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天才》 第一章 初始职业单身狗 西大陆的北端,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山,山脉连绵起伏,从北部的灰色平原望去,群山仿佛屏障一般,封闭了天与地的交界线。 在过去的两千年间,北部的雪山始终是人迹罕至的禁地。 在这片禁地高原之上,有一座如同世界之脊的巍峨高山,自山腰处就隐没在苍茫云海间。山岩的罅隙间则有万丈冰川,陡峭如壁,而在冰川底部的一个冰洞之中,一对落难的少男少女,正顶着严寒苦苦支撑。 —— 白骁抬起头来,望着那几十米高的冰洞洞口,表情已经趋于麻木。 这已经是深陷绝境的第三天了。 干粮早已经吃完了,清水也只剩下一点点,四周的玄冰万载不化,形成了一道封天绝地的囚笼,不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磨削着囚徒们的生命力。 白骁只感觉自己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千锤百炼的身躯如同注满了凝胶一样,一举一动都迟滞缓慢,让人感到力不从心。心脏的跳动也随着严寒入骨而变得逐渐缓慢,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冻结在冰天雪地之中。 然而眼下更为致命的问题,在于他身边那个生命垂危的女子。 那是个如同冰雪精灵一样纤细而美丽的少女,有着白雪一般的细腻肌肤,玄冰似的精致五官,哪怕在极度虚弱之下,也有着令任何人都怦然心动的绝色。 清月,与白骁自幼相伴的青梅竹马,部落黑袍巫祝的小女儿,出生在朱红之月的诅咒之女,也是与白骁互相交换过誓约的情侣。 14岁那年,白骁手持骨矛深入雪山,以一己之力猎杀凶兽,持着凶兽的血肉对先祖立誓,会尽一生之力守护心爱之人……然而现在的清月,却紧闭着双眼,在厚重的皮毛包裹中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躯散发出不自然的高热,生命垂危。 这就是雪上加霜。 白骁在心中暗自叹息,偏偏是这个时候,清月诅咒发作。 作为部落黑袍巫祝的女儿,清月的出身已经堪称显赫,然而她出生的那一晚,朱月高悬夜空,映得满山似血。鲜红的月光宛如流浆一般自圆月垂落,恰好有一滴落入了清月体内。 自那以后,她就成了部落的诅咒之女,承载着不详的诅咒。每隔一段时间,她的体内都会积累异样的高热,如同炽烈的火炉一般焚烧着少女的生机。在此期间,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可能被高热感染,轻则精神萎靡不振,重则患病卧床,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难以抵挡这血月的诅咒。 然而自从第一次诅咒发作,白骁就坚持陪在少女身旁,以那千锤百炼的血肉之躯,默默承受着诅咒的侵蚀。 过去十多年来,每逢诅咒发作,清月都会备足珍贵的草药,在白骁的陪伴下,于雪洞中苦苦支撑。然而随着年岁见长,她的诅咒发作起来越发激烈,直到上一次发作时,寻常的草药已经完全镇压不住,只有动用部落中弥足珍贵的几件圣物才有可能保住性命。然而在生死关头,掌管宝物的部落首领和首席巫祝,却拒绝了白骁借用圣物的要求。 部落的圣物,唯有关乎部落存亡的重大场合才能动用,而且并没有针对诅咒的特别功效,就算消耗掉宝贵的圣物也无法根除诅咒。他们的拒绝合情合理,白骁心有不甘却无话可说。 那一次,清月侥幸未死,身体却完全垮了下去,白骁知道下一次诅咒发作时,少女将必死无疑,所以毫不犹豫地打破了部落的禁令,背负着少女在圣山封山之月,深入冰川,寻找传说中足以镇压诅咒的珍贵宝物。 然而部落传承数千年的禁令自有其道理,每逢雷霆和霜寒之月,世界之脊的环境都会急剧恶化,就连那些宛如灾厄化身的巨兽都会躲在巢穴中避难,而部落中哪怕最为老练的猎手也有可能在山中迷失。白骁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资质和千锤百炼的技艺,但背负着一个虚弱的少女行进在风雪之中,实在是和自杀无异,在他们进入圣山的第二天,就遭遇了冰雪暴,两人不幸跌落冰川,被困至今。 眼看着清月的诅咒又要发作,白骁知道,事态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了。 高大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体内的血液加速循环,双目逐渐变得赤红,而赤裸的上半身也逐渐渗出血色。下一刻,白骁张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他将血液送到少女嘴边,很快就将白皙的脸蛋染出一片狼狈的血色。 少女在昏迷中下意识吞咽着温热的血液,不多时就被这股一场的热量刺激地恢复清醒,她睁开双眼,最初有些茫然,而后则是骇然。 “小白,你!咳,咳咳!” 血液流入气管,引来剧烈的咳嗽,少女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她目光中的愤怒和绝望却比任何言辞都更有力。 少年感受着目光中的压力,欣喜道:“你醒了。” 很久之前,少女曾有一次诅咒发作,几乎支撑不下去。在绝望之际,白骁就是尝试着用自己的血液帮她缓解了压力。 清月虚弱却坚定地推开了小白,用更加严厉愤恨的目光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带着哭腔开口说道:“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瓜。” “嗯,我知道。”小白不由笑了起来,虽然是惨遭责骂,但是看着少女略微恢复几分生气的脸蛋,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清月哭道:“你这傻瓜,你活着,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我知道。” 清月抽泣了两声,平缓住情绪,认真地说道:“而且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比死了更难受。” “……” “交换誓约的时候,我也曾发誓要守护你,现在却成了你的拖累……我会死不瞑目的!” 白骁却不肯说话。 清月眼圈微红,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说话?” 白骁强忍着失血带来的晕眩,看着少女的哭颜,说道:“你认真的样子太可爱,有些入迷了。” “大傻瓜!”清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儿,清月抹干净眼泪,轻声说道。 “小白,对不起……” “哪来的对不起,你又在说胡话了。” “如果不是我,你其实……”少女的话音未落,就听身旁咕咚一声,白骁已经昏昏沉沉地摔倒在地。 清月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四肢绵软,完全使不上力,白骁的热血虽然微微压制了诅咒的发作,却不能缓解她的虚弱。 另一边,白骁只感觉自己的生命正沿着手腕的伤口飞速流逝,诚然,他是部落年轻一代中首屈一指的战士,经受过千锤百炼,但此时也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他躺在少女身旁,仰望着遥不可及的洞口,不知不觉间,视线就变得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脑海里的念头也不由变得纷乱起来。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很多人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幻听,像他这样训练有素的战士,只有在弥留之际才会失去坚定的意志壁垒,被软弱的幻觉趁机而入。然而这些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真实,让他不由沉浸其中。 因为,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白骁,我不想再提醒你了,你是个前途无量的战士,继承了战神之血,不要再和那个诅咒之女纠缠在一起了!” “孩子啊,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而且作为我的儿子,你愿意找多少女人我都支持。但唯独那个孩子……还是少接触为妙吧。” “小白,你又和那个入魔的丫头一起玩了,我要告诉你爹去!” 说话的声音,都是小白身边最亲近的人,每一句话也都是发自真心为他着想,但此时此刻,小白却只想说一个字。 “滚。” …… “哦?居然要我滚吗,我还以为你们很需要帮助,莫非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下一刻,白骁濒临涣散的意识如潮水一般回归,耳边一个温和而年迈的声音,就像是泉水一样清澈,直透心底。 白骁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那是个有着绿色双眼的老人,看上去应该相当年迈了,脸上的褶皱密集,皮肤也缺乏光泽,只不过那双神奇的灰色双瞳之中,却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生机。 与此同时,白骁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虚弱感正在飞速消失,甚至连失去的血液都仿佛重新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白骁愣了一瞬间,便立刻将目光转向身旁,只见昏睡的少女正沉沉苏醒,脸上也浮现出了健康的血色。 那是许久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红润颜色,一时间,白骁又一次神思恍惚起来。 他不惜违背部落传承千年的规矩,在封山季深入这片人间绝境的雪山,不就是为了能换来少女的这红润面色吗? 眼前所见,如梦似幻,恍惚间白骁竟以为自己来到了那片传说中的先祖应许之地,那片唯有最忠诚的勇士在死后才能前往的地方,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部落的应许之地,永远不会对诅咒之女开放,所以既然能见到清月,就意味着他依然在现实世界,眼前所见也不是幻觉…… “请问,你是谁?” 白骁看着温和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老人温和地笑道:“我是朱俊燊,一名寻宝人。” 白骁有些惊讶:“寻宝?” 朱俊燊说道:“传说在北境的世界之脊上,生长着举世罕见的风雪之花,凝结着世界边缘的风雪精华,只有在雷霆和霜寒之月才会绽放。我是来寻找此物的。” 听到老人的描述,白骁微微一愣,那种花他也听说过,在100年前就已经绝种了呀…… 果然,朱俊燊接着就说道:“来之前,朋友就劝我说,那种夺天地造化的奇物应该已经灭绝了。但偏偏我的宝数指针却一直强烈地指向北方,所以我就不远万里地赶来了。” 说着,老人从怀中摸出一枚圆盘,盘上悬浮着一枚金色的指针,盘面上有一个金闪闪的数字不断跳动着,一会儿显示为99,一会儿则是100。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却是那指针的方向,直指着清月。 不待白骁开口询问,朱俊燊就说道:“来到北境以后,我才发现风雪之花的确已经灭绝,我的宝数指针是帮我找到了另外一样旷世难寻的珍宝……小姑娘,你身上的诅咒,有多久了?” 听到这句话,白骁心中仿佛点燃了一团烈焰,炽烈的热量轰然炸开,让他的头皮都发麻。 “您知道她的诅咒?!可以化解吗?” 朱俊燊点点头。 “那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与此同时,清月也如同被雷电击中,妙目圆瞪,说不出话来。 朱月降临的诅咒,缠绕了她整整十年,过去十年,她没有一天不为这诅咒而饱受折磨,而哪怕在最为美好的设想中,她也没有奢望能根除诅咒,只希望能尽量拖延发作的时间……但是看着眼前这位自称寻宝人的老人,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份诅咒并非不可战胜。 在少男少女的殷切目光下,朱俊燊说道:“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份旷世难寻的恩赐……”说着他又摇了摇头,“不过,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恩赐,若是不能善加引导,说是诅咒也不为过,而以你们白衣部落的文化传统,恐怕也不可能去引导利用这份力量。你将这份力量在体内酝酿沉积了至少十年……十年时间,你身边一定有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支持你。” 清月脸色微微一红,目光不由地瞥向白骁,然后仰起头说道:“是的,我的男朋友一直在帮我。” 朱俊燊则转过头去,对白骁说道:“我要代表天下魔道士感谢你,保住了一个绝世奇才。” “绝世奇才?” 朱俊燊说道:“她的天赋在北境部落被当做诅咒,但在南方大陆,却是得天独厚的恩赐,若是善加培养,不出十年就有望得到天启。” “天启?”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来:“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下一刻,老人伸手向头顶一指,只见冰洞外呼啸的风雪陡然凝滞,阴沉的乌云豁然洞开,晴朗的日空如剑一般刺落,让仰头的少男少女睁不开眼。 这份举手间改天换日的神通,却深深震撼了两人的心灵。 在巍巍雪山中,大自然的力量是最为人敬重的,部落的人除了祭拜祖先,就是祭拜大自然。而那无可抵御的自然伟力,却在老人举手之间化为无形! 片刻之后,风声渐起,乌云重来,老人有些疲倦地放下手,说道:“年纪大了,这断数之力的运用也有些生疏了,终归敌不过北境的风雪。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说着,朱俊燊无比认真地以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凝视着清月。 “孩子,和我一起去南方吧。” 清月惊讶地瞪大眼睛:“南方?” 对于自幼生在北境的少男少女来说,南方大陆,就仿佛存在于世界边缘之外的幻境一样,充满着不可思议与未知的恐惧。 “是的,南方大陆,那才是你应该成长的地方。” 说话间,朱俊燊抬起手,在清月面前展开一副五光十色的瑰丽画卷。 画卷中描绘的正是广袤的南方大陆的异族文明,那里有山一般高大而坚固的城墙,有精致而不失宏伟的殿堂,在宽敞的街道两旁,整齐的房屋密集有序的分布着,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然而城市的盛景只是一闪而逝,画卷中的景象最终停留在了一座无比宽广的庭院中。 那是一座位于繁华都市边缘的巨大庭院,外围一圈绿树将其和外界隔绝开来,如同城中之城。庭院中零星分布着几座堡垒似的大型建筑,另有空旷的操场、华美的花园、以及一座巍峨处理的修长高塔。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庭院中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形貌各异,而后各自有着神通。 有人徒步行走在离地数十米的高空,宛如行走在平坦的地面,有人周身覆盖着燃烧的火焰,每一步都在红砖路上留下焦黑的印记,还有人身旁环绕着四个一模一样的幻象,却各自有不同的动作。 “这些人……”清月怔怔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如狂风暴雪一般的冲动。 朱俊燊点点头:“在南方大陆,这些人被称为‘魔道士’,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与你相同的诅咒,这份诅咒被称为魔道,而我们所有人,都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清月重复了一遍,不知不觉便有一种温暖在心间滋生出来。 在雪山部落,她背负着不详的诅咒,所有人都将她视为灾祸的象征,除了倾心相恋的白骁以外,再没有人用正眼看她,甚至亲生父亲也不例外。然而只有一人相伴,是不足以化解孤独的。 朱俊燊说道:“这是红山学院,西大陆最优秀的魔道学院。” 部落的少年少女,并不能迅速理解魔道学院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们出神地看着那会动的画卷。 就在两人出神的时候,朱俊燊温言说道:“孩子,我作为学院的副院长,真诚地邀请你加入红山,成为我们的同道中人,你,愿意吗?” 清月惊讶万分,而后不知所措地看着朱俊燊,又看向了白骁。 白骁却知道,少女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决断,这个貌似柔弱的少女,能默默承受朱月的诅咒以及整个部落的敌视,她的果断和坚韧是丝毫不亚于自己的。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吧,这是机会。” “但是……”清月当然知道这是机会,但是她去了南方大陆,白骁怎么办? 对此,白骁难得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他当然很想和清月一起去南方,但是……那可是南方啊,与雪山部落隔绝千年的陌生之境。魔道士或许是清月的同道中人,却不是白骁的同道中人。 一时的犹豫,当然没有逃脱清月的视线。 清月想了想,说道:“我会在那边等你的。” “嗯,我一定会去找你。”白骁点点头,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俊燊却摇了摇头。 “孩子,你的天赋虽好,但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启蒙年龄,接下来,你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魔道以外的事情上了。” 清月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表示:“我会努力的。” 朱俊燊说道:”我说的是魔道以外的任何事。” 清月立刻理解了老人的意思,脸色陡然一变。 “可是……” 老人却不容置疑地往下说道:“两小无猜的感情固然真挚可贵,然而过些年回头看去,却大多伴随着无奈与悲伤。我实在不希望一块稀世罕见的璞玉,被无谓的感情羁绊,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此便各自生活,互不相见吧。” 说着,老人手中幻化出两道变换不断的白色云团,云团上隐约浮现着复杂的数字。老人沉吟了一下,就要握拢手掌。 白骁完全看不懂对方的动作,却直觉到了对方的用意,立刻伸出手去试图打断,然而他的身躯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 朱俊燊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年轻的情侣,说道:“做个好梦,然后忘记彼此吧,你们在各自的世界,都有更好的人生。” 下一刻,云团碎裂,无数玄奥变换的数字,都在这一刻被归为零。 白骁只感到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眼前的世界飞速逝去。 —— 当白骁再次苏醒时,已经是在那顶熟悉的帐篷中,身下的床铺厚实而温暖,身上盖着的兽皮被子也依然散发着那令人熟悉的血腥味道。 那是去年五个封山季以前的甘露之月,他独自深入圣山狩猎的大熊,血肉皮毛都有着强烈的腐蚀性,被他亲手剥皮后做成了被子,睡觉的时候盖在身上,以些微的痛苦来刺激自己的肉身产生抗性…… 而为了战胜那头小山一样的大熊,他在七个封山季以前就开始默默准备,锤炼战技,打造骨矛…… 过去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溯来,只是在那滔滔大潮之中,却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白骁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沉吟了片刻,终于一拍拳头。 “清月呢!?” 第2章 我喜欢战争 白骁从床上倏地站起身,两步就冲出帐篷,与门外一个高大的壮汉撞了个满怀。 强大的反冲力量仿佛是迎面撞上了世界之脊,白骁不由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头问道:“爹,清月呢!?” 在整个骄傲的雪山部落里,能被他正面撞到而不后撤的战士已经寥寥可数,而能以反冲力让白骁后撤的更是绝无仅有。 白无涯,雪山部落的首领,持有蓝骨战矛的首席勇士,他的身材高大而壮硕,哪怕在极寒的北境也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纹着华美而凶悍的兽型纹身。 他是白骁的父亲。 被白骁迎面撞到,性质如同被奔走的犀牛正面冲撞,但白无涯身躯只是微微一晃,如同屹立不倒的圣山。 然而听到白骁的问题,这位首席勇士却面色陡然一变,后撤了半步,然后露出一个非常牵强的笑容。 “什么清月?” 白骁扬眉瞪眼:“我女朋友!” 白无涯面色更是僵硬:“你小子又乱做春梦,你年纪轻轻哪有什么女朋友……” 白骁一拳就轰了过去,沛然的巨力打在白无涯的胸口,让他不由再次后撤半步,然而那坚如钢铁的肌肉反弹来的力道,也让白骁的拳头皮开肉绽。 白骁全然无视手上的剧痛,怒道:“清月是和我交换过誓约的伴侣,你就算再怎么反对,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她就是我女朋友!” 白无涯沉默了很久,问道:“你还记得清月?” “废话!我又不是你这种畜生,喜新厌旧,上一个忘一个……” 白无涯顿时冒汗:“孩子你这就误会了,我跟那些女人只是各取所需……” “够了,清月呢!?” “……你真没忘了她?” 白骁沉默下来,觉得和面前这头种马已经无法沟通。 白无涯终于叹息一声:“果然南方的人就是信不过,口口声声说你们两人会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亏我还特地招待他吃了晚饭……” 话没说完,白骁就如暴怒的凶兽一般冲了过来,双手勒住白无涯的脖子:“你见过那个南方人?!还招待他吃晚饭!?” “他把你从暴风雪中救出来,于情于理我都要感谢他。” 白骁闻言,怒火逐渐熄灭下去。 的确,在圣山的封山季,除了被部落抛弃的诅咒之女,和自己这种不顾一切的莽夫,其他任何人都不会也不能踏入圣山半步。而没有朱俊燊那个外来者,他和清月就真要在冰天雪地中丧命了。 这是救命之恩。 但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了结,朱俊燊救了两人性命不假,但他却试图抹除两人关于彼此的记忆 虽然因为不明的原因,白骁脑海中关于清月的记忆丝毫没有褪色,但另一边…… 想到此处,白骁就感到心中仿佛有火焰在灼烧。 他本打算在清月南下后,在部落停留几个月时间,处理完必须处理的事情后再南下汇合,但现在他已经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 白骁不再说话,转身走进帐篷,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背起一个兽皮包裹,扛起自己亲手磨制的骨矛,转身准备离开。 门口却被白无涯挡住了,这位首席勇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骁。 白骁丝毫不肯示弱地回视着,目光中的倔强让白无涯倍感头痛。 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像自己一样在感情上潇洒一点?不就是个女人吗?虽然不可否认清月的确是同龄人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但除了脸蛋她还有什么?从小就背负诅咒发育不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完全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鸡肋…… 白骁堂堂部落首席勇士之子,板上钉钉的下任首席勇士,要什么姑娘得不到?