礼物之类。 好多人笑话他当了小白脸儿,屈志也不以为意。 这一世,屈志忽然冒出来刺杀自家夫婿,还莫名其妙地死了,上一世,貌似丰朝灭亡后,就没了屈志的消息,当然,他这么一个不值得关注的小人物,要不是撞到顾婉眼前,顾婉也不会去关心,他到底是生是死。 “李梦然,李梦然。”顾婉按了按眉心,挥手写下张便条,送去给自家师父,让她老人家派人查一查这个李梦然。 既然屈志那里不大好下手,就先查查李梦然。这人比屈志有名的多,毕竟是倚翠楼的红牌,大庸城破,倚翠楼可没受什么影响。 夜渐渐深了,宝笙和宝琴过来服侍着她用了一点儿点心,洗漱过后,吹熄了灯。 顾婉就回到卧房睡下,她这几日也有些疲惫,连沐七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半夜时分,顾婉睡得正好,忽然听见床头的铃铛叮铃一声,她顿时惊醒,抬头就见卧房门口闪过一个人影,顾婉本能地,随手抓住桌上的茶壶,哐当一声扔过去。 沐七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一把拽过床头的剑,却不敢走开半步。 这一喧闹,外面的守夜的婆也醒了,宝笙,宝琴,还有外面的侍卫,都给惊动了,院里灯火顿时被点亮,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顾婉脸色难看,沐七却笑了笑,声音和缓地道:“本王刚才被只野猫惊了下,不要紧,宝笙,宝琴,你们检查门窗,其他人四处看看,瞧瞧有没有野猫野狗的溜进来。” 宝笙和宝琴面面相觑,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顾婉却脸色煞白——王妃和王爷的卧房里莫名其妙冒出个人影,真闹起来,顾婉的名声还要不要!这守卫森严的王府,什么时候也成了屑小之辈,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这一晚上,王府所有人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宝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是家里的库房被人动过,顾婉吓了一跳,连忙去检查了一遍,发现什么都没少,只是舅舅送自己的,一个黄花梨的梳妆台,似乎挪动了一点儿位置。 沐七和顾婉对视一眼,扭头看向客房的方向,脸上的神色略略凝重了些:“我去看看陈昊。” 宝琴一怔:“咦?王爷忘了,昨日陈公就已经离开,说是您同意的……”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www.shumilo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前奏 陈昊离开了沐家,只留下一封信。[] 沐七和顾婉看过,都是哭笑不得,这信写得客客气气,有理有据,就真如一封辞别信一般,毫无特异之处。一般人见了,大概永远不会把这封信的主人,和一个图谋不轨的小贼联系到一块儿,可沐七不是傻,顾婉也不是。 顾婉扯住沐七的领,拉着他低头:“昨天做贼的是不是他?” “十有。”沐七苦笑。而且,那位看样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知道他就是来做贼的,也是,他本也用不着在意,就算那位偷了他什么东西,他难道还能以偷盗罪把那人告到衙门?就算真去告状,也不会有证据。 “陈昊这人真奇怪,他怎么就这么有底气?难道他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你们沐家都会对他一直容忍下去?”顾婉蹙眉,“昨天晚上你为何不去看他?” 当时卧房门前忽然冒出一个黑影,顾婉吓了一跳,她没有这种经验,脑也懵了,才一时想不到,但她绝不相信,沐七会想不到!王府警戒森严,除了内贼,谁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的守卫,摸到主人的卧房来? 沐七摇摇头,沉默许久,终于道:“……我们沐家向来光明正大,即使为了争夺江山,该有的手段,没少用,可到底从不曾负人,唯有对陈昊,亏负良多。” 顾婉愣了愣——陈国公陈曦然侵吞赈灾粮款,害死了八千多人,满门抄斩。理所应当,虽然大义灭亲在顾婉心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词儿,但也得承认。至少这一次。沐家大义灭亲并没有错,只要还有一点儿良心在,就不可能对这种事儿不管不顾!再说,沐家好歹还把陈昊养大,还养得这般好,又有哪里对不起他? “陈国公陈曦然为人刚正,和我爹乃是至交好友,我姑姑嫁给他,中意的便是他的正直。他的英雄气概,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放弃大好前程。[ ~]做出禽兽不如的恶行?陈国公家虽然不说家财万贯,可家底绝对不薄,陈家用上几辈也用不完,而且,陈曦然也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他和他的妻,沐放的亲妹妹,都属于生活简朴的一类人,性情里还多少有些天真的成分,虽然出身显贵。却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并非过不下去。 顾婉愕然,嘴唇动了动,没再多说什么,人生在世。无论什么人。总不会一点儿错都不犯,大概。沐家在陈国公身上,就犯了一桩大错吧。 “我想去陈昊那儿看看。”沐七苦笑。 顾婉点点头,从药囊里取出一只瓷瓶,塞沐七手中:“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是扔一茶壶能了结的!” 沐七一走,顾婉就围着自家舅舅送的梳妆台打转,可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猫腻,敲打半天,也没瞧出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夹层! 也不怪顾婉有所怀疑,毕竟,刘衎那位老爹,刘乘雨刘老爷,可是精通机关消息,就算在妆台上做了手脚,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顾婉对这些一窍不通,什么都没看出来,问刘衎,刘衎也满头雾水——“这妆台是当年你母亲用过的,我也奇怪,爹怎么莫名其妙地把这玩意搁在我这儿,不是该给妹妹才对?” 于是,顾婉出嫁,刘衎就把这东西当嫁妆送给了顾婉。 ………… 两家虽然有亲有仇,这却是沐七头一次进陈府大门。 屋宇轩昂,庭中点缀的草木也是极为名贵,守门的家丁装扮整齐,斯文有礼,这陈府,到并未因改朝换代,有什么倾颓的气象。 陈府的老管家有些面熟,印象到不是很深,大约是陈家的老人,从始至终,对沐七不冷不热的,却也并未恶语相向。( ·~ ) 沐七跟着老管家走到正堂,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幅《孟春烟雨图》。 上面用清秀的行书写了诗文——‘每日青楼醉梦中,不知城外又春浓;杏花初落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浮画舫,跃青骢,小桥门外绿荫笼;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帘第几重?’ “这幅画还留着?我记得姑姑拿去……给陈国公陪葬了。” “是我仿的,可还算像?”陈昊坐在椅上,胸口的伤还没好,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他也没遮掩,就这么大咧咧地让沐七看了。 “的确很像,根本看不出是仿造的。” 当年沐家的小公主,一双手只拿得起刀剑,哪里拿得了纸笔?那字儿写得纵然算不上多差,却是远远说不上好,跟了陈国公才三年,一手字儿就写得出类拔萃,在所有女性书法名家中,也能排到前二十名了。 由此可见,沐家公主,的的确确和夫君感情极深,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大约就是如此了。 沐七脑海里掠过自家姑姑的容貌,心下叹息,举步走过去,取出药瓶,给陈昊擦上药膏,那药膏看着挺漂亮,带着一种很温润的绿色光泽,刚一接触到肌肤,火辣辣的疼痛感就减轻许多。 一边儿上药,沐七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可真够狠心,那个屈志,对你可算忠心耿耿,你就为一点儿小事儿,何苦害了他的命,你若想进入我家,只要说一声,我怎会阻拦你?也是,你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这一箭,稍微有些差池……” 稍微出一点儿差错,陈昊绝活不了! 沐七皱了皱眉,这人还是老样,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更可怕的,无论他做出多么恐怖的事,他面对苦主时,依旧神态自若,绝不会心虚! 陈昊静静地坐着,由着他在头上施为,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对沐七的话,毫无反应,既不承认,也没反驳。 他低着头,沐七看不见,若是看得见,定会为他眸深处一抹说不出浓重的古怪之意心惊。 许久,陈昊才忽然一拍手,笑道,“对了,差点儿忘记,我还没恭喜你们。” “恭喜?” “恭喜你们沐家添丁进口啊!”陈昊脸色一正,神态严肃,口气中不带一丝嘲讽,“你们沐家下一代孙太单薄,指不定会让人以为是沐放恶事做得太多,殃及后代,现在好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新丁,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呢!” 沐七愣了愣,呆了片刻,手下忽然用力,恶狠狠地在陈昊的额头上一阵揉搓。 “你……”剧痛突如其来,疼的陈昊眼泪哗哗往下流,他抬手捂住眼睛,一边儿揉,一边儿哭笑不得地道,“……我又没说什么,不过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你们家四哥,我们那位伟大的礼王沐延晔,可是厉害得很,至少比他几位哥哥都能耐,家里的美妾,这么快就怀了孕,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我给你道喜,你不谢我也就算了,何必下此毒手?” 陈昊擦干净眼睛,随手把药膏抢过来自己擦,口中还笑谑道,“啧啧,怀孕两个月,岂不是刚从牢里出来就有孕了?说来还是新年怀上的,这孩来的真是时候,真会挑爹娘!” 新年是喜庆日不假,可这一个新年,却是连沐放的热孝都未过! 父亲初丧,儿就弄大了小妾的老婆,真是……更了不得的,孝期让小妾有孕的是个王爷,驾崩的那一位,还是先皇,说出去整个沐家跟着丢人! 沐七一点儿都没怀疑陈昊是胡言乱语,这人就算说谎,也不会说得这般没质量……他脑嗡嗡直响,本来满脑想问陈昊的话,这会儿让这个混蛋一刺激,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大约就是陈昊的目的,奈何,纵然心知肚明,沐七也只有苦笑着摇头,转身就走,该问的话,一句都没有问出口。 其实沐七知道,他就是问了,只要陈昊不想说,他也逼问不出什么来! 回到家,沐七枯坐半日,就携着顾婉去礼王府。 礼王被沐延旭勒令在家思过,闭门谢客,但沐七和顾婉,此时却算不上什么客人,门卫也不敢阻拦他们。 一进门,沐七直接抓住沐延晔家里的老管家,咬牙道:“三叔,你告诉我,那个颖儿姑娘在哪儿?” 沐延晔家里的老管家,也是沐家的老人,一看沐七的架势,就叹了口气,双目红肿,伸手指了指西厢的偏房:“造孽,真是造孽!我们四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多么守礼,多么孝顺的一个好孩,怎么如今办事儿,这般糊涂了! 老管家痛心疾首,想着小时候颇为可爱的那个孩,怎么也不能理解,长大之后,这孩为何越长越歪! 顾婉一进西厢房的大门,看见躺在床上,手脚都绑了布条,一脸蜡黄的姑娘,就知道,恐怕陈浩所言不假,礼王府里的颖儿姑娘,确实是怀孕了。 顾婉走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颖儿面如死灰,闭上眼,一言不发。 顾婉叹了口气,一时也没有多问,无论因为什么,是不是意外,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只看怎么解决罢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开战 >果然是两个月了。 顾婉坐在榻前,细细地给颖儿诊脉。 这人才数月未见,便消瘦许多,牢里的生活大约是真算不上好,本来细腻的柔荑上,布满琐碎的伤痕,脖颈上,还隐隐有一道红色痕迹。 虽然没人说,顾婉却也看得出,伤是新伤,大概也就这一两天留下的。 礼王府的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略有些低沉:“颖儿姑娘有了身子,本想一碗红花下了胎,没想到临到事前,颖儿姑娘一犹豫,让王爷逮住,这才……” 老管家心里,可是千万个不乐意,恨不得当时颖儿手快,早点儿了断了她肚子里的孽障!不是他不心疼皇家血脉,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又是何苦!”顾婉叹道,“让四哥送你去京外的庄子上如何?” 这虽然不是小事儿,可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尽快了结,最好的法子,自是堕胎,但礼王不愿意,顾婉心软,多少有些怜悯这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一句强迫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也许是顾婉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这个颖儿姑娘本身性情还算坚韧,眼角终于渗出一丝泪光,哽咽流泪:“悔不该……”悔不该饮酒贪杯,悔不该对王爷意乱情迷,悔不该这般不谨慎,竟使得王爷做出如此大不孝之举! 其实,身为男人,控制不住**,孝期乱来的。也多得是,关起门,人们在家里做什么,别人管不了。也没人那么无聊,去窥视这些。可竟然闹出人命,就世所罕见了。更何况,现在去世的是先皇,该守孝的是王爷,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如果闹大,沐延晔必定会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 颖儿的眼泪流下来,一只能活动的手。小心翼翼地搁在小腹上:“我也想过,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就和他相依为命……” 但她又怎么敢?皇家的血脉,也是能随意外流的?她又真的忍心。让这个本该有着尊贵的出身的孩子,流落于外,变成一个会被人鄙视的私生子? 而且,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天下人都知道,她就是那害得礼王坐牢的红颜祸水,京城是住不得了,可她一个弱女子,离开京城。离开礼王的庇护,她又怎么活得下去?若是一辈子接受皇家的庇护,由着皇家主宰她与她孩子的命运,主宰他们的生死存亡,那孩子小的时候还好说,等孩子长大了。又岂会不对这种怪异的现象疑惑,岂会不去问父亲是谁? 若是女儿,也便罢了,要是个儿子呢?她又能保证,将来的礼王妃,会允许一个私生子在外面逍遥快活?她又怎么敢保证,她的孩子将来会不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颖儿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果决的女人:“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全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哪怕是作孽,这个孩子也不能留下。” 她哭得声嘶力竭:“求求你,王妃,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吧!” 顾婉摇摇头。 这时,大门忽然被撞开。沐延晔木然地走进门,看也不看顾婉一眼,便走到床榻前,愣愣地看着颖儿苍老了十几岁的脸,“我的孩子,本就是干干净净的,他没有罪,有罪的是我,我会偿还,颖儿,你安心养胎,你是孕妇,只要管好你自己,养好我的孩子,别的,不是你该操心的!” 顾婉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沐延晔坚定的眉眼,哭笑不得——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多么有担当,旁人听了,真该鼓掌,可他做得到吗?这个烂摊子,不是他想收拾,就能收拾的了的,这个天下,虽然是沐家的天下,可沐家,却挡不住悠悠众口! 顾婉叹了口气,心中虽然对沐延晔极为失望,脸上却露出安抚的笑容,这种时候,她自是不会火上浇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些,看着颖儿温声道:“事情都发生了,懊丧痛苦都没用,我看,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粉饰太平,在万岁那儿求求情,让你去庄子上养胎,生下胎儿,想办法瞒上三岁,改一改生辰八字,将来抱回家,照样做你和四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沐延晔闻言,眼睛忽然一亮,低声道:“……我马上去求……求大哥……” 连颖儿的脸色,也一下子好了许多。 顾婉心下叹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来简单,做起来,哪里会容易,隐瞒一个孩子的出生年月,更改一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当然不难,但是,沐家是皇家,有多少人盯着,要是皇家的子嗣,能这般轻松变动,那还了得?皇家的族谱,也是能随便上的? 宗正寺的人,修玉牒的官员,非正直之人,不可担当重任,此乃有关皇室传承的大事,连皇帝,也不可轻易插手其中! 真要办成此事,不知要花多少心思,而且,最多也只是盖上一层遮羞布而已,礼王的名声……顾婉苦笑,也没必要考虑那个混蛋的名声了,她看了看颖儿近乎绝望的脸,没多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好说。 离开厢房,就见沐七坐在石阶上出神。在顾婉眼中,沐七一直是即使万箭穿心,依旧能微笑着品酒赏花的人。就是当年他一个人在后方苦苦支撑沐家谋夺天下的大局时,怕也不像今日这般落落寡合,一身愁绪……果然,最能折磨人的,并非敌人,而是亲朋好友。 这事儿陈昊都知道了,想瞒住京城显贵,朝廷大员几乎不可能,礼王沐延晔本就不是个谨慎之人,他的王府里,指不定各方探子有多少个! 现在也只能希望陈昊别有所图,不会轻易将沐延晔的事儿捅出来,要不然,沐延晔这一次,就真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恐怕比死还难受! 顾婉伸出手:“回家吧,我累了。” 沐七笑了笑,站起身,与自己的妻子十指交握,婉儿的手,温暖如昔,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变过,就是他头一次握自家小娇妻,小红颜的手,那纤细的手指,也是极沉稳的,似乎他可以握得理直气壮,似乎婉儿的手,天生就该是给他握的。 两个人肩并肩,穿过礼王府细碎的鹅卵石小径:“婉儿不要担心,为夫会处理。” 顾婉点头,她会担心,还不是因为沐七,因为自己的男人。沐延晔,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要不是那人是自家男人的四哥,谁又力气去担心他? 沐延昭和顾婉离开礼王府的大门,登车而行,两个人来得匆忙,轻车简从而已,到也没有惊动什么人,只是,离去时,正与骑着高头大马的安意擦肩而过。 这才短短时日未见,安意便与以前略微不同,虽然穿着打扮,并未改变,可眉眼间却比往日,少了抑郁,更多了野心。 沐七心里一突,皱了皱眉……顾婉本以为,接下来的几日,就算是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好歹也得起一点儿波澜,却不曾想,沐家兄弟就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一点儿流言都没有传扬出来,各处都安稳的不得了。 沐延晔似乎也安静下来,听说他和万岁告了假,要离京去涯州老家休息一阵子。 沐延旭也没阻拦,顾婉怀疑,沐四这是要偷偷摸摸带着他的爱妾去老家待产,毕竟,涯州是沐家的老巢,在那里,才是最安全,最容易保密的地方。 沐七也是照常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回家陪老婆,再没提沐四的事儿。 顾婉到是心里腻歪,自从嫁给沐七,不知道多少次感受这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了,虽然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次数多了,神仙也别扭,还不如一下子爆发,干净利落,省得人整日惦记。 在家里窝了几日,顾婉看沐家人都这般镇定自若,干脆也就当没事儿一般,回娘家拐带了顾玥小不点儿,跑去看望自家师父,顺便也要求师父进行胎教工作。 陈文柔的肚子老大,走起路来都微微颤颤的,看着吓人,就是陈郡主本人是个潇洒的,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也发毛。 顾婉拎着小包子一起去陪她,有小包子在眼前卖萌,到是果真舒缓了陈郡主的焦躁,至于刘衎,他现在完全没有一开始知道老婆怀孕时的淡定,整个一紧张兮兮的神经病的老爹,终日神思恍惚,偶尔顾婉想起来和他说几句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顾婉有时候怀疑,这种时刻,哪怕你骂他几句,他也能当你是在夸他! 顾婉看到好几回,自家英明神武的舅舅一只手搂着媳妇的腰,一只手搁在媳妇的肚子上,时而喜笑开颜,时而愁眉苦脸,让外人看见,一准儿当他精通‘变脸’绝技! 闹得陈文柔也不觉跟着紧张,顾婉哭笑不得,她家这位舅舅,说起来大概是反应太慢吧,明明自家师父才有孕时,他表现得可谓中规中矩,虽然不说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儿,但也绝没有像现在这般反常过! 顾婉只好抽出更多的时间到师父家帮忙,省得到时候两位主子惊慌失措,连累家里的下人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顾婉于陈郡主家忙里忙外的时候,宫里忽然传来消息——毫无征兆的,达瓦族与庆朝再一次开战!RQ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俘虏 这一次却不是达瓦族的青狼王桀骜趁着庆朝皇位新旧更替,东下入侵,人家今年甚至十分安分,也没和往年一样,带人抢劫好过年! 而是,定州沐家军出其不意地倾城而出,整整俘虏了达瓦族‘希罗’部落三十余人,其他人尽数剿灭! 桀骜一直以来,都是骄傲自信,哪怕曾经败给沐家,也未曾伤筋动骨,哪里吃过这种大亏?要知道,希罗部落可不像凤翼部落一般,那是塔塔尔部的附属部落,两个部落世代联姻,关系密切,桀骜的姑姑,就是现任希罗部落的首领夫人! 就算沐家不找桀骜的麻烦,这位野心勃勃的蛮人首领,还一直惦记着庆朝广袤的土地,惦记着中原的大好江山,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开战! 大兴宫 沐延旭并未着正装,还穿着素服,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三个弟弟,又低下头,望着桌案上的奏折出神。[ ~]好半天,才把奏折扔过去,让三个弟弟抱着看。 奏折有两封,一封是请功的折,另一封是洛红缨写来陈情的折。 第一封中说,礼王沐延晔悍不畏死,带兵出战,俘获希罗部落赫连世等三十余人! 而第二封中,洛红缨气急败坏地陈情,要求陛下三思,说此时尚不是与达瓦族开战的时机,他们庆朝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恳请陛下再多等两年! 沐延旭脑袋一阵一阵地疼,疼的额头都开始冒冷汗,手足甚至都有些发颤:“朕什么时候允许定州沐家军私自出战了?沐延晔那个混蛋。不在涯州老宅闭门思过,去定州干什么?他一个王爷,也敢没有朕的命令,就私自出兵?他想造反不成?” 信王咬牙:“臣弟宁愿他跳出来造反。好歹是在家里闹,咱们还够得着!” 义王眨眨眼,本能地闭紧嘴。[ ~]一言不发,他娘在他进宫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进宫之后,只听不说,就当自己没带着嘴巴。 沐延昭趴桌上,紧紧张张地计算国库的银够不够用。储存的粮草兵器够不够用,能支撑多长时间,顺便写条调动车行的车辆,调动辎重部队,准备开始往定州运送粮草。 因为暂时没想着要开战。又考虑到蛮人最近可能也不会和自家打仗,定州储藏的粮草,没按照战备时准备,虽然有,可打起仗来,绝对不够用的。 幸好兵器方面不用太发愁,军器监那边儿制造的新武器都把库房堆满了,都是崭新的,无论质量还是数量。远非蛮人可比。但是,很多武器为了保密,现在只小规模地给京畿的部队试验用,可没给定州的沐家军换装,这会儿还得现往定州运送。 沐延旭无奈地瞪了一眼把所有心思都放到前线的沐七一眼:“小七,你难道不该关心一下。你四哥是怎么说服洛红缨答应他领兵的?” 洛红缨明显不同意此时出兵,但她即使不同意,竟然也没有阻止沐延晔,这未免太奇怪! 沐延昭头都没抬一下:“他说服不了。”洛红缨是什么人?天生的女将军,历经大小数百战,经验丰富,沐延晔本事再大,如果没有皇帝的兵符或者圣旨,也说服不了她轻易交出兵权。 沐家几个人满头雾水,又过了两天,探才传回消息,礼王沐延晔在洛红缨眼前出示了兵符,才顺顺利利地接管了沐家军。 洛红缨虽然好几次和沐延晔争执,也立即一封奏折送入京城,希望沐延旭改变想法,不要轻启战端,奈何定州离京师太远,路也不是很好走,就是八百里加急,信函送到,也要半个月,这期间,沐延晔早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这会儿,战事一起,可不是庆朝想叫停,桀骜就乐意的。[] 沐延旭看到探写来的密信,把自己的兵符拿出来反复看了半天,气得拍桌:“沐延晔哪里来的兵符?难不成,兵符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沐七摇摇头,终于把心思收回来,放到自家皇兄身上:“臣弟听说安意随四哥一起走了,他也算是岐山先生一脉的传人,四哥手里的兵符,大约是他仿制的。” 话虽如此,但沐七眼前,却忍不住闪过陈昊的影!他总觉得,这事儿和陈昊脱不开关系。尤其是这几天,陈昊消失了,听说离开了京城,但沐七派去监视那家伙的探,竟然接连失职,都没发现他到底是怎么出城的! 沐七叹了口气,到底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大哥对陈昊本就有心结,要是知道此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有时候沐七也奇怪,他为何总会对陈昊宽容几分,他虽然不算个恶人,可对所有祸国殃民的家伙,向来不肯容情,陈昊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什么都敢做的,他的所作所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一句‘祸国殃民’,到也算不上太过分。 “皇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先把四哥弄回来为好。” 沐延昭有一点儿不安,如果这事儿里有陈昊的手笔,他大约不会让自家四哥好过,那人,从心底深处,可是恨沐家人恨得咬牙切齿。 “假传圣意,好,好,真是我的好兄弟!” 听见沐七提起沐延晔,沐延旭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他一向脾气不错,却还是忍不住报废了大兴宫好几只精致的花瓶,都急得晕头转向,开始自称‘我’,“等那个混蛋回来,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虽然沐延旭气得都快糊涂了,到底没有声张,毕竟这会儿处置沐延晔,除了让军队不稳之外,也于事无补,只能赶快通知洛红缨,让她重新接管沐家军,整军备战,准备和蛮人死磕,再以最快的速度把沐延晔秘密控制起来,火速送回大庸,之后的事儿,要打要罚要杀,等战事平定再说。 沐七也火速开始往定州运送补给,忙得好几天不着家。 顾婉听说沐四莫名其妙地上了战场,整个人都愣住,努力想前世这时候有没有发生这种事儿,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毕竟,她只是个女人,根本不关心军事,反正庆朝和蛮人在边境打仗,又影响不到京城的侯府夫人。 她只记得礼王沐延晔是个寿命很长的逍遥王爷,这一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沐家人都发愁的厉害,那些不知道究竟的武将,尤其是跟着沐家打天下,和蛮人死磕了好多年的武将,以义王为首,个个摩拳擦掌,想要痛痛快快和蛮人打一场,甚至有人喊出,一战定前馈,把桀骜的人头拿回来祭奠战死的兄弟们! 沐延旭下达的圣旨,要送往定州,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圣旨就是到了洛红缨手里,洛红缨重新接管沐家军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儿。 一来,沐延晔可是沐家人,他不着调,外面的人不知道,远在边疆的部队更不知道。 沐家军是跟着沐家人打天下的队伍,都是老人,这还没过几年,大概大家伙都没忘了当初沐家兄弟带着他们冲锋陷阵的情形,说不定,他们真会把沐延晔当成主将。 二来,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要是沐延晔正和蛮人交战,一时半会儿,洛红缨也不敢贸然让沐家军换将。 沐家人在京城里,第一次有了求神拜佛的心思,希望一切顺利,早点儿把沐延晔给弄回京城,别让他在前线捣乱,洛红缨那儿别出现什么差错,好好打一场胜仗! 但是,人家蛮人可不是你说怎么样,人家就跟着你转的。 桀骜损兵折将,大为恼怒,可是,达瓦族之败,并非桀骜的过错,只是败在庆朝出其不意。 桀骜本身的能力,并不容人小觑,沐延晔尝到甜头,竟然不听洛红缨的劝说,立即返回,先组织防御,再图杀敌,竟然还敢自大地带上三千个沐家军的骑兵,意图趁着桀骜仓促应战,准备不足,去夜袭军营! 这主意是安意出的,到也不算太差! 奈何,人家桀骜比沐延晔的经验丰富太多了,早就提前布置好陷阱,就等着沐延晔上门,结果,一夜拼杀,三千沐家军,就逃回来七百多个,两千多人让桀骜给包了饺,连沐延晔自己,也让人家桀骜给俘虏了! 这还是洛红缨听到消息,感觉不好,率众接应,要不然,三千多人一个都回不来! 消息一传回京城,本来欢欣鼓舞的大庸,顿时一片冷寂。 沐延旭呆坐当场,好半晌说不出话,皇后痛哭失声,哭着喊着要洛红缨赶紧派出使臣,把人救回来,如果桀骜肯接受金银财帛赎人,多少也给! 洛红缨这时候也收到了密旨,知道沐延晔根本就是偷溜到定州,连兵符都是仿造的,就连她这位洛将军,看到这封密旨,也傻了眼!给她多大的胆,她也想不到,礼王殿下竟然胆敢伪造兵符…… 愣了半天,事情已经发生,她还是火速派出使臣交涉! 那边儿,桀骜却是不管不顾,兵分南北两路,进攻庆朝,战事不停的同时,还狮大开口,不但要索取黄金,粮食,丝绸,瓷器之类的财物,还要索取十二座边境称得上繁华的城池!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www.shumilo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缠足 战事频繁,全国都在紧张备战,京城的气氛,也难免紧张。( ·~ )乱世刚刚过去不久,即使是大庸的老百姓,对于重启战端,也多少有些忐忑。 沐家到还好,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多想无益,也只有尽力解决罢了。 一转眼便是四月。 天气回暖,顾婉把新裁纸的春装整理出来,大毛的衣裳都清洗干净,装箱封存。 打磨的光亮的铜镜里,顾婉只简单地挽了发,配上米色的簪花,衣物首饰极为简便,本还在孝期,她也不能穿鲜亮的衣裳。 沐七坐在榻上,看着她素手挽发,忽然就笑了:“出去转转如何?” 顾婉一怔,回头:“今天不进宫?”这几日沐七忙的厉害,见天让他大哥抓进宫里干活儿,好几次夜不归宿。 沐七叹了口气,走过去环住自家媳妇的纤腰:“公务什么时候也忙不完。” 他这几天总是莫名伤感,今日睁眼,忽然想起来,当初娶婉娘时,可是一心想着,从此之后,他会为她描眉画眼,会为她抚琴唱歌,会陪着她游湖赏景,会陪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儿! 奈何成亲之后,沐家王妃的身份,不但未曾带给她更多的自由快乐,相反,带来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麻烦,就连陪她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世人都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他想要的却更多。 婉娘身为陈文柔的弟,没嫁他之前,何等意气风发,嫁了他之后,反而沉寂下来,也不是不快活,却总有不足之感。 顾婉不知自家男人心里琢磨些什么,只是,能一起出去逛逛。自不会不高兴,笑眯眯地让自家男人换了身衣裳,一起去集市游玩。 顾婉乘车,沐七骑马。[ ~]一路上走去。道旁行人如织,热闹的很。 虽然赶上先皇病逝,毕竟过去了,市场上到没受到多大影响,小商贩们照样叫卖,好一点儿的商铺,生意依旧不错。 而且这几天。大约受到边疆开战的影响,茶楼酒肆聚集了不少清谈的儒生,时不时有几个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家伙挽起袖来当街动手。 如果没闹得太厉害,打坏人家的桌椅板凳,官府的人到也不怎么管! 也是没法管,庆朝立国以来,在言论上还是相当自由的,便是有人当众八卦皇室。别人也是一笑了之,绝对没有顾婉在后世史书上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文字狱’。 顾婉撩开车帘,偶尔沐七低下头。和她低声说两句话,看到好玩的小东西,也意思意思地买上一两样!京里的东西再好,顾婉其实也是不大稀罕的,她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这些当街贩卖的玩意儿,实在入不得她的眼,就是买,也只是看在沐七兴致勃勃的面上,不忍他失望。 正走着。街面上忽然静了一静。 顾婉好奇地抬头,就瞧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女,大街上大部分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上,还指指点点的。甚至有女孩捂住嘴偷笑。 这并不是因为此女当真美得倾国倾城,而是这个人最近很有名!就连顾婉,也听说过她的名字,事实上,顾婉还真认识她! 这人就是御史大夫的庶女,唐红,唐娟的小妹。 她名动京城,当然和她的爹和她的姐姐都没有什么大关系,她出名,是因为一个闺阁淑女,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夜奔了。而且还是个比她大三十岁,有妻有的男人——齐东侯,李元茂。 其实,不过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唐红到了出嫁的年纪,民间禁嫁娶的日一过,唐家就赶紧给她找了个未婚夫,也是进京士中的一员,学识不错,家境稍微差了些,但还过得下去,二十七八,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却也还算五官端正,无论怎么说,唐红的嫡母还是为她考虑了,从进京的士中,特意选出这个才学出众,也算入了沐延旭的眼,将来必能平步青云的一位。( ·~ ) 可惜,唐红不愿意。她不愿意直说也行,她要一定不肯,依照现在的规矩,虽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可姑娘不愿意,父母一般情况下也不至于强逼,可唐红到好,人家一言不发,等到婚期都订下了,才收拾了个小包袱,趁着夜色偷溜出门,直接上了齐东侯,李元茂的府邸。 李元茂算起来,按照辈分,还是沐延昭的舅舅,和沐延昭的母亲沾亲带故,虽然早出了五服,可平日里走得关系还算比较近,李家不是世家大族,以前也就是个土财主,后来跟着沐家起家,这个李元茂很有点儿本事,能文能武,有从龙之功,庆朝建立之后,他被封为齐东侯,也算是个实权王爷,在京城勋贵中当得起一号人物,为人没别的毛病,只是有点儿荒唐好色。 唐红一个漂漂亮亮的美少女,为了他夜奔,齐东侯哪有不乐意的,至于颜面,他一向荒唐,京里谁不知道!以前还为了个青楼名妓,和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纨绔弟当街打架呢,他怎么会在乎什么颜面! 李元茂的妻也是个黄氏贤惠的,不管他招了多少小妾进门,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从来不生气,其实说白了,黄氏自己有儿,有嫁妆,日过得不错,又不怎么看得上李元茂这根老黄瓜,自己还养了两个挺漂亮的小情人,也就由着丈夫胡来,根本不在乎。 李元茂高高兴兴,可唐家却气得要死,那位御史大夫甚至被气得卧病在床,好几个月不肯上朝,至于唐红,当然是第一时间被逐出家门。 要只是这样,到也算不上什么,不过让人笑话一阵,也就过去了,偏偏,唐红入了侯爷府,还非常出风头。 有一次,齐东侯宴请宾客,请来舞姬跳舞。 他的这个小妾唐红,就穿了一身坦胸露乳的,颇为怪异的衣裳,踩着个莲花形状的大鼓,让一群男人抬着上去献舞。别说,她人长得漂亮,画的妆容也精致,舞蹈更是别出新裁,看得一群客人都兴致极高,齐东侯喝醉了酒,更是即兴吟了句诗——莲中花更好,云里影长断!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一双金莲足。 唐红不知道找了哪个妙手巧匠,做了一个金莲,足足高六尺有余,上面缀满了珍珠宝石,细带缨络,那一双脚,更是用素色的布缠住,把本来就不算大的脚,缠得极为小巧,呈现出月牙的形状。 她这一举手,一抬足,男人们都看见了她的脚! 别人还好,也只是觉得挺新鲜,挺有趣儿,偏偏这个齐东侯竟然是很有几分恋足癖的,当时大悦,自此独宠唐红,爱她爱得对其他女人都没了兴趣儿,整个齐东侯府,如今就一个唐红最得宠,别的姬妾,好几个月没见到男主人的身影。 唐红当众起舞,她本身的身份又是御史大夫的女儿,还是个夜奔的,这种带着点儿桃色的八卦,最容易传播,一下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了。 而且,倚翠楼的妈妈听说了此事儿,还特意让楼里几个红牌姑娘都缠了足,到带起一阵风潮,不少闺秀跟着学习。 本来这种桃色新闻,顾婉是不大关注的,但这会儿看见这个人,顾婉就忽然想起这件事儿,忍不住摇了摇头,笑谑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你也觉得,她那双脚很好看?” “唔,反正就看外形,并不难看。” 一句话,顾婉的脸一扭,冷哼了一声。 沐七失笑,低下头去敲了敲自家媳妇的额头:“放心吧,就算是我觉得不难看,也不会让我媳妇这么缠足,太难受了!” “男人啊!”顾婉翻了个白眼,苦笑,“希望别流传太广,弄得更严重才好。” 这个唐红缠足,毕竟是成年之后才缠的,只是修正了下脚型儿,看着到还好,可是,顾婉一见之下,就不觉想起后世的那些所谓的三寸金莲,孩还很小的时候,就要缠足,脚都变得畸形了,如果真发展的那种地步,绝对是对女性的一种摧残。 只可惜,只要有男人喜欢,这种风潮,怕是不容易抑制。 沐七多少看了几眼,才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笑道:“走吧,去你的店里视察视察。” 顾婉刚一点头,没想到唐红居然看见她,还窈窕地走了过来。 似乎误会了顾婉多盯着她的足看了两眼的意思,唐红故意活动了一下玉足,笑着行礼道:“奴家见过王妃。”不得不说,她的身姿优美,走起路了,带着一种柔弱的美感,还挺引人注目的。 诗经有云:出其东门,美女如云,说的是河南盛产美女,可到了大庸,则成了出其东门,骄女如云。大庸悍妇多,像她这般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女人,反而是新鲜货了。 顾婉点点头,“不必多礼。”她虽然不大想搭理这人,但在大街上遇见了,到也不至于甩头就走,好歹看唐娟的面。 简单应付了一句,才想继续启程。 却不曾想,唐红竟然有胆拦了一拦,柔柔的眼波瞥了沐七一眼,双颊泛红,笑道:“王爷,王妃真是好兴致,奴家听说东城开了一家红袖坊,专门出售衣裳饰品,不如让奴家陪着王爷和王妃去转一转如何?” 那秋波简直是不要钱地往沐七身上抛! 顾婉顿时大为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唐红的胆小的很,可没这般大胆!RQ 书迷楼最快更新,请收藏书迷楼(www.shumilou.com)。 第一百九十章 舆论 ,我以为你累的是脚,怎么现在居然是眼睛抽筋儿?” 顾婉蹙眉,居然当真没催促车夫,倚在车窗旁,略带几分诧异地目光从她那双怪异的鞋子上滑过,落在唐红不断“抽搐,的眼睛上。(WWwsuiMENgcoM) 沐七嘴角往上微微弯了两度。 顾婉一个白眼飞过去。 唐红的脸一僵,随即又挂满了笑:“王妃说笑了”顾婉看她一眼,一挥手,车夫便甩了下马鞭,马车立即缓缓前行,沐七笑了笑,策马跟上,唐红这一次到不曾阻拦,只是看着沐七和顾婉的目光里,似乎隐约露出几分不知是惊惧,还是迷惘的色彩。 两口子很有默契地一起忘记忽然冒出来的小美人唐红,继续逛街。 沐第一百九十章 舆论七是个很会说话的男人,顾婉也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二人一人骑马,一人乘车,絮絮叨叨地谈论道旁卖的,琳琅满目的工艺品。 玩了好长时间,俩人心满意足,这才开始慢慢去巡视顾婉的商铺。 顾婉在京里的商铺,多了十几家,最有人气的,既不是已经成了天下名店,连宫里进贡的点心,都出自此的一品斋,也不是出售还被当成奢侈品的玻璃的铺子,而是一家很不起眼的食斋,叫“素馨”还有一家普普通通,无论从哪儿看也称不上高档的成品药铺。 食斋,本来是顾婉准备给宝笙和宝琴两个姑娘的嫁妆。 顾婉专门为它准备了个小庄子种植各种作料,调料,和新鲜蔬菜瓜果,里面除了有大厨,按照顾婉从随身商店里买来的食谱做的招牌菜,还有退休的御厨加盟,再加上头顶上盯着王妃的牌面,一开张,食斋就生意兴隆,还不到一个月预约的客人就排到两个月之后了。 顾婉去到食斋,看了账册,虽然因为看得多了,到没震惊到瞠目结舌,却还是啧啧称奇。 沐七也笑:第一百九十章 舆论“我们家婉娘真是个小富婆。” 俩人就坐在食斋二楼的专座儿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凡是衣物首饰较为华贵的,一般都是去雅间,凡是衣物寻常些的,都坐在大堂里。大堂中摆了不少盆景都不怎么名贵,却让这间普普通通的食斋,变得有了些许雅趣,也能构成间隔,给客人一点儿私密空间。(Wwwsuimeng.Com) “看着人来人往的,个个面色红润健康,我就觉得欣慰。”沐七感叹。 顾婉瞥了他一眼:“别想得太好,现在离太平盛世,还远得很。”沐七在大庸城看,入目的自然都是生活不错的老百姓这里是京师,能在京师讨生活的人,能混得差到哪里去,再说,真要生活贫困的,也不会跑外面酒楼里吃饭! 她的食斋,虽然算不上是个只容许王孙贵族进餐的地方可菜色点心茶水大厨的质量,都摆在那里,就是不狠赚钱,寻常老百姓,一年半载地也舍不得吃上一两回! 食斋和大部分酒楼一样也有一个大台子,上面有舞姬跳舞。 今天却是唱戏,唱得是“贵妃醉酒”到不是什么名角,演贵妃的女子,甚至还很年轻,略微生涩了些可那嗓子,的确是好。 顾婉听了,也不觉击节称赞! 贵妃醉酒演完,就是个青袍老人给大家读了一段儿沐家车行出的商旅小册子。 内容不算新竟然还是顾婉半年前拿去刊印的故事,这次的故事讲的是才子佳人风huā雪月那些事儿,别看自家师父看了之后笑呵呵,直说太假。 可如今的人们,就喜欢看这般很虚幻的故事,连自家师父,陈郡主,还不是一边儿喊着太假,一边儿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顾婉一个时辰就写完,供她消遣! “车行的小册子到是流传得挺广?,… 本来只是弄出来让商人登登广告,去了某一地,能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的东西,没想到,如今流传越来越广,光是大庸,民间就雨后春笋似的,自发冒出来好几粉儿小册子,有的很简单,一个月才出一份儿,也有的三两天就出一份,多是比较大的商人创办的,即使并不赚钱,那些商人们还是兴致勃勃。 广告这榫东西,凡是商人,肯定能闻出里面的价值! 这个年代,还不兴虚假广告,还讲究诚信,生意越大的商人,越重视这个“诚,字,凡是不诚信的商人,生意也绝对做不下去。 所以,老百姓们还是挺相信册子上登的广告的。 可惜,识字儿的人毕竟不多,买这些的人,也多是读书人,生意做不大,又因为纸张印刷都不便宜,不但赚不着钱,可握还得贴补些。 沐七侧着耳朵听台子上的老人声情并茂地阅读,笑了笑:“该让大哥注意,〖言〗论这种东西,还是把握在朝廷手里更好一些。”他是聪明人,以前或许还不觉得,可随着这种小册子越来越多,自然能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前阵子边疆的战事,传得街头巷尾,人所皆知,也是因为这个东西!”以前,就算边疆出了什么事儿,想要传扬开来,也需要不少时间,如今,却是快了不只一倍。 顾婉失笑,想了想,也点头:“是要有些约束力才好,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不能用。”沐七闭了闭眼,脑子里已经冒出许多念头,好半晌,等到那青袍老人的阅读接近尾声,才笑道:“我知道婉娘曾经和柳木头折腾过印刷术和造纸术,能弄出比较便宜的纸张,我替大哥讨个人情,你把技术卖给他如何?” 到时候自家大哥也办一份小册子,大哥既有权势,又有钱,还有技术,能把小册子的价钱压到最低,肯定不是其他商人之类能比的。就在册子上专门写一些朝廷希望老百姓了解的政令之类的东西,省得皇帝想要老百姓知道的东西,只能通过官府,一层层传达,谁知道传达过程中,会出现什么变故,会脱离初衷多远? 还有一点儿好处,如果鼓励各地文人才子们,甚至是寻常百姓也可以投稿或者提供些素材,也能让皇帝了解百姓的想法。 越想,沐七越觉得可行。 “行啊,只要真金白银,大部分东西还是能卖的。”顾婉眯了眯眼,一口答应下来。反正,有沐七在,她也吃不了亏。 而且,到了如今的地步,钱这种鼻西,顾婉已经不大感兴趣,要振兴家族,也不是只有钱就可以。 青袍老人离开,台上又上来一个说书的先生,说起来,这说书也是近些年才开始兴起的,以前也有人听了庙里的俗讲,自己说书,可那时候毫无技巧性,现在却不同了,一个好的说书先生,一些大酒楼争相竞聘,给出的工钱,一点儿也不比某些戏班的台柱子差。 这个说书先生,说的却是沐家军女将军洛红缨的故事,顾婉每一次听洛红缨的故事,都忍不住笑,似乎每个说书的口中的洛将军,都是铜皮铁骨,人高马大,比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壮实。 “下次见到洛红缨,我可要带她一起来听,到时候她的表情,肯定很好看。”顾婉笑得前仰后合。 沐七脸上的表情也很柔和:“她早听过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说书先生说的是谁,还和几个世家千金对“自己,评头论足许久,话里对那个故事里的女将军,颇为不以为然。、, 顾婉闻言失笑,也是,洛红缨可不像人们想象中那般另类,她是机缘巧合,才变成个女将军,若不是意外,她简直能称得上是最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 天色渐渐暗了,食斋里的灯火点燃,客人还是很多,却多了静谧,除了客人的低语声,就只剩下杯盘碗筷碰撞的声响。 顾婉和沐七也安静下来,许久,顾婉才似乎刚想到什么,扭头笑道:“刚才那个小美人给了你什么?” 沐七低下头,从腰间扯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递给顾婉看。 顾婉只看了两眼,脸色就变了变,忍不住抬头,瞪着沐七,见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欣赏台上新换的歌舞,似乎根本没把这简直能称一声惊天动地的消息放在眼里。 “这是真的?” 沐七眨眨眼,叹了口气:“陈昊那人,不是好人,可这种玩笑,他大约不会开。” 那张纸条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短短一行字而已“师曼之毒再现,二十城将为死城。,字写得得漂亮,至少比沐七的要好很多。 顾婉按了按眉心:“师曼的毒,有没有解药?” 只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后悔没劝说沐七,劝说舅舅,在发现安意和师曼关系的第一时间,就二话不说,杀了安意。 似乎是猜到顾婉的想法,沐七摇了摇头,叹道:“安意大约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幌子,有他没他,并不重要,这事儿,也不是安意做的!”顾婉愕然:“那还会是谁?难不成……陈昊?” 沐七沉默,心里却知道,这事儿就算不是陈昊做的,他也一定知道始末!!! 第一百九十一章 瘟疫 顾婉侧头,端量了下沐七的眉眼,他似乎毫不惊讶,神情镇定,按了按砰砰直跳的心口:“你不担心?” 沐七叹了口气,摇头:“我担心的要命,天底下的事儿,一和陈昊牵连在一起,就会变得复杂莫测,什么都可能发生。( ·~ )” 顾婉眨了眨眼:“我可没看出来。”这人即使口里说着担心,却还有心思买了两只看起来就可口的糖葫芦,一只送到顾婉手里,自己也拿一只往嘴里塞。 一边吃糖葫芦,沐七享受地眯了眯眼:“如果还能阻止,我肯定着急火燎地跑去打断陈昊的腿,把他关在家里看牢,不让他出去祸害人,可事情都发生了,着急又有什么用!” 顾婉眼睛忽闪了一下:“你觉得,陈昊想要什么?” 她没等沐七回答,便自己笑道,略带了几分戏谑,“莫不是……丰朝的宝藏?” 顾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陈昊觊觎,那日他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潜入王府,还动了舅舅送给自己的嫁妆。 很明显,那个梳妆台里,藏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出自外公刘乘雨之手,很宝贵的东西。 还能有什么?外公可是曾经为丰朝皇帝打造过藏宝库的,陈昊曾任中书令,是水泽的亲信,他知道一些刘衎,顾婉兄妹都不知道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顾婉按了按眉心,沐七一伸手,拍了拍自家媳妇的额头:“有时候真希望婉儿能笨一点儿,别那么聪明绝顶。”不要说宝藏什么的很俗气,财帛动人心,何况是举国的财富?不只是陈昊,沐延昭,沐家,也对这个宝藏垂涎三尺。 顾婉到是不怎么在乎。她实在不缺钱,有随身商店在手,就是金山银山,在她眼里。[]也寻常的很。 “要是找到了藏宝地,也不知道宝藏被弄出来之后,藏宝库能不能开放给大家参观?” 顾婉挑眉,忽然想起来,她家外公可是机关高手,他老人家弄出来的藏宝库,肯定很有趣。有很多奇妙的陷阱机关,肯定有很多人都会想见识一下,若是搁在二十一世纪,指不定会成为旅游胜地,当然,更可能变成文化保护区。 她胡思乱想半天,逛街的兴致全无,夫妻两个干脆相携回家。 顾婉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叹了口气:“这事儿,千万不要传扬出去,尤其是。别传到我嫂耳朵里。” 师曼的毒,本就是拿来对付蛮人的,陈昊说的二十城将为死城,肯定意指定州附近。 在五日之前,顾安然刚跟随他的老师顾南,作为使臣,去定州和桀骜交涉谈判,好歹要把沐延晔先给弄回来再说。 这本来是一桩极好的差事,虽说出使有一定的危险性,可顾安然一个小人物。桀骜就是再跋扈,也不会对他不利,相反,这次战争,京里不知有多少世家弟想要去前线争功,军功是好东西。大庸大好男儿,谁不想得? 顾南作为被派往定州时,集贤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追随,可他只带了最中意的两个弟,其中一个,就是顾安然。现在,好事儿要变成坏事儿了,如果奇毒再现,定州附近的人都有危险,还是相当大的危险,要知道,按刘承风的说法,师曼做出来的毒药,威力巨大,一旦中毒,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顾婉面上还算镇定,可越想,脑袋疼的越厉害,连耳朵,都渐渐有了耳鸣的倾向,她面上不动声色,不肯让自家相公担忧,倚在车上,闭目养神。 沐七再也没有说话,顾婉也保持沉默,马车慢慢地前行,千里宝马脖上的铜铃,随风响动,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和车外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让人心绪不宁。【叶*】【*】 ………… 陈昊并没有说错,师曼的奇毒,果然重现天日。 没过两日,定州传来奏报,定州,永州,建州三州出现大规模的瘟疫,一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儿,但是,随着天气转暖,大批病人死亡,好几个城池十室九空,当地官府才开始震惊,一边儿组织人手防疫,一边上报。 因为发生疫病的是边疆,大庸附近并没有什么事儿,京里面到还安定,也只有某些忧国忧民的臣私下里谈论几句,某些同情边疆老百姓的人,也开始捐钱捐物。 顾婉却是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赶紧进宫面见皇后,一再申明瘟疫的危险程度,提议马上开始防疫工作。 沐延旭对此相当赞同,也督促地方官府,一定要尽快平定疫情,他更担心的是军队。 目前庆朝正与蛮人交战,军队的士兵都是同吃同住,万一有一个人染上疫病,那几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到时候用不着桀骜进宫,庆朝就不战而败了。 幸好洛红缨是聪明人,一发现兆头不对,就下了戒严令,封闭军营,不许营地的人随意外出,吃用的粮草肉食,都要经过严格检查,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而且,边疆的交战,这几日也停下了,连小规模的接触战都不曾发生,洛红缨的探探听到,对方的疫情比自家还要严重,不只是人,牛马也损失惨重,十三部落里至少有四个部落有族人得了疫病。 朝臣并没有把这次疫情看得太严重,不是不重视,不是不担心,这年头,疫病是大杀器,不可能有人不把它当回事儿,只不过,乱世里几乎哪一年都要闹几次疫病,事情发生的太多了,要是次次担心害怕,人们的日哪里还过得下去。 但这次的疫情,分外严重,并不像朝臣希望的那般,逐渐好转,相反,规模还越来越大,所有手段都用上了,根本就控制不住。 对付疫病,沐家比较有经验,当年顾婉就参与过编写防疫的小册,沐家很重视,早就流传开来,哪怕是定州那样的边远地区,消息流通缓慢,但以朝廷官员对瘟疫的重视程度,更重防疫手段,也是第一时间就了解。 这次一发现疫情,大部分出现病人的地区,都是按照防疫册上的规定做的,从消毒,到处理尸体,做的都比较到位。 效果不是没有,却不似大家希望的那般好。 说效果不好,是和庆朝以前的成果比,与达瓦族一比,已经好了太多。 根本就不必密探出马,达瓦族的情况,洛红缨就一目了然,听说军营里的马都死得差不多了,人也倒下了百分八十以上,达瓦族可以说是哀鸿遍野,尸体都来不及收敛。 桀骜焦头烂额,哪里还有打仗的心思,他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人一样狠,一边儿和庆朝的使臣谈判,签订停战协议,庆朝提出的各项要求,比如称臣,纳贡一类,除了在驻军,派驻官员管理比较敏感的问题上不大同意,其它的一概答应,一边儿把所有得病的族人,无论能不能确定是疫病,只要有一点儿危险,哪怕只是近亲患病,也全部火焚。 还拿出大批的祭品,包括活人在内,祭天酬神! 桀骜心里也是苦的很,签停战协议到无所谓,反正协议就是拿来撕毁的,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区区一纸协议又算什么东西,可是,那些死了的人畜,却让他恨得牙痒痒。 洛红缨对桀骜的果决,也是瞠目结舌,她自认做不到这一点儿,就说现在,她即使发现有好几个城池的老百姓染上疫病,她也只是戒严,只是把病人单独圈起来,绝不至于因为某一地出了一个病人,就把整个城都给焚毁,把所有人都烧死。 如果不是担心士兵染病,这种时候,其实是趁热打狗的好时机,洛红缨也动了心思,如果此时西下,说不定真能把达瓦族一网打尽。 礼王沐延晔的谋士,早成了阶下囚的安意,就好几次传信,劝说洛红缨派兵出战。 洛红缨考虑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实在是疫病这种东西,不分敌我,不只是敌人会染上,自己人也会染上,才短短不到一个月时光,庆朝境内,也有近二十座城池出了问题,尚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解决,要是此时连她的军队都染上瘟疫,那还了得! 随着疫情扩散,死的人越来越多,连安意都安生了,不再闹着上战场,反而找各种借口要回大庸。 洛红缨自然是没理会他,如今各州百姓都不许流动,尤其是西边的州郡,就怕疫情扩散,安意这家伙,还是老老实实等到疫情结束,再考虑回去的问题吧。 当然,他就算能回去,也是被绑回去的,这会儿正乱着,沐延晔还在敌人手里,暂时没工夫审他,要不然,就他犯下的罪过,一千条命,也不够偿还! 一场疫情,把一场举国战争消弭无形。不知多少人五味杂陈,甚至大庸还有人说,这是天罚,因为桀骜倒行逆施,老天爷看不过去,才给予他惩罚,奈何得了瘟疫的不只是蛮人,自己人死更多,毕竟,虽然看起来瘟疫是先在草原上闹起来的,可那地方地广人稀,死去的人数有限,庆朝就不一样了,人口密度大,一旦闹瘟疫,就是大规模,大范围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噩耗 深夜,万籁俱寂,清丽的月光洒满了青石板的地面。( ·~ ) 一阵阵轻灵的琴声传来,顾婉从睡梦中惊醒,披了衣裳,坐起来推开窗,就见沐七坐在园里的石凳上,正抚琴。 他调的是顾婉最喜欢听的古曲。 顾婉托着玉腮,借着月光,细细端量自家的男人,见他一身简简单单的窄袖衣袍,一头黑亮的发,只用绯色的缎带捆起,身上别无装饰,却是更衬得肌肤盈润,连窗外那盛开的玉兰花,都被他比得失了颜色风骨。 顾婉不由再一次感叹自己的眼光真好,这男人也许不是天底下最俊美的,却绝对是自己心里最有味道的,便是随意一举手一投足,也比别的美男沐浴熏香,做了最周全的准备,端出来的架更迷人心窍。 可能是沐七端贵公的架,扮忧郁才的时候少,才分外珍贵。 一只雪白的小鸽似乎也被沐七的琴声吸引,落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它雪白的羽毛。顾婉一伸手,把鸽握入手心儿,这是它养的信鸽儿,十分通灵,并不飞走。 不知何时,沐七的琴音停下,起步走到窗前,翻身进去,搂住自家媳妇一起赏月。 此时的月光说不上太好,却也算得上清丽,许久,顾婉感觉到了风凉,把身上的斗篷抖开,将两个人的身体都裹起来:“我有点儿担心哥哥。” 沐七叹了口气:“我也担心。” 他不只是担心顾南,顾安然师徒的安危,还担心陈昊。虽说猜测陈昊忽然离开大庸,去向不明,可能与丰朝藏宝库有关,可毕竟只是猜测。他的目的,尚未可知,但只要有陈昊搅合进去。就一定会是个大麻烦! 沐七盯着地上的清辉,再一次取出陈昊给他的纸条,仔细打量了下。[ ~] 纸张很普通,墨也普通,都是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陈昊的字迹有些不稳,大约是伤势未曾痊愈。身体虚弱无力——“他比我们更早得知‘瘟疫’的事儿,此时,他人纵然不在定州,恐怕也是在附近。难不成,他就不怕染上‘瘟疫’?” 又是一个不眠夜。顾婉趴在自家男人怀里,凝思苦想,奈何记忆中毫无线索,也是,上辈好多年都有瘟疫发生,瘟疫虽然是让人恐惧的恶魔,但它发生的次数太多,也就不用大惊小怪,只要不是大庸出现疫情。顾婉一个侯府夫人,又哪里会去关心? 更何况,此次疫情,明显是人为的,这种高度机密,如果不是顾婉本身就和‘凶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贵为王妃,想必也不会知情。 不说别的,就是柳皇后和她那几位嫂,也仅仅是知道一鳞半爪,知道现在定州那边儿闹瘟疫了,其它的,也是一概不知。 “以前日日盼望大哥有出息,能闯出一片天,振兴门楣,可临到头,却又觉得,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其它的都是虚的。” 上辈大哥英年早逝,这一次好不容易身体好了,连儿都有了,可千万别又回到上一世的命运中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疫情不断加重,并且毫无缓解的征兆。 定州附近,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村庄,甚至城池,满城都是病患,各地官府也不得不采取高压政策,一个村里,哪怕只有一个病人出现,也是全村封锁,不得出入。 村庄还好,至少家里可能藏有不少粮食,不至于挨饿,但是被封锁的城市,就危险多了,只靠库藏的粮草,根本就不够用的。 至于医药,那就更不充沛,定州乃荒僻之地,本就缺少大夫,就算有几个赤脚郎中,医术也实在没法看,别说治病,就是把自己的命保住,便是万幸。[ ~] 洛红缨的沐家军里,到是有不少随军医生,还多是当初顾婉给培训出来的,但他们战场救护还行,处理个外伤,都是轻驾就熟,可对付瘟疫,军医哪里有用?就是有,洛红缨也不敢让他们去,万一出事儿,一旦开战,军中没有军医,岂不是拿兵家大事开玩笑? 沐延旭到是下令,在各地重赏征求愿意去定州的大夫,调拨粮草,忙得团团转。 也许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五月初,定州洛红缨洛将军亲笔信函到京,大事不妙,使团里有四个人染上了瘟疫。 其中,就有一个是顾安然! 这封信一送到沐延旭的案头,他一看,就傻了眼,本来是把顾安然扔去捞功劳的,这下,他可怎么跟自家七弟交代! 这边儿还没想好怎么跟沐延昭说,下一封信,前后脚跟着送至,原来是他那位不着调的四弟,让人家桀骜给放回了定州。 这到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双方停战,释放俘虏也很正常,况且是桀骜主动停战,总要给出点儿诚意才是。但是,沐延晔并没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他一样染上了瘟疫,而且症状很严重,洛红缨写信之时,就隐晦地说明,沐延晔很有可能熬不过去。 一看信,沐延旭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浑身发抖,赶紧把几个弟弟都叫进宫。 “他死了也是活该,这次纵然不死,回来也饶不得他!”沐延旭板着脸,目光如刀,他说话到是果决,可看他摇摇欲坠的模样也知道,沐延旭心里不好受。 他几个弟弟脸色都不好看,一家骨肉,沐延晔再不好,也和他们是亲兄弟,而且,和别的皇家不同,沐家才得了天下没几年,还没有染上‘天家无情’的毛病,兄弟以前感情好的很,就是如今起了纷争,沐延旭心里,还是很疼爱自家弟弟的。 沐七最难受,既要担心四哥,还得担心小舅,即使不愿意,他还是赶紧派人送了封信去给顾婉,让顾婉有点儿准备,瘟疫这种东西,天底下就没人不怕,一旦染上,能不能保住小命,只能看天意。 顾婉收到沐七的传信儿的时候,正在专门开辟的药房里准备各种药丸,还有一些消毒解毒的方,打算捐出去。 宝笙脸色煞白地推门,咬牙道:“王妃,出事儿了……大郎染上了瘟疫……” 她一句话未说完,顾婉心里就一咯噔:“大郎?”静默了好半晌,脑才从一片空白中清醒,“可通知嫂了?” “尚未来得及。” 顾婉吐出口气,握紧拳,她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离死别的,心性较一般人坚定,好歹还能保持镇静:“备车,我要回顾府。” 宝笙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准备车马。 到了顾家,把事情一说,方素却显出一点儿前世的风范来,虽然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却并未崩溃,不但没让顾婉安慰,还一个劲儿地安慰顾婉。 “婉娘别怕,郎君一定没事儿,他说回来之后,要给宝宝带一匹小马驹,要教他骑马……” 顾婉低下头,看着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顾玥,顾玥这会儿手里正拿着顾婉送的七巧板摆弄,耳朵却支棱起来,像是知道自家娘亲和姑姑难受,很是乖巧地趴在方素怀里,不哭不闹,也没和一样,钻顾婉怀里。 见自家侄这般懂事儿,顾婉心里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滚下来,方素可能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一般的瘟疫,一般的瘟疫,便是得了,大不了一死,师曼的毒药却不同,他是以折磨人为目的的……顾婉都不敢深想,情况再严重一些,她大哥…… 方素搂着她:“别哭,咱们得先好好的,别让郎君牵挂,无论如何,日还是要过下去。” 顾婉擦干了眼泪,打起精神,在顾家陪着方素呆了好一阵,确定她安好无事,这才回去,不是她不想留下来陪嫂,只是,呆在王府,得到消息显然比在顾家要快得多。 一直到半夜,沐七才从宫里回来,两夫妻面面相觑,也只能互相安慰,他们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只能希望亲人们都福泽深厚,能化险为夷了。 洛红缨大约是知道京里着急,八百里加急的信,是三天就来一封,主要说敌情,顺带地也交代沐延晔和顾南,顾安然的病情。 沐延晔的病情最严重,顾南因为年纪大了,情况也不太好,到是顾安然,也许是随身带的药丸比较有用,还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症状。 虽然因为看不见,还是担忧,可听到这样的消息,顾婉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自从知道大哥罹患疫病,她就好几日睡不好觉,这日,总算是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结果正睡得迷迷糊糊,宝琴犹犹豫豫地进屋,在她榻前转来转去。 顾婉睡觉警觉,一点儿动静,便惊醒了:“宝琴?” 宝琴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顾婉先是皱眉,又是一惊,坐直了身:“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大郎那儿有了消息?” “王妃!”宝琴咬了咬牙,终于伸出手,递给顾婉一张字条,“这是刚才有人从大门缝里塞进来的,门房上刚发现……” 欲得解药,王妃亲来——不过八个大字,字迹还相当熟悉。 顾婉皱眉:“应该是写错了,陈昊要找,也只有找七郎,找我做什么?”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州 定州此时,却不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风声鹤唳。( ·~ ) 虽然停战,但无论庆朝还是达瓦族,都不敢掉以轻心,还是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定州西侧十五里的码头,人来人往,不少挂着沐家旗的货船停留,前一日运送过来的粮草布帛还没有归置妥当,新的车船就又涌了进来。 这到也能看得出,近些年休养生息,还是有些成果在。 虽然乱的厉害,可老百姓的日还是照常过,只是庙里的香火,比往常旺了些许。 就在码头附近,有一座万佛寺,这座寺庙的名头,虽然听起来很响亮,可毕竟地处偏远,它实际上只是个破旧的小庙宇,庙里有一个看着道行高深的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徒弟。 以前香火不旺,那点儿香油钱,也就够师徒三人吃上一口热饭,这几年天下太平,定州老百姓的日也好过了,他们庙里才多了人气,近几月又是战争,又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者渐多,老和尚觉得,再过两个月,他们不但能给菩萨镀个金身,说不得还能翻修下庙宇。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又有船队到此。 不一会儿,一座看起来像战船的二层船上,就下来一队人。 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包围中,两个丫头,扶着一个一身猎装的美丽妇人,看见这一行人,本是匆匆忙忙的人们也有不少忍不住驻足,着实因为那小妇人太美丽,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面貌虽然寻常,可只看气度,也是定州不常见的佳丽。 老和尚端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笑眯眯地把这一行人让去偏殿。想着刚才那足足有十两银重的香火钱,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可惜啊,这种好事儿不可能常常碰见。[ ~]要不然,他早就把庙托付给徒弟,去颐养天年,哪里还用得着天天辛辛苦苦地诵经念佛,吃斋茹素。 顾婉扶着宝笙,宝琴的手,在偏殿里坐下。 这偏殿实在差了些。梁柱腐朽了不说,就连桌椅坐垫上,也积满了灰尘,宝笙和宝琴收拾半天,才勉强收拾出个能坐人的地方。 顾婉到不在意。她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也不是吃不得苦,自己动手点燃了灯火,笑了笑:“不知沐七到了大营不曾?”宝笙用洗干净的杯,给顾婉奉了杯茶,才低声道:“王爷比咱们早出发两日,就是在涯州耽误些时候,这会儿怕是也到了。” 昏暗的灯光,古旧的桌椅。斑驳的佛像,这一切,仿佛构成一幅充满神秘感的图画,连顾婉都觉得,身在这般环境中,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静谧。 “不如,上一炷香。”既然到了庙里,顾婉一时兴起,从宝琴手里接过香烛,供于案上,双手合什,低声念道了几句。 宝笙好奇:“王妃求什么?” 顾婉一笑:“求国泰民安。” 宝琴愕然,努努嘴,到底没说话,顾婉知道,这小丫头大约是以为,自己求的该是大哥和沐七,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之类的,像‘国泰民安’这样的愿,许得未免太大,有些不合时宜。 顾婉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是奇妙的檀香味,不难闻,相反,她还有些喜欢。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心,考虑什么家国大业,她也只想一家人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可是,沐七那样的人,除非国泰民安,否则,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安,便是大哥,也是心怀大志的。 顾婉想起前世,顾安然一说起丰朝攻陷曲泽时,大周朝殉城而死的谢长安,就一脸赞叹,只说大丈夫应当如是! 谢长安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做县令也才三年,丰朝大军,连屠十九城,兵临城下,大周朝军队溃败,师爷劝他投降,他只长叹一声道:“要是投降,能保我曲泽百姓周全,就是有违君臣大义,我也只能降了,但敌军残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我若是投降,岂不是把曲泽百姓送入虎口?” 话毕,谢长安组织义军抵抗了整整半个月,粮草耗尽,后援全无,城破之时,他泪满衣襟,跪在满城百姓面前磕了九个响头,满心愧疚,自刎而死。[ ~] 顾安然一向把谢长安这样的人当成学习的榜样,上辈他光有满腔的雄心大志,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去做什么,这一世,要他遇见困难,遇到危险就缩头,也太为难他了! “王妃,用些斋菜吧。” 只片刻工夫,两个身穿甲胄的护卫,就把热气腾腾的斋菜送了过来,宝笙和宝琴走过去接下,为顾婉摆放在略有些破旧的桌案上。 顾婉笑了笑:“你们也轮班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只是莫要喝酒。” 两个护卫恭恭敬敬地答应。“王妃暂时委屈一下,最近定州城里太乱,各路人马汇聚,这个庙别看小,可那个主持不一般,又和齐爷关系密切,住在他这儿,安全无虞。” 沐七选派来护送顾婉到定州的护卫,都是当年沐家军中出来的好手,当年在大庸,沐七和水波交手的时候,他们都在,后来,顾婉救了沐七,又于军中传授医术,这些人对顾婉相当熟悉了,他们对这个王妃的恭敬,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顾婉点点头:“别担心我,你们要小心些,我一路上交代都需注意,虽然没听说定州城闹瘟疫,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粗心大意,出了差错。” 这些用不着顾婉交代,一路上,宝笙,宝琴和这一群侍卫,可是如临大敌的。 离京时,沐七再三交代,要小心保护王妃,他们哪里敢有半点儿怠慢之处。 一开始,顾婉接到陈昊所谓的信息时,沐七非常惊讶,跟顾婉一样,相当怀疑信息上写的应该是王爷,而不是王妃,根本就不想让顾婉去定州。 就是顾婉自己,也不大想去。 一是根本不确定所谓的解药到底存在不存在。至少按照刘承风的说法,当年师曼只做出个毒药,根本没弄出解药来,当然,这么长时间过去,很有可能师曼已经把解药给研制出来了。 二来,顾婉觉得,既然陈昊这家伙非要自己去,肯定有目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去了只能添乱,就算是有解药,她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如约乖乖地把解药给贡献出来。 还不如让沐七他们调查一番,只要确定有解药,以沐家的能耐,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有机会。 可惜,陈昊那家伙音信全无,简直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沐七和自家师父派出了手底下所有的力量,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 洛红缨那边儿干脆对安意刑讯逼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将军对刑讯这个活儿,一点儿都不熟练,安意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毒药,解药,也不知道什么师曼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他来定州,只是为了杀敌报国,只是为了在沐延晔这个主面前尽忠。 闹到后来,连洛将军都觉得,安意大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疫情越来越严重,顾安然的病情也逐渐加重了,顾婉能不管沐延晔的死活,对她大哥,她可狠不下心。 顾婉在家思量许久。 结果,她还动作,一连数日,写了字的纸鸢随风而落,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登门送信,连家里负责采买的丫头出门买个菜,都能带回一张墨渍一看就很旧的纸条来。 陈昊这般坚持,留下这么多线索,可沐七的人,陈文柔的人,甚至是沐延旭的人,愣是找不到陈昊。 顾婉叹息,觉得若是某一天,陈昊企图改朝换代,沐家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过他,为了大哥,即使知道是冒险,这个险,也不能不冒,只好收拾行装,随着开赴定州的‘后勤’大军一起出发了……简单地吃过斋菜,顾婉借着灯光,取出陈昊最后送来的信——‘定州,桐城,虎跳崖’ 宝笙和宝琴都看见了,面上不觉带出几分忧虑:“王妃,虎跳崖的路崎岖难走,不适合大军行动,带的人少的话,太过危险,您真要去?” 顾婉苦笑:“我是真不想去,谁乐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都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说不定,说不定四王爷和大郎都能吉人天相,转危为安的……” “你们也说了,只是说不定。”顾婉按了按眉心,难道她能去赌这‘说不定’? 其实,顾婉心里虽然担心,并不太怕,陈昊的确身在暗处,占据优势,但他再聪明,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可顾婉不一样,她是王妃,洛红缨的沐家军就在附近,该怕的,是陈昊才对。 “虎跳崖?”顾婉让宝笙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地形确实够复杂,路也不好走,她也只能看出这么点儿东西,毕竟,对排兵布阵什么的,她是外行。 “宝琴,你把孙叔请来,我们商量商量。”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会 虎跳崖是桐城云断山最险峻的山崖,听说在此枉死的孤魂野鬼众多,整个山崖终年被云雾笼罩,阴气十足,便是常年混迹山野的猎户,可熟悉地形的采药人都轻易不敢涉足其间。 但今日,虎跳崖顶难得的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地面上,居然竖起一座木屋,木屋还并不简陋,颇有几分精致,显然建造这个木屋的,不是寻常俗手。 木屋前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照得木屋前亮堂堂的,到让这悬崖,显得不那般阴森。 门口摆放了一个石头砌成的石桌,旁边是两个石墩。 石墩上,此时便坐着一人。 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可虎跳崖崖顶,寒气依旧刺骨,那人只穿了一件儿单薄的素袍,望着山顶朦胧的雾气发呆。 不多时,一个十四五岁的,梳着双丫鬟的小姑娘,打开木屋的门,缓缓走出,她双颊通红,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可爱。 小丫鬟走到石桌旁边,送了一杯看不出热气的茶水,给石凳上那人。 “公子,您把红姐姐扔在大庸,也不担心?” 石凳上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艳若桃李的脸,他长得极好,只是看着身体似乎不大健康,单薄瘦削,脸上也无血色——正是曾经丰朝赫赫有名的天子近臣,陈昊。 “唐红如何,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陈昊静静地抬起手,略微理了理发鬓,纵然风姿依旧。可他却老了,鬓角早已斑白,就是染得再乌黑亮丽,也比不上天然的光泽。 也是。十几年过去,岁月催人,他也该老了。 那小丫鬟似乎有些愕然。随即又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也是,旁人不知道,她这跟了公子三年的贴身丫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家这位主子的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本就是装出来的,用得着你时,自是把你当珠玉,用不着时,却毫不犹豫。弃如敝履,都是常态。 说起来,这么多年,唯一能让自家主子挂记于心,永不忘怀的,也只有沐家的人,尤其是沐家最不起眼,却堪称智者,不可或缺的那位七公子。 小丫鬟也没多同情那个让主子用过即丢的唐红。唐姑娘,只低声道:“已经探查清楚,七王妃身边除了二百甲士之外,还有两个高手,是前朝宰相刘承风的门下,楼音和王凯。听说这二人身手不凡,当年姑苏秦剑,在他二人联手之下,也没接住三招。” 陈昊笑了笑:“你还漏掉一个,罢了,以他的能耐,本就不是你们能探得到的……这也没什么,谁来都一样。” 他多次算计沐家与沐七,其中好几次都是必死无疑之局,偏偏那人运气太好,总有贵人出手相助,无论是那江湖上的游侠刺客,还是身为前朝显贵的公子哥儿,竟然都乐意为他赴汤蹈火。 想到此,陈昊不觉眯了眯眼,以前对上沐七,总是损兵折将,还有两次惹火烧身,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勉强保持住了不胜不败。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今日梦醒,还有了咳血的征兆,找大夫诊治,也看不出所以然。 陈昊叹息,他自觉时日无多,陈家和沐家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才好,要不然,魂归九泉,他有何颜面去见先父先母? 见自家主子的神色不同以往,小丫头颇有些好奇,她家主子隐匿行踪,花了足足一年时间在虎跳崖上,期间不知杀了多少误入此地的人,有寻常百姓,也有世家名门子弟,惹下的麻烦,真真让大家伙疲于奔命,可前些年严守秘密,今日却主动邀人前来,也不怕曝露? 小丫头的年纪毕竟太轻,还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公子,您能不能告诉属下,您究竟想做什么?”以前在丰朝,他们这些手下好歹还能看得出,自家主子除了和沐家较劲之外,还有点儿争权夺利的心思在,可现在,他们主子却越发的神秘莫测,让人揣摩不出心思。 陈昊挑眉,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神采:“要是我说,只是经过这么多年,我有些疲累,也想开了,觉得了无生趣,却又不乐意一个人孤零零踏上黄泉路,终究还是想拉着一个绝代佳人一起走,你相信不相信?” 小丫鬟失笑:“那您可要找天上的王母娘娘才行,其他人,哪里配得起您?” 话里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王母娘娘的年纪不小了,正好配陈昊这个一直装嫩的老黄瓜。 陈昊也不以为意:“我找的佳人,虽然不是王母娘娘,但任谁见了,也不能说不迷人,再说,有那小子喜欢,便是寻常女子,也要身价倍增的。” 他在涯州,在大庸,两次见到顾婉,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沐七那样的人,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面貌,或许不是最好的,却绝对是最符合沐七的审美观。 陈昊忍不住笑——他们俩性格迥异,斗了这些年,于爱好这方面,却意外相合,喜欢的东西,居然差不多。 说话间,便有两人抬着一顶青色的大轿子乘着黎明的红霞,缓缓步上山顶。 那轿子显得有些大,比寻常的四人抬的轿子,还稍微大了一点儿。 小丫鬟看了半天,忍不住咕哝了句:“这轿子里不会藏着几个功夫高妙的刺客吧?” 陈昊举目,红日初升,云雾缭绕。 虎跳崖的崖顶,树木不多,只有一些低矮的草,大部分是嶙峋的山石,陡峭的很,山涧里流水淙淙,银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气势磅薄。 那两个人,加上一顶轿子,走得很慢,两个人的脸色凝重,步子虽然极稳,却小心翼翼,显然对肩膀上抬的人,看得重。 楼音和王凯顶着露水,一路把顾婉送到陈昊的石桌前面,才放下轿子,打开帘子,里面正打瞌睡的佳人顾婉,揉了揉眼睛,一睁眼,见到陈昊,第一句话便是:“陈公子,解药呢?” 陈昊顿时失笑摇头:“你未免太着急。” 顾婉坐在轿子里,她今日穿得长袍似乎有些不合身,略大了一点儿,不过,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韵,和她往日名门淑女的模样相较,也算各有千秋。 “不能不急,我只剩下一个大哥。”顾婉叹了口气,“陈公子要是有解药在,不如就赶紧给了我吧,让楼音送回去,其他事,慢慢说不迟。” 顾婉脸上带着愁容,说话到还不急不缓的,楼音和王凯两个,却是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什么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早在一天前,他们就派了不少探子探查过,确定这个虎跳崖只有陈昊和一个小婢女在,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埋伏……但到现在,他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总担心忽然冒出几个刺客杀手! 陈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设下圈套,把王妃引来,难道真的只是想叙叙旧? 楼音左右看了看,他很有信心,现在他若是冲过去,将那位文弱公子一举拿下,就算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百分之八十,总是有的。 可惜,他也只能想想——毕竟,他们想要的是解药,不是陈昊这个人!抓人容易,可谁能保证,解药就被他带在身上? 陈昊轻咳了一声,瞥了楼音和王凯一眼,冲着顾婉一笑,便是顾婉,看到他灿若春花的笑容,也不免觉得心旷神怡。 “来,陪我喝杯茶,先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陈昊一挥手,他的小婢女就返身从木屋里取出一个虎皮坐垫儿,搁在石凳上,又端来一杯茶水,顾婉的待遇,明显比陈昊的要好,至少,茶水还冒着热气。 “放心,没毒的。谁敢在药王高徒面前下毒?” 顾婉步下轿子,轻轻盈盈地走到石凳前坐下,却没动那杯茶水,连杯子也不曾碰一下。 陈昊失笑:“好吧,你不想喝茶,便披上件斗篷,山上风冷,你若是病了,在下可没法子跟沐七交代,沐七那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凶狠起来,我也不敢惹。” 他敛眉低语,神态温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场‘好友相聚’。 顾婉还未说话,那边儿楼音已经取了个狐裘斗篷递来,让她裹上。 斗篷阻隔了寒风,身子果然暖和许多,顾婉抬头,看着陈昊的脸:“你的故事,该讲给沐七听才是,何必找我?” 陈昊挑眉:“你看看这虎跳崖的风景,我们坐于云端,欣赏朝霞,两个大男人,多煞风景,还是伴着红粉佳人,更有趣味。” 顾婉无语,叹道:“好吧,那我只能洗耳恭听。”既然来了,总要看看这人到底想要怎样。 陈昊遥望着远方瀑布,嘴角噙着一抹消不去的笑意:“我的人生,其实是极幸运的,大部分岁月,都过得比大多数人要好,即使我陈家被灭族,对我的影响,也并不算大,还是照样在红尘里嬉戏,在繁华里打滚。”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陷阱 陈昊的目光,一直平和温柔,哪怕此时于这深夜里,顶着北风,气氛诡谲,他看起来也依旧是温和无害。(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 “说起来,舅舅待我,已是极好,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比沐七他们还要好些,舅舅还为我延请名师,教我读书。” “我不到三十岁,就能成为天子近臣,甚至能左右朝堂,纵然是我自己努力,可这里面,舅舅想必也是费了力气的。”要他真是平头百姓,寒门子弟,没有身家背景,就是再有才气,再有能力,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地位居高位。 陈昊长叹,“和沐家过不去,外人看来,大概会说我不知好歹,便是我自己,其实也心中疑惑,左右为难。” “只是,我记事早,祸事发生时,又已经是十岁的少年,父亲被问斩的那一日,我都不能去法场送行,母亲搂着我痛哭流涕,跪在舅舅的房门前,一身狼狈,撞得满脸鲜血,声声哀鸣,字字血泪,舅舅却也是无可奈何,硬是把我和我娘锁在庄子里,锁了整整一个月。” 陈昊的目中,露出一抹复杂之色:“父亲死后没多久,母亲便殉情而死,我也不得不改换门庭,从此和陈家,和凶暴残忍,杀害无辜的陈国公再也没有关系,舅舅待我不薄,我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便是一时心怀怨愤,这颗心,也非石头所做,不是捂不热的,渐渐地,我到忘了所谓的深仇大恨,只乖乖当舅舅心中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说到此。他的眉眼更是柔和:“初时与沐七斗气,也不过小打小闹,真没想把他怎样!他是舅舅的儿子,我也是把他当弟弟的。” 他本就是个会说话的男子。神态间虽然淡淡的,但人们听来,只觉他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听他娓娓而言,明明说的话题,并不算轻松,楼音和王凯的精神,却不觉放松下来。【叶*子】【悠*悠】 陈昊静默了片刻,见顾婉神情依旧凝重,笑着转移话题:“这次师曼的毒物在草原和定州附近散播。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这事儿根本与我无干,虽然我觉得,既然有这种厉害的武器存在。八百年前,就该投到达瓦族的地盘上去……” 他徐徐开口,眉眼间带出几分不屑之色,“师曼还是有些妇人之仁,刘家那个老二,也不是个能成大器的……” 顾婉忍不住摇头:“还请陈公子留些口德。”好歹也该为尊者讳,刘乘雨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公,且已死去。有些话,别人能说,她却是不好听的。 陈昊一挑眉,恍然失笑:“也罢,这些想必王妃也不爱听,我不是好人。到也没有变态到真想任凭我中原百姓无辜惨死,便告诉你吧,虽然师曼的毒物,与我无干,我却知道怎么去解。” 他语声很轻,终于说到正题,顾婉提起一口气,不自觉侧耳。 陈昊轻轻一叹:“解药很简单,王妃也是知道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呢喃,顾婉不自觉靠得他更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仿佛天塌地陷,山川动荡,顾婉脚下的山石扭曲,瞬间裂开了一条口子,她身子不稳,整个人都像后倒去,楼音和王凯低呼一声,齐齐想扑了过来。 顾婉眼睁睁看着整个虎跳崖起了巨大的变化,上面包括那木屋在内,所有的东西都在下陷,下陷的速度还快得惊人,楼音,王凯也站不住脚,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就连那圆脸的小婢女,也花容失色,显然吓了一大跳! 她一边随手摸着坑坑洼洼的岩石像下滑,一边听着耳边的风声,不知怎么的,忽然想笑。 她本来觉得,自己的一生,很像以前看过的架空历史的平淡种田文,后来出现争霸天下的戏码,又嫁入了皇家,似乎有点儿宅斗,宫斗的意思,到了现在,冒出这一出,又是机关又是陷阱,简直像是穿越进了很古老的武侠小说里。[WWw.YZUU点com]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武侠小说主角的好运气,掉进个陷阱,就能遇见高人,找到宝藏,或者寻到什么武功秘籍! 只是,她要武功秘籍做什么,真想要,花个几十点儿积分,从随身的商店里能买十几本,再说宝藏,天底下还有什么宝藏,值得她拿命去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间,顾婉终于脚踏实地——“咳咳,请问有人在吗?冒昧来访,还请主人家不要见怪!” “扑哧。”一声轻笑,在顾婉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灯光,陈昊点燃了烛火,正托着灯烛,笑着看她,“你还真有趣,别的女孩子遇见这种情况,早就吓哭了,你到有心思开玩笑?” 