为什么偏偏执着于一个诅咒之女呢,这返璞归真的境界也来得太早了吧…… 叹了口气,白无涯问道:“还记得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么?” 白骁皱了皱眉,回忆着父亲第一次认真传授给自己的知识…… 那应该是在十三个封山季之前,自己还是刚刚学会说话,开始记事的年纪,部落首席巫祝的女儿兰姨来家中做客。然后白无涯就悄悄教他如何动作自然地将水杯碰倒,把水洒在兰姨那轻飘飘的裙子上以透出内衣颜色……自那以后,兰姨就再也没进过家门了。 白无涯羞愤不已:“我是说关于狩猎的第一课!” 提起狩猎,白骁头脑立刻清明起来。 他一身技艺大半学自白无涯,当然记得启蒙第一课的内容。那同样是十三个封山季以前,三岁的白骁手持着短矛,听父亲传授着作为猎人的第一堂课。 “要想以后有玩不完的女人,就必须学会狩猎!” 白无涯无言以对。 而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白骁有些惊讶地转过目光,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而瘦削的老人,拄着骨杖缓步走来。 “蓝爷?” 老人是部落的首席巫祝,也是被所有人敬重的首席智者。 白骁同样尊重蓝爷,如果没有这位能呼风唤雨,召唤先祖指引的巫祝,生活在北境极地的部落之民将会艰难百倍。 但同时白骁却不喜欢蓝爷,因为他是部落中最坚定的保守派,对诅咒的排斥根深蒂固,若不是他,清月在部落的日子不会那么孤独,她的誓约伴侣是首席勇士之子,她本人除了内向寡言,也没有任何招人嫉恨的地方,但偏偏首席巫祝立场坚定地排斥清月,这就让少女的生活异常艰难。 如今见到蓝爷,白骁心中却无喜无悲,因为无论对方怎么反对,他的决定都已经不会更改了。 然而蓝爷只用一句话,就让白骁动摇了。 “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吗?” 白骁沉吟了一下说道:“南方大陆。” “这是废话。”蓝爷嗤之以鼻,“南方大陆何等广阔,你就算没头苍蝇似的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白骁说道:“救走她的人自称是红山学院的院长,我只要找到红山学院,就能找到清月。” 蓝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头顶的羽冠左右晃动,显示出对白骁的答案不屑一顾,然后他回过头去,轻声问白无涯:“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记得?” 白无涯咬牙切齿:“南方人都是骗子!” 蓝爷说道:“早就告诉过你堕入魔道的南方人不可信……” 白无涯说道:“现在怎么办,蓝爷你好好劝劝他啊。” “能劝早几年就劝住了,这小子被诅咒蒙了心,连我家的宝贝孙女都看不上,这种蠢货还要怎么劝?不如你生个新的,省得再这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 “蓝爷你就别说笑话了,你女儿这些年连我家门都不进,怎么给我生新的……” “你敢打小余的注意,我用雷劈死你!” 两人争执间,白骁则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 但刚走两步,就被一支骨杖拦了下来。 蓝爷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说道:“部落与南方大陆隔绝千年,离开这里,就意味着放弃部落的身份,你真的想好了吗?” 白骁露出些许为难。 这也是当初在冰川下面,他遇到的难题。 他并不眷恋在部落的地位和特权,早在他违背规则进入封山季的圣山时,就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但是一走了之却不同,白骁被部落培养这么多年,这份恩情却不是说丢就丢的。 作为首领的独子,部落倾注在他身上的资源就不必多说了,甚至对于清月,部落也是看在白骁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不然的话作为诅咒之女,她早该被放逐到荒野中了。 所以白骁的想法是为部落完成一两件巨大的贡献,以尽量偿还自己所受的恩情,但是现在他已经等不及了。 所以,就等他找到清月以后,再回部落赎罪吧。 蓝爷叹了口气:“要走是可以,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南方,会有什么好下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现在对南方大陆知道多少?” 白骁无言以对。 南方,那是何等虚无缥缈的概念,而部落与南方有世仇,关于南方的故事讳莫如深,就连他这个领袖之子对南方也几乎一无所知,只从一些古老相传的故事中了解到那似乎是一片龙潭虎穴。 “所以你这么冲动地南下,会有什么结果?”蓝爷眯着眼睛问道。 白骁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死。” 每一个北境的猎手都会学到这样的启蒙课,白骁当然也知道自己贸然南下,会遇到多少困难,但是…… “再饥饿的猎手,也不会在准备不足的时候出手。”蓝爷继续说道,“如果你死了,清月就真的永远不会想起你了。” 这句话终于说动了白骁,让少年放下了包裹和骨矛。 白无涯大喜,对蓝爷点头赞道:“还是你会忽悠!” 蓝爷却叹了口气:“忽悠个屁,这小子这下是真的去意已决啦。” 而下一刻,白骁就回到两人面前,说道:“告诉我南方大陆的事情,你们一定知道。” 白无涯和蓝爷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确知道。 蓝爷说道:“都告诉他吧,不然这臭小子就算明知死路一条也要撞个头破血流……唉,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真不愧是你的儿子。” 白无涯则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喜欢过没胸没屁股的女人。” 蓝爷瞥了他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种无耻的种马德性,影响了白骁的审美,让他爱上了一个没胸没屁股的诅咒之女!” 白无涯说道:“……他年纪还小,早晚会醒过来的。” “但愿如此。” 蓝爷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振作精神,对白骁说道:“按理说,你擅入圣山,又决心离开部落,部落对你该是恩断义绝,但是……” 说到这里,蓝爷卡壳了。 作为首席巫祝,很多时候肩负着比领袖更沉重的职责,领袖维系的是部落的延续,巫祝却要维系部落的规矩。 按照规矩,白骁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法用任何族规去谅解了。 爱上诅咒之女也就罢了,在封山季擅入圣山,之后还要离开部落……按照部落的规矩,就算这是首领之子,也免不了要严厉惩处,更遑论教给他南方大陆的知识了。那可是只有首领和巫祝才能掌握的绝密知识。 但是,白骁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除了看女人的眼光无药可救,其他任何方面,白骁都无可挑剔。 资质方面,堪称部落千年一见的奇才,更胜其父白无涯,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首席勇士的挑战资格。性情方面,重情重义又平易近人,和大部分部落族人都相处融洽。智力方面,如果不是按照首席勇士的模板去培养的话,现在也该是足智多谋之士了。 甚至就连身材相貌,白骁也堪称无可挑剔,如今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是部落无数少女的梦。 唯一的缺陷,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了。 对于这样的孩子,蓝爷是发自心底的喜爱,哪怕他再怎么离经叛道,也提不起怒意——这一点和另一个白姓男子截然不同。 沉吟良久,部落的首席智者总算从繁复的族规中找到了一条借口。 “你是代表部落南下征服的战争使者……” 白骁当时就是一愣,战争使者? 蓝爷挥了挥手,打断了询问,继续说道:“你南下时,代表的是部落的颜面,而高贵的部落人,绝不能在南方大陆丢脸。所以你必须学会适应南方的环境,以顺利完成征服大业。” 第3章 父爱如山 “出征之前,你要把这些书都记下来。” 蓝爷伸手按在厚厚一摞书上,顿时拍起一团灰尘。 白骁看得分明,蓝爷是从他的白骨祭坛中取出这些书籍的,这意味着每一本都是部落的禁忌,唯有首席巫祝和部落首领才有资格翻阅。 “你跟诅咒之女谈恋爱,又擅闯圣山,部落的禁忌早就触犯过不止一次了,将你任命为战争使者,就是要你去将功赎罪的。”蓝爷一脸正经地说道。“你要想在南方大陆找到女朋友……不对,建功立业,就要做到知己知彼。而要了解南方,最快的办法就是读书。” 白骁皱了皱眉头:“最快的方法不是去南方抓几个俘虏来拷问么?” 蓝爷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就当没听到这句话。然后他翻开书堆最上面,最大也最厚重的一本书,说道:“先来看地图吧。” 摊开书的第一页,呈现出一张四方彩图,一米见方,绘制着两块褐色的大陆,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注,而颜料也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褪色,图像显得略微模糊。白骁看了一会儿,将地图册转了个方向,指着其中一片大陆问道:“这是北境雪山吗?另外一片就是南方大陆?” 蓝爷呵呵一笑,将地图册翻转回来,伸手指向左边大陆的最上方:“这片颜色最淡的地图,才是北境雪山。” 白骁一惊,那淡淡的白色区域,只能占到单片大陆十分之一不到。 南方大陆,竟然是这么广阔的吗!? “我们所说的南方大陆,不过是整个世界的西大陆,而西大陆也只是在两千年前才由东大陆的移民过来开垦出来的新世界。外面的世界无比广阔,你若想在南方建功立业,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给我拼了命地读书!把这些宝贵的知识全都学到滚瓜烂熟,比南方人更了解南方!” 白骁实在很想说,他根本不打算建功立业,南下不过是去找女朋友……然而看着地图上那两片广袤无垠的褐色土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蓝爷点点头:“好,接下来看下一页,南方大陆与北境接壤的灰色平原……” 而说完这句话,蓝爷就起身离开了,身为首席巫祝,他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尤其是在部落领袖终日不务正业的情况之下,不可能花费太多时间来教白骁读书。 何况白骨祭坛里的那些南方书,他自己也只是读个一知半解。 接下来的一切,只能看那孩子自己的了。 —— 首席巫祝的帐篷里充斥着沁人心脾的焚香味道,由蓝爷亲手炼制的血骨柱香可以让人更加集中精力,忽视外界的纷扰。 白骁呼吸着血骨香,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覆盖着灰尘的厚厚地图册就在这种出神中被他全部吸收消化,地图中绘制的广袤无垠的南方大陆,从毗邻北境雪山的灰色平原一直到最南端的森林海湾,每一个线条,每一个色块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身为雪山白衣部落年轻一代的首席猎手,白骁很清楚地利的重要,所以尽管心中对清月的思念已经如同饥饿的猛兽在不断啃噬心灵,他还是强忍着立即南下的冲动,将地图的每一个细节都吸收进来。 直到腹中的强烈饥饿感将他唤醒。 饿了就吃,白骁凭着身体的本能,轻而易举找到了部落首席巫祝的粮仓,蓝爷不在,他就是此间主人,在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之后,白骁自顾自地翻开了书堆的第二本书。 《人类文明史》 南方人的历史书有着严重的缺陷,其中没有任何关于北境雪山的记载,甚至对于他们自己早年间的历史也写得含糊不清,千年前的王朝更迭,东西大陆的王朝决裂,几乎是一笔带过,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两百个字。只有从1400年前延续至今的名为大秦王朝的历史被详细地记录着,然后每一任皇帝都英明神武,完美无瑕。 但是这对于从未了解过雪山以外的世界的人来说,依然弥足珍贵。 过去十多年里,清月梦寐以求的就是能看到这样的历史书,她一直都坚信雪山以外有一个无比广阔繁华的文明世界,广阔到在雪山中存续数千年的白衣部落会显得微不足道,她曾经对着夜空无数次猜想南方的文明,南方的历史会是什么样子。 而白骁如今读着南方人所著的文明史,不出意外地发现清月的猜想有一大半都是对的! 她果然是属于南方的绝世奇才啊……白骁想到这里,心中有说不尽的欣慰。 直到腹中的饥饿感将他唤醒。 再一次大快朵颐之后,白骁开始翻看第三本书。 《大秦王朝艺术史》 —— 日升月落,时间飞逝。 直到部落的首席巫祝,面对空空如也难以过冬的粮仓,一脸绝望地将白骁唤醒时,白骁已经将面前的书堆通读过一次了。 艺术史、文学史、战争史,祭坛中的书,大部分都是历史,余下的则是小说,内容并不全面,但也足够让一个对南方一无所知的人,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初具规模的轮廓。 白骁花费的时间比预期要多很多,他隐约记得,自己一共饥饿和饱食过五次,这大概等同半个月的时间……这也让白骁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比起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清月,自己宛如智障。 但另一方面,白骁并不认为这半个月时间花的冤枉,没有这半个月的读书,他就算到了南方也是两眼一抹黑的瞎子,而这无疑是狩猎的大忌。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首席巫祝问道。 白骁点点头。 “那就好。”蓝爷叹了口气,“因为就算你没有做好准备,我也帮不了你了,关于南方大陆,我和你一样一无所知,只能凭借书本上的知识凭空臆想。那是一片沉溺于魔道,被先祖下过禁令的诅咒之地,千年来部落从没有人涉足过。”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白骁带着坚如磐石的意志离开了蓝爷的帐篷,一路回到自家,扛起了早就打包收拾好的行李,就准备离开部落,南下出征,然而才刚走出门不远,就被一只异常强悍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臂,然后一把拖了过去。 “你小子先等等。” 白骁没有挣扎,因为现阶段他和白无涯之间的体格差距,使得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虽然他很不喜欢白无涯,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名副其实的部落战神。 但就算白无涯再强大十倍,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我没打算阻止你,反过来,我是来帮你的。” 白骁带着十足的狐疑,他和清月之间的恋情,最大的反对力量之一,就是来自眼前这位部落的首席战神,他始终对清月那纤细秀美的身材充斥着偏见,并试图将他污浊难堪的价值观强加在白骁身上。 白无涯没有解释太多,因为就算解释了对方也未必会相信,所以他只说重点。 “把你在老头子那里看的书都忘掉吧,没用的。” 白骁顿时皱起眉头,这种马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然而接下来,白无涯又说道:“那些书,是100年前有批南方人不知死活前来进犯雪山时,被部落勇士们全歼后搜集来的战利品,是军官们携带的随军物资。记录的知识既不全面也不及时。你若是真的信了书上所说,对南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仿佛是把烈骨当做草食动物然后深入雪原。” 白骁闻言顿时严肃起来,烈骨,在整个北境雪山中也是数得着的凶猛异兽,口器外侧的十二根尖锐颊骨能借助口腔的内压迸射爆发,将最坚硬的金属也豁然洞穿,那是白骁直到三个封山季以前都还难以单独狩猎的猛兽,若是对它存了错误的印象,等于是自寻死路。 “但那些书已经是我们对南方大陆仅有的了解了,毕竟这些年从来没有人离开过部落,深入南方。” 白无涯嗤笑一声:“我去过。” 白骁愣了很久,意外地发现自己对此竟然并不感到多少惊奇。 眼前这个魁梧健壮的部落领袖,在他的一生中实在做过太多的荒唐事,以至于违反部落禁令深入南方大陆,似乎也不显得特别奇怪了。 但白骁却对此止不住地好奇。 “什么时候的事?” “十六年前,你母亲为了生你而不幸去世的那一年。” 白骁深深吸了口气,以平复陡然涌现的怒火,爱侣刚死,你就离开部落一个人跑去南方? 白无涯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沧桑的意味。 “我听说南方有起死回生之法。” 白骁的怒气瞬间消散了。 “理所当然,那是个谣言。”白无涯说道,“我在南方大陆寻找了三年,只找到了不计其数的谣言和神话,能死而复生的人,一个也没有。但是那三年的游历,也让我有了非常重要的收获。” 白骁带着好奇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无涯笑道:“我遇到了不计其数的红颜知己。” 白骁一拳就打了过去,白无涯非常巧妙地侧身避过,并以左手挡下了斜刺而来的骨矛。 抖了抖微微发麻的手腕,白无涯心中不由赞叹白骁的天分,同样是16岁的时候,自己可远远没有白骁的本事,只可惜这么天资卓越的孩子,却瞎了眼看上了一个平胸的女人…… “孩子,动动脑子,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白骁皱起眉头,将骨矛换为双手持,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枪捅死这头种马。 “你被冲动蒙蔽了双眼。”白无涯评价道,“仔细想想,你去南方大陆是做什么的?” “找到清月。” “然后呢?”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 白骁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下意识地不能接受与清月分别的事实,更不能接受清月忘记他们两人的一点一滴,但就算他真的在南方大陆找到清月,又能怎么样呢? 带她回来?回到这片歧视她,排斥她十六年的雪山? 那个名叫朱俊燊的南方人,为她描绘了一幅无比美好的画卷,繁华的南方城市,圣洁的魔道学院,名为天启的恐怖力量……这一切,都远比冰天雪地的白衣部落更适合清月。 如果朱俊燊没有说谎,如果他真的是将清月视为瑰宝,奇才,愿意将她培育成一名出色的魔道士,那么白骁想不到任何理由去妨碍他。 既不妨碍清月在南方大陆生活、修行,又不要她忘记自己,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自己在南方留下来,可是姑且不论他身为领袖之子,对部落应尽的义务,单说他本人,也实在不想在一片陌生的土地生活。 南方大陆的确是一片神奇而美丽的地方,但白骁更喜欢雪山。 “你想太多了。”白无涯对此嗤笑起来,“那个小丫头说得没错,你并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就别强迫自己想聪明人一样思考,你是我的儿子,就该学学我的办法,换成我是你,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南方大陆,而是聚焦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白无涯顿了顿,等待白骁自己去思考。 白骁想了很久,摇摇头:“我想不出你脑子里除了交配,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白无涯竖起拇指:“不愧是我的儿子,没错,如果我是你,现在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怎么和清月上床!别急着发火,你们所谓的海誓山盟,归根结底不还是要落到实处上来?反过来说,你想象一下,假如她能心甘情愿地和你上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骁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作为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他当然臆想过和清月的亲昵行为,事实上两人的感情也早就足够支撑他们尽情享受鱼水之欢,没有付诸实践,只是因为清月的身体条件太差。 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尽情男欢女爱,那么一定意味着清月找回了对白骁的爱,身体也恢复到了十分健康。 有了这两条,白骁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奢望什么。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去考虑如何适应南方大陆的环境,毕竟你又不是真的要去征服南方大陆的,我当初离开雪山的时候,对南方甚至一无所知,但3年之内,我上过三位数的南方女人。” 白骁听了这话只觉得恶心。 “但你不得不承认,在和女人上床方面,我是绝对的天才,毋庸置疑的大宗师,造诣甚至超过了我身为首席勇士的武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找到清月,也绝不可能让她喜欢上你,更遑论和你上床,现在的她已经不记得和你发生过的一切,也不再是承受诅咒,虚弱不堪的部落另类了。那个南方人对她的关怀是认真的,他拥有的力量也是货真价实的,所以清月在南方大陆会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而你,一个来自雪山异域的野蛮人——南方人都是这么看待我们,凭什么让清月公主对你另眼相看?” 这个问题,问得白骁几乎窒息,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绝对不笨,所以这个问题在他苏醒后的第一时间,甚至是在他昏迷前,听到朱俊燊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中。 如果清月忘记了他们的过去,那么要如何才能延续他们的爱情? 白骁并不会妄自菲薄,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在部落里,他也是最受年轻姑娘喜欢的男人,然而这些价值对清月而言毫无意义。她从降生之夜背负朱月诅咒的那一刻,就拥有了迥然于部落人的价值观。 白骁吸引她的从来不是那卓绝的武艺和千锤百炼的身躯,更不是身为领袖之子的地位,而是在整个部落之中,白骁是最能理解她,接近她的那个人。 白骁虽然不聪明,却总是能敏锐地猜到清月的想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但是在南方大陆,这一切或许都不再稀有,所以…… “所以你就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入雪山狩猎,需要的一定是最老练的猎人的教导。”白无涯说道,“现在,放下你的包裹,跟我来学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吧。” 白骁没有再挣扎,跟着白无涯回到了帐篷中,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蓝爷帐篷里苦读的时候,家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一个巨大的兽皮包裹,正端端正正摆在房间正中,刚刚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太过急切,居然对此视而不见。 白无涯走到包裹旁,拍了拍,说道:“这是我给你收拾的行李,也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一课。小子,我问你,以你目前所学,去了南方大陆,最重要的是什么?” 白骁回忆着蓝爷的书中所述,沉吟良久,说道:“入乡随俗。” “这是废话,到了人家的地盘,当然要守人家的规矩,但你认为就凭这四个字,能让你在南方大陆畅行无阻吗?蓝巫的书里,最多告诉你南方人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半个月将那些书背得滚瓜烂熟,可能比一些南方人对南方的民俗都了解得更深入……但是这有用吗?” 白骁有些不明白。 “举个简单的例子,清月那丫头,对部落的一切规矩都了如指掌,祭礼的时候甚至能与蓝巫雄辩滔滔,引经据典而不落下风。在狩猎方面,她对大雪山上已知的有记载的三千五百多种动植物如数家珍,甚至能拖着那残废的身体陪你狩猎,帮你设计陷阱,这份本事,就连我也要说一声佩服。但她在部落过得很好吗?” 白骁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非说她是诅咒之女!” “对啊,是我们抱守残缺,对上古记载的诅咒念念不忘,但你有办法吗?你身为部落首领的儿子,十六年了也没能改变所有人对她的偏见。所以你也就别指望到了南方以后,能通过你自身的努力,改变南方人对你的偏见。对于南方人来说,我们这些出身文明疆域以外的北方蛮子,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你到了南方大陆,就等同背负上了朱月的诅咒。” 白骁面色逐渐肃然。 这些东西,在蓝爷的书本里当然不会写,书中的南方大陆,文明,繁荣,包容,一个大秦王朝辐射周边数十个小国,然后共同构成了西大陆的文明圈,这般盛景,在狭小的雪山白衣部落里,是想都难以想象的。所以白骁也从没想过南方大陆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排外情绪。 他并不怀疑白无涯所说的话,他的确是头无耻的种马,但他的花言巧语只会对女人倾诉,而且在教子的时候,他从来也没开过玩笑。他曾经偷偷到南方游历,这一切也想必都是他的亲身体会,那么…… “所以我才要说,死记书本是没用的,我当初就是吃了这上面的亏……我下山前也偷着把老头子祭坛里的书都看了一遍,到了南方大陆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很久,与书中记载一一对应,让自己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和南方人一般无二,甚至比他们更文明,更有风度。但结果之换来了人家的四个字:沐猴而冠。所以你若是看了几本书就自信满满地跑到南方去见清月,那也无非是去给人家耍猴戏罢了。” 白骁默默吞咽了一下,心情有些许紧张。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的确就是一路长驱直入,沿着地图所示的方位到红山城的红山学院去找清月,现在看来…… “你很可能连见都见不到她,在南方,身份相差过大的两个人就连见面都千难万难。” “所以呢,我该怎么做?” “撒钱。”白无涯说着,叹了口气,“我也是在南方游历了一年时间,才终于发现,南方人说什么礼义廉耻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只要有了钱,什么文明礼制就都可有可无了。没钱的时候,你穿金戴银,人家也笑话你沐猴而冠,有钱以后,赤身裸体都属于天性率真,赤子之心,所以你与其背熟一摞过期书本,不如带上满包的金银珠宝。” 白骁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南方人的这种文化现象简直难以理喻。 “这有什么难以理喻的,咱们白衣部落不也一样,只不过南方人推崇的是钱,咱们推崇的是武技。只要一个人足够能打,有再多的毛病也属于白璧微瑕。” 白骁不由冷哼,这例子实在太生动了。 “那我换个说法,倘若清月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而是生龙活虎,打遍雪山无敌手,你觉得她的诅咒还算事吗?” 白骁试着设想了一下清月拳打白无涯,脚踢蓝巫的情景……不好,不由自主就兴奋起来了。 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区区朱月诅咒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只要我有钱,就可以在南方大陆横行无阻,哪怕不了解他们的习俗,不晓得他们的传统?但是,我没钱啊。” 白无涯说道:“我有啊。虽然不是南方大陆通行的银圆,但金银玉石在那边依然有价。” “金银玉石……我记得烈骨崖那边好像有个矿洞?” “烈骨崖、金湖、朱月台……光我知道的矿洞就有百余座,不然一百多年前,那帮南方人吃饱了撑的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山里来宣布主权么?” 第4章 再见 西大陆的春天是温暖宜人的。 北境那无穷无尽的冰雪,在春日的照耀下,融化出一条条清澈的河流,浇灌着灰色平原的肥沃土壤。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种植着足以养活亿万人口的粮田。 而沿着灰色平原往南,就到了著名的红土丘陵,这片平缓起伏的丘陵地带以及周边的森林山谷,共同构成了西大陆的心腹地带。 大秦帝国的都城白夜城、连接东西大陆的港口东篱港,以及昔日陆家皇朝的首都红山城,都围绕在这片红土丘陵的四周。几座繁华都市,连带周边繁星一般的村镇农庄,如同细密的蛛网,将广袤的大地连接起来。 每年春季,希望之海都会吹来的湿润海风,为这片土地送来充沛的雨水,而红土丘陵的雨季也一向是文人骚客们的灵感之源。 白骁行走在被春雨浸湿的道路上,感受着这与北境截然不同的土地的软弱,步伐越发坚定有力,粗粝的兽皮长靴覆盖着泥泞,并伴随着疾步如风而迅速风干,化为一层厚实的盔甲。 白骁就如同披挂着盔甲的战士,在雨后那明媚的阳光下,依然维持着金铁的森冷,周围的诗情画意感染不到他,路边对他投来好奇目光的南方人同样吸引不到他。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到了正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洁白尖塔,如同即将投出骨矛的猎手。 红山学院,已经近在眼前了。 此时,距离他启程离开雪山部落,只过了七天时间。白骁用了短短七天,徒步翻过了雪山屏障,越过了一望无垠的灰色平原,踏穿了红土丘陵外的沼泽与密林,完成了这段遥远的旅途。而对于南方人来说,就算用最轻便的马车配上最神骏的奔马也要用上一个月的时间。 白骁此时非常感谢蓝爷的地图册,靠着那些精确细致的线条,他才能回避掉那些无谓的沿途交流,以最短的距离直达红山城——这是他出发时就锁定的目标。 南方大陆无比广阔,白骁无从得知清月究竟身处何方。但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叫朱俊燊的男人曾经说过一个词,红山学院。而红山学院,则是在地图册中都有单独标记的地标建筑,位于千年之都红山城的东北角,是西大陆最负盛名的魔道学院之一。 清月一定就在这里,只要进入了红山学院,就能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 随着旅途接近终点,白骁一颗如同玄冰一般的心也开始融化,思维不由自主地活跃起来,就仿佛即将开始狩猎时的热身。临行前,白无涯的教导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第一,你要暂时放下你们两人的过去,学会重新开始。对于一个失忆的人,一个即将在南方大陆突然开始美好新生活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从雪山上跑下来的男朋友,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所以你若是打着她前男友的招牌去和她打招呼,那第一印象就坏掉了。我当年就遇到过这样一个不幸失忆的女人,身边有个特别能缠人的前男友,他们失忆前感情不错,可惜那个男人耐不下性子,总是咄咄逼人,最后那女人就顺理成章成了我的红颜知己。” “第二条,摆清位置,放低姿态。客观来说,失去了前男友的身份,现在的你对于清月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清月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整个部落最值得她喜欢的男人,但是到了南方,那帮擅长舞文弄墨的青年才俊多如流浪狗,兴许清月喜欢的就是那种……别瞪我,我就是做个假设,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觉得,你能让清月爱上你一次,就能轻而易举让她爱上你第二次。这是一场攻坚战,而攻坚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距离。 这一点,在白骁第一次跟随白无涯进入狩猎场的时候,就学得刻骨铭心。想要狩猎那种实力异乎寻常的巨兽,必须拉近双方的距离,如同一块膏药一样贴在对方身上,将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找出最为微小的破绽…… “追女人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必须靠近她,融到她的生活圈子里,和她朝夕相处,面面相对,然后才有可能攻陷她,得到她。南方人有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而我也有一句话,叫做摩擦产生爱。我南下三年,喜欢念叨距离产生美的人有很多,他们喜欢的女人,最后都成了和我互相摩擦的红颜知己。” 人渣的知识也是知识,白骁从记事的时候,就深刻领悟到了这个真理,所以他虽然恨不得捅死白无涯,但是对他所说的内容,却格外重视。 清月失忆后,自己面临的局面的确很糟糕,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贴近清月,她在哪里,我也在哪里。 而她如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红山学院,所以我也要去红山学院。 带着这样的坚定信念,白骁一步步走近红山城,看到了那道暗红色的雄伟城墙,如同北境雪山成为了一道遮蔽地平线的屏障。同时也看到了城门处川流不息的人潮。 早在出发前,白骁就知道南方大陆的人口众多,这一路行来,沿途偶然路过一些南方村镇,也着实见识了一番南方的人口优势,但是和红山城门前的盛况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从远处看去,白骁可以清楚地看到,红山城的北城墙一共有三道城门,自己眼前这道城门算是偏小的,但门前来来往往,一眼望去就有数千人之多,而门后一条宽阔的白路直通城中,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更是不计其数! 白骁的呼吸微微急促了少许。 在雪山上,延续传承了数千年的白衣部落,在最繁荣鼎盛的时期,人口也没有突破一万人,而且是分散在三个不同的聚集区里,这样才能均匀地占有雪山上的资源。 而南方大陆,这狭小的城门口,就聚集了部落的全部人口!? 下一刻,白骁心中又陡然紧张起来。 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所以很清楚一个放之南北皆准的道理:人,是不会凭空生出来的。 南方这亿万人口,都是男女结合,女方十月怀胎,辛苦产下来的。南方有多少人口,就意味着至少有多少次男女结合,而经历过不计其数的男女结合,南方人在此道上的造诣,恐怕要远远高于北方! 再联想到白无涯的种马道路,也是在南行以后才正式开启,白骁的危机意识就更强了。 清月啊,你这是跑到什么龙潭虎穴来了呀? 带着一丝忧虑,白骁走到了人潮末尾,城门口拥挤的人群虽多却秩序井然,进出都是靠右行走,居中的位置还留出了车辆行驶的空道,所以行进速度并不慢。 白骁很快就随着人潮进了城,越过城门,一片整齐有序的建筑群就映入眼帘,民居、商铺、酒肆,还有那迎风招展的招牌和旗幡,就仿佛一条五光十色的彩虹,足以映花任何一个初来乍到的土包子的眼。 白骁的确是被晃得有些出神,但身为顶尖的部落猎人,他的目光永远都敏锐而冷静,在绚烂多彩的城市景观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关键处。 就在城门不远,一个规格明显不同的高大建筑门前,横拉着一条彩幅,上面用漆黑的墨汁写道:红山学院第877届招生考试第13报名处。 “招生考试?” 看着报名处门前汹涌的人潮,白骁简直一脸懵逼,这到底什么情况? 白骁的表情非常生动地落到了门前一些人的眼中,这个身材高大,背着巨大行囊的外地人,本就格外显眼。 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中年大妈,立刻带着一脸笑容凑了过去。 “小伙子,你也是来参加招生考试的?我跟你说,今年这考试又有好多新情况,考题和程序都有变化,我建议你买本考试指南看看吧。这本是我们考试院邀请了红山学院的退休导师参与编纂的,有好多独家内容,学会了就能领先别人一步,这次参加考试的至少五万人,领先一步,就能领先几千人。我看你面相不凡,骨骼精奇,给你个特殊折扣,这一本原价200元,我收你150,怎么样?” 大妈亲切地拉着白骁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将考试指南的定价多加了两个零。 白骁却不明所以,想着自己对红山学院这什么招生考试一无所知,若能买本指南看看也好,南方的货币单位他也略知一二,150枚大秦银元也不算什么。然而才刚要点头,另一只手又被人拉住了。 这一次却是个年轻的圆脸姑娘,算不得什么貌美如花,却也显得亲切可爱,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位大哥,来买考试指南吗?看看我这本吧,是现役导师参与编纂,只要120元呢。” 旁边的亲切大妈顿时变了脸色,一排泛黄的牙齿挤出了嘴唇,同时带出尖刻的声音:“现役导师?就凭你们那小作坊,也能请到现役导师,怕不是把学院里的厨子也当导师来宣传了!” 圆脸姑娘也是面色一变:“那也是在学院内部工作的,总比你们拉着退休五十年的人写个序言就号称参与编纂来得实在!” “退休五十年怎么了,红山学院建院快一千八百年,五十年算得了什么?而且请人家写序言你以为很容易?容易的话你们怎么请不来正牌魔道士写序言啊!” “我们考试院的学生,去年有三个人考进了前一千,你们呢?” “什么你们考试院?人家承认你们这个挂靠的作坊了吗?” 两个业绩压力繁重的销售眼看就要厮打起来,而旁边白骁也听得一阵头疼,所幸他还记得白无涯教他的诀窍。 当他不知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就无脑撒钱。 一定不会有错。 “两本都买,这是书钱。” 白骁手中,多出了两枚金光灿灿的金锭,霎时间吸走了销售员的全部心神,激烈的嘴架戛然而止,两人的眼神直勾勾地宛如智障。 在魔道大兴的大秦王朝,金银等贵金属的价值已经大不如前,毕竟高明的魔道士可以点石成金。但即便如此,白骁手中这两块巴掌大小的金块,价值也远远超出了小作坊印刷的考试指南。 白骁当然也清楚自己这书买得贵了,但他不在乎,撒钱嘛,不浪费怎么叫撒钱?何况白无涯说过,部落的人到南方去,免不了会在财货的问题上吃亏上当,前面几笔交易就当是学费。而作为学费,两块金锭就算很便宜了。何况这两本书印刷精美,页数厚实,怎么看都比蓝爷藏在白骨祭坛里的要值钱得多,而后者却是千金不可换的部落禁物。 这么一想,白骁就更加心安理得。 而且他也真的很需要那两本书。初来乍到红山城,他很需要有人给他解释一下这里的一切,而比起与人交流,白骁更倾向于看书,哪怕不是什么正经书。 事实上,这两本指南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正经书,不值钱不是因为内容有错,而是因为书里的东西,在红山城几乎人尽皆知。 自从1800年前,西大陆的霸主陆昊建立了红山魔道学院,此处就面向东西大陆的所有适龄青少年敞开大门。只要能够通过招生考试,就可以成为正式学员,而也只有通过考试,才可能成为正式学员,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迄今为止,招生考试已经组织了877次,最近几十年更是每年一次无有例外,本地人早就司空见惯,这考试的规矩,哪怕是街边卖菜的也能说个头头是道。 考试的时间是每年开春的时节,而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数以十万计的人涌入红山城,其中报考的适龄考生不会少于三万人,今年更是创了新高,截至昨天已经超过五万。 五万名年龄在12到18岁之间的青少年,要在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完成红山学院设计的考试程序,最终只有一百人左右能够顺利通关。考试难度之高,足以让有理性的人从一开始就放弃希望,那么为什么每年还会有数以万计的人跑来应试呢? 因为红山学院的考试,是东西大陆公认的最权威的衡量魔道潜力的方法。就算考不进红山学院,只要成绩足够出色,也能找到合适的出路。每年考试季云集到红山城的,有很大一批都是来自其他学院的魔道士,红山学院看不上的学生,放在其他地方很可能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一般来说能考到前一千名,就足以让很多学院争破了头。 至于考试的内容,理论上应该是绝密,但再绝的秘密,流传一千四百年,也会变成人尽皆知的常识。在白骁买下的两本手册里,就记载着最近十年的应考实录,以及今年的理论题模拟。 这部分内容价值颇高,但白骁看了一阵就略过不看了——根本就看不明白。按照指南的介绍,除了极少数天赋特别的人之外,大部分考入红山学院的学生,都事先经过了至少三年的备考。白骁当然不可能去备考三年,事实上他连三天都等不起,既然已经来到红山城,下一步就是去找清月。 白骁很快就看到了清月。 在指南手册上。 价值150元的手册最末尾,记录了本次报考的五万名考生中,最受瞩目的一批人,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清月。 彩印的手册上,清月的笑脸真挚而阳光,一个月不见,她就仿佛完全摆脱了雪山时期的病恹和虚弱,变得充满活力。 白骁看得倍感欣慰,而在大幅的肖像下面,则罗列着她的个人资料。 “清月,女,16岁,由红山学院院长,大宗师朱俊燊收为关门弟子,称其‘拥有天启之才’,魔能亲和力据传前无古人,且天资异常聪慧,在本次考试中,大概率会取得头名,同时有望打破维持了3年之久的入学考试分数记录,感兴趣的朋友可前往以下地点进行投注……” 白骁吸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清月天赋异禀,出身神秘,据传是大宗师由北部灰色平原的荒野村落中发掘出来的奇才,具体情况目前还难以考证。但清月在红山城无亲无故,独自居住。考虑到她的魔道天赋,和大宗师的私人关系,无疑具备着极高的感情投资价值,感兴趣的朋友,可尝试前往目前她的暂住地,新湖大酒楼,地址为……” 看到这里,白骁就豁然合上手册,然后用力握住了拳头。 白无涯虽然是头人渣,但他教授的东西却无疑是真理。 撒钱,在南方大陆简直是万能的! 第5章 穷人滚出宗师套房 新湖大酒楼位于红山城东部,沿着城中纵横南北的清水道走到独立广场,再向东沿着东西向的长剑大街向东行走不远,就能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泊,以及湖边的绿树成荫,湖中一座圆形的小岛,由四座长桥连接内外,岛中央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正门向南,十二座洁白的玉柱支撑着暗红色的穹顶。 在寸土寸金,人口拥挤的红山城里,这片湖泊小岛仿佛是静谧的世外桃源,但是白骁来到酒店外时,四座长桥的入口处已经人山人海。一张华美的柜台,则将汹涌的人潮阻拦在了入口前的数十米处,不得寸进。而在柜台后方,立着一块非常显眼的招牌,上面写着:今日房价。 标准房:8912元 湖景房:12140元 标准套房:18723元 …… 宗师套房:起拍价158888元 具体的数字几乎每一刻都在跳动改变,而且是不断增值,只有宗师套房的价格固定,但那起拍价三个字,却意味着它的价格上限还远不止于此。 这价格看得白骁不由心惊,多亏白无涯临行前的补课,白骁对南方大陆的物价还算略有所知,寻常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在几万枚银元上下,这宗师套房居然一晚就要收费近十六万!? 而新湖酒楼的天价,也引发了本地人的热议。 “这天才少女的影响力可真是非比寻常啊,这才几天功夫,房价就翻了快五倍了。” “这些豪门世家可真是阔绰,就为了能让自家子弟能跟那女子早一天见面,多打个招呼,就能将几十万银元眼都不眨地丢进去。” “也不光是那女孩子一个人的影响,听说陆家那位天才少爷,也入住了宗师套房,所以若是在考试这几天住进新湖酒楼,就可能同时结识两位天才,这么一算,房价翻个五倍也算合理了。换做其他时候,就算你有百万身家,也未必能让那二位正眼瞧你啊。” “咦,这就怪了,陆家不就在这城里吗,家族豪宅的气派比新湖酒楼也不遑多让,为什么要特意住到这里?” “你说呢?当然是为了那个叫清月的魔道公主啊!身负绝世之才,被大宗师朱俊燊提前收为关门弟子,又没有出身羁绊,这样的女孩子,可是豪门世家眼里的抢手货。” “陆家少爷想追求清月?难怪啊……不过就只有陆家人想追,其他魔道世家就不动心?” “当然动心啦,不然这宗师套房能在几日间涨成这天价?单日十六万,考试期大约七天,合起来至少百万银元,大家族就算再怎么阔绰,也不至于拿百万银元去打水漂啊。据说前几日,张家、李家的少爷们都特意住了过来,李家甚至还跟陆家斗了一场,直接把宗师套房的起拍价推高了5成!” “红颜祸水,实在是红颜祸水。” “哈哈老兄你说话可小心一点,咱们这帮看热闹的人里,有不少都是专程为了清月来的。” 这两人说得没错,白骁就是专程为了清月来的,而听了他们的对话,白骁心中已经升起了浓浓的斗志。 一切都没出白无涯所料,清月在山中是诅咒之女,但是到了南方大陆就立刻变得闪闪发光。白骁到了南方大陆,最大的挑战其实并不是如何唤醒清月的记忆。 而是如何面对成千上万的竞争者。 换做是寻常人,在这一刻就算没有心惊胆寒,至少也是压力倍增,但白骁却只觉得兴致高昂,简直比下山前还开心。 竞争者越多,越能衬得他的胜利耀眼夺目! 如果说,一个像清月那样完美无暇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加分点的话……那显然就是在她身边再围绕一群自不量力的追求者了! 一时间,白骁甚至想要感谢朱俊燊,如果没有他横生波澜,白骁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战胜不计其数的竞争者抱得美人归的快感。 一边想着,白骁一边分开人群,来到了长桥入口前的柜台处,开门见山道:“我要清月隔壁那间。” “哈!?” 柜台后面,一身锦绣的服务少女被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打了个轻嗝。 这些天来新湖酒楼住宿的,的确有一多半是为了或直接或间接的与那个清月搭上关系,但像眼前这山野少年一般直截了当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也亏得新湖酒楼的服务人员训练有素,少女立刻就收敛了表情,换上公式化的笑容:“这位先生,嗝,您是想预定宗师套房吗?很遗憾……嗝,今天已经没有空房了,嗝,您可以竞拍明晚的房间。” 红山学院的招生考试期间,如新湖酒楼这样在权贵人家之间拥有超绝人气的地方,经常会面临僧多粥少的问题,各路权贵齐聚红山城,每一个在各自的领地都是说一不二的霸王,哪里肯住次等的套房?但宗师套房总共就只有两套,不可能凭空变多出来,所以最终就出现了竞拍制度。当房间供不应求的时候,酒楼会将下一日的房间拿出来竞拍,价高者得。同时,为了避免资源过于集中,住客一次只能竞拍一天,所以每一天的竞拍都会让各路权贵争的头破血流,而酒楼则赚得盆满钵满。 “嗝,先生,参与竞拍,需要您在这里写下竞拍金额,待今天下午六点竞拍环节结束后,我们将第一时间通知出价最高的一方。不过,对于非贵宾会员,我们需要您在参与竞拍的时候就提供全部资金,同时竞拍低价不低于前一日成交金额的一半,也就是今日起拍价158888元。所以,您确定要竞拍宗师套房吗?” 说到最后,少女总算平息了膈肌的痉挛,回复了那严格训练出来的公式化的声线,亲切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冷淡,她在等着少年人败兴而归。 