顾婉叹了口气,她哪里是开玩笑,她只是当真希望这地方早有主人,不是陈昊这家伙打造的牢笼罢了。 借着烛光,顾婉四下打量许久,木屋还在,石桌石凳也还在,甚至就连她那顶轿子,都戳在旁边,只是楼音和王凯,似乎不在这里。 这似乎就是一个中空的山腹,远处漆黑,看不清楚,近看却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没有镶金镀银,也不曾装扮的金碧辉煌,更没有奇珍异宝在里面,最中央有一片椭圆形的水池,里面的水到还清澈。 “请坐。”陈昊意思意思地用袖子扫了扫石凳,自己坐下,示意顾婉也坐。 顾婉从善如流,也跟着落座,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我真是搞不懂,陈公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人太不按常理出牌,所作所为,旁人根本就看不明白。 陈昊撑着石桌,忽然皱眉,一抬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顾婉听他咳嗽,目光闪了闪:“看来你病得不轻。”她一开始见陈昊的脸色不好,还以为是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此时听他咳嗽时的杂音,就知道这人病得厉害。肺病,在这个时代是绝症,大约也只有一个人能治好,便是她顾婉! “上次我替你把过脉,似乎没察觉到你的病情?”顾婉看了看陈昊的面色,吐出口气,“……你该知道,我的医术还可以,若是你愿意,我为你诊治一番如何?” 陈昊摇头:“那一年寒冬,在沐家院子里跪得太久,吹了凉风,就伤了肺,结果久治不愈,总是咳嗽,咳久了,到也习以为常……要是哪一天,我这咳嗽好了,恐怕还会觉得不习惯,就干脆带它一起进棺材,我这一生,好歹也落下点儿东西,不那么寂寞。” 说着,陈昊微微一笑,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这两年一直在找魂归之地,我生的时候没有选择,死的时候,总要选一个我愿意长眠的所在才好,你觉得这里怎样?” 他的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顾婉瞬间觉得后背发冷,却面不改色地道:“我虽然不懂风水,却也知道,虎跳崖乃大凶之地,这地方也看不出奇特之处,不过,人死之后,化成枯骨,埋在哪里,都没有差别。” 陈昊失笑:“王妃有所不知,这虎跳崖对别人来说,也许很寻常,和陈家与沐家,却是大有渊源,可以说,这地方是我这一生悲喜剧的起点,用它来当终点,再好不过。” 他静静地看了顾婉好一会儿,见顾婉不哭不闹,或许有那么一点儿忧色,却并不惊惧害怕,脸上浮现出一抹赞色:“哎,王妃也别怪在下,要怪,就怪你挑丈夫的眼光太差,谁让我偏偏就是看沐七不顺眼,就是不想让他太痛快!” 闻言,以顾婉的性子,都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你们两个人的恩怨,何必牵连上我?”就因为她嫁给了沐七,这也着实太冤枉! 陈昊挠了挠头:“我要死了,临死之前,难道还不能挑一个赏心悦目的绝代佳人陪嫁?难不成还要找沐七?那就未免太悲惨!” 顾婉无语! 陈昊看了她一眼:“你别伤心,这个坟墓,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你再也找不到你这地方更有价值的坟墓了,何况,还有我作陪。” 顾婉眨眨眼,虽然她从没想过和沐七以外的男人同穴而埋,却也不得不承认,以陈昊的皮相,想来很多女人都会喜欢他做‘陪葬品’! 陈昊安静了片刻,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牛皮纸,放在石桌上。 顾婉借着烛光看了看,只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还有几个图形,看模样像齿轮,看得她头昏眼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不懂?”陈昊略有点儿失望,“我还以为,你好97ks.net歹跟你娘亲学到些东西,哎,没想到你竟看不懂,刘乘雨那一身的技艺真是可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顾婉恍然——原来这人潜入自家,就是为了这么一张纸,只是这东西太复杂,柳木头看到,或许会很兴奋,她一个女子,对这玩意可没多大兴趣。 “……陈公子,看样子你也不打算这会儿就把我宰了,到此地步,您总该让我解惑才是。”顾婉干脆稳稳当当地坐下,撑着头,认认真真地问道,“我之所以不远千里,赴约而来,就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有没有解药?”RQ 叶子悠悠最快更新,请收藏叶子悠悠( .yzu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宝库 “解药……自然是有。( ·~ )”陈昊大大方方地从腰间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张药方,递给顾婉。 顾婉接过来一看,就忍不住蹙眉。 不是这方不够高妙,实际上,顾婉是行家,当然看得出来,这方不只是高妙,而且便是薛神医亲临,宫中太医齐聚,再加上自己那位药王师父,大约也开不出比这个更绝妙的方。 只是,这方是用来治疗鼠疫的…… 看到顾婉眉宇间的疑惑,陈昊顿时失笑:“你当真以为早就作了古的师曼,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闹事?当年连师曼疼爱有加的好师弟,都背叛了他,区区一个安意,才几个月接触而已,怎么可能得到他的新任?” 陈昊似乎有些疲惫,坐在水池边的石块儿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领,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儿:“师曼已经死了,他手里那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我终究是没有弄到手。” 他的语气,似是颇为惋惜。 “师曼年轻的时候,满心都是仇恨,没成想,年纪大了,到变得悲天悯人起来,油盐不进。” 陈昊摇了摇头“我最终拿到的,他那个配方,只是个残次品,试了几次,总不如意,哎,在这方面,我还真没什么天分,远比不上那位。” “这次草原上闹的瘟疫,就是我看了他的配方,自己琢磨,稍微做了下实验,很简单,不过是加入染了疫病之人的血肉。当然比不上师曼弄出来的东西完美,不过也挺好用的,师曼那人心思还是不够活泛,要不然。他的大仇早就能报,何苦为了这点儿事儿,煎熬一生!” 陈昊言语轻慢。这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小游戏,玩笑而已。 “算了,还是别寒碜那人,虽然我没有宣扬过。【叶*】【*】沐七应该,说起来,我和他还是同门,别看我比他小几十岁,可按照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师叔,这么说来……”陈昊眨眨眼“刘乘雨也得叫我师叔,王妃要叫我一声师叔祖才是。” 顾婉无语——这辈分! “可惜时间不够,要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能让刘乘雨惊慌失措,连自家师兄都要砍的毒药,到底有多么惊人!” 陈昊轻咳了两声。随手从水池里舀了一点儿清水漱口,把嘴角的血渍洗去。 “不要用看怪物的眼神儿看我,你们该感谢我才是,我不过随便派出几人,在草原上动了些手脚,污了几处水源。战果就比沐家军十年磨剑还要好,中原百姓,都该谢我。” 他舒展开身体,脸上露出孩一般的笑容,很温和,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他这都是歪理,偏偏这歪理,还很说得通,顾婉按了按眉心:“你就没有想过,感染疫病的,不只是蛮人,还可能有沐家军的将士,还会有我边境上的百姓。” 事实如此,虽然蛮人损失惨重,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轻,近二十个城池,因此遭难。 “如果蛮人知道你的所为,同样把这手段用到我们身上,又会如何?” 顾婉忽然后怕——病毒不长眼,不是只有蛮人会生病,自己人也一样是**凡躯,得了病,一样要死……要是这事儿被翻出来,陈昊和师曼身败名裂是小,让这种恶毒的手段为人所知,才是大灾难! “那与我何干,只要我自己高兴,便是死上几万人,我也不在乎,再说,中原人口众多,便是死上十几万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蛮人则不同,牲畜死亡,人口损失,他们受不住!” 看见他不以为意的表情,顾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 无论哪个时代,‘科学家’都是大凶器! 她心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真不知道这些疯狂‘科学家’是多一点儿好,还是少一点儿好! 顾婉喘息了一会儿,把药方叠起来,塞在腰间的荷包里面,站起身,随手将石壁上的一盏灯台取下,举在手中,扭头看向陈昊:“不知陈公肯不肯送我出去?” “抱歉,不是我不肯,只是,你听说过有那具尸体,能自己从坟墓里走出去的?”陈昊失笑,指了指不远处的精致木屋“你仔细看看,它像不像棺材?” 顾婉这时才发现,这个精致的木屋,主体竟然是用阴沉木制造的,只有窗户和门,使用的是金丝楠木,虽然雕刻的很精致,细细看来,整体却与放大无数倍的棺木差不多。 看来,陈昊确实是有心选择此地作为埋骨之所了,他根本就没想活着出去,又怎么会肯放了自己? 见顾婉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浮起浓浓的失望之色,陈昊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认为一般情况下,一向是颇为挺怜香惜玉的,让自己的神态更亲切几分,笑道:“王妃,你也别想太多,怎么都是一死,何必让自己不高兴,不如学学我,安安静静地坐下,欣赏欣赏这鬼斧神工的地下宝库?” 顾婉沉默——原来这里就是丰朝的藏宝之地,还真有点儿样,就和她想象中藏宝地一样,偏远,隐蔽,昏暗。 只是还缺了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 难不成陈昊把宝贝都给运出去了?这也不难,定州桐城的断魂山,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即使有大批的宝贝运出去,大概也不会被人发现。 陈昊来了兴致,从石桌上拿起那张鬼画符一样的设计图,凑过来指给顾婉看:“你瞧,这地下宝库一共有三层,咱们呆的地方是第二层的〖中〗央部分,可惜设计图太复杂,时间又不够用,最底下一层我还下不去,要不然,选下面最接近地气的地方才好。” 顾婉一边儿听他说,接过设计图纸,仔细看了看,还是看不懂,不过,从图纸上到是发现了三个出口,第二层的出口看样是在最东面。 陈昊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你要是想找,可以去探险一番,我不介意,甚至还可以陪你一起,这个藏宝库不小,地形复杂,机关众多,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太放心,而且,这么黑,你一个姑娘孤身一人,肯定会害怕。” “陈公真是体贴。” 顾婉挠了挠头,苦笑道“不过,看你这般自信,想必是这里确实没有出。?” “一共三道门,我都已经封死,咱们下来的时候用的,是我自己huā费了半年的时间打通的通道,下来的同时,我就破坏了机关不能再用,想出去也不是不行,如果有一个和我一样精通机械杂工的大师,找对了地方,也huā上半年的时间,大约有八成把握能挖进来的。” “半年?”顾婉苦笑“我可不想和一个疯呆在一起半年,那我也非得变成疯不可。” “大约用不了半年,虽然有水,可此地绝对没有食物,大概七八天之后,你就不用烦恼怎么面对我了。”陈昊忽然蹙眉“只是,不知道饿死的女孩会不会很难看?我是想找一个佳人作伴儿,要是你变得太难看,我可是会头痛的……” 顾婉不说话,只在盯着石壁,上上下下地扫视。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苦恼,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在想什么?”陈昊靠坐在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婉的动作“除非你有神仙手段,能开山劈石,要不然,光靠眼睛,恐怕是看不穿石壁的。” “开山劈石什么的,到不是不能,只不过,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儿,实在是有点儿不敢,力量小一下,恐怕不管用,若是稍微大了,万一闹得山洞崩塌,到把我给活埋,还是跟个疯活埋在一起,那可怎么得了?” 顾婉吐出口气,呢喃:“只是,若上面的人真的要半年才能把我救出去,我到宁愿冒险,半年幽禁在这儿,就是不死,也是要疯的——你说是不是,齐大哥?” 陈昊猛然扭头。 一个瘦削的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婉身后,他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陈昊却也知道,这人就是‘塞上飞白”齐长关。 陈昊的视线在那顶比寻常大上许多的轿上滑过,失笑道:“我知道飞白兄肯定会跟着,毕竟,沐七一遇到麻烦,首先就会想到你,只是不曾想,你会跟得这般近!”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一个江湖豪侠,何等闲自在,为什么非要和沐七扯上关系?若是你不交他那个朋友,此时恐怕正携美纵游山水间,逍遥快活,结交了他,你这十几年来,便不得不为了他东奔西跑,也不知受了多少次伤,遇到多少艰难,何苦,何苦!” 齐飞白根本不理他,只看着顾婉,虽然身处险境,还不知能不能逃脱,可他的眉眼,却无一丝半毫的惊惧担忧,身体便如历经千万年风吹雨打不变色的岩石,坚硬到甚至有些刻板。 “你要怎么做?我都帮你。” 顾婉点点头,这人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把轿里的箱搬出来,咱们先吃点儿东西,从长计议,便是要脱困,也要有力气才好。”(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路 齐长关三两下,就把顾婉那顶又大,又豪华,又舒适,还很贵的轿子给拆成了碎片儿,固定在底部的檀木箱子也被他一只手拎着提溜到顾婉身前。[] 那檀木箱子足有半人高,不知分了多少层,每一层都用油纸覆盖,看不见原貌,神神秘秘的。 顾婉只掀开第一层的油纸—— 一摞用牛皮纸包裹好的肉干,十几盒盒装的密封糖果点心,都是一品斋出品,质量上等,味道极佳,保存时间长。 顾婉挑了块儿蜜饯尝了尝,虽然凉了,也有些黏糊,到底还算是能入口。 还有两壶宝笙给准备的梅子酒,这种情况下貌似是用不着了。 顾婉取出几块儿糕点塞到齐长关手里,硬逼着他吞下去,齐长关虽然不大挑食,可对甜品向来敬谢不敏,只是此时此刻,貌似也没法挑剔,只能吃了。 陈昊看的目瞪口呆,哑然无语。 顾婉随手也递给他一块儿杏仁酥:“尝尝,是一品斋大师傅特制,别看外表普通,实际上非常费工夫,寻常客人可吃不到。” 陈昊愣了好半晌:“为什么沐七的媳妇……竟然是你这样的……”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不懂享受为何物的沐七,竟然有一个出趟门连零嘴都要带一堆的媳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沐七那家伙出门在外,可是连多余的银钱都不肯带,好几次外出办事,半路上就囊中羞涩。不得不跑去相熟的朋友家打秋风。也幸亏那家伙人缘好,至交好友遍布各地,即使是一文钱都不带,他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你不吃?”顾婉食量不大。略吃了几块儿点心就饱了。 陈昊叹气,看着这些食物,略算了算。[]失笑:“也没什么,省吃俭用,你们俩到也能坚持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之内,沐七能把你们给弄出去,我也就认了,只能怪我命不好。老天爷不开眼,是你们两口子的运气。” 顾婉摇了摇头,苦笑:“真让我吃半个月的点心,恐怕我出去之后,一品斋就得关门。因为它的老板会一闻见甜香味就要吐!” 陈昊此时也并不着急,靠着水池坐下,和顾婉二人轻言细语地交谈,说了几句闲话,抬头见齐长关只拿着一块儿酥饼,细嚼慢咽,低着头,静默无语,目中忽然露出一抹异色。轻声道:“我真不懂,你为什么总愿意为沐七赴汤蹈火?从当年塞上龙王的夜宴,到决战大庸城,你身上十道伤痕,便有八道是为了他,那个人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一个江湖游侠,自己捆住自己,仿佛永远也挣脱不开。” 陈昊其实是有些羡慕的,他一生也有朋友无数,可当他落难,那些所谓的友人,尽是落井下石之辈,而沐七明明什么都不做,只会索取,偏偏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赴死,当年乐安侯水波,忠心耿耿的丰朝小侯爷,即使与他反目成仇,却也是逼于无奈,不情不愿的,甚至还愧疚得自断右臂! 齐长关连头不抬一下。 陈昊忽然冷笑:“我不信,你便真不恨沐七……为了他,你妻子担惊受怕,耗神过度,最后难产而死,你的孩儿,还来不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人世,来不及喊你一声爹,你就当真甘心?” 闻言,顾婉手一颤,愕然地看着齐飞白:“罗姐姐……死了!”她脑子一乱,一时间觉得背脊冰凉,那条被她抢回来的生命,居然就这般消失了,齐长关此生,难不成又是注定了一生孤苦,荒野埋骨? 明明听说,是生了个男孩儿的,齐长关还让沐七给那孩子取了名字,叫长生,也不管会不会和齐长关的名字相冲。 得到消息的那个晚上,沐七回来之后,高兴得多喝了两碗粥,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自己聊了半晚上,还说等齐长关的小娃娃长大,他要亲自给长生启蒙,要像自家舅舅‘欺负’他这个徒弟一般,也让长生享受享受特别的爱! 沐七好几次抱怨,齐长关都不肯带着弟妹和小侄子来京,让他这么长时间,连想见未来徒弟一面,都见不到,还说下次相遇,一定要齐长关好看。[WWw.YZUU点com] 顾婉愣愣地,盯着齐长关雪白瘦削的脸——若罗姐姐是难产而亡,恐怕正是她与沐七新婚前几日,这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参加婚礼,来恭贺沐七,来为他挡酒的? 齐长关猛然抬头,虽然面无表情,但看着陈昊的目光,冷如如冰刀。 陈昊笑了笑,依旧温文尔雅,仿佛他脱口而出的,不是这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话语,只是唠叨了几句家常。 看着他的脸,齐长关手一动,雪白的剑刺出,只一瞬间,剑尖就抵在陈昊的眉心,雪亮的光芒,照得他的脸白的有些诡异。 顾婉咬住唇,并不出声——在她的心里,大约也觉得这样的祸害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只是,齐长关并没有刺下去,他的手指 .97ks.net缩紧,甚至隐隐发青,却还是一寸一寸地将剑收回。 连顾婉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并不惧怕杀人的剑客,愿意放过陈昊。 “我不杀已死之人,所以我不杀你。” 齐长关缓缓地把剑收回腰间,抬头,漆黑的,仿佛夜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婉,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延昭。和他无关,别让他知道。” 顾婉叹了口气,点头——可这事儿,又能瞒得住多久?显然,齐长关根本没有想那么远,他只是很单纯的,并不想让好友与他一起痛苦,于是,他就不管不顾地瞒住了一切! 陈昊冷笑,心里的悲哀,却是莫可名状:“你不用担心沐七会知道,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本以为只有一个王妃相伴,如今有绝代剑客同赴黄泉,到更热闹了。” 顾婉皱眉,走过去继续翻箱子,从大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小个儿的木头箱子,搁在身前,打开。 陈昊走上前看了看,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怪味:“是什么?硫磺?王妃真不愧是药王的弟子,出门还带着丹药。” 其实,前朝就有火药存在了,只不过,大多数都是炼丹的道士弄出来的,能燃烧,威力却不大,距离开山劈石,还远得很。 虽然炸药不同于火药,但陈昊见多识广,只闻了闻味道,就能猜出这大概是什么东西。 顾婉叹了口气,看他一眼:“这玩意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是真不想让它面世。” 当年战争期间,自己可都没把炸药给折腾出来…… 但这次出门,顾婉总有不安,不说陈昊,定州偏远,又时常有蛮人出没,当年她外公,不就因为陷在蛮人的包围圈里,才把自己给卖了,鬼使神差的,顾婉也没管安全不安全,就买了几盒土炸药塞在自家箱子里。 虽然刚买完,她就有点儿后悔,可一直到船行至定州,她也没把这东西给扔下河。 看着一盒子不怎么保险的土炸药,顾婉挠头,到底没敢伸手去拿,她就是想用这东西炸开山石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炸药,放多少,才不至于炸伤,或者引起塌方。 吸了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顾婉伸出手,拿起一块儿只有巴掌大的炸药,四下看了看,拎着灯烛走到东面,把炸药塞在石缝里,长长的引线扯出来,点燃,然后转身就跑。 齐长关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接住她,也就一迟疑的工夫——轰一声! 烟雾弥漫,飞沙走石! 齐长关把顾婉按倒,身体绷直。 陈昊胸口闷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好半天,烟雾消散,顾婉咳嗽着抬头,非常失望,虽然石壁少了一大块儿,可到底还是没有穿透,依旧看不见光! 陈昊蹙眉,瞪着那很不起眼的箱子。 齐长关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腰间的软剑,陈昊叹了口气:“我真不该小看你,顾婉。” 这是他头一次称呼顾婉,而不是王妃,“这到底是什么?” 顾婉没理会他,心有余悸地瞪着炸药块儿,愁眉苦脸:“这玩意儿不知道够不够,从哪里炸比较合适?” 陈昊闭上嘴。 齐长关从石桌上捡起那张设计图,细细端量,半晌,低声道:“我来。” 这么大的响动,哪怕最后穿不透山石,也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现在只怕塌方,不过,这地方能被建成藏宝库,想必建造之时就考虑好了,不该那么容易崩塌才是。 陈昊的目中闪过一抹郁闷之色,苦笑:“看样子,只要一碰上和沐七相关的事儿,老天就喜欢与我作对。” 他闭了闭眼,叹道:“看样子你们虽然有点儿把握,可也不一定真能开山劈石地钻出去,能不能别太急,等我死了,你们再走……说实话,这大好坟墓,我是真不想让你们俩就这般给我毁掉……就因为这地方,我爹背上贪污受贿,杀良冒功的恶名,我们陈家一族,死伤殆尽,难不成,我这个苦主,连在此地终结,这么小的愿望,也不能达成?”RQ 叶子悠悠最快更新,请收藏叶子悠悠( .yzu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扭曲 齐长关根本不理他,把设计图纸展开,细细看了半晌,就一手持烛台,另一只手不断地在四周石壁上敲击。【叶*】【*】 陈昊叹息。 顾婉失笑,猜测这人计算了一下他与齐飞白的武力值,无论怎么算,只要不是作者专门给他开金手指www.97ks.net,便是齐长关只用一只脚,不,便是手脚都不能用,陈昊也别想从人家手里抢夺到任何一样东西。 不过,显然齐长关的探索也不是那般顺利,天书一样的设计图纸,顾婉完全看不懂,齐飞白看起来也显得艰涩。 “如果沐七在就好了。”即使是始终面无表情,对生死都不太放在心上的齐飞白,对于能否炸开山石,逃离此地,也多少有些不确定,他不怕自己死! 齐飞白借着烛光,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气定神闲,到也不慌不忙的顾婉,忽然觉得有些冷,有一点儿怕,他穿得单薄,山洞里又潮湿阴暗,冷也正常。 顾婉一笑,从箱里取出两只细白的碗,盛了梅酒,递与齐飞白:“喝点儿酒,暖暖身。” 齐飞白也不拒绝,接过来一口饮尽,看着顾婉的目光,已有坚定之意,恍惚间,想起那个人多身影…… 他生命的前十年无惧无怕,活与死对他并无分别,如今有俱有怕,他却真心感激那位让他懂得了惧怕的友人,因为有那人在,所以他独坐荒野,不知寂寞,所以他失去骨肉亲人。也不至于绝望,所以他无数次受伤流血,可那痛苦,都是温暖的…… 就如陈昊所说。他本是超脱之人。若未与那人相遇,他的一生,大约能潇洒自在地过,或是喝酒杀人,或是在塞北大漠中纵横,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大概会流传起有关他的传说。 但遇见了他,他便愿意放弃掉自由,换取那比自由的滋味更美妙的温暖! 人生得一知己。( ·~ )得到一个自己能心甘情愿地为其赴死的知己,何等幸运! 只为了这一点儿幸运,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要他失去心爱之人! 齐飞白脸上浮现出一抹安然,随手甩下酒碗,又扭头去看那复杂到让人头痛的设计图纸。 陈昊再一次叹气:“王妃乃雅人,即使荒野小酌,酒具也这般精良,可惜,碰上了个不懂情趣的粗人。”他伸手,捧起另外一只碗,自己倒酒,小心喝了一口。梅酒有润肺止咳的功效,到适合他,一碗酒饮尽,胸口的滞涩,到略略消散了几分。 身体舒爽。陈昊竟然有了几分精神。 “故事一直没说成……我大约活不久了。在这之前,总要让人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沐家也非全然无辜。” 反正一时半会儿,齐长关大约也弄不明白地下宝库的结构,顾婉索性抱膝而坐,给陈昊一个讲故事的机会。 “当年我父亲领命,去楚州赈灾,却是接到了万岁的密旨,说是有一群乱匪,化装成进京告御状的灾民,准备从楚州起兵,袭扰天下,我父亲受命剿匪,那群乱民,也都是凶悍之辈,本以为是为君分忧,却不曾想,一场混战下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手下,杀死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那一群疑似乱民的匪徒死去,连同他们接触过的,竟然也不得存活,算下来,一场大战,死去的人,竟有八千之众,我爹心中愧疚难当,恨不得自刎以谢天下。”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不吃不喝不动,在书房里关了自己足有半月,还记得他好几次进宫见驾,每次回归,脸色都惨淡如死灰。[]” “半月之后,沐放找上门,表现得痛心疾首,好像我爹是十恶不做的恶人,还说我爹贪污了救济灾民的粮款,开什么玩笑,虽说我爹是挂着钦差大臣的名头去的楚州,但他有秘密任务,本身可没管赈济灾民的差事,便是有人贪污,又与我爹有什么关系!” 陈昊苦笑:“我当时年纪还小,我爹有心事,也不和我说,所以当灾难来临,我爹一言不发地被是世交好友扣上罪名,我还懵懵懂懂,直到万岁居然下旨,诛杀我陈家满门,我爹才惊慌失措,可是那时,已经没人肯相信他,他被众人唾弃,注定要遗臭万年!” “这么年来,我一直想要查清楚这件事的因果,可谈何容易?我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了水泽的心腹重臣,也终于知道,原来这群灾民,的的确确是灾民,只不过,他们的灾难,是水泽带来的,这群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虎跳崖下,正好撞上刘乘雨带着大批工匠开山劈石,于是,这群人就懵懵懂懂地被水泽当成乱民给剿杀掉。” “也不知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虎跳崖的地形复杂,这些人毕竟是当地人,即使水泽派来围剿的都是高手,可还是让这些人逃出来不少,他们从定州桐城,被人一路追杀,一路逃难到楚州,没想到正好赶上灾荒,只能继续奔逃,一群惊弓之鸟,碰上被派来剿匪的陈国公,再加上陈国公手底下的副将之类,都是水泽的亲信,混乱由此而生。” 陈昊冷笑:“真可笑,我爹一片忠心,就落得这般下场?沐放不是自负才智绝伦?他怎么就看不出他的君王演的好戏?更可笑的是,沐放这个真正的乱臣贼,竟然给我爹这个忠心耿耿到迂腐的丰朝忠臣,安上了大逆不道的罪名,害得我陈家满门被杀!” 不过只有半刻钟的激愤,陈昊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从小到大,都很少怒:“我恨沐家,也算恨得有道理吧?” 顾婉叹了口气,她早就从沐七等人的态度上,猜到陈家之事可能有些蹊跷,但她是沐家的媳妇,即使知道这一切,她的心里,就算同情陈昊,也还是向着沐家。 所以,她只能一言不发。 陈昊深吸了口气:“……大概我这人,心性真是凉薄的很,对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水泽,只因为他对我着实好,他风趣幽默,细心体贴,对看上眼的人,简直挖心挖肺,凡是被他护在羽翼下的臣晚辈,都很难对他有恶感,所以,很多年下来,我的仇恨之心渐渐消退,好几次有机会置他于死地,都下不了手,至于舅舅沐放,我就更难去恨了,他是我的亲舅舅。” “有那么一段儿时间,我甚至想,算了吧,何必那么清楚,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反正我对我爹,对我那些家人的印象,也越来越浅薄了,相信我爹即使在世,也是希望我活得好,不该让自己毁在仇恨里……但这并不容易,我每一次与水泽和沐放碰面,心情都复杂的厉害,即使我带着面具,在他们面前装作很乖巧,很听话,是再好不过的好孩。” 陈昊笑起来:“我的演技不错,水泽和沐放两只老狐狸都被我蒙了过去,只有沐七,那小的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头一次见我,居然就说我满身戾气,从此他便对我多有戒备,我也看他十分不顺眼,每一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弄死他了事!” 这人一向温文,难得说出如此粗鄙的话语。 顾婉苦笑——这家伙肯定是多心了,她印象里的沐七,对别人从来只怀善意! “我最讨厌沐七那家伙装模作样,他一名门公,偏偏去学那等粗鄙之人,浑身上下,就无一丝一毫贵公该有的气度,偏偏旁人还觉得他洒脱不羁。” 陈昊猛地抬头,盯着顾婉的脸,目中有幽光闪烁:“你觉得他很好?他有什么好?这些年来,他给了你什么?当年在大庸,你身在险境,命在旦夕,他连为你退兵一年都不肯,你在心中,能有多高的地位?顾婉,若是你肯说一句,他不过是个小人物,你已经厌倦了他的虚伪,他一丝一毫,都比不上我……我便帮你寻一条出路……如何?” 顾婉苦笑:“这交易真好!” 是啊,这交易真好,不过为了满足陈昊那点儿恶趣味,说一句话罢了,根本无伤大雅,想必沐七也不会介意,这便能换来陈昊的帮忙,该是极为划算的卖卖,毕竟,他对这个山洞的熟悉,自己和齐长关都比不了。 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顾婉叹气,大约她也是个虚伪的女人,即使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愿意让眼前这人看笑话。 “我只知道,你三十几年的生命里,营营苟苟,纵然爬到高位,纵然享受了荣华富贵,却没做几样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但沐七不同,他是个英雄,不只是在我的心里,他在很多人心里,都是英雄,你觉得他为天下而放弃我,是可笑行径,我爱得,却正是这样一个好男儿!” 陈昊忽然觉得心里一空,脸上的复杂之意,一点点儿消失,低下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嘶哑着嗓音:“……那我只好留下你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甩手,一道火光就飞向装满炸药的木盒。 他的动作之快,竟是前所未有的,连齐长关翻身扑救,都只堪堪拦了一拦,竟然没阻止那火光落到木盒旁边,木盒的一个小角,一下就被点燃。 陈昊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即使气急的齐长关一剑将刺穿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墙上,他脸上的笑意也未曾消失。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逃出生天 齐长关一抬手,将那一整个木盒扔向东面的石壁,一手搂住顾婉,飞奔。[ ~] 轰一声! 剧烈的响声过后,就是地动山摇,整个山洞都仿佛要崩塌一般,顾婉甚至能够感觉到灼烧的热浪扑面而来,肌肤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停下。 顾婉睁开眼,首先活动了一下手脚,很幸运的,她的身体看似没问题,就是脑发懵,耳朵里嗡嗡直叫,这到没什么,任谁碰上爆炸,哪怕没被正面炸伤,至少也得弄个轻微的脑震荡,伴随着耳鸣更是再正常不过。 顾婉吐出口气,不敢大口喘息,实在是空气中的颗粒灰尘太多,还有很呛鼻的血腥味。 齐长关倒在她的身上,顾婉能感觉到粘稠的鲜血,似乎浸透了他黑色的衣袍,滴在自己的衣襟上,齐飞白已是生死不知。 顾婉也不敢动他,只勉强从他身下爬出来,入目的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大块儿小块儿的石滚落在地,发出一阵阵让人不想听的声响,还有好几块儿砸在她的脑袋上,总让顾婉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心惊肉跳的。[ ~] “希望……”希望她能有一点儿好运气,顾婉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因为灯烛全灭,又有烟雾,也不知前方如何,她也不敢走得太快,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向前走,也不知是脑震荡的原因,还是在黑暗里走路本就如此,甚至当真是这个山洞在摇晃。顾婉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袭来。 走着走着,她脚下忽然冒出一块儿石头,顾婉一头栽了下去,就在她栽倒的一瞬间。听到喀嚓一声,眼前大亮。 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喀嚓响,然后。顾婉就看见了绿树,灰褐色的土地,还有好几条长腿和灰扑扑的大脚丫。 一双手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就像抱孩一样。灰尘太多,顾婉看不见来人是谁,但熟悉的怀抱,还是让她心情大好:“你就不怕抱错人?” 顾婉的嗓沙哑。大概是因为耳鸣,还不自觉地放大了声音……沐七苦笑,“媳妇,你也未免太会破坏气氛了。”他心急火燎地英雄救美,不是应该得到美人的热情感谢? 顾婉明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笑起来:“以后可要看清楚再抱,要是万一,你抱的是陈昊或者齐长关,我岂不是损失很大?” 沐七拦腰抱起顾婉,身后孙镖头举着灯笼,一群人钻进山洞,顾婉眼看着齐长关被孙镖头扶起来,虽然容色惨淡,到底还有一口气在。( ·~ ) 陈昊却是气息全无。右臂破破烂烂,连齐长关那把软剑也碎成了片儿,只是他的面容到还安宁,嘴角甚至噙了一抹笑。顾婉挣扎着下地,走过去细细瞧了瞧,又给他把脉。完全摸不到脉搏,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沐七脸上的笑意消失,目光中隐约露出一丝复杂,闭了闭眼,才道:“他是咎由自取,咱们走吧。” 顾婉皱眉,四下看了看:“楼音和王凯呢?找到他们了没有?”这两个人一路护送她来定州,三人已经处得熟悉了,再说,他们俩是刘承风的高徒,顾婉怎么可能不关心? 沐七扶着她走出洞穴,才一出来,就看见楼音和王凯两个坐在一块儿青石上,脑袋上都缠了纱布,还吊着胳膊:“陈昊似乎没想为难他们两个,只是掉进陷阱里困住了,脑袋和胳膊上的伤,还是刚才爆炸,造成山石滚落,他俩不小心被砸了一下。” 顾婉松了口气。 这时,齐长关已经让人抬了出来,他的神志到还清醒,一出山洞,便不许别人搀扶,还是沐七看不过眼,砸了他两拳,把他按在地上坐好,乖乖地由大夫诊治,这才消停。 那大夫看来年纪不小,胡和头发都花白。 山路难行,沐七竟然能把他老人家弄上山,也真不容易,不过,这也是万不得已,沐七怕出事儿,只能带了几个胡都花白的老大夫同行,为此耽误了行程,也顾不得了。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好在损失不大,顾婉站了一会儿,确定齐长关的伤势要不了命,放下心,吹了阵冷风,扫了自己一眼,满身的泥灰,头发上都是碎沙砾,她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在场的都是粗鲁汉,根本帮不上忙,顾婉只好自己去旁边的山涧取水洗漱。 至于衣服,沐七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套鹅黄色的袄裙,裙上用细碎的宝石和珍珠点缀,绘制了精美的玉兰花图案。 顾婉失笑:“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要是换一个喜欢多想的妻,看见丈夫随身带着这种衣裳,恐怕都要担心自家男人出去偷腥。 “是一个朋友托我送给洛红缨的,先拿来给你凑合一下。”沐七揉了揉爱妻的头发,笑道。 顾婉挑眉:“怪不得有点儿紧。” 别看洛红缨是女将军,听起来好似人高马大,实际上却是正经的娇柔美女,身量细小,个头和顾婉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甚至比顾婉还要瘦些。 顾婉穿她的衣服,到也不是不行。 沐七安顿好顾婉,亲自进去山洞,将陈昊的尸体抱出来,用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好。 顾婉低下头,心下叹息,也没说什么,陈昊就是千错万错,终究也是沐七的亲人,真较真,连五服都未出。 洗漱干净,沐七派人把虎跳崖包围,打算认认真真地勘查一遍,他自己,却是第一时间就带着顾婉下了山,直奔定州。 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事情并没有了结,定州闹瘟疫是真的,死了很多人也是真的,顾婉下了山,就找来纸笔,把陈昊给出的药方写下,去各地抓药配药。 “这药和大夫,必须从外地调拨,定州本地的药材,药店,甚至是大夫,都是陈昊安排好……定州瘟疫闹到现在,还没有被遏止的迹象,也是他的手笔。” 顾婉哑然——陈昊那个人,真是神通广大,如果走正路,肯定能功成名就!RS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章 大雨 今日的天气很奇怪,刚才还晴空万里,可一转眼间,乌云密布,大雨瓢泼儿下。(wWWsUImEngcOM) 铺天盖地的雨幕,将整个虎跳崖笼罩,那样的气势磅薄。 好在顾婉和沐七已经下了山,要是在山上,周围没有遮风挡雨的地处,山路又难行,还不知会出什么差错。 桐城虎跳崖附近人迹罕至,连个山野破庙都没有,山下到是有马车在,可却没有马匹,当时炸山的声响,已经把山里的动物们惊得四处乱窜,即使沐七用来拉车的马再好,也受不住,爆炸声一起,就跑得远了,这会儿哪里还找的着。 没办法,只能步行,却又碰上了大雨,仿佛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他们太痛快一第二百章 大雨般,好不容易,前面探路的探子,才找到一个略微隐蔽点儿的山洞。 “我真不想再钻山洞。”顾婉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看着黑漆漆的山洞,浑身不自在,毕竟刚从山洞里跑出来,哪里愿意再入一次。 沐七拍了拍自家媳妇的脑袋,柔声道:“凑合一下,咱们俩还能撑,飞白却不好淋雨。” 齐飞白一直静静地走在二人前面,他的背脊依旧挺直,脚步也不曾有半分踉跄,可衣服上的血混合着雨水,黏贴在他单薄的身躯上,显得分外狼狈,漆黑的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衬托得他的面色,更是惨白。 顾婉点点头,苦笑,扭头看沐七,难得看到他这么狼狈,不是因为他衣裳被雨水打湿,也不是因为他冷的脸色发青,以前沐七也不是没遇见过比如今更糟糕的环境,可他就是能摆出一副悠然的样子来,即使坐在泥泞的沼泽地里,他还是那沐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 今日的他却不同。那是一种莫名的狼狈,精神上的,写在了眼角眉梢,写在了举手投足……他不肯说。顾婉也知第二百章 大雨道,他心里不是不难受。 孙镖头和沐家大部分兵士,都留在了虎跳崖,可跟下山的,却也有十几人。 山洞不小,可容纳这十多人,也显得略有些局促。幸好在场的几位都不矫情,这种时候,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所在,已经万幸。 齐飞白一言不发,出去溜达了一圈,就拎回一捆柴火,他一个人拿回来的木头,比其他十多人加起来都多。(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速度也快。 沐七动手,把木头的湿透了的外皮削下,点燃:“婉儿。来烤烤火。” 顾婉吐出口气,赶紧往火边上凑了凑,说起来,她才是最凄惨的一个,刚换了新衣服,就赶上大雨,拉了拉湿透了的衣裙,“等回去再给洛将军买一套好了,这一套,就是修修补补。她恐怕也是穿不得。” 只可惜了沐七那位好友的一片心意。 顾婉随手拧了拧湿透的头发,随便挽起,捡了一根树枝插上,她脑袋上的发钗,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 齐长关立在山洞门口,不去看顾婉整理自己。他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忽然一扬手,顾婉的视力不错,却也没看出他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只听见扑棱,扑棱两声,齐长关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只还在呼扇翅膀的山禽。 那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身形硕大,有着雪白的羽毛,沐七一手接住,按在地上,咕哝道:“十几个人呢,哪里够吃,要有只虎豹之类的才好。” 顾婉翻了个白眼——这时候遇上虎豹豺狼,到底是他们吃人家,还是人家吃他们! 齐长关竟然当真点点头,一弯腰,又跑了出去。 顾婉哭笑不得:“他身上还有伤呢,你也不心疼?” 沐七失笑:“让他多动动,别停下来,停下来容易出事儿。” 顾婉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幸好这时节空气干净,雨水也是干净的,要不然,他受了伤,即使上过药,伤口沾了雨水恐怕也得发炎。 不多时,齐长关当真扛回来一只体型硕大的走兽。 圆滚滚的脑袋,漆黑的眼睛,黑白相间的身子,被齐长关往山洞里一扔,摇摇晃晃,连滚带爬,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没有虎豹,吃它。” 沐七微笑:“这食铁兽,我记得咱们以前吃过一次,味道一般,不怎么好,不过,填填肚子也够了。” 顾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熊猫’连滚带爬地想往山洞外面钻,让齐长关轻轻一脚,又给踹了回来,然后这位塞上飞白的绝代剑客,就表现出他果决的一面,一伸手,扭住两只山禽的脖子,手下用力,一下子就给扭断。 齐长关又找随行的一个兵士,借了把腰刀,腰刀出鞘,在山壁上稍微磨了磨…… 磨刀霍霍向‘熊猫’!顾婉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就流了下来,本能地,她扑过去把那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抱住,拖到自己身边。 齐长关诧异地扬眉。 沐七也很奇怪:“婉儿,飞白的厨艺还行,现在咱们没有调料,烧烤上,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你让他来吧,你也累了,多歇一会儿。” 顾婉咳嗽了一声,把那只熊猫抱得更紧了一点儿:“……齐大哥,您劳累,找点儿别的吃如何?” 她好歹也在未来二十一世纪生活了多年,作为大半个未来人,对于吃熊猫,吃国宝这种事儿,还真做不出来!尤其是一低头,瞅着熊猫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她还没吃呢,就觉得胃痛。 沐七眨眨眼,看自家媳妇把食铁兽抱得死紧,恍然大悟:“也是,这皮毛挺好的,你抱着也能暖手……飞白?” 齐长关点头:“不只一只,刚才我看见一群在南面避雨,我多抓两只,有十几个人,总要吃饱才好。”说着,他扭头就走。 顾婉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不好吃,飞白,你看看有没有别的猎物!” 一想到十几个人,每人一只,把熊猫剥皮剔骨抽筋的场面,她就……牙痛,胃痛,头也痛! 齐长关怔了怔,虽然不知道顾婉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是多话的人,既然顾婉这般所,他也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在山里捕猎,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儿。 “……你路上碰到其他人,也叮嘱一声,别捕猎……这东西了!” 齐长关武艺高强,能随手扛着活熊猫回来,要是那可怜熊猫碰上其他人,指不定当场就毙命,顾婉吐出口气,呢喃:“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不去想这会儿有多少人在外面打猎,也不去想有多少熊猫可能已经遭到了毒手! 齐长关不负所望,不一会儿,就又拎了两只山鸡,两只叫不出名字的山禽回来,去毛,剥皮,去除内脏,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叶子装了水把猎物清洗干净,拿树枝串起来,放在火里慢慢烤。 外焦里嫩,香气四溢,虽然没有盐,可齐长关弄来一种野果,把汁水洒在上面,烤出来的肉味道十分不错。 顾婉一个人就吞了一整只山鸡,其他人吃的更多。 第二日,顾婉从沐七怀里钻出,雨已经停了,一群人扔下一地的山禽羽毛,顾婉也把扒着她的腿不撒手的熊猫赶走,准备继续往定州而去。 下山时,那熊猫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了许久,要不是人数太多,它胆子也挺小,顾婉都怀疑这小家伙能一直跟她回家,可惜时机不对,她没精力,要是这会儿是在大庸,她还真想在院子里养只熊猫,和沐七一起养的两只小狗,在家里都成了八娘和顾玥的玩物,再加上一只熊猫,似乎也挺热闹。 走了几步,沐七却忽然停住,转过头。 陈昊的尸体还裹在他的斗篷中,因为淋雨,本来好看得能让天下女儿心动的面容,竟然更多了几分凄美。 “既然他想葬在虎跳崖,就让他留在这里。” 这大概是沐七能给陈昊的,最后的仁慈。 顾婉沉默,齐长关也没有说话。 于是,这个曾经也轰轰烈烈地活过的男人,就在虎跳崖下,被化成了灰,除了他的敌人,没有旁人送行,大概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顾婉忽然有些伤感,这个人前世殉城而死,青史留名,这一世,史书上对他,大概也只是一笔带过,不留痕迹。 沐七亲自捧了他的骨灰,洒在河里,任他顺流而下:“虽然他想葬在山洞中,我到觉得,他生的时候被困在那儿,死了之后,应该多看看这天地。” 处理完陈昊的后事,沐七一行人才继续行程。 在桐城就有沐家的商行,自然是好吃好喝一番,顾婉还洗了个热水澡,要不是怕耽误时间,恐怕还想住一晚休息休息。 吃饱喝足,精神好了些,沐七一边儿往涯州,定州,大庸四处传书,一边准备了车马。 沐七本来想把顾婉安顿在定州城外,比较安全的地方,可顾婉担心自家大哥,说什么也不肯,好在顾安然的情况不算严重,顾婉以前的防疫手段,换了大夫,换了药材,也起到了作用,感染了瘟疫的病人,病情渐渐有了起色。 沐七也不是很担心。RQ!!! 第二百零一章 好事 定州防疫措施做的不错,难民营单独设置,另外凡是患病的病人,都被隔离,顾安然身为顾婉的兄长,又跟着顾南,待遇相当不错,除了关在一片单独的营地中不得外出之外,生活到比寻常百姓还要便利,顾婉做好防护,带着口罩,隔着木栅栏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气色不错,正坐在长椅上陪顾南喝茶。(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 身前围了一群使节团的成员,其中一个,眉飞色舞:“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那个大胡子那刀在咱们顾爷脖子上比来比去,咱们顾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唰一声,宝剑出鞘,一剑戳在那混蛋的脚丫子上面,那大胡子当场就惨嚎起来,哪还有一点儿英雄气……” 第二百零一章 好事顾婉坐在马车上,听得失笑。 桀骜确实桀骜不驯,达瓦族的蛮人也多是粗鲁之辈,可顾安然也不纯粹是个文弱书生。 当年他敢一个人轻车简从,从大庸和上琅之间往返来回,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本就讲究文武双全,顾安然十四、五岁时,就能使得一手好剑,寻常三五个人近不了身。 顾南又是这时代最正常的名士,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大是看不上眼,集贤馆的教育里面,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武力,学生都是由军中的老将教授武艺,再加上到了集贤馆,一切活计都要自己做,劈柴挑水,炒菜做饭,便是一般学生进去熬上几年,也能练出一把子力气。 这一次双方议和。庆朝派出使臣,达瓦族本就处于下风,还敢找不自在,顾安然哪里会与对方客气! 估计桀骜都没想到。(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他一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也有一怒拔剑的魄力! 此时,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周围一片喧闹声,顾安然和顾南师徒两个对坐品茶,一派悠闲。 顾第二百零一章 好事婉实在没想到,都到了这等境地,自家大哥竟然依旧是顾盼遗光彩,华茂若春松,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意。 他们这阵子已经够惨淡。大哥无恙,总是好事。 “婉儿?”顾安然若有所觉,一回头,就见到自家宝贝妹妹,先是大喜。随即蹙眉,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你怎么来了?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安然生命里最重要的,除了妻儿,就只有顾婉这一个宝贝妹妹,平日里细心呵护,万般小心,如今在瘟疫横行的地方见到她,哪里会不担心。 “赶紧回去,不要乱跑。沐……七王爷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让你乱来!” 顾婉只是笑,从马车上下来,盈盈给顾南行礼,顾南大乐,安抚地拽了拽自家徒弟的袖子:“冷静,别咋咋呼呼的。王妃都来了,你喊有什么用!” 顾安然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脸,看见顾婉,他到底高兴,终于柔和了面色,道:“婉儿,大哥没事儿,你别担心,有大夫看过,说大哥很快就会好起来。” 顾婉点头,见他都在院子里放风,显然是真没有太大的问题,也不去过于刺激自家大哥,拍了拍戴在脸上的口罩,并没有近前,只笑道:“我当然不担心,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和师曼也没什么关系,我已经拿到了新的药方,应该比老方子更对症儿,其他人也会很快好起来,妹妹安心等大哥一起回家。” 闻言,顾安然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他也是后怕,刚刚染上疫病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还会死得凄惨无比——与别人不同,别人还怀着生的希望,可他是知道当年师曼剧毒的威力的,一得病,就没想自己能活下来。 没想到,病情却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严重。 这很正常,陈昊毕竟不是师曼,既不似师曼那般专精此道,也没有师曼十年如一日认真研究的耐性,他弄出来的毒药,恐怕比真正的瘟疫,效果还差些。 只是别的地方,因为陈昊早有准备,医药上都做了假,病人们才没有好转的迹象,使团这边,都是洛红缨亲自关照的,大夫也用的多是军医,陈昊可插不上手,因此,使团这里,死亡率并不高,顾南和顾安然自己也懂一些医术,身体也好,比别人存活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顾安然叹了口气,“四王爷的情况不大好。” 不是顾安然看重沐延晔,实际上,对沐延晔,他本身也恨得牙痒痒,要不是那人找事儿,他哪里会遭这一回罪,还不知道家里娇妻爱子怎么担心!可那人毕竟是王爷,还是自己妹夫的亲大哥,顾安然也不好幸灾乐祸。 才说了几句话,就起风了。 营房里出来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呼呼喝喝地把一群放风的人都赶回去休息。 顾南拽着顾安然,也把他拽走,顾婉远远看着,到觉得这俩师徒的关系,仿佛更亲密了些。 事实也是如此。 若说以前,顾安然只是顾南有些看重的一个弟子,和其他弟子相比,也没太大不同,但经此一事,顾南是已经把顾安然当接班人看待了。 这也是缘分,或许顾南别的弟子,有比顾安然学识出色的,也有比他身世更好的,但顾南却独独相中了顾安然的大气,相中他重情重义,遇见大难,不慌不乱,镇定自若。 这种品质,比什么学识身份都更重要,更难得。 顾南身为沐七的重要谋士,对师曼的事儿,也知道一二,他自己年纪已大,一只脚踏进坟墓的老人,早就看淡了生死,并无多少惧怕,只是自嘲,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没想到晚年竟然遭了这等罪,要不是他不屑自杀,还真想体体面面的死去。 可顾安然还年轻,大好的人生刚刚开始,居然也没有惊慌失措,也不曾哭天抹泪,还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哪怕自己也病得厉害,却还是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家先生,安慰其他病人,挨着一个个地说服病人们听从大夫的交代,安安静静地呆在划出来的营地里,不要轻易外出。 都说患难见真情,险境出英雄,顾南从此事里就看出来,顾安然无论品性还是其他,都很合格,以后集贤馆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顾安然此时还不知道,顾南已经相中了他,只是有点儿奇怪,不懂为什么自家先生,对他的言行举止,气度风范,要求比以前更高了,高得连他都觉得有点儿受不住。RQ!!! 第二百零二章 回京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 大庸还是老样,边疆上无论是战事还是瘟疫,都对它的影响不大。 顾婉趴在车窗前,随意地看着窗外的街道和行人,这就是大庸,永远繁华的大庸,犹记得当年天下最乱时,大庸依旧是这个样。 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正逢乱世,在大哥的保护下,她的日,到也并不算太难过。 而随着庆朝建立,她也算得上名门闺秀,生活就安逸平和了。 顾婉已经很少回想旧时光,今日不知为何,竟然又回忆起来,忆起那时的上元佳节,满城灯火,游人如织,忆起那时豪门显贵的公们,呼朋唤友,佳人在侧,忆起那时的自己,红尘嬉戏,自由放歌,骑马打猎,野炊飞鸢! 那时的自己,可从没有被绑城头,面临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时的自己,可从不曾不远千里奔赴边疆,可没有和江湖杀手,俊美公同困在山洞中,生死难料。 两种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 顾婉忽然笑起来,沐七懒洋洋地从身后搂住她的肩膀:“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梦?”沐七挑眉,“有没有我?如果没有我,我可不依!” 顾婉眯起眼睛,大力点头:“是,如果没有你,那肯定是恼人的噩梦,有你,才是美梦。” 嫁给荣淮安,作为侯府夫人的一生,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一场大梦了,还是一场噩梦,即使在很多女人看来,她那一生。过得其实并不差,一辈荣华富贵,安享太平。大约很多人自己挑选,宁愿要那样的太太平平,也不愿意像顾婉一般,总是不能安生。 波澜壮阔的生活,不是女人该过的。[] 顾婉放下车帘,倚在沐七肩头——那些女人都错了,人之一生。何等短暂,就是她这活了三辈的,也从没感觉到人生漫长,生活,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有滋味些更好! 马车不急不缓地走向王府,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 风波过后,再次回到平日里看着寻常,并不怎么当回事儿的王府,顾婉忍不住长长吐出口气,心里有了归家的安逸感。 “王爷,王妃,你们可算回来了,郡主娘娘生下一对儿千金。您二位赶紧去看看吧。” 沐七和顾婉才到家门口,沐十一就满头大汗地冲出来,大声喊道。 顾婉一怔:“两个女孩儿?已经生了?”她低下头,算算日,貌似还不大到时候,不过双胞胎。早产也正常。 “是啊,五天前生的。” 沐七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没换衣服,直接吩咐车夫把车赶去刘府。 刘府门前,张灯结彩,看着喜气洋洋的,下人们也高兴,显然,大家并没有因为陈郡主生得是一对儿千金而不高兴。 沐七去见刘衎,顾婉直奔陈文柔那儿。 进入热气腾腾的屋内,顾婉让下人端了水来洗洗脸,洗洗手,才进入内室,一进屋,就看见陈文柔侧卧在榻上,正笑盈盈地逗弄两个小娃娃。 两个女娃极小,比当初的顾玥估计都要小上一半,可看起来精神头却挺好,都醒着,睁着漆黑的,闪亮的眼睛,可爱极了。 陈文柔笑眯眯地招招手:“来,婉儿,见见你师妹。” 顾婉失笑,她终于有了俩师妹,在陈郡主所有的弟里面,她的年纪是最小的,其她十三个师姐,年纪都比她大很多。( ·~ ) 当初陈文柔都说,自己是她的关门弟了。没成想,世事难料,一转眼,就又冒出来两个小豆丁。 顾婉小心地拿起娃娃的手,小姑娘的指甲细如丝线,小手软绵绵的,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弄破,这种触感,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每一次,都奇妙至极。 “哎,两个都是女儿,我和刘衎,怕没有儿命了。” 陈文柔到底略有一点儿遗憾,她和刘衎的年纪都太大了,能有这一胎,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想再生儿。 虽说话里有些遗憾,可顾婉看陈文柔的脸上,却充满了喜悦,一点儿都不曾有遗憾的意思。 刘衎更是欢喜无比,沐七去书房找他的时候,就看见一桌的纸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儿,旁边放着《周易》,显然是在给他家宝贝闺女选名字,不由笑谑道:“师父,咱家小师妹的名字哪能这么早起,要晚一点儿起名才好。” 刘衎一拍头,恍然大悟:“对,小七你提醒得好,晚点起名,孩好养活……先找个小名叫着,嗯,就见阿平,阿安,我也不求别的,只愿他们平平安安就好。” 沐七一怔,脸上的笑渐渐收起,眉眼也柔和下来,新的生命,总是能带给人安慰的,尤其是在他们失去很多的时候。 这一次由陈昊而起的瘟疫,夺走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其中,也包括他的四哥,沐延晔! 这一次,虽然死亡人数不少,却也有很多人逃脱大难,沐延晔却没有。 他死了,死在涯州老宅,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五哥,襄王沐风在。 不知道四哥会不会觉得难过,他的亲生兄弟们都不在身边,他的结发妻,红颜知己,也不在,只有一个义弟陪伴他最后的行程,还是他小时候颇看不起,从没有当回事儿的弟弟。 沐七叹息,陪着刘衎说了会儿话,看着他兴匆匆地去万佛寺找高僧给他亲手制作的两个银项圈开光,又把自家娘留下陪伴陈郡主,才一个人离开刘府。 站在大街上,四顾茫然,赶车的小厮不敢催促,任他在刘府门前立了许久。 “走吧,进宫。” 沐延晔的尸体,已经由涯州送到京城,想必沐延旭已经看到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就是在不乐意,也不能当不知道。 死亡能把一切罪过掩盖,生前的怨恨,也随着他的死亡消失了。 沐延晔犯下的错误,没有人再提起,人们想起来的,只有他的好处,世家弟中,伤心难过之人还颇多,甚至有几个大名士,为悼念他而赋诗。 他的葬礼,办得很低调,并不张扬奢华,该有的礼数,却是齐全的,薛莹也来了,这个早就与他和离的女人,甚至带着两个女儿,还为他穿上一身孝服。 颖儿姑娘却是没到,顾婉知道为什么,此时颖儿姑娘的肚已经大得遮掩不住,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跑出来见人! 一切都过去,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顾婉再一次过上了她平淡如水的王妃生活,每日除了家务事之外,就是到陈郡主和方素那里消磨时间。一个顾玥,再加上两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几乎占据了顾婉所有的时间,连陈文柔都笑自家的爱徒,说她将来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顾南和顾安然都尚未回来,虽说瘟疫这事儿过去了,可和达瓦族的谈判,尚在进行中,桀骜本不是一个轻易肯妥协的人,至少一时的失败,远不足以让他安生下来。 其实,按照洛红缨的想法,如果不是瘟疫闹得太严重,他们实在不该和达瓦族议和,应该借此机会,好好让桀骜吃一点儿亏,奈何瘟疫不挑人,无论我方的将士还是敌人,都有感染的可能,再加上庆朝的准备也不充分,沐延晔又把军队给搅合得一团糟,洛红缨想重新掌控军队,也费了一些周折,只有忍痛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不过,这次代价如此惨重,沐延旭憋着一肚火气,桀骜正好撞到头上,他可不想对方好过,虽说不想打,可还是命令洛红缨带着兵马在草原边上晃了晃,那些兵器,粮草,也堆积成山,兵士们日日操练,从不间断,气势如虹,威慑力也十足。 使团的任务,便是狠狠地扒掉桀骜一层皮,至少让他焦头烂额。 这事儿是顾南的强项,他虽然病了,却是坚持不肯回来,顾安然身为弟,总不能不侍奉先生。 顾南的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经过三个月的反复商讨,各种手段频出,桀骜终于是熬不住,把沐延旭提出的所有条件都答应下来,再不提岁币的事儿不说,不但对庆朝称臣,主动每年进贡上好马匹三千,牛羊无数,其他珍宝更多,马匹的数量虽然少,可能抠出三千匹,也算不错,毕竟以前达瓦族连一匹马都不肯往庆朝卖的。 主要是实在扬眉吐气啊,沐家和桀骜对抗了这些年,这还真是头一回‘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沐延旭能不高兴? 见满京城兴高采烈的,顾婉忍不住感叹,说来,这事儿的经过虽然不大好——沐延晔私自出兵,陈昊不顾百姓死活,招来瘟疫——但是结果,其实还是不错的。 她偶尔也忍不住想,如果沐延旭要论功行赏,这一次究竟谁的功劳最大? 不管怎么说,庆朝总算暂时压服了达瓦族,其它细枝末节,便不必过多计较,等顾南和顾安然回来,肯定少不了他们一小份功劳在。RS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零三章中元 顾婉去定州的事儿,京城里大部分人家都不知道,只知她是随沐七回了趟涯州老宅,如今回京,和亲近的人家也有数月未见,免不了下帖子邀人饮宴。(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在大庸,贵族人家宴饮交际,本就是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家里热闹了一阵,顾婉才想起来,她还没给她家那俩师妹准备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姑娘,同卵双生,虽说才出生,却已经看得出两个小娃娃长得一模一样,顾婉索性就做了一堆一个款式,一样颜色的衣裳鞋帽。 小孩子的东西比成人的还要难制些,用料要仔细,也不能有线头,顾婉耐下性子,认认真真地做了小半个月,才做出四套来。 两套连体的雪白的兔子装,短短的尾巴,梅花的套在小脚丫上的鞋子,只有肚子上小心绣了不同的名字。两套粉红的层层叠叠的小斗篷,看着也煞是可爱,边边角角都绣了Q的小猫小狗图案,颜色鲜艳,显然能讨小孩子喜欢。 顾婉尽了不少心力,把几套衣裳往刘家一送,不说陈文柔,就是刘衎自己,都眼珠子发亮——所谓萌物,果然是古今中外,男女老幼通杀! 送了礼物之后,顾婉闲来无事,就成了刘家的常客,虽然她以前也没少去,但却不像现在这般,哪一日不去看看就浑身不自在。 陈文柔家添了两个宝贝闺女,虽说有奶娘照看,可陈家郡主近乎全能。(WWwsuiMENgcoM)却是没养过孩子的,对着两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各种手忙脚乱! 顾婉就喜欢瞧自家师傅的乐子,见她和舅舅都是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对上女儿就变成了傻爸爸。两个小丫头笑一笑,一双父母就能乐上半天,两个小娃娃一哭。这两个在外人面前智计无双,堪比神仙的能耐人,顿时就变成了傻子呆子,顾婉就不只一次瞧见刘衎挤眉弄眼,扯耳朵,揪头发,做出各种怪样儿只求闺女不哭——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做出怪模怪样来,哪里能见人?偏偏俩小姑娘似乎就吃这一套,到弄得刘衎颇为得意……永徽元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顾婉一家子已经都换上了秋装。 今日要祭祖。沐家虽是皇族,可在涯州这么多年的规矩,却也是不好改的,顾婉和沐七一身正装,陪同万岁爷,正正经经地拜祭了祖先,然后就相约一起逛街。 今天城里作法事的人家特别多,顾婉和沐七坐着车,一路上撞见好几拨僧人道士。他们两个虽说对鬼神之类不曾深信,到也觉得这样的热闹场面满有意思的,正好赶上城东一土财主纪家做法会,俩人饶有兴趣地挤在围观的人群里瞧了半天。 王府的几个侍卫,为此担惊受怕,流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家王爷平时挺体恤他们。轻易不出乱子,不喜欢往人堆里钻,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似乎比以前放纵许多。 只是,能跟在沐七身边的,脑袋转得都不慢,想到最近七王爷遇到的杂事儿那么多,心里不痛快也正常,只有自己提高警惕,到底没有出声扫了两位主子的兴致。 沐七和顾婉看热闹,京城里像他们这般无聊的人也不少,两个人没站多长时间,就见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一手拎着酒壶,喝一口酒,念一句诗文——‘四孟逢秋序,三元得气中。云迎碧落都,章奏玉皇宫。坛滴槐花露,香飘柏子风。羽衣凌缥缈,瑶毂辗虚空。久慕餐霞客,常悲集蓼虫。青囊如何授,从此访鸿家。’ 顾婉挑眉——这人的文采不错,诗文作得挺好。虽然顾婉本人不会作诗,鉴赏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这人的诗文,放在集贤馆,至少能排在前十名,还得是和那些擅长诗文的相比。 她仔细一瞧,那儒生也就二十七八岁,气度不凡,看衣着打扮,十分寻常,到不像是太有钱的人家,当然,也不至于太差。 一般学问很好的年轻才子,家事都不会差,至少也衣食无忧,还得有些机遇,否则,连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有力气读书。 这时节文化知识是由世家大族掌握着,一点儿都不错,就像顾家,除了顾安然和顾婉这一支之外,一直发展不起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底蕴不够,没有获得知识的渠道。 上辈子顾家兴旺,还是因为顾婉那个婶婶得到了刘燕的遗产,里面的藏书众多,就连顾媛,都因此被称为大庸第一才女。 沐七显然和自家媳妇是一样的心思,也扭过头去,结果一看,眼睛里就露出一抹笑意:“原来是他。” 显然,沐七认识那人,但他并未打招呼,反而拉着顾婉避了开去。 顾婉惊讶地扬眉。 沐七笑道:“没什么,只是这人有个毛病,一喝酒就爱啰嗦,咱们好不容易清闲,还是别与他纠缠为妙。”顾婉莞尔,由着沐七牵着他的手转身离去,想必他们身边那群侍卫该感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熟人了。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挤出人群,刚走了几步,顾婉就听见刚刚吟诗的那人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道:“我为什么要参加科考?去给那帮子龙子凤孙当枪使唤吗?那位万岁爷年纪不小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底下至少有两个弟弟想挑事,沐家宗族里也有人不安生,这时候入局,岂不是找死?”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热热闹闹的人群里,除了顾婉这个耳力超常的,大约也只有他身边的人能听得到。 顾婉脚步一顿,心下惊讶——朝野上下,明明一片平静,沐家在各个皇族里,也算是比较和谐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么一句,顾婉的心情便不大好,她怎么会忘记,当年沐延旭可不是个长命的皇帝,而且至死都没有一个皇子出生,那时,为了皇位,有一阵沐家可是乱七八糟的,后来皇弟信王登上王位,世家被打击得很严重,就连她舅舅家,也受到了些牵连。RQ!!! 第二百零四章 热闹 想到当年刘家的衰败,顾婉眉宇间不由染上一抹愁绪。[WWw.YZUU点com] “婉儿?” “没什么。”顾婉抿了抿嘴角,任由自家的男人握着自己纤细的手,并肩漫步于街头。 世事无常,也只有顺其自然,再说,上一世沐延旭没有儿子,不代表这一世依旧没有,上辈子早早病故的沐七,还不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就算沐延旭真的无子,沐家宗族里合适的孩子有得是,过继一个,想必也没太大问题,退一万步说,便是信王登上那个位置,也并非糟糕到无法忍受,这一世,沐放死得晚,还有沐七在,舅舅也身体健康,还有两个小女儿,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 信王哪怕只看自家七弟的面子,也不会让自家舅舅太吃亏。 俩人一路逛街,看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兴致来了,顾婉也买了一串糖葫芦啃着吃,还和沐七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 吓得周围的侍卫们花容失色——沐七虽然不是皇帝,可他到底是个王爷,平日里就是吃点儿茶点,也是由专人负责,从选料,到用水,必须查验清楚,哪能随随便便在外面吃东西! 奈何今日王爷、王妃都和往日的平和不同,任性许多,他们也没辙。 路过成衣坊,是大庸三大衣坊之一的锦绣,顾婉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你朋友送洛姐姐的那衣裳,是不是锦绣制的?” 沐七一脸迷糊,他穿衣裳并不讲究。又多是家里人自己做,这时节成衣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想要分辨,只能看用料做工之类。不是行家。可看不出来。 顾婉显然是个行家,在大庸上流社会混,主要圈子还是世家的人,这点儿眼力,就是基本功、 偶尔闺蜜们聚会,在座的都是世家贵妇,能聊什么?即使是这个女人并未被礼教束缚的年代,她们聊的,也多是衣食住行。【叶*子】【悠*悠】丈夫孩子。你可以让你的丈夫孩子穿自家针线上人做出来的衣帽鞋帽,可遇见十分有名的成衣铺子里出来的东西,你却不能不认得。要不然,肯定会闹笑话。 顾婉当时穿过那件儿裙子,自然能认得出,就是锦绣坊的东西。 果然,顾婉一问,那老裁缝就想了起来。 “没错,就是我做的,那衣服用料极贵,我记得特别清楚。”老裁缝笑了笑,感叹道。“当时来找我的是个小伙子,我跟他说,那样的衣裳挑人,最好是姑娘来亲自试穿,他死活不同意。我还有些担心。怕砸了招牌。” 说着,老裁缝的眼光落到顾婉身上。摇摇头,“要是你穿,那衣裳瘦了些,不大合适。” 顾婉顿时笑了:“老师傅好眼力,不知师傅能不能照样子再做一件,那一件儿本是拿来送人的,被我不小心刮坏了。” 奈何锦绣的衣服,一向是一个样式只做一件,顾婉给多少银子,那老师傅都不肯砸自家的招牌,再做第二件。 可能是顾婉的脸上的沮丧太明显,那老师傅居然也有些受不住:“这样吧,小娘子把那件儿坏的拿来,我看看还能不能修补。” 顾婉这才高兴,两个人约好了时间,顾婉就随着自家相公出了门。 好歹没完全浪费人家的一片心意,顾婉心情不错。 出了锦绣坊的大门,又走了几步,顾婉就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似乎是个当街卖字的。 “咦?看样子生意不错。”这儿地方可是大庸,人才济济,普通老百姓鉴赏水平也高,除非是顾南那等人物出马,否则轻易没有成堆的情形发生,更别说看围观的人群衣着打扮都像是读书人。 顾婉喜欢字画也不是喜欢了一年两年,心下好奇,便走过去瞧了瞧。[] 结果俩人凑过去一看,顾婉就惊讶地挑眉:“这是高大人的,这是韩大人的……这个,我舅舅的……咦?顾先生什么时候写了草书?” 沐七也诧异:“师父这幅秋景图不是挂在集贤馆的图书室里了?” 仔细看了看,俩人齐齐失笑。 顾婉更是哭笑不得,乍一看仿佛就是大庸的诸位大名士的画作一起出现,仔细一看,原来是赝品。 更不要说,里面还有一幅——‘夜宴’,字是顾南题的,里面的人物是刘衎和另一位名士郭含章的手笔,桌椅饭食,明显带着擅长工笔的高文的痕迹,最奇妙的是,天上飞的一行大雁,竟然像是顾婉画的。 顾婉的画,虽然流传不广,可在大庸某些名家眼里,也算是登堂入室,而且画风独特,很有了些名气。 “不简单!”的确是不简单,能瞒过顾婉和沐七片刻,这赝品就算是相当精致的,何况,虽然是赝品,却并不比正品差多少。 尤其是最后一幅‘夜宴’,竟然能取各家所长,只这幅画,识货的人怕是黄金百两,也肯买。至少,顾婉就很想掏钱。 到是卖画的人一见是她要,随手塞过去:“白送,白送,赶紧走吧。” 沐七和顾婉面面相觑,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个把脸涂的黑不溜秋的男子,竟然是‘书画双绝’白玄清,御史大夫唐荣的女婿,顾婉师姐唐娟的丈夫。 “您这是?” “咳咳。”让熟人给认出来,白玄清脸上一红,讪讪道,“玩玩而已。” 顾婉忍不住大笑——闹了半天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那些大名家开涮。怪不得唐娟提起自家男人总是哭笑不得,闹了半天,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见他不好意思,两个人也就没多呆,人家乐意画出一堆赝品来闹着玩,又没有落款什么的,他们何必多事儿! 不过,顾婉还是决定有空去找师姐聊聊天,去瞧瞧这位书画双绝的大能人平时还有没有更惊悚的新作。 ………… 今日是中元。 夜,月光明媚,是个大好的晴天。 看着街面上提着河灯四处乱跑的孩子和少女,沐七带着顾婉逛了一整日的街,天黑之后,忽然来了兴致,拉着顾婉一起去凑热闹。 顾婉前世曾经放过很多次河灯,每一次感觉都不一样,记得上一世成亲之后的前几年,她都是与荣淮安同行——大庸溪水河畔,跳动着数不尽的烛火,宛如漫天的星光,就连河岸上隐隐升起的烟雾,也充满了柔情蜜意。 那样的时光,是极好的,但也只是头三年而已。 红颜未老恩先断,在那之后,与荣淮安一起放河灯的,便只有他的青梅竹马一人,至于顾婉,每次看着静静的河面,总是会有莫名的悲怆感。 沐七买了十几只河灯,一盏盏点起来,走一步,就放上一只,河灯入水,他的脸色严肃,顾婉很少见到他这般沉静的脸。 顾婉叹息,原来,他还是不能释怀,也是,陈昊也罢,沐延晔也罢,他们错得再厉害,也还是沐七的亲人。 盏盏荷叶灯在河水中越飘越远,果然是纸船明烛照天烧,十分壮观! 顾婉和沐七手挽着手,并肩站在河边,目送满河的灯烛顺流而下,河边人很多,但此时大家仿佛都屏气凝神,宽广的河岸,一时间竟是静寂无声。 沐七见自己放的河灯,顺顺利利地飘走,灯光始终闪亮,目中的光芒,终于略略柔和了一些,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家媳妇的柔荑,低头笑道:“好看吗?” “嗯,很好看。”顾婉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走了一整日的路,她也有些累了,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熟人。 竟然是唐红。 这个女子也在放灯,还很虔诚地跪坐在地上,双手合什,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怎么把她给忘了。”沐七蹙眉,他还记得,这个唐红是陈昊的人。 只是,她是齐东侯李元茂的小妾,又是御史大夫唐荣的女儿,再加上陈昊之事,也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沐七和顾婉回京之后,即使想起了她,恐怕也并不打算把这人怎么样。 也许是注意到顾婉和沐七的视线,唐红竟然站起身抬头,向着二人走了过来,顾婉蹙眉,见她眉眼比往日成熟许多,本来柔美艳丽的五官,竟然有些憔悴,想了想,也就不曾避开。 唐红径直走到顾婉和沐七身前,她有一双金莲足,挺漂亮,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盈盈拜下的姿态,也显得极为柔弱。 “见过王爷,王妃。” 顾婉伸手一托,听了她的称呼,忍不住四下张望—— 就在她扭头四顾的同时,唐红却脚下不稳,一下子冲着她倒过来,顾婉本能地伸手想扶住她,可沐七却忽然飞起一脚,侧踢在唐红的腰上,踢得她一个踉跄,哐当一声倒地不起。 “啊!” 周围顿时惊呼声四起,众人看沐七的眼光,都变得有些古怪,毕竟,那唐红只是个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小女子罢了。 却没想到,众人的指责声还没出口,那个大家眼中的无辜受害者,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朝着顾婉扑去。 这时,众人才借着烛光,看见她手里锋利的短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五章 典籍 唐红疯了似的,举着刀疯狂地朝顾婉扑去。(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 顾婉也是吓了一跳,周围人群太多,她连躲闪都困难,沐七也被吓得四处乱跑的人群束缚了手脚,一时间动弹不得。 只是唐红毕竟身量单薄,力气也小,顾婉稍稍避了避,她那一刀只擦破了顾婉的右臂。 这时,旁边气得脸色铁青的侍卫才扫开周遭的人形障碍物,上前一脚把唐红踹倒在地,又上来两个人,拿绳子粗鲁地捆住她的手脚。 唐红脸色涨红,看着顾婉的目光,却并没有多强烈的怨恨,只有浓重的不甘心,咬牙嘶声道:“公子说,他要你陪葬,现在他死了,你为何不死?” 顾婉一怔——原来唐红这样的女人,竟也会真心喜欢上一个男人!只不过,陈昊怕是没把她当一回事儿的。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郎君,您怎么了?郎君?” 顾婉和沐七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儒衫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捂着咽喉倒在地下,他眼睛圆睁,面色青紫,胸腔里发出一阵阵拉风车一般的咆哮声。 这人很眼熟,虽然换了衣服装扮,顾婉还是看出来,这人竟是白玄清。 他身边站着一个黑衣裳的小厮,已经吓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好,白玄清发作的速度极快,也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他就开始翻白眼,眼瞅着要晕死过去。 顾婉连忙上前,贴在白玄清的胸口听了听,见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呼吸。急忙让负责驾车的侍卫将她车上的药箱抛过来。也是王府的侍卫功夫好,要不然,等穿过人群,往返一次拿到药箱。白玄清恐怕早没命了。 药箱里面的药粉不少,也有两样治疗喘急的,顾婉随手打开一只瓷瓶。[]倒出些药粉在白玄清鼻子前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吸入药粉,反正症状一点儿缓解的意思都没有,顾婉蹙眉,眼见白玄清牙呲目裂,嘴角青黑,不能活了,她也顾不了太多。把药箱里一只橡皮管拿出来,将白玄清的头向后面一按,托起他的脖子,就将橡皮管朝着他的咽喉里插去。 “你干什么!” 旁边的小厮吓得尖叫,扑过来就要阻止顾婉。让沐七一把拦住。 顾婉皱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插管插入,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不安静些,打扰到我,你们家郎君被我不小心弄死,到时候师姐怪罪,我先扒了你的皮。” 那小厮顿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也不再挣扎,双目红肿,看向顾婉的目光,却更是凶狠。 顾婉终于把橡皮管插了进去,又抓过沐七:“快,吹两口气。” 两口气吹进去。白玄清的脸色好了很多,扭曲的面孔也恢复平和,神态舒缓,顾婉挑眉,把橡皮管抽回,扔箱子里准备回去消毒。 白玄清咳嗽了两声,瘫在地上,他那小厮这才破涕而笑,抹了把眼泪,吱唔道:“郎君,你可吓死阿坤了,要是您有个好歹,阿坤可怎么和娘子交代!” 白玄清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爬起,勉强站好,冲着顾婉一揖到地,笑道:“早请说王妃医术精湛,本以为是世人谄媚夸张,不曾想,王妃的医术,比传言中更厉害得多,这一次若不是得遇王妃,清恐怕已经魂归黄泉了。” 话虽如此,可他行止洒脱,竟似是完全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别人要是得了这种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病症,就算不整日愁苦,恐怕也免不了怨天尤人,他却不同,脸色虽然难看,气息也有些不稳,但眉目舒展,唇畔含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叶*子】【悠*悠】 顾婉失笑,拿了一瓶药粉递过去:“你的病怕是治不好,不过,控制还是能控制住的,这瓶药粉你随身携带,若是呼吸不畅,就吸入一些。” 白玄清笑应了,目光闪烁,接过来再次郑重道谢,他二十年前就得了这病,当年家里人甚至为他请来薛泽薛神医,都不能完全治愈,如今早就绝了痊愈的希望,他这些年钟情于书画,不入朝堂,也未尝不是这个病的缘故。 此时听顾婉说能控制,他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白玄清这人性情还好,就是不怎么相信顾婉,也不会说出口让别人难堪。 顾婉也不在乎这位相信不相信,自顾自地让小厮赶紧把他家郎君扶回家去。 沐七看了一眼白玄清渐行渐远的背影,莞尔一笑:“人们只知道白玄清号称书画双绝,却不知,这人在排兵布阵上,非常有天赋,当年洛红缨就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奇才,那一年沐家军打下胶州,全靠他运筹帷幄。” 顾婉一愣,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上辈子就没听说过白玄清除了精通书画之外,还有什么能力——这世间因为各种原因而埋没了天赋的人,本就数不胜数。 “我们和达瓦族必有一战……一场大战!” 庆朝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很多,可是,能称得上帅才的,却寥寥无几,便是洛红缨,都差了些火候。而且,洛红缨毕竟是女子,沐家已经耽误了她的花信,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身为女人,还是嫁人生子,才是最好的结果。 况且洛红缨又不是那等真正喜欢舞刀弄枪的女人,她性情温婉,是个贤妻良母的料子,若非世事弄人,她一定会和天底下大多数女儿家一般,有一个寻常却平静的人生。 “洛红缨对我沐家有大功,我不能让她晚年凄凉……一个女人,要是没有嫁人,没有个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即使沐家能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无边的权势,这样下去,她终究还是会落个凄苦寂寞的下场。 “要放走洛将军,总要有人替代才好。” 沐七从早年开始,就掌握沐家军的情报系统,对于自家军队的了解,普天之下,也无人能超过他,这些年来,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期盼着老天爷忽然掉下一个举世无双的天才大将,好让边疆防线,固若金汤。 忽有一阵凉风吹来。 沐七搂着媳妇转身,低声道:“回吧,天色不早了。” 两个人便挽着手扭头离去,至于唐红,早让王府的侍卫捆起来,准备送至官府,她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就是不死,大约也要流放三千里。 顾婉和沐七,都未曾给她求情,她也没哭没闹,这个女人在做出这种事儿的时候,恐怕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两夫妻在外面玩了一天,挺痛快,结果刚一回府,就让吓得三魂七魄都差点儿飞出去的万岁爷给召唤进宫。 沐七被叫去了大兴宫,顾婉则被皇后娘娘提溜到凤仪宫。 柳氏拉着顾婉的手,仔仔细细看了她半天,见周身上下都没被伤着,才松了口气,直念阿弥陀佛:“好在无事,哎,你们俩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般让人不省心!” 顾婉耷拉着脑袋让柳氏压着数落一顿,到半夜宵禁,这一双至高无上的夫妻才数落痛快,大发慈悲地把俩人赶出宫门。 —————— 刺杀事件只是个小插曲,沐七没怎么放在心上,事实上,他连唐红最后判了什么刑都没过问,心思都被从虎跳崖赶回来的孙镖头身上。 因为有陈昊留下的设计图纸,沐七带去虎跳崖的人里,能人也不少,再加上几分运道在,居然还真让他们把整个藏宝库都给挖通了。 那些机关暗器,能破解的破解,破解不了的绕道暴力破坏,最后从第三层藏宝库里弄出三千块儿银锭,还有奇珍异宝无数,刘衎看过记录单子,认出好几样前朝皇宫的藏品,沐延旭这才恍然,怪不得进宫的时候发现皇帝的私库里一穷二白,闹了半天,水泽把宫中的宝贝都拿去埋藏了起来。 丰朝也是少数民族建国,建国之初,四处劫掠,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好东西,当时沐家没有翻出来,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儿遗憾的。 如今宝藏重现,沐延旭甚是开心,治国也不能没钱,手里头没有银子,做什么事儿都束手束脚的,要是早有这么多钱,上一次和桀骜开战,也就用不着那般捉襟见肘。 顾婉到对这些金银珠宝不大感兴趣,实际上,就是她感兴趣,这些东西也变不成她的,到是还挖出来不少古籍珍本,让顾婉动了点儿心思——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典籍,孤本,可是连随身商店里都没有出售的好东西。 顾南通过内部消息知道有这么一批典籍在,当场就给抢劫到集贤馆,还专门从藏书楼旁边又建了两座楼,就用来装这些书籍。 顾婉干脆就成了藏书楼的常客,每天让宝笙宝琴带着茶水点心,一消磨就是一整天,一本本地抄写那些没看过的典籍。 这东西可能是因为新鲜的原因,在随身商店里的价值非常高,只一页,就够顾婉拼命刺绣或者练习字画两三年的,一下子,顾婉就脱贫致富。 当然,重复的不行,只有随身商店没有的典籍,才有高昂的价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六章 科技 顾婉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现象,她以前看得多是比较常见的书籍,在随身商店里面有很多,价格便宜,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典籍居然这般值钱。[ ~] 其实很正常,每个世界都有独特的文化知识,即使包容万物的随身商店,也不是什么都有,一旦发现新鲜的知识文化,价格自然就高了上去。 自从顾婉长大成人,陈文柔给的功课都停了大半儿,她又做了王妃,事情多,练字,画画的时间越来越少,赚取的积分也越来越少。 她娘亲留下来的珠宝首饰,她又舍不得卖出去,再说,卖出去也不划算。 当年为了沐七的安全,她几乎是把手底下的积分都耗得一干二净,后来又弄出超出这个时代很多的各种技术资料和实物拿去给柳木头他们研究。 如今庆朝的炼铁,炼钢工业,武器锻造方面,都大有长进,代价却是顾婉积分的入不敷出,她的积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超过一千点。 现在出售抄录的典籍,不过半个月,就有三万多点儿入账,就是顾婉这些年已是越来越不大依赖随身商店,也忍不住欣然。 计算了一下,有三万点,她甚至能买一辆性能相当不错的跑车……当然,在庆朝的道路修得实在不怎么样的现在,她就是买车,也只能买越野车。 不过,即使有了汽车,她恐怕也只能藏在自家院里偷偷欣赏,否则,即使她是王妃。露了痕迹,也会让人侧目。 