每年考试期,新湖酒楼宗师套房的归属都会成为全城焦点,所以柜台处自然免不了被各路游手好闲之辈骚扰,询价的,八卦的,征婚的,恶意竞拍的应有尽有,早期柜台甚至接到过出价98亿银元的竞拍单,所以现在除非是在酒楼认证过的贵宾客户,否则参与竞拍一律要求提前出资。而这样一来,就足以将九成九的人挡在门外。 眼前这穿着兽皮,一脸乡土气息的少年人,当然不可能出得起天价房费,所以也早被少女归为游手好闲之辈,这种人询价的热情很高,出资的热情就和他们的钱包一般空泛。 然而下一刻,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就落到了桌上。 “我没有现钱,用宝石抵价,可不可以?” 服务少女在酒楼经受的严格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功效,她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当然可以,我们和红金行有合作,可以用市价收购各种珍贵矿石,鉴定也是由红金行负责,可以确保公道,所以……嗝!” 下一刻,少女刚刚平息下去的痉挛再次发作,她双目闪烁着奇光异彩,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放下来的宝石上。 在新湖酒楼工作,最不缺的就是眼界,迎来送往的都是世间顶尖的权贵,所以什么金银珠宝也都见的多了,但眼前这浑圆无暇,内中有一丝幽光如游龙般游走的宝石,就少见之极了! 龙之泪,传说是上古年间神兽的泪水所化,玄妙通神,对于普通人而言,宝石中的幽光意味着能起死回生的强大生命力,而对于魔道士而言,则意味着极其澄净和充沛的魔能。 而无论对谁而言,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少女曾经亲眼见过一位魔道大师,在红金行卖掉了一颗指头大小,光芒暗淡,表面还绽有裂纹的龙之泪,卖价是八万银元。 眼前这颗,通体无暇,光芒清澈饱满,价格…… “您,嗝,您稍等一下,估价,嗝,需要,需要时间。” 少女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只精巧的天平,然后又抬出一块小屏风将天平遮住,确保那些围观的闲杂人等看不到估价的过程,最后,她戴着手套将龙之泪放在天平一端。与此同时,另一端凭空出现了四只金色的砝码,试图压住平衡。 少女只看得眼皮直跳,这金色的砝码,每一只都代表着十万银元,然而四十万银元落下,天平仍是向龙之泪的方向偏转!而后,又有两枚金色砝码和三枚银色砝码落下,才堪堪将平衡找回来,最终,几枚青铜色的砝码落下,终于彻底稳定了局面。 “总,总估价,七十八万,嗝,一千银元。”少女此时再看白骁,只觉得这山野少年的乡土气质是如此可亲,古铜色的肌肤是如此迷人,以至于公式化的笑容中都饱含了热情和真挚,“您可以将宝物寄存在这里,竞拍价只要不高于估值,成交后我们会返还差价,所以……” “不用差价了,就这样吧。”白骁斩钉截铁,姿态却又显得云淡风轻。于是那魁梧的身影在少女眼中变得更加高大。 虽然没有精致华美的绫罗绸缎,也没有世人推崇的白皙肌肤,但这纯天然的粗粝兽皮,配着古铜色的肌肤,却更有一番独到气质…… 心中的迷醉,没有影响少女的专业素质,在小心翼翼的收下龙之泪后,少女又说道:“竞拍申请单我会帮您填写,请问您是哪个家族的公子?” “白衣部落,白骁。” “白公子吗?好的,请您收好这枚钥匙,下午六时我们会揭晓竞拍结果,若是您成功竞拍,钥匙会自动变成套房钥匙,您持钥匙就能越过长桥进入酒楼。若是不幸没能竞拍成功,可以凭此物来这里领回您的竞拍金……”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换做其他人,初来乍到,免不了想在红山城四处逛逛,这座城市拥有1800年的历史,见证了西大陆的独立以及初代王朝的陨落,带着深深的历史烙印。城市人口单单是城墙内的常住人口就超过两百万,墙外村镇人口更是数倍于此,繁华富庶则是西大陆首屈一指,城内还有一座天下闻名的魔道学院…… 然而白骁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他只在乎清月。 所以在拿到竞拍凭证以后,他就直接回到身后人群中,凭着身高优势远眺湖中岛。至于身边的议论纷纷,他过耳不闻。白无涯说过,当你在南方大陆疯狂撒钱以后,周围人就会把你当成神明一样膜拜,而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去一一回应周围人的祈祷,所以只当没听到就好。 虽然南方人的祈祷词有些奇怪。 “啧啧,又是个不自量力的暴发户,十六万银元啊,就为了见清月一面?真以为人家会为了那点臭钱就看上他?” “笑话了,十六万银元是竞拍底价,昨天的成交价超过三十万,就凭他这一身兽皮的行为破落模样,也能出得起三十万银元?” “不不不,我看此人根本是哗众取宠,不知从哪家高利贷借了这十六万银元,拿了一枚凭证钥匙,之后只要竞拍失效,取回本金,再去还了贷款,利息最低只要几千银元。用几千银元来夺人一次眼球,现在好多流量小生都喜欢干这种勾当。” “也是清月姑娘的影响力太强,只要稍微和她搭上点关系,就能受用无穷,记得清月入住之前,张家人就提前部署,正好抢到了她前一天的房间,钥匙交接的时候,就和清月姑娘见了一面,打了一次招呼,还和送她过来的朱院长喝了下午茶,而他当时付的房费,才三万多银元,你说这生意做得值不值?” “能与当世宗师喝茶聊天,就算十万银元也是赚到了,可惜现在可没有这种好事了,别说价格已经被几个豪门世家炒到了天上,就算真的捡漏拍到了宗师套房,你真敢住进去吗?这几日就连张家都息了和陆家争锋的念头,其他人就不怕陆家的报复么,何况就算住进去了,清月姑娘会搭理你吗?怕不是要弄巧成拙。” “听说清月姑娘入住的首日,拍下她对门套房的是李家的公子,结果才拿到钥匙没多一会儿就被赶了出来,花了大几万银元却沦为红山城的笑柄,据说本来打算报考红山学院,现在也改了主意去东篱城碰运气了。” “哈哈,你们说若是这蛮子真的拍到了套房,又真的胆大包天住了进去,见到了清月,会怎么样?” …… 在众人酸意盎然的议论声中,白骁岿然不动,默默等候着竞拍结果揭晓的那一刻。同时远望中心岛,想着能不能早一步看到清月。 雪山猎人的视力极佳,哪怕他所立足的地方,距离岛上大殿足有近千米之遥,但岛上的一切还是纤毫毕现,所以白骁很清楚地看到了南方的魔道士。 按照书中记载,魔道在南方大陆已经有两千六百年的历史,它并不是人类最古老的力量,却是历经王朝更迭、文明兴衰后被证明最有效的力量。南方人依靠魔道的力量战胜了无数天灾人祸,建立了繁华的文明世界。在圣山冰洞里,朱俊燊也为他演示了天启魔道的神威。 白骁对魔道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尤其是清月来到南方大陆正是为了学习魔道。而在白骁看来,所谓魔道的确是有些门道。 至少单单是岛上的魔道士们,就已经演示了飞空、隔空取物、呼唤五行、点石成金等等神通,种类繁多,从精巧花哨的角度来看,已经远胜过部落的巫祝之术。 可惜却一直没有见到清月。 不知是她一直在房间里闭关备考,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回来……不过既然确定她是住在这里,只要在这边一直守着,就总能见得到。 雪山猎手,从来不缺少耐心。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群已经换了又换,头顶的太阳也逐渐向地平线下沉,白骁一直没等到清月出现,倒是等到了手中钥匙变色。 伴随一个清脆的叮铃声响,白骁的钥匙由金色转为半透明,而这就意味着他的竞拍成功了。 在竞拍金额保密的情况下,白骁那超出前一成交日一倍多的价格,简直是理所当然会竞拍成功。 白骁也不迟疑,拿起钥匙就迈步向前,柜台后面的少女,热情地欢迎道:“欢迎白公子入住新湖酒楼,您的房间将在明日中午准备完毕,但现在您就可以先在酒楼贵宾室休息……” 白骁充耳不闻,步伐越走越快。 猎人的耐性再好,也仅限于猎杀的时机出现以前,该出手的时候,他会比任何人都迅捷果断! 长桥上的风景,是新湖酒楼引以为傲的奇观,走过长桥的时候,每越过一块方砖,都能从两侧的隔栏间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色,从1800年前到今天,可以一路见证红山城从一片荒野到繁华富庶。 可惜这一切白骁都视而不见,1800年的风云变幻,转瞬间就留在了身后,白骁脚步落到了湖中岛上,正好听到了前方宫殿大门口传来一片骚乱声。 “清月姑娘,你不用急着走,退房是在明天……而且这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哪有把你挤出套房的道理?” “就是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胡乱出价,清月姑娘你不要走,我们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再之后,白骁就听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少女声音。 “新湖酒楼的规矩是价高者得,套房两套,我出价位居第三,当然该我走。何况老师安排我入住这里是为了安心备考,不是为了炫富攀比,这几日房价与日倍增,我的零花见底,书也没怎么看得下去,说来我倒是很想感谢一下那位出天价拍下套房的朋友,终于能让我清静一下了。” 白骁远远听着,嘴角已经不由翘了起来。 咱们之间,你还客气什么呢? 第6章 小别胜新婚 与清月见面,比预期还要顺利,从下山算起,到现在不过才七天时间。 不过距离圣山分别,却已经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个月不见,清月宛如脱胎换骨,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如同打破了樊笼后的囚徒,火焰一样熊熊燃烧。就算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地一清二楚, 少女的身体也变得丰腴了少许,曲线更加柔美圆润,肤色也更为健康。在雪山的时候,因为背负诅咒,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伴随痛苦,饮食方面更是习惯性地食不下咽,很多时候甚至要逼得白骁以自己的鲜血为她续命……现在,显然她已经不再经历那样的折磨了,近一个月的休养,清月在白骁眼中变得更加完美。 当然,雪山上的清月同样完美,只不过完美这个概念,总会因清月的变化而变化。 更重要的是,清月不再是孤单一人,她身边围绕着好大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看得出都是南方大陆的权贵子弟,而这些生来高人一等的少年少女们,却众星捧月般将清月捧在正中央,站在外围的人们更是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艳羡乃至谄媚。 清月离开圣山不到一个月,已经在南方大陆过上了公主一般的生活。 这让白骁倍感欣慰。 再没有什么,比清月过得开心更重要的了。 同时,白骁见到清月的时候,宫殿门前的人们也见到了从长桥上长驱直入的白骁,见到了他手中的半透明钥匙。 当时就有人惊呼道:“那人来了!” “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我靠,怎么是个穿兽皮的野人!?” “这野人是谁家派来的?李家么,争不过陆家,就派野人来坏陆公子的好事?真是卑鄙无耻!” 围绕在清月身边的人们顿时沸腾起来,站在最外围的,更有人气冲冲地想要冲过来质问。 但清月却抬起手,制止了身边人的骚动,她带着开朗的笑容迈步走到白骁面前,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大的古铜色肌肤的同龄少年,目光中含着几分好奇。 “你好,我是清月。” 白骁不由一叹,果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朱俊燊的失忆术虽然在自己这里不知为何没有生效,但在清月身上却完美地奏效了,这位出身雪山部落的少女,对自己的爱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不过白骁从一开始也没抱有侥幸心理,清月的失忆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他点了点头,便笑着说道:“你好,我是白骁。” 清月笑道:“恭喜白公子竞拍成功,希望你住得愉快。” 而后便要迈步越过白骁,向长桥走去。 清月身后的人顿时急了:“清月姑娘别急着走,我们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有人则直接指着白骁骂道:“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清城白家还有你这号东西?” 白骁对这些杂音充耳不闻,侧过头问清月道:“你要走了?” 清月无奈道:“本来是图个清静,才住到新湖酒楼的,谁知住进来以后滋扰就越来越多,房价也越来越贵,我的零花钱就快用光了,争不过你们,只好走人啦。” 白骁说道:“那就住我房间里吧。” 白骁一言既出,整个殿前广场都鸦雀无声。 下一刻,山呼海啸一般的斥骂声就要汹涌而至。 但清月却先一步问道:“咱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少女微微歪着头,目光不断打量着白骁的上上下下,满是好奇。 这些天里,清月已经见过太多标新立异的年轻人,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为了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无所不用其极,奇装异服不过是入门水准——相对而言白骁这身兽皮已经算是质朴的可爱了。故作惊人之语的也大有人在,最夸张的是还有人直接捧着鲜花过来求婚! 白骁却和那些人截然不同,他的话虽然唐突,语气却真挚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自己和他同住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这就让清月有些看不明白了。 自己明明从来都没见过他啊。 白骁闻言也是一愣,这清月,真是敏锐一如既往,明明都失忆了,却还是能猜到一些端倪,既然如此…… 白骁又想起了临行前白无涯的警告。 “见到清月以后,一定不要执着于你们的过去,她已经记不得雪山上发生的事情了,对她来说,现在的你全然是个陌生人。而一个陌生人,突然跳出来宣称是她的前男友,就好像你三岁那年我突然回山宣称自己是你爹一样。” “……” “当时才三岁的你,就能提着锋利的匕首试图对我割喉,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你果然是我亲生的……但另一方面,你就可以试想一下,刚刚在南方大陆生活下来的清月见到你时,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小子,暂时放下过去,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开始吧。这也是我在南方身经百战后得来的经验。” 白无涯的警告,白骁仍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此时面对清月的问题,他也唯有轻轻吸口气,然后说道。 “我是你前男友。” 话音落定,白骁心中无怨无悔,白无涯的警告他记得分明,但他记得更分明的是,白无涯在南方大陆完成百人斩后,回到部落丝毫没有收敛,这十几年来,部落的适龄女子,几乎有三分之一曾沦陷在他手中。对于这种人渣传授的人生经验,当然要有选择性的吸收。 若是将他的体会全盘照搬,那和人渣还有什么区别?而白骁可以十足肯定的是,就算清月再怎么失忆,也不至于喜欢上一个人渣。 而且,与清月的过去,是白骁最珍贵的宝物,清月的前男友的身份,则是白骁最引以为傲的成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弃的。 白骁说得坦然,听者却无论如何也坦然不起来,清月尚未开口,后面就有人怒火冲天道:“把这神经病轰出去!” 一边说,一边已经有人要冲过来对白骁动手。 但白骁身前一阵光芒闪烁,一位穿着黑色侍者服侍的少年人忽然出现,挡在了双方中间,一脸歉然地说道:“白骁公子已经成功竞拍到了宗师套房,目前是酒楼贵宾,我们不能坐视他遭到人身伤害……” 说完,又转过头,对白骁说道:“也请您不要再说那些滋扰他人的言论了。” 酒楼的出面干涉,勉强算是扬汤止沸,几位富家少爷虽然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白骁碎尸万段,但总算还压着火气,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当事人清月却一点看不出气恼,眼中的好奇之色更多了几分:“你确定没有认错人?那你知道我身上哪里有块胎记吗?” “你身上哪里都没有什么胎记。”白骁毫不犹豫地说道。 清月笑道:“那你就猜错了,我身上是有胎记的哦。”说着,忽然挽起了右手袖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只见她的右手手腕处,有一片桃色的心形印记,看起来俏皮而可爱。 “好啦,虽然很遗憾你认错了人,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帮我脱离苦海,我总算能换个地方清静一下了。” 说着,少女就要挥手作别。 身后的豪门子弟们,也纷纷在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表面上他们义愤填膺,但内心深处,也多少有几分信了白骁的邪。 毕竟,清月出身神秘莫测,东西大陆的魔道世家里,没有任何一家以清为姓,也没有任何一家宣称与此女有关联。她完全是靠着大宗师朱俊燊的关系,才一步登天,跻身到了红山城的上层圈子里。 所以,当白骁突然出现,以斩钉截铁般的姿态宣称他是前男友时,多少也会让人惊疑不定。 神秘莫测的清月姑娘,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啊? 好在这一切只是误会,清月姑娘仍是完美无瑕的神秘少女,与那粗鲁的兽皮野人绝没有半点瓜葛。 白骁听到这个答案,想了想,说道:“你那个胎记,使劲儿搓一搓,说不定就能搓下来了。” 清月闻言愕然,下一刻,笑容更加灿烂:“搓一搓?是这样吗?” 左手摸上右腕,两根手指在那胎记上一蹭,心形的印记就脱落下去了。 “你真的认识我?”清月这一次提问时,不再有笑容,“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你的事。” 白骁说道:“你的记忆被朱俊燊清理过,他说要让你专心魔道,不要被外务滋扰。” “老师动过我的记忆?”清月惊讶不已,却很快蹙起眉头,开始思考,“以他的本领,这种事的确做得到,但是……” 说着,她抬起头:“老师做事,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他能动我的记忆,当然也能动你的。” “他动过,但不知为什么失效了。” 堂堂魔道大宗师,对一个普通人的记忆操纵居然失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然而清月却没笑,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问道:“你既然都记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不怕打扰到我修行?” 白骁说道:“谈恋爱不就是要互相打扰么?互不打扰的话和陌生人还有什么区别?” 随即,清月发出了清澈的笑声。 “说得真好,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白骁也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他们本就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清月喜欢上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找老师确认一下……给我点时间,之后我会给你答复。” 第7章 公平竞争先到先得 白骁坐在新湖酒楼的贵宾休息室中,感觉自己有点像是雪山里的“彩眸”,那是一种非常小巧可爱的无害生物,以冰雪为食,机敏而迅捷,额头上有一只绚丽夺目的虹彩之眼,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传说在彩眸的见证下,爱的誓言可以持续永久。 所以,每次彩眸在山中出现都会引起部落围观,尤其是年轻的猎手更会竭尽全力带上自己的意中人,然后在彩眸的注视下释放交配的激情。 白骁身边,就围绕了这样一群陷入求偶期焦躁的南方少年。 “你叫白骁?哪里人,怎么从来没听过你?” “谁派你来的?能用七十多万竞拍,应该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家族吧?” “你的故事编的不错,谁教你的?清月姑娘天真烂漫或许会被你花言巧语所骗,我们就不一样了,你的底细,我们肯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无论你背后的家族是谁,都绝对承担不起后果。” ……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白骁只当是环境噪音,全然不予理会,因为他只从这些噪音里听不出半点交流的意愿,纯然是在发泄私愤。看起来就像是围在巨兽旁狂吠不已的食腐恶犬。 直到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少女忽然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并放下了两杯茶水,说道:“白公子,幸会。” 白骁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对方。 少女看上去与清月年纪相仿,小小的脸蛋上还满载着青涩,但一双眼珠却灵动而机巧,让白骁想起了那些体力孱弱却在雪山上如鱼得水的小兽。 “我是孙雯,清王之后,也是这一次的考生。白公子又是哪里人?” 说着,孙雯捧起面前茶杯,请抿了一口。 “这是我带来的百花露,算不得什么绝品,却味道澄净回味甘甜,清月也很喜欢。” 白骁于是也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味道寡淡,哪有什么澄净什么甘甜? 与此同时,不远处聚集的人群略有骚动,却被孙雯回眸制止住了。 而后,少女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你是哪里人?” “北境雪山,白衣部落。” 孙雯露出明显极其意外的表情。 “雪山?是指灰色平原以北的那片雪山?那里面有人类居住?这……” 孙雯欲言又止,看了看白骁面前的茶杯,只觉得事情越发不可思议,不由僵在了那里。 这时,一个蓝衫少年笑着说道:“孙雯姑娘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此人既然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幕后设计的人,必然是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照应到了,此人的身份来历等等,也都编出了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 孙雯不解道:“但他喝了茶!” “百花吐露,只能让人说出真心话,但真心话却未必是真话,如果事前有人给他做过深度催眠,让他对一套谎言信以为真,那就算喝再多的百花吐露,说出来的也还是假话,所以你这么问是没有用的。” 孙雯有些不高兴:“不然还能怎么问?戚威你说得头头是道,不如你来问问看?” 戚威摇头道:“这种事何须问?推敲一下就能明白个大概了,首先,我想在场的人里,没有谁会真的相信他的鬼话吧?雪山部落出身,和清月姑娘是男女朋友?且不说那片妖兽出没的绝境里,是不是真有可能存在人类部落,就算真的有,也至少和文明疆域隔绝了一两千年,那么他们的文字,语言,和我们会有多大的差异?就说咱们大秦百城之间,口音都略有差异,东篱城的人儿化音就用的极少,到了再南边,从夏雨关以南,当地的乡音就已经让首都圈的人很难听懂了。至于东大陆,虽然与咱们是同源文明,但隔了一片海,两千年来就连文字都有很大差异。请问,这位雪山公子,为什么能说一口相对标准的官话,又认得这边的文字,甚至他自己的字都写得相当不错!我在前台登记表上看过他的签名,功力可非同一般啊。” 这番话引起了一片响应之声。 “戚公子果然厉害!” “不愧是宗师后人啊,这份天才,常人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听说他理论模拟考拿到了95分,都接近历史记录了。单靠这份理论功底,他就稳拿了半张录取通知啊。” 戚威对于身后的议论声,只微微一笑,又说道:“刚刚说的,其实只是常识判断,就算我不说,在场诸位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而接下来才是重点,他究竟是什么出身,谁派他来的?这个问题看似无迹可寻,实际上还是有脉络的,比如,幕后那人能拿出价值七十八万银元的龙之泪,这一条就足以将范围收缩到极小。” “等等,戚公子,这可未必吧,七十八万银元的确不少,但如果是有人在幕后谋划,孤注一掷,试图从清月姑娘身上拿到更多的回报。那就算一般世家,也未必凑不出来啊。” 戚威说道:“问题那是龙之泪,而不是现银。这种珍贵的宝石,市面流通极少,尤其是品相上佳的更是少之又少!这是无法人工制造的自然宝石,而且保存条件非常严苛,保存不当的话,魔能就会不断流失,所以通常而言只有魔道世家才会有收藏。我家中就有几枚龙之泪……但老实说,品相相比之下都要略逊一筹。”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戚家虽然不是顶级魔道世家,但三百年前家族中也出过一位天启宗师,底蕴还是有的,如果连戚家都没有这么好品相的龙之泪…… “其次,投入一枚龙之泪,编织一套滑天下之大稽的身份和说辞,这么做的回报在哪里?任何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就比如在场诸位,包括我在内,花上几倍的房价入住新湖酒楼,为的是什么呢?我想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为了结交友人,提前认识未来的道友。那么这位白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想要和清月姑娘交往?这恐怕不大现实。但我们不难注意到,在他出现以后,清月姑娘就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她本该在新湖酒楼专心备考,但现在却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去找朱院长确认那些荒谬的问题……虽然以她的天赋,学院的录取通知是毋庸置疑的,但入学考试的分数很可能大不如预期,而这既会影响她的分班结果,更可能会影响到朱院长本人,毕竟清月姑娘是院长的关门弟子,院长几十年来推拒了无数世家豪门的邀请,却收了一位出身神秘的少女为徒,如果她的成长出现问题,院长也会受到牵连。那么回到先前的问题,是什么人,愿意花费这么多的资源和心血,专门来针对朱院长和清月姑娘呢?他们在西大陆有这样的仇家吗?还是说,对方并不是来自西大陆呢?” 说到这里,戚威停顿了片刻,看着周围不断陷入沉思的人群,又说道:“不知大家是否听说过东大陆的‘水仙堂’。” 此言一出,很多少年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也有极少数人面露困惑之色。 戚威解释道:“水仙堂是元王朝专门处理对外情报工作的机构,触角遍布东西大陆,策划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百年前的地平线惨案,相传就是水仙堂的手笔。” 而提到地平线惨案,在场的就无人不知了。 百年前,坐镇北方的祥王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误以为地平线的尽头,北境雪山中藏着上古时代的稀世之宝,于是纠集大军出征雪山绝境,并于短短半个月内全军覆没。那次出征,大秦王朝损失士卒近十万,魔道士陨落超过五百人,其中甚至包括准宗师三人,堪称近千年来大秦王朝最惨烈的一战。 百年前的惨案,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最大的疑点在于:大秦王朝立国一千四百年,算上再之前的陆家王朝和殖民时代,两千多年来,从来没人想过要越过北境屏障深入雪山,怎么到了祥王这里就忍不住了?因为他的脑残冠绝人类两千年? 现在看来,东大陆的水仙堂,倒是个合理的解释。自从东大陆独立以后,元王朝对东大陆的态度就非常暧昧,表面承认独立,但暗地里的阴谋破坏却接连不断,从陆家王朝的覆灭,再到一些魔道大师的离奇陨落,背后都若有若无地存在着水仙堂的影子,以至于现在西大陆出了任何事件,都会有人归结为水仙堂的阴谋。 戚威将白骁与水仙堂联系起来,虽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也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就俨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同仇敌忾。 而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落井下石的时候,忽然又有人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不妨先相信他说得都是真的,他的确来自雪山部落,的确与清月曾是男女朋友。比起千方百计地证明他说谎,甚至不惜用出百花吐露,水仙堂……大大方方认可他的说辞,反而更合乎逻辑。” 这番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然而话音落下,却见戚威恭顺地低下头:“陆公子说得是,我是有些先入为主了。” 孙雯也脸色羞红:“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 无论孙雯还是戚威,都是出身名门,备受瞩目的魔道奇才,天赋和家世放在大秦王朝也算一流水准,然而此时却都诚心诚意地低下了头。 因为说话的人姓陆。 一千八百年前,元王朝在西大陆的殖民政策日趋严苛以至于民不聊生,于是霸主陆昊起兵独立,历经大小战役两百余场,将元王朝在西大陆的驻军杀得血流成河,最终换取了整片大陆的独立。而后王朝绵延四百年,才被秦王朝所取代。而那次改朝换代并没有杀得人头滚滚,陆家只是禅让帝位,而后以郡王身份统领红山城达1400年,依然是仅次于皇室的顶级世家。 陆珣,则是当代陆家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也是陆家魔道血脉的集大成者。而陆家血脉延续两千年,每一代的集大成者若没有半路夭折,都能进军宗师之境。 与这样的人相比,孙雯、戚威等人立刻就暗淡无光,何况孙家、戚家,早在几百年前就是陆家的属臣,现在陆珣开口,两人自然不敢质疑。 “那么,白骁公子,我们姑且全盘接受你的说法,也在此代表红山城欢迎你的到来。” 说着,陆珣打了一记响指,茶桌的茶杯就换了一副,全新的茶香扑面而来。 “这是我在自家庄园试种的向阳茶,不妨一试。” 白骁打量了一下这位陆珣,只觉得这个南方人,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虽然穿的是男人的衣服,束在脑后的长发却比女人更加轻柔漆亮,肌肤细润如玉,明媚贝齿,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宛如南方细雨一般有条不紊。 然而此人却是在场众人之中,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最强的一个,其余人等,无论言行,在白骁看来都是可以视而不理的环境噪音,就仿佛猎人行走雪山时候遇到的小型草食动物,唯有这个陆珣,有几分肉食动物的血性。 “所以,你就是我的竞争对手?” 白骁端起茶杯,将向阳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陆珣不由一愣,既是为这直来直去的问题,也是为对方饮茶的豪爽姿态,这向阳茶是他亲手试种的名品,同时也是地地道道的魔道产物,茶树凝聚日光精华,每一片茶叶中都蕴含着一整日的光照能量,这一杯茶看似平平无奇,却宛如点燃的烈油,一杯下肚,寻常人怕是当场就要满地打滚了。 不过,能拿出龙之泪竞拍宗师房,能众目睽睽之下声称是清月的前男友,这种人当然不可能是寻常人等,所以陆珣惊讶之后,便笑道:“如果你所谓的竞争,是指反对你和清月的恋爱关系,那么在场所有人都是你的竞争对手。恕我直言,若是你真心喜欢清月姑娘,就不该来找她,留在雪山,继续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你们双方都好。” 白骁有些不解,有些好笑地问道:“所以你们南方人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和对方永远隔绝?那你们南方这么多的人口都是怎么繁衍出来的?强女干嘛?” “你这混……” “放肆……” 就在无数的怒吼和呵斥即将爆发出来的时候,却听陆珣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说得真好,比我预料地还要好,我没想到你和外表看起来的不一样,是个非常透彻的家伙,难怪清月会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陆珣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转过头,对身后满脸不解的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这种雪山野人绝对配不上我们的魔道公主,最好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追求那位完美无瑕的少女啊,真心喜欢一个人,绝不意味着放手,而是穷尽一切可能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有人无法接受:“可他的身世来历乃至于和清月姑娘的关系,都只是他的一家之言,我认为完全不可信……” 陆珣摆了摆手:“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但可以靠逻辑推理。” 这下,就连戚威都不理解了:“陆公子,你的意思是……?” “因为至少清月这位当事人是信了的,不然她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备考时间,却找院长确认此事?而既然当事人都信了,我又有什么理由质疑她?” “这算什么逻辑推理……” “或者我换句话说,清月姑娘都信了,你们信不信还有什么差别?” 孙雯不甘心道:“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 “当然不是。”陆珣说道,“我相信的只是他们的过去,并没有承认他们的现在和未来。就算清月姑娘过去曾和他相爱,那也是雪山时代的事了,是已经被清月姑娘忘掉的过去。” “忘掉的也可以再找回来啊……” “怎么找?”陆珣问道,“被断数大宗师亲手抹掉的东西,就连他本人也未必能找得回来,何况清月姑娘会想找回记忆吗?” 孙雯更加不解:“知道自己的记忆被人操纵过,当然会……” “当然?那只是想当然罢了……我随意举个例子吧,假设有位名门出身的少女,身世清白而高贵,聪慧而贤淑,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在她刚刚进入叛逆期的时候,曾经被一位下贱的奴仆诱惑,有过苟且之事,只不过事后被家中长辈清洗了记忆。那么请问,这位名门之后,会愿意找回不堪的记忆吗?何况人的记忆,和人格是息息相关的,一个被洗去记忆的人,完全可以被视为全新的人。反过来说,那段被洗去的记忆,对她而言才是全新的人生,你会愿意突然背负起别人的人生吗?” 孙雯哑口无言。 戚威则说道:“重要的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清月姑娘怎么想。” 陆珣叹了口气:“是啊,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想法,所以我才希望这位白公子能是一个蠢人,这样我也能毫无压力地把他赶出红山城,甚至赶出文明疆域,可惜他非但不蠢,反而是个天才。” 白骁听到这里,才不由眉毛一挑。 天才?这个称呼还真少见啊,哪怕在部落里,人们也只是称赞他在狩猎、武艺上的天赋,很少有人会昧着良心夸赞他的聪慧,清月更是将笨蛋常年挂在嘴边。 被这个南方人中的贵公子称赞为天才,白骁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南方大陆的平均智商水准。 而这也是非常合理的质疑,因为在雪山上,那些个体实力强大、或者聪慧狡诈的生物,数量总是不多的。反过来,数量众多的,往往是弱小且蠢笨的生物。 现在已知条件一,雪山部落人丁稀少,最繁华的时候也不过万人上下。已知条件二,南方大陆人口众多,书本中,单单大秦王朝,在百年前就拥有了超过十亿人。而东大陆的元王朝甚至要更加繁荣富强。 所以按照白骁的理解,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断就是,比起雪山人,南方人既弱小又蠢笨,所以在部落中只能算中人之姿的自己,到了南方大陆就俨然成了天才。 这么一想,南方大陆就瞬间变得可亲了起来,就连看向陆珣等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少许,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巨人在俯瞰智障。 陆珣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甩脱了这种错觉,继续说道:“正常来说,一个北方来的野人,想要在红山城里拐走魔道公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公主的成长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关乎断数大宗师、乃至大秦王朝的国之大事。但偏偏,这个野人在关键的时点,抓住了关键的人。” 戚威沉吟了一下:“清月姑娘本人?” “她是唯一有能力破局的人,毕竟她本人的意愿是不容轻忽的。” 戚威又说:“但按照陆公子你先前所说,清月姑娘,应该是不希望找回记忆的。” “她在红山城有大好的人生,有什么必要平添一段和雪山野人相恋的记忆呢?但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有很多……” “身不由己?”孙雯不解道,“她在红山城,有大宗师庇佑,还有我们这些朋友陪伴,谁敢让她身不由己?这个白骁若是敢强迫她,就算是在新湖酒楼,我们也能让他顷刻间灰飞烟灭!” 陆珣说道:“肉体层面的强迫是最下乘的强迫,不值一提,怕就怕这个天才野人,要用道德胁迫……举个简单的例子,倘若他声称,在雪山时期,他对清月有救命之恩呢?” 孙雯顿时张口结舌。 陆珣又说道:“甚至他不单单对清月本人有救命之恩,对她的父母亲人也有恩呢?倘若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挚热烈,生死相随呢?清月就不可能以失忆为由,拒绝这样的过去。” “但是陆公子你既然已经看穿了这一切,到时候只要戳破他的谎言……” 陆珣笑道:“万一不是谎言呢?” “……那,那不可能吧?” 陆珣说道:“感性上,我也不愿接受这个猜测,但是理性思考的话,这个可能性实在高得吓人。因为若不是这两人有着异常深厚的关联,宗师也就没必要强行抹掉他们的记忆了。可惜的是,这位白骁不知道凭借着什么,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又一路找到了红山城,来到了清月面前,使得宗师功亏一篑。” “并没有功亏一篑吧,清月只是说要找院长确认此事,如果院长不承认此事的话……” “连你也说是‘不承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连你,都下意识接受了这个结论。”陆珣失笑道,“而她,是会自欺欺人的人吗?”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少女的笑声。 “当然不可能自欺欺人了。” 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清月从贵宾室的入口,雀跃般的跑了过来,站到白骁面前。 “老师承认了哦。” 第8章 太好了 就连白骁都有些意外:“朱俊燊承认了?” 清月笑道:“是啊,虽然一开始还躲躲闪闪的,不过后来还是承认了,是他洗去了我们的记忆,而我在失忆前,的确是你的女朋友,非常恩爱,可以同生共死的那种。” “这不可能!”人群中,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绝对不可能!” 陆珣也深深叹了口气:“大宗师……你好歹挣扎一下啊。” 清月扭过头:“别误会他,老师已经很努力地在挣扎了,一开始无论我怎么质问,他都一口咬定我是个生在灰色平原北方农家的普通女孩,但是等我把他心爱的茶具逐一敲成碎片以后,他就终于流着血泪承认啦。” 有人瞪大眼睛,问道:“这,这是在开玩笑吧,以大宗师的能力,就算茶具碎掉了也……” 清月说道:“复活不了的,虽然理论上说,老师可以将世间万物都化为单纯的数字进行操控,但是,加减乘除乃至归零的难度,和将数字由零归原的难度却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是所谓的,破坏总比建设容易。他可以在一念间将碎掉的茶具拼回原型,但茶具中的灵韵是恢复不了的……也正因为这些茶具如此脆弱,才会作为他最珍爱的收藏品。当我瞄准它们下手的时候,就知道老师一定会说实话了。” 陆珣听得不由失笑:“你就不怕屈打成招?” “我更怕一直得不到真相。”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你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判断了吧。” 清月说道:“是的,而老师也证实了我的判断……过去十六年的记忆只不过是伪造的布景,真实的我,其实只是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很遗憾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而是一个来自北境雪山,地平线外的野人。” 陆珣摇头道:“野人与否,不在乎血统,而在乎是否融入文明疆域,你是我见过的最能适应文明的人类,与你相比,绝大部分文明疆域的人才更像是野人。何况比起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清月,你已经想好了吗?” “嗯,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清月说着,坐到了白骁旁边,有些好奇,有些紧张地轻轻握住了白骁的手。 “白骁,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一句话之后,贵宾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很多人就连呼吸都不由停滞,仿佛末日降临。 清月,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但承认了那种不可思议的恋情,甚至还主动送上门去了! 然而另一边,白骁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立刻进行回应,而是认真观察着清月,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过了很久,白骁才开口问道:“你的记忆,真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吗?” 清月说道:“至少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是不可能的,老师的记忆操纵,基本原理是毁灭而非扭曲,所以就如同人死不能复生一样。当他消除我的记忆以后,就不存在所谓找回的可能了。他能做的只有重塑,从零开始打造一个和原本一模一样的清月。但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创造出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事物,所以他必须先了解我的一切,才可能完美地还原出当初的我,但那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抹除我的记忆时,他并没有留下备份。所以最现实的方法,就是利用你的记忆,打造出你印象中的我……听老师说,咱们曾经是生死相随的恋人,所以世间最了解过去的我的人就是你了。” “清月!” 这一次,就连陆珣都维持不住镇定,不由站起身来。 清月却坚决地伸出手来,制止了他。 “抱歉,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请不要干涉。” 陆珣无奈:“我知道了,既然大宗师都答应你委曲求全……我们这些外人的确无话可说。” 清月解释道:“这不是委曲求全,所以不需要你们帮我什么……过去在雪山的时候,我欠他好几条命,这是永远都无法还清的恩情,所以,如果他的愿望就是和我交往,我很乐意接受他作为我的恋人,毕竟就算不考虑这一切,我也蛮喜欢他的。” 陆珣说道:“这说不通,既然你本人和大宗师都没有你过去的记忆,你凭什么断定你欠他几条命?” 清月笑了:“这也是老师留下的破绽之一哦,我的小臂骨骼上留有我刻下的文字,1岁,3岁,7岁,10岁,12岁,15岁的时候,他都对我有过救命之恩。” 白骁也大吃一惊:“你当年学骨雕是为了这个!?” “在过去的我看来,就算再怎么倾心相恋,也不意味着救命之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欠你的未必要还,也未必还得清楚,但我穷尽一生也要将这份恩情铭记下来……现在看来,骨头上的刻痕并没有错。” 陆珣说道:“……在骨头上刻字,你是怎么发现的?” “给自己做解剖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给自己做解剖?” “你们不会做吗?”反而是清月有些好奇,“明明魔道世家的医疗条件那么便利,你们都不想看看自己的内部结构吗?” 这下就连陆珣都不太好接话,只好摇摇头:”说到底,就算你在手臂骨骼上看到刻字,但具体如何解读,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嗯,毕竟原来的我消失了,现在的我也只能做一厢情愿的解读,但如果不承认这种一厢情愿,人类的历史就变得毫无意义,毕竟我们不能回到过去亲眼目睹历史,对史料的解读无非是一种一厢情愿。” 陆珣无奈:“是我想得岔了。” 清月笑道:“总之,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恋情,我是不可能说不的呀。” 身后,有人急不可耐地争辩道:“就算他真的对你有恩,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但没有过去的救命之恩,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恩情是不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失的,否则要忘恩负义岂不是太简单了?只要让自己失忆,天大的恩情都可以一笔勾销,世上没有这么过分的事吧?何况,虽然和我预想的人生有很大不同,但是和这个人恋爱,应该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只要他愿意,我就和他交往。” 清月的话,可谓斩钉截铁,尽管带来了身后无数人的悲吟,她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做出了决定。 然而白骁面对如此有利的条件,却仍没急着作答,而是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这野人,装模作样的厉害啊……” “欲擒故纵吧,这种条件他怎么可能不答应,表面沉默,心里怕是都要笑出声了!” 