顾婉看着积分,以前积分少,她需要用的地方也多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那些有的没的,可现在积分多了起来,她却忽然有些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生活。 即使二十一世纪。[ ~]空气恶劣,环境糟糕,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她只是个小小孤女,没有伺候,衣食住行都靠自己,但不能不说。二十一世纪是个极好的年代,生活便利,娱乐多样,那个时代,对古人来说。简直就是神仙才能呆的地方。 一个人,一旦享受过那样的日,就再也忘记不了。 那电视,电脑,空调,冰箱,让人眼花缭乱的各项高科技设施,还有那更迷人的,这个时代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娱乐活动。 顾婉按了按眉心。把纷杂的思绪撇开——还是别乱想了,即使她现在是王妃,权势地位都有了,但想不着痕迹地复制二十一世纪的生活,还是不大可能。 难不成,还让她撒一个弥天大谎。说那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都是神仙给的不成?沐七也就罢了,便是知道自己的秘密,最起码也不至于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烧,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其他人呢,其他人就怎么会不介意。 人类,本就是一种排外的生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让别人发现她与众不同,那不是会被当成妖怪,就是会被当成神仙供起来,这两种,她都不想要。 于是,顾婉也仅仅是补充了一批以前不大舍得买的小型医疗器具和药品,还有一堆这个时代不大能仿制出来的零食。 一盒巧克力,一盒咖啡豆,几块儿奶油蛋糕。 也就是尝尝鲜,顾婉比较挑嘴,这些东西也不是太爱,到是沐八娘很喜欢,顾婉送她几块儿巧克力,只说是最近试验出来的新吃食,让她先尝尝。 一开始小姑娘还看那黑不溜秋的颜色不顺眼,结果一吃就爱上,把顾婉手里去了封皮的巧克力搜刮走。( ·~ ) 再有就是弄了一堆比较便宜的玻璃艺术品,扔到京城的铺里出售。 顾婉虽然有了玻璃作坊,但这个时代做出来的玻璃,失败率高,成品率很低,大部分玻璃还是那种带了点儿绿色杂质的玻璃,一窑烧出来,轻易没几块儿透亮的,吹制工艺也差点儿劲,工人们没经验,又都是手工作业,这时代的人,又哪里见过现代五花八门的玻璃工艺品? 顾婉聘的掌柜听说这是海外来的东西,登时激动的不行,差一点儿自己就上了出海的商船要一起出海。 庆朝并不闭关锁国,商人的地位也不像后世传说中的那般低下,沐家自己就开着商行,国内有许多海商,但大部分都是把国内的丝绸瓷器运出去贩卖,还真没听说过海外有什么好东西。 当然,这个时代海外估计也真没什么高超技术存在! 顾婉看着老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非要出海去见识一下外面的玻璃工艺,哭笑不得地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抚住他,答应替他寻找各种技术书籍,心下却觉得,她回来这么多年,做的事儿真不算多,其实,她完全可以在国内普及一下科学教育。 现在享受不到类似现代的生活,她要是努力一下,说不定几十年之后,她的孙后代,能够看到点儿希望! 算一算,其实她早就开始让这个时代的人关注科技了,比如,她把天工开物,农政全书之类的书籍弄出来普及,比如,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设计图纸拿给柳木头,让他研究水车,研究炼钢炉,研究兵器。 只不过,一来这些都不是什么基础知识,以实用为主,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也只有柳木头那样沉浸在行当里半辈的能耐人,才能理解,但即使是柳木头,因为基础知识缺乏,他就算能照着图纸做出东西,让他自己研究,还是相当困难的。 顾婉也没想一下做出多大的事业,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认同一个新的系统学科,她活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什么叫不要好高骛远。 这就是忽然在她脑里冒出来的一个念头,仔细想想,大约也就是因为孝期没有完全过去,宴会游乐比较少,王府又没多少事让她操心,实在是闲得慌,顾婉姑娘自己想给自己找点儿乐趣罢了。 只是想想容易,要做,可不那么好做。 不说别的,就算有教材,她连个老师都找不出来,而且,她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学生去! 这时代匠师都是世代传承,父传传孙,独门绝活都是严格保密,想让这些人教学生,难上加难,再说,这些人可能自己会干活,让他们手把手带徒弟还行,大规模的教学,可不是他们能做得来的。 顾婉自己又不是理科生,初中高中的基础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学。 一开始,顾婉琢磨着可以和顾南商量一下,顾婉本身搁在未来,肯定能被评为大教育家,擅长教学,又有集贤馆在,现成的学校都有了,结果,她才透露了一点儿话头,人家顾大名士就直接翻了白眼。 好吧,就算顾大名士很开通,并不认为工匠低贱,可集贤馆是什么地方,是为了培养治国人才的地方,这里不教授基础知识,凡是能进入的,无不是通过十年苦读,心怀大志,一心一意奔着做官去的,除非哪一天官员考核考‘工匠’知识,否则,让这些人为了讨好王妃,学什么乱七八糟的‘技术’,门都没有! 当然,顾婉也不觉得,一群文科人才能弄得懂数学,物理化学这类理科基础知识。 于是,打集贤馆的主意是不可能了,别说顾南,就是顾安然,也不会允许自家妹乱来,集贤馆那些人,有不少名门世家的公,更不会由着顾婉‘摆布’。 她只好弄了一批理科的基础资料,改头换面说是古时候留下来的典籍,扔给柳木头,让他在他的那个圈里多传播传播,这个肯定受欢迎。说不定几年之后,能出现一批看到这等理科知识魅力的人才在。 再者,顾婉一直很注重自家下人的教育工作,很早以前,教导宝笙,宝琴一群丫头的时候,就涉及到一些数学知识,为了将来管账,俩丫头学的还不错。 这个到能发展下来,以后再教导下人里面的小孩,完全可以插入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小孩的观念还没有形成,可比成人容易接受新东西! 如今宝笙非要自梳头当嬷嬷,宝琴却许了人家,还是比她大上十几岁的王刚,也还在顾婉身边做活。 顾婉一开始知道宝琴竟然想嫁给王刚,还真吓了一跳,毕竟俩人的年龄相差太大,而且,当时沐七手底下有好几个有官身的人,都有意娶宝琴,在这年代,主母的心腹丫鬟,可绝对是相当抢手的,顾婉又是王妃,若是宝琴好运,当个三四品的官太太,都没有问题。 王刚也不错,可论前途,比沐七手底下的人差得远,完全没有可比性。 奈何宝琴就是相中王刚老实,据说王刚还在涯州打理一品斋,没被顾婉召进京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了,顾婉也只有笑着祝福,发还了身契,还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后来想想,顾婉也觉得宝琴的选择不错,至少王刚知根知底,人又老实憨厚,顾婉的生意,多靠他打理,再加上一开始就是顾婉的心腹,和顾婉情分不同,宝琴嫁给他,绝不会受气,要是嫁给了官员,即使有顾婉做靠山,也缺些底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七章 三年 一转眼,又是一个三年! 这三年,庆朝还算平静,外敌达瓦族一直很安生,没随便挑事儿,沐延旭励精图治,朝内的情况也不错。[] 像降级袭爵之类会触动世家大族利益的政策,都磕磕绊绊地实施起来,纵然不是那般顺利,反弹却也算不上很严重,如今世家势力,勋贵阶层,还有寒门弟,在朝廷上形成微妙的平衡,所以大面上看来,还真有几分盛世的兆头。 只是有一点儿,还是沐延旭的嗣问题! 沐延旭的年纪不小,可膝下空虚,底下的臣们,无论是不是一心为公的,都很着急,一开始还好,沐延旭的压力不大,因为赶上先帝逝世,他要守孝,便是底下的臣再着急,也没有拦着皇帝为先皇守孝的道理,但等到孝期一过,所有大臣的目光,就都开始盯着万岁爷的后院。 这么长时间,皇宫里又添了两个让御医检查过,身体健康,身材也适合生养的嫔妃,偏偏就是没有喜讯传出。 不说大臣们,便是皇室宗亲,都开始不安。 好在沐延旭威望日隆,一时半会儿,到还弹压得住,事情没有闹得太大。 顾安然一步步地往上爬,在大理寺做了一阵,又在户部干过一段时间,去年被顾南扔到宣州去做了刺史,也算得上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只不过庆朝官员外任,没有带老婆孩的先例,顾安然出京。扔下方素和儿在家里,到让方素挂念得很,偶尔也颇有几句抱怨之词,便是顾玥。也蔫了好久回不过神。 刘衎和陈文柔依旧身体健康,生下的两个女儿才三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两口把所有心思都搁在闺女身上,那样的宠爱,一开始顾婉都有些怕,担心这俩人养出一对跋扈嚣张的姐妹花,索性刘衎也好,陈文柔也罢,在教育上还是很有一手的。[]虽然宠爱女儿,可俩丫头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大方得体,完全可以想象,多年之后。又是两个陈文柔一样的贵女。 一想到十几年后,会冒出两个陈文柔来,顾婉就忍不住眉眼直跳! 至于顾婉和沐七,还是老样,沐七数年如一日地被沐延旭压榨,顾婉把王府上下也打理得不错,自己的生意更好,一品斋的店铺开遍了大江南北。 而且,通过柳木头他们的努力。再加上顾婉的资料帮忙,造纸术和印刷术发展挺快,已经能造出比较便宜的纸张,也有了活字印刷技术,顾婉就和朝廷一起组建了‘大庸日报’,和几个师姐闺蜜。还有师傅办了一份儿报纸,叫‘大庸新事’。上面连载大庸的趣闻八卦,也介绍新近流行的发型衣裳首饰等等。 报纸杂志这个行业,如今也算是挺兴旺的,除了朝廷创办的以外,还有有商户自己创办的,五花八门,顾婉偶尔看到,还颇有成就感。 不过,还是只是‘大庸日报’和‘大庸新事’这两份报纸知名度最高,不说‘大庸日报’上偶尔还能看见皇帝的笔墨,就是‘大庸新事’,就有如今大庸最神秘,也最受男女老幼追捧的飞卿居士写的文稿连载。 要说飞卿居士的文章,到也算不上最好,至少,比不得很多大名士的文字,却是非常的新鲜有趣,还时不时会有发人深省的观点出现,尤其是,他很擅长讲故事,写出来的故事无论是荡气回肠的英雄秘史,还是柔情蜜意的才佳人童话,都极为吸引人,在这个娱乐活动实在罕有的年代,这些文字故事,还真能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 腊月,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顾婉端端正正地坐在布艺沙发上,对着用上好的红木镶边的玻璃镜上下照了照,调整了一下鬓角的玉钗。( ·~ ) 如今出了孝,一大家都换上新衣,顾婉也难得着红,一身大红的束胸高腰长裙,肩膀上披着用碎珍珠和红宝石,配着狐皮串起来的披肩。头上是缀了五彩玉的步摇。 她这个步摇是陈文柔给的好东西,上端双翅扩展,镶嵌了精雕细琢的玉片,玉片层层叠叠,竟宛如一大簇桃花,下面是分垂珠玉串饰,只是看,就耀目得很,以前年纪小,戴上也衬不起来,如今年华正好,步摇配上她越来越浓重的风情,相得益彰。 顾婉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从榻上起身,随手关上窗户,宝笙用冰糖煮了牛奶,加入几颗梅,捧到顾婉眼前。 “王妃,宾客们都要到了,您填填肚,快出去迎客吧。” 顾婉失笑,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拍了拍面颊,任由宝笙给她披上斗篷,“我家办酒席,我却吃不好饭,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今日正好是腊月十二,是沐七的生辰。 沐七往年是不怎么过生日的,只是今年刚出孝,沐延旭那位皇帝陛下又重视,亲自下令要给沐七操办,不得已,纵然沐七嫌麻烦,王府里还是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一出门,就看见沐七难得一身正装,温文尔雅,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过不了几年就到三十的人了,看着却还是少时的模样,也没有蓄胡须,一张脸光洁无比,眸依旧宛如稚童般清亮。 沐七看到自家媳妇,忍不住挑眉,估计要是换到二十一世纪,他得吹起口哨来。 顾婉笑眯眯地伸出手,让自家男人牵了,一起携手出去迎客。 说是要迎客,实际上以顾婉和沐七的身份,能让他们迎接的,不过是两个哥哥,再加上沐家宗族里的长辈们罢了,大部分人,哪里敢劳驾他俩? 沐七去接了他二哥,三哥,去前厅喝酒,顾婉陪着两个嫂,还有其他朝中大臣和宗亲家的女眷说话。 酒菜都是极好,不过,沐七不大喜欢歌舞,顾婉就让人请了戏班,登台随意唱,也热闹热闹。不一会儿,万岁爷沐延旭竟然携着皇后一起登门。 他是轻车简从来的,除了一箱礼物外没带别的东西,可王府却得是正门大开,所有人起身相迎,折腾了有好半天,才把沐延旭迎里屋。 “张老,你也别客气,出去吃吧,有我们在,万岁爷还能饿着不成。” 沐七在他大哥面前向来随意,在外面还做做样,屋内都是自家兄弟,便自在许多,沐延旭虽然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却还没学会摆皇帝的架,想吃什么自己捞,根本不让跟着来伺候的张宏动手。 张宏也是有眼力的,答应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去,自有人领着他去吃酒。 沐延旭仿佛有些心事,一个人拿着酒壶,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肚里灌,老二信王瞧了他一眼,也没拦着。 沐七也只是笑了笑,叮嘱几句多吃菜,就由得他去,至于老三,那就是个憨人,因为自家媳妇嘱咐过,不许多喝酒,只能喝三杯,一边儿抱着酒杯,小口品尝,一边儿忒羡慕地盯着自家大哥瞧。 酒过三巡,信王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菜,瞅了自家大哥一眼,皱眉道:“大哥,那传言是真是假?” 沐延旭一愣,脸上顿时黑下来。 信王皱眉:“万岁,皇上,这其实真不算坏事儿,要是真的,臣弟觉得,还是把人接进宫来为好。” 沐延旭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低声道:“行了,这事儿还得细查,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许乱传……尤其是别让你们嫂知道。” 信王苦笑:“不能乱传?在大庸,这事儿,咱们怕是最后知道的……不过大哥放心,嫂身在深宫内院,这事儿没确定,肯定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一句话,几兄弟都沉默。 沐七哭笑不得,敲了敲盘,“大哥,二哥,三哥,今天我生日,咱们吃饭喝酒看戏,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行不行?” 其实,让沐延旭兄弟讳莫如深的事儿,顾婉知道的比他们都早,这到不是因为他们兄弟关心的是军国大事,而顾婉,更关心的是八卦情报,而是,这种秘闻的主角,已经找到顾婉头上来了。 那是两个多月前,天还有些热的时候。 因为出了孝,顾婉便约了师姐唐娟几个闺蜜一起去骑马,跑了一圈马,还逮住两只白毛的野兔,正想起自家皇后嫂前几天刚说,想吃一顿烧烤,就顺便绕道去皇宫。 没想到,车辆刚刚到宫门,就有一个中年妇女,一头栽倒在车前,把车夫吓了一跳,要不是车夫的技术还行,怕是一不小心,马就踩在那妇女的脑袋上了。 虽然很多大庸贵女,都喜欢骑着马在大庸的街面上乱逛,这些贵女骑马的英姿,还是一道挺不错的风景线,偶尔能吸引到不少青年才俊围观,但顾婉却不大喜欢,她一向是进城就换车,行路非常小心,她手底下的人,也养成了和她一样的习惯,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车祸’,这次乍然遇见,车夫和侍卫都有点儿不知所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八章 血脉? 马车骤停,顾婉差点儿一头撞在车壁上。【叶*】【*】 王府的侍卫也回过神,腰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光吓得周围来往的行人还有几个出宫采买的宫女,尽皆走避。 顾婉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就见那个中年妇女,半坐在地上,发鬓略有些凌乱,正痴愣愣地看着宫门。她的衣着打扮都不像是大庸人,尤其是发饰和那一双马靴,明显是涯州那边儿的样式,顾婉还未开口,随行的侍卫已经上前怒叱:“汝是何人,因何挡路?” 说着,便弯腰欲把那女人拽起。 那中年妇女显然被吓了一跳,茫然抬头,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又有一少年快步走出,朗声道:“贵人,还请手下留情。” 顾婉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出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长相很讨喜,面如冠玉,明眸如秋水,传来身青色的旧衣袍,即使沾了泥污,还是一身书香气。 这少年颜色太好,气度也甚佳,王府的侍卫居然一时没想起来上手阻拦,就让他平平稳稳地走到那中年妇女身边,还把人扶了起来。 顾婉就瞧着他细声细气地在那女耳朵边说了两句话,那女就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哐当一声,跪倒在顾婉的车前,哀声道:“王妃,请救奴一救!” 那少年满脸无奈,俯下身欲把女托起,只是他大约气力不够,扶了半天,那女还是死死跪着不动弹。( ·~ ) 少年也不生气。只缓缓俯下身,搂住女的肩膀,轻声唤道:“阿娘,您先起来。地上凉,会生病的。” 却不曾想,那女人一听少年称呼她阿娘。脸色一下就得惨绿,嘶声道:“莫胡说,莫胡说,奴万万当不起!” 顾婉蹙眉,这是在宫门口儿,闹起来实在不好看,敲敲车窗。立时便有个侍卫走近:“你且请这二位到……一品斋暂坐一坐,我一会儿过去。” 一品斋的一家分店就开在皇宫门口,也就一百多步的距离。 当时顾婉想着,看样可能是有什么冤情,看在这小郎君模样好。若是小事儿,她伸伸手也没什么,不得不说,顾婉的颜控属性这些年不但没有降低,还提高了许多,这会儿遇上的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没准儿她就直接喊金吾卫来处理了。 顾婉也没放在心上,径自进宫,见了皇后。柳氏还留下她一起吃饭,吃的便是顾婉带去的两只野兔,由御厨妙手烹调,味道鲜美,吃饱喝足,柳氏又拉着顾婉说了一阵家常。[ ~]还看了百戏,听了教坊司新出的妙曲,才放她离开宫门。 出了宫,顾婉心情不错,想起刚才碰见的那美少年,又琢磨着也有好几天没见宝琴,听说一品斋的生意太红火,她和王刚都忙得很,于是,转向一品斋……顾婉上了一品斋二楼,在屋里坐了片刻,吃了几块儿点心。 中年妇女和那少年就被宝琴领到她的眼前,两个人都换了新衣服,中年女也洗漱干净,人显得比刚才精神些,那少年就显得更漂亮了。 因为是顾婉派人把他们送过来的,宝琴自然上心,不但把自己的新衣服贡献给那女穿,还让王刚去外面替那少年弄了一身儿新装。 两个人进门,看到顾婉,那中年女便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 顾婉扫了一眼,给宝琴使了个眼色,宝琴立时上前把人扶起,笑道:“出门在外,我们娘没那么多规矩,大嫂,您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那中年女愣了愣,咬牙静默片刻,终于伸手把那少年推到身前,大哭道:“王妃,奴也是没办法,才求您做主……奴是生是死无所谓,却不敢害了大郎……王妃,大郎是皇上的亲,是当今万岁的亲儿,奴一路从涯州被追杀到大庸,您可要为奴做主!” “噗……咳咳,咳咳咳……” 顾婉一口茶水喷出,呛得她一阵剧咳。 宝琴也傻了眼,愣是忘记伸手替自家娘拍拍背,顾婉咳了半天,脸上涨红,就又听那女哭喊:“皇后娘娘要杀了奴家,奴家死了也就罢了,可大郎是万岁的骨血,不容有失,就请王妃看在皇家骨血的面上,救一救大郎吧。” 顾婉更傻——柳氏要杀她?开什么玩笑,柳氏这些年想儿都快想疯了,好几次甚至当着弟妹,不顾颜面的哭诉,说只要能有一个沐延旭的孩,她愿意折寿十年,柳氏为何要杀她?她说的要是真的,柳氏就是心里泛酸,难受,也肯定会兴高采烈地把孩接进宫教养。 宫里又不是没养过庶,只是没养活罢了。 退一万步讲,自家嫂不乐意外面的女人给皇帝生儿,真要杀人,对一国皇后来说,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需要花费心思?这女人还能一路上从涯州赶到大庸? 顾婉叹了口气,心里至少有**分不相信,私生在这个年代也不是司空见惯的,又不是拍电视。 她脑一乱,居然想起在未来收视率奇高的那部叫什么《还珠格格》的电视剧,那电视剧当时没人信,却也能反映出一点儿问题来——民间似乎很多人都觉得,皇帝便应该是四处留情,历朝历代,好像都有皇流落民间的传闻。 当然,这少年出生时,沐延旭还不是皇帝,只是涯州一世家公,肯定比皇帝在外面留下血脉,要容易得多。 “你这女,莫不是疯了,千万别胡言乱语,败坏皇后娘娘的声誉。”顾婉还没说话,宝琴已经出声叱责。 那少年显然和他娘亲不是一样的心思,面色有些古怪,深深吸口气,振了振衣袍,恭恭敬敬地跪下:“王妃,小民娘亲的脑糊涂了,还请您千万别她的话放在心上,小民是听说薛神医到了京城,特意带娘亲入京看病的。” 少年的声音清朗,情感也真切。 顾婉脑里千头万绪,却也知道,这话万万不可传扬,干脆就派人把这一对母女安顿在客栈里,又请了大夫给那女诊治。 幸好庆朝一向不以言获罪,哪怕那女的话里,有那么一点儿大逆不道,有违法的嫌疑,大部分时候,人们还是愿意宽容的,顾婉也没有计较的心思。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零九章 假的? 事实上,那中年女的话,顾婉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 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沐延旭的,那位皇帝陛下虽说不是个刻板迂腐的男人,但绝非好色之辈,责任心也重,说他在外界留下嗣,那绝不可能。 再说,以那中年女的才貌,就是年轻的时候,大约也只寻常罢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沐延旭也不大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婉不信,她回到家,把这事儿告诉沐七,沐七听了,也不相信。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派人去涯州详查。 查了半天,也没查出这个女与沐延旭有什么交集,顾婉和沐七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怀疑那女人真是精神有问题。 只是,也不能放任她四处胡说八道,败坏沐家和柳氏的名声,顾婉干脆把这事儿托付给了信王,让信王询问清楚,如果他们不是专门来闹事儿的,便给些盘缠,送他们回涯州。 沐七还专门叮嘱了几句,别太过分! 信王从小就是狠人,以前和蛮人打仗的时候,就以手段毒辣著称,连达瓦族最精锐的战士,碰上他都背脊发麻,要是让他知道这娘俩胡说八道,指不定会下黑手把两人掐死,乱葬岗一扔了事。 却没想到,信王刚接手,沐延旭就接到消息,还回忆起一段说不清楚的疑案来。 那中年女姓金,闺名香浓,以前是原涯州刺史刘辉家养的舞姬。容貌虽然只是清秀,可跳得‘月夜甩袖舞’,却是涯州一绝,在刘家所有的舞姬中。名列第一。 那一年,刘辉还不是涯州刺史,初至涯州。那一年,朝廷和涯州的关系还没有到很僵硬的地步。 沐家是涯州的老牌世家,刘辉想顺利坐上此时的位置,自然要和沐家打好关系,沐延旭身为沐家嫡长,这交际活动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世家大族交际。不过办宴会,赏歌舞罢了,有一日,沐延旭赴约,也不知道刘辉的宴席上点了什么香。让人脑迷糊不清醒,沐延旭在外面吃饭,一向很警觉,没想到,那天却着了道,居然就大醉。 刘辉让人把他安置在客房,第二天醒来,沐延旭头痛欲裂,身边还有一女近身伺候。他吓了一跳,但对晚上发生了什么,却是毫无印象。 当然,这算不上大事,刘辉当场就把那舞姬送给沐延旭。 世家公,拿家里的舞姬当物件儿一般送人的情形。时有发生,沐延旭也没当回事儿,只是他们沐家向来没有随意收受女人的习惯,再说,也担心这舞姬是刘辉的眼线。 用不着沐延旭出面,柳氏就派了沐十一去,给了那舞姬三条路走,一条便是柳氏给一笔钱,发还卖身契。 另一条路,柳氏愿意写封介绍信,介绍那舞姬去教坊司,反正沐家不收外人,就连舞姬,也是从教坊司买的小孩,自己训练。 还有一条路,柳氏可以做主,给那舞姬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像沐家这几位公,在外面应酬,经常会碰上这种情况,不过,一般人就是送人,也不似刘辉这般不讲究,竟然敢用上手段! 那舞姬无奈,最后还是选了第二条路。 柳氏也能理解,一入贱籍,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一辈都不得自由,她一弱女,自己拿着卖身契,那不是自由,简直是要命! 至于嫁人,她早就不敢想了,哪个老实男人会想要她这样的女人?她们这些玩物儿一般的女,能出嫁当正头娘,并且生活平顺的,几乎没有。 这时节的舞姬,私家养的,一般都没有太好的下场,结果最好的,恐怕就是教坊司的舞姬了,能在教坊司多学些东西,年老色衰之后,还可能被聘请教导新人,要是教出几个比较出色的徒弟,养老没问题。[ ~] 金香浓当时已经二十几岁,在未来看,二十几岁的女孩,正是花样年华,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光。 更何况,金香浓还是个舞姬,职业生涯更加短暂,她这样的,除非给人做妾,让当家主母作践,否则,想办法入教坊司,显然是最好的结果。 柳氏对她的选择也比较满意,以沐家的地位,介绍个有绝活的舞姬去教坊司,小事儿一桩,大家都很满意。 于是,这事儿就这般过去,沐延旭虽然有点儿膈应,却也不曾放在心上,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别的女占便宜不成,至于柳氏,根本只当这个金香浓也和她以前处理过的别人送来的丫头,舞姬之类一样。 俩人都没想到会留下后患,因为世家家养的舞姬,为了让她们跳舞的生涯更长些,大部分一开始被买来的时候,就是灌了绝孕药的。 再说,刘辉当时是要讨好沐延旭,可不是找沐延旭麻烦。 顾婉前世当了那么多年侯府夫人,比较知道内情,一看见情报上显示,金香浓是舞姬出身,更不相信沐延旭和她会有孩。 却没想到,十多年后,沐家执掌天下,金香浓会忽然冒出来,还口口声声说她儿是沐延旭的孩! 因为沐延旭很少吃亏,金香浓还是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别人算计,自己还被弄得不清不楚的女人,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有些印象。 如今,这女人找上门,信王才提了提,他就把旧事想起,虽然觉得脸上不好看,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这桩公案告诉自家弟弟,哪怕担心丢人,这事儿还是要调查清楚,总不能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孩来! 再说。沐延旭和以前不一样,要是他还在涯州,还是沐家公,那就什么别说。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孩冒出来。也就是点儿小麻烦,可他现在是皇帝,他的嗣问题,已经成了国家大事,不能当私事处理……沐延昭的生日宴,外面热热闹闹,内室却气氛颇为凝重。 信王蹙着眉:“本来挺隐秘的事儿。现在可好,闹得流言四起,大家都下不了台!” 沐延昭低下头,脸上略带了一抹忧虑:“闹出事的时候,就在宫门口。来来往往的权贵无数,这消息想隐瞒,本就不容易……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侄’,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言不发,可只看他的面部表情,许多人都觉得他是为了大哥的名声在隐忍。” 信王也苦笑:“那小确实是人精,真不知道区区一个舞姬。怎么能养出这般七窍玲珑的孩来。” 沐七和信王都探听过,金香浓只给那少年起了个小名,叫童童,没有大名,不过,金香浓到是送他去私塾读了书。这小的功课,在私塾里也算是顶尖的,当然,不能跟那些长在世家,资源丰厚的世家比,可在他那个年龄,却也不算差。 学问也就罢了,只要认真肯学,寒门弟出头的也不少,可那少年为人处世,甚为老成,总是不急不躁的,在京城这几日,曾有不少王公大臣近距离观察他,便是一开始对其印象不佳,见了几次,多数人也觉得这孩不像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信,他的确是万岁爷的嗣。 沐三咬着一只肘,含含糊糊地道:“按说,这事儿大哥应该最清楚,到底是不是你的儿,你还能不知道?” 沐延旭的脸一下黑了——问题就出在他不知道上! 十五年前,沐延旭虽然已经年纪不小,可他那时候就柳氏一个妻,连个小妾都没有,在男女情事上面,单纯得很,他只知道他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也确实看见那个女躺在他的床上,除此之外,什么印象都没有。 沐延旭很想对所有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相信,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他不认为自己真迷糊到和女人上床,第二天会不记得的地步!可这事儿,是他这般随口一说,就能了结的? “要不然滴血认亲?”沐三咕哝。 信王一巴掌拍过去:“你话本看多了!”又不是那等无知乡民,他们世家弟,谁不知道滴血认亲根本就不准确。 其实,这事貌似很复杂,但真要处理,并不困难,沐延旭是皇帝,他只要亲口说那女妖言惑众,冒任皇亲,别管别人信不信,一切也就结束,很简单,但如今满朝都盯着他嗣的关头,他总不愿意如此粗暴地解决问题。 何况,沐家几个兄弟,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这母俩,而是怕他们俩是受人指使,是有人想要挑事儿。毕竟,在如今皇帝无的情势下,要是别人都相信那孩是沐延旭的嗣,肯定会有很多人提议将其立为太。 信王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哥,你也别太着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臣弟替你把金香浓这十五年来的事儿都给查清楚,那孩总不会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肯定能找到他的父母亲人。” 顾婉这边的气氛还算不错,至少柳氏根本还不知道这一出。 “婉儿,最近小七是不是也很忙?万岁好几夜没入后宫,他们几兄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柳氏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心里琢磨,是不是达瓦族又闹事,或者是哪个世家又不服气,折腾上了。 顾婉哭笑不得,也只有含含糊糊地对付过去,要是换了未来,她还能让沐延旭和那孩去做亲鉴定,现在能如何?难不成还从随身商店里,花上巨额的,足足要超过五十万的积分,买DNA亲鉴定的技术和仪器?她买不起,就算买得起,做了鉴定也没人相信。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一十章 查清 顾婉不打算和这桩怎么想怎么别扭的烂事儿扯上关系,既然是男人们惹下的麻烦,本就不应该影响到家里的女人。[] 大家也有志一同地瞒着柳氏。 顾婉和她二嫂,三嫂,是担心柳氏知道此事伤心难过。 而另外一群怀有其他心思的大臣们,既有担心柳氏对那少年不利的,也有站在一边看笑话,向要从中渔利的。 总之,等到柳氏影影绰绰地听到些流言,知道大庸竟来了一少年,还江湖谣传说,是她男人的儿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柳氏刚一听到消息,就傻了眼,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这位一向贤惠大方的皇后娘娘,头一次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把凤仪宫给砸了个稀烂,连平日里最珍惜,沐延旭送她的首饰匣都给砸碎。 砸完东西,柳氏火气还是没有撒出去,心口一个劲儿地疼,甚至还叫了御医。 沐延旭吓得脸色雪白,别的都顾不上,急忙就赶到凤仪宫,一进门,见老婆倒在床上,脸色难看,他也难受的厉害:“……夫人,你该相信我,我不是那等小人。” 他和柳氏幼年成亲,几十年相互扶持,感情不一般,早就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亲情了,见发妻这般,他怎么会不担心,在凤仪宫伏低做小好半天,小心翼翼地劝说许久,才让柳氏稍微缓过劲儿。 柳氏到底还是了解自家的丈夫,心里不大相信自家男人会闹出大笑话让她难堪:“你该知道,我虽然不是大度的。可我自己不能生,命不好,哪里忍心拦着你纳妾,哪里愿意让你绝后。要是你看上哪个,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我就是心里酸。也会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门,可是你不能背着我乱来,更别说还和外面的女人生孩!” 沐延旭心里大恨,苦笑:“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他下了狠心,要是此事确实是别人下套,他非要把那混蛋的皮扒下来不可! 安抚了自家妻。[ ~]扭头沐延旭就压榨几个弟弟出去干活,务必把事情始末查清楚。 沐家上下,对这事儿都挺上心。 信王几个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沐七甚至去求了陈文柔陈郡主,借用她的力量。涯州毕竟是沐家的大本营,想要查点儿消息,还是挺方便的。 一开始,沐家的人在涯州打探到,金香浓进了教坊司没两个月,就有一户姓严的人家,想为金香浓赎身,聘请她去做教习。 因为金香浓是柳氏介绍过去的,教坊司的人对她也挺客气。而且,被大户人家请去做教习,也是教坊司一众舞姬的一个出路,只要不是有深仇大恨,教坊司大部分时候不愿意为难这些舞姬,所以就松了口。让她跟着严家的人走了。 探也查到严家,严家的人只说金香浓并没有进府,他们家三少爷曾经受过金姑娘的恩德,早就想要为她赎身,只是当时金姑娘是在刘府,严家根本就攀不上关系,如今金姑娘既然到了教坊司,严公自是第一时间替她赎身,之后就把卖身契还给了金姑娘,还替她在涯州吴县乔家村买了一套小院,还给了她五亩良田。 金香浓就在吴县定居。 据说,她到吴县的时候,已经身怀有孕,只说自己是寡妇,丈夫被土匪害死,她不想呆在旧地,这才搬到吴县去。 那时涯州有许多外来的,遭遇兵祸的难民,所以到没多少人怀疑她,金氏便安安稳稳地在吴县住了下来,过了八个月,她就生下一,起名叫童童。 她人生得比一般老百姓要周正,又识字儿,还做了一手好绣活,再加上五亩地,娘俩的生活到也过得去。 周围的老百姓也怜惜她年轻守寡,带着孩不好过,能帮衬就帮衬一二,只是很多人都说,这个金氏带她儿的态度很复杂,不冷不热的,也不缺那孩吃喝,可好几次,童童跑出去一两天不回家,她竟然不着急。[] 可要说金氏带她儿特别不好,到也不是,她儿到了启蒙的年纪,她甚至还把童童送去私塾读书。 乡下老百姓,想要读书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吴县,唯一一所私塾,是吴县的大户关家办的,聘请的先生学识很一般,也就能教教七八岁的孩,就这个,一年的束脩,还要三十两银,寻常老百姓哪里拿得出来。金氏的生活也不宽裕,可她省吃俭用,硬让儿读书。 老百姓们觉得金氏行为古怪,但对童童,却是众口一词地夸赞,说他又聪明,又孝顺,既能读书识字,还帮着家里做活,从他七岁开始,家中里里外外,洗衣做饭,加上下地,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 那孩对待长辈特别有礼貌,在村里人缘极好,比他娘亲的人缘还要好很多,经常有人议论,说金氏能得这么一个好儿,实在不容易。 一年年过去,童童越长越大,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金氏也能享清福的时候,没想到,金氏却忽然疯了,整日在村里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有人要杀她,闹得厉害的时候,更是逮住一个人就跪下磕头,口口声声吼着——‘皇后娘娘饶命’云云。 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事儿,听见她竟然敢把‘皇后娘娘’挂在嘴边,那还了得,村里的老人们都被她吓得不轻,就有人说她是完全疯了,要把她给捆起来。 只是她有个好儿,每次她儿在她身边,她的疯病就轻一些,不至于瞎嚷嚷,为了她,那孩是书也不读了,整日在家里伺候她,后来,童童把家里的房和地都卖掉,带着他娘出去求医。 沐家的探在吴县乔家村一打听,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说金家的大郎是好人,把少年夸奖得跟一朵花似的。 这些调查资料源源不断地送到沐延旭的案头。 他越看越别扭,无论是从出生的日上看,还是从金氏这些年的行径上看,似乎那个童童真是他的儿,可是本能地,沐延旭就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可怜的探们被催得更急,要他们深挖,再深挖,不放过一点儿细节,不能只是探查这些表面上谁都能探听到的东西。 可怜陈郡主手底下的几员大将,都已经‘退出江湖’好几年,本来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自在日,结果,被主一脚踢出京城,连年都别想过,这事儿要是弄不清楚,高高在上的皇帝过不好年,他们还想安生? 年节将至,一群探也想回家团圆,下了死力气,居然把十五年前,给金氏看过诊的大夫,和接生的稳婆给找了出来。 要知道,这是真不容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乔家村也没几个人记得,那稳婆和大夫,今年都六十多岁,早就回家颐养天年,换了一般人,哪能找得到人。 那大夫给很多人看过诊,想让他回忆起十五年前的事儿,难如登天,稳婆也一样,她六十多岁,记性也变得很差,连她都不记得,这一辈给多少人接生过,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那大夫居然有保存医案的习惯,从他当学徒,到出师,行医三十年,每一份医案,他都有存留,至今,光是医案,就堆了半屋。 顾婉听沐七随口说道这事儿,大为惊讶——真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大夫,就有留病例的习惯! 而且,据说人家这医案,还是按照病情,时间,排列整齐的,探们根本没费事儿,就找到十五年孕妇的医案,把金氏给挖了出来。 随即,医案就被呈到沐延旭的案头。 沐延旭仔仔细细地看医案上的记录,足足看了三遍——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悦,还是该失望! 金家大郎是早产儿,按照医案上的记录,金氏是在进入教坊司一个月之后,才怀孕。所以,金氏的儿,根本不是沐延旭的孩。 沐延旭叹了口气,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那孩是自己的,但是,不能不说,他竟有那么一点点儿失望。 当然不是为自己没在外面闯祸而失望,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身为男人,身为皇帝,本能地就有些渴望自己的血脉,现在确定了整件事不是阴谋,就是大乌龙,他稍微有些失落,也正常。 沐延旭把医案带给柳氏一看,柳氏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假假地道:“我看,还是让人查清楚一点儿,找到孩的亲生父亲为好,只是个医案,总让人不踏实。” 沐延旭苦笑点头,不用皇后说,他也决定要一查到底,冒任皇亲,算计皇帝的血脉,绝对该诛九族的大罪,如果不深究,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 回到大兴宫,沐延旭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真当他心慈手软? 这个年,皇帝过不好,其他人也别想过好!当然,当务之急,除了查探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阴谋之外,还要消除京城乱七八糟的流言。 沐延旭也顾不上什么面不面,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即就说出,他绝无任何血脉遗留在外,再有这等流言,传扬之人,立时流三千里。 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说如果百年之后,他无嗣,自会在皇室宗亲中选择继,继承大统,不需要外臣担心! 天一怒,整个大庸都跟着动荡,大臣们噤若寒蝉,就在这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愤之下,沐七却笑得和个偷了腥的狐狸似的——他老婆怀孕了!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孕 “啊?”这还是顾婉三辈以来头一次露出一副近乎呆滞的蠢相! “你啊什么啊,还不赶紧坐下!” 陈文柔满头冷汗地看着自家爱徒从榻上蹦起来,一蹦三尺高。【叶*】【*】 沐七手忙脚乱地伸手捞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宛如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的珍宝,伸长了胳膊,把顾婉托到榻上,搁在柔软的锦被上面,才小小地吐出口气。 沐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媳妇,显然没别的心思了,陈文柔只好撸起袖,抓着太医一起出去询问情况。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关心沐延旭那等破事儿! 就是柳氏,也被引得偏了心思,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忽然冒出来的她家相公的假儿。 也难怪大家伙儿都操心,顾婉肚里这一个,还是沐家自执掌天下以来的第一个孩,当然,沐四那在孝期内,不明不白的不算数。 事实上,因为沐家一直没有嗣出生,早就有很多流言传了出来,好多大臣心里都不安稳,皇家嗣不丰,无论何时,都是大事,甚至还有人说,因为沐家谋朝篡位,有伤天和,老天爷惩罚,所以才绝了他们的孙缘分。 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来传去,沐延旭几兄弟心里都怪别扭,可沐家这一代,就是嗣单薄,尤其是正妻,莫名其妙地就是不生孩,柳氏几个年轻的时候,便经常求神拜佛,可以说。听到哪里的庙宇灵验,不远千里也要去许愿,但辛苦这么久,孩就是不来。他们一点儿办法没有,只能相信是儿女缘分不到,后来慢慢习惯。年龄越来越大,也就渐渐绝望。 可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沐家有一日会一步登天,主宰天下,作为天下之主,哪里还能说没有儿女无所谓? 天家无私事,再过些年。【叶*】【*】要是沐家还没有孩出生,怕是大臣们都该担心下一代更替的问题了。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沐延昭。 沐七乃沐家几兄弟中最年轻,也是最容易生孩的一个。 前面几位,包括皇帝在内。年纪都老大了,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再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唯独沐七,乃是新婚,又年轻。 人们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还能落在谁的身上? 顾婉这一胎,来得刚刚好,就算是个闺女。至少也说明老天爷还是没有放弃沐家,沐家人不是不能生。虽然很可惜,怀孕的不是皇后,但七王妃怀孕,也算得上天大的喜事儿。 陈文柔看着还懵懵懂懂,完全不知如何反应的爱徒。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袋瓜数落:“你看看你,连有了身都不知道,前几天还敢去跑马,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得了!” 顾婉也有些后怕,这阵因为出了孝,她很是疯了一段儿时间,天天出去玩,有时候还换了男装和她一群师姐比赛骑射,这会儿生怕孩受影响,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养胎,再也不敢四处乱跑。 顾婉怀孕,最上心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顾安然,不是刘衎,更不是沐延昭,莫名其妙的,反而是沐延旭这个皇帝最着急。 这货不但抓了四个太医,轮班到七王府守着顾婉,还亲自跑到皇后那儿,去给顾婉挑了四个稳婆,四个教养嬷嬷,外加两个医女。 一长串人浩浩汤汤地被送到顾婉眼前,看得她的眼都差点儿花掉。 于是,顾婉的苦日终于来临,她重生以来就没过得如此憋屈过,每天就是稍微动一动,沐七都要跟前跟后,恨不得把顾婉捆起来拴在自己裤腰上,栓十个月,偶尔闷得慌,想去师父那儿聊天,也是兴师动众,前呼后拥跟一群人,闹得顾婉就算有什么心思,也都消散一空。[] 这还不算什么,最难耐的是在吃上。 厨给她做饭,严格按照太医给出的食谱,一天吃八顿,顿顿都是鸡鸭鱼肉,厨的手艺再好,也吃得顾婉看见饭菜就恶心。 每天她唯一能做的运动,就是扶着婢女的手,在自家平平整整的院里转圈,想邀请好友办个小宴热闹热闹,都得担心沐七的一脸蠢相让外人看见,有损他翩翩佳公的颜面。 在沐延旭的强烈要求下,御医们战战兢兢地,好几个专家级别的妇科大夫聚在一起,为顾婉平安生产保驾护航。 这种生活,顾婉当然不乐意,可这一回所有人都不站在她这边儿,沐七还很高兴,把自家大哥的话奉为圣旨,当然,本来就是圣旨。 一直到过了三个月,顾婉的胎养得稳稳当当,她才算稍微恢复一点儿人身自由,得了些许自由的第一件事,顾婉就是跑去陈郡主那里抱怨。 “沐七把我当猪养!” 语调里透着一股娇羞。 陈文柔听得手痒痒,一抬头,就敲在她的脑袋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初她怀孕初期,刘衎还半夜三更领着她去山野之地吹风,哪有沐七那样的温柔体贴,当然,后期也如愿享受到傻爸爸的痴呆模样,总算不至于太失落。 “你要乖巧一点儿,别让大家担心。” 顾婉坐稳了胎,又到柳氏那儿去听嫂唠叨。 柳氏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目光闪烁,高兴之余,也有些感伤:“婉儿有福气,这就好了,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依靠,他们沐家,也算是有了后。” 她是想到了自己,她这一辈,恐怕是再也没有儿女命! 柳氏心里五味杂陈,却也不好让顾婉跟着难过,只能努力让自己露出一副温柔的笑脸儿来,见她一副懒洋洋的,像懒猫一样的姿态,心里羡慕,要是自己也能有个孩,也不男孩儿女孩儿,那该多好! 即使当了皇后又怎么样?她宁愿用至高无上的地位,换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宝宝!柳氏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她享了自己不该享的福气,所以老天爷才收回了她的儿女,要不然,再多做做善事儿?看能不能改一改命! 顾婉自是不知道她勾起嫂心里的渴望,在宫里呆了一阵,磨得自家嫂答应让那些太医什么的,放松些限制,就出宫回家。 怀了孕,所有人都供着顾婉,生怕她不舒服,却偏偏有人想要她不痛快。 这日,顾婉从宫里出来,乘车回府,半路上就遇见让顾婉摆了一道,在家里再无威信,好久不曾出来蹦跶婶娘王氏。 王氏到还是老样,除了憔悴些,面容有些老,别的也没什么,甚至衣裳首饰都比以前更上一层楼,打扮得极为妥当,从发型到妆容都是大庸流行的样式。 见到婶婶,顾婉直接当人不存在,奈何道路比较狭小,就算王氏想让道,都不怎么能让开,想不碰面都不可能。 人家王氏一个长辈,近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王妃。” 顾婉能怎么样?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败坏沐家的名声,只有端着架,漫不经心地挥手让人起来:“不用多礼。” 顾婉的架端得挺高,虽然不失礼,却是从头到脚,露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如果王氏聪明,就该当没遇见,乖乖走人,她偏偏要凑过来说话。 “好一阵没遇见娘了,刚才奴在齐东侯府正好碰上七王爷,见他们到倚翠楼去了。”说着,王氏做出一副担心晚辈的慈祥长辈模样,低声道,“王妃千万别放在心上,王爷怕是有正事儿要与齐东侯说,男人总要出去应酬的。” 顾婉面色不变,笑眯眯地道:“王爷的正事儿,我从来不插手。” 王氏又担心地看了顾婉一眼,这才从从容容地告辞离去。 等她一走,顾婉的眉毛就挑了起来,心里还一下变得酸不溜丢的。 其实,顾婉不是不相信沐七,要是换了平时,便是沐七真去倚翠楼,她也一笑了之,说不定还要遗憾一二,可惜她得顾忌王妃的形象,不好也跟着去凑热闹,要知道,对倚翠楼的绝色佳人们,顾婉早就好奇得不得了! 但是,怀孕的女人,情绪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很不幸,顾婉也属于那种一怀孕,性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一种,以前是没有人刺激,显现不出来,这会儿,她就忽然很难受,很想闹脾气。 好在顾婉的自制力不错,她自己也清楚,这大概是出了一些意外的孕妇症状,努力压下别扭,平平稳稳地吩咐宝笙赶紧回家。 结果,刚一回家,就瞅见沐十一领着两个容貌出众,打扮和寻常丫头不同的女往外走,顾婉脚步一顿,“十一叔,这两个丫头是干什么的?” 沐十一也没当回事儿,就笑道:“是齐东侯送来给咱们七爷的,老奴这就领下去安排差事,娘别操心了,厨房里炖着鸡汤,快去喝一碗。” 顾婉笑眯眯地看着沐十一把人领走,回到屋里,火气一下上涌,戳在榻上,闭着嘴,再也不肯说话。 宝笙心细,还能察觉到不对劲,其她丫头们都不知自家主这是怎么了,谁也没往刚才那俩丫头身上想!(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趣 这年头互相赠送姬妾,是一种很流行很时髦的风俗,沐七是王爷,几乎过上几个月,就能收到这样的活人礼品,平日里自家王妃都是笑呵呵扔给沐十一叔去处理,有手艺的,愿意留下做丫头的做丫头,愿意走的,就放出去,没有手艺,只会伺候人的,便搁在专门的庄里,有机会送给沐七的门人手下。[ ~] 顾婉早就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儿了。 没想到,这一怀孕,顾婉又很小气地把这些陈芝麻烂谷的东西拾起,自己在一边儿别扭。 主要是,顾婉这时才终于想到,自己怀孕,按道理是要给沐延昭安排通房丫头的,即使是这个女人地位比较高的时代,大部分妻怀孕,还是得让丈夫睡小老婆。 她和沐七关系好,一直没想到这回事儿,如今,冒冒然想起来,心里确实有些别扭难受! 宝笙看着成了闭嘴葫芦,看也不看那热气腾腾的鸡汤一眼的顾婉,心里一咯噔,哪能不知道自家主是想多了,哭笑不得,却还是得柔声劝慰:“王妃,您这是做什么,何必为了那等不相干的人生气!” 顾婉把脑袋一扭,还是不说话。 于是,沐七三下五除二,把公事能处理得处理完,一时处理不了地都扔给属下,乐淘淘地冲回家看媳妇,可一推门,发现自己吃了闭门羹。【叶*】【*】 沐七吓了一跳,“娘,娘在里面吗?出了什么事www.97ks.net儿?” 宝笙这时端着重新热好的鸡汤从厨房回来。一眼看见自家王爷,耸耸肩,哭笑不得地道:“王妃生气呢,不肯开口说话。” 沐七一听。这还了得。挽起袖,踩着假山就直奔窗户而去,这货成亲这么多年,又做出此等举动,看得宝笙一愣一愣的,到底驻足,端着鸡汤扭头就走,小夫妻闹别扭,还是让他们小夫妻自己解决为好。 顾婉正坐着发呆。一抬头,看见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吓得蹭一下跳起来。她还没怎么样,惊把沐七给惊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脸都涨红了——“别动!” 一声大吼,顾婉一呆,来不及反应,沐七就扑过来把她搂怀里,连声道:“娘,你这是怎么了?生谁的气呢?告诉为夫,为夫替你出气!” 沐七没来之前,其实顾婉已经想得通透。觉得自己闹脾气不应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可让沐七这么一哄,莫名其妙,眼眶一下就红了。[] “你说。你是不是忍不住。想要几个侍婢伺候你?倚翠楼的舞姬漂亮不漂亮?听说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呢,你是不是很想要?” 沐七一听。这是哪跟哪啊! “想什么呢,哪来的侍婢,哪来的舞姬?”他最近多乖,连公务都顾不上,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地回来陪老婆,“媳妇,你男人可是没日没夜地守着你,哪有心思去偷腥?” 沐七小心地合拢胳膊,把顾婉搂怀里,凑在她耳朵边,笑道,“再说,吃惯了山珍海味,那等清粥小菜,我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 “扑哧!”顾婉失笑,伸出爪恶狠狠地在沐七腰上拧了一把,“我看,你是山珍海味吃惯了,想要换换口味才对。” “天地良心,我们婉儿是山珍海味,我就吃一辈的山珍海味,我们婉儿是清粥小菜,我就一辈茹素,除了婉儿,别的女人,我都不多看一眼。” 顾婉失笑,努力板起脸:“男人也不许多看。” “好,就是猫猫狗狗,只要不是婉儿,我就不多看!” “你才是猫狗呢!”顾婉又是一爪下去。 沐七一向稳重,这样的甜言蜜语,顾婉能听的机会并不多,她本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见到沐七,心里的气早就平了,只是,窝在自家丈夫怀里,偶尔吃吃小醋,也是情趣儿。 小两口腻歪一阵,没多时,又甜甜蜜蜜,除了宝笙,其他人根本就没察觉到,刚才王爷和王妃闹了别扭。 回过头,沐七怀疑有人给自己使绊,在顾婉耳边嚼舌,只是此时最重要的是顾婉肚里的孩,其它的都暂且放在一边,有什么事儿,等自家老婆生产之后再说……大家架着千万分小心,把顾婉看守得牢牢的,终于让她顺顺当当地度过了十月怀胎的时光。 一朝分娩,顾婉顺应大家伙的期待,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沐七笑得见牙不见眼,沐延旭更是从宫里溜出来,抱着小侄不撒手,直说这小长得像沐七。 “和小七一个模里刻出来的,小七刚出生,就是这个模样。”沐延旭满脸感叹。 顾婉安安稳稳地坐月,她儿却成了整个沐家的吉祥物。沐家老老少少,简直有把她那胖小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架势。 顾婉每一次见到沐七,沐延旭,柳氏,围着那小婴儿团团转,就想到未来一家一户只有一个孩,把小家伙都养成小祖宗,生怕自己的儿也变得骄横、野蛮、不讲理。 这当然是顾婉姑娘胡思乱想,想得太多,事实上,小婴儿刚出生,眼睛估计都看不清楚东西,就算要把他娇惯坏,也不是现在能做到的,将来还有可能。 不过,沐家的教育,一向很让人放心,这么多年下来,不也就只出了沐延晔一个‘白痴’?那还是基因突变,不是沐家不好。 想来顾婉的种种顾忌,都会是杞人忧天。 也难怪顾婉的儿招惹疼,小婴儿在娘胎里养得好,出来了不到半月,五官就长开了,皮肤粉嫩,粉嫩的,身肉呼呼,见人就笑,他爹,他娘,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他又继承了爹娘的优点,虽然小,却一眼就能看得出,这长大了又是一个妖孽。 柳氏抱着孩就不想撒手:“真是乖巧可爱,婉儿有福气。” 顾婉生了孩,孕期的各种迷糊总算是消退,也能看得出柳氏眼角眉梢间带的羡慕,心下叹息,嘴里却安慰道:“嫂身体好着呢,并不是没有机会。”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气 柳氏快四十岁,虽然年纪是大了,可也不是完全没有生的可能。( ·~ ) 顾婉替她诊过脉,身体方面,察觉不出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不孕不育这种病,就是现代,也不容易查出来,更不容易治疗,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柳氏苦笑:“哎,你别操心我,好好坐月,这是女人一辈的事儿,可不能不小心。月里养不好身,落下病根,可了不得。” 因为家里没有长辈,陈文柔这个生育过女儿的,便在王府住下,打算等顾婉出了月再离开,她也是担心小两口年轻,没经过事儿,照顾不好孩和自己。 有陈郡主看着,坐月期间,顾婉是严格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最多也就是能擦擦身,洗头是别想了,宝笙心细,每天都用篦为她梳梳头。 奶娘早就准备好,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共准备了三个,每次喂奶之前,都有太医先给诊脉,确定身体状况。 顾婉让她们每天用清淡的鱼汤,保证奶水营养充足,小婴儿喝得挺满意,不过,也只有喝奶的时候才让奶娘带孩,平时孩还是呆在顾婉房里。好在小家伙很乖巧,就是饿了,尿了,才吱吱呀呀地哭上几声,一旦舒服,就总是挂着笑脸,非常好带,要不然,即使有丫头们在,顾婉也非得手忙脚乱不可。 不过,顾婉确实不大会带孩。 为了培养母感情,顾王妃一开始坚持要奶娘把奶水挤出来。让她喂食,结果,一口气摔了四只琉璃盏。 然后顾王妃折腾得儿欲哭无泪,终于放过奶娘。也放过她的宝贝儿,身边的丫头嬷嬷们还来不及松口气,这货又想亲自给孩换尿布。 她老人家居然拿一年只有十几匹。[ ~]由海外藩国进贡而来,珍贵的的雪丝,裹在了小娃娃雪白的小屁屁上。 每次见到自家王妃抓着寻常百姓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珍宝,随随便便剪成小碎块儿,还搁在水里随意揉搓,宝笙就心惊肉跳:“我的好主,听说出产这种雪丝的天蚕。和喂养天蚕需要的一种树,都已经快绝种,只剩下一丁点而已……” 说不定过上几年,这本不为人所知的珍宝就不复存在! 顾婉哪里想得到这个?平日里宫里和刘衎送给沐延昭和她玩的东西,都是宝笙整理。宝笙检查,她一开始还新奇,后来东西多了,根本就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一次,她不过是发现这种绸居然比棉布更好一些,透气,吸水,柔若无物,就随手拿来用而已。 当然。既然已经用了,也没有后悔一说。 宝笙见自家主不管,哭丧着脸去找沐七,结果平日里颇为节省的沐七沐公,更不当回事儿,当天就又去沐延旭那儿翻出不少雪丝绸拿回来给媳妇用。 “再好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不用,难不成扔在库房里长毛?” 沐七都不在乎他的女祸好东西,别人就更管不了,事实上,让顾婉这么祸祸一通,王府不但没有损失钱财,还小赚一笔。 宫里的人,沐家宗族的人,还有刘衎,陈文柔,听说此事,都是大笑,刘衎还一脸赞叹,觉得自家外甥女真真大气。 陈文柔更是高兴,她一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过来的,最不喜欢自家弟小家气,只懂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用! 作为一个能把自家女儿宠上天的郡主娘娘,显然,陈文柔觉得,不管顾婉给自己的儿用什么,都是应该的。[ ~] 于是,一群人大批大批的,各种有用没用的礼物送去王府。 因为顾婉嫌坐月,屋里空气不好,陈文柔就把大庸的合香大师,金晨禅师调制的,一年才有三两的名贵香料,从了两箱过去。 总算让顾婉知道自家师傅的家底有多么厚! 这还不算,七王爷喜得贵,其它勋贵大臣什么的,难道敢不表示表示? 不到半个月,顾婉就收到珍贵的翡翠,玉石,珍珠,象牙,玛瑙,珊瑚,还有各种红蓝宝石,都是一箱一箱的送过来。 其中用玳瑁箱装的拇指大小的珍珠,最是耀人眼目,居然是刺史府送来的。 顾婉一看就知,这大约是为了感谢她前阵救了刺史府的女婿,不过,唐家不愧是老牌的名门世家,家底就是厚实,唐荣唐刺史在朝廷上是有了名的油盐不进,铁面无私,半点儿不贪财,估计更多是因为人家本身不缺钱,家里财物够人家舒舒服服过上几辈,自然不愿意为了那么一点儿身外之物,坏了名声。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比较喜欢用世家弟为官,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在。 用世家为官,不用担心他们太贪婪,因为他们想要好名声,就得老老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治理一地。 还有,世家历代联姻,关系错节,有些事儿寒门弟碰上了抓瞎,世家本身就是不学无术,他的长辈,亲戚,也多得是能耐人,遇事儿求助,也比别人多一条门路。 ………… 顾婉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坐月,顺便调戏自家小儿。 宫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是柳氏为了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假皇,和沐延旭闹得那么一点儿别扭,也因为被沐七生的喜事一冲,冲得算不了什么了。 沐延旭明着说金香浓和他没关系,那个大郎更与他不沾边,按说,金香浓该入罪,奈何她的脑不清楚,是个傻的。 沐延旭堂堂天,总不能与一疯妇计较。 金家那大郎,不管心里是怎么想,至少人家明面上没有一言半语涉及到沐延旭,相反,自从来到京城,人家一心一意为母亲求医,在外人面前,也并不避讳他娘亲的病情,即使有人想牵连他,也牵连不到,别人还要夸赞他孝顺。 沐延旭不是没有查过这事儿的始末,只可惜,下黑手的那人隐藏极深,只隐隐约约查到,似乎燕国公和荆国公都涉入其中。 燕国公就是前朝燕王,荆国公便是前朝荆王。 这两个人一母同胞,虽然当年都涉足夺嫡之争,也没少挑事,可他们是聪明人,最后见情况不好,果断投降,再加上俩人的母家和刘家关系太近,便是沐放,也不好向这两个人下手。 连太都让沐放给供起来,再多供两个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整日只能被监视着在京城度日的国公,又有何不可? 只是,这两位虽然被监视着,手里也没有什么权力,但毕竟曾经是当过王爷的人,哪怕沐家再好,再得百姓爱戴,也少不了有前朝遗老,心心念念着那个旧国。 金香浓自从生了病,就看过好多大夫,沐家的探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查出来,其中一个走方郎中,以前便是前荆王的小舅的一个门下。 查到他们身上,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沐延旭反而不着急了,甚至没有对金家大郎动手,还说了几句那金家大郎实乃孝之类的话。 让周围的人都有点儿摸不清他的心思,甚至还有人猜测,是不是金家那个,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只是沐延旭为了颜面声誉,不肯相认。 对于这些流言,沐延旭再没有严厉打压,似乎只要没有人敢明面上说,若是金家乃圣上血脉,便理当迎为太等等,他就一概不管。 弄得前朝后宫,都议论纷纷,猜不到这位已经不年轻的皇帝在想些什么。 其实,沐家并不怕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们,却不喜欢看见他们在暗地里蹦跶,可是,真要大动干戈,毫无理由地把这些人都清除出去,就太过分。 如今,朝堂上至少还有五分之一,是前朝旧臣,好多能力不错,也没什么反心,朝代更替只是寻常,对很多人来说,在哪家儿的朝堂上都是做官,差别不大。 只为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念着前朝的朝臣,就把这些人一锅端,沐延旭可不怎么乐意。 当然,若是这群人主动蹦出来,让他们抓住把柄,那就没什么好说,这会儿正好趁机筛选一下,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剔除。毕竟,不怕归不怕,可留下这么一群很可能背后捅刀的家伙,沐延旭也免不了不自在。 沐延旭是聪明人,可燕王,荆王那群人,也不是傻。 这两个大概是猜到沐延旭已经盯上自己,这段时间一点儿动作没有,和往常一样,除了一天到晚跑出去喝酒看戏,去倚翠楼左拥右抱,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平时说话,都没有提到金家大郎半个字。 不过,金家大郎在大庸过得还不错。 他每日在路边替人写字,生意很好,硬是比其他摆摊写字谋生的书生多赚两三倍,京城回春堂的薛泽薛神医,也正好在京,还收容了金香浓,免费为她诊治,金家大郎不用替母亲担忧,除了赚钱,剩下的时光,就是跑到集贤馆的藏书楼里读书。(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书楼 藏书楼 集贤馆的藏书楼近年来名声大振,让天下间读书艰难的寒门士感激涕零,但实际上,它外面看起来还真有些寒酸。[] 只是东西两座三层小楼而已。 里面却很吸引人,四壁镶嵌出来的高大书架,架木料到好,也结实,里面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都仔细地包了书皮,书香气四溢。 正中央放置了不少样式奇特的桌椅,方便读书。 这些年,藏书楼的书籍越发得多起来,虽然提供给寒门学阅读的都不是什么珍本,孤本,还远不能和世家大族的秘藏相比,却也称得上全面。 只是,藏书楼大门永远开着,可想进入藏书楼,也不是轻而易举。 当年在涯州还好,藏书楼面向所有来求学的士开放,只收一点儿钱,便容许他们一呆呆上一天,现在却难了,一是集贤馆名声大振,天南海北的学都慕名而来,而书籍不够,藏书楼的地方也不足够。 便是顾南一心想让天下多些读书人,却也不得不制定严格的制度,只容许集贤馆的学生自由借阅,其他人不能把书借走,可以在里面阅读,不过,若想进入读书,也必须有当地有名望的书院开具证明,然后由集贤馆开一张通行证。 这样才勉勉强强保证藏书楼运转正常。 顾南很长时间以来,都很为藏书楼的规模太小发愁,只是,想要说服其它世家大族提供书籍。实在很难。 这么多年了,这藏书楼里的书,大部分还是顾安然供应的手抄本。其他的除了顾南自己的藏书,也有一些他从市面上的收购的。数量一直不够。 说到底。还是书籍太少,书本太贵,即使最近印刷术发展迅速,书籍的价格有了下降的趋势,可一时半会儿的,书还是奢侈品。[ ~] 如今培养一个读书人,是极为困难的事儿,好多世家敝帚自珍,知识只能让自家人知道。外面出售的书籍,既少又昂贵,不说寒门小户。孙土地里刨食,没有精力读书,就是一些还算富裕的田舍翁,想要改换门庭,供儿孙读书,都面临花钱也买不到书籍的窘况。 集贤馆的藏书楼,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打破了世家大族对知识的封锁,好歹让有意读书的年轻人,多了一条门路。 顾婉想,就这般发展下去。也许再过十几年,寒门学能多出几倍,这个朝堂上,寒门弟也就能和世家平分秋色。世家毕竟人少,在这个世界上占据大多数的。还是家世不怎么样的。这些人又不傻。哪个没有点儿出人头地的心思。 如果世家一味阻拦,也许一时半会儿。这些人撼动不了世家的地位,可一年年下去,总有一天,世家会再也阻挡不了这些人前进的脚步。 与其到时候招人怨恨,还不如在他们发迹之前,给予帮助,结下善缘。 顾南脑筋清楚,他看得明白,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从前朝开始,朝廷便开办科举,广纳贤才,世家大族把持朝堂的局面,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寒门弟,勋贵人家,也都想要打破世家的封锁,都想要发展,而他们人多势众,现在虽不能与世家相提并论,但只看每一年科举取士的比例便知,寒门弟已经有了和世家相争的力量,而且还在逐渐壮大中。 顾南并不愿意阻拦这股潮流,他固然是世家出身,只是他的经历有些坎坷,对世家,虽然不算厌恶,实际上好感并不大,再加上见多识广,心胸开阔,早年就有志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如今又下定决心跟着沐七,集贤馆便由此而来。 今日的藏书楼和往常一样。[ ~] 人很多,屋里燥热的厉害,可藏书楼中,除了翻阅书本的声响,静寂无声。 金家大郎来的比较早,难得找到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座位,倚着窗口,认认真真捧卷细读。 他能进入藏书路读书,还是亲自跑去集贤馆拦了顾南的道,接受顾南的考校之后,才拿到通行证,顾南可没有因为他这阵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就阻拦他或者开口门。 在藏书楼里读书,并不算贵,半日也只需要二十文钱,但这要看对谁来说,对那些富家弟,这钱根本和没有差不多,可对金家大郎,却有些困难。 他工作半日,给人写字,也就赚取五六十文左右,再加上要吃饭,要给娘亲买些补品,买点儿药材,实在剩不下多少,所以,哪怕拿到通行证,他也只能隔上好几天,来读半日书。 顾南带着顾安然坐在藏书楼三楼的栏杆前,隔着郁郁葱葱的盆景,正好能看见这个金家大郎,也不是多么关注,只是这人和周围的士相比,确实多出一点儿说不出的与众不同。 “不像是在穷苦人家出身的少年,到像是有人精心栽培出来的。”顾安然一语中的,蹙眉道,“这般年少老成,又懂礼仪规矩,可不是金香浓那般出身的女能养出来的。” 顾南微笑,嘴里却道:“难得有闲,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搅,把前日集贤馆收上来的文章拿来,一起看看。” 显然,这师徒俩,不是专门来看京城八卦对象的。 顾安然乖乖地去后院拿自家同窗的文章。 顾南使唤起学生来,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他老了,八十多的糟老头,马上就要入土,现在不培养继承人,哪里还有时间等? 看着顾安然挺直的背脊,顾南欣慰之余,也不觉有些怅惘,人的一生,总是与寂寞相伴,年少轻狂时,渴望同伴,奋力前行时,渴望对手,等到一生圆满,又贪求后来者,好在,顾安然不错,他也不算后继无人,比其他人要幸运得多。 顾安然抱着一摞本,乖乖在椅上坐好,老老实实地认真拜读。 顾南一生无妻无,自从被沐七忽出来,还开了集贤馆,要做就做到最好,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学生身上,如今选了顾安然作自己的继承人,准备把毕生事业交付,自然是要全方位地培养他。 数月下来,弄得顾安然已经习惯了被自家老师支使。 ………… 藏书楼对面,就是一家叫‘茗香天下’的茶楼。 听说主人是个前朝一个闲散王爷,因为沐家得了天下,他没什么正事儿好做,就小打小闹地弄了几个店铺,做起生意来。 丰朝的皇室宗亲,别的本事没有,但是附庸风雅,那都是本能,开个茶楼,从茶叶到饮用的泉水,泡茶的人,都是精选出来,再加上开在集贤馆对面,每日都有不少来求学,来参观的才经过,自然生意不错。 此时,二楼雅座上,就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坐着品茶,如果说,顾南和顾安然明显对金家大郎不是很感兴趣,这个人,就似乎是专门来看京城八卦对象的。 他的目光也算不上专注,但偶尔瞥向那少年的视线,却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他年纪按说还不到耄耋,却已经满头漂白,脸上的皱纹,也是密密麻麻。 沐七缓步登上茶楼时,对上的便是这人略带几分空寂的眼神。 那老人扭头,看向沐七,目光凝滞,略略惊疑,脸色也变了变,不过,随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扭过头,坐正,再没有把视线往对面楼上挪移。 沐七神态安然,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颔首道:“有些日不见,于老可好?” 那老人一笑:“劳王爷惦记,某还死不了。”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往桌上扔了一两碎银,扭头便走。 沐七不以为意,径自落座,瞧了对面一眼,低声道:“怎么?一向宛如闲云野鹤的于老,也想搅合进这潭浑水里……你觉得这少年如何?” 那老人的脚步一顿,继续蹒跚着下楼,目光闪烁,他知道沐七是聪明人,既然在这儿看见自己,否认也没有用,他心里一叹——沐家的势力越来越强,不愧是世家出身的皇族,与寻常开国的王朝不同,执掌天下的能力强出太多,也许,他不该受到蛊惑! 心中虽然思绪纷乱,可老人还是不动如山,只口中冷冷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这个被传为天血脉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说完,再不肯与沐七搭话,一步步挪下楼去。 欧和正好与他擦肩而过,登楼坐在沐七身边,笑道:“别人也就罢了,这事儿要是牵扯上他,怕是不好收场。” 他也是前朝的皇室宗亲,说起来比水波高一倍,身份也差不多,母亲是一位大长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对丰朝忠心耿耿,庆朝建立之后,他比荆王,燕王那等以前仇家无数的所谓王爷,更得人心,朝野上下的前朝遗老,以他为首。 如果这件冒任皇亲的事儿里,真有他的手笔,那沐家恐要千万小心,这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即使这桩事儿他办得很粗糙,似乎只是想给沐家添点麻烦一般,但却代表了一个信息——他坐不住了。 欧和苦着脸:“咱们那位陛下希望那群人多蹦跶,好一网打尽,可——这一位不能算在其中吧?要是他也蹦,怕是要乱套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闲聊 转眼间深秋已至,树叶枯黄。[WWw.YZUU点com] 顾婉出了月子,陈郡主也回了家。 沐家这个宝贝疙瘩,还没有正经取名儿,不是沐七不记得给孩子定个名字,只沐延旭总担心沐家的孩子容易夭折,特意叮嘱,先给取个贱名多叫叫。 沐七想了想,干脆就叫‘留哥儿’,希望他能长长久久地留在父母身边。 顾婉听了直笑,忍不住啐道:“你自己小小年纪就四处乱跑不着家,这会儿到想把儿子拘在身边儿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到底还是叫了留哥儿,想来,顾婉自己也是希望儿子常伴身边的。 天气转凉。 顾婉坐在窗前,伏案奋笔疾书,一手大气的楷书,秀美不缺筋骨。 她这会儿写的是字帖,照着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写的,还有一些很有趣的成语故事,顾婉写起来轻车熟路,连书都不用看。 宝笙自梳头做了嬷嬷,却还是在顾婉身边伺候,她跟了顾婉多年,于读书识字上颇有几分天分,虽然不能吟诗作赋,却是博览群书,对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广,虽然写的字儿只是能看,可欣赏水平却极高,也能在这上面,和顾婉说上几句话。 “王妃用自己写的帖子,给咱们家那群小丫头当字帖,她们要是还练不好字儿,合该教训一顿了。” 顾婉失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是给蓉妞还有家里的丫头们用用,可不敢拿到外面惹人笑话。”说着。她莞尔一笑,“蓉妞都要嫁人了,却还是一团孩子气,除了我写的帖子。旁人的都不肯用。” 蓉妞前些时候跟着王嫂子和王刚他们从涯州到了大庸,已经说了人家,是个绸缎庄的老掌柜的儿子。【叶*子】【悠*悠】其实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她随着顾婉读书识字,又受了许多教导,人生得娇憨可爱,识礼仪,懂规矩,能识字,会算账。家世现在看来也很是不错,虽然行商,可家里有良田,有庄子,算得上田舍翁。 就以蓉妞的品貌。和顾婉对她的喜爱,她便是嫁入书香门第,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偏偏就是瞧中了邻居绸缎庄的公子。 说起来,那绸缎庄的张公子,生得确实是好,唇红齿白的一少年,属于走在人群里,很可能被当成女孩子调戏的那种。偏偏性情爽利,能说会道。虽然年轻,可已经精通行商的各种门道,经常跟着他爹出门,见多识广,也难怪蓉妞动心。 幸好王嫂子和王刚都不是势力人,想了想。觉得门当户对也好,嫁到不如自家的人家,蓉妞也不至于受气,要真嫁进所谓的书香门第,万一婆婆看不起蓉妞,还得受气,也就同意了。 如今,两个人文定已过,就等着成亲。 在那之前,王嫂子又把小姑娘扔到顾婉身边儿,想来也是觉得王妃身边出来的人,嫁出去也有体面。正好,顾婉每天除了哄儿子,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就把她叫到身边,和王府家生子还有新进来的,有些天分的丫头们一起教导,权当提前试验一下,等将来自己有了女儿,教育起来也不抓瞎。 蓉妞当年跟着顾婉的时候,毕竟年纪小,对学习不上心,这些年,早就忘得差不多,连字儿,都很是糟糕。 顾婉才看她写了几个字儿,就直喊丢人:“这要是外面人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是我教导出来的,我的脸都没地方搁。” 于是,就写出几张字帖,让她每日照着描红,日日十张,不许间断。 当然,练字毕竟是次要的,主要还是管家。[] 顾婉一开始,也不让蓉妞干别的,就是拿着一堆从王嫂子还有沐七门下商户人家搜刮来的礼单,让蓉妞仔仔细细地看,自己学习怎么送礼。 送礼是大学问,当初顾婉在陈郡主那儿,花了足足一年时间,才全弄明白,当然,蓉妞将来嫁的不过是一介商贾,小家小户的,不用学的那样复杂,可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例如,喜事该送什么,丧事该送什么,中秋要送什么,年节要送什么,门户高的人家该怎么送,门户低的人家该怎么送,回礼应该怎么回……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起来简单,学起来却是极为繁琐,弄得蓉妞焦头烂额,到是其他小丫头们知道好歹,知道懂了这些,将来出嫁之后,也不用为怎么操持家务头痛,学得极为上心。 顾婉也不大放在心上,她能学多少是多少,反正无论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大不了等将来嫁人管家,知道厉害,再自己琢磨去。 写了一会儿帖子,就有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卧病在床,已经有两天。 顾婉一怔,便收拾了些补品药材,进宫探望。 凤仪宫临水而建,偏于阴冷,顾婉下了步辇,就感觉到一股子阴寒,来迎接的柳氏的贴身大宫女翠柳,连忙取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作为皇后寝宫的凤仪宫,是后宫宫殿最大的一座,也与大兴宫距离最近,前朝凤仪宫本是水泽的宠妃韦贵妃所居,韦贵妃是寒门出身,虽然长得艳光四射,得了水泽的宠爱,虽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说话更管用,但以她的出身阅历,自然说不上有修养。 整个凤仪宫被她给布置得金碧辉煌,好东西虽然多,可俗气的要命,当年沐家攻陷皇宫,好多太监宫女在宫里抢东西,这凤仪宫自然是损失最大的一座宫殿,连墙壁上的金箔,都被人扒得一干二净。 柳氏入住,还来不及大动干戈,总不好在先皇孝期里动土,结果,她常用的摆件摆放进来,再加上凤仪宫原本破败与暴发户似的装饰,到弄得如今的凤仪宫的布置,很是刺目,让人看了就别扭。 此时,晌午刚过,凤仪宫里静悄悄的,顾婉听到通报,径直进屋,就见柳氏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顾婉伸手替她把脉,见只是受了风,有点儿着凉,到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到看得出皇后最近心思郁结,不大痛快。她转念一想,就猜出嫂子这是为何,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柳氏为了沐延旭的子嗣问题,都愁了十多年。 可子孙缘分,本就不是能强求得来的,说也无用。 顾婉苦笑:“嫂子以后万不可随意吹风,现在天气转凉,该加衣服了。” 柳氏笑了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大一个人,哪用得着婉儿教训?再说,翠柳她们早早地就把大毛的厚衣裳收拾了出来,不为我,也得为圣人想。” 顾婉失笑:“嫂子,婉儿不过平白嘱咐一句,您就有这么多话等着。” 柳氏摇了摇头:“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行了,我心里有数,尽管放心……你也是,换季的时候最容易受凉,留哥儿还小,你注意些,让奶娘也精心点儿。” 看着顾婉年轻的脸,柳氏心中,也不觉有一丝怅惘,她与顾婉年龄相差极大,说是母女也不为过,看着顾婉和沐七都有了儿子,她更是有韶华已逝的伤怀。 柳氏拢了拢头发,铜镜里的女子,保养得极好,就像二十**。 顾婉替柳氏掖了掖被角,四下看了看:“圣人可来看过?”沐延旭和柳氏老夫老妻,关系极亲密,要是换了在涯州,柳氏有个头疼脑热,沐延旭就急得不行,整日守着他,此时,看样子那位皇帝是没来凤仪宫。 “一点儿小病,何必惊动他。”柳氏蹙眉,“最近他也忙,听说达瓦族那边又有异动,朝廷里也不稳当,他已经好几日不来后宫了。” 顾婉坐在榻上,陪着柳氏说了几句闲话,到没什么家长里短,多是朝廷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顾婉按了按眉心,陈郡主和自家舅舅,也对西北的形势有些担心,距离上一次瘟疫事件,已经过去三年,但达瓦族的情况,依旧很差,迟迟恢复不了元气,就连桀骜的统治,都受到些影响。 庆朝经过几年发展,兵强马壮,国库也是满满的,沐延旭早在去年,已经不动声色调动大军,充实定州的实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准备好与达瓦族来一场大战,这次战争,和上一次仓促应战不同,举国上下,都是期盼已久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朝中的前朝旧臣有异动,不能不让人提高警惕。 而且,桀骜是沐家的老对手,沐家对他的研究,相当深入,他也比较了解沐家,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这位主儿从不是个肯吃亏的,没准儿不等沐家出兵,他就要先打过来。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杞人忧天’,身边的宫女都见怪不怪了。 庆朝没有什么女人不可干政的规矩,连女将军都存在的时代,女人的地位是相当得高,柳氏和顾婉谈论这些,再正常不过。 坐了一会儿,确定皇后身体无大碍,顾婉就起身告辞。 柳氏还特意叮嘱了几句,她已经好了,不要惊动万岁。 这些年,柳氏和沐延旭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两个人不只是夫妻,更是亲密无间的搭档,此等紧要关头,柳氏怎么肯让那人为她操心?RQ 叶子悠悠最快更新,请。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逛街 顾婉心里有点儿难受,到底还是应了,起身离去,临走,犹豫了半晌,还是叮嘱了一句:“宫务繁杂,嫂病着,也别为这些琐碎事儿费心思,由着底下人去做,您就掌控大局便罢了。[ ~]” 柳氏莞尔:“别担心,我心里明白着呢。” 柳氏这一病,说是没有大碍,可也好几日昏昏沉沉起不了身,可宫务还是得处理。 宫里如今到有几个位份不很低的妃嫔在,当年的周良媛被封为周昭仪,郭昭训和孙奉仪都为美人。 其他的宝林以下的嫔妃,也有一二十个。 周昭仪为周家嫡出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出来的,对管理宫务,虽然说不上怎么精通,可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柳氏一病,就把宫务都交给了她,虽然不在管事儿,可柳氏是什么人?跟着沐延旭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周昭仪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她要是再压服不住,也就不配做沐延旭的原配皇后了。 离开皇宫,顾婉心里有点儿堵得慌,结果刚到门口,居然碰上了沐八娘。 如今的八娘,已经不是以前的孩模样,身量高挑,比顾婉足足要高半头,人也瘦了许多,本来略圆的鹅蛋脸,到成了瓜脸,穿戴也不如以前鲜亮,似乎改了喜好,不大爱红艳的服装,到是总穿宝蓝的,青色的衣裳。唯独一样未变,腰里还是缠着带刺的软鞭。 顾婉看见她的时候,这丫头正坐在一块儿大青石上,百无聊赖地舞弄着鞭。左眼写着无聊,右眼写满了无趣。 “八娘?” 一听见呼唤声,沐八娘蹭一下蹦起来,也不管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又是扯她的衣摆。[]又是扶她的胳膊。花容失色的小宫女,径直扑到顾婉的步辇上。 “婉姐姐,我要闷死了!” 顾婉失笑——这才像她印象里,漂亮活泼的小姑娘,沐家八娘一向喜欢叫顾婉姐姐,而不是嫂,这习惯根深蒂固,被沐七说了好几次,就是改不了。顾婉到觉得无所谓,叫什么都一样。 一伸手,把小丫头拉上车。“走吧,出去逛逛。” 身为王妃,顾婉在皇宫里也能乘坐步辇,而且还很大,再坐上一位公主,也不显得狭小,沐八娘高高兴兴地坐在自家七嫂身边,嘀嘀咕咕地跟她咬耳朵:“皇后嫂要我学规矩,都闷了一年多。” 顾婉随即了然,八娘的婚事确实是大问题。她哪里都好,就是在这婚姻大事上,总是遇到挫折。柳氏想必是担心,她的婚事还是不顺利,这才对她颇多要求。 沐八娘一离开皇宫。换了步辇。改乘坐马车,就一路路叽叽喳喳。像是只飞出笼的小麻雀一般,顾婉叹息——要是陈郡主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又把她拉去重学礼仪,说来也奇怪,陈郡主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弟,别管内里怎样彪悍,表面上假装的能耐,却都是一等一,个顶个的礼仪周全,没人不夸赞。 偏偏出来一个沐八娘,死活不开窍,怎么教都没用,别人做出来优雅的动作,搁在她的身上,就是显得僵硬无比,要多虚假有多虚假。 最后连陈郡主都没辙,只好由着她自由自在地显露本性,好歹还能夸一句大方活泼不做作。 顾婉倚靠在车窗上,听着沐八娘叽叽喳喳地说话,也不觉得烦,这小姑娘的嗓极好,说话脆生生的,甚是动听。 路边小商贩们高高低低地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沐八娘看着这些,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眉飞色舞,整张脸上都显出几分活力。( ·~ ) 顾婉见八娘高兴,就挑挑拣拣地给她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有一把紫竹为骨的油纸伞,上面的烟雨图虽然粗糙,但顾婉莫名喜欢那上面绘制的一对儿彩蝶。 还有十几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其中一个是观音,鬓发如云,一身层层叠叠的纱裙,栩栩如生,精致非常。 八娘爱不释手,明明不过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她看着到比宫里那些奇珍异宝更顺眼。 顾婉带着她闲逛了一阵,正想着找一家酒楼吃饭,却忽然见旁边胡同里钻出一个人,是个女,还是个远远看着就极婀娜的女。 那少女拔足飞奔,一连撞了十几个小商贩的货摊儿。后面还有五六个一身青色短衣的壮汉,手持木棍,紧追而至。 沐八娘最喜欢热闹,一见此事,便不由驻足。只见那少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一路上随手抓住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七手八脚地往后面扔,气得周围小商小贩们直跳脚。 只是这女身形纤细,实在跑不快,后面追赶的又是身强力壮的汉,她哪里逃得了,没多一会儿,就让人追上。 顾婉皱眉,略略打量了一下,那女梳着芙蓉髻,穿着丁香色的罗裙,面上略略施了脂粉,五官亮丽,说不上绝色佳人,却也是颇有几分颜色,这会儿挣扎着被几个粗鲁男扭住手臂,双目红肿,泪水连连,那点儿惊惶的神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沐八娘显然也动了怜悯之心,一生气,蹭一下,从车上跳下,顾婉连忙一手抓住她,还让她扯着往前走了两步,苦笑道:“八娘别急,着人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儿!” 身边的侍卫很有眼色,甚至用不着顾婉吩咐,就有人赶了过去,不过片刻,几个壮汉和那少女,就通通被抓到顾婉和沐八娘身前。 八娘一见那少女的衣衫凌乱,连忙走上前,扶着她到车上,笑道:“妹妹可是吓着了?别怕,收拾收拾,若是他们欺负你,我定给你做主!” 顾婉哭笑不得,见八娘眼角眉梢写满了得意,心知她一直是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在她们这些嫂面前,都被当成小女孩儿,这会儿遇见个年纪更小,更羞怯可人的,也就顾不得其他,先偏向几分。 “咳咳。”她可以随意说话,顾婉却是明白人,目光落在那几个也是惊疑不定的壮汉身上,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追赶这少女?” 那几个壮汉对视一眼,这些人显然都是在京城混熟了的,一眼就看出顾婉的出身来历非同寻常,能在大庸堂而皇之地带着十几个带刀侍卫逛街的,明显是皇亲显贵。 几个人都很客气,并无任何无礼的举动,其中一个看样是领头的,听了顾婉的问话,目光闪烁,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夫人,我等乃是周员外家的家丁,这个女乃我们家娘买来的奴婢,她私自逃走,我等奉娘之命,特来寻回……” 他话音未落,那少女已经由八娘带着步出马车,一听那人的话,立时脸色雪白,哭喊道:“我不是奴婢,我是被骗来的。” 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在顾婉膝前,垂泪道:“夫人,您救救小女,小女是薛郡人,家里虽不富庶,可小女的爹娘,万不肯把小女卖为奴婢的,还请您明察!” 这一哭,一闹,周围涌上来一群看热闹的,都对着几个壮汉指指点点。 