周围的杂音没有让白骁动摇分毫,因为他要想的问题,需要全神贯注。 过了很久,白骁才终于做出了回应:“算了吧,就维持你现在的样子就好。” 清月问道:“为什么?” 白骁说道:“你喜欢我吗?” 清月想了想,回应道:“喜欢啊,虽然的确还没喜欢到愿意和你交往的地步,但只要拜托老师操控一下我的记忆,我就可以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比起那个经历了十六年折磨,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清月,白骁更喜欢这个众星捧月的魔道公主,哪怕这个魔道公主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清月闻言不由失笑:“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已经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你说自己更喜欢现在的我,岂不是有喜新厌旧之嫌了?” 白骁却有自己的理由:“人的一生悠悠漫长,期间要经历多次脱胎换骨的变化,每一次会让人宛如新生,而真正的爱情,可以轻易跨越这一切变化,贯彻始终。童话故事中,互相爱恋的男女也总会在先祖的见证下起誓,无论对方贫穷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都相爱相随。这正是人类对真爱的美好向往。” 清月睁大眼睛:“想不到你这人看起来纯朴,却这么能说会道,而且说出这些话一点都不脸红……” 白骁解释道:“这都是以前你说过的话,换了我是想不出这些的。” “……”清月顿时张口结舌,脸色一片绯红。 白骁又说道:“你曾经说过,自己背负诅咒,很可能一天比一天衰弱,直到无法自由行走,无法开口倾诉,直到连美丽的容颜都衰退枯槁,聪慧的大脑也停止运转,你问我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你还说过,如果自己有幸化解了诅咒,会到一个能够自由学习和研究的地方,穷尽星辰的奥秘,那时你将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强大,再也不需要他人搀扶,不需要旁人怜悯,可以不依赖任何人生活下去,而那样的女人,往往比一个虚弱蠢笨的女人更令男人讨厌。那时,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吗?” 这一刻,贵宾室内又一次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白骁的答案。尤其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们,眼中更是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虽然就在几分钟前,她们还对这个雪山野人充满反感乃至仇恨,但至少此时此刻,她们都在期待着白骁的答案,如同期待心爱的小说连载呈现结局。 白骁并没有吊人胃口,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的答案,和当时的一样,在我眼中,强大的你才更加迷人。当你脱胎换骨,展翅高飞的时候,我只会比以前更加爱你。” 清月的脸色更加红了,手掌也不由抚上了胸口,仿佛在压抑急促的心跳。 “或许,我可以让老师想想办法,再整理一下我的记忆……” 白骁冷声说道:“先前在圣山,他救了你一命,又给了你新生,所以清洗记忆的事情我甚至要感谢他!但从今以后,再有人敢碰触你的记忆,就算是天启大宗师我一样杀了他!” 一个来自雪山部落的十六岁少年,妄言要格杀大宗师,这等荒唐的笑话,却没有任何人能笑得出来。 清月微微扬起头,压抑着眼眶传来的酸涩,轻声说道:“真抱歉,现在的我还不够爱你。” 哪怕亲耳听到这样一番动人的情话,现在的清月,对他的感情也还远远称不上爱恋,她也从来不是一个信奉一见钟情的女子——无论是哪个她。 而她并不想对白骁说谎。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憎恨自己的老师,他让自己忘记了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下一刻,这份憎恨就烟消云散,因为哪怕真实的记忆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但这一个月里,老师为她做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那位魔道大宗师是真心实意想把她培养成衣钵传人,而她也早下定决心要在老师的路上行走地更远…… 所以,他犯下的错误,就由自己来弥补好了。 沉吟许久,清月缓缓开口说道:“在我的记忆中,我是生来就与魔道结缘的,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故,我在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澄净而强大的魔能浸染,全身上下乃至灵魂都被侵蚀,这对任何生物都是足以致死的剧毒,但我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苟活了下来,这份坚韧既给了我折磨也给了我凌驾一切之上的魔能适应性,这让我能在魔道之路上,走到不可思议的境地。我的梦想是利用魔道的力量,穷尽一切奥秘。而我理想的恋人,则是能陪伴我在魔道之路上不断前行,与我携手并肩克服一切艰难的男人,白骁,你愿意成为这样的男人吗?” 这一次,白骁没有任何迟疑。 “乐意之至。” 清月的笑容再次绽放出来。 “之后,我会考入红山学院,嗯,虽然我已经有了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但魔道的学习单靠一位老师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数量众多,涉猎广泛的优秀导师,严格缜密的教育体系以及充满活力的竞争环境,才能最大挖掘出魔道士的潜力……所以,白骁,你也来吧,和我一起考入红山学院,学习魔道。” 白骁微微皱起眉头。 加入红山学院当然没问题,他来到南方大陆,最初的目的就是进入红山学院陪伴清月,但学习魔道就…… “是有意义的,虽然我知道你身上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是失传的古老之力,但是请相信我,只有魔道才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力量……你也不希望咱们恋爱的时候,被我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吧?” 白骁试着回忆了一下在圣山冰洞中,亲眼所见的魔道奇迹,终于提起了一丝好奇心。 “好,我听你的。” 清月又说:“然后学院每年都会有一次综合测验,根据结果对同学年的学生进行排名。首席之位不出意料应该是我,那么,只要你拿到次席,咱们就正式交往,怎么样?” “好。” 话音未落,忽然陆珣开口道:“这个条件,不应该只对他一个人有效。你理想的恋人是能与你一道在魔道之路上披荆斩棘的男人,这一点我也可以做到。当然,我们之间没有那份深厚的羁绊和因缘,但你既然决心迎接自己的新生,就不该被过去所严格束缚。我承认羁绊和因缘在感情中的意义,所以我会做得比他更好,他的目标是年级次席,我的目标则是首席。如果我拿到了学年首席,能否请你和我交往?” 陆珣的开口,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 这位陆家的少主,对断数大宗师的关门弟子有兴趣,这并不稀奇,但谁也没料到他的兴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已经无异于是坦率的告白了。 清月却仿佛早有所料。 “可以啊,如果你真能拿到首席,就如你所愿。” 说完,又转过头看向白晓。 “你觉得呢?” 白骁笑了:“简直是锦上添花。” 第9章 首席备胎 新湖酒楼的宗师套房在红山城里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传说。 每年的学院考试期,酒楼的房价都会陡然翻上几倍,其中宗师套房更是屡屡创出天价,其中的象征意义已经远大于实际意义。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新湖酒楼的宗师套房就不够好,相反,在每年都赚取到海量收益之后,新湖酒楼用于住房改造的投入是其他任何同行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新湖的宗师套房是不是值得天价房费,的确是个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红山城里,再没有比它更配得上天价房费的房间了。 “这是卧室,里面有更衣室和卫生间,床垫是从星眠行订制的,内部有个小型魔炉,可以提供轻量魔能浸润,提升睡眠质量,尤其对于备考的考生,意义重大。” “这里是餐台,每日会准时从内部通道送来一日三餐,有特殊需要可以写在卡片上从这里投下去,鉴于你之前没怎么吃过南方大陆的饮食,我推荐你先从灰色平原的乡土菜开始尝试,口味会比较接近。” “这边是魔能室,内部连接到了酒楼安置在湖底的大魔炉,大部分常规魔道修行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也是宗师套房最有价值的部分。不好好利用就亏了哦。” “这里则是书房,书架是直接连接到酒楼的地下大图书馆的,这边可以查阅书目,需要借阅只要在书目上画勾,就会通过内部通道送来。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个人推荐的备考书目在这里。” “好了,主要内容就是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清月迈动着轻快的步伐,行走在宽敞的套房之中,为白骁介绍着这里的一切。 白骁只默默听着,仿佛回到了雪山部落,仿佛清月仍站在雪山的夜空下,为他讲解着璀璨星河的传说故事,教他辨识每一颗星辰的意义。 在白骁眼中,少女的一颦一笑都百媚横生,但最令他痴迷的,永远是清月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模样。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先走一步了,刚刚已经和老师约好,在他的实验室里做最后的备考冲刺。” 告别了清月,白骁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的寂寞之情还不及升起,就被沸腾而起的幸福感所取代。 事情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 顺利地抵达了红山城,顺利地见到了清月,顺利和她做出了恋爱的约定,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在部落里孜孜不倦地备战,仿佛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事情这么简单就有了结果,那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但很快,白骁就冷静下来,现在的结果只是阶段性结果,后面的考验还长着。清月和他定下的恋爱约定,需要他成功考入学院,并拿到至少次席的位置,这在很多人看来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刁难,但白骁却觉得这个难度才刚刚好,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既然要争名次,当然该以首席为目标,次席实在太绵软无力了。虽然首席意味着要和清月本人直接竞争,但是和心爱的人酣畅激战才是雪山男儿的浪漫。 当初白骁之所以对背负诅咒,苟延残喘的清月情有独钟,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那残破身躯下隐藏的无穷潜力,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清月有朝一日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只是没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魔道学院啊……这就需要研究一下了。” 白骁随便找了个软榻坐下,翻出重金买到的考生手册看了起来。 按照手册所述,学院每年的入学考试,大体由三部分构成:魔能测试、理论测试、非人测试。由于报考人数众多,近几年最少也有三万人以上,而白骁则要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竭尽所能备考,学习一种闻所未闻的名为魔道的力量,然后在数以万计的考生中脱颖而出,拿到仅百余张的红山学院录取通知。 难度刚刚好。 —— 与此同时,就在白骁对门的宗师套房里,陆珣手捧着茶杯,目光透过清澈,微微泛着金色的茶水,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身旁,一位身材高挑的蓝衫少年问道:“陆公子,需不需要我通知一下郑煜?他在三教九流的面子还比较广,说不定能……” “能怎样?”陆珣打断了对方的话,“你想做什么?” 戚威说道:“我想探探白骁的底细,无论怎么想此事也太过反常,就算他的确是来自雪山绝境,的确和清月姑娘曾是男女朋友,但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红山城,我还是觉得背后有故事,说不定……” 陆珣笑道:“说不定就和水仙堂有关联了,是不是?” 戚威说道:“未尝不可能,水仙堂的触角遍布东西大陆,这种突然从地平线外绝境杀出来的野人,很可能会惊动到水仙堂,然后两相勾结……” 话没说完,旁边少女就不由扑哧笑出声:“行了,你就别再兜售你的阴谋论了,什么事都牵扯到水仙堂,你就直说自己看不惯他不就行了?” 戚威皱眉道:“孙雯,我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怀疑,就算不是水仙堂,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或者组织,总之一个和文明疆域隔绝了几千年的部落,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大秦的腹地了?就算有清月姑娘给他的身世作背书,但我之前提出的疑点还是没有答案,他的语言文字都有问题……当然,我也不讳言,我的确看不惯他,难道你看得惯?” “当然看不惯了,居然妄图染指陆公子看上的姑娘……”孙雯掩嘴笑道。 陆珣也嗤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妄图染指,人家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妄图染指的人反而是我才对,最后我强行插足,可很是收获了一批女孩子的白眼。”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孙雯试探道:“陆公子,你莫非是想……” “我只是要你们理清基本的事实,不要带着莫名其妙的道德优越感,这件事上我们并不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 少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优越感?” 戚威却听明白了:“意思就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没那么光明正大,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啊?”孙雯还是不明白。 戚威笑道:“简单说,陆公子还是准备出手的。” 陆珣说道:“当然要出手,这样的女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别说她已经失去以前的记忆,和白骁的恋爱关系早已中断,就算他们还在热恋期,我也一样要出手的,这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关乎陆家利益的大事,甚至就连老头子都过问了一下,呵,不可置之不理啊。” 孙雯问道:“那我们要做什么?把白骁赶走?” “怎么赶?”陆珣反问,“栽赃陷害还是强令驱逐?” 孙雯顿时也意识到这好像是个馊主意。 戚威解释道:“栽赃陷害之类都属于阴谋,只有技不如人的时候才有使用价值,但现在陆公子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就没必要用那些下作手段了。” 孙雯这才想起,之前在贵宾休息室的时候,陆珣、清月和白骁曾经定下了一个赌约。只要陆珣能拿到首席之位,清月就会和他交往,另一边,白骁也至少要确保前两名。不过,那怎么看都像是陆珣在死缠烂打,和公平竞争实在没什么关系…… 陆珣说道:“戚威又想太多了,这里面当然没有什么竞争可言。以清月的天赋,除非故意放水,否则年级首席根本是囊中之物,我提出的条件也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但当时那个状况下,我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直接情定终生?也只能死缠烂打一下了,好在那两人也大气得过分,把我当成了热恋期的调剂。但无妨,就算是调剂品也比局外人要强。” 顿了顿,陆珣又说:“事实上,也不必将白骁的优势想得太大,归根结底,清月是不记得他的,就连所谓救命之恩,也是靠着骨头上的刻字才能确认,对于之前的恋爱她并没有感性上的认知,所以才会说自己很遗憾没有爱上白骁。白骁真正的优势,也只有今天那一番精彩的情话,而我呢,来日方长。” 戚威总结道:“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只拥有过去和现在,陆公子却拥有未来。” 陆珣摇摇头:“拥有二字用得重了,之后的事情都还是未知之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也要竭尽全力,这入学考试,我就试着和清月争个第一好了。” “争第一?”孙雯有些惊讶,陆珣刚刚才说过,清月天赋胜于他,年级首席毫无悬念啊…… “那是指学年末的测试,清月的天赋无与伦比,但她真正开始接触魔道的时间还是太短,至少在现在这个节点上,以红山学院的考试机制,我还有机会,而且真要说长远的未来,更是……”说着,陆珣摆了摆手:“好了,接下来我要进行魔能沐浴,你们也回去努力备考吧,这次考试难度前所未有,你们可不要大意了。” —— 离开了宗师套房,戚威和孙雯都不由松了口气。 身为陆家的属臣,他们几乎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侍奉陆珣一生,而这位陆家的少主,性格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平时与两人也向来以友人的方式相处,从未有过刁难和苛责……但越是如此,在他面前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 因为身为西大陆霸主的后人,几乎注定了不可能温文尔雅,陆家血管中流淌的是炽烈如火的霸道血液,从第一代霸主陆昊到现任的陆家家主陆别离,杀伐果断,惊心动魄,所以陆珣的温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孙雯走出房间后,就把肩膀耷拉了下去,说道:“那咱们就先回去备考?” 戚威却说道:“你先回吧,我去找一下郑煜。” “陆公子不是说不要用那些手段吗?” “他可以那么说,咱们做属下的却不能什么都不做,而且我还是觉得那个姓白的身上疑点太多,至少也要探探底细,这种事咱们不方便出面,找郑煜最合适。” —— 新湖酒楼一层茶室,戚威有些不耐烦地一杯接着一杯喝茶,手指在座椅扶手上不断敲打,直到他的耐心逐渐消磨到极限,茶室的门帘才豁地掀开,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肥胖少年的脸。 “戚少,不好意思劳你久候了,我得到你的消息立刻就往这边赶,但之前身在城外,所以……” “不用废话了,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戚威说着,伸手在茶桌上一点,顿时一张惟妙惟肖的人像画就呈现在桌上。 肥胖少年一看就乐了:“那个雪山来的野人?这可算是鼎鼎大名了,半天工夫,就连我这个在城外的人都听说了,据说自称是清月公主的前男友?真的假的啊?” “我叫你来,就是要你确认一下他的来历……虽然清月是给他做了背书,但他身上疑点还是太多,洗不干净的。” 郑煜还是笑个不停:“这是陆少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 “那就妥了,戚少你就等我消息吧。” —— 深夜时分,红山南城的一家小酒馆内仍是人声鼎沸。 南城的南城区一贯鱼龙混杂,是城内低收入群体及外来流浪者的聚集地,在学院考试期更是人满为患,以至于这家向来门可罗雀的酒馆也变得喧闹起来。 身材肥胖的郑煜费劲千辛万苦分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走到角落一张小桌前坐下,沉重的身材压得木椅一阵呻吟。 而郑煜面前,则如同魔术一般出现了一杯清凉的水酒,而后则是从阴影中蠕动出了一个瘦小的人影。 “郑少,深夜找我,有何贵干啊?” 郑煜也不客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用手帕擦拭着汗水,轻声说道:“帮我查个人,就是那个雪山来的蛮子。” “哦,白骁?那可是今日的风云人物哦,想不到才半日时间,就得罪了郑少?”瘦小的人影此时也攀上了座位,破旧的斗篷下面,两只细长的眼睛反射着酒馆里的烛光。 郑煜说道:“少说废话了,他能得罪我什么?是上面的意思。所以你这地头蛇也小心一点。” 被称作地头蛇的瘦小男子微微一愣:“上面?您是指戚少?” 郑煜说道:“没错,戚家少爷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所以你若是做不妥当,我固然逃不了干系,但最倒霉的还是你。” “放心,我们这些蛇鼠之辈晓得厉害,肯定尽心尽力。不过,戚少是想我们怎么查?” 郑煜说道:“戚少没有细说,但怎么查一个外来人,你们应该最熟练不过,用不着我来教吧?” “哈哈,郑少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的看家本事了,放心吧,两日之内,只要他离开新湖酒楼,我就能把他的底细查个明明白白。” “好,就要你这句话。”郑煜点点头,便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离开了酒馆。而瘦小的地头蛇则看着胖子在桌上留下的一枚玉石,嗤嗤一笑。 —— 不多时,酒馆外的狭长巷尾,披着斗篷的瘦小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身旁的青砖,顿时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聚拢过来。 “蛇爷,这么晚召集大伙儿,有要紧事?” 被称为蛇爷的斗篷人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石往半空一抛,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面来活儿了,郑少亲自找的我,传的还是戚少的话。” 一句话,就让这些聚集在南城的蛇鼠之辈认真起来,也没人抱怨什么早晚问题了。 对于这些底层的帮派分子而言,在城中拥有多家百年老号的郑家,已经堪称是天上的人物,家族家资亿万,又时常有魔道士诞生,在红山城里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和他们这些随时可能在阴沟旁暴毙的地头蛇,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而委托郑煜传话的戚家少爷就更是了不得,同样是定居红山城,戚家的庄园却能在北城白山楼外占一席之地,家族势力辐射周边数百里,在白夜城、东篱城都有产业,是不折不扣的顶级世家,南城的帮派分子,就连仰望人家的背影都不配。 蛇爷却又说道:“这就吓到了?醒醒脑子吧,这事怎么可能只是戚家的事,那雪山来的野人入城半日就搅得风风雨雨,最受影响的是谁?当然是陆家。那位大公子可老早就对清月公主志在必得,如今心上人突然多出一个前男友,换了你们,能忍得住?” 提到陆家大少,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那可是一千八百年前率领大军击败了东大陆的圣人皇朝,带来大陆独立的霸主的血裔家族,其后统治延续四百年,在禅让皇权之后,依然是数一数二的豪门。 如果说戚家是高高在上的山巅,陆家则已然身处云端之上。 一人问道:“难道咱们这次,是和陆家人搭上了关系?” 蛇爷冷笑:“想的你美,陆家大少是什么人物,会跟你我搭上关系?就连郑家,他也未必能正眼相看,所以我这次还特意试探了一下郑少,的个活儿确是戚少的意思。” “那……”下面人顿时糊涂了。 “但戚少有这个意思,却是因为陆家人,不然他一个早早就订了婚约的人,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吗?所以咱们做事的时候要想明白,拿的是郑家的钱,奉的是戚家的意,但最终的结果,是要落到陆家身上。” “这,有什么区别吗?” “一群蠢货……”蛇爷不由皱眉摇头,“区别就是,咱们若是本本分分做事,就只能拿到郑家的钱,在戚家人眼里,咱们就是尘埃和垃圾,陆家更是根本看都看不到咱们。可若是咱们胆子大一点,说不定就有机会搏一笔大富贵……郑少出手的确阔绰,这订金就价值几万银元,可若是能让陆家人看到咱们,用上咱们,区区几万银元又算得了什么?我听说……虽然只是传言,几十年前,南城的上上上个蛇爷,就因为一次胆大出格的举动被大人物相中,从此一飞冲天。嘿嘿,那说不定也是咱们南城几百年来最长寿的一个蛇爷了。” 听到首领的这般描绘,一众蛇鼠之辈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大人物赏赐的金银固然是好东西,但再好的东西也要有命花才行,底层帮派推崇及时行乐,就是因为若是行乐不及时,就再也没有机会。 如果能脱离这片苦海,那可是做梦都梦不到的机遇。 “那,老大,我们该怎么做?” 蛇爷说道:“郑少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查那个人的底细,这种活儿咱们接的也不算少,暗中观察他几日,总结下言行举止,再偷一两件随身器用也就能交差了。但老实说,这种人的底细有什么好查的?如果他是身份作假倒也罢了,咱们几个努努力,顺藤摸瓜抓出他的真实身份,那就皆大欢喜,说不定戚家少爷都有单独的打赏,但问题是,万一传闻是真的呢?” “蛇爷,你是说,他来自雪山?” “不大可能吧?那鬼地方真有人类?听说就连野生动物都不敢靠近,是堪比大漩涡的死地啊……” 蛇爷摆摆手:“先不扯这些没用的,事实就是人家在新湖酒楼,众目睽睽之下自称是雪山来人,然后清月大小姐本人,陆家少爷也都认了下来。咱们能推翻这个结论固然是好,万一推翻不了,请问咱们要怎么查此人的底细?跑去雪山里查吗?” 蛇爷说的是笑话,下面人却当然不敢笑出来,否则被他一句话发配去雪山,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 蛇爷嗤笑道:“我刚刚说的道理,那些贵族大少难道不知道?查底细?什么底细,怎么查?当面都认了人家是来自雪山的了,转回头又让我们这些阴沟老鼠去查他的底细,不觉得自相矛盾了点吗?所以这件事要我来看,真去老老实实查他底细,那就太蠢了。” “那该怎么办?” 对于手下人的低级问题,蛇爷冷声说道:“找个机会,做了他。” “啊!?” 一阵骚乱之后,有人试着反驳道:“这不太好吧?他现在多少也算个名人,若是就这么被杀了……那些大人物真的会为此高兴吗?” 又有人附和道:“我听说陆家少爷是光明正大提出了挑战,如果那个姓白的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反而惹恼了他?” 蛇爷嗤笑道:“当然会,贵族做事最好面子,那野人若是死得不明不白,人们一旦议论起来,大少爷们自然会没了面子,发怒是必然的,若是被清月姑娘知道了,那后果更是严重,所以我说做了他,不是要杀人越货,他跟咱们又无冤无仇,何必搞得你死我活?” 手下人听得越发糊涂:“那要怎么做?” “设身处地站在大人物的角度来思考一下吧。”蛇爷拍了拍这个不灵光的手下的肩膀,“倘若你是陆家少爷,你会希望那个跑来抢女人的野人怎么样?” 被问到的壮硕汉子一脸茫然,不知如何作答。旁边一位少女则若有所思:“内心深处当然希望他死,但他死了,就难免会有风言风语牵连到我,而且归根结底我和一个雪山野人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最好是让他颜面扫地,滚出红山城就好……这么说,蛇爷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设计陷害他,逼他走人?” 蛇爷终于认真地笑了:“没错!就是设计陷害四个字。如若不然,那些世家子弟有的是路子去调查一个人的底细,魔道士的手段防不胜防,数不胜数,何必用上咱们这些下九流的人物?说到底,在大人物眼里,咱们就是一坨狗屎,只要把狗屎粘在仇敌身上,就算大功告成了。所以接下来,咱们就要千方百计地缠住那个白骁,缠得久了,那人的底细也就自然暴露出来了。” ”但是,他现在住进新湖酒楼,若是一直不出来,咱们要如何下手啊?” 蛇爷笑道:“放心,他肯定会出来的,而且一定会来南城。” 第10章 啪叽 这一天,白骁一大早就离开了新湖酒楼,一路向城南而去。 虽说退房时间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昨晚他实际上占用的是清月的时间——而以他所付的房费,多离开一秒钟都意味着巨大的损失。但白骁还是走的义无反顾。 两个原因,其一,酒楼的饭菜他实在是吃不习惯。新湖的厨师非常喜欢在有限的几道菜肴中寄托无穷无尽的创意,几乎每一道菜的每一口都能让食客品尝到几种乃至十几种截然不同又完美搭配的美妙风味。 然而这份匠心和灵气,在雪山猎人看来却完全是南方人的小家子。在部落中,只有年长体衰,食量下降的老人才会去追求食物的精美,年轻的猎人都是以食量为傲,吃得多永远比吃得好更值得夸耀,而白骁作为首领之子,天才猎手,食量自然毋庸置疑,也一贯吃得豪气冲天,新湖酒楼那十几盘精致小菜,在他看来更像是给垂死老人的临终关怀。 对于这个问题,酒楼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推荐他去城南的平民饭庄,那里的服务对象多是体力劳动者,食物自然是味重而量大,最适合白骁这种山里来的野人。 其二,清月备考冲刺期暂住的断数实验室就在南城。 很多人都不理解,赫赫有名的天启大宗师,为何要将自己最重要的魔道实验室设置在平民聚集的红山城南,而非魔道士聚居的城东和城北。朱俊燊本人也从未对此做出解释,以至于江湖谣言辈出,有人说大宗师平民出身,所以对平民区情有独钟,也有人说南城人命贱,帮派林立鱼龙混杂,所以大宗师一直都在此做着残酷的人体试验,但这丝毫不妨碍南城的平民将那半球形的建筑当作一座重要的偶像图腾,每时每刻都会有心怀虔诚的平民前往祈愿,期冀自己的子女能够得到魔道之祖的庇佑,获得魔道之力,从此一步登天。而到了红山学院的考试期,实验室外更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白骁一路向南,再次感慨了南方的人口众多,而与此同时,紧跟在白骁身后不远,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在跃跃欲试。 —— “他居然真的出来了!?”来自南城蛇帮的壮硕汉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兽皮野人,然后用更加崇敬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首领蛇爷。 蛇爷冷笑道:“他当然会来,都追着清月从雪山一路走到红山城了,岂有不继续尾随的道理?只要在大宗师的实验室外等着,就肯定能等到他,只不过我也没料到他居然来得这么快……小青,准备好了没有?” 身旁,一位身材纤细的少女,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蛇爷又说道:“不必紧张,这里是南城,是我们的地盘。” 小青又点点头,却依然抖得停不下来。 首领说得没错,这的确没什么可紧张的,她要做的只是迎面走过去,和那个雪山野人擦肩而过,然后再趁势摔倒在地,引发骚乱……就这么简单。 而这也的确是她的拿手绝活,身为蛇帮仅次于首领的高级干部“信子”,她是极少数不靠姿色而占据高位的女人。自幼出身戏团的小青,以最残酷的方式磨练了筋骨,所以看似纤细娇小,却有着匪夷所思的身体柔韧性和掌控力,这份得天独厚的资质让她既能精于暗杀,也能精于碰瓷。 只要一次微不足道的擦肩而过,少女就能立刻模拟出重伤的姿态倒地不起,她甚至还能控制关节自由脱臼。而她虽然是帮派出身,却有着帮派分子中极其罕见的清纯气质,所以一旦引起骚乱,也很容易博得观众的支持。在此之前,她已经成功碰瓷过多位富贵人家,轻而易举就赚到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如今要对付一个本就口碑扑街的雪山野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偏偏越是等那野人走得近了,小青越是身体抖个不停,几乎迈不动脚步,仿佛身体的本能在抗拒命令。 蛇爷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蛇爷,我也不知道,但我……”小青几乎要哭出来。 蛇爷摇摇头:“算了,我亲自上吧。” 说完,蛇爷挺直了脊梁,掀开斗篷露出那略显稚嫩的真面容,霎时间,一个阴沟老鼠般的阴暗角色就充满了阳光,直面相对的蛇帮帮众简直感到一阵窒息,这张脸,实在是让人绝难以将其和下九流的帮派人士联想起来。 在南城,碰瓷的精髓并不是恬不知耻或者死缠烂打,而是博取观众的同情,只要周围的看客们觉得你有理,你便有了理。而看客们的评判标准,最朴素的一条就是看脸。 长得好看,精神气质上佳的人,天然就容易引起看客的同情。反过来,一个形貌猥琐,衣衫脏烂的泼皮跑去碰瓷,再当街打滚,只会被倒了胃口的看客们冲上来猛踩。而这也是小青先前的碰瓷能无往不利的原因,人们只要看到那张梨花带雨的俏丽脸蛋,就仿佛看到了世间的真理和正义。 而蛇帮的领袖,在掀开斗篷后,赫然也有着真理和正义的外表。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正处在少年和青年的分界线上,身材中等略显瘦弱,书卷气十足,五官清秀。虽是男子,却有些我见犹怜的柔美气质,与那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蛇爷,简直是光与暗的两个极端! 文秀的年轻人迎面走向白骁,手中则翻着一本《魔道导论》细细品读,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口中念念有词。 在红山城,这样的年轻人如今是最常见不过,在考试期涌入城中的几万名考生,大部分都是这般作态! “厉害!” 小青在不远处看着,目光不由一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小青身为碰瓷界的专家,一眼就看出自家老大也绝对是此道好手,这完美无瑕的扮装姑且不论,单从他的走位就能窥见其功力之深厚。 他和白骁虽然相向而行,平行距离却留了一个人的间隔,看起来毫不相关。但继续走下去,白骁会在五步之后,为了避让路边的摊贩向内跨步,恰好在这个时候,蛇爷只要稍稍向前赶上半步,就会迎面相撞。 不多时,两人相遇。 砰!好一声闷响。 下一刻,手捧书卷,一副考生模样的蛇爷一声惨叫,如同被顽童大力推倒的雪人,崩塌般的倒了下去。 不远处围观的小青简直目瞪口呆。 这演技,简直华丽到炫目了!虽然那一声惨叫表现得看似浮夸,但配合碰撞者的巨大体格差,以及蛇爷表现出的书生气质,这浮夸的表演却又恰到好处!只会让看客们第一时间涌起对蛇爷的巨大同情,以及对野人的反感和鄙夷!比起真实感,在这个场合下,显然戏剧感的重要性更胜一筹! “想不到老大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小青由衷地赞叹起来,直到身旁的壮汉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该咱们上了啊。” “嗯……”小青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去,准备扮演受害者家属的角色,向雪山野人索要天价赔偿。 身边壮汉当先一步冲了过去,拦在白骁面前,疾声厉色道:“站住,撞伤了人还想走!?” 白骁当即停住脚步,看了眼面前这满脸凶相,敌意满满的南方壮汉,又看了看那刚刚一头撞来,然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书生……只感觉这两人很有点像是雪山上那些周期性群体自杀的旅鼠。 这也不稀奇。 这南方人口众多,又有发达的生殖繁衍文化,所以照常理说,其人口必然会呈现爆炸式增长,而南方大陆的资源再怎么丰饶也不可能承载无限的人口,所以就必然存在着削减人口的方法。 现在看来,这方法似乎就是集体自杀咯?南方大陆流行自杀文化,这倒是能解释得通,但……白骁倒不关心南方人的死活,他们全死干净也无所谓,但清月到了南方,可别学了这种歪风邪气才好。 另一边,小青也连忙趁此机会抱住了蛇爷,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开始扮演考生亲友的角色。 至于蛇爷本人,则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喷出一点血沫,呼吸急促却微弱,声音也细不可闻,宛如奄奄一息的垂死重伤患。 小青心里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了,这老大也太多才多艺了吧!平时人们只知道这一代蛇爷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但他具体如何厉害,却少有人亲历过,如今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就连碰瓷,都碰得这么华丽,这么逼真!以至于小青这个碰瓷专家都大为感动。 直到她伸手在蛇爷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提示他可以叫的再惨烈一点的时候,才发现蛇爷的骨头……好像是真的断了。 小青整颗心都颤抖了一下,老大,你这演戏也演得太拼了吧!?就连我这自幼在戏团易筋锻骨的,也只敢玩玩脱臼,你居然不惜自断琵琶骨?问题是你演得这么浮夸,已经超出了观众的接受范围了啊! 好在身为专业人士,少女的应变急智也堪称过人,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哥,早跟你说受了伤就不要出门散步,你偏不听,这下伤势加重,你要怎么应考啊……” 少女哭声一起,配上那清纯动人的脸蛋,立刻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极大同情,再反衬一下白骁那兽皮与古铜皮肤的异族造型,这份同情就又染上了同仇敌忾的色彩。 无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到白骁身上。 高大的蛇帮汉子得到少女的提示,也顿感恍然,咬牙切齿道:“我兄弟为了备考,这几年在家里呕心沥血,现在伤成这样,你今天不赔个十万八万,休想离开!” 小青在旁边听得简直气血上脑! 你这猪头是特么仇家派来拆台的吧!?我辛辛苦苦挤眼泪摆身段,打造的大好局面,让你一句话就给沦为了碰瓷诈骗现场! 眼看周围群众已经有人开始心生狐疑,小青当机立断,用力抱住蛇爷,放声哭道:“大哥,咱们不要他的钱!二哥在家中苦读,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而是为了实现父亲留下的魔道梦想!他自知天赋欠佳,一直比别人努力十倍百倍,这番心血用多少钱都弥补不来啊!” 蛇爷被少女用力一抱,当场就吐出黑血,双眼翻白。小青只感慨首领演技惊人,感染力超强,一边将他抱得更紧,哭得更狠。 这一番哭诉,再次逆转了舆论,红山南城的居民大多心思纯朴,最容易被这种奋斗励志的故事所感动,虽然那个高高壮壮的汉子表现可疑,但那个姑娘却太令人怜惜了。 “太可恨了,居然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毁人前程!” “抓住这个野人!” “我们红山人决不允许有人当街恃强凌弱!” 眼看周围的看客们就要群起而攻,白骁也浑然不以为意,因为雪山上的白毛旅鼠们自杀的时候也一向成群结队,没什么稀奇……但他现在赶时间,却没工夫和这些旅鼠纠缠。 回忆着白无涯在临行前的教导,白骁于是说道:“不如我赔你些钱吧。” 白骁这番话简直让蛇帮的壮汉心花怒放,但小青却咬着牙说道:“我说了我们不要钱!” 话音未落,就见白骁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湛蓝的方形玉石。 小青定睛一看,险些气息走岔打出嗝来。 这不是海璟玉么!?只出现在海洋深处的珍贵矿石,三十年前在白夜城的一场拍卖会上,一块完美的玉石被东篱城的富豪拍出了一套海景房的天价,所以才有海璟玉之称……眼前这枚玉石品相称不上完美,切割的方式简单粗暴,但瑕不掩瑜,依然是至少价值大几万银元的宝物。 郑家少爷的阔绰订金,也不过是两三万银元的玉石罢了。 但想起首领蛇爷说过的话,小青立刻提醒自己,这次任务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如果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那就能从此脱离泥淖一飞冲天!过上真正干净的上等人的生活,而那是单凭几万银元换不到的! “少在我们面前炫耀你的臭钱!我们家从爷爷那一代开始就在追求一个梦想……为此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你现在居然妄图用金钱玷污我们的梦想!” 白骁听这南方少女说得真诚,便又拿出一枚黄色的玉石放到她面前。 小青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了,纤细白嫩的手臂不由更加用力勒住了蛇爷的胸口。 “我,我二哥若是成功进入红山学院,哪怕是次一级的学院,成为优秀的魔道士,这区区玉石,根本不放在眼里!” 白骁也不多话,在她面前摆下了一颗红色的心形玉石。 按照白无涯所说,如果在南方大陆遇到了不知该如何处理的问题,那就直接撒钱,如果没有用,那就撒更多的钱。 这一次,小青完全说不出话,只下意识将手臂勒得越来越紧,以至于她甚至感受不到首领的心跳。 看着眼前的三色玉石,小青脑海中杂念丛生,什么大人物,什么一飞冲天……都不如这三块价值连城的玉石更为光辉夺目!而就在此时,白骁又默默放下了一块金条。 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青只觉得什么郑家、戚家都如过眼云烟。 “蛇爷,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蛇爷?蛇爷!” 第11章 人性最美白无涯 红山城南一向是本地中下阶级和大量外来人口的汇聚地,人口稠密,鱼龙混杂。根据上一年市政厅发布的统计数据,城南三区的流动人口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而在城墙以外更是有数倍于此的外来人。 这种复杂的环境下,自然会滋生出众多帮派,其中蛇帮就是南城的佼佼者,影响范围甚至能辐射到红山城贵族聚集的东区和北区,历任帮派领袖都会继承蛇爷的称号,同时继承与上层贵族的隐秘私交,处理一些大人物们不愿亲自出手处理的脏活。 凭着这份影响和交际网络,历任蛇爷都拥有着令人瞠目的富贵和权势,很多人甚至认为,南城蛇爷的影响力,完全堪比那些城东的一些贵族世家。 只有一个问题:蛇爷的生命周期实在太短了。 蛇帮建立七十年来,已经更换了超过40任蛇爷,其中任职时间最长的也没超过3年!他们大部分都死于各种不可说的意外,第17任蛇爷在浴室里滑倒被浴帘线勒死,第18任蛇爷路过工地时被高空坠物砸成饼子,第21任蛇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奶奶踢断门牙而死……相较而言,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已经属于最小儿科的死法,在蛇爷死亡大全中属于很没面子的了。 而看着眼前这个草草堆砌的坟包,少女小青心道:老大,自从你1年前接任成为蛇爷,就一直在开拓进取,野心勃勃,你想要走得比前人更远,想要脱离城南的泥淖一飞冲天,成为历任蛇爷中最传奇的一位,而现在,至少你的死法算拿去跟所有前任们相比,已经毫不逊色了! 堂堂蛇帮首领,在碰瓷的时候被人当场撞死——蛇帮唯一指定死因——这也算是稀世奇闻了,而作为蛇爷的亲信下属,当年被他亲自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信子”,如今的新任蛇爷,小青的想法也很简单…… 转过头,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高大汉子,少女说道。 “阿强,和我一起去找那位白公子。” 高大的汉子顿时兴致勃勃:“要去报仇雪恨?带多少人?” “……”小青沉着脸,上下打量了几番这个跟着前任蛇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粗壮“信子”,确定此人如此建议,并不是为了促成历任蛇爷猝死之最,而是纯粹出于脑残,才终于叹了口气。 “报仇雪恨,找一个随手就能抛出几十万银元的人报仇雪恨?你脑子坏了?现在当然是找人家道歉了!” —— 与此同时,南城断数实验室外,已经人山人海,白骁虽然是大清早就出了门,但赶到的时候却已经被堵到了三条街以外。 放眼望去,半球形的实验室外,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上千人,面向实验室跪拜在地,不断叩头祈祷。一道半透明的水幕将这些人和实验室隔绝开来。 由实验室向外辐射,几条尚算宽敞的街道已经被形形色色的帐篷、席铺挤得满满当当,成千上万的流动人口在此暂时定居下来,围绕着那半球形的实验室,形成了一片宛如难民区的聚居地。 这些人最早甚至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占据了实验室外少数几个最有利的位置,后来的人只能逐步向外扩散,直至今日,辐射范围甚至远到了三个街区以外。 他们大部分都是来为自家儿女祈求好运的考生家庭。 断数大宗师担任红山学院院长超过三十年,他的实验室建成也足有二十五年。早在二十五年前,有人为了祈求好运,在学院考试前赶到断数实验室外日夜祈祷。那人的考试结果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超常发挥,考入了红山学院,也有人说他虽然没考入红山,却靠着优秀的成绩拿到了清城汇文书院的录取通知,当然还有人说他的日夜祈祷并没什么卵用,纯粹是给市政管理添堵……但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了前者,相信在考试前赶到大宗师本人的实验室前祈祷,就能拿到超常的成绩。 这份迷信发展了二十五年,已经成为红山城的传统文化,每年考试期聚集在实验室外的人数都屡创新高,今年更是逼近万人。近万人聚集在几块狭小的街区,和本地住民一道生活,便构成了一副五色斑斓的诡异画卷。 一位体态略显佝偻的中年女子,站在几块粗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前,一脸怨恨地骂道:“怎么还是点不亮?!隔壁黄家的孩子都能连续点亮七盏灯,怎么你连一盏都点不亮!?再有两天就要考试了,你连样子还指望考出什么成绩?我跟你爹为了供你来这里考试,节衣缩食,吃了多少苦?你这窝囊样子,对得起我们吗?” 一个手捧着一盏小提灯的少年,抽泣道:“是孩儿不孝……” 然而无论他怎么哭泣,怎么涨红了脸对着那盏提灯用力,灯泡始终黯然无光。 “没用的东西!”中年女子一耳光就扇了过去,而后便掩面哭泣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 诸如此类的画面,放眼望去比比皆是,白骁看了一阵,只觉得眼界大开,原来南方人和雪山也没有本质不同,类似的画面,他在部落也见识过很多次,只不过在部落的时候,那些愤怒的母亲多半是对自家的孩子抱怨:“你连人家白骁当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岂不是证明你俩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也不是我和他的骨肉!?