那壮汉见这情形,也恼了,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娘花了足足二十两银,才把你买回家,卖身契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说你不是奴婢,就不是了?天下还有这等道理?如意,你乖乖跟我们回去,别让我们为难,我们便在娘面前求情,免得娘重罚于你,你若是不肯,哪怕对簿公堂,身为逃奴,你可讨不得好!”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顾婉听得头痛,八娘一个劲儿揪她的袖,她也不好放下这女不管,只能摇头道:“这样吧,这女既然求到我面前,我也不能当没看见,这便带她一起去京兆府,既然你说你家娘是白纸黑字买的这女人,那便拿着卖身契过来,你也不必担心,这本不算是什么麻烦事儿,很容易查清楚,若她真是你们家正正经经买去的奴婢,别无隐情,相信京兆自会给你们做主。” 说着,顾婉扭头带着八娘和那女上了车,那几个壮汉欲言又止,可看见那些通身彪悍气息,怎么看怎么不好惹的侍卫,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那女这才松了口气,咬牙拜谢道:“多谢夫人。” 顾婉摇头:“你也别谢我,还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你有理,我定然保你无事,可你若真是逃奴,我也不能为你坏了朝廷律法。” 其实,顾婉看得出,这里面大概是有隐情,但这女的卖身契握在人家手里,想必也是事实,要不然,那几个壮汉不会那般理直气壮。 顾婉按了按眉心,暗道,这女莫不是让拐给拐卖来的?这到不奇怪,拐卖人口的事儿,虽然朝廷严令禁止,可屡禁不绝,就是正规的牙行,每一年都少不了有这种不明不白地被拐卖来的奴婢。 但那女流着眼泪一开口,顾婉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便是沐八娘,也惊得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采选 “奴本是为应选而来,谁知遇到的竟是骗。[]” 那少女眼睛红肿,泣不成声:“不只是奴,便是隔壁已经出嫁的曹姐姐,也被选中,让曲大人强行带走……他看中了奴的容貌,本是要把奴卖去倚翠楼,幸好周家夫人为周公选妻,这才出钱买下奴,让奴幸免于难,只是周公根本就是一呆傻痴儿,奴实在不想委身。” 顾婉和沐八娘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弄明白这女话中之意。 沐八娘惊讶之极:“我记得去年是有人提议重启采选制度,皇帝哥哥也答应了,准备明年开始,五年一次大选,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前朝开始,宫廷便开始向民间采选良家女入宫,只是沐家得天下之初,宫中主并不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多,一时半会儿,就耽搁下来。 顾婉也知道,随着时间过去,宫里的宫女年龄渐大,逐渐放出宫,皇室弟也渐渐长大,免不了要挑选姬妾,采选势在必行,但实在没想到,宫里的采选尚未开始,下面就有人打着采选的名义,到处骗取小姑娘了。 “你说,你是参加采选,被选中之后,才来到大庸?”沐八娘蹙眉问道,”是什么曲大人把你带来的?可知道他的官阶名号?” 那少女迟疑:“曲大人来到薛郡,说要为万岁爷广纳秀女,只要家里有女儿的,都必须参加,还说一旦被挑中,就能进宫当娘娘享清福,好些姐妹都很开心,因为姐姐已经订了亲,爹娘就要我去参选!” 她说起要进宫当娘娘的话,明显有些羞涩,随即。脸色又苍白下来,“那曲大人只说自己是万岁爷的使者,并未告诉我们官阶,就是说了。我们小家小户的,又哪里听得懂,但他在县老爷那里,都备受礼遇,想来是个大官儿!” 顾婉苦笑——又是一个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美梦的少女! 前朝开始,每次采选,民家都会兴起一阵嫁女儿的风潮。[]只要稍微周正些的男儿,都被抢回去当女婿,但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有些人家主动送女孩应选,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家的闺女能够当上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其实,后宫又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一批又一批十来岁的娇弱女。被选入宫中,除了个别姿色十分出众,或者机遇极好的。能被册为嫔妃,或者指给太,诸王为妃,大部分都是当个普通的宫女,在宫中了却一生。 这还算好的,万一有个别蒙了恩宠,却转头又让皇帝忘在脑后,那便一辈都别想离开这座宫廷,即便是圣上偶尔开恩,肯放人出去。她们这些女人,也没了机会。 沐八娘满脑袋浆糊:“婉儿姐姐,真有很多人希望入选吗?我记得小时候,涯州也来过丰朝皇帝的花鸟使,满涯州的百姓到大街上逮郎君,连四哥都让城东一户人家给抢了去。后来知道四哥成了亲,对方甚至哭着喊着要做妾,就为了不被采选入宫。” “那什么使者选不到人,甚至放下话,若有颜色出众,被选上的,哪怕许了人家,照样要带走,吓得好多女孩儿都投河自尽。” “后来,还是大哥直接把那个什么使者给赶了出去,说我们涯州的好女儿,不进宫去当奴婢,那会儿,可是很多人松了口气,连大嫂都说大哥好魄力!” 顾婉牵着沐八娘的手,安抚她略有些凝重的心绪。 “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衣,九配深宫作宫婢。” 老百姓里真心疼爱女儿,脑清明者,都不愿意女孩被选入宫,这部分人,还是占了大多数,可也有一些人家,不把女儿当回事儿,或者家里穷得养不起闺女,宁愿送她们进宫,好歹比卖到别处,日过得更好,要是万一有大造化,那更是了不得。[] 沐延旭本身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儿,才特意规定,五年一次的采选,不派所谓的花鸟使,凡是身家清白,并且有意入宫者,可以到县令处报名,由县里在报名的女儿中,择选身体无残疾,五官端正的,送入京城,再进行第二次挑选,由皇家提供路费,即使未被选中,也可拿到回家的盘缠。 万万没想到,采选尚未开始,就有人借着这个由头闹事。 沐八娘沉默下来,她已经不算年幼,长在沐家,不是那等无知小女儿,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出大半因果,只是,这种事情根本断绝不了,今日算这姑娘幸运,被她二人碰上,没被她们遇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很快,马车赶到京兆府。 京兆不好当,沐延旭登基以来,光是京兆就换了五个,前面的几个,不是因为不尽责被免职,就是压力太大辞官而去,还有活动活动,赶紧调换位置,实在不行,宁愿下放的。 眼下这一个,刚做了三个月,姓吴,是个年轻人,才四十岁,还算有冲劲儿,一接到顾婉的帖,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身为京兆,哪里会不认识顾婉? 可以说整个京城权贵里面,不能得罪的人排一排名,沐七和顾婉两口能排在前五。 顾婉和沐八娘不好在外面久呆,京兆尹也是有眼力的,马上派人把那女孩请去问话,还立即让人去周家将周员外并他的夫人一起请来,才恭恭敬敬地将在整个大庸,最不好惹的女人之二送走。 那姑娘被带下去之前,哭得是伤心欲绝,拉着顾婉的袖死活不撒手,生怕她们一走,自己又入火坑,还是沐八娘哭笑不得地抚慰几句,告诉她此处是大庸,不是薛郡,没有哪个官员能一手遮天,京兆也一样,那姑娘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人下去。 出了京兆府,沐八娘也没了逛街的兴头,顾婉把她送回宫里,这才返回王府。 正是深秋,又逢月圆。 顾婉亲自到厨房煮了一碗芝麻糊,自己慢慢喝了,又捧了一碗去看自家男人。 沐七坐在书房,正看定州那边送过来的情报。 最近达瓦族异动频频,那边儿的情报也从三日一送,变成日日送到,沐家的情报系统运作越来越顺畅,还专门拨出一笔资金,一些人手,和车行那边儿联合,建立了一个专职送信的机构,除了运送情报,还有传递军中兵士的家书以外,沐七还琢磨着让民间老百姓也能享受便利。 这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顾婉听到,也不觉惊奇,沐家人居然不用自己提醒,就弄出了‘邮政局’,这要是运作得好,可是个赚钱的大事业。 顾婉捧着芝麻糊递过去。 沐七抬头一笑:“娘,我占着手呢。” 顾婉失笑,把碗往桌上一搁,“正好,晾凉了再喝,喝烫的没好处。” 沐七眨眨眼,把手里的册往桌上一扔,一手端起碗,另一只手拉住顾婉的胳膊,稍一用力,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很香!” 沐七深吸了口气,笑道,也不知说的是碗里的芝麻糊,还是怀里的小娇娘。 顾婉脸上绯红,一个白眼儿飞过去:“老夫老妻的,连孩都有了,你也好意思!” 她一低头,便瞧见眼前略有些发硬的纸上,被特意写得很粗重有力的一个名字——‘风恶来’,顾婉挑眉:“这小又惹事?” 沐七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放他去定州,小雨每三封信,其中一封,必定是要弹劾他,欧和听说被他气得差点儿吐血……明明当年的七窍将军以‘心有七窍’闻名于世,怎么就教出个莽夫来!” 风恶来是丰朝七窍将军风高和的徒弟,孤儿出身,本没有名字,当年带着一帮小乞儿在街上混饭吃,正好让风高和将军碰上,那位也是难得好心,就收留了这几个,本只是当奴仆待,没想到,机缘巧合,到处得不错,风将军便把他们收为弟,风恶来还随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就叫‘风随自’。 大约是他希望能随自己心意而活。 这名字实在不怎么样,偏偏风高和也是个洒脱的,居然没有反对,只是等他成年,就给他取了一字——‘恶来’。 这人是一员猛将,只是,性实在孤拐,不好驾驭。 沐七苦笑:“如果不是我朝的大将太少,实在不能和达瓦族比,我是真不敢用他,他那样的人,用好了自能伤敌,用不好,怕是要自伤的。” 说起来,这个风恶来还和顾婉颇有渊源,沐七看了自家媳妇一眼,不欲让她为了这些事儿烦心,外面的风雨,本该由他这个男人应付。 “不说这些,皇后嫂的身体如何?” “嫂没事。”顾婉这时才想起,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沐七听。 等顾婉将事件经过平平淡淡地述说一遍,沐七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难看:“……这才太平几年,底下的人就开始不知所谓!”RQ 最快更新,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示 顾婉正梳头,宝笙替她打乱一头秀发,轻轻巧巧挽成凤髻,精致的步摇小心戴好,明珠垂在耳旁。[ ~] “有发卷然,倒挂幺凤,浓欲吹箫,凌风飞动。咱们宝笙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顾婉满意地看着镜里比少女时期多了三分妩媚,还是艳若桃李的自己,女人嘛,无论什么时候,总不会不爱美。 宝笙失笑:“王妃这是夸自己,还是夸婢?” 顾婉碰了碰额角:“大哥又回宣州了?” “王妃忘了?是昨日走的。” 也难怪顾婉不记得,实在是顾安然经常来来去去,已经没一开始离别相逢的感觉,就连她家嫂方素,都不再闹着要跟顾安然一起出京。 虽然顾安然做了宣州刺史,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回京城一趟,没办法,顾南的身体最近不大好,在沐延旭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天不假年,生怕临死见不到钟爱的弟,闹得沐延旭头痛万分,好几次发话要把顾安然调回京,顾南又不乐意。 幸亏宣州离大庸极近,也就两日的路程,沐延旭只好下令,顾安然每三月返回京城一次,回禀宣州试验田的情况。 顾安然自到宣州,就在农业上下了好大的工夫,各种高产作物种植,各种农业技术应用,他都费了大心力,到目前为止,效果不错,沐延旭也很高兴,顾南也极满意,如果他这三年刺史做得不错。有了政绩,对仕途是大有好处,顾南也能放心。 ………… “王妃,周家夫人林氏求见。” 顾婉拨弄自己秀发的手一顿。恍惚片刻,好在她最近还挺关注在街上遇见的疑似用采买为名,拐卖少女的事件的。又因着密函上难得又出现颇有趣味的八卦消息,这才想起周夫人到底是哪一个。[ ~] 想了想,顾婉展眉道:“请她去偏厅,我就过去。” 宝笙也没当回事儿,继续捧着首饰匣,给顾婉挑衣服,佩首饰。显然,在忠心耿耿的婢女心中,林氏的事儿,远比不上自家主的衣服得体更重要。 还是顾婉觉得上门是客,不好让人家久候。这才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至偏厅。 一见周家夫人,顾婉颇有几分意外,这人不过一田舍翁的家眷,见到自己这个王妃,居然恭敬中并无畏惧,整个人都大大方方的。 顾婉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不愧是大庸城,出色的女果然众多。 其实。林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忐忑。 按说,周家不过一土财主,在大庸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往常别说登王府的大门,平日里遇见,就是来上前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次发生这种事。就算林氏觉得自己并无过错,却也不敢不当一回事儿,她前脚才从京兆府回家,后脚就备了礼物登了王府大门。 她家男人还战战兢兢的,说什么也不肯自投罗网,不知道的,还以为七王府是龙潭虎穴,进来就出不去。 林氏恭恭敬敬地给顾婉见礼,客客气气地奉上礼物。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周家不算豪富,就算他们家豪富,恐怕人家沐家也看不上,再说,眼前这位七王妃,是出了名的会赚钱,在整个皇室也是独一份儿,不过心意罢了。 周氏恭维了几句,一眼看见顾婉,只见她一身的月白袄裙,鬓角明珠闪烁,明眸善睐,笑容温和,一看就不是个刻薄人,心里略微的那一点儿忐忑也消散许多。 说起来,林氏也是个奇人。[ ~] 她嫁给周员外二十年,不曾有,却绝不肯给丈夫纳妾,有一日,周员外在外面相中一秀丽女带回了家中,林氏大怒,去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冲到西厢,打算把周员外的小妾给剁了,结果,那小妾正倚在窗前梳头,发垂委地,姿貌绝丽,哪怕见到林氏手中菜刀,也是神色闲正,辞气清婉,徐徐说道:“族灭家亡,无心以至。若能见杀,实犹生之年。” 那林氏看得入迷,一手拎刀,一手搂住那小妾,大笑道:“真真我见尤怜,便宜了那老奴!” 从此之后,林家妻妾和睦,林氏和小妾的感情,到比和她男人的感情还要好上一些,后来,那小妾替周员外生下一,就是周家的大公,可惜,却是呆傻痴儿,十四岁,看起来还不如三岁小童。 顾婉自从因着所谓采选之事,略微调查了一下周家,看到这种密函,彻底无语,也只能感叹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当然,林氏也并不是个常规意义上的慈善好人。她为了儿,可以花钱买下一个青春少女当儿媳妇,还不管那少女愿意不愿意——哪怕是个婢女,恐怕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傻的。 “奴是从牙行买下的那个叫梨花的丫头,实不知她的来历,还望王妃明察。” 林氏一脸的无辜,顾婉也没有为难她,以周家那一点儿钱权,本来就没有做这种大事的本钱,想在一郡之地,胡作非为,还借用了官府的力量,显然不是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小骗们能够办到的。 顾婉跟她说了几句话,随意交代:“那小姑娘虽然算是自己不好,自找的,却也着实可怜,我看,还是许她回家,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愿意,夫人何必强求?” 林氏反而松了口气,连连保证:“王妃放心,事情了结,奴一定把卖身契还给梨花,并赠送盘缠,让她回乡。” 如果顾婉什么都不说,她肯定得长长久久惦记着,总是心下难安,毕竟,顾婉的身份摆在那里,要想找他们周家的麻烦,甚至用不着劳累自己动手,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儿不喜的样,自有数不清的,想要讨好王爷的权贵们争抢出力,如今顾婉平平静静地要他们把人送走,这就是答应不计较了,林氏哪会不高兴。 心下放松,她随即又笑道:“遇上王妃,真是那丫头的造化。” 林氏此言出自真心,虽然这个时代要淳朴得多,大部分人遇事儿还是挺愿意拔刀相助,那等见死不救的行径,绝对会被鄙夷,可王妃是什么身份,那叫梨花的丫头又是个什么身份?王妃遇上这事儿,该关注的也只是采选而已,还能记得她这么个小丫头,着实不易,而且,有王妃一句话,这丫头回去,也没人敢为难她,否则,纵是回去了,名声已毁,下半辈,着实堪忧! 林氏是个聪明人,坐了片刻,也不敢久留,甚至没等到顾婉端茶送客,就乖乖地离去。 宝笙和几个小丫头也挺满意这女人的眼力。 吴京兆的动作还挺快的,刚审问过周家夫妇的第三天,就把事情调查得差不多,案卷也送到了沐延昭和顾婉这儿。 先是从梨花身上查起,这个梨花之所以被卖入牙行,到不是那个曲大人做的,而是她察觉出不对,找机会偷跑了出来,之后在大庸又被人贩拐卖,卖去了牙行。 看到这儿,沐延昭和顾婉都眨了眨眼——梨花还真是挺幸运,先不说她一弱女,是怎么逃出来,单看她被人贩拐卖,也是卖到牙行,而不是青楼妓馆之类的去处,就已经很了不起。紧接着,她虽然被卖到周家,可周家既然是打算让她当儿媳妇,想必不会作践她,这从她的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得出,后来她不乐意,逃离周家,竟然更是幸运,遇上了闲来无事,逛街看热闹的王妃和八公主! 天底下像她一样,被折腾了一圈儿,居然毫发无损的女,恐怕不多见! 沐延昭笑了笑,不再关注这些,把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采选’上面。 那个在薛郡利用采选的名目,拐卖少女的曲大人,还真是一个朝中官员,而且地位不低,是咸安郡主的家令,名为曲成峰。 咸安郡主曾是前朝年纪最小的公主,沐家夺得天下时,还未出嫁,因为她的母亲出身世家大族,即使国破,她也未受到大的牵连,虽然不比以前,可被封为郡主,逢年过节,宫中多有赏赐,沐放在的时候,甚至给她说了一门很好的婚事。 “……怪不得,曲成峰能糊弄住县令,毫无顾忌地大肆拐卖少女。” 吴京兆直接把折递到皇帝那儿,可以想象,沐延旭勃然大怒,郡主家那个家令,直接被抓去刑部,由刑部审讯定罪。 至于郡主,虽然一直说自己不知情,家令也咬死牙关不松口,只说自己贪财,不关郡主的事儿,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总不能赖。 沐延旭从重处罚,除去她的封号,把她贬为平民。 只是很可惜,被家令拐来的女孩,竟然不知所踪,连梨花也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当时她们是被藏在了哪里。 而且,那个家令只说他诱拐少女,是为赚钱,这话,连精明点儿的三岁小儿都不肯信,如果只是为了赚钱,那何必花费大力气,对少女精挑细选?按照梨花的说法,光是薛郡,被刷下来的少女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只有很少一部分,特别出色的,才会被选中。 沐延旭派人继续追查,还派了钦差,直接去薛郡,严查此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落网之余,事后,沐延旭亲自将采选每五年一次,已成制度,并且必须自愿,等等规章条文,书写得明白,没有用一个艰涩字眼,力求让所有百姓都看得明白,然后报纸刊登,下发各县,公示出来,生怕老百姓再次受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孝子 所谓拐卖少女,虽然是大事,可放到现在,却不算是那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件,朝堂上吵吵嚷嚷一阵子,随着沐延旭几下重手,也就落下帷幕。 事实上,沐延旭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因为,边境出了大事! 果真如顾婉和皇后柳氏随意猜测的那般,沐家刚厉兵秣马,打算出兵扫平达瓦族,桀骜已经先打了过来。 本来只是一点儿摩擦而已,达瓦族有几十个人,跑到庆朝地面上来劫掠,烧了半个村子,抢走一些粮食,这些年,几乎年年都要闹几次,这次也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很寻常,洛红缨就没有太当回事儿。 没想到,正好让她手下大将风恶来给撞上,这家伙的性子本就火爆,又恨蛮人入骨,他遇上这种事儿,又怎肯罢休? 得到消息,风恶来点出一队人马,将那群劫掠的蛮人当猴子一般戏耍一通,然后捆起来用渔网罩上,让手下人拿大刀片给活剐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些人里面竟然有一个是桀骜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第一次跟着他一位堂叔出来看热闹。 这下儿,风恶来算是捅了蜂窝,桀骜大怒,虽然他生性凉薄,对儿子也没什么喜爱,可既然本就打算对庆朝下手,有这个借口,更容易提升士气。 于是,战争瞬间爆发! 桀骜亲自带人直奔定州,洛红缨仓促应战。 只看战报,沐延旭就能感觉到刀光扑面!这位被全族上下深深信任的王。显然是下定决心,一雪前耻,不狠狠地从庆朝身上咬下一块儿肉,绝不罢手! 虽然洛红缨凭借自己城墙坚固。粮草准备充足的优势,不但打退了桀骜的第一波攻势,还小小地反击了一下。桀骜暂时退却,但是,谁都清楚,战争不可能这般顺利结束,就是桀骜愿意,沐家还不乐意呢! 沐延旭盼望这一场仗,也盼望了好多年。各部也都准备好,他并不怕打仗,按照早就准备好的方针,兵分两路,欧和待一路。白玄清也被一脚踢去定州,带一路兵马,至于洛红缨,她负责防守,保证定州的安全。 这一次后勤方面,当然用不着沐七出马,沐延旭把顾安然给派了去,反正他这个宣州刺史也已经干了三年,该调任了。 顾安然做后勤还是挺合适的。他本人能文能武,人又细心,当年跟着顾南出使达瓦族,又对达瓦族和定州的情况十分熟悉,也知道怎么和那帮兵痞打交道,要是换了别人。京官去往前线,肯定要经过一阵子磨合,才能得到兵士的认可,顾安然却没这方面的苦恼,他当年在达瓦族敢当着桀骜的面动刀子的壮举,如今在定州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切都很顺利,白玄清是极好的谋士,一出马就猜中桀骜的心思,不过派出五千精锐,就抄了他的后路,把达瓦族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粮食一把火给焚烧一空。 欧和也带兵直入草原,一连攻打了达瓦族两个部落,其中一个全灭,另外一个也只是有一部分青壮仗着骑术高明逃窜而出。 形势一片大好,沐延旭都琢磨着等这一仗打完,应该怎么犒赏功臣,欧和与白玄清还好说,给钱,给爵位,给土地。至于洛红缨,也该给她挑一个好丈夫了,再拖延下去,等到洛将军人老珠黄,就更难找婆家! 但没过几天,自家后院竟然也出了事儿。 襄州沐家军的马场,定州的镇西军的三个仓库,同时遭到袭击,人员和物资都损失惨重,尤其是襄州,两个村子被血洗。 襄州守备得到消息驰援,战死沙场。他是郑家的嫡长子嫡长孙,被郑家送去襄州混功绩,回来就要上位,结果,竟然折损了。 消息传回京城,郑家一片愁云惨淡!陈文柔,陈郡主也气得脸色发青,她老人家别看另嫁,但对郑家还是极有感情,那些小辈儿们,也确实对她很恭敬,出了这等事,她怎能不怒? 洛红缨吓了一跳——对方是怎么绕过定州,突袭襄州的?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出了好几件麻烦事,白玄清派出的部队被人提前得到消息,包了饺子,全军覆没,洛红缨手底下的军械库居然曝露了,有人试图放火,幸好守卫森严,没让对方得逞,但是,洛红缨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一封密信送回京城。 ………… 大兴宫 冬日初到,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吹着,打着转落到玉石台阶上,张宏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拾起来收好。 正殿内,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胜败乃兵家常事,万岁也不必太担心了。”沐延昭揉了揉额头,蹙眉道。 沐延旭点头,虽然打了几场小败仗,但就如沐延昭所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场仗还没打完,双方整体实力上,自己占的优势还比较大,他并未过于担忧,可是,这几场诡异的败仗中,透露出来的东西,却由不得他不担心——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又看不出来,这肯定是庆朝出了奸细,而且,这个里通外敌的人,地位还不低,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总不会真是想让达瓦族那帮蛮人入主中原…… 沐延旭脸色极为难看——他可以接受败仗,却绝不接受,自己人去和蛮人勾结! 沐延昭从大兴宫回家,坐在马车上,小厮递给他一块儿热帕子,让他擦了把脸,又奉上热茶,小口小口下肚,总算把体内凉飕飕的气息略略散出。 刚才在大兴宫,沐家兄弟都没有说,但包括沐延昭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担心京畿的安危,为了和达瓦族一战,沐家手底下最忠心耿耿的军队和将军,都调去了定州,欧和也不在,连御林军都抽调走不少人,兵力空虚。 这次闹出奸细,沐延昭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欲谋朝篡位,才会和蛮人勾结,要不然,谁又那般傻,会与虎谋皮? “来人。”沐延昭低声道。 随即,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护卫,就出现在车旁。 “替我给孙将军,刘将军传传一口信……让他们从今日开始,常驻军营,注意军营异动。” 沐七的话音刚落,那黑衣护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沐延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回到家面对自家媳妇的时候,又是一副温柔表情:“婉儿,你不是总觉得闷得慌?不如带着咱们家小子,陪你嫂嫂和师傅他们,去庄子上散散心?” 顾婉笑了:“等过了这阵子,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沐七也只好摇头苦笑,他的小妻子,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 “别担心,现在可不是建国初期,那等跳梁小丑,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顾婉的的确确是很有信心,在她的印象里,也确实有过一次,前朝遗老想要挑起动乱,但还没真正开始,就让沐家给干净利落地镇压掉。到最后,本该是大事件,但她当年身为侯府夫人,居然还是事后才从一些闲言碎语中知道的这件事儿。 由此可见,此事是多么荒唐! 上辈子庆朝的统治,可没有此生来得稳定,就是不大稳定的情况下,那帮人尚且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何况如今朝政安稳,国泰民安。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你可有好几天没见到咱们家留哥儿了?” 这几日沐延昭为了定州的军事,很少回家,这会儿听顾婉提起,也有点儿想儿子,宝笙小心地把孩子抱过来,沐延昭洗了手,才笑眯眯地和顾婉一起逗弄孩子。 顾婉搂着儿子,将将有点儿抱不住他,这小子可能是在娘胎里养得太好,不但生下来就有八斤重,一过了满月,更是很有几分见风长的意思,身上肉乎乎的,就是顾婉,抱着他都觉得压手。 但沐七和一众沐家人,是半点儿不嫌弃,顾婉只是稍微提了几句,让他少喝点儿奶水,加点儿别的一起吃,皇后柳氏就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她,让顾婉的身上凉飕飕的,总觉得自家嫂子的目光,仿佛在唾弃自己。 要说皇后还算委婉,那方素就直接发飙:“哪有你这样的娘亲,竟然还嫌弃孩子胖,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希望自家儿子更壮实些!” 陈文柔更是生怕她虐待了留哥儿,直接又送来两个身体健康的奶娘! 几个兄嫂长辈的反应,弄得顾婉哭笑不得,她真是冤枉,她的意思,也不是现在就让孩子断奶,只是想着让小娃娃涉入点儿别的营养罢了,留哥儿马上就四个月,也是时候稍微进一些辅食。 奈何,顾婉的道理,在这些深受封建教育的妇女们眼里,就是歪理邪说,按照皇后的说法:“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奶娘,孩子就是吃上五六年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婉只好败退! 瞅着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儿子,她又开始杞人忧天——担心自家儿子让这一群长辈给宠得不像话,将来变成纨绔子弟。 这一点儿上,儿子的亲爹貌似还是站在顾婉这一边儿,他老人家闲来无事,总喜欢给四个月大的小娃娃念一念孝经,或者不厌其烦地跟儿子说什么教导仁义礼智信等等的小故事,也不管孩子是不是听得懂。 只是,看沐延昭说着说着故事,就忍不住抱起儿子一通猛亲,被呼扇巴掌也傻呵呵直乐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能教出一个孝子拉,还是自己变成个‘孝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不安 没过几日,整顿过后的达瓦族再次寇边! 朝中得到消息,又是一团乱。[] 一连几日,沐延旭在朝中大发雷霆,甚至欲调保靖军,定北军和镇南军驰援定州,沐延昭并不同意,难得与他大哥起了些许争执,最后,沐延昭还是妥协,由着沐延旭把距离京城最近,完全由沐家掌控的保靖军派往定州。 很快,接到洛红缨的战报,战局似乎开始稳定下来,庆朝也并非无还手之力,政事堂这边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前阵一连串的坏消息,让政事堂的人都十分不安,有一些奇妙的苗头出现,还有大臣力主与达瓦族议和——很多人觉得,既然挑起战争的是庆朝一个守将,那将那个混蛋的项上人头奉上,并许以金银,想必能够促成议和。 以往在丰朝,每次打了败仗,都是如此操作,一般情况下,达瓦族也不愿意与朝廷死磕,讹诈一笔金银粮草也就罢了。 而对中原来说,如果不想打仗,这显然是个极好的法,在政事堂一众元老眼中,些许金银,显然算不上什么! 只是,政事堂里主战派还是占据优势,而且洛红缨力主决战,沐延旭更是根本不考虑议和这条路,更不同意拿自家守将的大好头颅去‘谄媚’蛮人,主和派势单力孤,掀不起大风浪,可一连串的失败,还是让主战派压力骤增,便是洛红缨,也受到了多次弹劾。甚至还有人骂她一个女,本不该上战场云云,完全不记得当初这个女在庆朝建立的过程中起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于是,既然确定了要死战到底。政事堂全面运作,粮草军械都第一时间准备得当,运往前线。绝无拖延。 顾安然的压力也大为减轻。 洛红缨也不是个傻,吃了亏立即收缩防线,摆出一副稳扎稳当的样来,顾安然帮忙把粮草等战略物资分散存放在城内,派重兵防守,白玄清和欧和也再不肯轻易深入敌人腹地,最多派小股军队出去袭扰。[] 虽然蛮人来势汹汹。可沐家军也不是好惹的,双方再次交锋,到颇有几分旗鼓相当的架势,沐家军的后援众多,到还稍占上风。 打仗的时间久了。京里也渐渐恢复平静。 本来,定州那边儿打仗,对京城的影响也是不大的,除非蛮人能突破防线,攻入中原腹地,威逼大庸,否则,边境上一场战争死多少人,几个村的村民被屠杀。对大庸的达官贵人而言,可远没有自家过个生日,娶个老婆,嫁个闺女更要紧。 但这平静,尚未持续半月,就平地一声惊雷起。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沐延旭忽然下令,以通敌叛国罪,将洛王入狱,并命三司会审! 一瞬间,皇帝欲对前朝遗臣和心向前朝的世家下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流传开来。 连沐延昭都没想到,大哥会这般急,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确实不能不着急,若是真让还掌握着权力和关系网的前朝遗老们,与蛮人勾结,庆朝危矣! 只是,大哥是想赶尽杀绝,还是削弱他们的力量,起到警告的作用,就不好说了。 主要还是沐家得到天下的速度太快,钻了世家和诸王彼此争斗的空,以至于这么长时间,统治还是不恨稳固,无奈之下,只好依旧借助世家和前朝臣的力量来维持统治,现在半数以上的朝廷官员和六成地方官员,都是前朝臣,真要把这些人彻底根除,沐家实在找不出太多可以替换的人手,即使是诛除首恶,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容易引起那些人的反弹……这日,难得是个好天,阳光明媚。[ ~] 顾婉一睁开,就觉得眼皮直跳。 宝笙服侍她穿衣裳,蹙眉道:“王妃这是右眼跳呢,别不是有灾吧?” 顾婉一怔,伸手揉了揉眼睛,她对这些还是有几分相信,心下难免不安:“王爷呢?” “王爷进宫去了,说是晚上回来。” 顾婉点点头,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数年前大家经历过的,那乱世时光又要来了。沐家定鼎虽然迅捷,较前朝入住中原时,轻松血多,但该有的腥风血雨,却少不了,当时足足有半年时光,整个大庸也是笼罩在让人绝望的恐怖气氛之中,即使到了今日,大庸的老百姓,依旧仿佛能看到漫天的大火,那种绝望的心情,仍然无法完全驱除。 想起昨日沐七说,京城最近安静了许多,顾婉忍不住叹气,她的消息向来灵通,自然不会知道,不只是宫中,朝中,有一种莫名诡异的寂静, 便是街上的小商小贩,仿佛都少了,那些京城最热闹的地段,最热闹的店铺,客流量都大幅度减少,宝笙和王刚好几次抱怨,说是生意越发难做。 就连往常极喜欢在大街上闲逛,听听戏曲,看看倚翠楼的漂亮姑娘游街的纨绔弟,竟然也少了遛鸟斗鸡的闲趣。 顾婉偶尔去自家舅舅和师傅那儿串门,路过别家宅邸,竟是发现,有三四成的大户人家的宅院大门紧闭,闭门谢客。 即使告诉自己,不需要担心,沐家是胜利者,这是历史,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根本不必怀疑,可顾婉竟然开始紧张! 也许是她此生站得够高,看得够远,够清楚,所以才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这风雨欲来,不是假的,这一场变故,也许并非自己上一世所知道的那般云淡风轻,也许,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无数的血雨腥风,有无数的挣扎与抗争存在着。 一大早,宝琴和王刚就登了门,宝琴带来了账册,也给顾婉捎带了不少新鲜的瓜果,她记得,自家主以前就很喜欢自己种些菜吃,但做了王妃,到没了这种闲情逸致。 顾婉很高兴,特意让厨房收拾出来,留下宝琴吃饭,正好也让她和她姐姐聚一聚。 宝琴并不拘束,她跟了顾婉多年,即使脱了籍嫁了人,还把自己当顾婉的丫头。 或许在很多穿越小说里,总是写到当人奴婢是何等凄惨,凡是穿越女,一穿越过去是奴婢的,一定要先谋求脱籍,可在现实里,并非如此。 宝琴还好,她和顾婉关系亲近,嫁得又是顾婉的得力下属,到无所谓,若是真让一个王妃身边的婢女,脱籍去嫁了寻常老百姓,怕是真要痛苦不堪的。 做王妃的贴身婢女,见了寻常六七品的官员,也是那些官员奉承着自己,可一旦出去,成了平民,那真是如草芥一般,任谁都能欺负自己! 所以,即使是有奴婢得了恩典,出了门,还是会以主的婢女自称,时不时地回主人家看看,拉拉关系,不肯让关系断绝。 这时代,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大家婢女能带来的,除了女本身素养高之外,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宝琴往榻上坐下,拿了针线,一边帮着宝笙做针线,一边咕哝:“王妃,最近生意好难做,咱们一品斋的生意,比上个月少了三分之二。” 顾婉叹息,微笑道:“无所谓,也不差那点儿钱……宝琴,把店门都关了吧,你和王刚到乡下的庄去暂住一段儿时间,我记得,你们两个攒钱买了个小庄,挺偏僻,可水土风景都好,就当是度假,你们两口成亲多年,一直忙来忙去,也该好好歇一歇,顺便生个孩。” 宝琴先是惶惑,又是脸红,忍不住抬头去看自家主,就见顾婉的脸色很是正经:“别当我说笑话,最近京里不太平,避一避没坏处,多储存些粮食,免得不够吃。” 宝琴这下是真吓了一跳:“主,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脸变得五颜六色,显然是想到很可怕的东西:“那主呢?主留在京城可有危险?不如同婢一起去?” 宝笙一巴掌打下来,哭笑不得:“王妃不过提醒一二,你急什么,都嫁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真该让你男人好好教训教训你。” 宝琴缩了缩脑袋噤声。 顾婉失笑,宝琴这丫头婚后过得愉快,王刚念着媳妇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对她是疼爱有加,有时候,顾婉都觉得,王刚娶得不是妻,而是养了个女儿,弄得这丫头婚后不但没有成熟,反而更小孩气。 顾婉深吸了口气,笑道:“别胡思乱想,也不怕你那个小脑袋瓜炸裂了,我只是略微提一提,不会有大事儿。” 宝笙又唠叨了几句,宝琴总算被安抚下来,只是,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没有来时灿烂。 “我不该乱说,让这小妮担心。”顾婉皱眉。只是,这种不安定的时候,总不能让宝琴一点儿防备也没有。毕竟,那丫头不在王府,若真出事,王府还好,至少有侍卫保护,可一片混乱中,最容易出事的,岂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平民百姓?RQ 最快更新,请。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下雪 虽然忧心,可王府里的日还是一样要过下去。( ·~ ) 顾婉连着几日,检查了家里的粮食,让所有的侍卫都身着甲胄,刀具不离身,日夜巡逻,又从随身商店里买了一把手枪防身。 如今她积分充足,算是大款,哪怕手枪售价挺高,弹更贵,可她还是买得起,只是这种大杀器,偷偷摸摸阴人还好,真要露出来,恐怕会改变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式。只是,她现在有家有业,孩都生了,总归开始变得自私,家人安危第一。 这日,吃过早饭,顾婉就坐在院里偷闲。 宝笙带着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坐在一边儿说话,热热闹闹的,让整个王府的气氛都变得活泼起来。 ‘留哥儿’坐在顾婉的怀里,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红色的小披风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更是好看,听见小丫头们说笑,他也跟着乐呵,乐得嘴角口水横流。 顾婉随手用手帕抹了抹小家伙的嘴,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意,她爱这样的热闹,王府人少,要是和别的规矩大的人家一般,丫头们做活都不许出声,那未免太寂寥,有时候,过分的安静,总会让人的一颗心没着没落的。 低着头正逗弄‘留哥儿’,顾婉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传来。 声音很模糊,并不清晰,顾婉忽然扭头,隔着高墙,看向外面的天空,目光中露出一点儿忧色。旁边的小头们什么都听不见,依旧欢声笑语一片。 顾婉苦笑,她有时候,真是有些讨厌自己这超强的听力。连不安都比别人来得更早。 “王妃,王爷回府。” 院里笑闹的小丫头们瞬间静声,宝笙挥挥手。众人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准备帕的准备帕,各司其职。[ ~] 顾婉站起身,入耳的是沐七比往常略显得急促的脚步声。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沐延昭的神态却异样的平静,他一步步走到顾婉身前,接过留哥儿肉乎乎的身体。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牵引她回屋,低声细语:“镇南军开赴大庸,已经过了津州,马上就要包围京城。我送你们娘俩出城去,你们两个且在庄上等我。” 顾婉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变色,什么都不问,只是柔声道:“好,我等你。” 她不说自己要与这个男人同生共死,她不能任性,如今不比从前,如今她除了是沐七的妻。还是‘留哥儿’的母亲。 低头,看着留哥儿什么都不知道,纯白的脸,顾婉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她要保护这个孩,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镇南军的前身是丰朝禁军。这些年来,沐家两代君王,都不停地往里面掺沙,到如今,顾婉还以为镇南军内曾经抱团的小团体,都被打散,这支军队,纵然比不上沐家军,定北军,镇西军那般忠诚,至少也是不差的。 顾婉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如果镇南军真的从根里烂了,沐延旭又怎么会一点儿防备没有?至少,上一世这场风波就是平平稳稳地度过去的,她隐隐记得,镇南军并未参与叛乱,而是被沐家给策反了,也有传说,镇南军本身就是将计就计,为沐家清除逆贼。 此时,身在局中,她却明白,那些说话,不过是粉饰太平,是多方妥协的产物,镇南军此时此刻,出现在大庸,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沐七一声令下,王府很快行动起来,虽然七王府的人手并不多,可上下一心,速度极快。 顾婉也取出新买的金丝软甲,替沐七穿好:“可还贴身?” 沐延昭点头,目光流转,挑眉笑道:“我家娘的好东西就是多,我有福气。【叶*】【*】” 顾婉微笑,她喜欢沐七,固然有许许多多的原因,可是,她最满意的一点儿,便是这个男人懂得尊重自己女人的**,并不像别人一般,觉得自己的妻,在自己面前就应该是透明的,没有秘密的。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只是对妻,对家人和朋友,也是这般,就如他和齐飞白相交多年,却从不问他从哪里来,也不问他要到哪里去,更不会去探究他的出身来历,如果朋友愿意诉说,他就是最好的倾听者,如果朋友不愿意开口,他就永远不会追问。 这样的男人,有人或许不喜欢,但顾婉却觉得,他是最好最好的。 因为沐七并不走,王府不能倾巢而出。除了宝笙之外,顾婉还叫上了王刚和宝琴一对夫妇,其他的丫鬟,婆,厨娘,家丁,侍卫,大约有近一半的人要跟着去。 看起来浩浩汤汤的,但实际上车马都很轻巧,和大街上扶老携幼,行礼一大堆的人群相比,顾婉已经是轻装上阵了。 沐七撩起车帘,扶着自家王妃上了车,又抱过儿,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将儿塞在他娘亲的怀里。 “婉儿……我食言了。”当年他娶婉儿时,曾经暗自发誓,要给她平安喜乐的生活,可这些年,这些事,‘平安喜乐’四个字,他哪里做到了? 顾婉失笑:“又说什么废话,跟了你,我本也没指望平静无波的日。” 她不只一次想过,若是没有嫁给他,也许,她的人生会截然不同,她会有平静的生活,可是,再过一次平凡妇人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平平淡淡的生活着,没有爱情,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有的只是后宅中难捱的寂寞,是和其他女人抢男人的无奈。 沐七一扬眉,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明亮的光,左右偷看一眼,飞快地凑过去,在娘红艳艳的嘴唇上偷一个香! 周围侍候的下人,你看天,他看地,有的扭头数树叶,有的地头看蚂蚁,一个个有眼力劲儿的很,沐七轻咳一声,相当满意:“好好照顾王妃,每人这个月发双倍的月钱。” ………… 顾婉的这个庄,是她最偏僻的一个,过了飞来峰,还有一段儿距离,本来说是就近,但顾婉觉得,既然要避开京城的风波,就不妨避得更彻底一点儿。 宝笙先下车,才伸手把顾婉扶下。 初冬,空气干燥,冷风一吹,脸颊火辣辣的疼,顾婉反而笑起来,此时太阳西下,暮色降临,旷野莽茫茫,她却一瞬间觉得天地宽广之极,世上从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端看你有一颗什么样儿的心! “王妃,天冷,咱们快走吧。” 宝笙拿出一件绛红色的大氅,替顾婉裹好,又给她戴上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毛围脖,珍珠串成的流苏,配上圆滚滚很可爱的小棉球,竟是显得顾婉小了好几岁,这还是去年用做斗篷剩下的边角料缝制,没想到,十分好配衣服,亲近的人也喜欢,如今,沐家和刘家的女人们,每个人都用专门的皮毛裁剪,到弄得顾婉连呼可惜。 把留哥儿搂在怀里,任由他攥住自己身上的流苏拉扯,顾婉随着宝笙进了庄。 庄上的管事和下人不少,王府带出来的人,也要安置,忙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顾婉才算是安顿妥当。 劳累了一整日,顾婉用了点儿饭,泡了泡温泉,就早早上了床,本以为可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却是一夜好眠,天亮了,外面都能隐隐听到庄里的下人烧火造饭的声响,她还迷迷糊糊地不愿意起床。 一撩开帐,竟是有一股冷风钻入。 宝笙连忙进屋给关紧了窗户,又伺候顾婉起身。顾婉懒洋洋地任凭宝笙给她穿上家居的常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 天色阴沉,风也大,吹得枯黄的树叶私下飞舞,恍惚间,顾婉忽然想起她和沐七新婚的第二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情形,沐七穿着石青色绸面的貂裘,坐在院里为她抚琴,落叶在他的肩膀上打转,衬得他那一张俊秀的脸,越发的温和迷人。 那时顾婉就不知多少次地想,今生能得到这样的男人,她永远都不会再多一句抱怨,若是抱怨,那也未免太不知足。 “王妃,落雪了。” 只一眨眼的工夫,天上就有鹅毛般的大雪飘落。 顾婉一怔,下雪了,不知道七郎的衣裳够不够穿。 这时,沐七也在宫中,看着窗外的雪,思念他的娇妻,想着她会不会贪凉,不肯穿臃肿的厚衣,耳边听着沐延旭用开朗的声音说笑:“都说瑞雪兆丰年,下雪好啊!” 沐七扭过头,趴在窗口,这会儿难得有闲,他自是更乐意抽空多想想娘。 “小七,天黑路滑,你今儿就住下如何?” “不要。”沐七拢了拢衣裳,“臣弟明早儿再来。”明明就是以前,他也常有宿在宫中的时候,让婉儿久候的时候,可婉儿不在,他反而更想要守在家里了。 顶着风雪往外走,寂寥冒头,压也压服不住。身边只是少了个人,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沐七苦笑,他真是老了,再不复当年的英雄了得,换了以前,国家与婉儿,他选择的永远都只有前者,可现在,他却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脱离这一切,长长久久地和自家娘厮守一生,过那寻常百姓最憧憬的,老婆孩热炕头的生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曙光 可他终究是沐延昭! 张宏引着沐七坐上步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旁边。[] 宫里的粗使宫女和小太监正拿着铁耙清理道上的积雪和枯枝败叶,大冷的天,到是个个热汗淋漓。 沐七笑了笑:“多煮些姜汤暖身,这么大冷的天,病了可不好。” 张宏咧开嘴,露出一口略黄的牙齿“老奴替他们谢王爷体恤。” 沐七没在说话,抬起头,摸了摸有些冰冷的指尖,低声叹息。 雪落了两日,还在下。 顾婉懒洋洋地倒在榻上,手里拿着本游记,却是好长时间没有翻页,宝笙见不得她这样闷,索性把留哥儿抱来,又拿出一本顾婉自己画的红红绿绿的画册,要顾婉哄儿子玩。 “这小子这么一丁点儿,能懂什么?”顾婉失笑,“连说话都不会呢。” 虽然不会说话,可留哥儿显然也是个聪明小子,好奇心重,趴在自家娘亲怀里,笑呵呵地伸手冲着那五颜六色的画册招呼。 顾婉的眉眼柔和下来,低头亲了亲儿子娇嫩的脸蛋儿:“小机灵鬼儿。” 庄子里的日子挺清净,就是夜里风大,外面的树又多,总让人觉得跟鬼哭狼嚎似的,顾婉还好,宝笙几个小丫头都不怎么习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顾婉到不怕,只是有些担心,白天便让家里的家丁侍卫又检查了一遍房屋,这庄子是前朝留下的,怕是年久失修。不够结实,纵是无倒塌的危险,掉下些砖砖瓦瓦砸伤了人,也不大合适。 家丁侍卫们正忙碌。陈郡主忽然派了人过来。 顾婉认得,那是陈文柔手下的一得力干将,他一进门。就低声道:“王妃,京城有暴徒作乱,郡主叮嘱,这几天王妃切不可回京。” 顾婉蹙眉,举目远眺,庄子离京城很远,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夜空。[WWw.YZUU点com]今夜阴云密布,连星光都没有,这种阴沉沉的气氛,很难不让人揪心。 “舅舅和师父如何?” “主子们无事,如今已经在宫里。郡主在陪皇后娘娘。”这个黑瘦的,面容寻常的男子,嘴唇抿成一条缝,显然是个言语谨慎之人,顾婉问一问,他便答一句,传完话,一刻也不肯停留,转身即走。 大门开着。狂风大作。 顾婉的手心冰凉,愣愣地看着夜空许久,才闭了闭眼,吐出口气:“宝笙,吩咐下去,紧闭门户。这几日,大家都警醒些。” “是。”宝笙的手一抖,挑着的大红灯笼都差点儿翻倒。 越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最容易心焦。 顾婉沉住气,至少庄子里留存的粮食很多,吃上半年也不会短缺,再说,此地依山傍水,即使是冬日,也不愁吃喝。 “出事儿了。”宝笙脸色煞白。 第二天一大早,京里就传来消息,荆国公,燕国公,镇南大将军高成文起兵谋反,围困京师,冲击皇宫。 顾婉一家子还来不及担忧,中午,就有密信送到。 信显然写得很仓促,很潦草,是陈郡主手书,皇宫十重大门被攻破,皇帝和皇后都逃了出去,可是不知所踪,沐二和沐三带着亲兵正在宫中与乱兵对战,情况非常混乱,估计连那些士兵本身,都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今京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户人家都紧闭大门,甚至还有抢劫作乱的。 好在因为局势不明,京兆这边儿还稳得住,所有的官员都在观望,这种时候,谁也不肯轻易露头,只有明智些的,还想着安抚百姓,反正别管最后如何,无论是皇帝平叛成功,还是恢复旧山河,安抚百姓,总是没错的。 顾婉按了按眉心——沐七呢?沐七在哪儿? 和密信一起来的,只有一个小巧的平安符,很精致,上面黑底白字写着‘平安’,字并不好,顾婉却身手摩挲了下,轻轻一笑,露出洁白如雪的贝齿。[WWw.YZUU点com] “早晨不如吃鸡蛋饼,宝笙你来做。” 宝笙一愣,低声应下。 一顿早饭,菜色极好,但庄子里,连主子带下人,怕都是有些食不下咽。 顾婉面上不显,仿佛不骄不躁,还有心情和宝笙几个摸了一会儿牌九,可入了夜,安静下来,她一个人坐在屋内,心里也仿佛压了一块儿巨石,只是低头看见怀里睡得香甜的留哥儿,一颗心才稍微踏实些。 天擦黑,宝笙带着一群侍卫,把大门关好,又找了块儿庄子里的巨石堵上门,大门口的灯笼卸下,院子里的灯烛也熄灭。 顾婉在屋里歇着,宝笙就守在外面,她不敢合眼,虽然谁也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庄子上的确是比京里安全,可也是说不准的,万一燕国公和荆国公得了手,又怎么会放过沐家人?到时候,纵是不会死……真到了那一天,还是死了的好! 几天下来,庄子里人心惶惶,好消息没有,到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据说,洛红缨打了败仗,蛮人已经攻入定州。 据说,沐家军遭遇埋伏,损失惨重。 据说…… 即使是眼下这般情况,这各种各样的传说,还是一分不少地传到了顾婉的耳朵里。 “王妃,蛮人当真赢了?” 宝琴的脸色难看——她当年和姐姐失去父母,变成流民,被胡姬收养,就是因为蛮人来了,杀光了村子里的男人,还把整个村子焚烧一空,在她心里,蛮人都是魔鬼,由不得自己不惧怕。 “放心,他们赢不了。” 顾婉的声音很平淡,却是不容置疑,宝琴和王刚都没去他们自家的庄子。而是跟着自己,这种时候,她到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带她们一起来。真要出事儿,他们单独在外面,想必会安全很多。毕竟,没谁会在意一个奴婢出身的小丫头是死是活。 “早点儿歇着,别想太多,会过去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等待。顾婉安抚了几句,就把宝琴打发回去,自己和衣睡下。 狂风咆哮。宝笙借着一豆烛光,替自家小主子纳鞋底儿,半个晚上,却是扎了自己的手指十几次,她却恍若不知。不知过了多久,宝笙的眼皮都开始打架,外面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人流涌动。 宝笙站直了身子,就听有人喊——“王爷来了。” 沐延昭带着一身的雪花,进屋的时候,已经洗过脸,只是没换衣服,不敢伸手抱自家媳妇:“我身上脏。还带着寒气,你别起来。” 顾婉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紧紧的,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一颗浮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回胸腔。沐七失笑:“想我了?” “很想。”顾婉认认真真地点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又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两夫妻头抵着头,在那儿诉衷情,大门外的小侍卫耷拉着脑袋,苦着脸,探头探脑,好半天,见沐七还不出来,才讷讷出声:“王爷,客人还在客厅等着。” 顾婉一怔:“有客人?是谁?” 沐七微笑,目光闪烁:“只希望此人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客人。” 本来由沐七待客就好,顾婉不用去,可沐七脸上笑得神秘,她也忍不住有一点儿好奇,也便起身,换了能见客的衣裳,陪着沐七一起去客厅。 那客人,是一老一少。 少年顾婉是认得的,就是那个曾经在京里掀起风雨的金家大郎,那老人,却很眼生,不过,看他气度,似乎不像常人。 金家大郎见到顾婉,连忙起身行礼,“王妃援手之恩,小侄没齿不忘。” 顾婉微笑,连忙把那少年扶起:“不是大事,小郎君不必多礼。” 眼下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气质温文,举止高华,老人抚须一笑,眼睛里隐约露出一丝骄傲,显然是对这少年十分满意。 顾婉亲自奉上茶水,便静悄悄地坐在一边,不打扰三个大小男人说话。 那老人并不理会顾婉,甚至没有抬头看沐七一眼,只是反客为主地招呼下人,替那少年准备一碗暖胃的热粥。 沐七也不恼,遇上乱局,他反而越发镇定,笑道:“于老好本事,可惜队友太糟糕。” 他身上的石青色的长袍尚残留了泥污和乌黑的血渍,可他轻轻落座,洒洒脱脱,那一身衣服,便成了锦衣华服。 沐延昭的目光落在于老的面上,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荆国公和燕国公与蛮人勾结,意图让我中原大好河山,落入贼手,不知,这是不是也是于老的意思?” 他声音一顿,随即又道,“是了,水家本为异族,想必是觉得蛮人更亲近些,也未可知。” 于老闻言,猛然抬头,面上烧得通红,就如他身上的皮,被人扒开,血肉骨髓,都**裸晾出——水家与达瓦族之间仇深似海,谁人不知?不知有多少水家的儿郎,死在达瓦族的手里,无论如何,与蛮人勾连,实乃对不起祖宗……更何况,水家是异族,但他姓于! 于乃大姓儿,于家诗书礼仪传家,于老也是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明白事理,他心里明白,就是再想恢复旧王朝,也不该和蛮人扯上关系。 于老叹了口气,终于正视沐七,郑重其事地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此事,我并不知情。” 沐延昭一笑,扭过头去打量了一下那少年,目中露出几分惋惜之意:“于老把他教得这般好,何苦又让他卷进这场是非中?”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戳中了老人心中的隐痛,他第一次怒目圆睁,恨道:“这个天下,本该属于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辩才 金家大郎一怔,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爷爷?” 于老目光迷乱,脸上闪过一抹后悔,叹道:“罢了,说这些还有何用?小郎君,是小老儿糊涂,不该被燕王的花言巧语迷惑,不该在燕王面前露了行迹,竟害得小郎君陷入险境,小老儿早该知道,燕王若能成事,一定会 第 223 章 不保?燕国公与荆国公勾结蛮人,一旦曝露,必遭天下人耻笑,于老难受想被他们牵连? 沐延昭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因为连日来的疲惫,带了些许嘶哑,于老却怔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难受的厉害,良久,终于闭上眼:“沐七王爷声名不显,没想到,却是辩才无双。[ ~][]” 沐延昭只在家里呆了一夜,甚至只看了看儿的睡颜,来不及等留哥儿醒,第二天天一擦亮,就匆匆出门。[ ~] 顾婉一直送他到门外,往他手里塞了几瓶治疗外伤的药膏,也不看他尽力藏起来的,染了血丝的手脚,目送他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只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想沐七走得顺利,下了好几日的雪,竟然停了下来。 雪一停,天反而更冷,宝笙怕冻到自家主,只要顾婉在的地方,一定要点上四个炭盆,似乎不用火盆把她围起来,就不放心,也不怪她,庄毕竟不比王府,没有装顾婉最喜欢的壁炉,又是山区,冷的厉害。 日一天天过去,眼见着新年将到,庄上的人,心里都有些乱了。 反而是顾婉最闲,不像上一次分别那般担忧,便是宝笙偶尔露出忧虑,都能笑着宽慰几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笑话 转眼间,一月光阴流逝,到了寒冬腊月,马上就是新年。[] 院里寒雪之中,竟然开了早梅,嫩黄的颜色,香气扑鼻,宝笙捧着花瓶,剪了几支,插好搁在窗台上。 顾婉从榻上起来,对着镜梳头,看着明亮的玻璃镜中的美人儿,忽然发现,眉头竟是轻轻皱起的,她不觉愣了愣,伸手抚平了眉心,又拿了只犀角梳,把一头乌发挽起,配上赤金的步摇,两边的络,用红色的珍珠串了,带着一股喜庆。 晃了晃脑袋,随着珍珠摇动,顾婉勾了勾唇角——记得以前,沐七最喜欢替她梳头,喜欢抚摸他这一头黑亮的发,每一次正装进宫,宝笙和宝琴想给她上一些头油,自己还没说什么,沐七就不高兴了,嫌弃那头油的香气太重,配不上顾婉那如水青丝。 宝笙立在窗前,也抱着一瓶梅花发呆。 马上就是年节,看样他们一行人不得不在庄里过年。 往常到了年上,都是张灯结彩,走亲访友,今年遇上这事儿,也没那么多讲究,再说,如今人心惶惶的,哪里还有心思过年,顾婉只分了些鲜亮的绸布,好歹让庄里上下都能有一身新衣裳穿。 该发的赏钱也没少,顾婉为着他们辛苦,又担惊受怕的,还多给了两成,只是可惜在山里没法上街,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手里拿了钱,也买不到喜欢的东西。 到了三十这一天,陈郡主竟然派人送来了一车年货。里面甚至有两大筐新鲜的瓜果蔬菜,整个庄上下都欢腾,顾婉也高兴。到不为这么点儿吃食,只是既然自家师父还能想起给自己送吃食。想必京里的情形并不算坏。 于是,大年三十夜里,干脆就吃涮锅儿。 顾婉带着宝笙。[ ~]宝琴,还有一票小丫头,先是包出一堆奇形怪状的饺,又准备好蔬菜酱料,因为没带着合用的小炉,索性就一人眼前放上一个炭盆,上面加上一个浅一点儿的瓷盆儿。正好连吃喝带取暖,两不误。 自己用自己的,还符合如今分餐的规矩,也干净。 汤底是顾婉亲自动手熬制的。 一半儿乳白,一半儿艳红。可以混着用,也能挑自己喜欢的。 顾婉还弄来一堆零食,有炒熟的瓜,花生,芝麻糖,水果糖,大把大把地撒出去,一群小丫头见了十分惊喜,宝笙却忍不住心疼道:“好主。婢就给您准备了半箱而已,怎么现在还没吃完?” 想到自家王妃在家里吃这些辅食,从来是现做现吃,哪里会吃剩的,现在到好,这么长时间了。主竟连这点儿吃食都舍不得吃完,还想着这帮小丫头。 顾婉一看,就知道宝笙想什么,也只有哭笑不得,她总不能说,其实这点儿东西真不算什么,再多十倍,她也能随时买回家! 宝琴虽然嫁了人,却不像她姐姐那般敏感,这会儿早高高兴兴地守着汤锅流口水,待顾婉先下了筷,吩咐开吃,就抢着把好几块儿排骨扔到锅里。 她嗜辣,红红的汤水也敢下嘴喝,看得宝笙直翻白眼,顾婉也没让丫头们伺候,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饭。 一群人吵吵嚷嚷,争争抢抢,都吃得香甜,便是几个吃得饭如猫食一般的小丫头,也多吃了不少。 顾婉的胃口也不错,多日来的担忧,到让今日的喜庆跟冲散了些许。 留哥儿还不能吃东西,顾婉把他从奶娘怀里接过来,拿筷沾了一点儿不辣的汤汁,喂给他喝,小家伙显然也觉得味道不错,喝得直吧嗒嘴儿,可惜,顾婉不敢多给,好在小家伙也听话,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娘亲怀里,不哭不闹。【叶*】【*】 吃完饭,小丫头们慢慢腾腾地收拾碗筷,庄里稍稍沉寂,没有烟火,没有歌舞,没有宫廷里来传旨的太监,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看着大家伙百无聊懒,顾婉眼珠一转,忽然笑道:“怎么也得守夜,就这么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玩点儿新鲜的?” 宝笙笑道:“玩什么?摸牌九?” 宝琴觉得无趣:“玩了这么长时间牌九,多没意思,不如下跳棋,王妃不是藏着好几副漂亮的玻璃棋儿呢?” 一群小丫头吱吱呀呀地出了一大堆主意,一个说好,另一个就反对,场面一下热闹起来,顾婉听得直乐,咳嗽了声,笑道:“下棋也好,打牌也罢,都只有几个人能玩,剩下的都得看着,不如行令吧?” 宝琴闻言缩头,咕哝道:“王妃,婢可不会吟诗作对。” 如今大家千金们行令,多是吟诗作对,宝笙宝琴一群丫头,虽然都识文断字,也能算账,可是,任谁也不会去学那些诗词歌舞。 “不让你们吟诗作对,传到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说着,顾婉从头上取下一只翠玉的钗,“就用它。” 一群小丫头问清楚了真心话和大冒险的规则,一个个兴奋不已,都觉得新奇,就这么定下。 宝琴小丫头眼珠一转,抢先抱过一只碗,转过头去,拿了根筷掂量了下,“我先来,我先来。” 说着,她就开始轻轻地敲击碗底。 宝琴以前跟胡姬学过音律,虽然跟了顾婉之后,再没有练习过琴曲,却极有节奏感,只听她叮叮当当地敲击着,竟似是奏出了欢快的乐曲。 钗从宝笙手里,传到新来的阿晓手里,又传到留哥儿的奶娘手里,一直传下去,传到顾婉那儿,顾婉还想往下传,没想到,留哥儿人小鬼大,一把攥住不撒手,耽误了好一会儿,等顾婉刚从留哥儿的纠缠中夺下钗,敲击声却戛然而止! 众人大笑。 宝笙忍不住摇头:“看来,咱们小主这是想看王妃笑话呢!” 顾婉也是哭笑不得,明明是她提议的,她到第一个出来现眼,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柔柔软软的小鼻,笑道:“你这个小磨人精!” 宝琴笑道:“这是王妃提议的,王妃可要以身作则,赶紧选一个吧,您是真心话呢,还是要大冒险?” 一群小丫头都眼睛闪亮地瞅着顾婉,有说希望王妃选真心话,也有的说要大冒险。 顾婉挑眉,目光流转,失笑道:“那我便选大冒险好了,你们商量商量,想要我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一群小婢女面面相觑——谁敢让王妃做什么! 宝琴一眼瞧见顾婉在那儿捂着嘴偷笑,也耷拉下脑袋,嘀咕道:“本来还觉得有趣,可在座的,哪个又敢看王妃您的笑话?” 宝笙一言不发,这时咳嗽了一声:“既然都想看王妃的笑话,这样吧,就让王妃给咱们讲个笑话,大家也乐呵乐呵。” 小丫头们也纷纷说好,宝琴勉勉强强答应了,顾婉一笑点头:“行,那我想一个……前朝的时候,京城有一荣姓儿才,自以为文才出众,天下第一,还风流倜傥,经常在大街小巷闲逛,看见漂亮女,便挺胸抬头,做高傲状,觉得天下的漂亮姑娘都该倾慕他,人们打趣地把他和京城里另外三个纨绔公并称为京城四公。” “可是,这个才一直到了三十八,竟然还没有娶到媳妇,他娘亲十分担忧,就拼上一张老脸求到自己表妹那儿,希望她的表妹把家里的千金嫁给那才。她表妹碍于面,不好直言拒绝,只说家里疼爱女儿,曾经答应过闺女,家里为她择婿,需得女儿点头才行,才的娘亲一开始不大高兴,后来想自己儿这般出众,想讨一女孩欢心,还不容易?就答应下来,把儿装扮一新,带着他到表妹家里做客,本来,那才对这门婚事不是很满意,没想到,那家的千金美若天仙,才一见钟情,从此魂牵梦绕,日日写诗表达倾慕之心,整整写了一个月,女对他不理不睬,只让身边的丫头传了一句话。” “听了丫鬟的传话,那才异常兴奋,回家就对他娘亲说,让他娘亲给他准备婚礼,要大操大办,好好地迎了那千金回府,他娘亲也开怀,刚琢磨要请谁去保媒,就见他儿又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文,还钻进家里后院,抓了一只鸭进屋,他娘亲看着儿兴冲冲地把诗文折叠好,拴在鸭的脖上,然后抱着鸭就要出门,他娘亲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儿,喊道——‘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她儿大笑说,他未婚妻的丫鬟给他传话,说让他懂得什么是‘押韵’后,再写诗比较妥当。头发花白的老母亲一瞬间脸色通红,她儿还洋洋得意——‘我这就让鸭,帮我把诗句给小娘运过去,’” 顾婉讲完,一本正经地端起茶杯喝茶,一群小丫头愣了半晌,才大笑出声,宝笙摇头:“王妃也太埋汰人家才了。” 眼下又到了科举的时候,京城是才汇集,每天都有所谓的才想尽各种方法扬名,偏偏还龙蛇混杂,不像以前,一般素质的人根本不能进京,以前,很多小丫头一提起‘才’二字,都是带着几分憧憬倾慕,如今到好,虽不说人人喊打,至少,没什么好新鲜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京 >游戏继续热热闹闹地进行下去,一开始,大家多少还有些矜持,不大放得开手脚,不过,谁让顾婉这个当王妃的最能活跃气氛,不多时,就有端庄温柔的宝笙学猫叫,学狗爬,五十岁的厨娘唱情歌,跳艳舞,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奶娘头戴花环,扮演情投意合新婚夫妇…… 这些都算不上是什么大冒险。 但顾婉觉得,让这个世界上的人做这些,已经是十分不容易,最初,宝笙听见要她学猫叫时,脸色都变得惨绿。 不过,人的适应性就是强。 等到宝笙第三次接到钗子,依旧选择大冒险,第三次学狗叫时,已经能把叫声叫出十多种花样,愤怒的,欢愉的,伤心的,活泼的,惹得顾婉都侧目不已。 也有不少人觉得没有什么秘密,便选择真心话。 各种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八卦消息在屋内乱飞,引来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笑闹声。 顾婉听宝琴告诉苏嬷嬷,她家养的那只大黑狗,是她带出去跟隔壁老柳家的阿黄打架,结果折了条腿,养了半年多还没好。 苏嬷嬷气得,拖着老胳膊老腿儿,满院子追打宝琴。 众人都玩得极为高兴,连平日里性子沉闷的,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顾婉望着桌上明亮的灯火,推开窗户,看窗外雪白的天地,今夜是年三十,本该阖家团圆,可她最想在一起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今年这样平常又温馨的年节,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将来,顾婉恐怕会少有机会,再拥有这般平淡的快活,大家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互相捣乱。一直到深夜,才撑不住散去休息。 顾婉反而睡不着了,留哥儿就躺在她的怀中,好梦正酣。窗外夜空静谧,一弯月牙儿,即使弱小,却也驱散了满空的阴霾…… 过了年,天气到开始暖和起来。山庄外的积雪有了融化的迹象,满地的泥泞,远比不上前几天那般清净。庄子里的下人们不得不抓紧时间清理干净。以免夜里结冰,一大早,男人们扛着铁耙干活,女人们接连在厨房里煮着姜汤。 顾婉想了想,干脆让大家把过年剩下的大骨头都收集起来,一块儿放在锅里炖,汤水熬成鲜亮的乳白色,热气腾腾的。一碗灌下去,通身暖和。 因为不知道要在庄子里住多久,粮食到底要节约一些才好。便是以前不要的家畜内脏,还有猪血,鸡血,鸭血之类的东西,顾婉都交代不要扔掉,猪大肠让厨娘们动手,弄得干干净净的,用辣椒油炸,正好下饭。 到是宝笙见自家主子这般,心里不是滋味。连连说王妃受委屈了,一点儿都没看见那姑娘一口口地吞食毛血旺,吞得有多么利索,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满足。 事实上,情况当然没有一帮下人想象得那般糟糕。 没过十五,京城就有消息传来。洛红缨和白玄清合兵,打了一场大胜仗,把桀骜最精锐的塔塔尔部骑兵,吃掉了三万人,一下子把蛮人赶回草原,还让他们扔下了三千多的伤兵,将近五百匹残废的军马。 蛮人也是狠毒,一看被包围了,自己不投降不说,竟然还狠心杀马,洛红缨不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可每一次碰上,都忍不住难受,她毕竟是女人,即使身经百战,也做不到像男人一般云淡风轻。 得到这个消息,整个庄子都是欢欣鼓舞,要说过年时的欢愉,甚至还带着一点儿不知明天的绝望,这一次震天的欢呼声,就充满了蓬勃的生气。 顾婉也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外敌,想必京里的事儿也容易解决。 果然,紧接着就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和皇后平安回宫,燕国公和荆国公入狱,沐延旭还下旨,只诛首恶,从犯不究。 这日傍晚,沐延昭就盯着一身的风霜回到庄子里, 天高云淡,雪后的天空蔚蓝如洗。 顾婉靠在沐延昭的肩膀上,隔着竹窗向车外看去,大街上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带着年节的喜气。 马车徐徐前行,走了不多久,车忽然停下,车夫扭头笑道:“王爷,王妃,前面是燕国公府,正抄家呢,闹得乱糟糟的,咱们不如绕行?” 顾婉一抬头,就看到了占了大半条街的阔朗的王府,身着甲胄的兵士将整个府邸包围,朱红色的大门洞开,一箱接着一箱的古董玉器摆件,就那么大咧咧地扔在门外的车上,其中一只朱红色的红木箱子裂开了条缝隙,灿烂夺目的金砖耀得人眼花,周围到处的是惊讶贪婪的目光,就连负责抄拣的兵士,眼睛里都开始冒出蓝光。 沐延昭摇摇头:“前几年,燕国公整日去宫里哭穷,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绕路吧。”今日他和大哥商量对燕国公和荆国公的处置问题,按照沐延旭的想法,他们两人必须处死,可是,家眷就用不着牵连了,可二哥,三哥都不同意,说是不可开此恶例。 三人争执一番,最后两个国公还是落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想起那两个人被抓住以后的表现,沐延昭心里不是滋味——那两个人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裳,藏在粪车里面,想偷偷溜出城去,可他们连逃命都不会,竟然在粪车里都不安分,打了起来,结果正好让三哥抓个正着。 这般容易地抓住罪魁祸首,顺顺利利平定叛乱,三哥也很惊讶。 沐延昭也没想到,这两个以前曾经角逐过至高之位的男人,竟然如此无脑。要是他们死硬到底,好歹有点儿天潢贵胄的气势,也算英雄,偏偏是两个软弱的窝囊废,一出事只知道互相指责,一知道他二人被定死罪,就哭天抹泪,大声哀求。 所谓成王败寇,他们既然有胆子造反,就应该预料到失败后会有何种结果,败了也只得认命,苦求又有何用? 那些被连累的忠勇兵士,那些对丰朝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想要复兴故国的好男儿们,就为这么一双上不得台面的货色,白白丢了性命,何等可惜! 怪不得当初水泽宁愿选择懦弱无能的太子,也不选这两个表面看起来诗词文章精通,像模像样的儿子。 恐怕水泽早就看出了他们的本质——志大才疏!顺境时,脑子还不算太白痴,有点儿能耐,一遇到逆境,马上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还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这样的人,就是换成太平盛世,怕也不好坐君王的。 车夫刚想继续赶车,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哀嚎。 “不要……娘亲救命!”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磕磕绊绊地冲出门,随即又让一个兵士给抓了回去,那兵士抡起手臂,一巴掌甩在那女子的脸上,打得她踉跄倒地,哐当一声,撞上地上的花瓶,顿时头破血流。 另外一个兵士直接伸手,撕扯她的衣服,刚一拉扯,一叠银票就掉落。 那女子哭喊着瑟瑟发抖,身上只着单衣,在寒风里显得分外单薄,她一抬头,恨恨地瞪视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明媚娇俏的脸上,尽是痛楚。 立在门前的一个将军打扮的男子皱了皱眉,低声招呼了几声,立时便走过来一个婆子,连拉带拽地将那女子带走。 顾婉叹了口气,她是认得那姑娘的。 在大庸的社交圈儿里,燕国公家的九娘,纵然算不上出类拔萃,却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物,据说她熟读四书,尤其擅长书画,曾经在燕国公大寿之时,献上万寿无疆四个大字,连当朝名士,也夸赞她不让须眉。 如今,这么一个天之骄女,也沦落到充入教坊的地步,顾婉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沐七一伸手,揽住妻子的肩,随手放下车帘,低声道:“怨只能怨她没投到好胎。” 顾婉苦笑,是啊,享受了家族给的荣华富贵,自然就要承受家族带来的灾难,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回到王府,沐十一亲自开大门迎接,一看见顾婉和留哥儿,就激动得泪流满面,沐七哭笑不得,现在在王府里,他媳妇和儿子的地位,可比他还高得多。 两夫妇先召见安抚了留守的下人们,问了问,见王府并未出现大的纰漏,才换了衣裳进宫去见帝后。 一进宫门,顾婉就目瞪口呆——虽然她知道两拨人马在皇宫进行过激战,但情况明显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精致的屋舍都成了废墟,到处是刀斧留下的痕迹,宫墙上青黑色的血,尚没有清洗干净,随地铺满了精美瓷器的碎片儿,名贵的花草都被弄得七零八落,连正在收拾东西的宫女太监的脸上,都残留着惊惶。 人也少了很多。 顾婉和沐七一进宫门就分道扬镳,一个去大兴宫,一个去见皇后。 顾婉进门的时候,皇后正亲自动手把破碎的帐子,幔子摘下来,顾婉笑了笑,走过去帮忙,随侍的两个大宫女看到一个皇后,一个王妃,竟然动手做这些下人的活儿,吓得瑟瑟发抖,看那模样,简直要晕死过去。 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收拾出一个能坐人的软榻,顾婉才笑道:“娘娘,别欺负人家小宫女了,咱们坐坐,听说洛红缨从定州给你送来三大张白虎皮?”RS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忙乱 白虎本就难得,眼前这三张,更是雪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还残留着几分属于猛虎的凶悍气。【叶*子】【悠*悠】 顾婉从皇宫里出来,手里就捧了这么一张,据说是洛红缨的战利品,她亲手射杀了代表达瓦族无上权威的三头白虎,气得桀骜吐血落马,特意快马加鞭,将这三张虎皮送回京城,大约也有安民之意。 前阵子边疆几次大败,甚至让蛮人杀进了定州城,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政事堂这边儿,要不是也乱了套,恐怕连吃了洛红缨的心都有了。 柳氏留下一张,另外一张打算给皇上做一件儿虎皮斗篷,剩下的一件儿,就便宜了年纪最小的顾婉。 顾婉也不矫情,高高兴兴地收下,正好拿回家给自家儿子做衣裳。 她家留哥儿,别看只是个小豆丁,却和他爹爹不同,极喜欢华衣美服,在庄子上,宝笙用上好的皮子,精心给他做了一双新的虎头鞋,结果这小家伙自从穿上鞋,就再不肯让脚着地,便是奶娘抱着他坐,也要把一双小脚挪到奶娘的膝盖上面去,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回过味儿,闹了半天是心疼他的鞋子。 到弄得家里上上下下都哭笑不得,也算是明白了自家小主子爱美的心。 不只如此,平日里顾婉抱着他,若是穿的鲜亮,他就安生,若是穿的不好看,他就颇嫌弃,要是换了大人,这般讲究顾婉肯定嫌烦,但对一个尚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这般跟个小大人似的,有各种小心思,就很讨人欢喜。[] 妯娌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心思闲聊,皇宫一团乱,柳氏身为皇后。要处理的事务极多,幸亏不多时,信王妃高氏,义王妃吴氏也到了。几女个人一起忙活,忙到傍晚,总算把宫务处置了一遍,只是经过一场叛乱,宫里的宫婢和太监有的丧生,有的投靠逆贼,有的逃跑。少去一大半,剩下的也个个带伤,各个宫内的人手都不够。 本来还在年节,该是喜庆热闹,宫里却一派萧条。 柳氏心里难受,她身边的四个大宫女,只有一个翠柳还在,另外三个。其中一个早就投了燕国公,根本就是燕国公的人,此时落得满门灭族的下场。剩下的两个,在那场混乱中,不顾主子仓皇逃窜,等到把人抓住,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本来说好,来年采选,现在看来,怕是要提前。”柳氏叹道,“明天恐怕就有命妇递牌子求见,探问消息。到时候又是一通麻烦。” 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如今皇帝皇后回宫,朝中大臣的夫人,肯定要先来探探消息,燕国公,荆国公谋反。京城抵抗者虽多,可也有不少墙头草之辈,或者被逼无奈,或者心甘情愿地从贼。 沐延旭既然回朝,对这些人,肯定要作出处置。 “嫂嫂纵然心急,也该保重身体。” 顾婉本不想相劝,可见柳氏的容色,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皇后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但柳氏这个皇后,却是真难!她脸上脂粉未施,眼圈隐隐发青,神色憔悴,因为在自己的宫里,未穿朝服,只着了一身蓝色的衣裙,纵然故作轻松,可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的疲惫,已经让这个曾经高贵文雅的女子,犹如秋后的花朵,即将凋零了。 柳氏失笑,拉了顾婉的手:“有你们在,我也算不上累。【叶*子】【悠*悠】” 吴氏也笑道:“要是心疼娘娘,你就多担些事儿!” 沐家几个女人当然不是笨人,可是,做皇后,做王妃,都是头一次,面对的又是如此复杂的局面,她们面上不显,心里又岂能不忐忑难安? 几个女眷忙乱得几乎焦头烂额,前朝沐家几兄弟,也并不轻松。对朝堂上那些高官,有罪的治罪,被强迫做出些错事的也该赦免,空出来的官位,还要选拔新人,更得安抚百姓,京城被打砸抢弄得乱七八糟,也得朝廷出面,收拾残局。 两夫妻都忙,一直乱到春天都到了,顾婉和沐七竟然没碰上面。 春日降临,暖风扑面,宝笙端来温水,给懒洋洋倒在榻上不肯起身的顾婉擦了擦脸。 顾婉半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伸手抓住桌子上留的信,不觉莞尔,他们夫妻俩都在京城,相隔不过几步,却沦落到要靠信件沟通的地步,也未免太惨了些。 沐七的信写得很短很潦草,除了关照顾婉别忘了吃饭,早些休息之类的家常话,就是抱怨他大哥怎么‘折磨’他,怎么把重担往他身上扔。 顾婉微微一笑,推开窗子,窗外就是梅树,幽香阵阵,她仔细挑了挑,折了一枝最漂亮的梅花,放在桌上,又披上衣袍,取了一张纸,挥毫泼墨——‘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边端着水盆等着伺候主子洗漱的宝笙,忍不住抿唇而笑。 顾婉把信和梅花,装入一只信封,小心翼翼地贴好,宝笙不等她吩咐,搁下水盆,毕恭毕敬地接下来,扭头就走:“我的好主子,您放心,这封信啊,保证第一时间送到王爷的案头,要是他们耽误了,用不着您,婢子替您剥了他们的皮!” 两夫妻用手底下的暗探互送情书,还用的是加急加快,公器私用至此地步,幸亏送信的可怜探子不知道信中写些什么,要不然,岂不哭死? 沐延昭收到信,眉开眼笑,觉得案头的折子,也不那么折磨人了……这般时间,没日没夜的工作,终究让他觉得有一点儿烦躁。 春光正好,朝阳第一缕霞光,洒入大兴宫的偏殿,沐延昭伸出手,任由阳光点点落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握住,就像握住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的柔荑。 沉默了片刻,沐七摸了摸略有些干燥的脸,低声道:“春日天干气躁,婉儿怕是不舒服,不如去嫂子那里要一盒精油回去。” 将作监新得了方子,采集百花,制作出精油,据说极好,只是因为产量太少,第一批都送到皇后那儿了,沐七还是昨日听宫里的侍卫八卦,说是想弄一瓶回家哄娘子,这才记在心里。 他却不知,这精油方子本就是顾婉的,她那用的,可比宫里制作的好上许多,不过,想必沐七有礼相送,无论那礼物是好是怀,顾婉总会高兴的。 由着自己胡思乱想了片刻,沐七深吸口气,将手中的梅花,轻轻插在领口,文雅一笑,才低头继续看折子,公务堆积如山,他早点儿忙完,也好早点儿回家。 趁着这次燕国公和荆国公谋逆,沐延旭几兄弟像筛筛子一般,把京城上下都给筛了一遍,而且大有像地方延伸的意思。 朝政繁忙,沐延旭把老二老三派出去干活,唯独把沐七拎到身边,如今朝臣上的折子,都是沐七处理,只有实在不好处置的,才递到沐延旭面前。 此时政务却是繁杂,沐七心疼大哥,也说不出不干的话来。 而且,沐延旭似乎被这次叛乱气得不轻,就算明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前朝旧臣都搀和进去,还是怒气大增。所谓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沐延旭的确算是个比较重视名声颜面的君王,可他还是君王,一怒之下,不少人被牵连进去。 沐七担心事态扩大化,多少劝了几句,保下几个他觉得不错的前朝旧臣,到弄得一部分前朝旧臣对他感激涕零。 除了这些正事儿,还得修宫殿。这座皇宫在沐家进京的时候被烧砸过一次,这次双王谋逆,又被烧砸了一回,如今实在是不像样,大部分宫殿都给毁坏得差不多,就是大兴宫,也缺门少窗户,还有一面墙裂了缝隙。 沐延昭看了眼修皇宫需要的花费,咳嗽了声,也没和沐延旭商议,直接就命人干脆把烧毁的宫殿全都拆成白地,反正宫里也没多少人,以后要是皇室添丁进口,等到子孙后代赚足了银子,国库充盈,再自己建去。 一群大臣上书,说是不合体统,沐延昭根本不当回事儿,沐延旭听了,也只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 这些大臣的心思,他们自然明白,这一次燕国公和荆国公谋逆失败,想来沐家能坐稳江山,这伙人既是看好沐家,也担心自己被牵连,更是想跟沐家扯上些关系,联姻是最佳方案,再加上沐延旭膝下还无子,自是更希望沐延旭礼聘自家的女儿入宫,要是有了子嗣,说不定便是下一任皇帝,既然有希望进宫占据高位的,都是他们的女儿孙女,这宫殿怎么也要像一回事儿才行,总不能让娇养的女孩儿,住在破破烂烂的宫室内。 他们这种想法,沐延旭并不反对,对于自己的子嗣问题,他也不是不担心的,虽每次都相当洒脱地说,若是命中无子,便从宗室中过继,但只要有可能,他又怎么会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RQ 叶子悠悠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古怪 永徽六年阳春三月。[] 到了三月,宫内宫外的各种杂事总算处理得差不多,沐延昭和顾婉,也都恢复了正常生活,尤其是顾婉,一到春天,百花盛开,便时不时带着儿子去舅舅,师父家蹭吃蹭喝蹭各种宝贝,又时不时去看看方素。 只是没想到,乐极生悲,顾安然在定州出了事儿。右腿受了伤,而且据说伤得还不轻,定州那边儿特意送信回来,像万岁爷讨御医。 顾婉接到信,脸色便是一白,第一个念头便是直奔定州,幸亏沐七拦得快,要不然接到信的第一时间,她就离开了京城。 还是陈文柔一看不对,通过探子打探了详细消息,洛红缨也来了信,还捎带回顾安然送给妻小的礼物,才让顾婉松了口气。 情况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严重,顾安然的腿伤,看着厉害,实际上就是一般的骨折,还折的很干脆,接上就行,定州那边儿的军医也不是吃素的,治疗很及时,养上半年,保证腿脚利落,不留任何后遗症,定州那边儿,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说得严重些,还要从京城请御医。 顾婉看了消息,忍不住叹气,她是知道的,边疆守将不容易,尤其是自己手下,若是有京城来的权贵,那就更要千万分小心,功劳要让给对方,罪过要自己受着,还得保证人家全须全尾,不要出什么差错。 虽然顾安然还远算不上让人忌惮的权贵,可他身后站着七王爷,七王妃。还有刘衎,顾南,在边疆守将的眼里,恐怕和沐家人也差不多。他一受伤,也难怪人家惊慌失措,万一有一点儿什么。京里人随便给使绊子,谁受得了? 方素最近身体不大好,顾婉不敢让她太担心,只说擦破点儿皮肉,没有大碍,再把顾安然送来的各色定州特产,拿去哄了哄方素。[]没想到,方素本来身子不爽,听说丈夫受伤,吓出一身汗,又看到礼物。松了口气,一惊一喜,没让病情加重,到好了起来,当天就能下床,第二天就能出去串门,顾婉给她把脉,见脉象平和,居然是真的大好。也是无语,若是换到未来,这完全可以当成七情六欲能治病的例子,来糊弄外国医生了。 却说顾安然受伤,也实在是冤枉的很,最近战争进行得很顺利。桀骜连遭败仗,洛红缨和白玄清配合越来越默契,再加上欧和也是英勇善战的老人,顾安然在后勤这一块儿,干起活儿也越发的熟练,他人缘好,定州那些将士也愿意帮着他。 他是管后勤的,按说根本不应该上战场,远轮不到他去受伤,若非如此,怕是顾婉还不想让他去定州了。 没成想,这日负责接应从京城到定州押运物资的孙树海,孙将军家里娇妻生产,顾安然自告奋勇要帮忙,孙树海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桀骜被洛红缨打得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儿,肯定没心思来抄他们后路,再说,便是他想抄后路,负责押运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 结果,就偏偏出了差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不知死活的马匪,居然想劫军用物资。 当时顾安然带着差不多五十多骑兵,负责押运的兵士也有二百余人,声势浩大,带着从各地调拨的粮食,布帛,药品,种子,还有君王犒赏边关守将的金银珠宝,一看就是肥羊,要不说草原上的马匪最疯狂,任什么人都敢劫,瞧见这些,哪能不眼红心热? 顾安然虽然是个书生,可也是见过血气的,当年在草原,在蛮人的包围圈儿里,都敢拔刀砍人,何况现在? 他当场就抽出了长刀! 周围护着他的兵士吓了一跳,哪里肯让他冒险,立时争先恐后冲了上去,还分出一拨人马牢牢地将顾安然护在中央。[WWw.YZUU点com] 说起来,负责押运物资的辎重部队的成员,绝对都是精兵,后勤何等重要,能够执行这类运送的任务的,从将领到普通兵士,俱是百战精英。 所以,这群人也没太把那群马匪当回事儿,却没想到,敢打劫军饷的马匪,也不是一般的小毛贼,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双方一碰撞,军队一方只是略占上风,随即陷入苦战。 这下可好,马匪不那么好应付,士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群马匪身上,自然而然就对顾安然有点儿忽视,幸好顾安然这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点儿本事,在文人里面算得上不错,可放到战场上,真不大够看,他自己乖乖地躲在后面,也不强出头。 土匪毕竟是土匪,比不得正规军,即使让沐家军花费了些许气力,最后还是败退,沐家军见他们败走,领头的将领王世充松了口气,他的任务是押运,可不管剿匪,他只求自己能平平安安把物资送到定州,其它的一切靠后,既然匪徒不好对付,他们主动撤退,当然是好事儿,王世充急忙吩咐兵士收缩防御,穷寇莫追。 没成想,这一收缩防御,便闹出事儿来。 那伙马匪在草原上横行惯了,一旦盯上什么商队,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这次败走,那首领也憋着口气,回身一看,看见顾安然为了显摆弄出来的那身银光闪闪的盔甲,觉得此人是个大官儿,就一箭射出,直奔顾安然面门。 顾安然吓了一跳,一缩头,整个人向后面倒去,那箭离得太远,劲道不足,又有同样惊到的兵士们冲上来阻拦,到是还没到顾安然眼前,就被击落了,可他也是真倒霉,有一个一心护主的二愣子侍卫,猛冲过来,搂着顾安然跳下马。 结果,悲催了! 顾安然一只脚挂在马镫上,咯嘣一声,骨折! 当时顾安然疼的满头大汗,一心想救他的侍卫满脸懵懂,所有护送辎重的官兵,一言不发,愣了好半天! 这前因后果传到京城,传到顾婉的耳朵里,她第一个念头是,自家大哥真幸运,居然只是右腿骨折,没伤到脑袋!接着又想——原来,用上马镫这种玩意儿,其实也不全是好处,有时候还挺危险!侍卫忠心耿耿是好事儿,可要是太不镇定,那还是不要的好,杀伤力同样巨大啊! 顾安然的伤其实并不算很严重,有军医治疗,很快就能康复,顾安然得到具体的消息之后,也便不放在心上。 到是方素,忍不住拉着顾婉去庙里拜了好几天佛,还添了不少香油钱,大概是觉得自家男人运气不好,应该求佛祖保佑。 ………… 阳春三月,园子里的桃花开了,铺天盖地,妖娆的厉害。 顾婉抱着留哥儿,坐在案前,随手花了几朵桃花。沐八娘双手撑着脸,趴在案上看,一边儿看一边赏评,愣是把顾婉的水粉画,夸奖的比书画双绝白玄清画的还要出色三分。 顾婉无语,摇头道:“我不妄自菲薄,可也没有那般不要脸,我这画,也不过是能见人罢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明眸流转,见沐八娘一脸的谄媚,眼角都清清楚楚写了——我有东西想要!顾婉挑眉,“好妹妹,你要是相中了什么,直接开口便是,可在这儿恭维你嫂子我了,你这小丫头,连恭维话都不大会说。” 沐八娘脸上一红,特别小女儿样儿的伸手揪住顾婉的衣角,讷讷道:“婉儿姐姐,你从嫂子那里得了张白虎皮是不是?还没有用吧?” 顾婉失笑,那可是白虎皮,纵然曾打趣说要给留哥儿做斗篷,顾婉也舍不得下剪子,她到底不是败家子,为了个一岁不到的小儿,剪碎一张完整的虎皮,这种事情做出来,就是最纵容她,从不把好东西当一回事儿的陈郡主,怕也要翻白眼儿。 沐八娘既然开了口,显然是极想要的,而白虎皮虽然珍贵,却也非不可得,至少,顾婉的随身商店里,九十个积分一张,有很多,虽然不算便宜,可对现在的顾婉来说,也真算不得什么。 很干脆的,开了库房由着八娘去挑选。 不过,沐家八娘可没那么厚脸皮,就是一张虎皮拿到手,脸上还要发烧,更不可能继续搜刮自家嫂子其他宝贝。 自己要的东西一到手,沐八娘半点儿不迟疑转身就走,出门跳上马,一眨眼就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那个干脆利落。 顾婉哭笑不得,却还是殷殷叮嘱跟着她来的一群侍卫,侍女们小心跟着,千万莫让这位主儿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万一被京兆抓住,再让家里人拿钱去大牢里赎人,那可真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不过一张虎皮而已,就算珍贵,顾婉也是转头就忘,却没想到,不过几天之后,皇后柳氏就把她叫进了宫。 对于皇宫,顾婉熟悉得很,她也是皇后凤阳宫的常客,往日里皇后见到她,就算不是喜逐颜开,也是温柔和蔼,但是,这一次不同,才一进凤阳宫,顾婉就觉得气氛古怪,柳氏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一脸的严肃。 顾婉一抬头,对上柳氏的眼神,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她总觉得,自家嫂子看向她的目光极为古怪,有一点儿痛心,有一点儿纠结,还有一点儿不自在,总之,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思 “婉儿,小七最近是有些忙,疏忽你了,嫂子一定帮你骂他,我也和万岁商量过,尽量让他少担些差事,你看如何?” 柳氏努力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可惜,那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生硬。[] “那当然是好。”顾婉诧异地一扬眉,眨眨眼,心下十分惊讶,脸上却没肯显出来,和往常一样自在地歪在旁边的湘妃榻上,接过翠柳递来的生姜红枣茶,细品了一口,“婉儿就代沐七谢谢嫂子,也省得他老抱怨圣人压榨他。“ 柳氏缠着顾婉东扯西扯,扯了好长时间家常,一向是大家闺秀本性,甚至守规矩到有些古板的皇后,说的竟然多是沐七有多心悦顾婉,从他每次出门不忘给顾婉带礼物,到他从不接受别人送的姬妾,再到他出门在外,从不看旁的漂亮女人一眼……林林总总,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 顾婉听得傻眼——别的自己是不知道,可是,说沐七在外面不看别的漂亮女人,绝对没这回事儿! 当年她怀留哥儿的时候,沐七还说曾经看见高王家的小郡主生得国色天香,实在好看,不如请那小郡主多来陪陪顾婉,说不定看多了美人,等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漂亮娃娃! 那会儿顾婉被他逗得笑得肚子痛,宝笙却气得脸色都青了,直接就顶了一句,说她家主子想看美人,直接照镜子就行,用不着请别人! 要知道,宝笙不是宝琴。往日里对沐七恭谨且客气,这还是头一次发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已,沐七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顾婉相信。但是,只要他是个男人,见到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会想多看几眼。 对此,顾婉当然会和天底下所有的妻子一样,吃上一点儿小醋,但也仅此而已,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男人多欣赏两眼美景儿,就去怄气难受。[] 自家皇后嫂子是越说越离谱!顾婉听得哭笑不得,偏偏又问不出其它的。在凤阳宫坐了小半日,听了一肚子有关沐七的好话儿…… “嫂子,莫不是沐七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让您给他做说客来了?” 顾婉一蹙眉,故意做出怒容。板起脸道。 柳氏吓了一跳,苦笑:“哪有此事?婉儿可别胡思乱想!” 她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几分为难,迟疑了半刻,心里那一点儿怀疑,终究问不出口,也只是叹道,“反正,你们小夫妻孩子都有了。又和谐,相当不容易,可千万珍惜。” 这是实话,便是在大庆朝,男女地位依旧相差甚远,能一心一意守着一个妻子度日的平民百姓不少。权贵人家,却是少见。 顾婉揣了一肚子疑问,结果刚回到家里,陈郡主就笑眯眯地登门,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婉儿的眼光不错,那姜家小郎,虽然嫩了点儿,生得到是好看,我要不是年纪大了,又嫁了那个死老头子,说不定也会动心想啃两口。” 姜家小郎? 顾婉想了半天,才从自己复杂的关系网里把人翻出来——“就是那个在文章上让这一届文状元苏通心服口服的武状元姜之寒?” 去年沐延旭加恩,举行科举考试,并且因为要和达瓦族打仗的原因,加上了武举,姜家的小郎姜之寒脱颖而出,他不但熟读兵书,武功出类拔萃,更是写得一手好文章,文笔犀利老辣,当时他的文章照例被公示出来,这一届的文状元苏通看过,当场就说,论起文章,他也有所不如。[] 其实是太夸张,姜之寒的文章虽好,可苏通也是集贤馆出来的新一届第一人,两者相差不大,甚至可以说,但以才学论,姜之寒绝对不能和已经年过三十的苏通比。只不过,苏通年长,文章也写得稳重大气,而姜之寒的文章则剑走偏锋,更加显眼,再加上他考的是武举,一个武状元,能写出一手让人拍案叫绝的好文章来,自然而然会比文状元更引人注目。 “除了他还有谁?这次平叛,姜之寒也立了些小功劳,等他在左千牛卫呆满一年,万岁就打算令他为齐州果毅都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陈文柔似笑非笑地点了点顾婉的额头,“所以我才说,我家的小徒弟,眼光不错!那么珍贵的白虎皮,说送便送了出去,真是豪气!” 顾婉扶额苦笑,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那张虎皮竟是要送给男人的!沐八娘终于也有了女儿的小心思! 陈文柔也笑,她和柳氏不同,她与沐七感情不深,不会关心则乱,又更了解顾婉,当然不相信自家徒弟会明目张胆地红杏出墙——被她调教了这么多年,要是婉儿红杏出墙还被人抓住,那她的一张脸,要搁到哪里去?刚才只是逗趣儿而已! 陈文柔一说,顾婉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她不知不觉地做了一回强强少男的恶妇! 大庆朝的交际圈子比较小,洛红缨大张旗鼓地送来三张虎皮,本就是京城的新鲜事儿,皇后把其中一张给了顾婉,另外两张,一张已经准备做成大氅,送给万岁,另外一张就大大方方地铺在皇后寝宫的美人榻上。 忽然有一日,姜之寒这个唇红齿白的美青年,也抱着一张一根杂毛没有的白虎皮,招摇过市,从宫里返家,哪能不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探听消息的人一问,姜之寒就脸红,还死活不说这虎皮是怎么来的,虎皮并不罕见,可是完整的白虎皮,却绝对有数,这些人互相一打听,一琢磨,没听说万岁和皇后有赏赐什么东西给姓姜的,其它的白虎皮也没失踪,算来算去,就只剩下顾婉手里那一张有可能! 别人又不知道顾婉把虎皮送给了沐八娘,八娘更不可能四处去说。一个年纪并不算太大,有权有势的美貌王妃,一个才十八岁,年纪很轻,还没有娶亲的漂亮青年……也难怪所有人都要往桃色绯闻上去想! 就是顾婉,她一听见这件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沐八娘相中了姜之寒。 事实上,顾婉想的也不错。 这次京城大乱,沐家宗族里遭殃的人家极多,燕国公和荆国公两个带兵入京,首先要收拾的便是沐家的人,别的都没管,首先就冲击皇宫,沐八娘也是倒霉,出事儿的时候,她正因为自己的贴身的大宫女如意走失了,回头儿去寻找,当时太乱,皇后也一时没注意,结果,她刚离开皇后和皇帝车驾,就遇上了乱兵。 就在这时,姜之寒‘从天而降’! 最典型的英雄救美,那个救美的英雄还是个翩翩佳公子,从头到脚,就没一处不好,姜之寒一路拉着沐八娘狂奔,受了好几道刀伤,才护着她回到皇后那儿去。 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巧合,不过是皇后一发现公主失踪,就赶紧派出一群侍卫寻找,而姜之寒很幸运,他功夫最好,脚步最快! 八娘的年纪很大了,她兄嫂们都为她的婚事发愁,她虽然面上不大在乎,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这些日子,因着兄嫂着急,她也没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甚至想随意选一还看得过去的,赶紧成亲,省得让人烦恼。 沐八娘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并不像别的公主那般有逆反心理,非要和父兄什么的做对,知道自己的婚姻成了兄嫂的负担,她自然不开心。 正想这些,忽然有一个怎么看怎么好的公子哥儿救了她,即使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沐八娘依旧心动不已。 没回宫之前,八娘就是有想法也没办法执行,回了宫,兄嫂又正忙,她也不好意思告诉她家兄嫂,只能偷偷摸摸暗中打听,结果,越探听越觉得姜之寒这人真不错。 也幸亏现在对男女大防管得不严格,公主带着人和执勤的侍卫碰面说上几句话,真不算什么,一来二去,在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沐八娘就和姜之寒熟悉起来。 这次是听说姜之寒正头痛给他母亲的寿礼,沐八娘才自告奋勇,为他向顾婉讨要了虎皮,咳咳,还象征性地收了姜之寒三十两银子,也就不算私相授受! 当然,姜之寒肯接受,就代表了他也和沐八娘有一样的想法,这并不奇怪,一个青年,一个少女,两者都很出色,又都是没见过多少异性的,擦出火花,再正常不过。 顾婉一猜到沐八娘可能对姜状元有心,赶紧就进宫,她也不用说别的,只要告诉柳氏,自己那张虎皮让小妹给讹了过去,柳氏还有什么不明白? 柳氏脸上一红,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念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八娘真是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还瞒着我这嫂子!”柳氏皱眉,想了想,姜之寒的身份不算太差,前程也有,到不是不能配八娘,不过,八娘的婚姻多波折,柳氏咬牙,决定要好好查清楚再说,不能稀里糊涂的,万一再出差错,八娘恐怕就真的再也嫁不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出降 七王妃相中了姜家小公子的八卦在经常出入皇宫的一群贵妇中流传,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掌管着厩消息网络的沐七耳朵里。(wWwsUImengCOm) 沐延昭也没多做什么,甚至没回去问他媳妇,当然,这可能也有他对自己有信心,对顾婉有信心的缘故在。我们这位七王爷就是吩咐一群手下,交代一堆宫里的朋友,一下班就将姜之寒拎到倚翠楼,招来一群各色美女围着他转。 至于费用,自然都是姜之寒出。 姜家小公子才出仕,还是新人,必然是想跟前辈们打好关系,何况,想尽名目拽着他去花楼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前辈上司,这些人开口,他哪里敢拒绝,他要是拒绝,他那对儿望子成龙的爹和娘得打断他的腿 不但不能拒绝,还得心甘情愿地掏钱——总不能让前辈们出银子 后来姜之寒也变成所谓的前辈之后,没少变着花样‘欺负’新人,顾婉还笑说,都是沐七开了个坏头儿,才让每个入千牛卫的新人侍卫,头一年的生活总是水深火热,各种悲催,沐七当然不承认,他觉得,罪魁祸首应该是婉儿 不管两口子怎么推脱责任,反正,姜之寒的倒霉,肯定有八分是他俩的原因 等沐七听说,自家小妹子竟然看上了姜之寒,各种手段更是频出,倚翠楼里想方设法勾搭姜小郎的美女更多起来。 美其名曰——考察妹夫 还是顾婉看不下去,担心沐七真把姜小郎给带坏,到时候她没法跟八娘交代。这才出手制止,从此之后,姜小郎便觉得顾婉真是大好人,连带着也对七王爷甚有好感。觉得人们说他斯文有礼,没有一点儿平常权贵的嚣张跋扈。 顾婉都忍不住想,要是姜之寒知道。让他整日烦恼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些权贵子弟,而是他认定的和善好人,他的脸色该多么好看不过,也不知道众人都是个什么心态,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这个秘密直到最后也没被揭穿,在姜家小郎眼里。沐七纯良的形象保持得相当完美。 这是后话,目前,沐七和顾婉还有沐家上下一群人,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将姜家小郎君调查一遍,虽说不至于祖宗八代都查到。(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那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毕竟姜之寒如今也算是名人,调查他还是挺容易的,没出三天,结果就出来了,还不错,怎么也能得到中规中矩四个字的评语。 至少这一次,命运没有再玩弄沐八娘这个可怜的姑娘。 姜家的小公子虽然看文笔十分老辣。但实际上,却是个老实人,从小跟着祖父,学文习武,对长辈孝顺,对晚辈关心。是正经的世家子弟。 姜家也并非高门大族,虽然算是世家,却也只是末流,父亲文不成武不就,没多大出息,祖父虽然还不错,曾经官至三品,可已经退休,如今只在家里含饴弄孙,早不管朝廷上的事儿。 他还有一兄,一姐,两个庶出弟弟,兄长因为身体不大好,没有出仕,娶的是门当户对的陈家的女儿,如今也有了两个儿子。 姐姐因为容色出众,嫁的还不错,嫁进了郑家旁支,说起来还和陈文柔能连上一点儿亲戚关系,当然,世家大族多联姻,各种关系复杂的已经不好计算。 两个庶出的弟弟都还没有议亲,和别的世家一样,为了保证嫡出子弟的利益,庶子多被放纵,并没有太大的本事,大概等到分家,也就能分一点儿家产。这还是姜家的门风不错,换了别的人家,分家的时候,庶子也就拿个一两千两的银子,好一点儿的再分一套房子,就被扫地出门,从此由世家公子变成平头百姓。 到是庶女,一般世家出身的当家主母,为了面上好看,还是会给一笔不错的嫁妆,也会给挑一个不错的清白人家当正头娘子,一般过得不会很差。 姜家从头到脚没有什么出彩,也没有什么很讨人厌的地方,这反而更显得姜之寒出彩,出身这般寻常人家,还能有现在的成就,就能看得出,姜之寒本人确实有本事,脑子灵活,身手也好。 仔细盘算,姜家的人口比较简单,和别的高门大户比,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儿,如果搁在别人身上,可能看不上不是嫡次子,但八娘不同,她是公主,根本不需要夫婿替她添加光彩,若真是嫡长子,还要继承家业,麻烦事儿更多,嫡次子正好,若是八娘中意,嫁过去建一个公主府,自己关门过日子,还真不是不行 总之,柳氏虽然觉得姜家的家世确实一般了一点儿,到也把姜之寒放在候选人名单里面,还属于比较靠前的。 毕竟,他们这些当兄嫂的,便是觉得自己挑的人再好,也比不过八娘乐意 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心头好,正是这个道理 自从相中姜家小郎,沐家几兄弟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些许,虽然平日里大家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年纪不小的皇帝的宝贝妹妹的婚姻大事,实际上整个沐家都在发愁。 以沐八娘有些单纯的性子,把她放进世家大族,沐家没人安心,何况,世家大族适龄的男儿,多已经订亲,还有就是死了妻子的,而小门效出来的,人品出众的又不多见。 即使是沐延旭和柳氏最忙的这段日子里,一听见哪家出来一个出色的少年郎,都要忍不住动一动心思,把人叫到眼前相看一二。 沐延旭和柳氏,还有沐家其他兄弟姐妹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见姜小郎生得实在是好,简直比沐七都要漂亮俊秀些,再想挑一个各方面都很出众,八娘也满意的男孩子,着实太难,于是,沐延旭就拍板决定——就是他了 当然,公主出降,可不是强买强卖,还得跟姜家递个话儿,得姜家没意见,这门亲事才能成,要是姜家不甘不愿的,沐八娘嫁过去也不自在。 于是,陈郡主出马,先去和姜家打了声招呼,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天底下不想娶公主的世家很多,但敢明目张胆地说出口的,却是很少很少,世家傲气,也没傲到不把皇家当回事儿的地步,除了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谁会去驳皇帝的面子而姜家,绝对不包含在那些敢光明正大与皇家做对的世家里面。 再说,以八娘的人品,要不是年纪太大,又出了些事儿,弄得婚姻不顺,估计就算是世家大族,也会想要求娶的。 一接到公主将出降的消息,姜家上下都兴高采烈,尤其是姜之寒,当时欢喜得都傻了眼,整整一日,神思不属,就知道傻笑,她娘亲气得差点儿没找人来给他收魂 这门婚事就这般确定了下来。 至于沐八娘同意不同意 柳氏才把八娘叫到眼前,笑眯眯地问了一句:“让姜状元做你的驸马可好” 沐八娘就脸上爆红,扭头钻到她怀里再不肯出来。 顾婉笑着逗了几句,逗得沐八娘整个人跟只蒸熟了的鸭子似的,却是咬紧牙关,半个字都不出,被追问急了,才吱唔了一句:“但凭圣人做主” 得,这句话一说,柳氏和顾婉都感叹,看来这闺女是留不住了,也不好再留。她们家纯真无暇的小姑娘终于被大尾巴狼给叼走了。 八娘的年纪不小,早过了及笄之年,婚期要尽早,这一决定,柳氏便开始忙碌,好在八娘的嫁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嫁妆方面不需要发愁。 说是忙碌,却是忙而不乱,庆朝虽然才建立,各种礼仪制度还不大周全,但公主出降,自有一套规矩,一切照旧例即可,并不费事。 八娘除了试一试结婚时候穿的吉服,在象征性地做几样针线活,也就闲了下来,平日里顾婉把她带在身边,给她突击一下生活常识,别人不知道,身为这小丫头半个师姐的顾婉心里清楚,沐八娘对管家这一块儿,着实生疏得很,经常把陈文柔气得吃不下饭。 也就是她身为公主,柳氏能让各种人才帮着她处理家务,要是换了别人,到婆家去非被嫌弃不可。 如今要出嫁了,不说摇身一变,就变成极厉害的当家夫人,好歹大面上得差不多,别太容易让人挑理 不过,也许是长大了,比小时候能坐得住,也许是八娘真心想和姜之寒过日子,顾婉到觉得,教导她没自家师父说的那般凄惨,虽然八娘直性子一点儿,脑筋不会打弯儿,却也是个聪明的女人,顾婉这才松了口气,反正她也不用学太多,以她公主的身份,只要不是太过不去,没人会主动惹她不痛快。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夏日来临之时,沐家的八娘,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帮着皇后处理一些简单的宫务,她的管家学习,也正式宣告结束,能分出些时间,出去和未婚夫培养感情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WwwCoM 小说网) 第二百三十章 流言 “听说娘子你夸那小子容色秀美,天下罕见?” 沐七搂着顾婉的纤腰,坐在香车之上,滚圆的珍珠车帘随风飘荡,阵阵清脆的叮咚声,给暑天带来几分清爽。(WwwSuimengcOM) 顾婉懒洋洋地倚靠在自家男人的肩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从来不醋呢。” 这小子面上不动声色,可这醋,未免吃的太多,太莫名其妙,别说本来就是一场误会而已,就算真是顾婉送了那孩子一张虎皮,又能如何? 数月已过,八娘和人家姜之寒的婚约已经定下,沐延旭都发了话,要他们腊月里成亲,沐七还有什么好醋的! “偶尔醋一醋,也是情趣。”沐七眨眨眼,“你不就是喜欢我吃醋?”每次他表现出一点儿难得的醋意,婉儿即使不说,可眼睛里总会流露出浓浓的喜意,也正因为如此,沐七并不介意时不时把心里的那点儿醋劲露一露。 昨夜开始,沐七和沐延旭商量定州战事,忙了一夜,为了给皇帝选聘淑女,顾婉也在皇宫里呆了大半日,刚才帝后本来想留饭,可他们俩实在不乐意劳心劳力完了,连口热饭都吃不踏实,也就没肯留下。 宫里的伙食其实还过得去,可吃饭的规矩太大,要是沐延旭私底下请客还好,但今天宫里政事堂一群官员都在,皇后那儿,还有一堆命妇,真要一起吃饭,怕是要摆大宴,折腾起来,肯定够受的。 “咱们找个酒楼吃一顿。我都饿了。”沐七四处打量了一下,盯着周围香气四溢的酒楼流口水。 顾婉失笑:“怎么不去吃你哥一顿?给他老人家干活儿,连口饭都不让吃,未免说不过去!” 沐七一挑眉。叹息,“离开大兴宫之前,皇兄还说。他现在一摆大宴就胃痛,他开口说两句烘托气氛的话,就有一群人乌压压放下酒杯,行礼谢恩,这也就算了,忍一忍也不是过不去,可那热乎乎的饭菜还没送到嘴边之前。不知道过了几道程序,再好的东西,这么吃,也吃不出滋味……我留在宫里吃饭,岂不是找罪受?” 他吩咐停车。牵着媳妇的手,缓缓步下。 顾婉生了留哥儿以后,身子到显得圆润了些许,不复少女时的纤瘦,连修长的纤纤玉手,也长了点儿肉,可瘦有瘦的好处,丰盈也有丰盈的好处,至少手感比以前好。(wWWsUImEngcOM)“就在这儿吃。如何?” “倚翠楼?”顾婉吓了一跳,她从来没去过倚翠楼,因为那地方本就不是女人应该去的地方。 沐七笑而不语,领着她登楼。 顾婉这才发现,原来此地虽然也是倚翠楼,却是不禁女子出入的酒楼。并非她想象中那座让大庸所有男儿心向往之的美人花楼。 不愧是倚翠楼,大庸第一名楼,哪怕此间乃是分店,依旧食客满楼,店小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言谈举止,都带了几分文雅。酒楼的布置也是极好,雅座,雅间各个不同,富丽堂皇者有之,清新绝伦者有之,甚至还有几处雅间儿,十分简陋,只是简单的静室,门窗紧闭,隔音效果绝佳。 顾婉和沐七到时,只剩下最后一个颇具乡野气息的雅间,两人没得选择,只好将就。 到是店小二见自己推荐的很有乡野气息的烧烤野味没被点中,这两位客人要的全是贵妃鸡,水晶蒸饺,清炖桂花鱼,荷叶包饭之类的招牌菜,很是诧异。 不过,倚翠楼伙计的素质挺高,利利索索地上了菜,还奉送了不少清爽可口的小菜下饭。 沐七吃了几筷子,挑眉笑道:“这滋味竟比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还要好,怪不得敢要五两银子一桌席面……婉儿你可是吃了大亏。” 说起来,大庸的各种炒菜开始流传,还是顾婉着人开了两个酒楼之后,在以前,炒菜技艺都是世家大族名厨的秘技,轻易不示人。 “说什么吃亏,出门在外,能吃到好东西,也是好事儿。”顾婉不以为意,炒菜本就简单,一点即通的事儿,开店做生意,就瞒不了人,而且,她也不缺银子,开酒楼不过是给手底下人添点儿进项,不说她,就是宝笙宝琴几个丫头,也没把这些小生意放在心上。 “不过,这菜到和宫里的一个御厨做的菜,味道很相似。”顾婉的舌头也挺灵敏,又好美味,一尝就尝出,倚翠楼的酒席,纵然不是御厨亲自烹制,那厨子至少也得是御厨的徒子徒孙。 沐七蹙眉,叹了口气:“前阵子宫中大乱,有不少宫人都逃窜出宫,除了罪大恶极的,大哥后来也没追究,相反,还又放了一批和前朝旧人相熟的宫人出来,这些人也要谋生,倚翠楼请一两个御厨,到不算难。” 夫妇俩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口饭,本来气氛挺好,结果外面几句絮语传进来,两个人的心情登时大坏! 也算不上什么新鲜话题,不过是又有人说当今万岁没有子孙缘分,而且,据传,说这话的,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孙太医。 “要我说,没准儿万岁爷会把七爷家的独子接进宫里去。”一个喝了两杯酒,脸上带了几分醉意的中年汉子,低声道。 他旁边略显年轻的同伴摇头:“我看不见得,七爷家那是嫡长子,父母俱在,接进宫去也养不亲,到是留侯家有三个哥儿,留侯又去得早,年纪七八岁,不算太小,看样子能养得活,到比七爷家的合适。”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最后还是个看着老成持重,似乎是官员的长者恼了,训斥了几句:“都说什么胡话,这些话也是二等能说的,妄自揣测圣意,要是换了前朝,就是不抄家灭门,也得流放三千里!” 下面又有人小声絮叨了几句,终究还是有些怕了,转了话题,又开始闲扯些哪个才子让哪位大人相中,被招回家做女婿之类的无聊八卦。 沐七的脸色不大好,顾婉苦笑,朝廷对言论管制得太宽松,就是这点儿不好,有个什么闲言碎语,流传起来毫无压力,反正现在根本没有以言获罪这种说法。 “罢了,咱们回家,现在天气热,还是家里凉爽。”沐七沉默片刻,满桌的美味佳肴,似乎也失了滋味。 王公大臣们对于沐延旭子嗣问题的关注,很早就开始,现在政事堂的官员们还好,他们觉得皇帝的年纪虽然大了点儿,可也远不到不能生的时候,再者,又盘算着想让自家的女儿进宫,尚不算着急。而沐家宗族这群人,却渐渐有了旁的心思。 沐家宗族人口众多,算一算,和沐延旭没出五服的亲戚,怎么也得有几十家,沐家得了天下,众人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有能力的得了实权,便是没有能力的,也多得了些闲散爵位,够他们生活富裕。 沐延旭一直无子,他几个兄弟也子嗣很少,权势动人心,何况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是沐家人自己不动心,朝堂上想蹚浑水的也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出手,可谁能保证他们的妻子,朋友,不想着更上一层楼,再者,天底下趋炎附势,动歪心思的人,永远少不了,哪个纨绔子弟身边没有几个狗头军师? 最近几年,沐七已经不是一次察觉到某些子嗣还算多,和自家关系比较亲近的沐家人有异动,尤其是大哥明确说明,若无子嗣,便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之后,那些本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亲戚们,也开始坐卧不安,和朝中大臣的交际往来,一下子比往年多了好多。 自从婉儿生下留哥儿,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毕竟论亲近,就是大哥要过继子嗣,最有资格的也是留哥儿。 但是最近,许是见沐延旭并无把留哥儿接进宫的意思,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歪风,又弄得人心躁动。 夏日的阳光灼人,顾婉抬起手,挡了挡晃眼的光,心里多少有些忧虑,凡是牵扯上皇位,就是多么小的小事儿,都不能掉以轻心,留哥儿如今被人这般议论,这让他将来怎么与储君相处?就是储君不在意,可众人当真能不在意一位曾经很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王爷? 除非皇后生下嫡亲的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永远不需要顾忌其他,否则,即使是皇帝的庶子登基,那留哥儿的处境,依旧不会很好。 这还是顾婉第一次直面这个巨大的难题!她以往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也会被卷进此等麻烦事里去! 随手在沐七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劲儿还不小,拍得沐七呲牙,顾婉的手也疼。 沐七挑眉,把面上的忧虑收起,故意眨眨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家媳妇:抗议家暴! 顾婉瞥他一眼,又是一爪子上去,沐七哭笑不得,叹气:“罢了,就当是为大哥受难。”他们夫妻在一起这么久,早就彼此心意相通,顾婉那点儿小心思,沐七又怎能不知?(。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夏日 炎炎夏日,太阳如火。(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 大庸城连风里都带着燥热。 七王府 宝笙穿过竹林,向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一群小丫头片子坐在一片阴凉的竹林底下,每人捧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瞧见宝笙过来,几个小丫头笑眯眯地见礼。 宝笙摇摇头,叮嘱了两句:“莫要贪嘴儿,小心吃坏肚子,尤其是亚宁你,前日肚子才不疼了,还敢吃凉的,等病了需喝苦药汤子,你可别哭丧着脸。” 一个娃娃脸,藕荷色一群的小丫头脸上飘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头,周围一片哄笑声,还是比较年长的丫头月娥笑道:“宝笙姑姑别担心,姐妹们会看着她,不会让这妮子再贪第二百三十一章 夏日凉。” 王府的福利一向不错,厨房里的锅中,酸梅汤和冰块儿管够,任谁热的厉害,都能去拣几块儿干干净净,晶莹剔透,还掺入了雪糖的冰。 冰在夏天是稀罕物,可在七王府,却实在算不上什么。 宝笙进了小厨房,切了个庄子里进上的西瓜,去籽,又取了几只红艳艳的草莓,拌着沙冰,装在荷叶瓷碗里面,送去给自家王妃品尝。 宝笙进屋的时候,顾婉正倒在榻上歇着,沐七接过冰碗,端着在榻边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婉儿一笑,伸手去描摹顾婉清丽的眉眼。 顾婉睡得正熟,发出细细的鼾声,修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她躺得并不端正。一只手搂着软绵绵的抱枕,雪白的长腿蜷缩,因为热,身上只着单薄的绢衣。露出粉嫩的肩膀,颇为诱人。 沐七忍不住笑,想起当初刚成亲时。自家媳妇睡着了也给人一种正襟危坐的感觉,可现在,她在床上,在自己身边,已经能够自然而然地放松精神。 低下头,给了顾婉一个浅浅的吻,也许是沐七呼出的热第二百三十一章 夏日气。让顾婉有点儿不舒服,她翻了个身,赶苍蝇一般挥了下手。 沐延昭失笑,一伸手,捉住纤细的柔荑。只是轻轻地握着,并不想吵醒美人的好梦,他低下头,目光一直凝视着顾婉的脸,平日里总是忙,他很久没有这般安安静静地注视妻子的睡颜了,总觉得婉儿的脸型很美好,既不是最得吹捧的鹅蛋脸,也不是男人们都喜欢的那种小巧纤细。(wwW。SUIMENG.COM)总带着魅惑的脸型,她的脸型,既不长,也不宽,真真是恰到好处。 小坐了一会儿,来人禀报。皇帝和皇后到了。 沐延旭和柳氏轻车简从,并未带多少人,也没让沐七迎接,柳氏甚至没让人叫醒顾婉。 不过,沐七还是主动迎了出去,笑眯眯地冲着自家大哥大嫂见礼:“臣弟见过圣人,见过皇后娘娘。” “臭小子,哪来的那么多礼。”沐延旭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进客厅,笑道,“没事儿,就是闷得慌,到你这儿来蹭顿饭。” 沐七让人上了冰碗,却不敢让沐延旭和柳氏多吃,最近可能是暑热的关系,沐延旭病了好几次,都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头痛,胸闷,浑身不舒服,御医也看不出什么,只说让多休息,不可劳累云云,柳氏的胃口也不大好。 沐七前阵子还怀疑沐延旭根本就是为了压榨自己,才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后来见大哥当真越发显瘦,脸色也不正,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岁,才略有些担心。皇帝毕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像沐延旭这般,内忧外乱一大堆,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候。 “正好,今天庄子里送来不少新鲜蔬菜,还有鸡和鱼,听说庄子里喂食鸡鱼,用的食饵全是精挑细选,产量也小,皇兄和皇嫂有口福。”沐七笑道。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顾婉撩开门帘进,她才醒,脸上还带着薄薄的红晕,怀里抱着留哥儿,都是一家人,不必计较什么礼仪,意思意思地行了礼,顾婉就在榻上落座。 柳氏眼睛一亮,连沐延旭的面上,都浮现出一丝笑意,两个人争抢着要抱,留哥儿正是好玩的时候,脸上集中了他爹娘的优点,生得实在可爱,不要说皇帝两口子,便是寻常客人到王府,见到他也忍不住手痒痒。 沐延旭争不过老婆,留哥儿最后还是流着口水,笑颜如花地被柳氏搂在怀里,皇帝只好凑过去看。 “哎,委屈留哥儿了,洗三和满月都没大办,等他抓周,可要热热闹闹地办上一次。” 瞧沐延旭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昭告天下,顾婉失笑,当初孩子满月,满京城的权贵差不多都来道贺,收的礼物库房都堆不下,这还不叫大办?不过她也能谅解,显然这阵子沐延旭因为子嗣问题,没少被朝臣和宗室烦,越发渴望有个孩子,留哥儿虽说不是他的,好歹也是沐家现在唯一一个嫡出的男孩儿,怎能不重视? “对了,也该给孩子起个大名。”沐延旭蹙着眉头琢磨,一般人家的孩子,有个小名叫着,一直叫到老大也不要紧,可身为皇家的孩子,还是得有体面,“等过阵子请万佛寺的宏正大师给取个有福气的名字,抱有咱们留哥儿健健康康地长大。” 柳氏点头,爱怜地碰了碰孩子娇嫩的脸蛋,顾婉叹气,她的皇后嫂子是真疼留哥儿,这阵子只要来了,便抱着不撒手,连换尿布,都亲历亲为。也许留哥儿是第一个能让皇后亲自动手给换尿布的皇家子孙了,以往,怕是连中宫嫡子,都没有这等待遇。 说了一会儿话,柳氏忽然想起一事,抬头,低声道:“五弟妹来信说,余哥儿要进学,颖孺人担心找不到好先生……看五弟的意思,怕是想让他们进京。” 沐延旭的脸色一变,计算了下,果然,四弟那个孺人,给四弟生下的孩子已经到了要进学的时候——当初颖儿给沐延晔生下一子,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不被期待,沐家人简直就是想当他根本不存在,连名字都没给取,还是颖儿给取了个小名,叫余哥儿,凑合叫一下罢了。 沐七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不该把罪责怪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但是,那个孩子,的的确确是沐家的污点,估计若非四哥已死,唯独留下这一根独苗,沐家的子嗣又着实稀少,大哥连这个孩子的身份,也是不愿意承认。 顾婉见气氛有些沉闷,不觉笑道:“今儿圣人和皇后娘娘难得过来,不如我来下厨?” 沐七和缓了脸色,笑道:“皇兄皇嫂有口福,想让我们婉儿洗手作羹汤,那可难得!” 确实难得,顾婉已经好长时间没进过厨房了,说是下厨,其实打下手的人都有眼力得很,也不会让她当真去切切剁剁。 宝笙替她系上围裙,又拿出一块儿天蓝色的干净棉布,把她那头秀发包裹起来,才陪着她进了厨房。 沐七和沐延旭一边儿等吃饭,一边儿说话,柳氏就坐在一旁逗弄留哥儿,刚才提起老四那儿子时沉闷的气氛,也渐渐消除。 不多时,香气扑鼻而来,留哥儿挣扎着爬起,坐在柳氏怀里探头探脑,柳氏一笑,手脚轻快地搂好孩子:“小家伙也是个嘴馋的。” 沐延旭抚须:“说明弟妹的手艺好。” 手艺确实不错,别看顾婉好些年头没下厨,但做饭的本事到没全丢下,短短时间,就弄出一桌子美味佳肴——清炖的鸡汤清澈见底,闻着没有香味,但一口下肚,奇妙的滋味从舌尖一直延伸到腹腔,滑嫩的鱼肉入口即化,一丁点儿腥味都没有。 饭菜不错,人却不少,顾婉还没从厨房走出来,菜和汤就见了底,众人只好抱着二米饭,就着几样清淡小菜,填补刚刚被勾搭出馋虫的胃。 最后还是宝笙看不过去,赶紧弄了几样点心,才让这满屋子的主子心满意足。 吃完饭,又说了几句闲话,沐延旭不好久待,宫里事多,就带着抱着留哥儿舍不得撒手的柳氏,离开了七王府。 夏日一过,转眼就是九月。 留哥儿眼见也一周岁整,本来顾婉两口子想着自家人聚一聚,办个小宴,庆贺一下就好,奈何沐延旭记挂此事,非让大办。 而且,要来参加抓周礼的宾客众多,也无法推拒。 到了抓周这日,顾婉被装扮一新,穿上玄色的礼服,连留哥儿也被打扮的像只金光灿灿的大元宝。 等到圣旨一到,沐延旭送来的礼物,一共十八箱抬进王府大门,那珠光宝气,几乎让顾婉以为这位万岁爷为了留哥儿掏空了自己的私库。 众多的宾客们更是了解到七王爷在皇帝心中非同一般的地位,一个个啧啧称奇,只是有一些老臣,多少有些忧虑,担心这位七王爷的嫡子荣宠太过,会不会是皇帝欲择他为嗣子?只是这些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在场的都是人精儿,宫里没传出消息之前,除非是别有用心之辈,否则没人愿意随意乱说话,万一得罪了七王爷,岂不麻烦!RQ!!!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夙愿 陈文柔送的礼物最得顾婉欢心,是一个白玉做成的长命锁,镂空雕刻,小巧精致,顾婉一拿到,就直接给儿子戴上。(wwW。SUIMENG.COM) 除此之外,‘画痴’沈况,沈易之送来一幅的‘童趣图’,说起来,沈况和沐七,顾婉有交情,还是因为陈昊。 自从陈昊身亡的消息传出,大庸也有不少人惋叹,其中沈况,更是失声痛哭,之后茶饭不思,缠绵病榻,没数月,竟然就有了点儿病入膏肓的样子,他的妻子吓得不轻,连忙延医问药,连薛神医都请了来,只说是心病,把沈家娘子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大片,耐下心追问许久,最后才知道,沈况竟然还惦记着陈昊的‘云海飞鹤’图。第二百三十二章 夙愿 沈家娘子知道了丈夫的心思,就更发愁了,陈昊又不靠卖画为生,他虽然曾经因为在皇宫里做了一幅‘云海飞鹤’,让水泽皇帝误以为梦入仙境,半日不清醒,因此闻名于世,可那幅画已经做了水泽的陪葬,陈昊又死了,沈家上哪里去找另外一幅? 陈文柔和沈家有点儿交情,听说了此事,就想起当年陈昊除了为水泽作画之外,还给顾婉画过一幅,用来换取她酿造的酒水。 ‘云海飞鹤’再好,也比不得人命,顾婉连忙把画作打包,送去沈家,那沈况见到画,果然振作起精神,一口气喝了三碗粥,这才抱着画跑到书房中,整整七天七夜,没有离开画作一步,成功临摹出来。 沈况把画还给顾婉的时候,那个依依不舍,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临摹的不及原作万一的模样,让顾婉都忍不住开口要说送给人家算了,可这画是陈昊的遗物,沐七也很看重,再者。沈况也不肯夺人所好,这才罢了。 这事儿传扬开来,到又让陈昊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其实。顾婉虽然也觉得陈昊的第二百三十二章 夙愿‘云海飞鹤’的确极好,意境悠远,看画时,仿佛能让人陷入迷幻之中,可也不至于让人痴迷若此,天底下擅长画画的名士众多,比他画的好的。也不是没有,只能说独独是陈昊的画,入了沈况的眼,这是天注定的。 而‘书画双绝’白玄清便是身在定州,依旧送来贺礼,竟然不是他的大作,而是古剑一把。 至于塞上飞白齐长关,到是不曾到场。却也送来护身符一个。(wWw。SUiMenG。com) 顾婉认得出,这个护身符是万佛寺最珍贵的开光护身符,据说只有每一年头一天。一步一叩头地走完整座玉泉山,于凌晨上第一柱香,才能得到,分外珍贵。 沐七看了,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取了红绳,给儿子戴上,还认认真真地叮嘱留哥儿,要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取下。 看着他的举动。顾婉失笑,齐长关和沐七好几年不见,一个去了塞北不肯来中原,另一个也不劝,这些年越发疏远,到像是不认识一般。可这感情,却并不曾因距离而消失,如今到显得越发深厚了。 本来抓周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不需絮说,哪一家的小公子抓周之前,都是先提前练习许久,绝不会出现差错,像《红楼梦》里贾宝玉抓周居然抓到胭脂的事儿,在现实中,哪里可能发生?无论是谁,也不敢在王爷弟子抓周的时候给摆放什么胭脂水粉。 不过,留哥儿抓周,却是出了一点儿岔子。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人多害羞,一把揪住他爹的的袖子不撒手,纠缠半天,还把他爹袖子扯下半条,连袖子里搁的荷包也掉出,让他攥在手里不撒手,顾婉上去劝都没用,最后也只好给了他。 弄得众人哄堂大笑,直说这小家伙是个小财迷。 好在接下来没再弄出事故,留哥儿老老实实地按照顾婉的教导,拿了一本《论语》,还抓了一套笔墨纸砚。 那笔墨都是名品,顾婉平日里不许这小子玩,没想到,抓周的时候他居然拿了。 抓完周,顾婉抱着留哥儿应付宾客,来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不是某某诰命夫人,就是某某侯爷夫人,好在顾婉以前没少被陈文柔抓着被关系图谱,这会儿还算应对自如。 她到也不觉得累,毕竟以她的身份,坐着听别人恭维即可,本用不着费神太过。 这些夫人们口中夸奖留哥儿的话,一套套地出,什么生得俊秀可爱,什么命格贵重,什么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云云。 顾婉听得都有些不耐烦,这小子身为沐延昭的儿子,皇帝的亲侄子,根本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只要不行差踏错,最少也是个亲王,命格当然贵重,将来肯定也是能出人头地! 这些人说的,岂不都是废话! 奈何身为七王妃,听这些夫人们的恭维,也是她的工作,不干不行,只有努力让自己适应,尽快做到左耳朵入,右耳朵出。 到是顾玥带着陈文柔和刘衎家的小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顾婉身边,帮着她招呼客人,居然还做得似模似样,尤其是顾玥,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光风霁月,如今已经不少有女儿的人家打他的主意。 不过也是,身为被顾南,刘衎,陈文柔等等赫赫有名的人物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还是七王妃的小侄子,弄回家做女婿,绝对是很有面子的事儿。 至于阿平和阿安,也被陈文柔教导得不错,很有第二个,第三个陈郡主的模样,年纪虽小,却是活泼可爱,又礼数周全,小嘴儿甜的不行,行为处事,让人如沐春风。估计再过几年,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有时候顾婉看着她们,都为自家师父发愁,以陈郡主的高眼光,自家两个小师妹,将来的婚姻恐怕不大好确定。 既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自然要办酒宴。 酒宴是顾婉名下的酒楼和素馨食斋送来的,不用家里的厨子做,到还省事儿些。酒楼和食斋的厨子,因为是给自家主子办事,又不是一家,还有那么点儿竞争的念头,很是做了几样新鲜菜色,吃得客人们大呼满意,也算是间接做了广告。 当然,说是做广告,主要是给顾婉名下另外的两家酒楼,而对食斋,到没起太大的作用,它本就算得上是京城最有名的,王公贵族最常去的酒楼,根本用不着再扬名。 热热闹闹的抓周礼办完,送走了宾客,顾婉就把留哥儿打包,一起进宫看皇后去。 柳氏早早交代,这次抓周礼,她虽然不愿意去凑热闹,免得留哥儿风头太盛,可顾婉怎么也要把孩子带过去给她看。 帝后一开始也想来的,毕竟抓周也挺重要,可最近皇帝继承人的事儿,又开始宣宣扬扬地闹起来,沐延旭也心有顾忌,担心留哥儿荣宠太过,会有人动手脚,他们虽然有信心,可也不愿意再添油加火,把留哥儿往风口浪尖上送。 顾婉带着孩子来到凤仪宫,柳氏正坐在榻上缝制一件儿棉袍,看样子是给沐延旭做的。她穿着青色的袄裙,低着头做活,一抬头,看见顾婉和留哥儿,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模样。 “来,快坐下,咱们留哥儿又重了。”柳氏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留哥儿抱起来,沉沉的,有点儿压手,不觉笑道,“弟妹,你可别老想给他断奶,还早得很,能吃是福气。” 顾婉失笑:“我哪敢饿着他,这小子的靠山厉害,我平日里想让他少吃一顿半顿儿,都有人给师父和舅舅通风报信。” 柳氏叹了口气,瞅着留哥儿嫩滑的脸蛋,分外羡慕。 陪皇后说了好一阵话,顾婉才带着一堆给留哥儿的各种小玩意儿回家。 天一日日冷,沐五终于把颖儿和她儿子余哥儿送到京城,柳氏到底还是心疼沐四,不忍心他死不瞑目,既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柳氏就是再不喜欢,还是想办法帮余哥儿改了生辰八字,送回礼王府。 管着宗正寺的齐王也不是个死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给皇帝皇后留下些颜面。 只是按照规矩,庶子不能继承爵位,嫡妻无子,爵位可以收回,若是皇帝恩准,也能从五服内亲戚家过继一个子嗣,沐延旭到底是帝王,不能不顾礼法,所以,余哥儿根本无法继承礼王的爵位,他的爵位,让沐延旭收回了,只是王府还留着,也派了些下人看房子。 顾婉在柳氏的凤仪宫见了颖儿和她儿子。 颖儿的变化很大,老的看起来都能做顾婉的母亲,只是神态还安和,余哥儿到是被她教得不坏,虽然看着有些懦弱,可还是很守规矩,对他母亲也孝顺。 柳氏看那孩子的眉眼,极像沐四小时候,忍不住落了泪,沐四别看长大了不着调,小时候却也是个可爱的孩子,柳氏向来疼几个弟弟,见到余哥儿相似的容貌,心里也对他多了几分怜惜,让宫女取来长命锁相赠。 接下礼物,颖儿激动得不行,显然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和儿子在礼王府根本站不住脚,如今皇后赠礼,也算是认下余哥儿这个侄子。 不过,柳氏很快就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关心这个不被期待的侄子,因为,她第二日由御医请脉,竟然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后有喜! 柳氏苦等了这么多年,几乎绝望,一下子夙愿得偿,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哪里还有力气去关注别的!RS!!! 第二百三十三章 接连 怀孕? 柳氏呆愣愣地坐在榻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沐延旭亲自招来皇宫里所有的御医,满满堂堂地站了一屋子,挨个给她诊脉,都说是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皇后有孕,举国欢庆,私底下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开心。 京里有几个侯府的当家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留侯的遗孀。 说起留侯,他和沐延旭的关系算是极为亲近的,他的父亲,是沐放的堂兄,母亲是沐放发妻的表妹。 当年沐家征战天下,留侯也是一员猛将,可惜运气不佳,在战场上受伤太多,庆朝立国,分封功臣,刚过上好日子,留侯就一命呜呼,当时沐放还在,甚至亲自为他写的祭文,让留侯的大儿子继承爵位,并未降袭。 留侯沐昔,当年在涯州,虽然也是沐家人,可因为他本人那时候不学无术,整日里在街上胡混,算是纨绔公子一流,涯州风气好,大户人家的女儿哪里肯嫁他这样的,便是门第再好,人不出息,也娶不到大家闺秀。 他娘亲甚是为难,最后没辙,只好给他找了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妻子李氏,家里只是田舍翁,不过,留侯的这位嫡妻,虽然只是田舍翁家养出来的小家碧玉,却很是有几分见识,对男人也有一手,模样也上佳,居然哄着留侯读书习武,颇有长进。 留侯对她也十分敬重,等到沐家得了天下,他功成名就。都没有纳妾,给妻子添堵,李氏运气不错,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侯府夫人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奈何好运气就此用完,留侯没多少日子,就撒手而去。留下孤儿寡母,即使有着爵位,这日子也不好过。 要说李氏也是个能耐人,否则哪里拿捏得住丈夫,还硬生生把一纨绔子弟,调教得能上马杀敌,她有上进心。为了儿子,自然是多做打算。 留侯死得早,留下的产业并不多,侯府将来嫡长子继承,可另外两个儿子。她这个做娘亲的,总要为他们好好打算。 身为皇帝的沐延旭一直没有子嗣的话,最后肯定要从宗室中过继一个,七王爷家的留哥儿虽然与沐延旭更亲近,但七王爷毕竟是个有实权的王爷,按照李氏的想法,也是一般人的想法,过继子嗣,过继一个父亲早亡的。(WWwsuiMENgcoM)总比过继一个父亲在世,且有实权的,更能养得熟,也更容易亲近。 再加上李氏娘家人不停地在耳朵边絮絮叨叨,还有亲近的亲戚敲边鼓,于是。李氏心里一热,就有了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些日子,总带着家里年纪最小,只有五岁的老三去皇后的凤仪宫。 反正只要不明说,让皇后记住自家儿子,即使最后儿子成不了皇帝的嗣子,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李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如果不常常露面,很快就会在上流社会消失,圈子里的人都忙,又有谁会一直记着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如今乍然听见皇后有孕,李氏拿着针线的手一颤,脸上的神色到未变,只是叹了口气,平平静静地吩咐人备下礼物,送去凤仪宫,给皇后道喜。 大臣们到没什么别的心思,哪怕是琢磨着想让自己女儿入宫的大臣,也松了口气,皇帝能生就好,就怕皇帝没有子嗣缘分,只要能生,自家闺女就也有希望。 至于皇后生下嫡子,那也无妨,还在肚子里没出来,不知是男是女,便是男的又如何?历朝历代,嫡子继承皇位者甚少,柳氏家门不显,便是让她生下儿子,都不一定能把儿子养大,即使养大了,也还不一定能坐上皇位。 就算退一万步说,自家闺女入宫生下子嗣,捞不着皇位,捞一个王位,总没多大问题,这也不错了。 高门大户有自己的骄傲,其实心里,也没太把皇权放在心上。 自家大嫂柳氏终于怀孕,顾婉是松了口气,很是为她欢喜。 沐七脸上也带了浓郁的笑意:“大哥大嫂总算得偿所愿。” 宫里自有负责皇后饮食的太医在,在饮食方面,顾婉插不上手,更是不好插手,虽然关系亲密,柳氏也信任她,可各种规矩还是得守,不守规矩,迟早惹祸。所以,顾婉只是带了不少自己写的,还有从外面搜刮来的话本,拿到宫里给柳氏解闷儿。 顾婉怀孕的时候,就被管制得烦闷不已,何况是皇后,怕更不得自由,这种时候,要是没点儿消遣,非憋出病来。 怀孕之后,柳氏一心一意地养胎,把自己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宫中乱七八糟的琐事儿是全都放下,交给周妃打理。 以前的周昭仪在宫中熬资历,总算熬成了妃,她性子和顺,对柳氏也恭敬,再加上得到的宠幸实在不算多,也没有恃宠而骄的本钱,自然更是奉承着皇后,让她管着宫务,也不必担心她使坏。 顾婉进宫的时候,柳氏正拜送子观音。 这送子观音还是沐延旭亲自抱到凤仪宫,送给妻子的,显然,这位皇帝很喜欢爱妻一举得男,柳氏也一样。 顾婉在一边见柳氏恭恭敬敬地拜倒,上香,奉上瓜果,然后站起身洗手净面熏香,又将红色的绘了百子千孙样式的屏风,摆到床头。一应用具,也都换成各种葫芦,石榴之类象征多子图案的,尤其是被褥和帷帐。 柳氏很是虔诚,一心一意想得到一个儿子。看见顾婉,脸上不由一红,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坐下,笑道:“别笑话我。” 顾婉微笑:“我也是当母亲的,哪来的笑话?” 只是,柳氏绝对是高龄产妇,怀孕对身体的负担很大,若满怀忧思,可并非好事儿,顾婉心下叹息,口中却笑着劝说:“嫂子,您也别太担忧,好吃好睡,好好养着,争取给我养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小侄子来。” 柳氏坐在榻上,一双手护住小腹,面上笑容柔和:“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要是个儿子,自然最好,可即使是个女儿,我也高兴,活了这么多年,嫁给圣人这么多年,我早绝了有子嗣的念头,哪怕这一胎只是个女儿,也是老天爷的恩赐。” 顾婉失笑:“嫂子想通了就好。”说着,把手里的各种话本拎出来给柳氏欣赏,柳氏一看就乐了:“傻丫头,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怀孕也不安分,整日喊闷,急得沐七到处给你搜刮话本,还怕你伤神,找了好几个嫂子好的丫头给你读。” 想到她怀留哥儿时,沐七的用心,顾婉也笑,不过,柳氏还是把话本都接下,显然,她嘴里虽然打趣,心里还是挺喜欢顾婉的体贴。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氏有孕,带来了福气,还没过两天,周妃和孙美人居然接连查出有孕! 沐延旭傻了眼,高兴之余,面对发妻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柳氏心里也酸,但她现在有了身孕,心胸更宽,到没太放在心上。 到是唯一一个没有身孕的郭美人,心下不舒坦起来,可还是得强颜欢笑,只是周妃有孕,宫务又不可能交给区区一个美人打理,宫里剩下的都是宝林以下的妃嫔,实在无人可用。 政事堂的元老们趁机要求皇帝选聘淑女。 选淑女,填充后宫,是早就决定好的,现在皇后和宫中高位嫔妃连连有孕,虽然没了子嗣上的迫切需求,可还是得纳几位能顶事儿的妃子进宫。 皇后不能阻止,沐延旭也只有选了一个刘家的女儿入宫,因为是嫡出的女孩儿,进宫的位份就不能低,给了一个昭仪。 这下子,郭美人的心情就更复杂,后宫嫔妃怀孕的好事儿,她没有赶上,本以为能借机管着宫务,再加上宫里皇后和周妃都有孕,皇帝没准儿能多来自己这儿几次,多见见皇上,指不定她也能有个一儿半女。 宫里这些是是非非,顾婉管不着,她除了偶尔进宫陪柳氏说说话之外,就一心一意地照顾自家儿子,留哥儿已经长了八颗牙齿,一开始长的时候,都没有发烧生病,到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儿,居然有点儿生病的迹象。 顾婉吓了一跳,觉得应该不是长牙的缘故,可孩子小,诊脉都不容易诊出来,找药王师傅看,药王说没大碍,给开了退热的药方,她却不太敢给孩子吃药,只是从随手商店里买了几样降温用的温和酒精,略沾了沾,给孩子擦了擦手心,脚心。 幸亏只热了半日,到下半夜,小家伙又活蹦乱跳,一个劲儿地叫嚣着要吃辅食,还四处躲猫猫,害得足足四个奶娘,愣是管不住这么一个小豆丁,顾婉要不是他亲娘,恐怕都会忍不住把这讨人嫌的小东西按回娘胎里重新生一次。 “小时候又乖巧又可爱,怎么越大越愁人!”顾婉揪住疯了似的在榻上乱爬的儿子,怒气冲冲地朝沐七抱怨。 沐七哭笑不得:“咱儿子才一岁多一点儿,怎么听娘子话里的意思,这小子都像是十几岁了?”RS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起名 >小留哥儿闹出了一点儿毛病,顾婉自己见孩子马上好了,依旧讨人嫌,便没怎么当回事儿,只家里长辈们一个个吓得不轻,连她嫂子方素,也很是数落了顾婉一顿。 顾安然不在,方素在家没什么事儿,到是一有空儿就带着儿子顾玥,跑到小姑子家串门儿。 “郭郭,蝈蝈……” 一个软绵绵的小团子被裹成个大红的滚圆儿的小圆球,趴在榻上摇摇晃晃地晃动脑袋,伸长了手要顾玥抱。 顾玥小时候是顾婉的,和顾婉自然亲近,如今对上留哥儿,很有好哥哥的模样,小大人似的把留哥儿抱起来,搁在膝盖上,一大一小,两个小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只有孩子才能懂的童言童语。 方素和顾婉只在一旁看笑话,尤其是方素,她儿子是顾家嫡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虽然深得一众长辈的疼爱,可顾南也好,刘衎也罢,对顾玥的教导,从来不曾放松,这孩子如今已经长得颇似他父亲,平日里总正正经经,一副大人的模样,便是外人见了,也轻易不敢与他说笑,这会儿能看见儿子幼稚的一面,方素到挺满足。 顾婉把以前给顾玥用过的那些画册,通通拿出,扔给顾玥,让他教自己儿子识字儿。 留哥才一岁多,说话都说不清楚,看见花花绿绿的册子,只知道看新鲜,哪有能耐识字?可顾玥却把此事当成大事来办,也不嫌麻烦,当真让人做了一个小书桌儿。有空儿就抱着留哥儿给他读书,教他写字。 方素和顾婉并不阻拦,如今顾安然不在,顾玥体贴母亲。并不多问,可一个孩子,长时间离开父亲。哪有不想念的道理?每次瞧见儿子一听到动静,就匆匆跑出家门,之后又满脸失落得回家,方素便满心不是滋味。 “娘亲别担心,爹爹说了,儿子已经长大,要做能让娘亲依靠的小男子汉。”——方素想起前阵子听说蛮人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知有多少我大庆大好男儿,因为蛮人的贪婪,而倒在了战场上。自己忍不住落泪,可顾玥却硬忍着一声不哭,还似模似样地安慰母亲,唇畔不由露出个温和的笑。 其实,她不知道,当时顾玥也就表面镇定,心里比她还心如刀割,方素并不知顾安然在定州受了伤,可顾玥总要去跟顾南和刘衎读书。哪里会不知道?听说父亲重伤,还能打起精神回家,在母亲面前,半丝都不露出来,一个才七岁的小孩子,能有这等能耐。也不枉几位大名士的精心教导。 就是不知,等方素明白她宝贝儿子妖孽到一丁点儿大就会演戏,还演得逼真若此,会有怎样的心情? “对了,留哥儿都过了周岁,你和七王爷有没有商量过,要给他定一个什么名字?” “本来抓周那一日,圣人说要给赐名,可圣人起的名字,延昭不满意,就驳了回去,说是还要再想想。” 顾婉也头痛,起名字并不难,难的是想给留哥儿起名儿的人太多,这一争执起来,他们这做父母的,也被吵得焦头烂额。 沐七想了好些时日,给留哥儿定了一个名字——文澜,取自——‘芳词洒清风,藻思兴文澜’,谁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很不满意,觉得文澜二字配不上留哥儿的身份,非要想一个再贵重些的,还要让钦天监和万佛寺的高僧都看看。 然后,磨蹭了许久,将近一个月,沐延旭终于给定下名字——‘朝宗’,取自‘沔波流水,朝宗于海’,百川归海,名字不错。 顾婉松了口气,好歹儿子有个大名了,结果,刘衎一听,也跟着起哄,说是朝宗这名不好,太俗气,大庸随便叫一声朝宗,得有七八个出来应的。 刘衎一闹,他也给留哥儿起了一个名字,叫德辉,出自《礼记?乐记》‘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 顾婉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德辉这名也算不上新颖,但就此打住,她也认了,反正由刘衎取的名字,别人也不敢说不好。 就这般折腾来折腾去,都快折腾到新年,孩子的名字还是没有确定。 沐七分外苦逼,可头顶上捣乱的一个是他皇帝大哥,一个是他师父,他总不能霸气侧漏,恶狠狠地夺回儿子的命名权,只好由着他们去搅合。 很快就到了年节,留哥儿的名字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年前,沐八要出嫁了,这才是头等大事。 顾婉跑去给沐把添装,把这些年顾八想要,一直没要到手的那些刀剑长枪,金子做的长鞭,还有一幅,咳咳,顾婉亲自画的春宫图奉上。 沐八这丫头看着腼腆害羞,结果捧着那春宫图,研究了好半天,才笑眯眯地跟顾婉说,要她多画几幅,说是顾婉送的,可比宫里出的精品,质量还要高数倍。 顾婉无语,不过她自己亲自动手画这些东西,也是因为有趣儿,如今宫里宫廷画师弄出来的极品春宫图也就那么回事儿,不但人物不清晰,不漂亮,画得也算不上唯美,自然入不得顾婉这个曾经在后世打转一圈的女人的眼。 沐八既然好奇,顾婉干脆带着她一起,师姐妹两个躲在书房里画了三天的春宫图,连柳氏找人,都不能把八娘从书房拉出去。 事后,姜之寒姜状元看到妻子的陪嫁之物,如遭雷劈,傻了足足三日——确实冲击大了一点儿,他心目中温柔羞涩的娇美公主,居然也是大庸最常见的彪悍女人,奈何此时退货不能,也只有认下。 沐八娘出嫁之日,阴了足足有半月的天,终于放晴。 众人一个劲儿地恭维,说八娘好福气,喜庆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抛——能不好福气,钦天监那边儿忙活了好长时间,认认真真定下来的日子,要是不能晴空高照,沐延旭非要废掉整个钦天监不可! 八娘听得眉开眼笑,没有半点儿出嫁女儿的娇羞,在沐七背上,上花轿的时候,都不肯老实一些,柳氏也挺着肚子去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顾婉都担心她情绪起伏太大,伤到腹中的胎儿。RS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年节近 无论如何,沐八娘的婚事总算是忙完,沐家上下也少了一桩挂心事。(WwwSuimengcOM) 沐八娘成亲,便入了冬日,天气渐冷。 顾婉给儿子做了一双厚厚的鞋子,用的是商店里买的上好棉絮,穿在脚上,又软又舒服,虽然样式显得笨重了些许,留哥儿整个人裹在棉衣中,又穿上厚棉鞋,戴上棉帽子,整个人就跟个小棉球一般,总是圆滚滚滚成一团儿,分外可爱。 陈郡主看了欢喜,也要顾婉给她家阿平,阿安做了,用的是鲜亮的嫩黄的棉布做鞋面,一模一样,两个丫头同样的衣袍,同样的发饰,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站在一块儿,看得人不自觉欢喜起来。 只是这俩丫头再好,在顾玥心里,却还是两个小魔鬼。 “俩傻丫头就知道撒娇,整天缠着我,要这个又要那个,凡是好东西,只要她们俩见了,就没不被惦记的。” 顾玥撅着嘴,一个劲儿数落两个小丫头的不是。 顾婉一边儿听,一边儿笑,其实,最宠爱阿平,阿安的还是顾玥,三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顾玥像哥哥一般关爱两个妹妹,凡是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个先想着她们,记得有一次阿平吃多了糖果,牙痛的厉害,顾玥如此性子沉稳的孩子,竟然急得掉眼泪儿,愣是陪了小丫头一晚上,从那以后,就再不肯纵容她吃太多糖。 顾婉最后给顾玥做的鞋,还织了一件儿羊毛衫样的衣裳,羊毛昂贵,织得也极为细腻,顾婉织完,在脸上贴了贴,感觉不到半根儿毛刺,光滑温暖,正好让顾玥贴身穿。外面只要再加一件儿单衣,再冷的冬天也感觉不出冷。 顾玥喜欢的不行,缠着顾婉非要再要几套换洗,没办法。顾玥小朋友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死活不想让他娘亲把他裹成小时候那种棉球儿模样。 现在在大庸,毛衣,毛袜,甚至是毛线做的鞋子,都还算流行,不只是富贵人家。连穷苦人家也买得起,只是用料,不像贵族家庭那般精挑细选,织造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花色式样。 庄子里的大红薯丰收,顾婉特意挑选了几个,烤熟了送去皇宫,给柳氏换换口味儿。柳氏如今怀孕,胃口总不大好,也许是年纪大了。()容易疲累,宫里御厨换着花样做饭菜,她也吃不多,只是为着孩子,每日勉强进食。 晨吐也很严重,御医给开了止吐的医,可柳氏担心药物对腹中胎儿有影响,多不肯吃,这才没多长时间,还没过三个月。整个人便脸色蜡黄,难看的紧。 沐延旭非常担心,甚至相出,要下旨准许柳家的人进京来探望的法子。 柳氏娘家到还有些人,可都在涯州,距离遥远。她娘亲也已经去世多年,家里只有一个大哥还在,她和她嫂子的关系也不算和睦,这个时代,真正像顾婉一样幸运,姑嫂相处和谐的,毕竟是少数。 柳氏想了想,就不麻烦她大哥大嫂跑一趟,只答应尽量多吃东西。 顾婉也跟着发愁,顾不上什么规矩体统,没少准备新鲜下饭的配菜,拿去哄自家嫂子吃,这些都是当年陈文柔陈郡主试验过的,还真是挺能开胃。 柳氏吃了,也说好。 这日,顾婉烤的这几颗红薯,看着还挺不错,以前在二十一世纪,听老人们说,红薯这东西有养胎的作用,很适合孕妇吃,便用食盒装上,捧着进了宫。 顾婉到凤仪宫的时候,柳氏正歪在榻上读书。 一见顾婉,柳氏便笑道:“婉儿你可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看的话本,快给嫂子我找几本来。”她手里都是些寻常话本,故事不够新颖,甚至有很多是炒冷灶的东西,模仿顾婉新出的几个故事创作出来,一般人看看还行,可柳氏早被顾婉养叼了胃口,着实觉得无趣。 顾婉苦笑,写东西的速度,永远比不上读的速度快,而真正文采非凡的大名士,又没耐性写这些只能用来给人消遣的话本。 “行,过几天我给你再找几本看。”顾婉自己写肯定来不及,也只好从随身商店里多买一些,大不了买那些神怪灵异的虚幻故事,不让人看出出处。 得到顾婉的保证,柳氏才心满意足,这会儿手下人已经把顾婉带来的红薯检查完毕,还切成小块儿,搁在陶瓷的盘子里奉上,让柳氏能一块块儿夹着吃。 顾婉摇头:“别切了,吃红薯,还是自己抱着啃更香甜,还暖手。”红薯这东西,本就是自己拿着才好吃,切成块儿,跟水果似的,就变得没什么滋味。 柳氏到不在意,一连吃了两大块儿,还是顾婉叮嘱:“虽然甜,可这东西嫂子别多吃,吃饱了肚子,便更吃不下其它的饭。”虽说红薯对孕妇有好处,可吃了的确容易饱胀,柳氏本来就不大爱吃饭,再吃多了它,怕是更不愿意进餐。御医们根据皇后的身体状况,精心配制的饮食,还是要多吃些才好。 “嫂子要喜欢,就每日让小厨房做一个,一天吃一个,对身体挺好。” 柳氏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擦擦嘴,其实不是顾婉拿来的红薯当真那么好吃,只是她大鱼大肉的吃惯了,吃到点儿新鲜的,才觉得香。 不过,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又关心自己的孩子,当然不可能不听顾婉的话,毕竟,顾婉精通医术,柳氏不是不知道。 吃完红薯,宫女捧来热水,让皇后和七王妃洗漱。 柳氏就着水盆,擦了擦手,又净了面,这才重新歪在榻上,指着顾婉食盒里剩下的那一只大红薯,笑道:“这便是你们庄子上出产的那种高产作物听说不怎么挑地” 顾婉点头:“皇上已经下令推行,前年就在荆州那边儿开了一小口块儿试验田,产量高,需水也少,听说好些地方已经推行开了。” 简单说了几句,顾婉就把话题转到即将来到的新年上,那些正事,还是别拿来让柳氏劳心劳神,她现在属于保护动物,从身体到精神,都该好好保重。 说着说着,就说到留哥儿的名字,柳氏哭笑不得:“皇上也真胡闹,都多长时间,还不给留哥儿定个名字,真要等他长大不成宗正寺的人来问了许多遍了。” 顾婉也笑,她到不介意儿子晚一点儿起名儿,老辈人都说,有个贱名儿多叫叫,有利于孩子成长,还有些人家,因为儿子体弱多病,便从小当成女孩儿养,据说,当年留哥儿出生的时候,要不是他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身体健康,沐延旭都想采用这种法子了。 终于,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出马,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沐延旭‘力排众议’,给留哥儿确定了一个大名儿。 叫‘博雅’。 顾婉怎么听怎么别扭,总觉得这名字像个日本名字——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小说里安倍晴明的好基友,源博雅。 奈何圣旨以下,这名字在别人耳朵里又没那么糟糕,自然是不会有人允许她去给儿子改名,如果陈文柔知道她的心思,怕是会忍不住笑骂一句——不学无术。 博雅二字,分明是出自《杜林传》博雅多通,称为任职相。 这名字和沐延旭起的其它名字比起来,寓意当然算不上最好,却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刘衎和顾南几位老臣,都不愿意留哥儿风头太盛,担心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也怕荣宠太过,孩子将来不顺利。尤其是现在,皇后和宫中嫔妃接连有孕,留哥儿还担着皇帝宠爱的名头,实在不是一桩好事,便是沐延旭和柳氏不计较,也怕别有用心之人,造谣生事。 不管怎么说,留哥儿好歹是有了个名字,虽然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多少人去叫。 进了腊月,年节将近,宫务也忙了起来,柳氏都想硬撑着去帮忙,却马上被一群人压制,不说沐延旭不肯,便是她几个弟妹,也很担心。 “我的皇后娘娘,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这些差事谁不能做,哪里又用得着你了”顾婉蹙眉,“我看,你早早免了底下那群人的请安,好好歇着养胎要紧。” 宫里添了新人,还是刘家的女儿,身份贵重,位列昭仪,虽然柳氏总算不在意,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别扭,只要是女人,又有哪个当真乐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妻妾成群何况柳氏和沐延旭当年还是自己看对了眼,才成的亲,这么多年下来,说爱情可能有点儿矫情,但却是实心实意地把沐延旭当丈夫看待。 奈何沐延旭身为帝王,身为这个时代最典型的贤良皇后,柳氏也只有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自己要大度一些。 顾婉自己也忙,忙着走亲访友,应酬交际。好在以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和别人应酬,也是别人看她的脸色,不用她去特别在意别人的喜好,比往年要轻省一些。就是留哥儿,因为过了周岁,顾婉见客人的时候,偶尔也带着他一起,这小子生得太可爱,没少被各种年龄的异性揩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无弹窗)f(WwwCoM 小说网)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练字 “啊呜。(WWwsuiMENgcoM)”阿安一口啃留哥儿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水印儿。 留哥儿依旧只会咧开嘴傻笑,顾婉捂脸——儿子,你的便宜也未免太好占!不过,以阿安漂漂亮亮的容貌,到也说不上是谁便宜了谁! 陈文柔笑眯眯地把留哥儿抱到怀里,笑叹:“可惜啊,你生得太晚,要不然,我便让阿安给你当媳妇儿。” 留哥儿又给了她一手口水,甜甜糯糯地跟着学舌:“媳妇……”顾婉这阵子正教他说话,每日里娘俩的游戏,便是顾婉说一个单词,留哥儿跟着说一个。 满室哄堂大笑。 阿安也不羞恼,只抱着她姐姐阿平的胳膊,嘻嘻哈哈地隔着乐呵。陈文柔这一双女儿,阿平身为姐姐,性格温柔,阿安这个做妹妹的,却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喜欢说笑。 马上就要过年,陈文柔和顾婉正检查年货,正好想起皇后,干脆就把孩子们打包,带到皇后这儿,陪她说说话。 过年嘛,总要热闹一番。 凤仪宫所有帷帐,窗纱,都换上了浓艳的颜色,顾婉挺喜欢纱窗上的薄红,并不俗气,只显喜庆。 一屋子女人和小孩子围榻而坐,顾玥到不在,不是陈文柔不想拎着他,是这可怜孩子过年也不得清闲,正跟他家刘衎师父读书。(百度搜索:燃文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 顾婉从舅舅家出门时,正好看见顾玥蹲着马步在院子的石桌前练字,明明是寒冬腊月,可这孩子满头大汗。旁边立着两个小厮替他不停地擦汗。 这时候顾婉才觉得庆幸,她以前老认为自家师父严苛,却不曾想,师父待她已经是相当宽容。至少没让她练字练到手肿过,瞧顾玥这可怜娃,落到自家舅舅手里。不知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脱离苦海。 沐七看见了却是忍不住失笑,偷偷摸摸跟自家媳妇交代:“……师父这是心有怨念,他老人家就教了我这么一个弟子,偏偏写了一手拿不出去的烂字,他老人家一直觉得很没面子,尤其是在顾师面前。” 顾南和刘衎都是沐家的老人。刘衎擅长谋略,文章不错,还写得一手好字,顾南也是同样文武双全的人物,二人早年便彼此闻名。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算起来,顾南在沐家人心目中的地位,还远比不上刘衎,毕竟,刘衎是七王爷的师傅,而顾南充其量是七王府的客卿。但是,论起成就,刘衎虽然教出一个地位尊贵的沐延昭,可人家顾南却是大名士。门下弟子成名者众多,如今他开的集贤馆,更是能人辈出,朝廷上下,集贤馆出来的人占了至少一半好位置,这足以令其名满天下。 两个人如今年纪都大了。都有点儿退出政治舞台的意思,平日里消遣都差不多,去逛逛书局,到茶楼喝喝茶,大庸地方虽大,可能让这二人光顾的所在,就那么几个,所以他俩一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面总不好不打招呼。 只要打招呼,这样两个人就很容易成为朋友!文人凑在一起,还能说什么?除了谈经论典之外,也就是显摆显摆弟子,人家顾南随随便便拿出自家弟子写的文章,写得上佳者众多,偶尔有几篇只能算是中等的,让刘衎点评一二,给挑挑毛病,也是因为弟子的年龄太小,还不成熟,正该指点。 可刘衎,他徒弟到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写不出好文章——沐七过目不忘,过耳成诵,机敏聪慧,无论是谁,也不能说他的学问不好。 但是,他的文章没法看! 刘衎都没脸把他小时候写的‘作业’拿出来显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的字儿! 沐七的字当然不算很差,可绝对不能说好,尤其是在当世字写得数一数二,徒弟们的字也登堂入室的顾南面前,沐七那字,和七八岁的小儿写的,也没多大差别。刘衎哪有那个脸面,拿自家弟子的东西出来,真要拿出,那不是显摆,整个成了丢人现眼。 顾南是厚道人,他自己知道沐七的字不好,也知道他的本事不错——当年要不是被沐七说服,他还隐居呢,哪里会有如今的集贤馆存在? 刘衎还是感觉丢人,如今把所有力气都花费在了顾玥身上,务求顾玥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儿来。 沐七看着师父压榨顾玥,也不阻止,虽然他没练出一手好字,可他也明白,字是门面,能写漂亮的字儿,到哪儿都不吃亏。 到是顾婉听说了自家舅舅和顾南的‘较劲儿’,忍不住好笑,白了沐七一眼:“我舅舅不敢把你的文章给顾师看,我觉得,到不只是因为字,就是你的字不差,你的文章也算不上好。” 不是顾婉自傲,她接触的人里面,多是学问极好的,就是她哥哥,也被顾南调教的精通诗书,写得一手华丽的好文章,可沐七不同,他杂事颇多,于诗书方面,也就是个略通,放在寻常士子中间,可能还不至于露怯,但搁在集贤馆,就他的文章,立意再好,观点再出众新颖,以文章论,也是不合格。 顾婉都怀疑,当年顾师是不是早就想出山,才把沐七当成台阶,踩着就下来了,要不然,就他那文章水平,能打动得了天下闻名的名士顾南? 沐七闷咳,脸上略略有一点儿郁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说的是以前,现在我的文章写得绝对不错,连顾师也说好。” 其实,沐七他过目不忘,那些诗书,实在难不住他,只要他想记,看一遍就能记住,只是他习惯了处理各种琐碎细务,尤其是账目,最讨厌反复麻烦,喜欢的清晰明了,便是写文章,在他心里,也只是老老实实把要说的,该说的观点讲清楚,让人看明白就罢,于他,实在没必要去咬文嚼字,弄出华美的篇章! 说白了,放在二十一世纪,沐七就是个理工男,碰上文科博士,肯定得甘拜下风。 不喜欢,不代表不能,真要逼迫他去作出一份儿花团锦簇的文章来,不说能与顾安然这个极品的文士比,糊弄糊弄人,得个还不错的评价,到真不算困难。RQ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启蒙 天色渐黑,外面的宫灯被一盏盏点亮,绵延出一排长长的灯墙,蜿蜒曲折,十分壮观 “真好看”顾婉笑道。(WWwsuiMENgcoM) 凤仪宫里的宫灯,都是从顾婉的铺子里采购,就过年这一批货,让顾婉赚了不少,几乎比得上半年的销售额,只为这个,她多少也要夸赞几句。 柳氏望着阿平,阿安围着留哥儿玩闹,稍一不注意,留哥儿就差点儿从榻上一脚跌下去,结果被阿平一把接住,抱个满怀。她眉眼间便不自觉略显得柔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扭头:“婉儿,颖孺人最近怎么样我记得……前天礼王府才送了年礼,那母子俩也不容易。” 顾婉一怔摇头,“我到没注意。” 她并没有特别关注礼王府的事儿,不过想来颖孺人带着一个不能继承王府的孩子,日子不会太好过,但那又如何,至少他们衣食无忧,也不会有人去找麻烦,作践人,已经比千千万万的,虽是可能面临权贵压迫的寻常百姓,幸运得多。 若不是沐家厚道,颖儿姑娘与她的孩子,哪里有生存的可能 沐四会落到如此下场,是他自己的性格问题,有句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颖儿姑娘多少也有些责任。 沐家人再不习惯迁怒,心里也不可能没有怨恨。 沐延旭愿意让他们娘俩进京,还愿意庇护他们,已经是宽容,已经是看在死去的沐延晔的面子上,总不能还要求他,尽心尽力地替这母子二人谋划未来。 就顾婉来说,连沐延晔都不值得关注,何况是他的小妾和庶子就连颖儿有没有给他们王府送年礼,她也不知道。 平日里家中琐事都有宝笙打理。只有比较重要的才通知顾婉,显然,礼王府里的节礼这种事儿,远算不上什么要紧。 柳氏面上却露出几分不忍心。苦笑道:“年节过了,婉儿,你且替他寻一位先生吧,怎么说也是我沐家的血脉,可别荒废了学业。”她到底是要做娘的人,对孩子总多几分怜惜。(wwWsUiMeNGCom) 顾婉无所谓地点点头,只是罢了。集贤馆随便抓出个名列前茅的学生,都能给皇子当老师,何况一王爷庶子既然皇后开口,她便帮一帮忙也无妨,省得皇后为此劳神。 在凤仪宫里坐着闲聊片刻,回到家,顾婉就随手给顾南传了封信,顾南想了想。貌似手底下还有两三个运气不大好,没有入仕的弟子在,干脆推荐去教礼王府的那位小公子。别的不说,沐家人一向大方,束脩总不会少,厩米贵,居大不易,能添点儿进项,也是好事。 且不说颖儿迎接先生时的心情如何复杂,转眼就到了新年。 沐延旭也早早封印,呆在大兴宫给大臣们写‘福’字儿,说来。这时节本没有皇帝赐福这一道程序,还是当年在涯州,顾婉和沐七先写了许多福字送人,后来沐延旭才为表示恩宠,也特意抽出时间写几张福字儿送给弟弟们。 只是近来沐延旭却有些后悔,以往只写给几位王爷和宗室里的亲属。沐延旭随便写,能拿得出手便好,可后来皇后提议,也给亲近的重臣赠送,由皇帝赐福,兆头又好,还很体面,沐延旭没当回事儿,就答应了。 但一开始写,沐延旭就发现不对,赐福并不能厚此薄彼,政事堂一群人,加上其他的地位比较高的重臣,还有勋贵之家,甚至是世家大族,真要写福字,不花个一两天的时间专门写,根本完成不了,而且,给手底下的臣子赐福,写的字总不能太差。 沐延旭本人的书法一般,可过了两个年,愣是把这个‘福’字写得连白玄清,沈况,顾南这等大书法家,也甘拜下风。 由此可见,他得练习过多少次,才能有此成就 沐延旭就是再后悔,可那么多人期待着,只要得到皇帝墨宝,就兴高采烈地供起来,他也不好意思说此事作罢。 一直到年三十,沐延旭才辛辛苦苦地将各家的福字都送了去,松了口气,转头又得准备大宴。这种年终大宴,便是皇后身怀六甲,按规矩也要出席,顾婉身为七王妃,坐得靠前,就挨着皇后,正好也能享受到厨子专门给皇后做出来的温热的美味佳肴,不必和大部分客人一样吃冷食。所以这一年的年夜宴,顾婉到过得不错。 柳氏心软,夜宴虽然颖儿姑娘绝对别想参加,却请了余哥儿。 顾婉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孩子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坐在宗室子弟中间,几乎没什么人跟他搭话,整个人跟不存在似的。 柳氏叹气,特意赐给他了两碗菜,说是看他喜欢吃,实际上是给他长脸。 那余哥儿起身谢恩,顾婉才瞧见他的面容,这孩子长相还真不错,虽然眉眼间过于懦弱,气质也差了些,可五官精致,竟然集合了沐延晔与颖儿的优点,如果再大方活泼些,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 柳氏见到的他的五官,心更柔了几分,还赏了不少笔墨纸砚,甚至把他叫到身边,殷殷叮嘱,要他好好读书习武。 这么一折腾,周围的人看着孩子的目光,到少了几分别扭。渐渐地,也有人与他说说笑笑。 柳氏莞尔,拉着顾婉低声道:“前几日几位侯府夫人进宫给我请安,拐弯抹角地说起,也希望替孩子请个好先生,大约是你给余哥儿请先生的事儿传了出去,他们也打集贤馆的主意。” 顾婉也笑了。他们也未必是找不到好先生,只是希望借助集贤馆之势罢了。 集贤馆现在声名卓著,出来的都是精英,在朝野地位崇高,任谁都希望早点儿扯上些关系,将来无论是想进入集贤馆就读,或是入仕做官,总有好处。 便是勋贵人家出来的子弟,不必参加科举,便能入仕,可名额毕竟有限,也只有袭爵的嫡长子才有此等机会,可谁家又能只有一个儿子再说,身为家主,没准儿还有疼爱的庶子,身为父母,自然要给孩子们打算。 顾婉琢磨了下,笑道:“咱们大庆朝能读得了书的人,还是太少。”集贤馆虽说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毕竟属于‘大学’,只有学有所成者,才能进入,可不会给人。而大庆朝的国子学更是有功名之后才能入读。 大庆朝各个州县,也有官学私塾在,但一来不是寻常百姓能去读,二来,数量太少,根本就不够用。 说让天下人都能读书明理,那便是圣人也做不到,愚民思想,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深入人心的,统治阶层总觉得,老百姓读书太多,便不容易统治,哪怕是开明如沐家,再希望世家与寒士达成平衡,也不可能会愿意让天下所有人都读书明理。 再说读书人多了,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职位去安置 她顾婉,最多也就管管自家的人,保证自家的人,连仆役在内,都能识字,别的,她一个妇人,也没本事去做。 “是啊,连咱们宗室的孩子们,勋贵人家的孩子们,到了读书的年纪,想请个好先生都不容易。”柳氏心有戚戚,真正才高八斗的大名士,除非遇见资质的特别好的,绝不会去给人,那些愿意给孩子的,无不是学问不怎么样的落魄读书人。 世家大族还好,底蕴深厚,家里随便一个长辈,就能做了这点儿事儿,可因功绩被封爵的勋贵人家,家里人连字都认不全,想要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肯定要让他们读书,花钱请先生到不难,难的却是请一个能比得上世家大族的好先生。 如今才开国,勋贵人家的人反而更有上进心,他们中有些眼力的,都会重视孩子的教育,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就是——‘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因为科举制度日趋完善,目光远大的勋贵人家,已经开始和世家一般,开办家学,从子弟读书,只是底蕴这个问题,实在不是钱财能够解决的,世家大族能请来的先生,勋贵人家肯定请不来,想要开办一个好的,能出成绩的家学,着实不易。 顾婉蹙眉,低声道:“嫂子,以前你和圣人没有子女,自然不必在意,但现在您马上要有孩子,需得好好掌眼,选个好先生。” 柳氏郑重地点头。 顾婉又是一笑,低声道:“不如由朝廷出面,开办学堂,让皇室和宗室,以及勋贵人家的孩子在一起读书,一来能请到大名士为孩子们,二来把他们聚在一起,有竞争,有对比,说不得能让下一代孩子更有上进心。” 她只是随意这么一提,柳氏却上了心,暗自思量回去和圣人商量一下,反正宫里有了皇子,也是要的,前朝不是也专门设了金秀斋,故子们接受教育只是沐家一直没有嫡子出生,沐延旭和柳氏,才忽视了这一点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无弹窗)f(WwwCoM 小说网)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一年 几个大庆朝地位最尊贵的女子,说着闲话,吃着香喷喷的饭菜,渐渐都安静下来。(wWWsUImEngcOM) 今年一年纷争不断,好不容易边疆事了,京城事罢,年节大宴,比往年更多了几分喜庆。 笙歌漫舞,太平盛世! 顾婉喝了一点儿酒,酒是好酒,并不醉人,但那种微醺的滋味儿,却让人沉湎其中,她撑着下巴,举目远眺。 祈安大殿,灯火漫天,长长的玉阶,铺着鲜红亮丽的毡毯,大盆的鲜花盆景,在这样的冬日里,开得茂盛,仿佛踩着祥云飞舞的舞姬,伴着一流的琴曲,甩袖而舞。 顾婉侧耳倾听,只觉得那丝竹声,声声入耳,衬托得大殿中众人的笑脸,更显开怀。 其他人大概心情也不错,至少皇帝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以前隐约流露出来的那点儿假假的不耐烦。 半夜,看过那一场光彩夺目的烟花,宴会终于结束,顾婉亲自扶着柳氏,把她护送到步辇上,叮嘱宫人们路上小心,才自己也乘了辇车,离开皇宫。 沐七离开更早一点儿,就在皇宫门口等她。 那人没坐在车上,而是站在树下,身上穿着玄色的官服,只是平平常常地站在那里,披星戴月,但顾婉却觉得,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比这个男人,风仪更美。 除夕夜,大庸难得没有宵禁。 车帘垂落,隔着薄薄的窗纱,顾婉依稀看到平坦的街道。耳边听着车轮碾压在青石地面上的嘈杂声响,因为是内城,居住的多为王公国戚,即使是本该热闹的除夕。也显得静谧。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就回到七王府。 沐七下车,扶着顾婉的手,笑眯眯地把她抱下来,他浓密漆黑的发,垂在顾婉的肩膀上,带着一股迷人的暗香。这香还是顾婉亲手替他熏的,最符合她的喜好,此时闻到,自是感觉十分的惬意。 因为是年节。沐七不用工作,难得有闲暇,整日陪着顾婉和留哥儿。只是这年节,过得太快,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宝笙带着一群小丫头,和顾婉一起,煮了各种馅儿的元宵。 不到晚上,王府上下所有人等,就每人盛了一碗,顾婉和沐七也拿青花的瓷碗装了几个,白色的小圆球,配着素雅的碗筷。(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精致漂亮。 沐七瞧着欢喜,一口吞了俩,结果有点儿噎得慌,连灌了两碗汤,还觉得元宵堵在嗓子眼下不去。顾婉失笑。细嚼慢咽,小口小口地品尝了五个。擦了擦嘴,窈窕地回屋,只留下沐七望着锅里的美味干瞪眼。 过年其实很累,不只是平民百姓家累,皇室贵族更是累得很,大概也只有无忧无虑的孩子,才是真心欢喜。 年节过去,沐七为自家又要被皇上抓去当苦力而愁眉苦脸,顾婉到是松了口气,虽然平日里的应酬也不少,可过年的时候真是太多,多到让人心烦气躁。 春节一过,很快就是春暖花开。 也许是沐延旭早就有想法,也许是柳氏吹了耳边风,一过年,他就吩咐下去,让沐家宗室里的孩子们无分男女,年满五岁,都入宫读书。 特意开辟出一个永安宫和长乐宫,作为宗室子弟读书之所,永安宫收男孩子,而长乐宫则收女孩子。 这旨意一下,有人称赞,也有溺爱孩子的人家心里不乐意,男孩儿还好,可是女孩子也入宫读书,就有家长担心孩子的名声,虽然不在一个宫里,可平常有很多大课,看样子很可能一起上,见面的时候也多,万一对名声有影响,那可怎么了得。 再者,谁知道皇宫里教导的东西,是不是合适,是不是女儿能用的上,女孩子要学的东西,像顾南和刘衎那等大名士,恐怕也不知道吧。 不过沐延旭也不强求,全凭自愿,现在宗室的孩子们还少,都入宫读书也不显得拥挤,可再过上十几年,宗室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恐怕想让大家都入宫读书,也做不到了。 还真有不少人担心孩子吃苦,不乐意的,所以,这一年入宫读书的适龄宗室子弟,差不多连一半都不到,女孩子更少,只有三个。 数年之后,凡是入宫读书的宗室子弟,不是自己上进,挣出前程,就是靠着同学的提点,混得相当不错,甚至还有好些本没有袭爵资格的子弟,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爵位。 而那入宫读书的女孩子,不但学识出众,让人佩服,还都得到了极好的婚事——柳氏亲自做媒,那婚事哪能差的了。 况且她们在宫中,时常能随着皇后见命妇,又被教导得知书达理,自然会被人看中。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女孩子的交际应酬,至关重要,不但要看这个女孩子本身是不是好的,也要看她能带来什么样的人际关系,有多少手帕交,至交好友都嫁娶了什么样的人家。 很显然,养在皇宫,和这个国家最上层的一群人关系密切,这样的女孩儿,绝对拿得出手,别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以前不乐意孩子入宫读书的家长也动了心,但这时候,入宫读书,已经不那么容易。 至于先生,沐延旭挑中顾南和刘衎,其他的先生全权由他二人做主。当然,说是挑中这两个人,也就是他们管理一下,根本不可能让这两个当世大名士真跑去给一帮小学生启蒙,能偶尔闲暇时去指点指点,就够一群宗室子弟受用无穷。 顾婉得到消息,绝对等留哥儿到了年纪,给他启蒙之后,也把他送去皇宫读书。 她在后世听说,清朝康熙年间的皇子读书,十分的艰苦,在皇宫里生活更是不容易,可顾婉还是觉得,启蒙教育就是应该严厉,才能把基础打好,才能让孩子们不觉得学习是辛苦,就如她自己,当初陈郡主给她启蒙的时候,也是各种压迫,她还不是顺顺利利地过来了? 至于皇宫环境复杂,那也无所谓,能在复杂的地方混出来,在到别的相对简单的环境中去,便很容易过得如鱼得水。 再说,以留哥儿的身份,难道还能受委屈不成?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暑期,京城一众权贵,包括皇帝在内,本来都应该去庄子里避暑,但因为柳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眼看着要瓜熟蒂落,皇帝大手一挥,今年不去避暑了,皇帝都不去,这些要靠皇帝吃饭的大臣们,又哪里能私自跑走。 顾婉到还好,王府不缺冰块儿,热了大不了多用些冰,可其他大臣就凄惨无比,热的不行,还是得忍着。 沐延旭和沐延昭这哥俩偶尔还凑在一块儿说笑,看热闹。 顾婉和柳氏都对他们的恶趣味十分无语。 沐延旭只是皱眉道:“当初我看他们热得厉害,就说让他们少系几颗扣子,要不然在大殿摆上几盆冰,政事堂那群老顽固到好,非说不能君前失仪,又说不可浪费……那就让他们热着吧!” 其实,沐延旭上朝穿的衣服更笨重,但他一路走来,有人给打扇,有人给准备凉茶,又是乘车,路途也比较近,再者,衣服用料都好,透风透气,他本人也是习武之人,到还不算难捱,可这些大臣不同,距离遥远,入宫就得下车步行,又要提前等候,各种闷热,真是折磨死人。 后来沐延旭还是担心出事儿,每逢夏日,便自作主张在大殿里多搁置冰盆儿,那些忍受不了热气,差点儿昏厥的可怜大臣们,终于不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了。 到了六月,柳氏已经怀孕九个月,她是正正经经的高龄产妇,身份又贵重,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如临大敌。 柳氏也不觉有些紧张,顾婉就被她扯着小声问过,问这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婉只能苦笑,她是听说有些神医能单凭诊脉,就诊断出孩子的性别,奈何她远算不上神医,也没见过这样能耐的医生。 至少,名满天下的薛神医和药王,就做不到。 不只是柳氏,便是沐延旭也偷偷问了太医,得到的依旧是模棱两可的说法,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两个人反而不再着急。 柳氏总是一脸慈爱地抚摸肚子,拉着顾婉说笑:“儿子也罢,女儿也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么一把年纪,能得到个孩子,已经是老天爷恩赐,哪里还能想太多。” 顾婉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猜测皇后这一胎是个女儿,不是她自己看出来的,而是皇后身边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看出来的,只是都不敢跟皇后说。顾婉虽然不知道这种看出来的结果是不是可信,但这些人敢说出口,想必总有几分把握。 听了那些嬷嬷的说法,连顾婉都有一丁点儿失望,虽说她并不重男轻女,甚至相对还挺喜欢女儿,可是现在,皇帝和皇后,的的确确最需要一个儿子。 虽然柳氏口中说,后宫还有两个孕妇在,三个里面,总不会都是女儿,顾婉却觉得,还是中宫有子,更为妥当。(。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妹 果然是天不从人愿,到了七月,柳氏生下一女,取名荣喜。(wWwsUImengCOm) 女儿到健康,可到底不是男孩儿,沐延旭心里难受了那么一下,哀叹半天,回去还得安慰因为没生儿子略有抑郁的妻子。 “没事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这么大把年纪,能有个小闺女已是好事儿,何苦想那么多,再不行,等周妃和孙美人生产,若得儿子,抱养在你名下,咱们大庆朝也就不算后继无人。” 沐延旭这种安慰话,听在柳氏耳朵里,是真没觉得怎么安慰,不过,她这会儿是真盼望剩下两个孕妇能得个儿子,就是心里泛酸,柳氏也没想着让自家丈夫一生无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妹哪怕沐延旭不是皇帝,只是沐家的嫡长子,他也必须有一个儿子才行。 顾婉听到消息,和沐七商量了一下,备了礼物,去见柳氏, 柳氏这时已经缓过劲儿来,毕竟是自己生的闺女,就是有点儿不甘心,也怪不到闺女身上,奶娘,嬷嬷都早就准备好了。便是各种小衣裳,小褥子,也是早早做好的。 只是当时不知男女,做的时候是两个样式,现在其中一套只能压箱底,柳氏看着精致的男孩子穿的小衣裳,目光有些凝滞。 顾婉笑眯眯从奶娘手里接过荣喜,看她眼睛还睁不大开,小脸红嘟嘟,虽然皮肤略有点儿皱皱巴巴,却也着实可爱,不觉笑道:“荣喜长得像嫂子。将来已经是个漂亮公主。” 柳氏猛然回神,心下惭愧,连忙把孩子抱入怀中,掂了掂。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皇后坐月子,却也没有落了对周妃和孙美人的关注,要求太医三日一诊平安脉。给两个孕妇用的东西,必须提前由太医检查过,确定并无任何对胎儿不利的东西混进去,就是外面的朝臣,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妹也都说皇后贤德,关爱众妃。 不过半月,周妃和孙美人先后生产。 也不知是不是皇宫的风水不好。还是这群女人菩萨拜得不够虔诚,这两个居然也都生的是女儿,而且,孙美人的女儿还病病歪歪,一落地。便是养不活的模样。 不说沐延旭,连柳氏都失望不已。(Www.Com) 周妃和孙美人到是好一点儿,她们毕竟还年轻,只要皇帝还没老到不能生,那她们就还有希望。 满朝的文武大臣,也因为皇帝依旧无子,别扭了片刻,却也有一些人松了口气,继续把自家的闺女。或者亲戚家的闺女拾掇得漂漂亮亮,带到宫中去显摆。 若是女儿进宫,一举得男,说不定就会被立为太子,皇帝的年纪毕竟是不小了,要知道。沐延旭可是比他七弟沐延昭大二十多岁。如今虽然算不上年老体衰,却也开始精力不济,时常生病,再看沐家人相对比较短的寿数,沐延旭还能再活十几年,已经算是不错,再不赶紧生下继承人,将来真弄到主少国疑,大臣不附,百姓不信的地步,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说不得就要有波折。 听说宫里又添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也没生下来,顾婉抱着留哥儿,默默无言。 沐延昭也只能苦笑,但好歹宫里有孩子诞生,就是好事儿,总算能看得到希望。 这一次,王公大臣们再一次提议要选聘淑女为妃,沐延旭和柳氏都没有拒绝,刘贵妃入宫不到一年,便又有三位被礼聘入宫。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一个为唐家三女,才学出众,被聘为才人,还有两个是一对儿堂姐妹,吴家的闺女,不为别的,只因为吴家向来多子,吴夫人在四十高龄时,还生下了她第六个儿子。 自从礼聘了这几个美人进宫,沐延旭的脸上,总带着几分莫名的尴尬。 顾婉为柳氏难过之余,甚至也有点儿可怜他,这个时代的男人,尤其是皇帝,虽然多是有很多美妾,可自己想纳妾,与别人逼着纳妾,那种感觉绝对不一样,现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关注沐延旭的后院儿,说不定他哪一天去了哪个妃子的寝宫,立马就有人飞马传到宫外! 后院透明的皇帝,其各种悲催,实在不是外人能够理解的,便是被美人环绕,也算不上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好事儿。 “皇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婉儿放心,我绝不会向大哥一样。”沐七揽着妻子的腰身,和她一起逗弄在榻上爬来爬去的留哥儿。 顾婉瞧他眉眼认真,不由失笑,点了点留哥儿亮晶晶的小鼻子,“那也不是你的功劳,首功该记在咱们留哥儿头上,要是没有留哥儿,你能坚持一年两年,绝对坚持不了十年八年。” 沐七蹙眉:“我就这般不可信?” “不是你不可信,而是你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你任性妄为。”顾婉吐出口气,笑道,“我的确信你,可你真要无子,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理。” 别看现在沐延旭待顾婉不错,甚至能说一个好,但若是顾婉没有生下儿子,他肯定会想法子给自家弟弟的房里加几个侍妾,要是沐七不愿意,沐延旭大概不会怪他疼爱到大的弟弟,只会怨顾婉! 不能说沐延旭错了,毕竟这是个妾通买卖的时代,他送几个妾给沐七,和物件儿也差不多,就是顾婉,也只能承情谢恩。 沐七拉着妻子的一缕秀发,在指尖绕来绕去,脸上略带了几分惆怅:“……婉儿,咱们在一起许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竟然不知,你心里居然也是有过不安的。” 他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保证的话,只是微笑,“律法规定,庶子不能袭爵,就是你没有生下留哥儿,我也不会纳妾,也不会想要个没什么大用的庶子。” 他这话略有些冷酷,却是让顾婉没来由的心里一软,调笑道:“当初我家舅舅坚持议定的,庶子不能袭爵的律法,果然是高瞻远瞩,真让我们做人家正室夫人的女人称心如意,要不然,天下的正室,都要担心自己孩子的地位,天下的庶子,恐也要动歪心思,说不得要闹得各处都家宅不宁!” 皇后生女已是定局,多想无益,宫里的是是非非,到底和七王府没多大关系。 到是四月刚过,定州那边儿传来好消息。 冬日里白玄清,洛红缨,欧和联手发动的几场大战,达瓦族连战连败,老巢被抄了三次,壮丁死去不少,过了一冬天,又把储存的粮食都吃用干净了,而且,洛红缨加强了防守,沐延旭又特意调了镇西军过去,把边疆防得油泼不进,想抢劫都难,达瓦族的桀骜,终于认清形势,上书求和。 这一次桀骜是彻底战败,沐延旭自然不会客气,肯定要狮子大开口,既定方针便是达瓦族称臣,从此由朝廷开始掌控达瓦族的首领更替。 当然,这并不容易,毕竟达瓦族也不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不过,即使达不到目的,至少也能从对方身上刮下一层油。 接下来只剩下谈判,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双方的文臣慢慢去磨,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结果,到是顾安然的伤养好了,得以回京。 这家伙回到家,他们家顾玥差点儿没把他当成登徒子给打出家门,幸亏方素眼睛还算好使,愣是从胡子拉碴,又黑又瘦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家男人温润尔雅的影子。 顾安然好好洗了个澡,整个人收拾干净,这才去王府看妹妹和小外甥。 他从定州带回来一张全须全尾的狐狸皮,雪白雪白的,看毛色好的不行,拿来送给顾婉做衣服穿。 像这么一张皮子,在大庸至少要卖到百两以上,但是在定州,顾安然花了十二两银子,就拿到了手,差价十分的大。 顾婉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商队有定州一条线,年年往返好多次,这毛皮别人觉得新奇,可我的店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好几张,这些年我嫂子给你做的大氅,披风,皮袍子,不都是从我店里拿的货,你千里迢迢,费这个事儿干嘛!” 顾安然眨眨眼,失笑:“在街上看到了,又这么便宜,便忍不住买下,还真没注意……我还给师父带了张虎皮呢。” 顾婉摇头,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皮子在大庸确实是好东西,即使没必要,也是顾安然的一番心意。 两兄妹好长时间没见面,顾婉特意温了壶顾安然最爱喝的果酒,一边儿喝酒一边闲聊。 虽说顾安然上一次也去了战场,而且还染上疫病,曾经生命垂危,但他那一次,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踏上战场。 这一次的战场之行,却不同于上次,他的变化很大,眉眼间的温润里,添加了少许的粗犷,身上有一种文人身上少见的锋芒。 杀过人,见过血,果然不同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带着四十多个受了伤,不得不离开军队的兵士。 顾安然喝了杯酒,脸上略染了几分红,“不知道朝廷怎么安置他们……”RQ!!! 第二百四十章 善心 “最后一战,不过是寻常小战斗,洛红缨洛将军亲自带兵出战,灭了达瓦族三千人,抓了一千俘虏,可是,咱们当场阵亡两千,七百人受伤,其中重伤,身体残缺的,也多达百人。(WwwSuimengcOM)” 顾安然眉眼暗淡无光,苦笑,“在大庸张灯结彩,高歌漫舞,庆祝大胜,谁又知道这场胜利,咱们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就如此。”顾婉叹气,大庆朝还算好,沐家一向注重武功,对武将分外优厚,虽说有些世家看不起武人粗鄙,但到底起码的尊重还在。 当年她在二十一世纪读诗书,看到大部分朝代都是重文轻武,将军一场血战,不但要顾忌敌第二百四十章 善心人,还要谄媚文官,其中的酸楚痛苦,实非局外人能够了解。 “我这次接应粮饷出事,身边的弟兄们也伤了几十多个,有些没有家眷,孤家寡人一个,离开军队恐怕也是生计艰难,这次回京,我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顾安然按了按眉心,只是,把人带回来容易,安置却难。如果只是这几十个,受伤还不算太重,到不算大事儿,送到沐家商行或者镖局之类,也算是谋了个不错的出路。 但那些真正重伤到身体残缺,甚至断手断脚,不良于行的人,却不那么容易安置了。 要是白养着这些人,不说养不过来,便是这些士兵心里也不会舒服,说不定还容易招惹事端,但要给他们找个活计。(wWWsUImEngcOM)又有什么工作能让残疾人做? 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时代,哪怕只是破了相,都为人诟病。何况肢体残缺? 如今对伤残士兵的处置,便是以沐家的仁义,也仅仅是一次性给一笔补偿银子。便送人回原籍,不说那些没有家人,孤苦伶仃的,便是有家人的兵士,在家第二百四十章 善心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父母还好。要是家里有兄弟姐妹,早晚会觉得累赘,心地善良的,就算心里不舒服,也能忍下来。要是碰到不好的亲人,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怕没人能够忍受。 所以,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宁愿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重伤而回。 自从顾婉那军队急救的法子,在军队里扩散,纵然是救回许多条性命,功德无量。却也更多了些战争伤残的兵士,需要安置。 当然,即使顾婉知道这一点儿,她也不会觉得战场上不该有急救手段,就应该任凭受伤的战士死去,无论如何。生命总是贵重的。 顾安然回京,一连数日,四处奔波,把自己带回来的四十几人,介绍到沐家的商行,镖局,还有其他的商铺去做了护卫,忙完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顾婉却觉得,在伤残士兵的安置上,朝廷应该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一场大胜仗之后,沐延旭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宗室贵族祭天酬神,封赏功臣,还亲自给死去的将士写了祭文,甚至听从顾婉在柳氏耳边偶尔的闲话,就在皇家陵园旁边,建了一座陵园,立下石碑,记录所有为大庆朝战死将士的姓名。 若是有无家可归的兵士,连坟墓都可设在此处,受满朝文武大臣,年年祭拜,这道旨意一下,自然是大快人心,便是有家有族的兵士,也愿意在万一身死后,埋葬在这座陵园,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沾一点儿天子的龙气。 沐延旭做的可谓不错,顾婉却觉得,不能只想着功臣大将,和死去的人,活着的,为国伤残,没有生活能力的这一部分,也不该被忽视。 “那些真正重伤,没有自理能力的兵士,不如把一次性给的银子,变成一次性给出一部分,然后再每个月都给一部分,好让他们能活下去,那些还有自理能力的,一次性全部发放到也无妨。” 顾婉这日送走了顾安然,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好歹也从后世走了一圈儿,要是连这个都不能提醒沐七,也未免太没用,便把沐七从书房里抓出来,一起商量。 沐七连连点头,隔天便去沐延旭耳朵边唠叨。 当然,这种事儿皇帝也不能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还是要拿到朝堂上讨论,讨论了两天,还是支持的人占大多数。 只是,皇帝一句话要改变规矩简单,实行起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一次性发放多少,每个月又要给多少,这些都得商量,还要看国家财政。 朝堂上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顾婉到是先和自家大哥,舅舅商量着,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让大庸的这些世家大族,拿出钱帮助残疾士兵,还把那些找不到活的兵士集中起来,找人教给他们一技之长,即使是保镖,会当保镖的,和不会当的,也是大有不同,如果能多学点儿东西,对这些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婉提出这一点儿的本心,其实只是帮助受伤的兵士更好的回归正常生活,但到了刘衎那儿,就变得更完善了些,不但是从边疆回来的兵士,就连没有地,在街上找灵活做的那些人,只要愿意,他也找人教导,甚至是有人想学杀猪的手艺,他都不嫌粗鄙,替对方设法。 按照刘衎的说法,街面上闲人太多,就容易出乱子,要是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规规矩矩的,就天下太平了。 这些经历过血战的兵士,最珍惜得来不易的平淡生活,多数都意志坚定,不怕苦,不怕累,还有着服从命令的好习惯,其实,真是不错的手下人选。 顾婉自己假公济私,从中挑选品性最好,本事不错的,教导好了,送到自家的铺子,或者庄子上去,看家护院,都是好把式,用起来也放心。这到不算新鲜事儿,别的世家大族也有用退下来的兵士当家丁护院的习惯。 不过,有一点儿顾婉却没想到,因为只是想给受伤的兵士一个谋生手段,所谓的教导,当然不会是教给他们四书五经,教的反而是如今不大被重视的医术,木工,打铁,算术,经商,管家之类的,形成规模之后,却是无意间弄出一个很类似后世技校的学堂。RQ!!! 第二百四十一章 饮酒 顾婉多年前曾有过的,办学的念头,却在这不经意间走出了第一步。 虽然,这时候还并不为人重视,可十年百年下去,确实让很多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得以传承下去,没有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洛红缨和白玄清一群将领,终于得以返回厩。 大军进入大庸那一日,沐延旭带着几个弟弟,还有满朝文武大臣亲自出京三十里迎接,大庸万人空巷,围观者众多。连顾婉,都忍不纵着马车跑去偷看。 如今是夏天,厩街面上却是颇带了几分湿润,显然是早就洒水净道。 大庆朝,尤其是大庸,对老百姓向来没有恨严苛的规矩,这会儿大军返京,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顾婉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留哥儿,周围多是和她一样闲着没事儿干,跑来凑热闹的贵妇人,酒楼茶寮,数不清的男女老少说说笑笑,一派轻松。 隐隐有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顾婉撩开车帘儿,远远望去,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她早就见惯了的,朱色的大旗,旌旗飘扬,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大庆’,格外夺目。 后面还有镇西军和沐家军的旗帜,再后面则挑着各个将军的的字号。 由大车押运回来的战利品,更是堆得仿佛高耸入云,大件儿的古董珍宝,也没有用布料遮盖,就这般敞开了让所有人参观。 不过大军包围中,还是大庸城内。想必不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王妃,洛将军来了。”宝笙低声提醒,顾婉微笑,果然。一队骑着白马,身着锁子甲的兵士快马而来,领头的便是洛红缨。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不显老,一身大红的披风,背脊挺直,面上却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美艳秀丽。 显然,很多没见过洛将军本人的老百姓。都大为惊讶——原来这人竟不是虎背熊腰,三头六臂,身高八尺的壮实女人 顾婉皱眉,隐约能听到有些男人带了几分桃色的笑话。 她心里不觉有些悲伤,哪怕在这个礼教大防还不恨严苛的时代。女人依旧处于绝对的弱势,只因为洛红缨是女人,无论她立了多大的功劳,无论她怎样浴血拼杀,便是寻常百姓,对她也缺少恭敬。 “罢了,回吧。” 不等洛红缨的马走远,顾婉先落下车帘,再没有围观的兴致。 除了大军之外。洛红缨还带回来近千具尸体,都是战死沙场的战士的遗骸,如今是夏日,尸体不宜久放,大军进京的第二日,沐延旭便让战士的遗骨入了陵园。 那天夜里。一切仪式完了,顾婉单独随着沐七去祭拜,洛红缨,白玄清,欧和都在,欧和与白玄清见到顾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唯有洛红缨,拉着顾婉喝了一夜的酒。 就在这刚刚埋葬了战士遗骨的陵园。 宝笙忍不住低声劝说:“陵园里阴寒,王妃若是想和洛将军相聚,不如回王府去?”这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她家王妃身份贵重,怎么能在这里多呆? 即使是宝笙,呆在这种地方,也忍不住心中发毛,毕竟,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挺深入人心,至少,宝笙就很相信。 顾婉却不以为意:“若真是英灵不灭,正好与我们共谋一醉” 洛红缨大笑,连声道好,这一刻,她脸上到消除了几分女儿的文静,多了几分豪气。 这一夜月光极好,映照得洛红缨面颊桃红。 顾婉想,洛红缨真是美人,那种浴血拼杀留下来的刚硬,和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和在一起,并不突兀,只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妙的魅力,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 洛红缨喝醉了,大夏天里吟唱的诗词,竟是让人看到的风雪漫天。 “我讨厌有人死去,可每一次出战,总有曾经依靠过的兄弟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百般思念的佳人,恶来也死了……他那个混蛋日日找死,死了到不稀奇。” 洛红缨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座无名墓碑上,顾婉也跟着看过去,她记得这个风恶来,一个所谓的挑起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他的死亡,说不上什么冤枉不冤枉,固然是朝中有人觉得他碍眼,是个只会挑事儿的刺头,故意把乱七八糟危险的任务扔到他的头上,可他要是想活着,总会有办法,奈何这人就是个只会蛮干,不计生死的混蛋。就如洛红缨所言,一个人若是自己找死,别人哪里又救得了? 洛红缨低笑:“他好歹是作为英雄,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也算得偿所愿,不至于心怀遗憾。” 吹了一夜的风,回到王府,顾婉竟然没生病,只是不知是不是精神疲累,浑身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懒在家里好几日。正好沐延昭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很难得的陪着顾婉在屋子里犯懒。 今年的夏日居然不大热,可阳光却极好。 “啊呜。” 一口香喷喷的肉粥从留哥儿眼前晃过,又转回去进了沐七的嘴。 留哥儿忽闪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瓷勺子里,香气四溢的肉粥,一丝水渍从眸子中晕开,泪珠要落不落,委屈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偏偏沐七一脸得意洋洋,顾婉也只是抿嘴偷笑。 奶娘和宝笙就是心疼自家小主子,也只能站在一边儿干瞪眼,到底不敢冲上去和‘恶势力’作斗争,救小主子脱离苦海。 终于,救苦救难的陈郡主和方素联袂而来,身边各带了两只小萝莉和一个小正太。 陈郡主一把捞起被逗得惨兮兮的泪包儿,夺过沐七手里的肉粥,捣得更碎一些,喂了留哥儿一口,幸伙到不记仇,吃饱喝足,照样伸长了爪子要沐七这个当爹的抱。 沐七飞了顾婉一眼,分外得意,别看平日里儿子跟着顾婉的时间长,可还是和他这个做爹的更亲密。 顾婉也不以为意,男孩儿嘛,与父亲更亲近并无坏处,再说,比起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儿子,显然,她更喜欢逗弄小正太和小萝莉。 尤其是这一对儿萝莉,长得一模一样,再让顾婉领着戴上一样的首饰,穿上一样的漂亮衣裙,踩着高高的,类似高跟鞋的木屐,华华丽丽地站出来,萌人程度,便是见多识广的顾婉也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揉搓一阵。 “行了,别只顾着折腾我家闺女,你家庄子上的管家都等了大半个时辰。” 刚才陈文柔和方素过来,王府庄子上的管事就在偏厅里乐呵呵地吃茶聊天,一群王府的奴才在围观。陈文柔就知道,顾婉又只顾着和她儿子玩,怠慢正事儿了。 “以前你这孩子学管家的时候聪明机灵的很,怎么嫁了人,就这般惫懒。” 陈文柔以前教导顾婉时,属于天底下第一等的和善先生,把徒弟宠得无边无沿儿,绝不允许旁人半句指摘,就是她自己,也很少责骂,当然,那也是因为顾婉的确是个好学生。 可等顾婉嫁了人之后,她就各种不放心,总觉得自己还有哪里没教到,将来徒弟要吃亏,只要来王府,少不了提点几句。 顾婉失笑:“刘管事好长时间没来,我这不是给他时间,让他和府里的亲朋故旧聚一聚?” 刘管事以前也是沐七身边的得力手下,年纪大了,才去庄子上养老,求的是差事简单,不用费神,他儿子才能一般,但还稳妥,已经让沐七安排补了他的缺,刘管事虽然去了庄子,但时不时回王府一趟,多和府里的人打打交道,有这香火情在,他儿子将来办差,也容易些,至少不用担心别人欺生。 顾婉和沐七都属于比较体谅下人,并不觉得刘管事的做法有何不对,因此每次轮到刘管事来报账,顾婉就不大着急。 说笑几句,刘管事才进屋给主子磕头,送上账册,汇报:“庄子上的粮食丰产,比去年收的还多,王妃下发的种子极好。” 顾婉翻了翻账册,点头笑道:“过几日可能有雨,晒谷的时候要小心,别烂在地里。粮食照例只收三成,剩下的分下去,挑一部分最好的留下来,不要卖,我有用。”王府的庄子上粮食产量很大,自己根本吃不完,多数是卖出去。 她这些年酿酒,多是果酒,到从来没酿造过粮食酒,毕竟,和顾婉打交道的都是文人,对略带甜味儿的果酒很喜欢,可她最近结交了不少武将家的人,送节礼之类,就不好用果酒充数。 如今大庆朝为了节约粮食,对酒水的管制很严格,只有几个大商户有售酒的资格,还限量,外面根本不容易买到酒,那些好酒的,多为自酿,但是酿酒也需要技术,真正能酿造出好酒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年节的时候,送出几坛子好酒,也算是相当体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d (无弹窗)s()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习武 刘管事面上露出几分惋惜:“还是王爷、王妃心善,咱们庄子上的农户的日子,都比那些大财主过得不差。” 他到底是老人,虽说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到底跟了沐七多年,也了解沐七和顾婉的性子,在家里说话比较随便。 而且,这句话也是真心实意。 王府庄子上的田地都是良田,又用的良种,顾婉还定期让精通农事的人教导他们一些这个时代还不存在的种地方法,水利设施齐全,即使逢旱季,也不至于缺水,再加上许多高产作物,收成不好都难,对王府庄子上的农户来说,哪怕自家只得三成,也够一年的嚼用。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即使只交三成的租子,家里还是要打一阵子饥荒。 当然,近些年已经算好,大庆朝注重农事,沐延旭也因为相信沐七,继而相信顾婉,顾婉庄子里实验过的,无论良种也好,种地方式也罢,都得到推广,又种了不少高产作物,这些年饿死人的情况已经是很少发生。 不只是顾婉,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几乎都很清楚,在这个很多人还填不饱肚子,一遇到灾荒,就要尸骸遍野的时代,农业是根本。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重视农耕,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所谓重农抑商的政策存在,沐家虽然并不抑商,甚至连皇室本身就是大商人,但对农业的重视,却也和过去的帝王没有两样。 “咱们王府的人,要是连丰衣足食都做不到。那岂非我这个王妃不称职?”顾婉漫不经意地道,“刘管事你的老寒腿也该注意些,夏天无妨,到了冬日里。可要注意保暖,别舍不得烧炭,等我酿好了酒。送你一坛药酒,是前朝留下的秘方,应该对症。” “真是难为王妃还惦记着老奴。”刘管事不觉稍稍有些激动,面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陈文柔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手抱留哥儿,看着爱徒手指翻飞,翻动账册。一目十行,显然是对这等账目熟悉的很,看账本之余,她还有心思随意说两句话,就笼络住下人的心。偏偏还那般漫不经意,丝毫看不出故意施恩的痕迹。 好歹有了那么一点儿自己当年的风范!陈文柔端起茶杯,饮下一杯凉茶,对顾婉这个爱徒,总算是放下几分心。 事实上,顾婉也并不是故意施恩,她只是记性好而已。 方素自然是不知道陈郡主的心思,她瞧着顾婉看账册的速度,颇为羡慕。忍不住感叹了好一阵:“幸亏有婉儿弄出来的算盘,要不然,这账目真是个麻烦事儿。” 顾婉失笑,不多时,宝笙带着一群丫头,捧着一堆账册进门。毕恭毕敬地给顾婉报账。 方素挑眉,当年她看着婉儿教导那些丫头们读书识字算账,还颇为奇怪,按照她的想法,不过是丫头而已,何苦费那么大的心力,丫头读了书,说不定心思就野了,不好控制,还不如呆呆傻傻的,更容易掌控。 大家主母们挑选丫头,只要不是为了给儿孙挑侍妾屋里人,一般都会选长相周正,又不出挑,既不愚笨,还不能太聪明的。 像红楼梦里那一票各个出挑,比一般的大家小姐丝毫不差的丫头,那是特例。 简而言之,丫头就应该平凡普通,才能衬托主子的出众。 但现在看着顾婉轻轻松松就能掌控王府这么大的家业,还处理的有条不紊,不忙不乱,到觉得精心培养一些忠心丫头,也不是没有好处。 陈文柔这次带着孩子和方素联袂而来,当然不是只为了串门。 “洛红缨手底下有两个女亲卫是不是要离开军队?” 顾婉一怔:“是听说洛红缨要遣散她的三百亲卫,貌似很多人不肯走,洛将军非要人离开不可,不过,我琢磨着以洛红缨的固执,这三百亲卫,至少要走掉一多半。” “等确定了,你给挑出两个功夫好,人品好的,送到我府上,让他们教我们家阿平,阿安点儿习武防身。” 顾婉一看陈郡主严肃的脸色,就知道她说的习武,不只是强身健体,而是当真要两个女儿认认真真地去学武,不觉愕然:“阿平,阿安还太小吧?” 别看陈文柔平时对两个丫头宠的厉害,但功课方面,一向严格要求,阿平,阿安从三岁启蒙至今,天天都要写三十张大字。和自己当初一样,甚至还要惨些,至少自己那时候年纪不小了,不至于从三岁小豆丁就受压迫。 顾婉有时候都怀疑,陈文柔是不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在教育两个女儿——那对阿平,阿安可不够公平,她好歹是三世为人,不是正常小孩子。 不过,两个丫头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被压迫,到从来没有喊累抱怨。 “她们功课这般紧张,哪里有时间习武?” 都是闺阁少女,又不是男孩子,真要习武,要是万一一不小心,练出一身肌肉,把纤纤玉指磨的粗糙,那还得了? “等她们再长大一些,学学骑射就是,何苦去受罪?”大庸的女儿们都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家里多让练习骑射,可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习武,那绝对不行,便是武将家的千金,也不会这般。 陈文柔皱眉,她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依旧下定决心,要让两个孩子习武:“当初我便想习武,姐姐说什么都不同意,现在想想,我要是有一身功夫,当年很多事儿就简单不少,也不至于数次遇险……侍卫再多,也有顾不上的时候,还是自己有自保的能力,更让人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婉也只能答应。因为她创办‘慈善基金’的缘故,手里有沐延昭亲自替她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凡是要离开部队的军人,都会记录在册,不只是名字,还有考评等等。 这份单子,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就如陈文柔,她贵为郡主,按规矩也不该看到这种理应属于机密的东西。RQ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微恙 >“啪,啪,唰唰唰,啪啪……” 两只同样窄袖短衣,脚踩高腰布靴的小姑娘,挥舞着同样的九节鞭,噼里啪啦地砸在同一个木桩上,看的人眼花缭乱。 身上盔甲尚未去除的女亲卫,笑眯眯戳在一旁,偶尔出声指点,声音里透出来的都是柔和喜悦。 本来,顾婉还挺心疼这两只小萝莉,被她们那无良母亲逼迫,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学文习武,天不亮便起床,天黑了还得挑灯夜读,却不曾想,对读书俩人没多大兴趣,在习武上,却是不但有兴趣,还很有天分。 顾婉从名单里挑挑拣拣,选了足足三日,又去洛红缨那里磨了半天,才终于选中两个洛将军的贴身女亲卫给陈郡主家的小公主当教习。 这两个女亲卫,一个叫龙九,一个叫兰小翘,她们既然让顾婉这么费劲儿才挑出来,当然有过人之处,都是从洛红缨离开‘土匪窝’的时候,就跟着她的老人,自幼被拐卖,靠着街头卖艺为生,后来让塞上龙王碰上,见她们身手灵活,人也机灵,就带回龙王寨去。 当然,龙王把人带走的方式肯定不和谐,人家是土匪,便是看中了哪个人,也就是直接抢走,好在龙王就算是土匪,也是有名有号的大土匪,不至于和小混混似的去做人口买卖,这两个女子被带走之后,就和其他被挑中的人一起,接受指点。 哪怕到现在,这兰小翘和龙九跟着洛红缨南征北战多年,也不得不承认,纵然旁人说龙王寨是早该铲除的土匪窝,对她们来说,却是提供给她们第二次生命的家,没有龙王寨,她们不会遇见洛红缨。命运也肯定比现在要凄惨的多。 无论如何,这二人能做洛红缨的亲卫,跟着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每日冲锋陷阵。还活的好好的,就说明这两个人是有真本事,即使武将世家出身,受过正统教育的将军,单论真功夫,也肯定比不上她们。毕竟,她们曾经的工作就是贴身保护洛红缨。做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身手比所谓的将军还差,还谈什么保护! “两个女公子的资质是真好,我们当年辛苦了三个月,也比不上她们这十几天的成果。九节鞭一向很难,这才十几日,她们俩就练的似模似样,了不起!” 兰小翘满脸感叹。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一点儿嫉妒,要是她也有这般好的资质,说不定就能让洛将军答应。一辈子留在军队。 练了不知多久,两只小萝莉面色粉红,香汗淋漓,终于吐出口气,收手把九节鞭缠在腰里。 顾婉正好在陈文柔这儿赏一幅字画,无意间抬头,隔着窗户瞧见两只小萝莉熟练且自如的动作,不觉满头黑线——本来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摇身一变,变成凶暴萝莉! 她不免略微有些担心,便是在这个女子多彪悍的时代。这两只也恐不好嫁人。 陈文柔却是眉眼温和,笑道:“哎,当年要是有这种机会,婉儿也该学几手功夫防身用。” 顾婉苦笑,是啊,若是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或许那几次危险,便再不能称之为危险……自己明明才是在二十一世纪转了一圈的伪穿越女,却总是被固有的思维禁锢,反而比不上不自家师父开通。不过,像陈郡主这样的女人,几百年也不一定能出现一个,她比不上也正常,不用过于沮丧! 小丫头们捧着热水,帕子,殷勤地伺候两只小萝莉沐浴更衣,又变成清清爽爽的小姑娘,才领到顾婉和陈文柔面前卖萌,讨好。 顾婉瞧着本来略有些苍白削瘦,又显文弱的小姑娘,因为活动,出了一身汗,脸色红润,神采飞扬,活力十足,不觉眯了眯眼睛,看来这两个小东西果然适合习武,将来可不要也跑去从军才好。 她现在还记得,两只小萝莉一提起洛红缨洛将军,就双眼直冒小星星,酷似未来的那些追星族中的脑残粉,崇拜一下无所谓,要是这俩孩子崇拜到自己披挂上阵,也要当大庆朝的女将军的地步,那自家师父恐怕要哭死了。 顾婉自己担忧也无用,反正阿平,阿安两个姑娘习武的劲头十足,并持之以恒,用不着陈文柔和她们俩的两个先生督促,练习之勤奋,有时候甚至到了会影响到文化课的地步,幸亏有陈郡主镇压,不说要她们的学识赶超陈文柔,至少要识字明理,显然陈郡主也明白,习武只是为了防身健体,两个女孩子未来想要过得好,学识还是得放在第一位……今年夏日天气真不算热,因为总是下雨。 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半月,顾婉都担心,再继续下去,有些地方该闹水灾了。 正该主持防涝的,身为皇帝的沐延旭,却一不小心染了风寒,病的还挺严重,那么勤快的他,一连七天没有上朝。 御医给诊断过,之乎者也说了一大篇谁也听不懂的话,变成白话其实就是说,皇帝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不注重保养,年老了便体弱,稍微有个小病小痛的,就容易酿成大麻烦。 沐七一听,便有点儿傻眼——原来自家大哥已经到了该多病的,该小心注意身体的年纪。也是,自己都三十二,大哥比自己足足大了二十三岁,五十五岁,换到寻常人家,说不得都能做人曾祖父,果然已经能说一句老。 皇后柳氏更是惊慌失措,抱着两个女儿日夜守在沐延旭病榻前,其它的什么都不管了,至于其他嫔妃,柳氏难得强硬一次,尽皆拦在宫外,不许他们进来骚扰皇帝。 柳氏贵为皇后,本就纸张后宫,她开口,后宫嫔妃当然不敢不听,却免不了有几个心中不忿,奈何柳氏虽然无子,却和沐延旭相濡以沫多年,又生下女儿,地位稳固,她们才进宫不久,还真没能耐和皇后做对。 后宫且不说,前朝也有点儿乱的迹象,皇帝第三天没参加早朝,朝堂上便议论纷纷,一群大臣和沐家宗族的老人们争相进宫。 顾婉也陪着沐七进宫一趟,她看了看沐延旭的面色,虽然不曾诊脉,却还是松了口气,只看面色,沐延旭虽是疲惫了些许,到不像有大事儿的样子。 沐家几兄弟,大约是真关心沐延旭的病情,宗族的老人们,却是心思各异,不过大部分还是希望沐延旭平平安安的。甚至还有些求稳的沐家人,求神拜佛,希望沐延旭长命百岁,赶紧有一个健健康康的男性继承人。 毕竟,沐延旭这个皇帝当的不错,对一干亲戚们也挺好,他现在后继无人,若是一旦病逝,为了争夺皇位,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 看到似乎渐渐有混乱征兆的宫廷内外,沐延旭也不得不撑着病体,出来亮相,接连召见政事堂的大臣问话,又把朝政都托付出去,让二弟,三弟和七弟协理。 因为沐延旭前一阵子曾经亲自下令,要沐家宗族,无论男女,凡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送进宫读书。 本来宗室子弟入宫读书,只是为了把宗室子弟集中培养,多出人才,但现在,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却仿佛带着别样的意味。 要是皇帝身体当真垮了,那这些养在宫中的男孩子,就是最可能被立为储君,一步登天,谁又不想? 很多当初因为舍不得,不肯送孩子入宫的家庭,不免有几分遗憾。 皇宫内外,暗潮汹涌,幸亏读书的孩子们年纪普遍不大,刘衎和顾南又看管的够紧,到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故。 其实,别看闹的这般厉害,沐延旭就是染了点儿小恙,并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出去乱转,正好赶上下雨,他还不肯打伞,回宫之后,更是以为是在涯州的时候一般,愣是不等水烧热,洗了个冷水澡,披着**的头发,还懒得擦干,皇后劝说,他还不听,只说以前老人们说过,一天洗一个冷水澡,身体更健康。 他却不想想,如今条件好了,他身为皇帝,锦衣玉食享受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能和过去比?过去只要出门在外,尤其是去定州打仗,想洗个热水澡并不容易,有一盆冷水冲冲,就算不错,他又年轻力壮,感觉不出什么,现如今,他年纪大了,又是很多年没受过苦,淋了雨,乍然一遇冷水,想不病都难。 至于难以痊愈,就真的是年纪的问题,老人总是比年轻人病愈的慢一些。只是,此次他虽然只是小病,却看出没有一个继承人的危险性来,奈何宫中虽然又纳了几嫔妃,却还是一点儿消息没有,沐延旭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他有生之年,一定能得到一个继承人。 沐延旭这场病,拖延到七月底,这才渐好,众人也松了口气。 沐延昭几兄弟总算也把差点儿没跳出来的心放下,集中精神开始关注起各地灾情,连日来大雨不停,黄淮地区,已经有些地方发生冷洪涝灾害。RQ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假死 >齐州,永州,好几个州郡因为河堤决口,造成了数十万的灾民。 好在庆朝不比过去,国力强大,外敌平靖,朝中大臣们到还能集中精力赈济灾民,虽然大雨瓢泼,给国家带来些许麻烦,到底不至于和丰朝时一般,只要闹灾,就会流民四起,造反者众。 救济灾民是极重要的事儿,沐延旭自然是不敢拖延,干脆利落地派出钦差大臣,又让沐延昭全权负责救灾的一切事宜。 庆朝如今国库丰盈,今年的水灾地区是广泛了一点儿,却也不至于不可收拾,沐延昭忙了几日,把手底下的能人们使唤的团团转,安置失去家园的灾民,调拨粮草,运送药材,派出监察御史,协助钦差安抚流民。 沐延昭已经做到人力能够做到的,最完善的地步,现在也能祈求老天爷开眼,早点儿雨过天晴。 阴雨连绵的天,让人的心情也不觉跟着烦闷起来。 顾婉替沐七整理了一下蓑衣,又给他拿了一双防滑的木屐,木屐底下的纹路很特别,走在水滑的地面上,也不用担心摔跤。 沐七伸开手让媳妇替自己整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娘子辛苦了。” 顾婉扬眉:“哪那么多话,快去吧。” 她到是想拿出雨衣雨鞋之类的东西,但那种塑料布也好,防水透气的布料也罢,实在是不好说来历,纵然沐七体贴,即使发现不对也不会问。顾婉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好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人 顾婉一边说话,一边走上前,摸了摸那女子的胸口,又看了看她凸起的小腹,略微皱眉,伸手在她胸口上找准位置,重重地敲击。 那汉子本来半信半疑,眉眼间还带了几分期冀,这会儿瞧见顾婉的动作,顿时脸色大变,大嚎一声,就扑了过去,却让顾婉身边的侍卫一把抓住,死死按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我娘子已死,你们竟然连她的尸体也不肯放过……” 显然,这汉子误认了顾婉的身份,横眉怒瞪,浑身颤抖,怒气冲天,便是那两个吓傻的孩子,也猛地冲了过去。 因为是两个孩子,侍卫们居然一时没注意,让她们冲到顾婉身前,才一把拦住,比较年幼的小姑娘张嘴就咬,咬住一个侍卫的胳膊死活不松口。 顾婉却不管不顾,敲击了几下,又俯下身,贴在那女子的胸口听了听,忍不住蹙眉:“我要查验伤口,你们走开些。”一群侍卫很听话地后退转身,还顺便把看热闹的都轰开。他们虽然打扮的寻常,可个个虎背熊腰,身上又有兵刃,就是有人想看热闹也惜命,一时间,大街上居然静了一静。 只女子的丈夫看着妻子悄无声息躺着,一丝气息也无,满脸伤痛。 顾婉顾不上他,小心地拉开那女子的外衣,摸了摸她的小腹,才蹙眉叹息:“时间太久,失血太多,只能试一试。” 说着便俯下身把她半抱起来,放置在地上,又招呼宝笙:“去。把我车上的药箱拿过来。” 宝笙犹豫,紧紧跟着顾婉不肯离开,求道:“王妃,乔哥儿腿快。让他去。” 那个被称作乔哥儿的娃娃脸侍卫,只看了顾婉一眼,二话不说返身回去。不过片刻,就拎着顾婉常用的药箱回来。 顾婉从药箱里掏出一只瓷瓶,打开闻了闻,凝眉:“毒性大了些,但也顾不得了。”把药粉倒在一只瓷勺上面,冲着那女子的鼻子,连吹了两口气。 药粉一入鼻。那女子立时动了动,面孔扭曲,满脸冷汗,牙关紧咬,呻吟出声儿。 那丈夫被惊得呆愣半晌。猛地一挣扎,居然挣开了侍卫的挟制,扑过去抱住女子痛哭失声,他搂的紧紧的,那女子脸色更白。 顾婉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挥手,旁边就有人把那男子扯开,这男人这会儿早就不是刚才的脸色,满脸激动地瞪着顾婉的举动。微微颤颤地呢喃:“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救我家娘子,我家娘子……” “宝笙,你去榨一碗生姜汁来,要快!”她一边打发宝笙干活,一边儿取出银针。有条不紊地给那女子针灸,口中却极为凝重,“你妻子怀有身孕,又受了外伤,还溺水,情况非常危险,我手里有个偏方,到是正好对症,只是也只能听天由命,你要有心理准备。” 女子的丈夫显然很清楚妻子的情况,低着头,握紧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活菩萨,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我……我心里有数。” 顾婉不再废话,等宝笙的生姜汁拿来,又往里面加了一把黑乎乎的药粉,撬开那女子的牙缝,硬灌下去,见那女子还知道吞咽,顾婉才松了口气。 这救治意外假死的方子,还是顾婉从药王那儿学到的,只不过,药王只有方子,根本配不出药材,很多药材他这个见多识广,一辈子与药物打交道的老头,连听都没听说过,但顾婉不同,她自己不知道,可随身商店里却能够买的到,而且这类药材,居然还算不上特别昂贵,完全买的起。 一开始发现这个,顾婉没少从药王那里搜刮很多古药方,大部分都是因为药材绝种,或者药名写的模模糊糊,后人分辨不出,因此废弃的,闲来无事,做做试验,居然还原出不少,连药王都说顾婉在这方面极有天分,若不是她的身份特殊,指不定药王都想要顾婉真正给他做衣钵传人了。 药汁灌下去片刻,顾婉再一次给那女子针灸,这一次刚一落针,那女子竟然微微张开眼,迷惘地看了看四周,一看到自己的丈夫,才稍微清明了些许。 “……孩子……我的……” 那女子一清醒,一边呻吟,一边挣扎着捂住小腹。 她丈夫脸上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祈求地看向顾婉。 顾婉摇摇头,压低声音,不想让那女子听到:“孩子保不住!”这女子受了重伤,又流了这么多血,她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又哪里还顾得上孩子! “最好把孩子打掉,要是不打掉,你妻子的负担太重,还会有危险。”顾婉叹气,她不是神仙,做不到十全十美。 她有些不忍心,还是叮嘱了句:“这孩子生不下来,为了你妻子,你想清楚。”顾婉刚才给这孕妇诊脉,实在没想到,那孩子居然还有一点儿心跳,只是看那虚弱的样子,已经离死不远,而且以孩子母亲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把他生下来。 那丈夫脸上凄苦,却也知道轻重,狠下心点头,却不曾想,她妻子忽然眼睛大亮,捂住肚子惊喜道:“他动了,他在动,五郎,你摸摸看,咱们儿子在动呢!” 丈夫本能地伸出手,落在自己妻子的小腹上,果然感觉到一丝颤动,很微弱,很微弱,丈夫眼睛一酸,热泪盈眶。 “是,咱们儿子在和咱们打招呼……” 两行清泪终于落下,妻子身体虚弱,感觉不到,可男子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孩子正在死去,这胎动十分的微弱,与往常完全不同。 顾婉伸手按了按那女人的太阳穴,随着她的揉按,女子的呼吸渐渐沉稳,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救人救到底,顾婉索性让人把这女子抬上马车,就近找了一家医馆。至于他们是不是要打掉孩子,顾婉只能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却是无法替人做决定。 那丈夫虽然痛苦,却更看重妻子的生命,毫不犹豫地让大夫开了一副温和的药物,把孩子打掉。 好歹是顾婉救下的人,她心里还有几分关注,所以在那位丈夫登门致谢时,并未把人打发走,却不曾想,这位丈夫一开口,就带着点儿‘危言耸听’的意思——“这次齐州水灾,溪河决堤,既是天灾,也是**!”RQ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晴 >听懂了这位丈夫话语中隐约露出的意思,顾婉第一反应——有人贪污治河的银子? 这到并非不可能,河工方面,本来就是个耗钱的差事,而且几乎是要年年整修,花钱如流水,便是有官员上下盘剥,在这上面抠银子,也很正常。 再一问,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官员有没有贪污治河的银子,这人并不知道,只是,齐州官员主动破开河堤,放任河水淹没了齐州永年村在内的二十八个村庄,数万村民的家宅被毁,田地被淹,这对夫妻的家也在其内。 两人眼睁睁看着堤坝被毁,家园被大水淹没,上告无门,就想着进京告御状,没曾想,一路走来,遭受了数次追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他妻子却在一次追杀中,重伤坠河,要不是他水性好,救了妻子逃走,夫妻两个恐怕已经魂飞魄散。 “小的姓郑,叫郑安华,父辈在齐州挣下一点儿家业,也有百十亩地,生活不算富足,可这些年,也比过去兵荒马乱的要强上很多,本以为一辈子辛勤劳作,能换个衣食无忧,没想到,居然遭此大难……若非得一恩公搭救,我们夫妻早就命丧黄泉。” 郑安华恨的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尤其是想到失去的孩子,和病弱的妻子,脸上青筋毕露,“按说王妃救了小民夫妇,本不该再打扰王妃,只是……若是不能惩戒那些人,小民实在不甘心!” 顾婉蹙眉,沐七这会儿管着河工这一块儿。这事儿算起来也该他处理。 还不等顾婉说话,郑安华似乎猛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我们离开齐州时。恩公似乎受了伤,要是万一恩公出事,那可怎生是好!” 顾婉有点儿好奇。随口就问了一句:“你是说有人救了你们?” “是,恩公大约三十几岁,似是个游侠儿,只随着佩戴的剑很特别,样子像刀,是棱形,一丝不反光。好像还有几道槽口,看不大清楚!” 他话音未落,顾婉眼睛一凸,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儿里,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大庆文人和世家子弟。多喜欢佩剑,甚至多数人人都能舞上两手剑,像顾安然那样师出名门的,还有不少是真正文武双全,似乎要是做不到上马能战斗,下马能治国,就算不上有本事。 沐延昭自然也是如此,他自己的库房里,就堆了好几把让人羡慕的好刀剑。尤其是顾婉弄出炼钢技术之后,刀剑收藏的就更多了。 顾婉有一次派人仿制三棱军刺,一共造了两柄极好,极完美的剑,既有刀的厚重,又有剑的锋利。造出来之后,甚为喜欢,都给了沐七。 沐七自己弄了个漂亮的剑鞘,佩戴一柄做装饰品,另外一柄,顾婉猜测,肯定是送给了塞上飞白齐长关。 顾婉呲牙:“好些年没有那家伙的消息,听说回了塞北,不在中原,没想到,竟然又来了。” 这事儿发展到现在,想不告诉沐七都不行。 沐延昭知道这事儿的反应,却不在顾婉的预料之内,此人一点儿都不见着急,只是略微思索,就把郑安华夫妇带走。 接下来的几日,他不忙不乱地继续干活,关注各地安置灾民的情形,关心关心因为溪水泛滥,有家归不得的老百姓。 这么长时间,大雨不肯稍停,按照惯例,沐延旭自是要带着文武大臣,去往天坛祭天求神。 顾婉一接到皇帝要去祭天的通知,马上松了口气,显而易见,皇帝都要祭天了,这雨还敢不停? 果然,皇帝祭天之后的第二日,太阳高升,天空蔚蓝,万里无云,连绵半月有余的细雨,终于停下,京城上下,从世家,勋贵,到寻常百姓,总算都松了口气。 不只是大庸,京城的雨水停歇,各地的暴雨也明显见小,就是水灾闹的最厉害的齐州等地,也从暴雨倾盆,变成了颇似春雨。 顾婉坐在书房,随手翻阅前朝皇帝实录,就当小说看,里面似乎每一次皇帝祭天,都能达到目的,便是偶尔有没有达到目的的情况,第二次祭天,也就差不多了。 以前顾婉觉得这个时代除了文学昌盛之外,其它学科着实不够看,如今看来,这天文学其实也并不比未来差太多。 就是二十一世纪,天气预报还偶有出错的时候,可人家钦天监,就愣是有本事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成功预测天气状况。 顾婉闲着正无聊,宝笙拿了张帖子进门。 “王妃,周老封君八月十五要认顾媛做干女儿,特意下了帖子请您去。” 顾婉一怔,接过帖子看了看,颇有几分诧异,这王氏还真和齐东侯拉上了关系?周老封君便是齐东侯的母亲。 说实话,她都快把自家婶婶给忘在脑后,顾家老太太去了,叔叔的身体越来越差,精力不济,病病歪歪的,除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基本不打交道,王氏离开了佛堂,又开始主事,顾婉哪里可能去和王氏亲亲热热,自然避而远之。 可以说,顾婉现在与叔叔婶婶,已经是两个圈子的人,便是顾安然,自从分家以后,来往也并不多。不知道那边儿的事儿,到也正常。 “既然下了帖子,那送上份儿礼物就是。” 顾婉随手把帖子扔下,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去捧场,给顾媛长脸,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份,便是齐东侯也绝不敢得罪,没人会挑理。 很快,顾婉就把此事抛在脑后,她不想再和王氏扯上关系,只要那位不找到自己头上,她的事儿,顾婉一概不想理会,有精力去琢磨那个无趣的王氏,还不如在家动手做几份儿好吃的,易消化的小点儿喂儿子。 又过了几日,天气晴朗,没有反复再下雨的迹象,忙了有半月的沐延昭,才算有了些许闲暇,回家抓了自家小媳妇出了王府。 走出王府大门,两个人都是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扮,尤其是顾婉,荆衣布裙,简简单单,却是绝代风华如故。 望着拴在门口的,只有半人高的小叫驴,顾婉假假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笑道:“你就算让我骑驴,也找一头高大点儿的,骑着它,实在是有罪恶感。” “别看它矮小,劲儿大的很,寻常的马都不敢往它眼前站。” 沐七一把将媳妇抱起来扔到驴背上,自己则跨上那匹土黄马,那土黄马似乎分外不满意,长嘶一声,扭过头去在顾婉的长腿上蹭来蹭去。 沐七失笑:“这色马,和他爷爷一个德行。” 顾婉也乐了:“乖,回家给你喝好酒。”这么多年过去,沐七早年骑的土黄马已经退休,现在就在王府的马圈里养老,如今这一匹,是它的孙子,和它爷爷一个脾性,喜欢喝酒,和顾婉最亲,对顾婉,比它主人要好的多。 顾婉骑着小叫驴,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沐七的土黄马就跟在她身边。 两个人一直出了大庸城。雨水虽然停了,可积水还未散去,地面上泥泞不堪,随着二人的坐骑走动,泥点子飞溅。 顾婉忽然挑眉,伸手拢了拢略带着几分潮湿的发鬓,笑道:“沐七,咱们俩有多少年没这般狼狈过了?” 沐七微笑:“怎能说是狼狈?与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都是仙境。” 男人的甜言蜜语,女人永远都听不腻,而前后两拨,不远不近地围着这二人的王府侍卫们,显然都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不带着耳朵。 两人并肩而行,难得纵情,只觉得一路上山水如画,风光秀丽。 顾婉也不问沐七他们要去哪儿,自出城以来,走了大约有小半日,便远远看到一个驿站,驿站旁边,居然有一家酒楼。 顾婉诧异:“这么偏僻的地方开酒楼?” 再一看酒楼的招牌,她更是无语,“咱们沐家何时出了败家子儿了?” 这酒楼赫然是沐家的酒楼,上面光明正大地挂着沐家的牌子。 顾婉顿时觉得牙酸,要知道,沐家所有的酒楼生意,她可是有半成份子的,就算她平时不上心,不去管,可也不能这般浪费吧! 沐七扬眉笑道:“就是开在这地方,才容易赚银子,驿站里一般住的都是朝廷官员,只要是官员,肯定要拍皇帝的马屁,皇上在这地方开酒楼,卖御酒,用御厨做菜,哪有人敢不捧场?” 顾婉顿时恍然! 因为京城大雨,道路不方便,有不少人被困在了驿站里,连那酒楼的房间都被客人占满,连柴房都有人借助,沐七和顾婉到酒楼门口时,便看到不少车辆拥挤在车棚内,其中还有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却是八匹马拉的大车。 大庆朝,能用八匹马拉车的,只能是王侯。 “这是齐东侯的马车。”顾婉低声道。 虽说王侯能用八匹马拉车,但大庸城的王侯多低调,平日里两匹马拉已经够用,郑重的场合也是最多用四匹马拉的车,至于皇家十六匹马拉的车,连身为皇帝的沐延旭,都从没有用过,只有齐东侯,每次出门都是八匹马拉的大车,拉风的不行。RQ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重逢 “走,看看这地方可比得上你的素馨食斋。” 沐七拉着顾婉的手,缓缓登楼。 虽说是建在郊区的小酒楼,但是沐家显然是用了心,整座楼都是木质的,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老木头,并未上漆,但色泽清亮,气味幽香,原木的条纹,还有一种极质朴的美。 店伙计明显是认识沐七,毕恭毕敬地把他迎上二楼,这沐家酒楼不高,只有两层而已,二楼中央有天井一个,能看到一楼,大氧晴的阳光,从竹窗中透入,整座酒楼,带着说不出的静谧,拥挤在一起的客人,似乎也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说话声也低了几分。 “这阵子生意如何?”沐七的目光扫过嘈杂的人群,笑问。 显然,他都看见有这么多客人,还问生意,肯定说的不是这些普通客人。 店伙计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擦干净,又给沐七倒了一杯寻常客人绝对喝不到的好茶:“哎,生意是真不怎么样,七爷也知道,那等豪客都喜欢清静,前阵子下雪,酒楼里滞留的客人太多,到把不少豪客给挤跑了,掌柜的一直念叨,盼望早点儿雪融冰消。” 他顿了顿,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不过,今儿齐东侯府的六爷回京,指不定能小赚一笔。” 沐七失笑,让上了几样小菜,都很简单,不过是一尾水煮鱼,一盘干笋丝,一盘拌豆腐,一盘花生米。 顾婉偶尔挑几筷子入嘴。也只是尝尝味道,她的嘴被养刁了,外面的饭食是真吃不惯。 沐七的视线一直落在楼下,楼下的客人很多。不过,明显泾渭分明,东面的客人显得混乱拥挤。甚至有十几个人,公用一张八人座儿的方桌,而西面则不同。 朱色的雕花屏风,把一张桌子与周围隔开,桌上放置雪白细腻的瓷瓶,瓶内梅花娇嫩。两个家丁打扮的下人将桌椅板凳和地面清扫干净,又铺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名贵的桌布,再摆放好碗筷杯碟,筷子是象牙的,绝对的价值不菲。 一切准备好,外面才进来几个人。 当先的一个一身绫罗。有些虚胖,人到白嫩,身边还跟着个典型的文士装扮的年轻人,沐七蹙眉,低声对自家脸上带了几分好奇的媳妇道:“他就是齐东侯府的六郎,赵佑。” 话音未落,就有十七八个蛮人打扮的汉子跟着两人进门。 这十几个人一露面,周围顿时一静,便有辛不住气的客人七情上脸。眉眼间带了几分不喜,连掌柜的都爱答不理的,更没有伙计跑招呼。 显然,这群客人都没什么眼力,一进门就四下张望,满脸倨傲。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受到冷落。 因为天气冷,这伙儿西北来的蛮人都是一身皮袍,领头的一个,身份可能不同,穿的华贵,帽子上还有一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 招呼他们坐下,又让掌柜的拣好酒好菜上来,虽说掌柜不待见他们,可上菜的动作却不慢,没一会儿,就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子。 沐七蹙眉:“是和汉部落的使臣,我记得赵佑是在工部挂了个闲职,没在鸿胪寺。” 前阵子厩大乱之后,沐延旭清理掉一大批前朝宗室,齐东侯还算幸运,虽然也有人影影绰绰指出他也参与叛乱,到底没有证据,厩有逆贼作乱时,人家安安稳稳地呆在家中养病,根本不曾搀和进来,于是,他到躲过一劫。 不过,齐东侯府的人,想要在朝中掌握实权,恐怕要颇费些心力了。 底下一群蛮人已经开始胡吃海塞,大碗的肉进嘴,领头的那人吃的酣畅淋漓,好半晌,才吐出口气,大笑道:“你们大庆,人弱的跟笑仔似的,菜,当真好” 他的汉语很生硬,吐字也模糊,周围的客人没有听清,顾婉却是蹙眉。 那人又扭过头,和他的同伴用达瓦族的语言叽里咕噜地说起话。 他正说的起兴,还手舞足蹈,头顶上忽然哐当一声,掉下来一只酒坛子,这人登时一惊,躲了一下,避开了脑袋,只是肩膀中招。 “嗷……” 他疼的一声嚎叫,脸色骤变,一张粗糙的面孔扭曲,显得分外狰狞,不过,这到也正常,那酒坛子高大厚实,又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没让他筋骨断裂,已经是万幸。 赵佑脸色大变,怒道:“什么人” 那十几个和汉部落的蛮人,更是一下子拔出弯刀。 整个一楼为之一肃,所有的客人都抬起头,就见沐七笑眯眯地甩了甩手,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拿酒坛子砸人的。 可二楼能砸到这蛮人的,除了他,也不可能有其他人。 那蛮人勃然大怒,抓住刀就要往上冲,可他才往前走了一步,唰一声,一支竹筷,穿过他的一只耳朵,带出艳红的血花,没入木质的墙壁。 那蛮人接连遭受攻击,疼的冷汗淋漓,要不是他身强体壮,恐怕早就昏死过,此时他恨的显然都忘记说汉语,一连串达瓦族的语言吐出,众人虽然听不懂,但只看他的表情也看得出,这人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赵佑本是一脸怒气地瞪着上面,但瞧见沐七的脸,脸色顿时一变,赶紧拉住要冲过报仇的达瓦族人,低声劝了几句,才抬头道:“沐……七爷,您这是?” 沐七漫不经心地坐好,给自己妻子夹了一筷子菜,才道:“我只是想试试看,达瓦族的人是不是脸皮厚的刀枪不入,可惜,没砸到脸,手头不够准。” 他斜了那‘伤痕累累’的蛮人一眼:“想要我们御厨伺候你们和王,做白日梦时或许有可能。” 那蛮人一怔,脸色涨红,他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有人精通达瓦族的语言——刚才他喝上了头,满嘴胡诌,正说到总有一天,他们达瓦族的铁骑能马踏中原,到时候一定要把皇宫里的御厨绑回一群,专门伺候他们和王。 这话只是说说过过嘴瘾,哪里想到会让人听见 现在蛮人战败,达瓦族塔塔尔部,和汉部落,凤翼部落,还有几个小部落的使臣上京,是为了求和,此时闹出事故,显然不合适,就算蛮人再单蠢,也该明白,这会儿不是让他们耍狠的时候。眼前这人衣着打扮虽然寻常,但只看赵佑的表现,就知道这又是个惹不得的权贵子弟。 只是,他失了半个耳朵,这脸面丢大了,达瓦族推崇勇士,他若不讨回来,回之后肯定要受罚,既然上面那贵人惹不起……这个蛮人一扭头,目光转向筷子飞来的方向。 随着他的视线,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调转了过。 本来大家都觉得酒楼中客人太多,喧喧嚷嚷,一时间哪里能找得到人?却没想到,视线一过,就集中在一人身上,心里倏然冒出个念头——怕就是他了 他一个人独趴在一张小桌前,身上是一袭黑色的麻衣,人极瘦,身材却很标准挺拔,衣摆上,靴子上,都染满了泥浆,显然是走了不少路。 阳光洒落,顾婉看着那男子脸上的金彩,忍不住微笑,一瞬间,有一种时光倒转的感觉——她想起自己初见齐长关时的情形。 只是,他也老了,鬓角霜白,脸上也出现了几道皱纹,连那双明亮的,清澈的眼睛,也似乎染上了些许尘世间的色泽。只有一样未变,这人的手还是那么稳,还是那般快,还是只要遇到沐七的事,便沉不住气,定不下性 而且,他还学会了主动救人 齐长关抬起头,目光和沐七一对,就露出个孩子一样灿烂的笑容:“小七,他欲找你麻烦,我在齐州未抓住,在这里送给你” 他伸出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手无足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赵佑。 赵佑脸色微变,显然是认出了齐长关,大吼道:“是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沐七身上,带了几分惊怒之色。 顾婉愕然,顿时哭笑不得,隐约已经猜到,齐长关肯定是听到点儿涉及沐七的消息,才要找齐东侯府的麻烦,结果正好救下那对儿夫妇,她就说,一向对是非黑白不是那么敏感的齐长关,怎么竟然也学会了扶危济困 沐七拉着顾婉起身,一步步下楼,站在齐长关身边,目光却落在和汉部落的使臣身上,“在大庸城,你们最好不要乱跑,否则流血受伤,我等可无能为力。” 他用的是达瓦族的语言,声音并不尖利,可那使臣却一瞬间手足冰冷。 说完,沐七便不看对面的赵佑,携了齐长关的手,拉着他一起登楼。 两个人本是久别重逢,话却不多,只是相对默坐,一杯接一杯地饮酒,酒过三巡,齐长关才细细地把他在齐州游历时遇到的事儿,告诉沐七。 他还是像以前一般,并不习惯说话,语声艰涩,说的很简略,却也条理分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d (无弹窗)s()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因果 其实说起来,齐东侯府的六郎,这次栽的实在有点儿冤枉。(WWW.suiMeng。COm) 那日,他带了一伙儿侯府的狗腿子围堵想上京城告状的郑安华夫妇。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身为侯府的主子,就算是不大受重视的主子,也不至于做这种粗活,交给手下人办就足够,可这天他实在是闲着无聊,干脆就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 围堵两个平民百姓,赵佑真没大上心,带着他的文胆智囊师爷张扬,骑着马,还牵着只狗,跟郊游似的。 本来这对齐东侯府来说,也不是大事儿,即使是还算清明的大庆朝,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欺负也就欺负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后患。 要是在第二百四十八章 因果大庸,或许赵佑还得小心几分,可在齐州,天高皇帝远,他怕什么?也就是郑安华这样还有几分天真的人,才觉得他真能顺顺利利地进京告御状,那是戏文里才有的,现实生活中想发生一次太困难,困难到没有权贵插手,几乎是不可能。 赵佑很快把人围住,他们本也没想要郑安华夫妇性命,只想稍稍给一点儿教训,让其安分一些,家丁们动手迫人,赵佑就和张扬低声说起闲话,没成想,这就惹来大祸! 那会儿张宏想起那场大水的破坏力,略有几分担忧:“现在是沐延昭负责河工,那人可不好糊弄,万一要是派人到齐州巡视,这事儿说不定得露底!” 赵佑却不以为然,心里根本看不上沐七这样的贵公子:“怕他作什么,前几日和汉部落来人找到侯爷面前,要侯爷帮忙说项,侯爷都答应了,很快朝上就会有动作,白玄清就罢了,欧和与洛红缨都是沐延昭的人。(wwW。SUIMENG.COM)他们倒霉,沐延昭能袖手旁观?到时候想必他也没力气管别的事儿。” 赵佑说着,冷哼一声,似是对沐第二百四十八章 因果延昭颇为嫌恶。“侯爷早就看沐延昭不顺眼,总有一天要他知道,咱们侯府也不好惹……” 就这么几句大话,说的人大约也只是过过口头上的干瘾,可他话音未落,旁边树顶上就跳下一人,便是齐长关! 齐长关本来在树顶上睡觉。无意间撞上此事,既然听到了沐七的名字,他又怎么可能不理会? 于是,侯府的人死伤惨重,围堵的郑安华夫妇,也趁机逃窜,一桩小事儿,愣是让这个六郎给闹得惊天动地。若非当时齐长关受了伤,是那种放在别人身上,早死的连灰都不剩的重伤。恐怕齐东侯府,就不是区区‘损失惨重’四个字能概括。 为了弥补,赵佑一路带着人向京城追,还得一路面对齐长关的骚扰,到最后,他都快哭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人,还是个遍体鳞伤的,竟然硬是害得他吃不下睡不着。连半宿起夜,也担心脖子上的脑袋。 赵佑是威胁、警告、哀求,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人家愣是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想杀了他,就是变着法子让他心惊胆颤。 好不容易到了京郊。那人才销声匿迹,赵佑也松了口气。 沐家酒楼建在了风水极好的地方,外面茂林修竹,溪水潺潺,沐延昭记得,他与齐长关的初会,也是这样一个飘雪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景色秀美的所在……搁下酒杯,走过去细看齐长关左胸上的剑伤,伤口狰狞,尚未愈合。 顾婉一把抓住沐延昭的袖子,扯下一截儿,又从荷包里取了一些金疮药粉末,替齐长关包扎了下,按说有伤在身,不宜喝酒,可故友重逢,若是没有酒,未免过于无趣,所以,顾婉并不相劝。 齐长关的酒量明显并不算很高,半坛子酒水下肚,脸上已有醉意,伸长了胳膊,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便是沐延昭伸手解下披风,搭在他的肩头,他也无知无觉。 顾婉失笑:“这人向来警觉……大概这回是真累到了。” 沐延昭也笑。 三人言笑晏晏,喝了这么半天酒,楼下的赵佑,却是愁眉苦脸,想走人,可他能一走了之,齐东侯府又能搬到哪里去,再者说,天下毕竟是沐家的天下,就是他自己,恐怕也走不了。 沐延昭扫了他一眼,扭头对自家娘子叹道:“咱们中原,好汉众多,可卑鄙无耻,不要祖宗颜面的小人,却是永远不会消失,此次与达瓦族交战,咱们战场上是胜利了,可想要真正胜利,怕是还要磨一阵子。大哥恐怕要辛苦一些……” 怪不得皇帝把救灾赈灾,还有其他事务都分派给弟弟,除了他病情还未彻底痊愈之外,恐怕是要把精力,放在与达瓦族的议和上。 这场大胜,来的并不容易,也是沐延旭期盼了多年的,当年他还在涯州,还不是皇帝,还年少的时候,他也没少做梦,梦到自己踏平草原,取桀骜的项上人头,来祭奠为了保卫祖国枉死的英魂! 只可惜,战争永远是政治的延续,战场上的浴血拼杀结束了,事情却还远不到完结的时候。 庆朝大胜,达瓦族上书议和,请求互市,按照朝堂上一群以刘建生为首的文人的意思,庆朝乃天朝上国,为了彰显上国的仁德,不但要同意议和,释放俘虏,还应该赐下金银珠宝,笼络达瓦族部,使得其真心归顺。 洛红缨哪里愿意,这一场大战,他手底下三千亲卫死伤过半,更别说连年大战,劳民伤财,达瓦族又是时不时地入关劫掠,弄得边疆遍地焦土,十室九空。 战争不是游戏,胜利是将士们拿血肉拼回来的。 洛红缨上了折子,把满朝文臣讽刺一通,明面上就说——这群人根本就是达瓦族留在庆朝的奸细,否则怎会事事为蛮人考虑,只为了区区一纸虽是能撕毁的和书,就不顾死去的将士,不顾国库空虚,还要上赶着资敌? 一封奏折,让沐延旭心里痛快,可满朝文臣却被气得不轻,政事堂几个老人,甚至差一点儿给气晕了,恨不得将洛红缨剥皮剔骨抽筋,弹劾她的折子,更是雪片似的飞到皇帝的案头。 恐怕洛红缨是真的气得狠了,要不然,她这般温柔宽厚大度温婉的女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RS!!!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争论 冷风如刀,沐七的斗篷给沉睡的齐长关盖上,自己挪动过和顾婉挤在一起。(WWwsuiMENgcoM) 掌柜的早早端来两个火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没有异味儿,触手温热。 “如果我猜的不错,和汉部落的人既然在朝上打点过,恐怕有人要拿洛红缨开刀了。”沐延昭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口中细品,脸上露出几分满意。 沐家酒楼的菜卖的昂贵,可也是真好,宫里出来的最好的御厨亲自烹饪,比顾婉的素馨食斋,恐怕还要强上几分。大约只比神厨方享差一点儿火候。 顾婉却是没什么胃口,到不是菜不好,只是担心洛红缨。 当初洛红缨抓了一堆俘虏,养在定州,吃用的那般多,她忍不住写信回来抱怨了几句,顾婉开玩笑地给她回信,就说干脆让达瓦族用金银牛马来赎人,若是不给钱,就用俘虏做工,反正现在大庆朝还是有那么点儿百废待兴的意思,哪里都缺人手,北面,东面,好多土地荒芜,让他们开荒也好。 至于吃食,要是达瓦族不出钱,每天就只给两口稀饭,也省得这群俘虏有精力闹事。 顾婉是从乱世过来的,对蛮人哪里有什么好印象,各种刻卑说了一堆,她和洛红缨书信往来,只当是闲侃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洛将军居然当了真,命令手下照做 定州留守的都是洛红缨的嫡系,又是粗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还恨不得所有蛮人都死了干净,接到洛红缨的命令,自是严格执行。 一开始,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上洛红缨也没太当回事儿,这事儿就没传入大庸,可达瓦族那边儿接到消息。顿时大哗,使臣更是接连抗议,这事儿才传入朝堂。 政事堂多是腐儒,一向强调以仁治国,又要脸面,哪里见识过这种类似‘土匪’的手段,连俘虏都能买卖。于是,风波骤起。 洛红缨也是刚下战场,又逢亲密手足死亡,再加上从陵园里回家,心里难受。点火就着,她又是女子,本不看重所谓的权势,也不在乎得罪政事堂的人,这才有了那封让满朝文臣恼怒的奏疏 其实不只是洛红缨,连欧和与白玄清也这场风及,只是欧和是沐家的老人,位高权重,白玄清世家子弟。(wWwsUImengCOm)又是唐家的女婿,别人轻易动不得。 只有洛红缨,身为女子,被就被朝野文臣鄙薄,就如政事堂现任,便一向觉得女人只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事情,不该女人做。 众大臣弹劾洛红缨任意妄为的折子,都让沐延旭拦下,直接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将领都没有自主权,还怎么打仗 他这样的说法,明显就是要保洛红缨了,毕竟,洛将军是返京的途中,才下达一连串堪称‘虐待俘虏’的命令的。 只是,沐延旭能把折子压下,却不能堵住大臣们的口舌。 酒足饭饱,沐延昭不能在城外久留,直接把齐长关扔在酒楼的客房里,叮嘱掌柜,这人醒了,让他自王府,便带着顾婉,上车回家。 至于那位齐东侯府的六郎,他连看也未曾看一眼,赵佑目视沐延昭把媳妇扶上毛驴,自己也上了马,慢慢悠悠地走远,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着急火燎地回家报信儿。 果然如沐延昭所料,没过半日,大庸朝堂上,已是为了洛红缨不知会朝廷,擅自勒索达瓦族的事儿,闹的不可开交。 沐延旭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现任宰相邹青,和一帮大臣在下面慷慨陈词,漫不经心地品茶,脸上不喜不怒。只是隐隐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显然,他的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复。 “皇上,老臣以为,虽说达瓦族与我朝乃为世仇,多次征战,但我泱泱大国,岂能与其一般见识,只花费些许金银,必能让那等野蛮人感激涕零,安生下来……”邹青说道。 他五十有八,却丝毫不显老态,眉长鼻高,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却是这个时代最适合大众审美观的面孔。 毕竟是世家出身,世家出来的人,无论男女,都有不俗容貌,一般除非基因变异,绝对出不了歪瓜裂枣,邹青五十五岁便能拜相,也只比当年的刘衎差一点儿,多少也有这副好容貌的原因。 以邹青为首的一帮大臣,立即随声附和。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邹青看起来似乎不屑达瓦族,只以泱泱大国,该表示仁德为借口,对达瓦族主张安抚。 但这不过是说的好听,庆朝的确服员辽阔,富庶无比,绝非一个达瓦族能比,但草原蛮人骁勇善战,且是逐水草而居,并无固定产业,所以无拘无束,即使吃了败仗,恢复的也极快,这一次虽然洛红缨大胜,庆朝大胜,可朝臣们只以为是侥幸,只希望借着这次大胜,让达瓦安稳几年,并没有奢望对方一蹶不振,老老实实地臣服。 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大胜,水泽年轻时有一阵子好武,甚至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带兵深入草原,甚至还俘获了达瓦族的王,可也不过数年,蛮人就恢复元气,再次寇边。 这些大臣是担心这一次把达瓦族得罪的太狠,等对方缓过劲儿,一旦报复,说不得会酿成大祸。那个桀骜,实在是凶名太盛。 对邹青这些人来说,用区区一点儿金银,换得和平,再合适不过,达瓦族贫瘠,即使庆朝胜利,把他们打趴下,又能如何那地方环境恶劣,庆朝百姓根本无法生存,绝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多方面计算,无论怎么看,与其打仗,都是得不偿失 “邹相爷所言,不大妥当,此战既然是我庆朝胜利,哪有给对方金银的道理对方理当赔偿我庆朝军费才是。但洛红缨行为也很不妥当,她毕竟是女子,见识短浅,只图一时的痛快,不通告朝廷,擅自提出这般要求……臣担心其使得达瓦族恼羞成怒,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又起战端,岂不是害得百姓们再次卷入战火……大战过后,我等理当休养生息,所谓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说这话的不是邹青,而是刑部尚书,显然,他比邹青更是在,说的都是心里话。 此言一出,众大臣也是议论纷纷。 沐延旭挑眉,“众卿家可还有别的看法” “邹相爷为国之心,臣弟可以理解,不过,臣弟却不以为洛将军的作为,有什么不合理之处,我军连番交战,耗损物资甚多,让达瓦族以财物牛马交换俘虏,既可弥补战争所耗,又可削弱摩勒的实力,对方若不赎人,正好可用俘虏垦荒,万岁前年便欲开凿运河,只担心劳民伤财在,这才作罢,若用达瓦族俘虏做工,想必花费不多,也是好事一桩。” 信王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清亮,不徐不疾,他身为皇上的弟弟,深受倚重,又在朝多年,势力不小,他一开口,一时间,朝堂上众说纷纭,却都转到怎么处置达瓦族的俘虏上面,很少有人涉及到洛红缨。 却是也有人说,若是用俘虏做工,苛待俘虏,万一达瓦族效仿,恐怕会生出事端。 沐延昭本来一直静听,他目前主要负责河工,到没大关注和达瓦族谈判的事,此时才挑眉道:“此事不必担忧,我等与达瓦族开战,防守为多,即使不顺利,也不至于大败,达瓦族又一向不留俘虏,咱们庆朝将士,也以被俘为耻辱,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受辱。” 他叹了口气,心道——如果真能开此先河,可用金银换回俘虏,其实,到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以后若是交战,被达瓦族的人俘虏的我军将士,大约也会被当成珍贵财产,说不定能保全性命。 只是此言毕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即使他是沐延昭,恐怕也要被政事堂一群老头指着鼻子痛骂。 下面吵得不可开交,沐延旭轻轻敲了敲扶手,蹙眉道:“不要吵嚷,像什么样子,这是军国大事,合该慎重,今日就到这里,诸位回好好商量。” 从宫里出来,沐延昭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其实,战争都胜利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多要点儿赔偿,少要点儿赔偿,甚至是那么点儿俘虏怎么处置,都算不得大事,主要是,此事若成,说不得会成为常例,将来十年百年,都会照此办理,就由不得不慎重。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手脚,沐延昭刚想上车,就见齐东侯迎面走来——“七爷稍停一步。” 沐七挑眉:“听说今日是贵府老太君九十大寿,侯爷不在家孝敬,怎么有空来找我” 齐东侯苦笑,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即使心里抱怨,面上却还是要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我是来给七爷请罪的,家里小辈不长进,口无遮拦,到让七爷误会,实在该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d (无弹窗)s( ) (WwwCoM 小说网) 第二百五十章 世情 齐东侯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他也没办法在前朝旧臣驹失势的如今,在庆朝朝堂上站稳脚跟,虽说没有多大的实权,却很有几分体面。 “我已经做主,把赵佑那小子送衙门,若查明他果真有罪,我绝不敢包庇。” 沐七失笑,到底没多说什么,上车走人。 合该是齐东侯倒霉,其实赵佑平日不算是特别招人恨的,就是个普通纨绔子弟,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喜欢在街上闲逛,偶尔调戏一把风尘女子,良家女子是不敢调戏的,溜溜鸟,逗逗狗,喝喝酒,听听书,吹捧吹捧戏子。 属于小错不断,打错不犯的人,很是有几分小精明。 齐东侯几个儿子里面,便是包括袭爵的嫡长子在内,他也最喜欢老六赵佑,要不然,也不会几个小儿子都没安排差事,独独先给赵佑安排好,甚至还把自己的座驾送让儿子用。 赵佑在工部挂了个闲职,这次因为河工的事儿,算不上举国动荡,可工部却也人手紧缺,才轮到他办差。 想来把赵佑安排到齐州,齐东侯也是颇费思量,很是花费了力气。 齐东侯的祖宅便在齐州,丰朝时候,齐州便有赵家食邑三千,那地方也算得上是赵家根基所在,哪怕到了今日,前朝的封赐多不作数,齐东侯也没有脸面让沐延旭加恩,如今的侯府,不过有个空头爵位,封地食邑都不复存在。 但赵家在在齐州依旧势力很大,门生故旧多如牛毛。便是齐州刺史,也要看赵家的脸色行事,估计就算比不上当初沐家在涯州的地位,却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以齐东侯的想法。赵佑了齐州,便是他自己没本事,靠着家里人庇护。混一些功劳,等回到厩,论功行赏,说不定能官升一级,再培养培养,磨一磨性子,将来给他寻一个清贵好看的。不用担很多事儿的闲职,安安稳稳当个京官儿,面上也好看,以后也不至于离开厩,和侯府越来越疏远。和其它没袭爵的嫡子庶子一般,渐渐远离上流社会。 侯府是没有这个儿子的份儿,齐东侯自认是个好爹,当然要为儿子考虑。 他想的缘不错,奈何没想到,赵佑回了自家的地盘,让人捧着顺着,难免会举止轻狂几分,有时遭遇意外。这才招来祸患。 齐州接连半月大雨倾盆,河堤承受不住,眼看河水泛滥,就要淹没了自家的良田,赵佑一时情急,为了自家的田地庄园。居然带着人把河堤砸了个口子泄洪。 齐州各地的官员也全当没看见,帮着遮掩住,一面是权贵人家万顷良田,另一方则是寻常百姓家的田产,哪一方更重要,不问可知 要不是赵佑自己嘴碎胡说八道,涉及沐延昭,让齐长关听得不顺耳,指不定这事儿就悄无声息地过,没人会追究 但就是现在闹出来,赵佑也只是被关了十几天,打了三十大板,齐东侯府又掏出一笔赔偿款而已,最大的后遗症,仅仅是齐东侯肉痛了两日,赵佑在床上趴了半月。 消息传来时,郑安华正带着他妻子到顾婉这儿来拜谢,闻言不由愕然,颤声道:“就……就这样?” 一句话吐出,夫妻俩不觉满脸憋屈,满心的愁怨。 顾婉合上茶杯的盖子,苦笑:“他犯的其实真不算大罪过,破坏堤坝泄洪,也是治河的手段,虽然淹了不少村庄,却也抱住了许多良田,最多算处置不当,不能算大罪。”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对方追杀你们,其实除了第一拨人,其他的都没有证据说是齐东侯府的,而且人家也不承认是为追杀而来,人家只承认是一言不合,打架斗殴,你妻子坠河,也是自己脚下不稳掉下的,并不是被人扔下河,这话,还是你们自己说的。” 其实,最大的罪过反而不是河工上的事儿,要是能定一个‘勾结蛮人’,折腾的厉害,指不定就是通敌叛国,可惜,这种罪名不能随便加诸在人身上,至少,只凭赵佑几句戏言,定不了齐东侯府的罪。 虽然赵佑说,齐东侯联合许多朝中大臣,要为蛮人关说,可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儿,收受蛮人礼物的,又不只是他们家,政事堂很多大臣家里都收了,便是沐延昭,家中也收了不少,顾婉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的。 达瓦族送礼,为什么不要? 郑安华很是有几分书生意气,到是他的妻子,是个明白人,虽然也难受,虽然也叹气,还因为失孩子,打击很大,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劝道:“大郎别难过,咱们能赚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何况现在那人也受了惩罚,哪怕只为了两个孩子,算了吧。” 只能算了,郑安华就是不顾自己,也要为妻儿想想,寻常百姓与权贵做对,能得什么好,便是豁出非让赵佑好看,他们也讨不了好,‘官官相护’,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而是一种社会现象,不说现在,便是放到未来,寻常百姓和位高权重的官员打官司,也是嫌少能打赢的。 这两口子已经是很幸运,遇上了顾婉,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至少齐东侯府的人,绝不敢为难他们,他们回到家,拿着大笔的赔偿,还能安稳度日。 送走了这一双夫妻,顾婉继续喝自己的茶,下自己的棋,不是她冷血,也不是她不感慨,实在是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这次河堤决口,权贵的田地自然是要先被照顾,那些被水淹没的村庄,只能自认倒霉,这还算不上什么,每年被权贵夺走田产的百姓,真不在少数。别说是侯府的主子,就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在外面也是无人敢惹。 那些有田地有田地,要产业有产业的地主老财们,偶尔也上赶着带着银钱投到权贵门下,不是他们钱多的烧得慌,愿意给人当奴才,而是为了借势自保。 顾婉当年做侯府夫人的时候,就没少收这些自己送上门来投的商户和财主,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就是别人白送钱,也要挑挑拣拣。这个时代,想要投靠地位尊贵的主子,也并非很容易的事儿,便是那些卖身为奴的,很好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有很多时候,寻常百姓家里有女儿被大户人家相中,挑走当丫鬟,家里都高兴的不行,就是这个道理。 记得当年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很多有一段儿时间很流行的种田文,每每提到主人公本是丫鬟出身,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赎身之后,隐居乡下,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顾婉以前还不觉得,但这一世,经历的事儿多了,每次想到这些情节,都觉得古怪——那些女子又不像自己一般,经历过一世,先知先觉,知道哪里民风淳朴,知道该怎么借势,也并非身世不凡,有亲人有宗族,而是孤零零一个,她们怎么敢轻易说赎身,轻易就离开主人家里,还敢随便住到乡下? 先不说哪个村子愿意收留不知根底的人,记得小说里的女主都是貌美如花的,到了乡下,样貌那般出众,难道就不会遭人觊觎? 便是顾婉,有兄长在,郭家村的人又是淳朴憨厚,还是在涯州人心最齐,治安最好的时间段儿发展家业的,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担忧后怕,她小时候自以为聪明,却做了不少傻事,若非遇到沐延昭这个贵人,恐怕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那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为自己遮挡了多少风雨 傍晚,沐延昭回到家,居然意外地得到自家媳妇温柔体贴的服侍。 沐七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何在,却不妨碍他乐呵呵地享受这别样的情趣。 齐东侯这事儿,明面上打一顿,罚一顿,也就结束,但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了结。并未重罚赵佑,不过是他这事儿牵连比较大,不大好处置。 但沐延旭在面对自家亲人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为了给弟弟出气,他明目张胆地给齐东侯,还有所有和齐东侯交好的官员穿小鞋,沐家商行明目张胆地打压齐东侯家的产业,才没几天,齐东侯府就觉得各种不方面,连他们家的下人出门采买,都只能在街面上零零碎碎的买东西。 那些负责送货的商家,分分缺货,盐粮都缺。 这些都是小事儿,可就是这些小事儿,就把齐东侯闹得一个头三个大——他以为自己找沐延昭道歉,沐延昭不计较,就算完了,毕竟,他家六小子也不过过了几句玩笑话,并非是真想和沐延昭过不,他又没有毛病,怎么会乐意得罪当今最有权势的王爷之一?却没想到,沐延昭好说话,沐家不好说话的人更多。 周老太君九十岁的寿辰也没法子过了,疼爱的孙子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邀请的比较有分量的客人,纷纷找借口不肯登门,幸亏齐东侯府,在大庸也算是根基不薄,还是有几家交好的人家,才算没有彻底丢了颜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f (无弹窗)s()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无奈 遭遇这般对待,齐东侯也不是不恼怒,他本觉得自己在沐七面前都有那么一点儿伏低做小的意思,何苦还这般不饶人? 虽然沐家以前就算是四大世家之一,但赵家的人,尤其是现任齐东侯赵希,总觉得沐家着实是丢了世家的脸面,尤其是最近沐家各种削弱世家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带了点儿‘数典忘祖’的意思,是在耗费祖宗的心血。 世家能有现如今的地位,也是一代代拼搏奋斗得来,凭什么沐家登上皇位,就敢上手动摇世家的地位,更让人恼火的便是,别人都办不到,偏偏他们沐家竟然有了成功的迹象! 在赵希内心深处,除了怨恨之外,也挺看不上沐家人,觉得沐家人大部分已经堕落,再没有世家的风骨,而沐家人里,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沐延昭,总觉得他有些假惺惺,不合群,又怕老婆,没有世家公子该有的风流潇洒恣意妄为。 那一阵子闹出沐延晔的事儿,齐东侯赵希没少在家里嘲笑几句——居然弄出国孝期间生子的丑闻,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前阵子,齐东侯会和顾婉的婶娘王氏扯上关系,当然不是真想和顾家二房那一支结交,恐怕除了利益纠葛之外,还有点儿别样的心思。 顾婉是沐七的娘子,她不喜欢王氏是摆明了的,那齐东侯府,就偏偏要和王氏交好! 赵希也并非故意,但恐怕多少有一点儿给顾婉添堵,让沐延昭这等天之骄子难受的隐秘心思在。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气场不和,没有什么私怨,便是身份对立,再加上不投脾气。本能地形成了一种厌恶心理。 赵佑私底下说些对沐延昭不怎么恭敬的话,还正好让齐长关逮个正着,从这上面就看得出。齐东侯府的主子们,真不如他们表现的那般友好,要是赵佑只是偶尔才说这种话,又怎么会那般漫不经心,还正巧让齐长关给抓住。 但齐东侯的聪明之处,便在于他永远不会把心底隐藏的心思,摆到明面上。齐东侯府能百年来长盛不衰,正是因为历代侯爷都有这个本事。 可惜,他们家的小一辈儿,还没养成隐藏心思的好习惯。 “哎,小儿年轻。经验不足,在河工没有什么天分,只顾着想要保住良田,没大注意那些村落,让他受些教训也好。”接连遭受皇室的打击,赵希自然还是想挽回一点儿名声,他在大庸经营多年,亲朋故旧也多,摆出一副哭脸。出去装可怜,这般一说,别人一想,也是,换上别人在当时赵佑的位置上,恐怕也有八分可能做出同样的决定。 再者说。赵佑救下的,又不只是齐东侯府的田地,别人家的也有,还多是权贵家的。 舆论风向立时就有了那么一点儿转变——毕竟要是这会儿说赵佑不该为了保住权贵人家的庄园,就不在乎穷苦百姓那点儿薄田,那将来再遇上这种情况,岂不是自家要倒霉? 要是到此为止,大概齐东侯府的声誉虽然要坏一阵子,可也不会有大碍,等沐延旭的火气消下去,一切就恢复正常,坏就坏在,赵佑心有不甘,一看舆论风向转变,立时又影影绰绰地传了一些,皇家又想拿他们这些旧臣开刀的话,矛头直指沐七!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如今可不比过去,前朝旧臣都被打击怕了,谁还敢再挑这个话头,甚至不用沐延旭出手,不少残留的前朝遗老们,就先出手掐断了流言。 而且,本来隐隐约约有给他们说好话讲情的人家,也立时远了去,生怕被牵连到,再让皇家惦记上,经过上一次叛乱之后的大清洗,留下的前朝遗老,多是老实巴交,真真正正想过太平日子,想子孙绵延的,洗白自己都来不及,哪里会让赵希父子拖累? 齐东侯自己都是给气得不轻,恨不得把自家六小子按回他娘亲肚子里去。他前些年还总感叹,他现在的嫡长子资质平庸,远比不上小六聪明,要是小六是嫡长子就好了,也省得他为了家族稳定,故意压制小六。现在赵希却觉得,袭爵的嫡长子沉闷一点儿,呆笨一点儿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拎得清,真要像赵佑似的,他才合不上眼! 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一起心惊胆颤,担忧皇帝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七王府却是安安静静,一派和谐,丝毫没有受到外面风雨的袭扰。 “解气了没有?”顾婉捧着探子传来的,有关齐东侯府诸般倒霉的‘小道消息’,送到沐延昭的案头,让他细看。 大概便是庆朝攻入大庸,所有的前朝遗老战战兢兢,不知道下场如何的时候,齐东侯的人,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别扭难受。 因为侯府里的那些举动,沐延旭的火气一时降不下去,行为更是促狭! 前日才有五百多个遇到齐州水患的难民,呆在齐东侯府周围,遇见侯府出去的人,就上前围堵,到也不吵不闹,就是挑着详详细细地写了齐东侯府破坏堤坝,草菅人命的前后始末的血书,用冰冰冷冷的眼睛盯着你,你走到哪儿,人家就跟到哪儿,那种精神上的压迫,比直接动手更能折磨人。 偏偏京兆和金吾卫那边儿都没人管,可要是齐东侯府的人动手驱赶,就会有巡逻的金吾卫,甚至是身份尊贵的的世家子弟上前阻止。 反正,折腾的侯府上下都欲仙欲死! 沐延昭挑眉,一伸手捞住娘子的纤腰,让她倒在自己怀里:“我哪有那般小心眼儿?” 顾婉一下子乐了:“是,你不小心眼,但是你们家都是小心眼儿的人!” 这手笔绝不是一个人的,肯定是沐家几兄弟都出手了,还有沐七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们。 要知道,沐七绝对是好友遍天下,便是有那些身份地位都不算高的,也有自己的门路,这股力量联合在一起,恐怕比官面上的力量,更能折腾人! 齐东侯府 这座侯府建立有一百余年,每隔几年便要整修一次,经过祖孙三代人的精心护理,每一处都是仔细雕琢而成,端的是富丽堂皇,精巧绝妙。 荣选堂是侯府的正堂,目前只有侯府真正的当家人,周老封君居住。 周太君年至九十,却还是鹤发童颜,身体康健。 丰朝时,她曾经在皇后身前做过女官,这个皇后,当然不是陈文柔的姐姐,而是水泽的父亲,水兆和的原配皇后,周茹。和陈皇后不同,周茹性格刚硬,用的女官也是和她一个性子,从年轻到年老,从来没有服软认输过。 但今日,九十岁高龄的老封君,却是怔怔出神,眉眼间写满了疲惫。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道理 “如今,也只有服软,去求求七王爷,让他给咱们侯府说几句话了。” 周老封君毕竟有经验,就是老了,却也不糊涂,即使再看重脸面,却也不敢拿侯府百年声誉开玩笑,“玉蔷不是七王妃的亲堂妹?就让她……帮忙递个话儿。” 玉蔷就是顾媛的字,她及笄之后,嫁给王杰,却没被拘束在后院,而是抛头露面地主动打理顾家的生意,数年磨练,已是长进许多。 别人都对顾媛的所作所为看不上眼,偏偏周老封君和她打了几次交道,却极喜欢顾媛的韧性刚强,交往起来,很是投契,到后来,更是不顾年龄相差巨大,非要收顾媛做干女儿,还是那种下帖子请人做见证的,正式干女儿。 按照这位老封君的说法,干女儿比干孙女要亲近。 老封君一辈子生了四个男孩儿,一个女儿,女儿和年纪比较大的那三个儿子,都早早夭折,只剩下齐东侯赵希这么一根独苗,丈夫又是个贪花好色,胡作非为的主儿,在她怀着如今的齐东侯时,犯了桃花劫,强抢民女不成,反而让人家一名烈性的寡妇给一刀捅死。 丈夫死的这般憋屈,那俏丽小寡妇也是个倔强的,杀了齐东侯,自己也触柱而亡,连报仇都没脸报,也没法子报,她性子好强,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痛极,却还是硬撑着安葬了丈夫,把儿子生下来拉扯大,没让齐东侯府的招牌彻底垮掉。 如今碰上顾媛。未尝不是缘分。 至于顾媛的想法,虽然周老封君当她的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但她还是很乐意,她丈夫王杰不顶用。她大哥又要读书。娘亲的性子也不那么让人放心,这么多年来,她撑起顾家,操持内外,半夜梦醒,也忍不住觉得凄凉无助,这世道,生意不好做,虽说她有一个做王妃的堂姐。但她哪里有脸面去求顾婉? 如今有一个干娘做靠山,她常常想,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的生活,会顺当很多。 却没曾想,认亲仪式还没举行,齐东侯府就出了事儿,接到义母的口信儿,顾媛愣了半晌,左右为难,她是真不想去求顾婉。 现在的顾媛,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经过生活的磨砺。她周身的棱角被磨平,早年忽略过去的事儿,她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了——娘亲和大伯家的一双儿女不和,甚至是对顾安然和顾婉抱有强烈的恨意,她作为女儿。怎能对着母亲怨恨的人伏低做小说好话?可周老封君待她不薄。既然开了口,她又哪能拒绝? 再犹豫。她也还是陪着周老封君投帖子,登门拜访了王府。她将被周老封君认为义女之事,既然已经传扬开来,现在因为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居然干娘的要求,怎么看,都不合适。 乘坐马车,顾媛看着老封君花白暗淡的头发,还有那一张本来保养极好,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此时却憔悴难看的脸,眼睛一热,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咬住嘴唇,扶着干娘的胳膊安慰:“娘亲别想太多了,王妃是个宽和的,很好说话。” 六郎赵佑老老实实地背负荆棘,坐在外面,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隔着门帘,周老封君看着爱孙背上鲜血淋漓的痕迹,心中大痛——他们齐东侯府,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屈辱? 到了王府大门前,顾婉得到通报,主动迎出来。 虽然按说顾婉的身份比周老封君还要高不少,就是呆在屋里等着对方拜见,也没什么问题,可周老封君毕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便是陈文柔见了,也要称呼一声前辈,顾婉总不能拿大。 “老封君看着到越发健硕,精神头也好。”顾婉笑着先和请周老封君进门,才转头对顾媛道,“好长日子不见,妹妹可好?” 顾媛急忙答道:“劳王妃惦念。” “咱们是姐妹,平日里该多来往才是。”顾婉笑道。 她声音温和,柔婉动听,即使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客气话,可顾媛还是觉得心里舒坦不少,便是见多识广的周老封君,也不觉暗赞。 只是,看着顾婉连提都不提一句,只装作不知道赵佑来负荆请罪,显然没有见他的意思,赵佑是外男,不好进内院,王府的管家到是想把人迎接到客厅暂坐,但他们是来赔罪的,要是在客厅里坐着喝茶,哪里显得出诚意? 赵佑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跪在王府门外。 一个老太太,两个少妇,坐在花厅里开始闲扯,说说家庭,说说衣着打扮,说说养生,顾婉师承药王,于养生之道很有研究,周老封君能在这个平均寿命刚三十多一点儿的年代,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本身就是个活招牌,也有的是话题可聊。 顾婉让宝笙奉上不少一品斋出来的糖果和点心,和周老封君闲聊的同时,到也不肯冷落了顾媛:“妹妹这几年不见,到显得憔悴些,可别在心里存太多的事儿,女人过得开开心心,吃得好,睡得好,才健康,要是总满腹心思,可是很容易老。” 顾媛心下叹息,这么多年过去,顾婉依旧容色如故,光鲜亮丽,可她虽然还不算老,却因为丈夫不贴心,家事不顺利,又总免不了抛头露面,容色早就变得黯淡无光,便是还是花朵,也是那秋日将要凋零枯萎的花。 顾婉笑着说了许多养生的诀窍,她言语温和又风趣,一向很容易讨人欢喜,尤其是擅长与年长的女性打交道,奈何周老封君心里存着事儿,就是顾婉舌灿莲花,她也没耐烦听。 闲扯了半个多时辰,顾婉又叫了宝笙奉茶,周老封君才逮住机会,问道:“王爷可在家?我这次来,是带着我家那小孽畜来给王爷负荆请罪,他敢对王爷不恭敬,实在该杀,如今这小子就交给王爷,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顾婉一怔,面上露出讶然之色:“老封君这是什么话?王爷忙到好几日不曾回家,哪里又见过贵府的小郎君?” 周老封君明知道顾婉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却还是咬着牙,老老实实地把六郎做的事儿,说的话,学了一遍,苦笑道:“这孩子不省心,我们当长辈的只能受累,他的错处大了,只赔礼道歉,也弥补不了,王妃给个明白话吧,要怎样才能原谅他。” 顾婉叹气,她也并不真的想要为难老人,思量半晌,才道:“老封君也不必让令孙到我们王府来负荆请罪,我家王爷正忙,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我有几句话,想和老封君说,您老别嫌我孟浪!” “哪里的话,王妃请说。” 周老封君见顾婉不像是得理不饶人的,心里略略一松。 顾婉低声道:“齐东侯府传承百年,能有今日,着实不易,子孙后代若是言行不正,恐怕就是这一次的坎过去,还会有下一次!六郎为了自家良田,毁乡农的田地已是大错,还敢带人围堵别人,甚至意外害得人家妻子差点儿惨死,还失去孩子,看你们家六郎的行事,这显然不是喂一一次,以前还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以前都没有闹出事端,便顺顺利利地过去,若是长辈纵容,他不知后果,怕有一天真会惹出滔天大祸,祸及家族!” “我听说老封君也是信佛之人,还请多存几分怜悯之心,对子孙严加管教,至于六郎,他错事已做,不是做做样子负荆请罪就够的,若是真有心,不如就去齐州帮忙修河堤吧,想必一场大水过后,河堤的整修要提上日程了。” 周老封君一抬头,见顾婉虽然漫不经心,但显然不是说笑,心中一苦,却还是低声道:“王妃放心,老身明白。” 送走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周老封君,顾婉长吐出口气:“咳咳,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理直气壮地教训人,感觉还真不错!” 宝笙哭笑不得:“王妃这是跟王爷学的吧,也太促狭了,人家一个贵公子,哪里吃的了那个苦?” 顾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我这是让那位老封君宽心呢,如果我一点儿都不计较,什么刁难都没有,恐怕对方才会担忧,生怕我暗中使坏算计他们,哎呀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人的通病。给齐东侯府找点儿乐子,既出了一口气,也算是尊老,省得老封君诺大年纪,再急出毛病,那可是我的罪过。” 宝笙摇头:“刚才王妃还没说够?可别养成出口就是一堆大道理的习惯,真要这样,怕是王爷要受不了了!” 顾婉挑眉失笑,也不去计较宝笙的‘无礼’:“王爷还没回来?” 其实这几日沐七挺闲的,并没有做什么公事,只不过听说老封君要登门,不大耐烦应酬,一大早就拉着齐长关一起去打猎了。 虽然这时候不是适合打猎的季节,可见齐长关一次很不容易,他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好。在这个通信不发达,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一对好友分别,想重逢就要看运气。rq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友谊 “刚才让阿同传回了信儿,说是晚上不回来,要在外面用饭。”宝笙应了一句,手脚麻利地撤下刚才周老封君和顾媛用过的茶杯,又重新给顾婉拿了一叠小点心填肚子。 最近她们家王妃总是喊饿,一天到晚嘴巴不停,小厨房的火都是彻夜生着,就怕半夜三更顾婉睡不着觉要找吃食儿。 对此,顾婉心里多少有数,怕是又有了身子,只一时还不确定,并没有告诉沐延昭和那一群长辈,不过,顾婉自己到是注意了,行走坐卧,比往常架了几分小心,也亏得这几天她们两口子再没出去游玩,顾婉本来又好静,便是再添上几分娴静,沐七也没察觉出不妥,要不然,怕是瞒不过耳边人。 “虽然王爷不回来,你们还是给他留个灯。” 顾婉抱着个软枕头,倒在榻上,眯着眼睛养神,有一块儿没一块儿地往嘴里填点心,想起早晨走时,自家男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去打猎而已,居然弄得跟几年没出过门儿一般,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他拘在家里不放他出去。 想必是因为有齐长关相伴左右,顾婉叹了口气,她该说服齐长关留在京城,虽然沐七从来不说,但她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不挂心,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真正的至交好友,相隔天涯,又怎么会不互相牵挂? 奈何齐长关是野狼,用铁链子栓,也不一定栓得住。何况,两人分隔开,沐七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罗晓婉的死讯,若是相聚。这个秘密恐怕就再也保不住。 罗晓婉的死,说是全怪齐长关有沐延昭这个朋友,似乎有些不合适。但无法否认,那个女子的死亡,或多或少和沐延昭有关系,若非齐长关和沐七交好,水泽又怎么会抓住罗晓婉相要挟,要不是为了救顾婉,齐长关又怎么会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迟迟不归,说不定,罗晓婉和那个生下来便死去的孩子,就能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顾婉心中有些酸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罢了,就让他在外面多玩些日子,过几日,怕是又要忙了。 大庸郊外,有数个猎场,皇家猎场自然是最大最好的,但沐延昭与齐长关,却只在郊外荒山野岭间奔驰。 那皇家的猎场再好。里面却没什么野物,多是被人喂养出来的,类似于家养的禽兽。 秋日,郊外的风很大也很冷,拂过山岗,吹断了枯黄的草木。沐七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在这乱世劲草之间。 齐长关就跟在他身边。 天色将暮,说是打猎,实际上沐七马上除了两只野鸡,再无收获,到是齐长关,马头上挂了一只全须全尾的金钱豹。箭只从眼睛穿过,让这金钱豹的毛皮不损分毫。 沐七一眼瞟过去,就极喜欢:“正好,冬日到了,给我家娘子做一身皮袄。” 他说的那般理所当然,逗得齐长关难得一笑,他的笑仿佛寒冰初化,春暖花开,心里升起舒缓的暖意,渐渐把被江湖风雨吹的僵冷的四肢,暖了回来,体力渐生,到似是回到十四五岁时,无忧无愁无焦虑。 沐七看了看天色,笑道:“吃饭吧,试试你的手艺,我都有近十年没吃过子羽你的烤肉了。” 齐长关身上的伤,其实还远未好,但他这会儿,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痛,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光:“我这就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他跳下马,钻入山林,远远望去,还是能看到一丝漆黑的衣角,显然,齐长关即使知道,沐七身边有几个侍卫在,也不肯离他太远。 他本就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他不在便罢了,他在这儿,就绝不肯把沐延昭的安危托付给别人。 沐七失笑,席地而坐,随手折了一只叶子,就口而吹,是诗经的曲调——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类,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不多时,齐长关便回返,手里拎着一头毛色鲜亮的野狼。 沐七扔了手中的树叶,由着它随风飞去,从马上解下一口铁锅,洗干净装了半锅山泉水,生火烧开,又把自己打猎过程中随手捡来的野山菌,通通放入,齐长关也跟着过去,给他手里的野狼去皮剔骨,那树枝串在一起,架在火堆上慢慢烧烤。 狼肉很硬,味道也并不佳,即使有沐七提供的调味料一堆,也抵挡不住那种腥气,但两个人都很开怀,沐七看着齐长关认认真真地拿刀子搁下最好的肉,用叶子包好,递到他的手里。 夜色渐浓,天上星星满天,两个挚友坐在一起细谈。 齐长关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在沐七面前,肚子里却有说不完的话。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即使是在火光的映衬下,还是显得苍白如雪,身上也有点儿微烫……他受了伤,伤后总要发烧。 夜风寒凉,齐长关脸上升起一抹晕红,觉得头有些重,他在沐延昭面前身心放松,没那么紧绷,不自觉就倚靠在旁边的树上。 沐七此时才隐约看出来他似是病着,心底喟叹,却不露声色,只是调转了一下身体,挡住风口,笑道:“夜里露宿荒郊不好,露水太重,容易着凉,我记得东郊有一家酒楼,不如去喝两杯?” 齐长关从不会拒绝沐七的要求,乖乖地骑上马,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 “你怎么会来中原?” 这些年来,齐长关一直在塞北草原上,很少涉足中原,沐家的商队有时会去草原,偶尔也带回他的口信,或者一些小礼物,沐延昭还以为,齐长关是想在草原上定居,不在回来了,毕竟,他的来历实在有些问题,在中原久居,并不是一件好事。 齐长关略微沉吟,只是道:“我听说燕国公家的人还没死绝。”他这次来中原,是因为得到消息,教养他长大的组织‘血盟’,接到暗杀沐家人的生意! 沐家的人,自然包括沐延昭。 血盟从不失手,他不得不来。 “你如何知道?”沐七挑眉,燕国公好歹也是前朝皇族,诛九族牵连太大,自然不可能除根,最近他听探子汇报,本该一蹶不振的燕国公家里,似乎有些异动。 齐长关沉默,这事儿他不想说,不想告诉沐七,他一个人碰上血盟全部,一个又一个,花费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与那个他既爱且恨,不知该如何对待的组织,做了个了断! 虽然遍体鳞伤,但他还是赢了。 这些事情,沐七不必知道,也不该知道。 他从不对沐七说谎,遇见不想说的事儿,只是沉默,沐延昭一笑,见他不再开口,也就不多问:“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带着弟妹和我干儿子?那孩子我连见都没见过,可读书了没有?你别只顾着习武,当爹的人,要学会担责任了。” 沐延昭很少干涉齐长关的生活,也很少问问题,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奇怪,两个人明明相差这般大,可遇到一块儿,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想要说? 如今大概是他也做了父亲,便忍不住多了几句嘴。。 “你放心,他有他娘亲教导。” 齐长关目光沉郁,轻轻低下头,不敢看沐七的眼睛,幸好有暮色遮掩,一向机警的沐七,也不会对齐长关起疑,这才掩饰过去。 酒楼到了。 说是喝酒,实际上只喝了两杯温酒暖身,沐七就把齐长关哄到房间去休息,两个人抵足而眠,一夜无梦。 漫长的岁月里,齐长关能有一场如此好的梦,并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才抱着打来的猎物,匆匆忙回家去,顾婉已经亲自下厨做好了饭菜,还煮了专门给齐长关喝的补汤和药汤。 这些汤很有效,只喝了一碗,齐长关的脸色就变得好了许多,顾婉收拾出一间客房,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客房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弄出来,那个人实在不习惯住在过于奢华的房间,虽然沐七本不讲究,王府的客房,已经远比不上大庸其它豪门世家的客房精致。 虽然沐七多多少少地表现出那么一点儿极为隐蔽的期盼,但齐长关还是没有在大庸久留。 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白天刚去街上买了一堆布料,似是准备做冬日的衣服,有那么一些常住的意思,但晚上却忽然到王府辞行,飘然远去。 沐七没有留他,顾婉也没有,他们的生活,甚至不曾因为一个人的来与走,有任何改变。 只是,沐延昭也没有清闲几天,沐延旭还在为了和达瓦族谈判的事情伤神,打仗是件麻烦事,战后处理,也是件麻烦事儿,遇见这一桩麻烦,其他事务,便顾不了太多,沐延昭身为弟弟,为哥哥排忧解难,理所应当。 如今落到他的头上的,最要紧的杂事,莫过于工部的差事,大水虽然过去,但各地整修堤坝,免不了要征集民夫,徭役,自古以来就是个难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主意 “齐州那边儿闹了一阵子疫病,幸亏咱们应对这些有经验很快就控制住,没死多少人,可田地荒芜,房屋损坏,朝廷虽然发了救济银子,可重建家园也需要人手,又哪里能分出人修堤坝······” 工部一群年轻官员愁的头发都一把一把地掉。 他们到是不大为疫病发愁,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经常闹一阵子,庆朝的官员处理起来也熟门熟路,虽说还是死了些人,可比起过不知好上多少,便是老百姓,除了死者的亲人悲痛外,旁人也都没太慌乱,日子还是照过。 只是,朝廷下了命令,必须尽快疏通河道,彻彻底底地修复河堤。 今年的大水很厉害,有些地段的堤坝更是千疮百孔,几乎是要重建,各地都缺少人手,以往河道附近的村子里,总有壮劳力或者自愿,或者被逼无奈,负责整修河道,但今年大部分村子都已经被淹没,这些壮劳力出找活养活家人都来不及,又怎么有时间干活儿。 而沐延旭又因为全国大规模的灾害,考虑免除徭役,若是这会儿为了这等事儿强迫百姓,怕是会引起混乱的。造反也许不至于,可消极怠工免不了。 如今就有几处已经动手,可质量和速度都很差劲儿,如果到时候活做不完,倒霉的还是工部官员。此时此刻,到是越来越多的朝廷低级官吏,希望洛红缨用俘虏做苦工的事情能定下来虽然俘虏的积极性肯定不高,但是用起来不必担心引起民怨。 这还不算什么,更为难的是大庸附近。 溪水的河道,被好多世家豪门给占了,溪水是个好地方,青山鸀水,背靠飞云山,景色秀丽,难得还有温泉是大庸大户人家夏日避暑胜地。 一路上沿着溪河游览,到处都是世家子弟的别院,庄园,甚至还有比较大的宅子。这些宅子占地面积极广,又是精雕细琢,难免占了河道,要是一家两家的占,到也算不上什么,可家家户户,你占我也占溪河的河道想不窄也难! 当初沐七巡视河道的时候,瞧见这锌子,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京畿要地,居然也会闹水灾,这种情况下,只是闹了一点儿水患,没淹了大庸,已经是万幸。 这些占了河道的宅院自然要拆毁,可是这些能在这地方光明正大建宅子的,能是一般人?这家是国公那家是侯爷,就连沐七······咳咳,和顾婉都有两处宅子在河道附近。 是一个投到七王府门下的富商,靠着温泉建了宅院,孝敬给沐七。 这种变相收保护费的事,在大庆朝很普遍,和二十一世纪招人怨不同,沐七要是不收,才容易让人担惊受怕,反正是各取所需他也用不着矫情。 沐七带头把占了河道的宅子拆了一大半儿剩下的看王爷的面子,大部分也拆了可总有那么几家,往日里享受惯了特权哪里肯吃这个闷亏,各种托关系,找门路,贿赂负责测算的工部官员,就是希望保住自家的宅子。 这些对沐七来说,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却也琐碎的让人难免心烦。 他头痛,回家难免表现出几分,顾婉忍不住失笑:“何苦总盘算着要百姓们服徭役,既然万岁说了要免除今年的徭役,那就免了,齐州劳力少,河堤没人修,可外面不知有多少闲汉,找不到糊口的差事,四处乱混,不如出一笔银子,雇人修,也算是给老百姓添点儿进项。 沐七怔了怔,若有所思:“这到不是不行,不过,银子哪里出?户部……我二哥那儿怕是不乐意舀钱的。”如今沐家老二管着户部,他一向精明,对银子看得紧,这种几乎是不大必要,还很巨大的开销,恐怕不会乐意出。 顾婉想了想,道:“齐东侯家的六郎不是破坏了堤坝,还为了不少世家大族的田产,毁了不少村舍,就让他负责出钱修,朝廷派人监督,不许苛待干活的劳力,还得厚待……干脆就把那一段河堤包给他们,规定时限,如果修不好,再遇大水,淹了他们的田地,全是活该,朝廷还要治罪。” “其它的河段,也可用占河道的大户人家的罚款,或者鼓动河道附近的世家和商户捐赠,最好形成个制度,每一年都让他们手里脉点儿,舀出来修河堤,反正河堤好了,他们也好,相信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不会拒绝的。” 顾婉眨眨眼,或许她在后世看的,某些穿越文中提到法子可以借用,例如立碑扬名之类,朝廷颁发奖状之类······ 沐七伸掐了把自家媳妇嫩嫩的脸蛋:“我到没想到,这是个法子,一会儿和大哥商量商量,看押不行。” 他身上的差事,一时半会儿卸不下来,每天步履匆匆,回家看看媳妇,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了一口半口的,就又入了宫。 主要也是沐延旭的身体状况着实堪忧,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各种小毛病齐来,太医都说,是早年亏了身子,没有调养好,如今年纪大了,这才爆发,只能养,无法根治。 沐七心里难过又担心,只好自己主动分担,希望大哥好好养养身 今日也一样,和顾婉略说了几句话,又走人,顾婉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这人根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那一次厩大乱,他不止一次说,以后不忙这些,多陪陪自己,可事儿过,说过的话,也让他抛到脑后 好在顾婉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一辈子劳心劳力,心中装满了家国大业,这样的男人,本也拴不住,既然嫁了,只好认了。 前阵子阴雨连绵,家里的被褥衣物,还有书籍,都潮乎乎的,别的也就罢了,书籍却是要紧物件儿,难得如今入了秋,天气干爽,今日更是万里无云,日头也好,顾婉便把家里的书都舀出来晾晒。 她的书极多,从各处采买的,刘,陈郡主相赠的,还有那些从随身商店里买来的,不必避讳人的书籍,平摊开来,晾了整整一院子。 宝笙舀了细腻的纱布,又找了竹騠,把所有的书笼罩住,就怕有什么鸟虫儿无意间弄脏了书页儿,满园的书香,闻着书香气,王府的下人们连走动的声响都弱了几分。 整个王府的下人,连那些侍卫,也多是文质彬彬,身上带着书香气,不识字的并不多。 顾婉自从嫁给沐延昭以后,就很注意王府下人们的教育工作,一是带着点儿实验的心思,二来,她以前就吃过下人们蠢笨的亏。 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本站正确网址 书明理,也能更好的做活,顾婉从不怕自家下人了书之后心大,若是当真有天分,能出名堂来,以沐延昭的能力,让其脱籍而出,参加科考,入仕做官,也算不得什么,哪怕只是个基层的把品的小官小吏,也算是王府的一份助力。 可不能看不起小人物,广结善缘总是有好处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再者说,即使没什么用,给朝廷培养一个半个的有能力的人才,对沐七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王府外书房开辟的那座小型书楼,以前只是允许下人们借阅一些不大紧要的书籍,后来随着印刷术的进步,书籍成本稍稍降低,这书楼里的书,也越发的多起来,固然远远比不上集贤馆的藏书楼,可也算是相当不错。 偶尔有儒生登门求见七王爷,偶然得知,还不可思议了许久,毕竟,这个时代的固有传统——书识字是一桩了不得的技能,书人也自高自傲,而家里如果有一座书楼,那简直是世家大族有底蕴的象征了,便是家族子弟,进出都不太容易,如今看到王府大大方方地把书楼开放给下人,甚至还能把书借回,哪怕里面没什么珍贵的孤本,而且大部分都是些杂学,也让人惊讶! 王府的下人们,因此而骄傲,却也对书本十分爱护,此时晒书,不用顾婉吩咐,地面上就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铺上了还算平整细腻的麻布,周围也用砖石垒砌,生怕有尘土污了书本。 至于那些负责翻动书籍的丫头们,更是轻手轻脚,顾婉怀疑,便是伺候自己的时候,她们也没有现在这番小心翼翼。 满王府的下人们注意力都搁在院子里的书籍身上,顾婉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挥毫泼墨,给自家儿子画那些识字用的图文。 其实以前给顾用过的,保存的极好,舀来就能用,可顾婉还是想给儿子最好的一切,便是识字用的图文画册,也想让他用新的。不过,小孩子们玩的东西,画起来也简单,并不费神,宝笙她们一群丫头也看着热闹,偶尔有几个闲着无事,便凑过来跟着学。 一来二的,宝笙几个丫头,居然都能画出不错的工笔,虽说远算不上好,只能称为画匠,可丫头能画上几笔,已经是很了不得。 如今谁不知道王妃身边的大小丫头识文断字,能管家,会算账,便是很多六七品的官员,都想着求娶一个回家。就为了这个,寻常庄户上,好人家的女儿,都为了能得个顾婉身边丫鬟的名额,很是巴结王府的管事们。 每一年王府从外面采买人手,人牙子们都云集躁动,热闹的很。()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功德 到了傍晚,居然有点儿阴天,还落了几颗雨珠儿。 宝笙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指挥满王府的丫头小厮收拾书本,幸好是虚惊一场,书本整整齐齐地堆入顾婉的书房,到没闹出大雨浇书的事一切妥当,宝笙才松了口气,要是这满园珍贵的书籍出现差错,她恐怕真要气得一头碰死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了。顾婉到是镇静,反正这些书她都有备份,便是真用水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悠悠收拾妥当笔墨纸砚,晃回屋里歇着。 晚饭吃的鱼,结果顾婉有点儿反胃,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让宝笙叫了御医。 沐延昭是和御医一起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一脸惶恐,结果送走御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神奕奕,乐淘淘的脚下打晃,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留哥儿坐在他爹的脑袋上,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会跟着其他人一起笑,露出两颗雪白雪白的牙齿,顾婉摇头,像个易碎品似的被搁在软榻上,举起手勾住沐七的胳膊,让他弯腰低头,探手捏了把儿子娇嫩的脸颊。 留哥儿也不哭,笑呵呵冲着他娘亲张开手:“娘亲,抱......” 沐延昭一把把孩子拎下来搂怀里:“你娘亲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抱你啦。”说话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还拐着弯儿,怪模怪样,逗得顾婉直乐。 沐七也不去宫里了,两口子窝在榻上一边说话一边逗儿子。事实上,自从顾婉再次怀孕的消息传入宫廷,身为皇帝的沐延旭一蹦三尺高,一连串的赏赐,伴随着刚回去的两个御医又奔回王府,至于沐七,沐延旭大手一挥,老老实实在家休息几日陪媳妇。 沐家这一代的子嗣艰难是众人皆知,几兄弟这么多年愣是一个嫡子都没生出来,自从顾婉生下留哥儿之后,沐家几兄弟高兴之余,都觉得沐七能有这么一个嫡子,已经是万幸,怕是没机会再得第二个孩子,没想到,留哥儿刚这么一丁点儿,顾婉就又有了身孕。 沐延旭拉着皇后柳氏的手,吭吭哧哧半天终于道:“你选的弟媳妇好啊,肯定是旺夫旺子的命!” 柳氏哭笑不得——这人大概忘了,顾婉是小七自己相中非要娶不可的,他们沐家一群人,一开始虽然不大反对,却也着实说不上赞成,还有不少觉得顾婉的身份太低,配不上沐七! 无论如何,顾婉再一次变成一只珍惜大熊猫,不对这年头大熊猫可没她珍惜,估计就是此时顾婉说想吃熊猫肉,沐七也会赶紧派出一支御林军去打猎。 清晨顾婉懒洋洋地从被晾晒得充满了阳光气息的被子里钻出,漫步走到书房,就见沐七正在书房里看折子。 顾婉推门而入,沐七抬头一笑,直接伸手捞住媳妇的纤腰,把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河工的事儿办得怎么样?” 顾婉抬手,把一颗宝笙做来给她当零食的沾了一层冰糖的糯米团子,塞进沐七的口中笑问道。 ‘后宫不可干政,在沐家绝对是不作数,沐家的女人们几乎都能做家里一半儿的主男人们在外面有了事儿,也乐意回来和老婆商量。 这大约就是志同道合的好处永远不必担忧两口子无话可说。 沐七吞下团子,眨眨眼:“十一叔已经放出消息,召集各家,不过,除了齐东侯府之外,别人都有些推脱的意思,银子到是捐了,却是九牛一毛,实在不大够用,我琢磨着哪天亲自邀请这群人来京城聚一聚,商量一下这事儿。” 沐七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他当年为了沐家筹集军费,真是和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那些世家大族,和商人家的老狐狸再狡猾,他也有信心糊弄住他们,从这些人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 顾婉抿了抿唇:“我给你出个主意,保管不用你们去找,有人就主动捧着银子大把大把地往你手里塞。” “哦?封官许愿的事儿,咱可不能做,朝廷上够乱了,就是个闲职,让这群人搅合进来,也绝不是好事儿。”沐七笑了笑,“成本太高,不值当的。” 顾婉无语,一指头戳过去:“脑子里都胡思乱想什么......我是说,让万岁爷亲自出面,在每天河道上立碑,就说是功德碑,每个出了力气的人,名字都刻在上面,永传后世,再让万岁亲自监制,制作一些‘纪念章,,上面让万岁爷写几个字,金质的,银质的,铜质的,可以都做出一些,出钱最多的,发个金章,依此类推,世家大族也就罢了,可能不一定看得上这个虚名,不过,那些商人想必会很重视,不会有人不想要!” 沐七哑然失笑:“我家娘子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可比你家郎君要高得多。” 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朝廷重视商业,那些商户多很富贵,并不缺少金银,相比钱财,他们更看重声望,有这么个机会,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在河工上出力,既得了好名声,还借机讨好沐延昭,一举双得,谁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愿意? 自从报纸杂志什么的开始多样化发展,消息传播的不是一般的快,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五湖四海,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捧着银子上门,全国各地的商户都有,沐延昭想不要都不行,更是有很多人托关系送礼,就是为了自家出一份钱,连世家大族,都比以前积极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顾婉特意提了个建议,用这些金银,成立一个‘基金,,由专人打理,就负责每一年的河工费用,每一笔的花费,都要公示出来,做到透明,公开,凡是有心的人,都可以随时检查这笔资金的流向,其实这和顾婉自己办的那个残疾军人救助基金,是一样的模式。 她甚至还琢磨着,可以组织人手举行个什么义卖之类的活动,做些慈善,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有社会责任感,想必应该能顺利进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变化 顾婉有了身孕,她脑子甲想的这些东西,只能纸上谈兵, 涎昭是不会肯让她去操持,不只是沐延昭,头顶上还有刘衙和陈文柔两座得罪不起的大山。 不过,这的确是挺好的事儿。 陈文柔主动接了过去,说是做一做,也好给子孙后代积德。 陈郡主可比顾婉经验丰富,就只她那些学生们加入,就足够支撑一个基金发展几十年了。顾婉对自家师父没什么好不放心,索性撤手,等着看郡主娘娘的本事。 到了八月,又落了一场雨,好在没有连绵不绝,总算让负责河工的官员们放下提在嗓子眼上的心。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渐冷下来,有怕冷的小丫头都用上了壁炉。 留哥儿渐大了,能磕磕绊绊地爬行,偶尔还能走几步路,人又活泼,小屋子几乎是盛不下他的模样,顾婉给他布置了一个暖阁。 四面大窗户,几乎落地,镶嵌了玻璃。明亮宽敝,透过玻璃,能看到院子里的huā圃,还有几棵红枫树,阳光一照,映的暖阁里红彤彤的,呆在里面,让人心情敝亮。 如今沐家玻璃作坊,已经早不是原来只能生产小碎块边儿的作坊,去年便能生产平板玻璃,甚至还有彩色玻璃,吹制技术更是日新月异,各类玻璃制品,在大庸城甚受欢迎。 过了晌午,顾婉午睡起来到了暖房,就瞧见沐七一手抱着留哥儿,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折子上批阅。 留哥儿在他的身上,脑袋上,爬来爬去,沐七岿然不动,完全无视。 不肯被冷待的留哥儿,笑眯眯伸出手在摊开放在案上的折子上面,印下了了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印。 沐七很淡定地把折子抽出来扔到一边儿继续下一本。 顾婉失笑:“咱们留哥儿小小年纪就会批阅折子了,真了不起,就是不知道你这折子发回去,写折子的那位,会有什么表情?” 事实上,那位工部的小官员如获至宝,笑眯眯地收藏了这个折子,而且父传子子传孙,当成传〖家〗宝流传了下去,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这折子甚至成为博物馆的收藏品…… 当然,此时此刻,暖阁里的几个人,都不会想到这些后续。 沐七乍一听见顾婉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一手拎着留哥儿,另一只手扶着顾婉坐下:“娘子醒了?睡的可安稳?” “还好。”顾婉点了点留哥儿软乎乎的脸蛋摸了摸肚子“就是饿了。” “看来娘子这一次会生一个小贪吃鬼。 ”沐七一边儿让人送点心,一边微笑。 两口子刚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洛红缨到了。 洛红缨说起来虽然没来过王府几次,却是贵客,也算得上熟客顾婉不和她客气,打发走沐延昭,就直接让人迎到这暖房内。 这位女将军一进门,顾婉呆了一呆。 她早就褪下了戎装,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袄裙外头罩着天青色斗篷,除了领口袖口绣着一圈金色的细纹,腰上挂着一块儿玉块,手腕上上系着一串儿乌黑圆润的佛珠,便再无其它装饰,但整个人柔美至极尤其是那眉眼儿,充满了说不出的风流韵味,和以往即使荆衣布裙,即使身形纤瘦即使面相柔弱,也铮铮铁骨有侠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原来这位洛将军并不是只适合穿红的。 顾婉挑眉:“怎刨喜事儿近了?”本是调笑话,洛红缨却一勾嘴唇,大大方方地点头。 她这一点头,顾婉心情也跟着柔软起来:“是该嫁了。” 洛红缨刚刚回京时,大庸高家的那位三公子高黄然便去洛家求亲,高黄然和洛红缨也是旧识,具体怎么认识的,顾婉不清楚,沐七大约知道,不过,他总是神神秘秘不肯说。 第一次见高黄然的时候,顾婉吃了一惊,这人她曾经见过一面,在上元节的夜市上,当时他在吟诗,还口出狂言,沐七认得这人,还说过他一喝酒就变得罗嗦的要命。 顾婉对他的印象不算好,总觉得这人面上谦恭,心里有些狂傲,并不适合洛红缨,当然,顾婉虽然有这些想法,却是绝不肯干涉朋友。 再后来又陆陆续续地见了几次,顾婉到是改了心意,洛红缨嫁给那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场。 那一次,顾婉出去郊游,在飞云山下,偶尔看见两个人在一起,洛红缨骑着马,高黄然站在马下,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甚至也不曾有传说中的,外人无法介入的毒氛在,但微风吹*,有零落的huā瓣落在落红缨的肩头,高黄然轻轻替她拂去,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小心顾婉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情,但想必,那个男人是把洛红缨放在心里的。 而洛红缨,她都愿意让一个男人离自己这般近了,又岂能是无意?但高黄然的提亲,洛红缨却拒绝了。 顾婉也问过她为何不肯答应,明明有那么几分乐意的,洛红缨只是笑,并不多话。 后来,顾婉才隐隐察觉到,高家是书香门第,高黄然自幼苦读诗书,他的爹娘也都是极读书人,家里规矩极为严苛。 要是以前的洛红缨,大概嫁入这样的家庭,也是如鱼得水,没人会挑出不是的贤惠媳妇,但现在的洛红缨,却恐怕做不了这个贤惠的妻子,她从军多年,即使是无意的,身上也染上了许多军人才有的习性,她没条件讲究男女大防,危险的时候,和一大群男人挤着入眠,同一口锅里吃饭,共用一床被子,同穿一件儿衣裳,也不是没有过。 那样的书香门第之家,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妻子?高黄然就是口中说不在意,心中难道就当真一点儿都不介怀。 这还不是不能克服,毕竟已经是过去,很久远的过去,自从庆朝建立,洛红缨他们的条件也好了,她又是个将军,有自己的营帐,营房,再也用不着和别人挤在一处。 她现在回京,沐延旭明确说明,她不需要再回到定州,而是入兵部,做兵部尚书,以后可以长留大庸,不至于因为远在定州偏僻之处,无法成亲。 但是,真成亲之后,洛红缨难道还能当一个纯粹的内宅夫人,当一个贤妻良母?就是她愿意,做惯了〖自〗由人之后,哪里又还能适应那样拘束的生活? 这些年,天下承平,好几个无奈做了所谓的女中豪杰的女将军,也脱下戎装,出嫁了,但真正幸福快乐的,却一个都没有,数不清的问题出现在夫妻之间,妻子无法忍受作为丈夫的附庸而存在,当丈夫的,也没办法面对一个比自己还有力量,还有权势,还要强大的妻子。 洛红缨是怕了,所以不肯嫁。 顾婉猜出洛红缨的心思,也没有劝她。 柳氏到是说了几句,要她别想那么多,夫妻两个过日子,本就是磕磕绊绊,不在一起过,永远不知道会幸福还是不幸! 沐延旭甚至开口,说是只要洛红缨点头,他就下旨赐婚,还为她建将军府,让她不必住在夫家,什么都不用担心。 洛红缨只是摇头,私底下说:“那样强求的婚姻,我不屑要。” 顾婉知道,洛红缨担心害怕的,并不是虚妄,而很有可能都会成为现实,她只是给高黄然送去一封信,在里面问了他几个问题,把这一切一切,都摊开来说清楚。 后续发展,顾婉也听说了,高黄然走到洛红缨家门口,当着满大街的人的面,发下誓言,婚后绝不会让洛红缨当一个附属品,决不让她只做一个妻子。 “我喜欢的便是你的惊才绝艳,我知道自己没有你强大,有魄力,我甘心当陪衬的绿叶,我就是港湾,你累了,我永远都在。” 顾婉听到这个高黄然在洛红缨家门口说的话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差点儿以为这位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者,结果试探了几次,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只能说,古代也有思想开放之人,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就是怪胎。 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映照的洛红缨的脸,红的可爱。 顾婉眨眨眼:“修娄正果也好反正,只要你自己有数,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的极好。”“慢慢磨吧。”这事儿确定,洛红缨反而不多思多虑,一心待嫁,她本就是个坚韧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命运,只要落到她的头上,她都能扛得起来。 “和达瓦族的谈判已经结束,达瓦族向我庆朝称臣,俘虏用金银牛马赎回,同意互市,不过,盐铁之类,严格限售,不允许达瓦族储藏。 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就是禁止,也一样有商人走私过去,虽然说这个时代的商人还是很有责任感,但他们依旧是商人。 为了利益,绝对愿意铤而走险。 不过,庆朝官面上的禁止,无论如何都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生 秋日过去,冬春又来,到了永辉八年开春,二月初二龙抬头,顾婉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挺的却像是八个月的模样。 王府驻扎了四个御医,到有两个说怀的可能是双胎。 沐延旭高兴的不行,柳氏也开怀,看到沐延昭,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好好照顾顾婉。 陈文柔自己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看着顾婉的大肚子,一口咬定是两个孩子,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今年的春天回暖的早,春花早开,陈文柔领着两个姑娘坐在王府的暖阁里面赏花,看着阿平,阿安带着抱着留哥儿坐在花园里嬉笑,又瞅了一眼顾婉鼓鼓的小腹,笑道:“可惜年岁差的大了,否则,你生一对双胞胎的儿子,正好配我家阿平,阿安。” 顾婉囧,若是真成了那般,只是想象一下,也会让人惊奇,嫂子和弟妹一模一样,小叔和老公一模一样算什么,好歹双胞胎当事人心里有数,这才是真正乱作一锅粥……真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得天天过日子得对暗号,要不然,找错了郎君娘子,一时半会儿,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宝笙带着一群小丫头给缝了一堆衣服鞋帽,比当初给留哥儿做的,绝对要多出三倍还多。一是担心顾婉生双胎,二来,上一次没经验,宝笙总觉得给留哥儿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也不够妥帖,这一回一心弥补,却是连尿布之类的,都成包成包的准备。 留哥儿年纪还小,并不大懂自己即将添弟弟妹妹是什么意思,他爹时不时哄他,就说他的弟弟妹妹躲在他娘亲的肚子里,这小子没少胡搅蛮缠,非要扯顾婉的衣裳,结果找不到弟妹,就一脸的委屈,那小模样,真让人哭笑不得。 到了八个月的时候,顾婉就做好了随时生产的准备,毕竟,如果是双胞胎,很可能要早产,果然,刚刚八个月出头,孩子就要出来了。 那是半夜,顾婉一把揪住沐七的头发,揪得他吱呀一声,疼的呲牙咧嘴,结果点灯一看,媳妇满脸的汗水,登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怎……怎……” 顾婉到还镇定,毕竟不是头一次,上一回生留哥儿的时候就很顺利,第二次生产了,她也不怕,笑着抽出帕子给沐七擦了擦汗,还有心情叮嘱:“穿上厚衣裳再出门,小心着凉,虽然是春日了,可夜里风冷。” 沐七早就满脑袋的浆糊,耳朵都不好使了,哪里还听得见顾婉说的什么,一只手抱着顾婉,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顾婉自己高声招呼守夜的婆子进门。 守夜的婆子进来一看,就知道是要生了,招呼一声,整个王府齐动,灯火通明。 其实并不慌乱,顾婉刚刚怀孕,该准备的一切就都准备好了,御医,医女,稳婆,乳母,家里都养了一排,每天被安排好吃好喝,还隔三差五地检查一次身体,就等着为顾婉肚子里的小东西服务。 很快,顾婉就被安置到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稳婆也进去,宝笙连忙派人各处通知,孩子刚开始要生,宫里就来了人。 沐延旭不大放心,专门又派了个医术精湛的老太医。 这位姓夏的太医院院判,披星戴月,拿着条子,赶到王府,一打听,原来是王妃生孩子,再一看旁边一群同僚,顿时哭笑不得。 他年纪大了,最近早有了退休的意思,只是沐延旭的身体不大好,这才转职给皇帝看病,其它的一概不管,今夜里,金吾卫拿着皇上亲笔写的批条,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让他赶往王府,当时半夜,已经宵禁,夏老太医吓了一跳,还以为七王爷除了什么事儿,紧赶慢赶,家里折腾的天翻地覆,连孙子孙媳妇都给惊动了,没想到,来这儿一瞧,居然是王妃要生产! “我可不精妇科啊……都快三十年没看过妇科了!”夏老太医叹气。 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顾婉这一胎生的远比不上生留哥儿时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调皮,在她肚子里手舞足蹈,胎位居然不大正。 沐七一听说顾婉可能难产,吓得脸色刷白,不过,他越是紧张,越是能稳得住,刚才还紧张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这会儿到是能稳稳当当地立在产房门口,低声和顾婉说话:“婉儿,别紧张,等那小子生下来,我替你教训他,居然敢让他爹娘担心,太不像话!” 他在外面絮絮叨叨,顾婉又痛又累,心里却是一软,要紧牙口努力生,幸好稳婆都有经验,顾婉本身对医术也算是精通,知道该怎么做。 过了晌午,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儿,有将近八斤重。 沐七抱着儿子,才松了口气,就听里面稳婆说——还有一个! 沐延昭一怔,虽说本来就知道是双胎,但刚才大家都以为猜错了,胎儿个头太大,所以才造成误会,没想到真是双胎。 这一个生的稍微顺利些,没多长时间,还不到一刻钟,皱皱巴巴的小婴儿便出生了,和他哥哥完全不同,这个孩子细小的一双手合拢就能把他捧起来,指甲比细线还要细,呼吸也微弱,哭声比小猫还要小很多。 顾婉只看了孩子一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沐七不顾阻拦,冲进产房,看了一眼小儿子,又瞧了一眼一脸疲惫的妻子,脸上五颜六色,不知该悲该喜。 陈文柔和柳氏早就赶到了王府,结果一看两个娃娃,柳氏眼眶一红,摸了摸弟弟又小又软的小手,哭道:“这孩子也太小了,肯定是在婉娘肚子里的时候,让他大哥欺负了去,没的吃,没的喝。” 陈文柔也皱眉:“御医都别走,守一个月再说。” 于是,夏老太医本来一看孩子都生了,没他的事儿,想回家补觉,这会儿也别想,安安稳稳地在王府呆着,还让儿子给自己送了换洗的衣物。虽说王府也不缺他那点儿衣裳穿,可夏老太医有一点儿洁癖,不喜欢用旁人的东西,哪怕那个旁人是个王爷也一样。 顾婉醒过来,沐七坐在她身边,靠着墙壁打瞌睡,两个孩子头并着头,躺在她身边的小车里面,一个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地伸胳膊蹬腿,不像个早产儿,另一个气息微弱,又瘦又小,比早产儿还要可怜几分,顾婉一看,心中不免难过。 柳氏和陈文柔更是紧张万分,柳氏身为皇后,按规矩不该长久离开皇宫,可她担心顾婉,愣是在王府呆了十几日,还是沐延旭看不过去,派人来接,这才回去,因为顾婉和沐七的心思大部分都搁在刚出生的小幼儿身上,柳氏怕他们没精力照顾留哥儿,就想到把留哥儿带到皇宫,和自家女儿一起玩,要是怕留哥儿认床,大不了等到晚上再送回王府。王府离皇宫近的很,来回一次用不了多长时间,到算不上麻烦。 顾婉也放心柳氏照顾孩子,到是留哥儿年纪虽然小,却很有主意,非要呆在家里陪娘亲看着弟弟们,柳氏见他执意不走,还做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只能作罢,顾婉的心也软软呼呼的,抱着留哥儿,一起低头看两个小娃娃。 擅长儿科的御医给诊断过,夏太医也瞧了,大的很健康,虽然是早产儿,却和正常月份生下的孩子相差不大,小的却是不大好。 顾婉听了御医的话,总结一下,就是呼吸系统薄弱。 看着儿子细细小小的身体,皱皱巴巴的小脸,听着他微弱的呼吸,顾婉心里提了一口气,她是知道的,早产儿若是呼吸系统发育不好,非常危险,很容易窒息缺氧。 她自己一眼不错地瞅着孩子,也把御医们都拎到门外面待命,沐延旭知道自家侄子早产,身子不好,也是万分重视。 沐家上下,都把调养小婴儿的身体,当成国家目前的第一大事来办。 “好在冬天过去,以后天气暖和,孩子应该容易养活。”一群被耳提面命,要求务必万无一失的御医,只能面面相觑,自己安慰自己。 顾婉的身体底子比较好,生产时是不顺利,却对她的影响不算太大,除了生下孩子之后,有点儿脱力,昏睡了一阵,并不其它不适之处。沐七却担心的厉害,和沐延旭告了假,只在家陪媳妇和儿子。 顾婉见他整日紧张兮兮,虽然自己也担忧,却还是笑着安慰:“别担心,孩子刚出生瘦一些不要紧,一喂奶,很快就会长肉。” 她其实心里有数,刚出生的早产儿呼吸系统还没发育完全也是有的,过一阵子大部分都能好起来,再者说,因为沐延旭的重视,几个御医拿出浑身解数,又都是有本事的,她小儿子的身体也没坏到不能救的地步,养不好才不正常。百度搜索书书屋,书书屋手打,书书屋提供本书TXT下载。 果然,等到孩子满月,顾婉的小儿子虽然还是细弱了些,可看着却和正常的,个头略小的婴儿,并无差别了。至于老大,因为营养充足,他又能吃,长得将将要超过留哥儿满月时的个头。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了 今年的春天回暖的不算很早,到了四月份,百huā才盛开。 顾婉带着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东西,腿上还挂着一只留哥儿,坐车进宫去看望兄嫂。 留哥儿自从学会了走路,就不大喜欢让人抱着,虽然走的还是磕磕绊绊,却死活抓着顾婉的衣袍一角,亦步亦趋,连上马车,都是自己踩着脚蹬爬上去。 和他娘亲一样,这小东西也不习惯踩着人的后背上车,上马的,其实,以前顾婉对这些做派,是极习惯,也极熟练,可后来到二十一世纪晃悠了一圈,到学的矫情了,使唤奴婢归使唤奴婢,但真要让她把人当成个木头墩子一般,踩着人的后背上上下下,她还真是很不自在。 幸亏沐家的规矩也松,他们家的人行为举止都比较粗糙,少有名门公子的派头,她顾婉才没显出不合时宜,让人笑话。 当年就为了顾婉这各种不合规矩的举止,宝笙没少劝说,总觉得顾婉不喜底下人侍候,会让人觉得心里不安稳。 最后沐延昭一句拿腔拿调的话——“本就该下人适应主人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主人要去迁就下人了!”让宝笙彻底闭嘴。 这么长日子下来,除了头几日,顾婉也没觉得那些下人不自在,想来,哪怕是这个时代习惯了伺候主子的下人们,也不会觉得让人站在自己的身上是件舒服事儿! 进了皇宫,顾婉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着凤仪宫走去,刚到凤仪宫门口,就有柳氏身边新提上来的大宫女入梦出来迎接。 柳氏就站在寝室前面,一见顾婉,先一把把个头更娇小一点儿的娃娃搂进怀里,才招呼她进门:“怎么不带上乳母,要不让宝笙帮你抱也好,一个人抱两个孩子,也不怕摔着了。” 顾婉哭笑不得:“就两个小娃娃,我难道还抱不住,怎么可能摔了!”再说,也就下车的时候抱一下,周围围着六个丫头,还有一个所有心思都搁在孩子身上的宝笙,也不会允许她摔倒儿子。 “总之可不能漫不经心,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该稳重些才是。”柳氏板着脸数落,旁边宝笙也笑,轻道“皇后娘娘是该说说我们王妃,刚下车的时候,婢子就说要抱着小主子,王妃非要自己抱不可。” 顾婉大呼冤枉:“哪是我的事儿,明明是这两个小东西不肯分开!”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己怀里的小娃娃‘呜哇’一声,嚎啕大哭,顾婉翻了个白眼,冷嘲道:“看,又来了。”说着,她把大儿也搁进柳氏的怀里,小娃娃顿时就止了哭声,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黑亮的瞳子里都带了笑意。 柳氏怀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小东西,顿时手忙脚乱,赶紧走到榻前,把两个小东西都放下,顾婉见她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好笑:“嫂子,这么多宫女嬷嬷守着,你还怕孩子掉下去不成?再者说,凤仪宫的地毯这般厚实,他们就是掉在地上,也摔不坏。” 柳氏轻轻地摸了摸老幺长了些肉的脸蛋,抿了抿唇:“真摔到了,看你心疼不心疼!” 其实是前阵子顾婉看她闷,给她说了个故事听,把她吓得不轻,才总是疑神疑鬼。 说是以前有个地主婆的儿媳妇,年过三十,才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一家人都喜气洋洋,儿子、儿媳更是把儿子当成宝贝疙瘩,悉心照料。 地主婆也是兴高采烈的,却没想到,儿媳妇还在月子里的时候,孙子忽然发热,地主婆被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孩子去医馆看大夫,等她急急忙忙冲到医馆,把孩子往大夫手里一放,大夫刚想诊治,却发现搁在自己怀里的只有包裹孩子的棉褥子,孩子不见了! 地主婆一怔,脸色煞白,四下张望,哪里都找不到孩子,她手足无措,几欲昏厥,那大夫连忙又掐人中,又灌凉茶,这才把地主婆给救醒,醒来后,地主婆愣愣地坐了片刻,才恍然想起刚才急着赶路,是隐隐约约听见扑通一声轻响,当时自己也没在意,现在才心惊——不会是孩子掉到路上了吧! 地主婆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儿,连忙沿途寻找,可找了十几次,孩子却是始终不见踪影…… 这个故事是当初顾婉在二十一世纪在诊所打工的时候遇见的真人真事儿,闲着没事儿改编了说给柳氏听,自然描述的绘声绘色,也难怪会吓到柳氏。 听了故事,柳氏好几天都拉着顾婉追问:“后来怎么样了,孩子找到没有?那儿媳妇该有多么伤心难过,便是那当婆婆的,怕也无法和儿子,儿媳交代……” 柳氏她自己人到中年,才得一女,疼的如珠如宝,她几乎不敢想象,要是自己丢了女儿,那该是何等的心痛,恐怕连死的心都要有了。 “不过是个故事,嫂子何苦想那么多。”顾婉拉着柳氏,一起坐在榻前,又把留哥儿抱起来,搁在膝盖上,和他一块儿哄弟弟们睡觉。 柳氏揉了揉眉心,和缓了神色,让人把她的女儿也给抱来,一屋子的小孩子,吱吱呀呀全是外星语,热闹的不行。 不说柳氏,看到沐家下一代的男孩儿女孩儿们,便是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满脸红光。 顾婉心里好笑,想起自家王府似乎也是这样,自从留哥儿出世之后,王府的下人们出门都挺胸抬头的,比过去有了底气,孩子真是很重要,不只是对主人,对下人也一样。 一个家庭没有继承人,就等于没有根底,连下人们都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不知前路为何,如今有了继承人,自己就能子子孙孙地一直做下去,无形中提升精神气,也提升了忠诚度。 看凤仪宫的宫女们,虽说小主子只是个公主,不是皇子,却也和过去没有小主子的时候,精神状态大不一样。 柳氏怜爱地瞧着两个吐泡泡的小娃娃:“现在这两个娃还好分辨,可我看他们的眉眼儿极像,要是过一阵子,老幺的个头长起来,怕是不好分了。” 顾婉点头,这两个孩子的体形虽然不同,但仔细看眉眼,却真是一模一样的,连笑起来,嘴角的两个小酒窝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姑嫂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沐延旭居然带着沐七一起来了凤仪宫。 沐七在呢,柳氏也在,顾婉用不着避讳,沐延旭进来,也没让顾婉行礼,只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两个小娃娃,见老幺虽然瘦弱,却也不是养不活的病秧子,心下满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好,好,我们小七总算不至于膝下空虚,咱们沐家也有了人丁兴旺的兆头……咳咳……咳……” 忽然而来的一阵巨咳,让沐延旭的脸色涨红,他赶紧避了避,不肯凑近自家侄子,生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柳氏心里一酸,连忙站起身,体贴地替沐延旭轻柔地拍着后背,沐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顾婉叹息,这阵子皇上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 男人真是奇怪,不老的时候,比女人衰老的要慢很多,但一开始变老,却仿佛一夕之间,就到了古稀之年。 虽然没有什么大病,但总是不舒服,治也治不好,以前一连工作三天三夜也没事儿,如今沐延旭在朝堂上多坐一会儿,就头晕目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沐延旭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了。 沐延昭都有些担心,自家皇兄是不是着了人的道儿,毕竟,最近京城貌似有些不太平的迹象。 燕国公家里,最后留下来的那个十岁的小公子,三年前失踪,去年又忽然出现,身边跟了几个燕国公府的旧人,堂而皇之地在京城做起生意来,是古董生意,并不很大,将将能维持生活,沐延旭收到消息,只是让人着重观察,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沐七也没做什么。 他们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自信,不需要用高压政策来维护统治,燕国公造反失败,他自己和他们家的大人们已经承担了后果,他留下的那个还不知事的孩童,当然用不着为自己的父亲陪葬,只要他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儿,沐家便没有兴趣去和一个孤儿计较。 哪怕这个孤儿是燕国公的遗孤,是前朝皇族留下的子嗣! 前朝皇族又没有让沐家赶尽杀绝,子嗣多的很,有爹有娘,有产业,有地位的也不少,不缺这一个颇有些孤苦伶仃的。 可沐延旭一病,沐延昭的思绪就有些混乱,连带着对忽然冒出来的燕国公遗孤也关注了几分,特意派了手底下最好的探子去查。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出,只知道燕国公留下的几个忠仆,本来是带着燕国公‘世子’去齐州隐居,结果因为外面日子难过,又是天灾,又是**,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觉得燕国公的事儿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沐家不至于和一孩子计较,便又回了京城,好歹京里还有几个念旧情的人在,保证他们小主子平平安安地长大。 沐延昭找了各地的名医,甚至有薛神医在,都说沐延旭不是病,就是身体虚耗太过,别人不敢说,薛神医却是直言相告——皇帝就是老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农事 明明都到了春日,可沐延旭的病却是缠绵难愈,因着最近事儿多,不好罢朝,他也只有勉强撑着身体上朝,却总在事情还没处理完,就被总管太监给搀扶回大兴宫,甚至还有两次叫了太医,虽说到底没出大事儿,却还是让满朝的文武大臣忧心忡忡。(WWW.suiMeng。COm) 沐延旭自己觉得没问题,却把皇宫上下所有人都折腾的好几宿没睡着觉。 柳氏更是不顾规矩,夜夜守在大兴宫,陪着沐延旭,还把薛泽强行留在了宫里,就是为了他能够稍微好受一点儿。 沐延旭哭笑不得,却不好辜负了发妻和弟弟们的心意。只能老老实实地由着太医们摆布。 “虽说看着不好,却也不是什么大问第二百五十九章 农事题,以万岁爷的身体状况,要是少思少虑,好生将养,慢慢调理,还是有希望能把身体补回来。” 柳氏一听,总算略略放了心,送走了薛泽,回头避开沐延旭,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心里难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都说要他修养……可他是皇帝,怎么修,又怎么养!” 身为皇帝,只要不是个昏君,肯定是劳心劳力的命。 顾婉忍不住相劝:“没事儿,现在不比往常,宫里条件好,御医都是得用的,不说什么千年的人参当饭吃,可对身体有好处的食物,还不是应有尽有,如今朝政上一切顺利,各项改革都推广的还不错,万岁爷又有三个亲弟弟在,哪里用得着他操太多的心?一定能养好的。” 柳氏也只有这般安慰自己。 神医薛泽,的确不是徒有虚名,他本性正直,除了对医术执着之外,性格里自有一种憨厚,对待皇帝,和对待其他病人,也没有多大不同,所以,他反而比宫中的御医能够放得开,也敢下方子,该食补的时候食补,该用药的时候,也不吝于用药。 这也是第二百五十九章 农事沐延昭非要把他弄进宫给自家大哥瞧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连续吃了两个多月薛泽开的药,沐延旭终于恢复了些许,又能坚持着上朝。 只是,他的头发也在这两个月间,全部变白了。 他到无所谓,也不让别人给他染黑,就顶着一头白发,说是还显得精神。(WWW.suiMeng。COm) 有一日,柳氏与顾婉闲谈,不知道怎么的,看见桌子上的犀角梳子,就随手拿起来,把上面缠着的一把白头发摘出,缓缓地收进荷包里,叹道:“他这头发总是掉,以后可莫要秃头才好。” 顾婉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就听柳氏又呢喃:“要是能死在他前面,那才是我最大的福气!” 柳氏的声音很低很低,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听不清楚,奈何顾婉不同,她的听力比别人好的多。听闻此言,忍不住心揪,回到王府,告诉了沐七。 沐七怔怔出神,好半晌才道:“嫂子说的对!”揽镜自照,他也有一些伤感,其实不只是大哥,便是自己的鬓角上,也染了霜色。 顾婉到还很年轻,这一世保养的极好,乱世里没受多少苦楚,又不曾劳心劳力,嫁人这么多年,依旧明媚如少女。 沐延昭看着妻子,有时候也会凭空多几分感慨,他比媳妇大了八岁而已,在这个时代,实在算不上太多,八十老汉,娶十八少女的,也不是没有,可他的身体状况,比顾婉差太多了,怎么看,自己也不像是那等寿数很长的男人,要是将来…… 沐七忽然改了性子,注意起养生,工作虽然依旧忙碌,却鲜少熬夜,每日乖乖按照顾婉给开的养生食谱吃饭,连敦促劝说都不用了。 顾婉见他很乖,虽不知为何,却是忍不住高兴。 天气渐渐热起来,沐家两个小娃娃似乎比他们的兄长怕热,才到了七月,身上就长了痱子,虽说有乳母和一群丫头们看着,几乎隔一阵儿就换一下贴身的小衣裳,可两个孩子还是不舒坦,在床上躺不住,总要哭闹。 顾婉干脆就带着家里的大大小小去庄子上避暑。 留哥儿可能是长了个儿的缘故,到显得瘦了些,不复以前白胖,顾婉虽说总埋怨孩子太胖,可看他真瘦了,又瞧着心疼,就忍不住亲自下厨给儿子煮各种美食。 “吃冰……”留哥儿咂摸了下嘴儿,笑眯眯地抬起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简直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等候喂食的小狗。 顾婉大乐,嘴里说不能吃凉的,小心腹痛,结果看见儿子失落的小眼神儿,转头就给他挤了水果汁,切了水果粒儿,打了鸡蛋,又弄了牛奶,烤了香香软软的蛋糕——虽然不敢给孩子吃凉的,可用蛋糕代替,也算是不错。 沐延昭也抛下公事,跑来瞧自家娘子和儿子们,一进门看见留哥儿捧着一只大大的蛋糕,吃的满脸都是,干脆扑过去,张嘴就是一口。留哥儿忒不屑地一扬眉,随手把手里剩下的蛋糕都塞到沐七的嘴里,歪着头,眨着眼睛咕哝:“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抢食儿?” 小小年纪,偏偏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萌的不得了! 沐七被塞了一嘴的蛋糕,看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吞下去,揪住儿子把拎起来抛高又接住,咬牙切齿地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真是不学好!” 留哥儿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高喊——“再来一次,还要,抛高高,抛高高!” 沐七失笑,一把搂住儿子,伸手挠他的痒痒,挠得留哥儿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又笑又叫,气喘吁吁,磕磕绊绊地说:“虽然都是男的,可你也不能占我便宜,坏我的闺誉……” 沐七大囧! 沐家老2和老三也跟着闲逛过来,一进门就听见这父子俩的对话,沐三憨头憨脑地摸了摸脑袋,迟疑地道:“我怎么觉得这对话很耳熟儿?”想了半天,随即恍然,“对了,当年小七三岁的时候,大哥开玩笑,抢他的蜜饯吃,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出,连顾婉都笑的肚子痛。别看沐家老三平日里性子憨厚,可这种憨厚,有时候比奸诈狡猾杀伤力还要巨大。 沐二摇头,一本正经地笑道:“这说明我们沐家的孩子都聪慧,而且后来人更聪明,至少沐七小时候,可不知道什么叫闺誉。” 沐延昭摇头,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看看,你还胡说八道,让你二伯三伯看笑话了吧?” 几兄弟加上一小娃娃闹了一会儿,庄子上新收的玉米送了过来,顾婉专门挑了几颗看着饱满可口的,让厨房里煮了,拿给沐七他们品尝。 顾婉的庄子上,种的有一部分是甜玉米,能当水果吃,有的五颜六色,有的颗粒洁白如玉,只看外表,就十分吸引人。 沐延昭先拿了一穗嫩玉米,吃了两口,吐出口气道:“味道真好,虽说老玉米晒干了能当粮食吃,可还是婉儿你这儿的嫩玉米香甜可口。” 送玉米的老汉听了沐延昭夸奖,脸上都发出光:“可不是,咱们庄子上的这种玉米,比别的地方的要好吃,就是不好伺候,也比不上另外一种好贮藏。” 显然,这种玉米就是种出来给顾婉他们主人家尝鲜儿,种的更多,还是那些能当粮食储藏的玉米。 沐七点头,认认真真地问了各种玉米的产量,还拿出笔墨做了记录,“婉儿,还是你这庄子上的农户会种地,比试验田的产量还要高些。” 顾婉耸耸肩:“以后再种地每一步都记录下来,别怕麻烦,也好给后人留下些资料。”虽说顾婉的庄子上,用了很多她从商店里买的秘密武器,但是,还是有不少种植方法,外界可以借鉴。 那送玉米的老汉,自从被顾婉派人教导识字和农业技术之后,就开始把顾婉的话当圣旨,不对,估计圣旨都没她的话好用,这会儿顾婉开口,自是连连点头答应。 吃完玉米,沐七还特意跑去地里瞧了瞧,目前,沐延旭手底下负责像玉米,红薯之类的高产作物的推广工作的就是他。如今已经进行的很顺利,试验田作物一出来,周围的人用不着朝廷吩咐,主动求了种子,如今,大庆朝有很多地方都种上了玉米和红薯,粮食的产量比以前高上许多倍。 在这个时代,关注农业的人本来就不少,集贤馆还专门开设农科,教给人怎么种地,这两年,光是集贤馆就出了三本农政方面的书籍,沐七有信心,这般发展下去,不出十年,他就能让整个庆朝,再也不会饿死人,哪怕是灾荒连年。 沐延旭敢对世家大族动刀子,敢做一些损害世家利益的事儿,其中不乏农业进步的缘故,只要粮食够多,他就有底气,大庆朝的老百姓们都能填饱肚子,社会自然稳定,他就是有些改革速度过快,出现些许波折,也不至于闹的太大,引起混乱。 沐二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虽然不大喜欢吃甜食,也不喜欢玉米这种在他看来,颇为古怪的味道,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吃了两穗。!!! 第二百六十章 过继? 顾婉带着孩子,一直在庄子上住了下来。() 沐延昭到是经常两头跑,庄子上住几天,回京住几天,柳氏曾为此写了huā笺,笑言要顾王妃小心沐七王爷动huāhuā肠子! “万一等你一回京,王府多出三五条美人,到时候,可别找嫂子哭诉,嫂子便是想帮你,也管不到他们爷们儿的事儿。” 顾婉泡在温泉里,看过皇后娘娘的‘忠告”在脑子里想象王府多出三五条美人的情形——唔,貌似以前真多出过好几回美女,有一次齐东侯李元茂,李希,还送给沐七,十二个胡姬,生得都是金发碧眼,皮肤雪白,更是能歌善舞,胡旋舞之绝妙,连沐延昭都说,堪堪能第二百六十章 过继?比得上当年乐安侯水波家养的美娇娃! 这绝对是溢美之词,当年乐安侯水波家中娇美舞女,都是大庸最出色的,每一个放在倚翠楼,都能做五年以上的当家huā魁。 倚翠楼的huā魁每年一选,能连任三年以上的,无不是天香国色! 顾婉抿着嘴角想,貌似其中八个嫁给了沐七的门客,另外四个,被自己网罗到大庸的商铺里去当女掌柜,还让铺子的收益一年增长了三成。 “美女也是重要资源……”顾婉咕哝了句,翻了个身,往脑袋上搁了一块儿湿漉漉的帕子,舒舒服服地继续泡。 当年她新婚的时候也醋过,后来也想过要是沐七想要纳妾,自己该怎么做……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两个人都有了三个娃,总不能连这般基本的信任,都不给那个人。 在庄子上住了一阵子,沐延旭还派了个小公公给她送了一车冰来。 “万岁爷担心小世子怕热,特地让奴才取了上好的冰给王妃用。” 这小公公是张宏的干儿子,没有名儿,年长的公公们都叫他小雨,年轻一点儿地尊称一第二百六十章 过继?句小雨公公,张宏年前认的,才十一二岁,生得唇红齿白,精明伶俐,完全没有宫里小太监们特有的那种自卑,也不贪财,行为举止落落大方。 顾婉瞧着他,也觉得喜欢,怪不得张宏这么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低调得做到了总管太监,还是一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掉的人,竟然会想到收他当干儿子。(燃文小说网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你义父可还好?” “义父身体康健,还能伺候得动万岁爷。” 顾婉点头笑了笑,本来,前年,沐延旭就准备让张宏出宫养老去,还特意给他在大庸最好的地段买了一个宅院,不大,就是三进的,但极为精致,地段也极好,周围都是高门大族,治安状况绝佳,沐延旭是个念旧的,本来还想帮张宏找一找他的亲人,要是有小辈,可以过继一个到他膝下,也让他晚年不至于凄凉。 可张宏出去住了两日,各种不自在,回宫来看主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沐延旭哭笑不得,看他着实可怜,根本就是个不会享清福的人,只好笑骂了句,又让他继续回来当差。 至于张宏的家人,根本不可能找的到。那些年战乱频频,他在宫里好歹躲了过去,没死于战火,可亲人们就不用想了,一家子死的干干净净,张宏也早就死心,本来想着将来老得干不了活儿,就到主子给的宅院里住,将来死了,随便找个地儿一埋,也就罢了。 没曾想,居然有缘碰上了小雨。 小雨刚刚进宫,懵懵懂懂,人又老实听话乖巧,他生得漂亮,沐家皇宫里的差事比较简单,连这些宫人,虽有争权夺利的时候,却比前朝要清净一些,也没人欺负他,还因为他年纪小,总不肯分给他太繁重的活儿,于是,这小子就经常喜欢溜到永安宫附近,听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 永安宫是沐延旭和柳氏开辟出来,让龙子凤孙和宗室子弟们读书的地方。 张宏便是在那里碰见了小雨,见他只是听一遍,就能记住七七八八,心里喜欢他的机灵,相处了一阵子,又觉得这孩子淳朴老实的可爱,于是收了当干儿子。 说起来,张宏也是感慨,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不进宫,在宫外说不定能考科举,当大官儿,真是可惜了,如今沐延旭虽然废除了前朝宫内的宫人不许读书识字的规矩,还鼓励他们认字明理,可身为太监,就是学富五车,也没什么大用处! 顾婉仔细打量了下小雨这孩子,总觉得有点儿面善,不过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多得是,一个小太监,她也没太在意,只让宝笙送了个绣工精细的荷包,还送了他一把金瓜子。 小雨公公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下,便告辞而去。 那一车冰,顾婉让宝笙带着给周围各家各户送一些,也算是做人情。她不缺冰,夏日,她铺子里都开始售冰做生意,不过,沐延旭能惦记着自家儿子,她还是高兴的。 庄子上的生活安逸平稳,时不时地邀请三五好友,赏huā作诗,聊聊八卦,逗逗儿子,一点儿都不觉得寂寞,似乎只一眨眼的工夫,几个月的时光就溜了过去。 一直在庄子上住到冬天,住到沐延昭坐不住,强行把顾婉和孩子打包回王府,顾婉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转眼便入了冬。 永辉八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些,雪落的也早,这日,腊梅开了一院子,粉嫩的梅瓣随风飞舞,沐七一大早就进了宫,顾婉画了几笔画,又翻出家里存的毛料来带着手底下的小丫头们做了几双新的棉鞋皮靴。 中午沐延昭回到家,脸色却有些怪异,目光也带着一点儿为难。 他一进门,先扫了扫肩膀上的雪huā,就一把抱起在榻上躺着歇晌儿的留哥儿,愣愣地发呆。 顾婉吓了一跳,惊道:“怎么了?” 沐延昭叹了口气,把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冲自己咧嘴的儿子搁在膝盖上,摸了摸他红扑扑,软乎乎的脸蛋,又拉着媳妇坐好,想了好半天,才皱眉道:“……大哥今天和我商量,说他恐怕难有子嗣,想让我把留哥儿过继给他。” 顾婉手一抖,针戳到手指,一长串血珠子冒出来,沐七连忙抓住,送到自己口中含了含,连声道:“还没定呢,大哥也只是想想,你要是不愿意,想来大哥不会强求。” 沐延昭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哪里就真愿意过继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自个儿嫡亲的大哥,可一想到,儿子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叫自己一声爹,叫婉儿一声娘,在外人面前,他们还得谨守礼仪,不能坏了规矩,沐七便心如刀割。 大哥恐怕也能想到自己的为难之处,开口时颇为迟疑。 但那是他的大哥,沐七苦笑,那是把他当儿子一般养大的大哥,沐家的嫡长子,又是当今圣上,皇帝膝下空虚,若是无子,无论如何都要过继孩子,与大哥血缘最近的,只有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把留哥儿给他,难道还真要逼得大哥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个不知根底的,最后翻起大风浪,让整个朝廷都跟着不安宁? 顾婉一个劲儿地摇头:“大哥才多大,六十还不大到,怎么就确定一定没有孩子?前阵子不才纳了几个美人,说不得马上就有喜讯。” 她一向为了嫂子着想,并不喜欢沐延旭一个又一个地往宫里纳美人,可这一刻,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却真真希望宫里马上就有好消息传出来!要是暂时没有,多入几个美人也好! 顾婉心里一酸,大概只要是人,自私就是本性!就算明知道留哥儿过继给沐延旭,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可她还是不愿意! 当皇帝又有什么好?她只愿意儿子一生平安喜乐罢了! 只是,有时候并非所有事都能如自己的心意,若是沐延旭真的无子,她难道还能阻止留哥儿的过继?不说别的,若是别人当了皇帝的嗣子,最后继承皇位,那留哥儿这个曾经最有机会的王爷世子,怕是会很碍眼,对方恐怕会处之而后快! 天底下能真正不把皇位放在心上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顾婉明白,沐延旭想过继留哥儿,除了喜欢留哥儿,觉得留哥儿与他的血脉最接近之外,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若是皇帝没有子嗣,那无论是谁成为皇帝的嗣子,都没有留哥儿更名正言顺,他活着的时候,或许还能保护留哥儿,但他一旦去了,那必然会出现无数的麻烦! 抬起头,顾婉看见沐七脸上的愁苦和忧虑,闭了闭眼,勉强笑了笑:“我是刚听见这消息,一时迷了心……你也别着急,不说这事儿还没定,就是定了,留哥儿也还是咱们的儿子。” 沐延昭叹气,搂住妻子,顺了顺她的后背。 这事儿还没有最终确定,决不能传扬出去,顾婉就和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与往常一样过日子,只是不自觉地,对留哥儿更好了些,前阵子因为双胞胎的降生,她满腔心思都放在两个小儿子身上,虽说不至于疏忽了留哥儿,到底和只有留哥儿一个的时候不大一样。 但现在,顾婉却忍不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儿子的身上,以往不想让留哥儿吃的东西,只要他开口,她就忍不住做来喂他,到把留哥儿又养得白白胖胖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抓周 艴顾婉为了留哥儿而心下不宁了一阵子,后柳氏似是看出笑着给了她一个保证——无论如何,留哥儿成年之前,总不会让他离开父母。 顾婉也就把心底深处那一点儿不安抛下,开始准备起双胞胎的抓周来。 不同于当初留哥儿抓周时盛大,因为老幺始终看着略显得孱弱,顾婉担心抓周时太闹腾,让孩子跟着耗神,再者,沐延旭也怕福分太大,小孩子压不住。 不过,即使简单办,该请的亲近的人,还是要请,该有的礼仪,也不能缺少,总不好委屈了这一双漂漂亮亮的双胞胎宝宝。 只不邀请文武百官,不摆酒席罢了。 到了这一日,能来的都来了,连皇帝和皇后也轻车简从,偷偷摸摸地溜出宫门。 各人都有礼物相送,比起上一次给留哥儿送礼时的郑重其事,这一次大家似乎都带了几分开玩笑的意思,礼物也更贴心。 顾安然和方素两口子送了一大堆刻着吉祥如意字样的护身符还有佛像,观音像之类。 据说当年顾{就是带着从万佛寺求的护身符,才这么多年无病无灾地长大,双胞胎出生时那般艰难,老幺又身体弱,方素求了护身符,就是希望他能得到诸神庇佑,平平安安。 刘送了一套自己绘制的大庸及附近州郡的地图,上面他亲自写了风土人情,准备给孩子启蒙时用他这些年赋闲在家,想起自己一辈子天南海北地闯荡,就琢磨着写一本游记。而在他写的游记中附着地图,还是顾婉的主意。 因为是些给自己,颇为用心,地图上除了记录了不少当地的奇人异事之外,还写了他自己的很多妙-趣横生的观点和小故事,顾婉也插了一手,既给他提供了很多详实的资料还帮着动手绘制。 如今地图总算完工了,送给双胞胎的这一幅,就是其中之最。 顾婉失笑:“这里面有一半可是我画的,舅舅,你也太敷衍了,最起码得连同游记和完整版的地图都送来才是。” 刘抚须而笑:“以后一年送一幅,最起码能送到咱们这两个小家伙长大成年!” 顾婉狂晕,瞠目结舌:“连生日礼物都省去,我的好舅舅,你至于这么节俭?” 其实顾婉的随身商店里的地图,可比刘绘制的要详实精致,但论起珍贵,远不能和刘自己绘的相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地图,而是能称为艺术品的东西了,不说别的,只刘这一手端端正正的行楷,放在外面,就价值千金! 这些都是玩笑话刘自然不会只送一幅地图,还加了一盒子宝石,红的绿的,蓝的,黑的,五颜六色,都打磨得非常光润,丝毫不刺手。显然是给两个小娃娃娃的东西。 结果,两个小婴儿不感兴趣,留哥儿到是抓了一把在手里抛来扔去的看着挺喜欢。 至于帝后,一起送了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衣帽咳咳,还许给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两个郡王的爵位食邑三百。从此以后,两个小家伙就有俸禄了。 顾婉满头黑线——留哥儿还没爵位! 陈文柔没和刘一起送,单独送给双胞胎两把一模一样的扇子,扇坠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扇子也是顾婉亲自设计给自家师父玩的东西——这两口子都喜欢借花献佛! 顾婉望着扇子,自己拿起来揣怀里了,刘送的东西过几年,双胞胎好歹能用上,至于这扇子,至少得再过上十多年,才能派上用场,还不如便宜自己这个孩子妈。 留哥儿也送了礼,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整套成语连环画。 顾婉瞧他一副很心疼,很不舍得,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送给弟弟用的样子,决定过几天抽空再画一套更精细的补偿他。 到了抓周的时候,顾婉早早让人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也没按照规矩,所有人乱七八糟地往上面扔东西,顾婉扫了一眼,见都是什么笔墨纸砚,书本,算盘,玉,印章,金锞子,还有一堆不知道沐延昭从哪里翻出来的小刀小剑,到没有什么太离谱的东西。 东西都摆放好,顾婉才进屋去领着两个小寿星隆重登场。 虽说老幺这一年养的不错,也长了些肉,可到底与他哥哥的身量不大一样,不过,粉嫩的小脸儿,却是很相似,同样挺拔的鼻梁,同样黑亮的眼睛,同样笑起来可爱到极点的小酒窝,两个人都穿着大红的滚银边的袍子,脖子上戴着很精巧,细如发丝的银项圈,上面羊脂白玉的长命锁也很小巧可爱,分量非常的轻。 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进门,走路走得稳稳当当,可能因为人多,下意识地便挺起腰板,学着他们父亲的样子,昂首挺胸,这样的动作,沐延昭做出来是气质不凡,可放在两个一岁大的娃娃身上,就显得煞是可爱了。 刘瞅着两个娃娃圆乎乎的脸蛋,闪亮的大眼睛,一颗心都软和下来,恨不得仲手掐上一把,可人家亲爹亲娘在一边虎视眈眈,他也只好咳嗽一声作为掩饰。 顾婉给两个娃娃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去吧,拣喜欢的拿。” 两个宝宝摇摇晃地走到毯子中间,难得这么多东西,他们居然都没看的眼花缭乱,周围来的人都是平日里见惯了的,也没有什么紧张情绪。 稍微大一点儿的娃娃也许是因为在娘亲肚子里吸收的营养足够,走路走得很稳当,小大人似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睛里的光芒,却总让人觉得十分稳重,小一点儿的,却走不太稳,偏偏还活泼好动,不喜欢人抱,走路是连走带跑带跳,颇为几分还没学会走,就先要跑的架势,拉着哥哥的手,急匆匆就往前冲,结果磕磕绊绊,一路奔到到毯子上面,却一个趔趄,拉得他哥哥的身子也跟着一歪。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屏息凝神。 幸好没有栽倒,又歪歪扭扭地站稳了身子,大一点儿的娃娃四下张望了下,直接就奔着一块儿很精美的砚台走了过去。 顾婉挑眉——这小子有眼光,那砚台是沐七从他哥的皇宫里搜刮的,绝对的精品。 可他弟弟显然和他不是一个心思,扭头冲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算盘奔去,他哥哥无奈,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顾婉捂额,仲手掐沐延昭的腰身,“这小子像你!” “咳咳。”沐七低声咳嗽了一声,脸上却颇为自得,他当年抓周,抓的是算筹,那时候还没有算盘,要是有算盘了,说不得他也会抓一个漂亮的算盘! 很明显,用宝石充当珠子做出来的金算盘,比算筹要名贵的多! 果然,小娃娃一把抓住小算盘抓起来,周围的人顿时笑了,沐延旭和柳氏笑得最厉害,显然是知道沐七抓周时的情形——当年沐七抓周,还是他们两口子给操办的。 “这兆头也不差,会盘算,会持家……咱们小七这不挺好的,子肖父,很吉利。”沐延旭一边儿笑一边儿道,他话音未落,那小娃娃就一转手,把手里的算盘啪一声,扔到了他哥哥的怀里,他哥儿手忙脚乱地抱住,小脸上居然很形象地露出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众人静了静,随之哄堂大笑! 就在众人的笑声里,小娃娃一路走,一路抓,抓了一连串金锞子,挂在他哥的脖子上,又抓了一对银光闪闪的小刀小剑,挂在他哥的腰上,抓了书本,塞在他哥的袍子里面…··· “行了,行了,再抓下去你哥都走不动路了。” 众人笑得都差点儿喘不过气儿来,顾婉更是哭笑不得,连忙板着脸吆喝,喊了好几声,小娃娃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一转身,搂住他哥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刘摇头:“这孩子精明,将来他哥辛辛苦苦,读书习武管家,他就抓住他哥,一辈子衣食无忧,快快活活,看来是没多大的问题。” 顾婉上前,领着俩儿子交给乳娘抱走,沐延旭和柳氏不好多呆,略坐了坐就回了宫,一群人才聚在一起慢慢说话。 没摆酒席,大家只喝茶,但一家人齐聚,欢声笑语,也很快活。 晚上,这群人吃完点心,喝完茶,大包小包地带走一堆瓜果,王府一下子安静下来,顾婉才松了口气,打算安排晚饭,家里却来了客人。 那个顾婉以为,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我本不该来的,可除了你,我真想不出还想要看看谁。” 当年的风流公子乐安侯水波,还是一副很优雅,很贵气的贵公子模样,还是坐在那般奢华的马车上,用着最好的骏马,只是脸上的神色平和了许多,鬓角也白了,很有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在。 顾婉眨了眨眼,想起当初水波发誓,不死不入大庸,心下忽然酸楚,低下头,把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朋友。 沐延昭洒然一笑,张开手臂与他拥抱。 第二百六十二章 死别 故友重逢,不胜欣喜。 沐延昭和顾婉并不问为什么发誓至死不入大庸的水波,会忽然来到,他们就把水波当成一个久别的友人,高高兴兴地招待。 大庸对水波来说,才是真正的家乡,呆在这里,他的精神也放松下来,多年来积压的抑郁,渐渐地消散,整个人似乎又恢复成当年潇洒不羁,〖自〗由放纵的乐安侯。 四月春日渐浓,暖风和煦,鸟语huā香,本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 水波从小就爱青山秀水,爱华服美食,爱绝色无双的佳丽,他到了沐延昭这里,沐延昭全都满足他,每日陪着他游山玩水,欣赏倚翠楼的歌舞,品尝大庸各处的最著名的美食佳肴。 可水波却渐渐没了精神,玩不动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瞌睡困倦,沐延昭把手头上的差事全丢给自家皇兄,整日整日地陪他说话玩闹。 折腾了半个多月,沐延昭也有些撑不住。 顾婉也不劝,面上不肯带出一丝担忧之情,每日去厨房做自己最拿手的饭菜给两个人吃,在沐延昭和水波面前,笑语如珠,快快活活。 只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晚上水波与沐延昭饮酒嬉笑,玩了半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没成想,这一睡下,就陷入了昏迷,沐延昭第二天一大早发现,很镇定地请来太医。 太医们来来往往,每一个人都是摇头叹息着离去。 别人没看出什么,顾婉的师父药王陈伯到是看出些许端倪,说是中了毒,是慢性毒药,那毒药一点点地摧毁水波的身体,已经药石罔效,只能等死。 沐延昭没在找别的太医,只是要求陈伯想办法让那个男人在清醒一刻。 陈伯的药很管用,两副汤药下肚,水波就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伸长了手臂,搭在沐延昭的肩膀上:“扶我出去,闷死了。” 沐延昭一笑,扶着他出门,给他找了张舒舒服服的躺椅坐下。 “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谁给我下毒?”水波扬眉,眉眼柔和地看着沐延昭。 沐延昭一笑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说,所以我也不问。” 水波失笑摇头:“还是你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这人太糊涂,满脑子莫名其妙的家国大义,我就是个自私的普通人,舅舅待我好,我就不管不顾地,为保住他看重的天下尽了全力,你是我朋友,我便不肯死在你面前,让你难受,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被前朝的兄弟姐妹们当叛徒看待,也是活该……我这人一辈子两边不讨好,做什么都不对,现在将死,还是得让你为难一回,不但不能告诉你给我下毒的是哪个,而且……我回京,你承受的压力肯定不小。” 他勾起唇角,笑的很狡黠“好兄弟,就容我再任性一次,原谅我所有的错。” “说什么对错,谁又知道自己一生所为,是对还是错?”沐延昭见水波的嘴唇发青,气息奄奄,反手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笑了笑,轻声细语“人这一辈子,本就是对的事儿,错的事儿,都要做一些,才算活的充实。” 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他们这样的男人,选了家国大义,必然要负一些自己珍而重之,搁在心头的人,选了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快活,将来也不一定会一丝都不后悔。 记得当年婉儿随口说了句——难得糊涂,这句话,到是有些意思,也许,只有糊涂人的一辈子,才会没有遗憾痛苦后悔,因为他们少思少虑。 “还是你看得开。”水波伸手拉住沐延昭的手“沐七,我要死了……我生在公侯家,长在皇宫里,受尽宠爱,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天底下那些能活百岁的,大约也没有我有福气,如今又放下面子来见了你一面,我这会儿闭眼,也能瞑目。” 沐延昭点头。 水波笑起来:“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当年主动来跟我说话,要不然,以我这性子,终此一生,肯定连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沐延昭不语——他一生结交过很多很多的朋友,不知主动与多少人搭过话,聊过天,与水波的初见,早已经被他遗忘,搜心刮肚,也想不起来! 也许那一次主动去说话,不过是沐延昭的习惯,但对水波来说,就算算不上一生命运的转折,也是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死了,别把我葬在水家祖坟里,随便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埋了就是……我怕和水家的列祖列宗在一块儿,会整日吵闹,不得安宁。” 四月二十五日,留下了无数传说的前乐安侯水波,在七王府中溘然长逝。 他生前极尽奢华,但他的葬礼,却办的很低调,没有用什么千年阴沉木的棺材,只是一具不薄不厚的棺木罢了,陪葬也不多,只有他随身携带的一些小零碎,沐延昭还放了一把自己的随身佩剑下去,来拜祭的也并不多。 心向着前朝的那些人,恨他没有坚持到底,玉石俱焚,不能称忠义,和沐家关系亲密的,又怨他曾绑了七王妃,害得七王爷呕血重伤,尤其是伤了肺腑,到现在,天一冷还常常咳嗽,那些和两边都没什么关系的,又看不起他风流好色,经常拐带已婚妇女…… 这些人自然是不肯来祭拜他,好在水波大约也不在意。 沐延昭依照水波的心意,把他葬在了水家祖坟外面,依山傍水,风景独好,还请了个风水先生看了看,据说风水也不算差。 清晨,忽然落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屋檐上,叮咚作响,闭着眼睛细听,到仿佛成了曲调,只是听在人的耳朵里,这曲调太过哀怨,让人伤感。 顾婉煮了一碗黑芝麻糊,多多地加了雪糖,甜的很,端给沐延昭喝下,沐延昭才提起精神,搂着媳妇的纤腰,坐在窗前观雨。 自从送走了水波,他的精神头就始终不大好,总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沐延旭也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给了他几天假,让他在家里歇着。 沐延昭郁郁地趴在窗口,目光幽深,脸色苍白,明明都到了夏日,但唇角却呈现青色,透着一股子凉气。 顾婉拿起空空荡荡的装芝麻糊的晚,神色淡淡地又让宝笙把食盒拎过来,接着给他吃东西,一笼十二个小笼蒸包,两个米糕,两个茶叶蛋,再加上一把huā生仁,统统塞进沐延昭的肚子,才算罢手。 沐延昭被逼着吃了这么多,吃的脸颊鼓鼓囊囊,嘴角泛着油光,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地歪在榻上下食儿。 顾婉很得意,果然,把他的肚子填满,让他吃的饱饱的,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难受,伤心,抑郁这类负面感情,还是不要有太多,多思多虑,可是会伤身伤神的。 让顾婉一闹,沐延昭总算勉强压下心里那一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继续精精神神地被他大哥指挥着团团转。 王府的生活回到正轨,因为添了两个小主子,又都活泼好动,留哥儿也到了最能闹腾的时候,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王府的下人们,和过去的清闲完全不同,经常看见几个小丫头huā容失色地从草丛里,树杈上,假山池沼附近,把躲猫猫的小主子搜刮出来,便是顾婉让人竖起高高的栏杆,堵住所有能钻进去的洞穴,砍掉能借力的树皮,还是阻挡不住三个孩子的好奇心。 顾婉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家里有一只孩子和有三只孩子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麻烦,远远高于一个孩子的三倍。 记得在二十一世纪,有人说生两个孩子并不会累,因为大的那一个能帮着带小的那一个,两个一块儿玩耍嬉戏,到比独生子好,因为不孤独,也不用家长总是看着。 以前,顾婉也觉得这说法很有道理,可现在,她却得说一句,那是对方没有生三个鬼心眼一大堆的,也没有住像王府这么大,有这么多值得冒险的地处的房子。 自从孩子多起来,家里需要的人手大幅度增加,顾婉不得不大批量地招收下人,到是让周围羡慕王府仆从好待遇的那些人,兴高采烈了一把。 听了顾婉的抱怨,柳氏一边儿笑着主动分了一批到了年纪,该出宫,却没了家人的宫女过去,一边羡慕,她的女儿才一丁点儿大,就开始往符合公主身份的方向上教导,如今已经是个优雅端庄的小公主,从来不曾像外面的孩子一般捣乱撒娇。 “我到宁愿孩子能娇纵些,她都是公主了,天底下再也没有女孩子能比她更高贵,又何苦拘了她的性子?可我是见过前朝的公主的,除了个别几个,大部分的公主简直是鬼见愁,难嫁的很,我家闺女,可万不能养成那般。” 柳氏虽然心疼闺女,可她是聪明人,对女儿的教导从来不肯放松,她又没有儿子,将来无论是谁继承了皇位,她的女儿到底和新皇帝隔了一层,要是稳重聪明听话温柔,还能让皇帝喜爱,可要是娇纵太过,怕就是一时半会儿,新皇帝念旧情,为了颜面对她好,可没有真心,这好,又能持续多久? 为了女儿,柳氏到希望将来是留哥儿继承皇位,好歹关系密切,也不怕留哥儿让女儿受委屈。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进学 “阿娘,阿娘,哥哥不见了。” 两个小棉球磕磕绊绊地扑过来,一左一右抓住顾婉的腿,圆滚滚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迟疑惶恐,配上委委屈屈的一双大眼睛,简直萌死人。 显然,顾婉就爱极了自家儿子这般可爱可怜的表情,一把搂怀里,一人啃了一口。 这是顾婉和沐延昭的双胞胎儿子,还不到三周岁,长得白白胖胖玉雪可爱,便是最小的这一只,也早没了当初早产儿的娇弱模样。 “阿娘,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亲我……爹爹说的!” 欢欢挺胸抬头,嘟着嘴,犹犹豫豫地吱唔,只有说到最后一句时,那个斩钉截铁,他弟弟却已经被顾婉亲的咧开嘴直乐,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都漏了出来。 “那阿娘不亲欢欢,只亲香乐乐好不好?”顾婉眼睛一闪,笑道。 欢欢呆了呆,左眼写了纠结,右眼写了不悦,一伸手,拦腰抱住顾婉,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阿娘要香香。” 逗得顾婉抱住儿子又是两口啃下去。 两个孩子的大名,一个叫博文,一个叫博武,取文武双全之意,顾婉实在觉得这名字太俗气,可他们爹爹,和伯父门都说好,顾婉也没辙,幸亏乳名还能让她自己取。 不过,欢欢和乐乐这两个乳名,顾婉取了之后,叫的熟了,才恍然发觉,这名字简直和小狗的名字差不多。 欲改吧,一来叫熟了,二来陈文柔她们完全不懂顾婉再纠结什么——欢欢,乐乐,寄托了父母最大的期望,实在是顶好不过的乳名。 乐乐一听哥哥的话,也扯着顾婉的袖子,连拉带拽:“阿娘,乐乐也要亲香!” 顾婉搂着孩子,笑得开怀,决定过一会儿一定要写日记,还要配插图。 以前她总是忙碌,到从没写过日记,还是到最近,王府的一应事务都上了轨道,除了儿子,万事不用她操心,她到开始有兴致写起日记来。 顾婉精通书画,文采绝佳,如今飞卿居士每一次出新书,那都是刚一出来便货物断绝,在大庸的名声如日中天,她便是写日记,也写的不同凡响,描绘得一日生活,比故事还要精彩得多,连配的插图,也彷如艺术品。 其中几幅儿趣图,画成之后,无意间让陈文柔看到,那位见多识广的郡主娘娘竟然惊为天人,说是婉儿一生于绘画上的天分并不超绝,只能当一个好字,还略显僵硬,有匠气,但这‘儿趣图’,却是形神具备,出类拔萃,堪能比得上存世名画! 就是‘画痴’沈况类似的佳作‘童趣图’,比起此画,画工到是相差仿佛,可于意境上,还是差了一筹。 能得到陈郡主这么高的评价,殊为不易,顾婉心下欢喜,闲暇时,越发笔耕不辍,画笔不停,把家里的琐碎事儿都写下来,画下来,几个孩子的成长经历,更是画的详尽。 很多年以后,等到欢欢当了孩子爹,对这些‘黑材料’万分无奈,可这等传〖家〗宝,除了留着藏着供着之外,他还能如何? 逗弄一会儿,把两个孩子找哥哥的心思打压下去,逗得他们困倦了,便吩咐乳娘把孩子带下去歇着。 回过头,顾婉却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留哥儿怎么样了!” 宝笙正坐在一边给留哥儿裁制新衣服,闻言笑道:“王妃何必担心,咱们留哥儿是在皇宫里呆惯了的,就是寻常,还不是隔三差五地过去,如今是去读书,以他的身份,只有咱们留哥儿欺负旁人,哪里会受委屈?” 顾婉失笑,按按嘴角,收敛了笑容,板着脸道:“什么话,咱们留哥儿多听话的孩子,哪里会欺负人!” 时光飞逝,留哥儿已经五岁,到了进宫读书的年纪,当初送宗室子弟入宫读书,这主意还是顾婉出的,可这会儿轮到她〖家〗宝贝儿子,她却开始患得患失,各种舍不得。 其实这些年来,留哥儿三天两头地让那一双帝后叫进宫里玩,还经常被他爹爹顶在脖子上在宫中乱转,熟门熟路,再加上一个进宫读书,真算不上大事儿! 可天下父母,每一个面对自己孩子的事儿时,都无法保证自己决定冷静理智,顾婉担忧,可以理解。 “你给他做衣裳,料子不要太好,那什么一年只得十几匹的缎子做成里衣,贴身穿就是,别太张扬了,当然,也不能太低调,得差不多。” 顾婉皱着眉头盘算,宫里读书的虽说都是宗室子弟,但因为刚开始让人进宫读书没两年,大家都看不见好处,很多家长又跟顾婉一个心思,心疼孩子,如今入宫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家不受宠的子孙,甚至还有庶子,留哥儿要是穿的太奢华,太惹眼。 “还有,不要带太多的零食,就让他们在宫里和别人一块儿吃。” 宝笙一惊,皱眉:“主子,衣服也就罢了,反正贴身的衣裳舒服,外面穿什么都无所谓,可小主子正长身体,饮食上万不能不经心,咱们小主子嘴刁,宫里的哺食他哪里吃得惯?” 顾婉想了想,虽说不想惯着孩子,可饮食上确实是要注意,迟疑片刻,便道:“那就做些不显眼的点心给他带上,多做点儿,也好让他分给宫里的同学。” 她是知道皇宫的饮食的,柳氏担心孩子们的饮食,特意叮嘱过厨房,孩子们的饭菜必须保证新鲜和温热,到是不用担心这些人用冷食糊弄。 不过,大厨房里给小主子们做的饭食,当然不可能很差,但肯定不会特别好,宫里采买菜蔬粮食,准备菜色,本就得掌握寻常二字。 一般人吃,可能还觉得不错,但留哥儿在家里享受惯了,吃的并不都是山珍海味,可绝对新鲜可口,huā样也极多,乍一离开家,在外面用饭,恐怕会食不下咽。 担心完衣食,顾婉又开始担心孩子会不会跟不上学习进度。 皇宫里请的先生,这两年都变成了名士大儒,顾南和刘衎的年纪大了,不怎么上课,也只有偶尔精神头足的时候去带上一两堂课,但继任的先生们,也无不是名满天下,像白玄清,沈况这类,在这些人面前,也只能说是末学后进。 顾婉看到这种配置,也是瞠目结舌。说是入宫读书,实际上就是个幼儿园加学前班罢了,五岁到十岁的小孩子们,能学到多少东西?即使想要加强教育,也是随便从集贤馆请一个名列前茅的学生就能胜任,何苦麻烦这些人! 显然,帝后二人并不是这般想,虽说自己没生儿子,可两个人对沐家后辈子孙的教育,真是不遗余力了,而那些大名士,也没像顾婉想象中的那样,不乐意教育小孩子,觉得大材小用,事实上,大部分名士,还是很乐意进宫教书,觉得这是个很清贵的差事。 顾婉想,他们大概觉得,说不定自己的学生里,会出现下一任皇帝,那么,一个帝师的名号,就少不了,对于天底下的文臣来说,成为帝师,恐怕算得上是最高成就,也难怪大家都很乐意入宫教书。 宫里的先生们都属于经验丰富,才学出众的,学生们的年龄不同,分为大班小班,大班是八岁到十岁的孩子,小班则是五岁到七岁的小孩子,别开五岁和七岁只相差两岁,可小孩子长得快,这两岁的差别,却是分外不同。 顾婉越想越担心,怕孩子在宫里跟不上学习进度,或者被年长的学生欺负,虽说以前留哥儿也常常进宫,但今天是头一天入宫读书,她就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般,心里七上八下的,早早就呆在王府门口等候。 宝笙一群丫鬟们见了,都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白,自家王妃到底在想什么——天底下还有谁敢让七王府的嫡长子,帝后的心头肉受委屈?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西下,顾婉还是头一次这般盼望天黑。 沐延昭一身清爽地回府,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媳妇飞扑过来,他不由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把老婆抱了个满怀,笑道:“娘子……” 话音未落,就听顾婉连声道:“留哥儿呢?你见到他了没?” 娘子这般想念我,为夫深感荣幸! 沐延昭一句话憋在肚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喘息了好半晌,才哭笑不得地道:“婉儿别急,十一叔等着呢,过会儿孩子就回来了。” 因为留哥儿是头一天入宫读书,沐延昭特意让沐十一去接。 顾婉皱眉:“你怎么不等孩子一块儿回来。”说完,一甩手,不耐烦地打发沐延昭去洗漱更衣,自己继续戳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沐七哭笑不得,不敢惹略显暴躁的媳妇,老老实实地去洗漱干净。 幸好没让顾婉等太久,太阳刚刚落山,留哥儿就被沐十一接了回来,一进门,便蹦蹦跳跳地扑过来搂着顾婉高声道:“阿娘!”(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可爱 看见儿子活力四射的身影,顾婉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随即又苦笑,其实,才一日不在家,又是宫中,一大群奴才伺候着,还有帝后关照,哪里又能出差错? 不过杞人忧天而已。 当年她没生孩子的时候,总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当娘的,总对孩子各种不放心,警惕心十分高,如今才算明白了,原来天底下当娘都一个样! 顾婉亲自领着留哥儿去洗脸换衣服,又给了他换上软软的居家棉拖鞋,洗漱干净,才领着他一起去用饭。 宝笙早早地准备好了美味佳肴,都是留哥儿喜欢吃的,两个小家伙,欢欢和乐乐也歇过午觉,精精神神地跑出来卖萌。 “哥哥,没陪欢欢睡午觉。” “哥哥,没给乐乐榨果汁。” 两个小娃娃一边一个,拉着留哥儿的手摇来晃去,留哥儿小大人似的领着他们两个到榻上坐下,许诺了一大堆,例如晚上一起玩耍,讲故事,捉迷藏,贡献小零食云云。还绘声绘色地开始说在宫里读书的事情,说的眉飞色舞,连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听得入了迷。 “肖王叔家的三郎把一只手掌大小,特别肥嫩的毛毛虫搁在沈先生的衣服里,沈先生居然不知道!我看啊,肯定是他一年半载地不洗澡,身上穿了一层黑泥铠甲,别说区区一条毛毛虫,就是一条长虫在他身上爬,他也感觉不到!还有,还有……” 本来在一边给留哥儿做衣服,顺便吃着瓜子,瓜果看热闹的顾婉,闻言嗤笑,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随即一转念,仔细思量了下——貌似沈况确实有不爱干净的毛病,加上又一生痴迷绘画,老婆早死,不肯再娶,身边又不耐烦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十几天不换衣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宝笙听着留哥儿夸张的言语,更是忍俊不禁地道:“咱们留哥儿在家里真是越来越促狭了,明明在外面旁人都夸留哥儿聪明冷静,有王爷的风范呢。” 顾婉也笑,要是沈况知道自己最看重,每日挂在嘴边,一心期盼着早点儿入学,最好能成为自己的得意弟子的留哥儿,居然埋汰他,不知道脸色会如何? 不过,看留哥儿开开心心的,想必过得不错。 只是,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顾婉咳嗽了声,板起脸:“沈先生辛辛苦苦地教导你们读书,可不能对先生不尊重,要听话!” 留哥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做出一副很乖巧,很可爱的模样:“留哥儿很听话的,沈先生都夸奖留哥儿,说留哥儿有礼貌。” 顾婉失笑,知道这孩子只是喜欢玩笑,实际上心里对几位先生非常尊敬,就说沈况,因为经常去刘衎和顾南那儿,早就和留哥儿熟悉,一到节日,便是顾婉忘了,留哥儿都记得要备上一份儿很合对方心意的礼物送去,见面虽然时有调皮捣乱的一面,闹得人哭笑不得,可该有的礼数,丝毫不会错。 留哥儿又高高兴兴地和两个弟弟说了一阵子在宫里的趣事儿,沐延昭处理完公事,也出来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就有厨房的人来回禀,饭做好了。 于是转移阵地,一家人一起吃饭,欢欢和乐乐眼前除了软软的肉粥,新鲜的蔬菜,还有一碗牛乳,留哥儿眼前也放了一杯牛乳。 三个人乖乖地把不喜欢吃的青菜都吞下肚,又喝了牛乳。 留哥儿虽然也乖乖地喝了牛乳,却一脸的不高兴:“阿娘,我都长大了,能不能不要喝牛乳,三郎说,只有娇宠的不像样的纨绔子,才这么大了,还要喝奶!” 顾婉挑眉“不喝牛乳的话,会长不高,你不是想要长得比你爹爹还高吗?”因为沐七总是喜欢仗着身高拎着留哥儿到处走。 小时候留哥儿不在意,还很喜欢和自家爹爹玩这类游戏,可自从开蒙,经常出入皇宫,也去和别人家同龄的孩子玩耍,见的人多了,也学会要脸面,不喜欢他爹爹总把他当个小物件儿似的拎着玩,他一抗议,沐七就笑着说——‘等什么时候你比爹爹还高,那爹爹就不拎你了。” 留哥儿从此牢记心间,几乎过几天就要问爹娘自己长高了没有,对身高无比重视,顾婉看得直乐,教给他在院子里的树上留下痕迹,这样就知道自己有没有长个儿,结果,留哥儿几乎天天要去比一比,长个儿了就兴高采烈,没有长就垂头丧气,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留哥儿的这类举动,都是王府难得的乐趣所在,整个王府的奴才天天开赌局,算留哥儿有没有长个儿! 留哥儿一听不喝牛乳会长不高,纠结地皱眉,瞥了他爹爹一眼,比划了两下,抬起头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阿娘,从明天开始,留哥儿要喝两碗牛乳!” 沐延昭低下头忍笑。 顾婉满意地点头:“不过,其它饭菜也要吃,如果不吃饭和菜,只喝牛乳,可也是长不高的。”多喝牛乳对孩子的身体很有好处,现在很多富贵人家孩子老大了,还养着几个乳娘,专门给孩子喝奶,顾婉虽然不至于娇惯孩子到这种地步,却还是很乐意孩子多喝牛奶。 不过,真要是老大不断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吃别的食物,容易营养不良,孩子的身体反而会娇弱。 留哥儿老老实实地点头,连自己不喜欢吃的青椒都乖乖地塞进了嘴里。 看他吃的香甜,顾婉琢磨着是不是宫里的伙食的确不怎么样,孩子吃不饱,要不然明天多给他带点儿零食。 其实,应该说完全相反,宫里的食物虽然算不上太好,可也绝对不差,再者,一群小孩子呆在一起,读书识字还有习武的课程,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极大,到了吃饭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饭菜好吃不好吃?一群人你争我抢的,不知不觉就比往常吃的多得多了。 不说那些在家里不大受宠,不怎么娇惯的孩子,就是在家里得宠的孩子,有人争抢,也吃的香甜,和以前在家里让大人们哄着劝着,变着huā样地喂,也和小猫似的不肯多食大不相同。 孩子第一日上学还算顺利,顾婉也放下心,于是留哥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读书生涯。 第二天留哥儿上学,是顾安然带着顾玥来接他一起去的。 顾婉准备了笔墨纸砚,给孩子装好,就见顾安然立在门前,他已经不同于过去的少年模样,身上书卷气混合了上位者的气息,挺拔威严。 自去年顾南退休,到飞云山养老以来,他接下了集贤馆的新任山长,又官至正四品吏部侍郎,说出来的话还比吏部尚书还要管用,或许,他能在四十岁之前封侯拜相! 顾家现在蒸蒸日上,大哥正意气风发,顾婉心下难得升起几分喜悦来,这一世,到她闭眼,魂归黄泉,若是有幸见到爹娘,她也能堂堂正正地告诉母亲,她顾婉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情,她与大哥,也称得上是光耀门楣! “婉儿,你放心,顾玥会照顾留哥儿。” 顾安然也只有在妹妹面前,依旧是那言语温柔的笨书生。 顾婉点头,目送着兄长带着顾玥和留哥儿渐行渐远,伸了个懒腰,就听宝笙在后面抓狂:“我的好主子,您快管管这两个小祖宗吧。” 她一扭头,就瞅见两个小家伙磕磕绊绊地扑过来。 “阿娘,欢欢也要去宫里读书。” “阿娘,乐乐要去和哥哥一起玩。” 顾婉捂住额头,指挥一群嬷嬷围追堵截,把两个小东西抓起来扔回屋子里,口中笑眯眯地道:“别急,等你们长到哥哥那么高的时候,想不去读书都不行,现在乖乖地练字字,要不然进了宫,成绩倒数,你们爹爹可要打屁屁了。” 欢欢明显吓了一跳,猛地捂住圆滚滚,肉乎乎的小屁股,满脸惶恐,到是乐乐忒不屑地一扬眉:“爹爹才不会打屁屁,舅老爷都没有打他!” 顾婉一愣,轻咳了一声——看来沐延昭在练字上和刘衎斗智斗勇的故事流传甚广啊!不知道沐延昭知道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被人这般破坏,会不会气急了冲到刘衎那儿去‘欺师灭祖’? 搂住两个不甘不愿的小家伙,拖着他们进屋:“这一点儿,可不能学你们爹爹,要向表哥学习才是。” 顾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么完美的沐延昭虽好,还是有些小小的缺点的他,显得更可爱,更亲切! “你们乖,练完字,阿娘带你们去找伯娘。” 一句话,闹腾不休的两个娃立即欢呼一声,冲到书房练字去。 说是练字,实际上两个孩子还小,小手那么一丁点儿,也拿不稳笔,用的都是类似于玩具似的笔墨,也只是为了照着画册,多认识几个字罢了,真要练字,怎么也要到五岁以后。 留哥儿入宫读书,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顾婉每日都带着两个孩子去皇后的凤仪宫串门,对此,柳氏到是很高兴。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说媒 今年的雪落得特别早,才十月初,大片大片的雪huā就零落而下。 沐延昭一大早就冒着风雪进了宫,最近沐家几兄弟不知在谋算些什么,除了沐延昭之外,都是拿皇宫当家,有两个多月没回过王府。 就是沐延昭,虽然心里挂念两个孩子,不肯在宫里留宿,也是天不亮就走,半夜三更才回来,顾婉见他辛苦,眼皮底下都有了淤青,便劝他宿在宫里,不用来回折腾。 可欢欢和乐乐的年纪还太小,尚不大记得人,要真一两个月不见,这俩小家伙非把沐延昭抛在脑后不可,如果是万不得已,人不在京城,那忍痛舍下孩子也没办法,但如今皇宫离王府不过几步路,来回一此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只要有两全其美的可能,沐七是绝对不会怕辛苦。 沐延昭一整日不在,留哥儿也去了宫里,便是欢欢和乐乐,也有点儿蔫头耷脑的,不大精神,顾婉干脆去厨房做了些驱寒的补品,用小罐子炖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老母鸡,准备带去给沐延昭享用,顺便带孩子进宫玩。 两个小家伙一听说要去见爹爹,立时便来了精神,任由宝笙动手给俩人披上短短的狐裘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让顾婉抱上马车。 到了凤仪宫,柳氏正逗弄女儿。 柳氏的宝贝女儿荣喜公主,才三岁多,生得玉雪可爱,因为从会说话开始,就有两个教导嬷嬷教导,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很有公主的风范。 欢欢和乐乐也极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三个小孩子不多时就玩在了一处。 柳氏坐在一旁,慢慢饮下一杯huā茶,颇为欣慰地笑道:“你真该多带欢欢和乐乐来玩,瞧瞧,也只有你们来了,荣喜才会这般高兴。” 其实,宫里还有两个公主,一个寍薇,一个叫华兰,当初沐延旭为了女儿不寂寞,也曾经提出要把三个公主都养在柳氏名下,只是柳氏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养一个荣喜都力不从心,再者,当了娘亲之后,她更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想到周妃和孙美人恐怕不会愿意离开女儿,便也不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由着周妃和孙美人养孩子。 三个公主坐卧起居都不同,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也就算不上熟悉,对荣喜来说,到是欢欢和乐乐,更像亲弟弟。 姑嫂两个才说了几句话,大兴宫来了人,正是那位小雨公公,他一进门,先给皇后和顾婉见礼。 柳氏连忙道免礼,不问什么事儿,先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快喝杯热茶缓缓。” 立时便有凤仪宫的宫女奉上热茶,茶叶是上好的茶叶,都是准备给皇帝用的,柳氏现在为了女儿很注重养生,听顾婉的话,很少饭后饮宫里的茶水,都是喝顾婉的准备的药茶和huā茶,凤仪宫分到好茶叶,也是为了皇上。 小雨脸上挂了温和的笑意,也不推辞,接过茶水喝下,才笑道:“皇后娘娘容禀,万岁爷交代,晚上务必留王妃用饭。”这位小公公还是老样子,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身书卷气,不带丝毫卑微,礼仪却分毫不差,看着规规矩矩的。 柳氏显然也挺喜欢他,哪怕只看在张宏的面子上,也肯给他脸面。“行了,就说我知道了,今儿必不让婉娘走。”说着,让人赏了他一个荷包,又送了他一双棉鞋。 顾婉也赏了两个银锞子,又把自己煮的鸡汤拿来,交代他给沐延昭送去。 小雨公公认认真真地应下,答应一定盯着七王爷把鸡汤喝光,才转身离去。 顾婉笑看小雨公公的背影:“这人看着气质挺好,进了宫还真可惜了,听说读书方面也很有天分,万岁爷甚喜欢他,还让他伺候笔墨?” “可不是,这孩子家里遭了灾,五岁上就跟着他舅舅乞食,他舅舅也是个读书人,可惜运气不好,碰上土匪,破了面,又瘸了一条腿,于仕途上无望,家里又穷,一次大旱灾,不得已逃难出来,也没有什么手艺,只好带着外甥艰难度日。”柳氏摇头叹息“但凡有一点儿法子,谁又愿意进宫为奴?这孩子要是呆在外面,就算不能入仕,做点儿其它的,指不定也能做出名堂来。” 宫女还好,这些太监们,一旦进了宫,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混得好了,心里恐怕也不真觉得好,混的艰难的,指不定怎么遭罪。 沐延旭当年就想废除太监这种残酷的制度,奈何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政事堂的大臣们听他这么一说,就跟晴天霹雳似的,而且,很多老百姓把孩子送到京城,根本还没进宫,就已经动手废了自己,然后才拼死找门路入宫。 这些人,若是当真不要他们,他们的命运恐怕会更悲惨。 顾婉到没多少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过是瞧这个小雨长得标致,人才出众,才感慨两句,到是听了柳氏的话,忍不住挑眉——居然连一个小太监的来历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家这位皇后嫂子,也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低调无害。 其实这很正常,既然是提拔到御前的人,如果不调查清楚,哪里又敢用? 顾婉脑子里的念头只转了一圈,便抛之脑后,笑道:“今儿在皇后嫂嫂这里蹭饭,嫂嫂可别糊弄我,怎么也得做点儿好的。” 柳氏失笑:“谁不知道你们王府的伙食才是咱们大庸独一份,宫里也不能比,我这儿的饭,你又不是没吃过,也就那个样子,还能变出什么huā样不成?” 她拉了顾婉的手,眼珠子一转,戏谑打趣道“非让你留在我这凤仪宫吃饭,莫不是七弟想媳妇了?” 顾婉闻言挑眉,身子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柳氏的身上,咕哝道:“他哪有想我,我都有一个多月没和沐七好好说会儿话了。” 柳氏哭笑不得,伸手抓住顾婉扭来扭去的身子,旁边三个小孩子很是好奇地眨着眼睛,转头看过来,不觉摇头:“你还抱怨?那我另外两个弟妹岂不是要哭死了?老2和老三这么些日子,可是吃住都在宫里,根本没离开半步……” “沐七回家也不是来看我的,都是为了他们两个小东西还有留哥儿。”顾婉皱着眉咕哝。 柳氏无语:“外人都说婉娘你端庄娴静,我看啊,全都被骗了,你比我家荣喜还小孩子气,他回了家,看孩子和看你,能有多大差别?” 姑嫂两个斗嘴片刻,就到了晚饭的时候,沐七想没想顾婉,顾婉不知道,不过,皇帝肯定不是因为体贴弟弟,弟妹,才要留顾婉吃饭,而是有事儿让顾婉跑腿,不为别的,就为了陈文柔家的两个小公主阿平和阿安。 两个小公主今年九岁,还不算太大,离及笄还早,但已经到了要被人惦记的年纪,宗室贵族家的孩子订亲,大部分也就是九岁到十三岁之间。 孩子太小,看不出什么来,怕孩子长大之后没有出息,自然是不会随意许亲,可孩子要是太大,一过十五、六岁,成亲的都有了,不及时下手,好的孩子都进了别人家的门儿,谁也不愿意拣人家剩下的。 算算年纪,陈文柔家的两个小公主,果然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 顾婉瞥了柳氏一眼,刚才这位还装出一副万事不知的模样和自己开玩笑,做媒这种事儿,肯定是要女人说,沐延旭身为皇帝,哪里会关心这等小事? 顾婉这一次却是冤枉了柳氏,她也一头雾水,没想到皇帝忽然提这个,显然,沐延旭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想到要和老婆商量一下,男人在国家大事上可能很精明,但一到儿女婚事这种琐碎事上面,就不够细心了,尤其是在对待别人家的儿女时。 “阿平和阿安也渐渐大了,陈郡主不知道对她们两个有什么打算?”沐延旭显然没有觉得身为一个皇帝,居然关注别人家儿女亲事有什么不对“刚才高王和肖王到我那儿磨叽了半晌,想让我给做媒,正好弟妹在这儿,不如你先去探探口风,要是陈郡主愿意,朕给保媒也没什么。” 柳氏听得满头冷汗,这时才松了口气,好在这位万岁爷还知道要先探探人家陈郡主的口风,他是皇帝,他保媒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直说,就是别人不愿意,想不答应都很难,毕竟是金口玉言,可陈郡主是好相与的?要是让那位不满,肯定能搅得天翻地覆,让沐延旭不得安宁。这时候,万岁爷明显和弟弟们正忙着正事儿,要是那位陈郡主一气之下插上一手,无论沐延旭他们兄弟在做什么,就算最后没让这个女中豪杰给搅黄了,恐怕也要横生枝节。 顾婉愣了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肖王和高王想和自家师父联姻,按说不应该! 这肖王和高王都是沐家未出五服的亲戚,按照辈分,沐家兄弟得喊对方一声伯父。论身份,到还合适,可肖王和高王都子孙成群,前些年还特意让最宠爱的嫡子嫡孙入宫读书,要说没什么别的念想,谁也不信,眼下皇帝年纪渐大,继承人迟迟没有定下,说不得还要闹点儿乱子,自己家想脱也脱不开,难道还让舅舅和师父他们卷进来?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争辩 那两个老货,前后脚到的,谁也不肯走,肖王想给他们家三郎求娶阿平,高王本来也想替他们家十一郎求娶阿平,可没想到正好撞上提前一步找上门的肖王,两个人当场在大兴宫就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陈郡主还有一位千金,指不定两个人得结怨。” 沐延旭显然对这两个倚老卖老的家伙也头痛,但沐家人重情,他还真没觉得两个伯父家的公子,配不上陈文柔的女儿,对这两门婚事,他还是有那么三五分的把握。 沐延昭和顾婉对视一眼,眸子里都带了苦笑——肖王和高王想拉拢自己师父和舅舅了。 陈郡主爱女如命,整个大庸无人不知,若真能娶阿平和阿安,无疑是把刘衎和陈文柔二人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他们两个的人脉关系,又有谁不想要? 可以说,有陈文柔和刘衎的支持,最后国之储君的头衔落到自己家儿子身上的可能性能增加三成以上,肖王和高王显然是打一样的主意,如果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求娶,说不定心思还算不上坚定,但二人都要求娶,那肯定是要全力以赴,否则,一个和刘衎做了亲家,另一个还真不好找身份地位比之更高,更好的儿媳妇人选。 世家大族的女孩儿不错,但世家大族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轻易不会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这种涉及皇位更替的事情里去,也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在那样的人家,女儿都是能随时牺牲的消耗品,可陈文柔家的闺女却大不相同,两个人没有儿子,将来两个女儿就能继承他们俩的一切。 哪怕只为了这个,纵然最后没争到那个位置,有这两个人做亲家,也能有个退路,能自保,再者说,阿平和阿安两个女孩子都是陈文柔精心培养出来的,在同龄的女孩子里面,几乎可以说没有人能比她们两个更出色,单看人品,便是好儿媳人选。 肖王和高王两个人想得挺好,只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恐怕打不响,以顾婉对自家舅舅和师父的了解,那两位可不会拿女儿的终身开玩笑。 陈文柔果然是不乐意的。 “我女儿的终身大事,用不着万岁爷操心,我自有主张。”陈文柔用不着顾婉说完,就明白了自家爱徒的意思。 顾婉立时闭嘴,隔着窗户看阿平和阿安两个姑娘配合默契地一个交错,一人一鞭子甩在竖立在院内的稻草人上,稻草人立即被大卸八块。 她们那两位女师父分外得意,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欣慰。 顾婉叹气:她家师父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两个小师妹的终身大事了,这么彪悍的姑娘,万一没有男人敢娶,那可怎么得了! “你这摆的什么脸?你两个师妹的未来夫婿人选,我几年前心里就有了数,哪用得着你在这儿杞人忧天?” 陈文柔也知道自家闺女被惦记,她这样聪明的女人,无论什么事儿都想到前头,何况事关女儿终身,哪里能比提早做准备?便是刘衎,大概在女儿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寻摸适龄的孩子们。 刘衎和陈文柔夫妇,相中的一个是郑家四房的小十,另一个是薛家的三郎,三郎是薛莹小叔的小儿子。 顾婉把这两家的情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不能不承认,自家师父选人选的不错,这两个孩子都算知根知底,家里环境条件一目了然,郑家只要有陈文柔在,绝不敢对阿平不好,而薛家人口简单,家里所有人都属于性情豪爽的类型,适合脑袋比较不会打完的阿安。 陈文柔和刘衎的动作都很快,过了才没半个月,两家就定下了婚约,肖王和高王虽然不满意,不过俩人都没占到便宜,也只能罢了。 何况,他们这时候也不肯得罪刘衎和陈文柔,不但没表现出不悦,还送了贺礼。 天气越来越冷,雪也下得一场比一场更大。 朝中最近一年,起了些变故,颇有些暗潮汹涌之势,很多世家大族似乎联起手来,给那些寒门士子下绊子,还有人在朝上叫嚣,想要废除科举,恢复古制,选官以德。 顾婉偶尔听见几句,觉得这些人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说起理论来一套一套的,口号提的颇为响亮,不比后世的人差。 这事的导火索,还是个女人。 五年前,陈家的女儿陈柳,被陈家十里红妆,嫁给了一个寒门子弟。此人姓王,叫王朴,是科举出身,还是二甲第一名,才学出众,样貌也好,难得还很刻苦,头悬梁锥刺股之类的事儿,据说都没少做。他考中了之后,就被派去齐州为官,当一县令。 就有齐州乡绅族老,看他才学不错,仪表堂堂,又没有娶妻,就起了做媒的心思,为他和陈家的千金保媒。 陈家在齐州也算是个不小的世家,家中儿子很多,只有一女,对女儿疼爱的很,一看这人家里人口简单,没有世家大族那么多的规矩,想着女儿嫁过去肯定能过得不错,他们家又用不着靠女儿来联姻,于是就同意了婚事。 当时陈柳出嫁时,的的确确是十里红妆,不但陪嫁了田产屋宅,还陪送了五个旺铺,一开始,两个人过的还行,也算相敬如宾,过得不错。 可后来陈柳就发现,王朴此人渐渐变了,不但变得贪huā好色,一连纳了一群姬妾,而且在做官上面,也越来越轻浮起来,从一个万事谨慎的人,变成了个自高自大的白痴,什么贪污受贿,什么包办诉讼,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敢做,偏偏还听不进劝说,要是陈柳多说几句,他就翻脸走人。 陈柳好歹是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见识并不比男人差,一看王朴如此,还劝说不动,当时就心冷了,回家告诉父母兄长,父母大怒,直接就让女儿带着嫁妆回家,去王家宗族要求和离。 王家自然是不愿意,两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陈家更是一怒之下,就派人把女儿给抢回了家,王家还是不依不饶的,纠结了人到陈家大闹。 当时正赶上齐州水灾,这个王朴治水不利,还和齐东侯家的下人勾连在一起,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陈家一看齐东侯倒霉,干脆也把王朴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捅了出来,结果一不小心,闹大了,御史直接在朝上弹劾王朴。 王朴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是下狱,该如何判就如何判,可这事儿居然没有就此止住,世家大族以此为例子,总结了科举制度的各种缺点,比如只靠才学选人,选拔的官员很多品德不佳,做不了大事云云。 这事儿越闹越大,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世家大族要求废除科举,恢复古制,寒门出身的官员自然不乐意,也在朝中举证了各种世家大族官员尸位素餐的例子。 早在几年前,沐延旭兄弟几个采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在一步步削弱世家大族的特权,比如科举取士的规模加大,对身份的审核略微放松了一些,只要有保人即可,不再要求五代身世清白等等,便是脱籍的奴才,也能参加科举,还有最近几年凡是拜相的,都是科举出身,荫官减少,地位也变得低了许多…… 为此,世家大族早有不满,早晚会闹出事儿来,所以,对这场争辩,沐延旭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慌乱,也并不急着压制。 沐延昭也觉得,的的确确是该争一争,寒门和世家必然要争斗一番,才能达到平衡,否则万一在紧要关头,这等矛盾爆发,怕是要坏事的。 这场争论,在朝中沸沸扬扬闹了大半个月,世家大族抛出来许多寒门子弟的黑材料,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也抛出一大堆世家大族官员的龌龊事。 两者说不上是谁占便宜,只能说势均力敌。 这些年,沐延旭他们有意识地提拔寒门子弟充实朝廷,朝中出身微寒的官吏也有一些,但远不能和世家大族相提并论,势力上自然是有所不及。 但是,寒门子弟一般都是孤身为官,身后没有太多牵扯,不像世家大族,家大业大的,亲朋故旧一大堆,无论是哪个当官的世家子弟,都免不了要用自己手头的权力为自家亲戚谋福利,更别说门人众多,就算大部分都是好的,也少不了有一些打着主子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这种事儿,管都管不过来,只要有人想抓,小辫子一大堆。 两拨人争了半天,忽然发现对彼此的伤害都很大,就这半个月,不知有多少官员被罢官免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两方人都不愿意再做,于是,渐渐平息。 这时候,沐延旭才出手,稍微更正了下科举取士的方式,定下了一个考核期,科举取士后,在国子学读书时,要经过考核,淘汰一批不合格的,过关才能为官,且做了官之后,也要半年一考核,凡是有问题的,当即免职等等。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六十七章 雪夜 沐延旭一出手,朝上的风波就渐渐止息,虽然还有一部分世家子弟不甘心,不乐意与他们心中的粗鄙人同朝为官,但大部分世家子弟都心明眼亮,不想与皇帝闹得太不愉快,只有妥协。 再者说,科举又不是只有寒门子弟能够参加,大部分科举取士,取中的,还是世家子,这部分世家子弟辛辛苦苦,一层层选拔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了上来,自然不甘愿取缔科举。 朝中的风波平息,沐延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上班下班,都不紧不慢的,偶尔还能陪着顾婉赏雪调琴,舞文弄墨。 不过,顾婉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儿,这人心中所想,一向不肯轻易流露,可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顾婉早就有了一种很微妙的直觉,什么时候他是真轻松,什么时候他是故作轻松,别人分辨不出,她却是知道。 不过,如果沐延昭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只有装糊涂。 傍晚,沐延昭从宫里回来,似是有些累。 顾婉端了热水,两个人一起泡脚,水烫烫的,热的惊人,不一会儿,两只脚都烫得通红,通体舒坦。沐延昭泡得舒服了,不怎么想动,干脆搂住顾婉柔软的纤腰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顾婉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夜,她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脖子里有点儿凉气儿,身边有动静,她一睁眼,看到青色的帐子落下,头发的钗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除去,也去掉了外裳,而沐延昭不知所踪,她探手一摸,旁边的褥子都是冷的。 一抬头,就看见门开了,宝笙抱着留哥儿进门。 顾婉一怔:“怎么了?不是说今儿在宫里留宿?” 今天下了大雪。外面路滑又阴冷,白天留哥儿在校场上练武练了大半日,弄得满身又是汗又是雪,累的够呛,柳氏就做主让他在宫里住一宿,省得来回折腾。着凉生病。 宝笙低声道:“宫里走了水,王爷怕小主子受惊,派人把他送了回来。” 顾婉吓了一跳:“走了水?皇上如何让?太后如何?没有伤着吧?” 宝笙一见吓到了主子,连忙安抚:“没事儿,王妃安心。听说只是燎了宁安宫一个帐子,并未烧起来,没什么大事儿。” 顾婉这才松了口气。宁安宫是周妃住的地方,虽然位置不错,离大兴宫和凤仪宫都挺近,但只要不是大兴宫出事就好。 此时外面风雪大作,顾婉瞧了瞧天色――这样的天,怎么会走水?她忍不住皱眉,这会儿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让宝笙带着留哥儿下去休息。自己换上衣服,拿了沐延昭的牌子,连夜进宫去。 如今虽然宵禁。可最近沐延昭经常半夜三更往返于王府和皇宫,早就在皇帝那儿求了旨意,拿着他的牌子便畅行无阻。 一进宫门。顾婉就发现气氛不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她的耳力,听见不少探子隐藏在皇宫的各处角落,她足下不停,径直走向大兴宫,还没到,就有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迎出来,顾婉一看,正是张宏,“张公公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着?小雨公公呢?” 张宏虽然还在宫里,但年老体衰,沐延旭不忍心他奔波操劳,早就不让他在夜里伺候,事实上,张宏现在手底下都有两个小太监照顾饮食起居,在宫里的地位,比一般的主子一点儿不低。 他的脸色不大好,不过面对顾婉,依旧毕恭毕敬,还带着一点儿亲近,他和顾婉还有沐延昭的感情都挺不错,这会儿闻言,略略顿足,低声解释了两句:“回王妃,那小子包藏祸心,意图毒害宗室子弟,还意图放火,对圣人不利,现在已经被七王爷拿下。” 顾婉倒抽了一口冷气,加快了脚步,她一路走去,就看见十几个披头散发,神态癫狂的太监和老嬷嬷被捆着拖入了夜色里,成群结队的侍卫脚步整齐,步履匆匆地来回奔波。 沐延昭的心事,大概就是这个。 顾婉摇摇头,进了大兴宫,大兴宫的气氛很怪异,宫内宫外的侍卫们似乎都有些紧张,还有点儿恼羞的模样,灯光昏暗,只亮了一盏小灯,顾婉眯了眯眼,才看见沐延昭和沐延旭两兄弟都在正殿的椅子上坐着,殿中央的地上,瘫坐着一个干干瘦瘦,低着头的人。 借着昏暗的灯光,顾婉勉强能认出,这人正是现在在皇帝面前正得宠的太监,也是总管太监张宏的干儿子。 虽然沐延旭和沐延昭都不曾阻止,但顾婉并没有进去,只是在殿门口停步,远远地看了眼沐延昭的脸色,他的面容平静,并不带丝毫喜怒之色。 沐延旭的脸上,甚至隐约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显然,他们俩恐怕早就察觉出宫中有问题,并且已经准备好一切,说不定根本就是他布的局。 顾婉来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前面的审问并未听见,她这会儿只模模糊糊地听到沐延旭低声问:“按说,我们沐家对你们水家的人已经够好,历数各朝各代,能有丰朝皇室这般命运的,并不多见,你们为何一次又一次不肯罢休?” 那少年猛然一抬头,虽然是个太监,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傲气,冷哼一声:“好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上好看,沐家说是对前朝皇族礼遇有加,不但封侯拜爵,还允许其见逢官不拜,面见圣驾,亦不必行礼,不必称臣,天下都说沐家仁义,可你们为何不问问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心甘情愿地被当成金丝雀圈养在笼子里,是不是甘心就这般成了你们沐家宣示仁慈的工具?” 沐延旭显然有些愕然,这少年才十来岁,丰朝亡国时,他刚出生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 沐延昭摇头,根本不理会地上苦大仇深的少年――天底下朝代更替,莫不如此,既然做了皇族,享受了权力富贵,自然要承受亡国的痛苦,没有什么好抱怨。 他略略侧身,听到窗外传来的口哨声,低声对沐延旭道:“这大约就是最后一批,宫内已经搜出三条通往外城的密道,应该不会再多了,这密道建造费时又费力,并不是能轻易建成的,有三条,已经是很了不得。” 沐延旭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些年,始终觉得身边不大安全,再加上近年来连连生病,虽说是身体虚劳,耗损严重,可这般上好的药材用着,又供着名医,又怎么会丝毫不见起色? 虽然没有一点儿证据,沐家兄弟却还是不得不怀疑,宫中除了问题。 大庆朝毕竟定国太仓促,前朝的隐患并没有彻彻底底的拔除,宫中一直是藏污纳垢的所在,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前朝留下的那些奴才们,毕竟是个隐患,可是全都杀了,一来不大合适,对名声不好,也不利于朝廷稳定,二来,也担心他们有后手,狗急跳墙,闹出大事。 沐家的人,从来都不肯小看奴才的。 所以,他只是慢慢地使出水磨工夫,调查宫中留下的奴才的情况,清白的放出去,有问题的找个由头除掉,模棱两可地安排到一起监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宫里的消息时不时就能外传,简直没有秘密。 就说前些年京中大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乱贼,居然能很快就突破皇宫大门,轻而易举地冲入宫中,不是里应外合,怎么可能? 如今宫里人口简单,后宫的嫔妃不多,又都是聪明人,还守规矩,并不像是那些会随意透露消息的,想来想去,还是前朝留下的那些奴才最可疑,而能在皇帝眼皮底下搞鬼的,显然并不是几个前朝奴才,或者几个前朝皇族的遗孤就能做到,显然,这里面肯定有世家的手笔。 以前到无所谓,可随着沐延旭年纪越来越大,该为子孙后代考虑,总要给下一代君王,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宫,他就和沐延昭商量,今年故意加大了动作,拿捏着火候,频频触动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在宫里也放松些警惕,露出些许破绽。 果然,对方还是上了钩。 沐延旭揉了揉眉心,低声问:“我知道你本是中山王之后,本也身份尊贵,到了这个地步,你该明白,那些人本就是拿你当枪使,你何苦还为他们瞒着?再说,到了这个地步,你纵然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不是查不出来。” ‘小雨’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想知道,我们把燕国公家的蠢小子都推了出来,还让人在朝中与二等为难,你们怎么还有精力,注意我?” 沐延旭摇了摇头,笑道:“你错就错在,做得太多。” 他又不是傻子,忽然冒出一大堆麻烦,任谁也要提高警惕,这人或许是吃多了苦头,聪明小心太过,做一件儿事,总想着十全十美,却不知道,做大事,有时候需要细心谨慎,而有时候,却需要出其不意,显然,谋杀皇帝,需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否则,任凭你在细心谨慎,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露出半点儿破绽,都不可能成功。 顾婉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听下去,这种事,本就该让男人处理,她一转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准备回家,家里还有三个儿子要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储君 宫里悄无声息地死了几个人,朝中忽然之间有几个大臣罪入狱,却很意外地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 顾婉也并不想关心,她的两个小儿子正处在最会调皮捣蛋的时候,照顾他们两个,就够费力气的,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其它闲事? 这日,难得晴天,阳光正好,顾婉吃过饭,便在榻上歇晌儿,忽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帘子一挑,宝笙便端着水盆进来。 顾婉仲了个懒腰,才一起身,就觉得头皮发紧,一低头,欢欢正一只手攥着她的秀发,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头发从儿子的手里抽出,喝了口茶漱口,洗了洗脸,“我睡了多久?” “有两个时辰,已经酉时一刻了。” 宝笙凑过来,替顾婉梳头,又来了两个小丫头,给欢欢和乐乐穿戴妥当,正收拾着,门外又传来一阵的声响。 顾婉一抬头,就见留哥儿踌躇地立在门前。 “留哥儿今天回来的到早,可是下了课?”顾婉失笑,连忙把孩子拉到身边,替他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渍。留哥儿抬起头,看了娘亲一眼,忽然一扑,扑到顾婉的怀里,搂着顾婉的脖子,撒娇似的扭动摇晃:“娘亲!” 顾婉一怔:“怎么了?” 留哥儿低着头不说话。 顾婉失笑,挥挥手,让宝笙带着小丫头,把欢欢和乐乐一起抱出去自己拿了帕子,给留哥儿擦脸,留哥儿抬着头,乖乖巧巧地任由顾婉动作。 他难得这般乖巧,要知道,自从这孩子五岁,就再也不肯让娘亲给他穿衣洗脸梳头,哪怕是自己做的很慢,他也要自己做。 这一度让顾婉十分欣慰偶尔却也觉得有些遗憾,当娘亲的亲手照顾自己生下来的宝贝儿子,那种感觉,很奇妙。 当然,顾婉教养孩子,从来不娇纵,就是欢欢和乐乐,像穿衣吃饭之类力所能及的事儿,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做,不让身边的小厮太监丫头们动手。 其他大户人家的孩子身边不跟着几十个丫鬟婆子,就觉得不体面,就养不出贵公子的气质,顾婉到觉得,那样惯出来的孩子,成了贵公子的不多见,纨绔子弟到是遍地都是,她宁愿儿子被养得粗放,哪怕有些平民气质,也不乐意他们笨手笨脚什么事儿都不会做! 替留哥儿清理干净,顾婉搂着他,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留哥儿迟疑良久终于道:“娘亲,皇伯父说,想要我帮他的忙,做储君。” 顾婉一怔,闭了闭眼,虽然早知可能有这一日,但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快留哥儿才五岁而已…… “留哥儿知不知道储君是什么意思?” 留哥儿点头:“知道,储君就是未来的皇帝皇帝就是我黄伯父。” 这话颇有些意犹未尽,但顾婉只看留哥儿的脸色便清楚他心里明白的很,不能把他当不知事的孩子,不由一叹,口中却温和地道:“那留哥儿想当储君吗?” 留哥儿低下头,沉吟良久,才一咬牙,大声道:“我想。”他的眼睛闪亮,带着莫名的神采。 顾婉挑眉:“那留哥儿为什么想当储君?” 这句话问出来,留哥儿便是一怔,咬着手指头,默默沉吟,好几次想说话,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说了句:“因为当了储君,就能当皇帝!” 顾婉摸了摸留哥儿的头,也不逼他,孩子毕竟还小,他或许只是觉得当皇帝很威风,才想当的。 “好吧,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顾婉笑了笑,她一向觉得,孩子是父母的延续,但不是父母的附庸,他们的未来,该由他们自己决定,父母可以教导孩子,可以纠正孩子们的错误,但永远不应该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影响他们有关未来命运的决定。 即使留哥儿还小,即使他只有五岁,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决定自己未来的路,但他决定了这条路,自己便不该阻止——他是个男孩子,既然是男孩子,那走上这条艰难的路,就不算是错误,只要不是错误,又何必阻拦? 于是,就算顾婉知道,只要答应了这个孩子,从此,他就再也不能叫自己娘亲,他还是只抱着留哥儿,低声道:“但你要明白,皇帝并不是好做的。” 一开始,沐延旭也曾经考虑不用过继,将来立皇弟之子为皇帝,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妥,顾婉只心动了一下,便摇头否决了,这样做,总归名不正言不顺,将来麻烦太多。儿子不做那个位置便罢,若是坐上那个位置,自然要方方面面,都妥当才好。 这一夜,顾婉抱着留哥儿说了很多话,外人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但从这日起,留哥儿忽然变了,变得更稳重,更上进。 沐延旭也果然如自己所言,把留哥儿朝着储君的方向培养,告诉他什么人精干,什么人庸碌,什么样的人能重用,什么样的人该远离! 便是沐延昭,也经常带着他一起议事,并不因为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就把他当不懂事的娃娃看待。 沐延旭想要立储的风声,自然是阻拦不住,事实上,他摆出这样的架势,本就是要给留哥儿造势,提前做准备。 以留哥儿的身份,在皇帝没有儿子的前提下,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当沐延旭直接光明正大地在朝堂上提出此事,让政事堂廷议时,却还是有人反对。 高王和肖王,便是反对的最激烈的。 甚至沐家的族老,承平王沐丰·受了高王所托,直奔大兴宫,直接就与沐延旭说,虽然你是皇帝,当这个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能私相授受,这个天下,是整个沐家戮力同心,披荆斩棘·才打下来的,皇位交替,若是万岁爷的嫡亲子孙继承,那没什么,可要是过继宗室子弟,那就得求一个公平,否则,大家甘心,岂不是会引起朝廷动荡? 要是一般人说这种话,恐怕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可承平王沐丰不同,他的三个儿子,六个孙子,都死在了战场上,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为人正直,在族中很有地位,便是沐延旭,对他的话,也不可以置若罔闻。 最后没办法·沐延旭干脆直接就在朝堂上吩咐,派内侍立即去传旨,将所有宗室里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孩子都叫到朝堂上·当众择一出众者,立为储君。 只是,他只选择五岁左右的幼儿。 群臣上奏,觉得选择储君,应该选择大一些的,一来不易夭折,二来成熟稳重。 不过沐延旭也有自己的理由——“朕一来不欲夺人继承家业的嫡子嫡孙,二来·一国之君·不是小事,当从小教导为君之道·三来,朕自有私心·朕有妻女在,希望未来储君与皇后公主亲近,故选择年纪较小者。” 皇帝都这般说了,大臣们也只能收声,总不能说皇帝连选择贴心的继承人的权力都没有!肖王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看重的孙子年纪都已经十岁,高王到松了口气,他家三郎才六岁,刚刚合适。 沐延旭根本不放这些王公大臣离开,直接让内侍去宣旨,省得他们教那些孩子说话。 不多时,内侍领着懵懵懂懂的十几个孩子上前。 孩子们年纪小,被一大群或胡子花白,或面孔狰狞的老头瞪着,一时便有好几个吓懵了,还有嚎啕大哭找妈妈的。 于是,有一批被哄着送了回去,再除去几个生得不好,或者家里是独子的,还有几个一问,没有开蒙,没有读书识字,这些也不行,最后剩下十几个人。 其中有三个最有竞争力,大家也都主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三个身上,一个高王家的三郎,六岁,生得唇红齿白,分外可人。 还有一个是齐王家的九郎,身材高大壮实,长得虎头虎脑,却偏偏眉清目秀,眼里也有机灵劲儿。 最后一个,便是留哥儿,他身份最高,人长得也端正,加上他被沐延旭教导多日,虽说不知来此为何,却毫不紧张,看着小大人似的,很是稳重,大部分臣僚见到他,即使是有私心的,也得承认皇帝的眼光不错。 这三个都挺好,众大臣齐齐把目光放在沐延旭身上,看他如何挑选,怎样让所有臣僚和皇室中人都心服口服且放心。 沐延旭低下头,目光在所有的孩子身上扫过,直接便问:“你们年纪虽然小,但生在皇家,已经明白事理,朕这次叫你们过来,也不瞒着你们,就是为了从你们中间,选择一位当储君,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不可轻选,朕也不多问,只问你们一句,将来若是为帝,尔等想干什么!” 一时间,大殿里静了静,许久,才有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回道:“我要很多很多的糖果吃,阿娘总是不肯给我!” 一句话,让所有的大臣愕然,这时大家才想起来,在场的都是些孩子,立时便有老臣开始担忧——这样选择储君,未免儿戏! 不过,紧张的气氛到是没了,很多孩子都开口,答案五花八门,当然,这些都是在家里没受过多少教导,还是孩子心性的。 很快,三郎和九郎便脱颖而出,三郎的声音清亮,一开口,就把周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我若为君,必亲贤臣,远小人,努力关注民生,教化万民……” 这孩子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虽然还是比较空,但却表现出熟读经书,还会运用,对一个小儿来说,十分难得。 高王脸上,立时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九郎也不甘人后:“我要亲征达瓦,开疆辟土,让万国来朝·……” 他的话,也是响亮动听,还有真情,大臣们都会心一笑,便有人感叹,不怕大庆朝后继无人。 唯有留哥儿,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子 沐延旭手心里隐约开始冒汗,他甚至猜想,莫不是自家那位弟妹不乐意孩子被过继,曾对留哥儿说了什么,要他不出风头? 此时,已经有人暗中琢磨,看来储君之位,必要落在三郎和九郎身上,甚至有人开始想着要怎么拉关系,怎么得好处。 虽然也有看好留哥儿的大臣暗暗着急,但这种时候,是不可能有人出声提点。 沐延旭看了底下众臣工一眼,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提高声音道:“沐博雅,你为何不曾发言?你将来若为皇帝,难道就没有想做的事?” 他一开口,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高王面色一凝,心道——看来万岁爷还是最看重七王爷之子。他到不觉得奇怪,人有亲疏远近,和七王爷沐延昭相比,他与皇帝的关系差得太远。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落在了留哥儿身上。 这孩子似乎被吓了一跳,略有些踌躇,不过,脸上到没露出惊容,依旧稳稳当当地立在殿内,听见沐延旭的话,留哥儿略微沉吟,才抬起头,认真地道:“皇伯父,博雅有些怕。” 沐延旭一怔,眯了眯眼:“博雅怕什么?” 留哥儿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博雅自幼常在内廷,经常看到皇伯父和父亲,做事之前,反复思量,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要想到,若是我做了皇帝,只要做出一个决定,就会影响到千千万万的人的生活·我就怕的厉害……” 他吐字清晰,口舌伶俐,一番话偏偏说得略带了几分颤抖,小脸上还隐隐约约露出几分苦恼。 所有的臣工都愣住。 沐延旭也怔怔地看着在阶下静立的小小孩童,好半晌,才爽朗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起身,走到留哥儿面前·一把把他抱起来,才缓缓走回龙椅上,就让留哥儿坐在自己的怀里。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高王也忍不住长叹,心中那一点儿不平和抑郁,却是轻了许多,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目前他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君王,留哥儿,显然比其他孩子都合适。 沐延旭摸了摸留哥儿的头·直视着众位臣工:“做一个昏君不难,做一个明君,却千难万难,做一个昏官容易,做一个好官,却是不易,你们这些臣工今天也记住,记住我这个侄儿的话,无论是为帝王也好,还是为官做宰也罢·都需要谨记一个‘慎,字!” “谨受命!” 众位大臣齐齐拜倒。 沐延旭抱着留哥儿,低声道:“留哥儿,朕希望你永远能记住此时这种害怕的心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你在高高至上的位置上呆得再久,也不要轻易忘记。“ 留哥儿懵懵懂懂地点头。 “要做皇帝,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还得没有私心。”沐延旭轻轻一笑,“我做的其实不够好·但我希望·你以后做到最好。” 沐延旭当堂宣布,立七王爷嫡长子沐博雅为皇太子。 当然·这并不是皇帝一句话,沐博雅马上就是太子·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接下来众人开始忙活,先是沐延旭下旨昭告天下,然后宗正寺那边儿把沐博雅的宗籍,移到沐延旭名下,这容易,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剩下的就比较麻烦了,庆朝初立,各项制度还不完善,这立太子的诸般礼仪,都要商量,其它的还要准备东宫,准备太子服侍,还得准备太子的班底。 沐延旭显然对留哥儿看得很重,并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他年纪小,就有所轻慢,一时间把礼部的官员折腾的够呛。 好不容易,一切都准备妥当,祭告太庙,太子入主东宫。 宫里一派喜气洋洋,王府这边,气氛却有些凄清。 顾婉抱着留哥儿,一件件地给他试穿衣裳,都是自从隐约知道留哥儿怕是留不住之后,顾婉做的,一共杂七杂八地做了一大堆。 留哥儿乖乖地伸着手,让顾婉给他穿戴,幸亏庆朝皇家对服饰没有太严格的规定,留哥儿本来就是王府长大的,日常穿戴做了太子,依旧能用。 顾婉摸了摸留哥儿的头,给他配上自己做的荷包,里面装着从万佛寺求来的平安符,高僧诵佛九九八十一天开光,甚为珍贵,看着留哥儿小小的,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心里一酸,这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哪里就真能舍得? 叹了口气,顾婉领着留哥儿出门,交给内侍,让内侍护送着孩子上车。 留哥儿一步一回头,一见顾婉居然红了眼睛,停下转懵懵懂懂地道:“阿娘,今天也要上课?不是说今儿休” 今天是太子入主东宫的日子,自然是该休息。顾婉苦笑,摇摇头:“今天不上课,留哥儿,你以后要住在宫里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以后不可再叫我阿娘,懂了吗?” 留哥儿愣了愣,大吃一惊,顿时急得眼眶通红:“为什么?阿娘不要我了?”他毕竟还小,其实根本不知道过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想当储君,也不过是沐延旭和沐延昭平日里经常在他耳朵边嘀咕这事儿,才有所了解。 这时,顾婉才又记起她的留哥儿今年才五岁,心下叹息,口中却道:“不是我不要你,留哥儿想我,可以随时来王府,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你的东西也都在,只是,你以后就是你皇伯父的儿子了,要叫你皇伯父父皇,要叫皇后娘娘为母后,听懂了没有?” 留哥儿一怔,隐约有些不安,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他本就聪明伶俐,一开始懵懂,不过是因为没人跟他说这些而已,这会儿,虽然顾婉依旧不曾说的透彻,他却隐隐知道,自己一旦当了储君,就要做皇伯父的儿子,再不是自家父母的孩子。 留哥儿的眼泪哗啦啦便留下来,猛地挣内侍的扶持,一头冲进顾婉的怀里,嚎啕大哭:“阿娘,阿娘,留哥儿不要做储君了,留哥儿要阿娘和爹爹!” 周围的内侍很自觉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顾婉心一揪,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扶起留哥儿的身体,才一字一顿地道:“留哥儿,皇伯父对你好不好?” “好。”留哥儿点头,“皇伯父最好了。”沐延旭的确疼爱他,哪怕是自己的女儿,恐怕也没有得到和留哥儿一般的疼宠。 “你皇伯父没有儿子,将来你的小妹妹荣喜就没有一个依靠,难道你不愿意做你皇伯父的儿子?你舍得让你皇伯父伤心?” 留哥儿愣了愣,咬牙道:“可是,我舍不得阿娘。” “没有人让你舍。”顾婉低下头,在留哥儿的耳边笑道,“好孩子,在阿娘心里,你永远都是阿娘的心肝宝贝,如今,你有两个爹爹,两个阿娘,你赚了。” 终究,留哥儿还是乘着车,离开了王府。 留哥儿曾经无数次乘车入宫,顾婉也曾经无数次目送,但这一次的感觉,却和往常大不相同,心中酸涩的滋味,便是顾婉,也有些撑不住。 一整日,顾婉在王府都呆呆愣愣的,好几次吃点心,都吩咐宝笙把留哥儿带过来一起用,话一出口,才想到如今留哥儿已经进了宫。 宝笙和小丫头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却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看着顾婉神不守舍地坐在院子里,望着皇宫的方向发呆。 “阿娘,今天皇伯父夸我基本功很扎实。” 到了摆饭的时候,顾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耳边听见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声响,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却忽然一窒,筷子差点儿脱手。 桌子旁边坐着三只胖胖的宝宝。 顾婉闭了闭眼,又睁开,再数了数,还是三个,留哥儿正眉飞色舞地在旁边跟她说今天在宫里的事儿,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我精神应该没问题,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想不开,犯了什么毛病。”顾婉小声嘀咕。 留哥儿听见,不解地抬头,“阿娘怎么了?唔,阿娘生气我还叫阿娘?别气,别气,皇伯父说了,法理不外人情,大家都不是外人,爹爹便和他儿子差不多,我和他的孙子差不离,只要在外面守规矩,在王府里,想怎么叫都行,皇伯父还说,他很相信王府的下人没有多嘴多舌的。” 顾婉按了按眉心,嘴角抽搐,一挥手:“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再问吧,反正最糟糕也不过是万岁改了主意,不肯要留哥儿当儿子,那样正好,省得她舍不得,心里难受! 当然,立太子不是小事儿,不可能这般儿戏,才确定储君,马上又换人! 只是沐延旭早就答应过沐延昭,在留哥儿成年之前,无论怎样,都不让他们骨肉分离,虽然名义上,留哥儿入主东宫,但沐延旭下旨,拜沐延昭为太子太傅,教导太子,并且允许太子随时去七王府请教,弄到最后,实际上和以前一样,留哥儿除了上课在宫里,偶尔回东宫休息,晚上大部分时候,依旧让沐延昭提溜回家。 第二百七十章 结局 阿平和阿安要出嫁了。 两个人是孪生姐妹,同一天出嫁,画着同样的妆容,穿着同样的嫁衣,就连身上配的金鞭,都一模一样,一眼看过去,就像两朵娇艳无双的并蒂莲。 陈文柔板着脸,听着外面迎亲队伍的脚步声。 顾婉看自家师父和舅舅又是喜悦,又是纠结的模样,心下好笑。 陈文柔把两箱子压箱底的银票递给两个女儿,一人一箱。 没错,银票用箱子装的,虽然箱子不大,和梳妆盒差不多,可是一箱子银票,至少也是八十万两,两箱子就是一百六十万。 这还只是秘密塞给两个女儿的傍身银子,不算在嫁妆之内。 早在自家两个师妹刚刚出生,这位师父就很有远见地开始给两个女儿攒嫁妆,攒到如今,说十里红妆都有些不够,昨日刚晒过嫁妆,满城的权贵都看得羡慕不已。 由此可见,陈郡主和舅舅这些年来积攒的家底有多么厚实,要知道,当年顾婉出嫁,他们两夫妇也陪送了不少。 热热闹闹地送了阿平和阿安两个孩子出嫁。 酒宴上陈文柔盯着顾婉,没允许她喝酒,没错,顾婉又有了身子,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来的挺意外,家里长辈们略有些担心。 顾婉到没太当回事儿,她才三十出头而已,还没到生个孩子都要多加小心的时候,怀孕也没什么征兆,现如今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阿平和阿安两个小师妹及笄出嫁,她是绝不肯错过送嫁的机会。 不过,顾婉毕竟身子重了,折腾了一整日,回到家,还是有几分疲惫。沐七揽着她,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顾婉一时却睡不着,偎依在沐七的颈前,咕哝道:“留哥儿也到了相看媳妇的年纪。不知道嫂子有没有什么章程?” 沐延昭一笑:“你还怕他娶不到媳妇?我看,别到时候挑花了眼才好。” 时光飞逝,如今留哥儿被立为太子,也有七个年头了,早就地位稳固。自家大哥的身体虽说不好,却还勉力撑着,只是再等留哥儿大婚。 几兄弟早就商量过。等到留哥儿大婚,万岁就退位做太上皇,好歹也能给留哥儿把把关,还省得沐延旭终日操劳,让本就不好的身子继续败坏。 显然,柳氏对太子妃的人选,也是相当重视,早早地就让人查了大庸所有适龄淑女的情况。也把顾婉叫去问了她的意见。 只是太子妃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是未来的皇后,自然不可轻忽。挑来挑去,始终确定不下。 柳氏整日瞅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瞧,一会儿看这个姑娘好。生得美貌,又孝顺,可偏偏有个纨绔弟弟,觉得不顺意。那个家世不错,千年世家出身,教养极佳,可偏偏木讷无趣,哪里配得上光风霁月的留哥儿? 皇后的挑剔程度,两对留哥儿十分看重的皇帝都觉得有些过了,再他看来,那些小姑娘全都差不多,谁做太子妃也不会不能胜任。 好在顾婉也不着急,她是学医的,自然清楚,男女若是年纪太小就成亲,对子嗣不利,留哥儿年纪还小,慢慢挑,再挑上几年也没什么。 这日,顾婉又去凤仪宫陪柳氏看各种淑女的资料,还有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不知道皇后娘娘从哪里找的人才,就是顾婉擅长工笔画,也画不了这般逼真又灵动的人物画,两个女人一心一意地盯着那些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心旷神怡,这要不是给留哥儿挑媳妇,顾婉觉得,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当仙女。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宫女踉踉跄跄地闯进屋,竟是连通报都等不及,连礼仪规矩都不顾了,一进来,就带着哭声急道:“娘娘,不好了,万岁爷昏倒了。” 柳氏一怔,手里的画像撒了一地。 顾婉心里也一跳,却勉强镇定,咬了咬牙,冷静地问道:“万岁在哪儿?” “回王妃,七王爷送了万岁回大兴宫。” 顾婉心下松了口气,安抚地搂住仿佛失了魂的皇后,低声道:“有延昭在,别怕,后宫不能乱,皇后可得撑着。” 柳氏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冷静下来,却眼前一黑,靠在榻上,顾婉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焦急道:“嫂子,你这会儿可不能倒,后宫全指着你呢!” 柳氏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乍一听闻‘噩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哪里还撑得住,她现在一心一意,要先到大兴宫去见皇帝,愣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夺门而出,顾婉亦步亦趋地跟上,只好越俎代庖,替皇后下了旨意――皇宫戒严,所有侍卫和太监宫女都不许离开工作岗位等等。 柳氏二话不说地应了顾婉的主意,用了凤印。 后宫果然乱成一团,流言蜚语无数,幸好皇后的旨意来的及时,到没闹到前朝去。 到了大兴宫门前,早就有一群太医守着,柳氏直到见到皇帝,摸了摸他的脸,感觉到那股子热气,才算心下稍稍平静了些许。 太医不肯让皇后留在这里影响治疗,顾婉连哄带劝,好歹是劝说她到外面等待。 沐家的几兄弟都在,沐七的脸色很难看,却也不至于绝望,见到顾婉,主动道:“皇兄是中了风,幸亏太医到的及时,施针用药,我看,大约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顾婉却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中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心里明白,沐七之所以这般轻描淡写,一是给自己鼓劲儿,二来也在安抚柳氏和朝臣,这种时候,他是万万不能乱。 一群人眼巴巴地瞅着太医给沐延旭诊治,只有小半个时辰,顾婉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简直像是足足过了一年似的。 薛神医才出来。 沐延昭本能地向前一步,顾婉一瞬间觉得他冷冰冰的手指在颤抖。 “万岁无生命之忧。” 薛神医显然知道大家最关心什么,只一句话,就让柳氏的脸色好了起来。 “只是,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有一点儿劳累,而且,身体上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这句话一出,众人尽皆愕然。 柳氏更是急得额头冒汗:“什么……什么后遗症?可治得好?” “怕是手脚会不太灵活,不良于行,其它的,还得等万岁醒来才能知道。”也只有薛神医能不管不顾地直言。 其他人面色如土,顾婉却知道,中风本就是危险的事儿,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如今只是手脚不灵便,那说明太医们的确尽了力。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沐延旭醒来,他似乎很疲惫,脑子也不大清醒,甚至有些言语不清,好半天才勉强开口:“太子继位,信王,义王,涯王监国……” 他勉强下达了旨意,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柳氏眼眶一红,失声痛哭。 谁也没有想到,留哥儿会如此仓促地继位,顾婉心下一阵焦虑――他年纪太小,威严不够,哪里又压服地住群臣? 可沐延旭如今的情况,还能如何? 只能匆匆忙忙地让留哥儿登基为帝。 于是,特事特办,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天光景,沐延旭退位为太上皇,柳氏成了皇天后,不过因为太上皇的身体不适,一时不好挪动,也没有搬离大兴宫,新皇暂时住在齐泰宫里。 好在几位王爷早就参与朝政,大庆朝的政事堂也不是摆设,虽然皇位交替,皇帝年纪又小,到没出太大的乱子。 沐延旭的身体状况,到比他想象中的好一点儿,除了手脚不大灵便,一想东西,就头痛的厉害之外,到也不至于完全瘫痪在床。 柳氏很欣慰,私底下拉着顾婉的手,红着眼睛道:“病了就病了吧,别管他病成什么样,反正有我伺候他,也不至于让他不舒坦。” 顾婉看到她脸上浮现出的几许温和满足的神态,心下有一点儿酸涩――以前沐七只是王爷,再受重用,身上担子再重,他还是不至于废寝忘食,让人担忧,但如今他成了监国王爷,以那人极为负责任的性子,做什么都要尽善尽美,哪里会不拼命? 柳氏似乎是知道顾婉想什么,拉着她的手,笑道:“留哥儿马上就会长大,会好起来的。” 顾婉失笑,窗外忽然飘下了雪花,晶莹剔透,一股清新的凉气扑面而来,柳氏连忙关窗,又担心太上皇受凉,扔下顾婉,匆匆去了大兴宫。 顾婉一个人离开凤仪宫,立在门前,任凭雪花飘落,落在掌心里,一抬头,就看见沐延昭一手拉着欢欢,一手拉着乐乐,留哥儿穿着皇帝玄色的正装,爷几个正一边走,一边说话,看欢欢和乐乐手舞足蹈的样子,显然说的很高兴。 顾婉认认真真地看着沐七,他的鬓角斑白,眼角眉梢也略带了几分疲惫,但目光却是清亮的,一如当年初见。 她展演而笑,迎了上去,替沐七拢了拢披风,换来他温柔如水的笑靥。 罢了,她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有失有得,才是人生。 沐七轻轻低下头,碰了碰爱妻的额角:“你现在双身子,小心受风。” 全文完。 ps:还剩下几则番外。 咳咳,《门楣》完结了,虽然不是尽善尽美……感谢这么长时间,坚持看下来的所有的读者们! 番外 “哇,哇,哇······阿爹,阿爹,救命啊!” 沐博文刚一进门,就听见小儿子嚎啕大哭,不觉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内室,就看到妻子正拿着鸡毛毯子追打自家小女儿。 那孩子一见到他阿爹,连忙飞扑过去,一头钻进沐博文怀中,抽抽噎噎地哭道:“阿爹,阿娘打我。” 沐博文心疼地给小女儿擦了擦眼泪,哭笑不得地看了气喘吁吁的娘子一眼,见她脸色涨红,摇头道:“什么事儿,竟急成这般?这丫头若是淘气,你告诉我,我教训她,何必自己动手,要是伤了娘子的纤纤玉指,为夫该心疼了。” 若是换了往常,沐博文一哄,他娘子肯定喜逐颜开,但这一回,这招到不大好使唤。 他娘子指了指搁在桌子上的黑漆木盒,怒道:“你就纵着这丫头吧,看看,她都闯了什么大祸!” 沐博文一回头,看到桌子上的盒子,怔了怔,脸色也渐变,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气得啪啪两巴掌抽在小姑娘的屁股上。 子真一愣,显然没想到一向纵容他的爹爹居然也对她动手,竟然忘了哭。 这时,顾婉听见动静,走了过来,一进门,就见屋里乱糟糟的,所有的奴婢们都噤若寒蝉,二儿子和儿媳妇脸色难看,孙女娇嫩的面上还挂着泪珠儿。 她先把子真抱怀里哄了几句,目光落到黑漆木盒上面,停了停却若无其事地一笑:“你们闹什么,子真还小呢,博文小时候,比他淘气得多。 她抱着子真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已经打开盖子的黑漆木盒,那盒子分成好几层,第一层上,放着几只木簪子,还有一些古旧的珠宝首饰都很小巧,并不算很名贵。 最惹眼的便是那些簪子,虽然是木质的,材料并不顶好,仿佛只是随手从梨树上折了枝桠雕成,但却极尽妍态,各个不同,非常精美,也难怪见惯了好东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子真会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把玩。 顾婉把被子真弄断了的一支簪子拿起来,看了看,低声叹了口气。 沐博文咬牙道:“都是这丫头的错!” “哪能怪她?快三十年了,又不是什么好材料做的,坏也正常。” 顾婉仲手接过木盒,翻了翻,从里面拿了一支小一点儿的,插在子真小小的脑袋上,笑道:“这可有了年头了,你喜欢可以戴别弄坏了……当年你小姑姑出嫁,我便送了她一支。” 子真眨了眨眼睛,也忘了哭伸手碰了碰簪子,晃晃小脑袋。 顾婉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目光落在木盒子上面,不觉一笑,打开盒子第二层,里面装着一叠厚厚的画作,纸张隐约有些泛黄,不过保存的很好。 子真好奇地探头探脑指着一张穿着红肚兜,笑得露出一口雪白贝齿的小婴儿道:“阿婆这是谁啊?” 沐博文忍不住脸红,轻轻咳了一声。 顾婉失笑指了指沐博文,点了点子真的小鼻子:“这是你阿爹!” 子真的眼睛顿时鼓得圆圆的,嘴巴张得老大,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又看看阿婆手里的画,沐博文的脸色越来越黑。 顾婉却不管这父女两个,目光落在画上那个微笑的俊朗男子身上,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几十年未曾变过…···她已经老了,也许老人总喜欢回忆,过去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琐碎事情,如今却渐渐清晰,她和沐延昭幼年相遇,顺风顺水地相知并相恋,结成夫妻,纵然也经历过不少风霜雪雨,可大抵还是平静无波的。 只是,他还是有些遗憾吧,遗憾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走在了他心爱的妻子前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嘱托。 沐延昭是在朝堂上去世的,留哥儿亲政的第二年,忽然就倒下了,死之前毫无预兆,最后也不曾留下遗言。 顾婉收到消息之后很平静,冷静地处理他的后事,并不曾表现得歇斯底里,也只在灵前痛哭了一回,便再也不曾流眼泪。 她的子女们都有些担心,怕娘亲憋出病来,他们却不知道,顾婉是真的并没有绝望,她也不肯让自己绝望,要是绝望了,岂不是说他们这一场姻缘是错? 顾婉一笑,摸了摸画上男子的眉眼,低声呢喃:“你怕什么,你永远都在。” 她不会让他遗憾,让他不甘心,她会活得好好的,哪怕失去他,依旧要每日弹琴练字作画写书,幸福快乐地生活,依旧要好好地照顾儿女,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说来也奇怪,自沐延昭去了之后,她反而能沉淀下心思,认认真真地写书了,以前的飞卿先生,只肯写才子佳人的虚幻故事,现在的飞卿先生,写出来的,却是踏踏实实的生活道理。 “主子,齐长关齐公子来了。” 宝笙也已经老了,却还很精神,精力比那些小孩子们还旺盛。如今,顾婉让她去照顾自己和沐延昭最小的女儿青秀,也只有青秀和她夫婿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她才回王府陪着顾婉。 青秀比顾婉有福气,她得到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或许不恨出众,但绝对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顾婉有时候想,大概沐延昭是心里的遗憾太重,才会给自己的女儿挑了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最出色,最优秀,最合适的夫婿。 “主子?” 顾婉回神,笑道:“别管他,反正他也不肯进来,就由着他吧。” 自从沐延昭去了之后,齐长关就再不肯跨入王府半步,但每年都会回来看看,风雨无阻,偏偏还要避开那人的忌日,该来的时候,从来不到,不该来的时候,却指不定从哪里冒出来,经常搅得王府鸡飞狗跳 一开始顾婉还劝他,干脆就在王府安定下来,别乱跑了,后来见说也无用,就不再多管,王府的人也习惯了每年的某一日,有一个一身黑衣,阴沉沉的男人戳在大门口当一日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