你,你这么窝囊,对得起我那几晚的辛苦吗?” “!???” …… 与此同时,身材高大的雪山少年站在路旁,又何尝不是一道风景?很快就有一个身穿锦袍的富家翁走来问道:“小伙子,你也是来祈福的?听我句劝,算了吧,我在这儿住了快四十年,就没听说过有谁是靠着祈福考进学院的。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些日子跑来祈福的人足有成千上万,再多的福气,又禁得起几个人分?有这工夫,不如老老实实回去读书。” “我不是来祈福的。” 老人眉毛一扬:“哦?那你莫非……是想见识一下清月小姑娘?那更要听我句劝,算了吧,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宗师弟子,怎么可能出来见凡人?” “我是她前男友。” “呵呵,你是她现男友也不行。”老人冷笑,“你以为只有你想得到这一招?这几天,她未婚夫,她干爹,她亲娘,还有她的私生子可谓是接踵而至啊……写成族谱能有半米厚了!但任凭这帮人在外面哭干了嗓子,磕穿了脑门,里面也听不见一丝一毫,那水幕隔绝内外,外面就算天崩地裂也影响不到里面,毕竟人家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省亲的。小伙子你还是省省吧。” 说完,老人就摆摆手,摇摆着离去。 白骁顿时默然,看着远处那道淡淡的水幕护壁,不由皱起眉头,盘算着该怎么越过这道屏障,见到清月。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白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转过头去,白骁看到一位穿着兜帽斗篷的娇小少女,兜帽被她摘了下来,露出清秀俏丽的五官,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迎着上午的阳光,显得皮肤格外白皙可爱。只是在她肩膀部位绣着的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为少女的笑容添了几分诡异。 白骁动了动鼻子,闻出了熟悉的味道,继而认出了这是清晨时候跑来自杀的旅鼠妹妹。然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绿色的玉石向旁边丢了过去。 小青下意识地拧身探头,一步小跳,伸手接住半空中的玉石,如同训练有素的宠物犬……回过神的时候,少女不由满脸羞红,但攥着玉石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了。 太富了,这个野人实在太富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随手抛出来的宝石价值多少啊?!在南城的夜间小巷,这块宝石足够让上百人杀得血流成河了啊! 他平时就是这么胡乱花钱的嘛?对着一个陌生人就几十万银元几十万银元的打赏? 这么挥霍下去,就算他家里有矿山也早晚要被败光家业啊! 再想到此人早在昨天上午就赶到了红山城,这一日来不知道他胡乱挥霍了多少钱……少女就不由一阵心痛。 不行,白骁这个朋友,我们蛇帮是交定了! 下定决心后,小青面色沉肃下来,说道:“白公子,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来敲诈勒索的。” 白骁闻言一愣,捏在手里的又一块玉石,就不知道该不该丢出去。 小青紧盯着他手上那价值更为高昂的血钻,咬着牙将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念了下去:“之前的事情,全都是我们的错,在此,我代表蛇帮,诚恳地向你表达歉意,希望白公子能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完,小青更是恨不得流着血泪,颤抖着双手,捧出了一只精美的木盒,打开盒盖,露出三色玉石和一根金条。 “这是公子先前所赐,现在原样奉还。” 白骁见状也是一惊,这跟白无涯说的不一样啊,撒出去的钱,还有退回来的道理?!这南方人有点不正宗吧!? 但转念又一想,白无涯好像也提过,南方人贪财,却有例外。当时的对话是这样…… “虽然大部分时候,我在南方大陆都是花钱砸女人,但也有一些慧眼如炬的女人,能够看到我的人性之美……” “等等,你有人性之美?” “重点在人字后面。”白无涯解释道,“总之,在她们身上,我非但不用花钱,反而能赚钱。一般来说,不贪财的女人,多半就是贪图你的人性之美,你是我的儿子,这人性之美的雄浑壮硕是不必多说了,到了南方大陆,一定有无限宽广的施展空间。所以你也实在没必要执着于清月一人,她再怎么貌若天仙,身上可以用来……” 虽然之后的对话,被白骁用骨矛给刺得戛然而止,但白无涯要强调的结论,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不贪财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要贪图他的人性之美。 白骁顿时皱起眉头:“我对你没有兴趣,你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小青当场就想吐血了。 白野人,你到底会不会聊天?! 但甭管人家会不会聊天,小青都只能咬着牙把天聊下去。 毕竟,比起价值近百万银元的玉石,小青更在意的是那只储量仿佛无穷无尽的玉石口袋! 只要和此人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区区几块玉石又算得了什么?作为前期投资,根本不值一提! “白公子,我们道歉是发自真心的,绝对没有别的念头……而且,我看你眼下正遇到难题,或许我们能帮上忙。比如,你想见清月小姐?” 白骁不由扬起眉毛:“你们要帮我见清月?” 小青顿时笑道:“当然!” “那太好了,正好需要人帮忙。”白骁走上前去,拍了拍小青的肩膀,让娇小的少女感到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开始酥软。 然后白骁又伸手指了下远处的半球形实验室。 “待会儿我会试着从正面突破那层水幕护壁……” 话没说完,小青就不可思议地打断道:“你要打破水幕!?” 白骁叹息道:“没办法,虽然也可以从天上空降,或者地下挖掘地道,但考虑到这附近的地理条件,还是正面突破来得稳妥。放心吧,在作战计划方面,我是不会出错的。” 小青咬牙切齿:“好一个不会出错!在红山城内,正面冲击断数大宗师的实验室,白公子你真是个天才!” “嗯,多谢。”白骁笑了笑,又丢去一只金条。 小青下意识接住,然后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打断。 “白公子,此事万万不可!那实验室是整个大秦皇朝都屈指可数的要害之地,里面不单单有天启大宗师本人,还关联到红山议会、秦皇金兵、天启联盟等等,牵一发,动天地啊!你就算再怎么身怀神通也是死路一条!何况,退一万步讲,清月姑娘本人,难道希望你那样冲过去见她?” 白骁问道:“那么严重?” 看来在南方大陆,还是有很多事和雪山不同啊。 在雪山部落,再怎么要害的地方也不至于牵一发而动天地。至少白骁印象里,理论上应该被列为禁地之一的首领帐篷,就经常遭到很多部落女子的夜间突袭,结果她们非但没有被当场格杀,反而常常是满脸红潮,一身满足地在第二天蹒跚而去。再然后遭到蓝爷斥骂的也只是白无涯本人…… 小青见白骁止住了冲动,总算松了口气,说道:“白公子,你若是真想见清月姑娘,我们的确可以帮忙,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已经让人在白象酒肆设好酒宴,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第12章 一杯辣酒 红山南城,白象酒肆。 平日里总是人满为患,深受帮派分子好评的酒肆如今却早早在门外挂上一枚毒蛇吐信的招牌,上书歇业二字。路过的三教九流人士则多是露出敬畏目光后,远远避开。 酒肆内,小青坐在居中的大圆桌前,诚意十足地说道:“白公子,这焚心醉是此间酒肆老板最得意的陈年佳酿,虽然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的百年珍藏,但在我们南城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了,小妹先干为敬。” 娇小的少女捧起一只比她的小脑袋还要硕大的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脸上瞬间浮现起娇媚的酡红。 另一边,白骁也端起酒杯,将所谓焚心醉轻描淡写地喝完,顿时皱起眉头。 这南方人是有病吧?自己喝美酒,然后请客人喝白水?嘴上说道歉,这好像跟挑衅也没什么区别啊…… 好在白骁本人也不嗜酒,或者准确来说,在他印象中,从小到大几乎就是滴酒未沾,所以小青以白水招待他,他也不以为意。 先吃为敬。 白骁伸手从前面盘中抓起一块油光泽泽的大猪肘,侧过头,一口咬下。 小青在对面看得嘴角一阵抽搐,感觉自己的食欲简直遭到了致死打击。 明明她也是一大早就没吃饭忙碌到现在啊。 然而片刻后,当白骁放下那雪白无暇的骨头,并将碎骨在盘中整齐码放完毕时,小青才发现,虽然吃相豪爽,白骁脸上却没有沾到丝毫的油腻,就连手上的油也很快就用眼前的餐巾擦拭干净……如果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他竟是出乎意料的文明雅致。 不过,当白骁将他的文明雅致重复了20次,整张餐桌都只剩下空盘空碗的时候,小青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文明什么叫野蛮了…… “白公子真是……” 小青沉吟好久,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好微笑就好。 白骁则暗中感慨。很久以前,他就像部落其他战士一样,进食的时候吃的满身血腥并以此为荣,是因为清月不喜欢,他才将吃法逐步进化。如今清月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但她对白骁的影响却又无比鲜明。 想起清月,白骁感觉胃口变得更好了些,便招呼道:“再来一桌。” 小青嘴角不由再次抽搐,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加菜是以桌为单位的……这一桌酒菜,是她为了展示诚意点的10人份的分量啊。 “白公子真是好食量,那咱们就边吃边说吧……白公子想要见清月姑娘,靠正面硬闯是行不通的,那是整个大秦皇朝都屈指可数的禁地,只有得到许可的人才能出入,内部防御体系也近乎完美无瑕。但破绽终归还是存在的,再怎么高高在上的存在,也要依托底层的才能运营维持。那座实验室除了大宗师和多位资深魔道大师以外,还有大量的底层魔道士甚至普通人,是他们承担着各种杂务,才能让大人物们专心自己的研究。而我们蛇帮,有办法联系到这些底层,为白公子打开一条通道。” 白骁只闷头吃喝,并没有回应。 小青说道:“当然,事情并不是张冠李戴一下那么简单,实验室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有严格的身份认证,想要找到破绽混入其中,就连东大陆的水仙堂都未必做得到……但恰好,我们蛇帮作为地头蛇,掌握了一个可供利用的破绽。” 然而白骁仍是闷头吃喝,仿佛全然不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 小青心中逐渐焦急,按照她事前的猜测,这颗诱饵的分量应该足够重了呀,如果传闻不错,这个野人可是为了清月,从大雪山一路追过来的,现在能有见面的机会,他还要错过不成? 还是说他不相信蛇帮有渗透断数实验室的本事?这怀疑也在所难免,但如何混入实验室,是这次谈判的重中之重,总不能要她现在就说出来吧?那还怎么待价而沽?可是…… 在小青心情纠结的时候,白骁已经吃完了第二桌酒菜,勉强填饱了肚子。 而吃完饭,就可以谈正事了。 白骁于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咱们之间有任何信赖关系吗?你说断数实验室是大秦皇朝首屈一指的禁地,那么如果你们有心陷害,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将我陷入绝境?” 小青眼皮不由一跳,这野人……好像没预期地那么傻啊,一开口就戳中了要害。 “白公子说得没错,潜入断数实验室,事关重大,甚至是生死攸关,以我们目前的交情,白公子怀疑我们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我的诚意也是发自真心的,所以,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白公子更加信任我们,请直言无妨,我非常愿意和白公子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说话间,小青忽然又喝了一杯焚心醉,顿时一阵火焰般的热意涌上心头,又扩散至周身,让她的眼神变得妩媚娇嫩,身躯也柔软地似是水一般。顷刻间,一枚娇小、略显生涩的果实就熟透了。 早在她幼年锤炼筋骨的时候,戏团的前辈就教授过她身为女人应该掌握的武器,只不过其后数年,她始终没有机会用到——单靠她那一身精湛的武艺,已经足够成为一名优秀的信子。 但小青也从来没有无谓的矜持,没有用到,并不意味着永远都不用,只不过以前并没有让她感到值得一用的机会……而现在,面对白骁这样身家深不见底的贵客,小青愿意用上这宝贵的武器。 白骁在桌对面看着,鼻子不由皱了一下。 这股味道……他很熟悉,毕竟有白无涯那样的父亲,对于人类发情的味道,不可能不熟悉。 所以白骁不得不认真地说道:“你如果以为男女双方交配过,就能互相信任,那就太天真了。世上有一种男人,无耻无信,脑中只有原始的交配本能,对这种人,多一份信任都是在自欺欺人。” 白骁记得很清楚,白无涯曾经夸口他在南方大陆,和三位数的女人上过床。然而白骁同样也记得清楚,当年白无涯从南方归来,突然出现在白骁眼前的时候,那三位数的女人,一个也没有跟着他回来! 那是一头真正的种马,只求一夕之欢,枉顾天长地久。若是有女人信了他的邪,那可真是一辈子的噩梦。 “而很不幸的是,我身上就流淌着这样的血脉。” 另一边,小青目瞪口呆,手中酒杯捧在身前,一半的美酒都直接流到了衣裙上。 白野人,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稍微按照正常人的套路出一次牌!?我在很认真地色诱你,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施展色诱,你这样很打击人啊! 然而接下来,白骁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仿佛刺穿人的面具,也刺穿了人的内心。 “在我看来,你对爱情和理想,在内心深处仍存在一丝梦想,梦想着一切都能完美无暇,比如遇到一位信你爱你,珍视你胜过一切的男人。梦想着残酷的现实能有朝一日烟消云散。当然,这份梦想仅仅只是梦想,在理性和现实的压制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因为一次残酷的决断而永远消失,你也丝毫不介意亲手斩断自己的梦想。但是,梦想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因为就算再离奇再荒唐,也有成真的那一刻。而为了实现那个梦想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说完,白骁就想起清月。 刚刚那番话,正是清月的人生,她自幼背负诅咒,理论上根本活不过10岁,而且还会给周围人带来大不幸,这样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个错误,过程则伴随着极大的折磨,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而以当时的见识,哪怕聪慧如清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彻底化解诅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几次续命也都是出乎意外,例如白骁发现自己的血液可以压制她的诅咒,例如蓝爷也曾经意外在一本古籍中找到可以驱逐诅咒的草药……但这种意外当然不可能持久,所以清月是将每一天都视为人生的最后一天来度过的。即便如此,她仍没有放弃希望,仍然在心底描绘着无限美好的画卷。 有朝一日,她将化解诅咒,离开雪山,前往一个温暖而文明的地方去研究她自幼所钟爱的星空。 那个梦想在所有人看来都纯属无稽之谈,但最终清月真的化解了诅咒,来到南方大陆,成为了魔道公主。 所以白骁最见不得践踏梦想的行径,例如现在的小青,虽然媚意欲滴,眼神深处却泛着一丝寒意,仿佛要随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放弃自己的梦。 白骁说完,就不再理会小青。 少女则沉默许久,轻轻笑道:“是了,是我想得岔了,你的心上人是公主一般的清月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蒲柳之姿……不过,谢谢你对我说那些话。” 说着,小青若无其事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自嘲道:“酒喝急了,眼泪都给辣出来了。” 白骁有些狐疑地看着那几乎都泼在小腹和两腿间的酒水,心道这究竟是哪里辣到了…… 但接下来,小青却直接将她的底牌翻了出来。 “三年前,有个在断数实验室内任职的魔道士,意外造成了重大事故,导致他本人魔器被毁,还被开革出门。在他落魄的时候,是蛇帮拉了他一把,这份人情之后又被我们培育了三代,如果要拿来用的话,可以换他出一次死力,而帮人潜入实验室,正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之一。具体的细节白公子未必有兴趣听,所以我只说个大概,当初的事故别有隐情,他是纯粹的受害者,所以一直对实验室心存怨恨,同时那场意外也让他掌握了实验室认证系统的一个破绽,这些年来他一直拿着这个秘密待价而沽,东大陆的水仙堂找过他,白夜城的皇家密探找过他……但只要蛇帮开口,他一定会优先我们蛇帮!” 第13章 我吴凡就是死外边,从这里…… “你脑子进水了!?这么重要的秘密,指望我会告诉你?先回去丰个胸再来吧小丫头!” 满身酒臭的肥胖中年,一边挖着鼻屎,一边肆无忌惮地向新任的蛇帮首领抛去鄙夷的目光。 小青当场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将此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三年前,蛇帮向此人伸出援手的,还是上上任的蛇爷……而以蛇爷这个职业一贯的短命,又怎么可能制定什么长线计划,如果能换他效力,早就让他动起来了! 实在是此人的无耻和惫懒已经突破天际,就连水仙堂和皇家密探的诸多能人都满足不了他的狮子大开口,这才让蛇帮的所谓长线人情一养就是三年! 好在,小青敢带着白骁来找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坦白说吧,吴凡,你那个秘密并不是真心想卖吧?一年前水仙堂的开价绝对不少了,你还是一口回绝掉了,甚至被人家拿刀子抵着脖子也不肯说……” 吴凡挪动了一下肚皮,冷笑道:“是,之后是你们蛇帮的人出手,我才没被水仙堂抓去严刑拷问。但水仙堂付出那么大代价都没把秘密从我这里翘出去,你们蛇帮想靠着这点小恩小惠?做梦去吧!” 小青说道:“光是救命之恩也有三次了吧?” “我这烂命,再救100次也别想换到那个秘密。想知道怎么混进断数实验室,先拿个一千万银元出来再说。” 白骁在后面听到此处,不由打断:“一千万就行了?那……” 小青听得两腿发软,一千万,就?白野人,不对,白老爷,麻烦你以后说话的时候照顾一下我们底层人民的感受好吗! 之后,少女强撑身体,伸手挡住了白骁。 “白公子,就算你真拿一千万银元给他,他到时候也会当场毁诺,这个人就是这么卑鄙无耻。” 吴凡听了,直接把手里的酒瓶丢了过来:“嫌我卑鄙无耻就滚啊!或者干脆杀了我啊!老子求着你们救我啦?听好了,想要知道那个秘密,就……” 小青打断道:“不用扯谎了,我很清楚用多少钱也买不到那个秘密,因为你要的不是钱,是公道。当年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怀,陷害你的人依然身居高位,而你明明拥有更胜一筹的才华,现在却只能像个烂人一样终日买醉!” 吴凡听了,扑哧一笑:“当年皇家密探的调查结果你们也听到了啊?没错,比起钱我的确更想要公道,但你们给得了吗?陷害我的那个混蛋去年已经死于魔器暴走,尸骨无存,你们打算怎么给我公道啊?此外,当年陷害我的虽然是同事,但枉顾事实将我开革出去的则是大宗师朱俊燊,有本事你们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给我,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摸进他的实验室,哈哈!” 听了这番话,小青顿时备感棘手,这死胖子真是比预料地还要恶心,事情也比预期要复杂,她的几张底牌,好像都有些不好用了……果然,能让水仙堂和皇家密探都铩羽而归的胖子,真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 但来之前已经向白骁夸下海口,这个时候又怎能退缩? “你要的公道,你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给得了你,但除了公道,你的人生还应该有其他的追求吧?比如她?” 说话间,小青又从蛇袍中取出一副肖像画,画明显是出自高明的匠人手笔,虽然用的一般纸张颜料,却将一位温柔的女子笑颜惟妙惟肖地绘制了出来。 “她是……” 还没等小青说出此人来历,吴凡就敦敦敦喝了半瓶烂酒,打着酒嗝说道:“我前妻,我被开革以后她就带着孩子跟了她的老同学,一个远比我更有前途的魔道士,现在日子过得快活无边,完全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你们要帮我杀了她吗?” “……”本打算安排两人见面重温旧情的小青,顿时骨鲠在喉。 过了好久,小青痛下决心:“虽然杀人是有点难,但……” 话音未落,吴凡就又把酒瓶摔了过来。 “你们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妈的老子当年穷学生一个的时候,她对我不离不弃,还跟我生了孩子,等我沦为废人她才为了孩子离开我!现在我每周撸·管的时候都是看着我们当年的合影撸的,你要我以后对着尸体撸吗!?” 小青被喷的狗血淋头,娇小的胸腔内更是气血翻涌,随时可能七窍喷血而亡。 但她终归还是以强大的耐力忍住了,笑道:“我们可以安排专人保护她……” “保护个屁,她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当年每周末都要喝着补剂跟她恩爱,现在只能用肥手自撸,她过得再好,跟我有半根**的关系!?” 小青不断深呼吸,调整气血不至于脱体而出,并压制自己跳楼自杀的冲动。 然后温和地笑道:“或许,我们也能安排你们再见一次面,作一次深入的交流?” “让我能亲自体会一下她的老同学的形状么?你们恶不恶心啊!” “姓吴的你……” 就在小青终于忍不住要爆发出来的时候,忽然耳边一道疾风刮过,刮得她脸颊微痛。眼前也是一花,定睛再看时,只见一支洁白无瑕的骨矛,已经刺入了吴凡的胸口。 白骁面无表情地持着骨矛,任由汩汩血泉从创口处迅速流淌出来,浸湿了地下室的泥土。 吴凡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贯穿伤,伸出肥硕的手掌攥住骨矛,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推一座高山。片刻后,他抬起头又死命盯着白骁,只觉得难以置信。 为什么? 白骁却仿佛读懂了对方的视线,说道:“不是你要求的吗?从一进屋就听到你在喊着想快点去死。” 吴凡咳嗽一声,一股黑血从嘴里涌了出来,而后颤声道:“我,没喊过。” “只是没用嘴巴喊,但你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寻死者的味道。” 这个时候,小青也终于从气血逆行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顾不得擦拭血泪,尖声问道:“这东西你也能闻得出来!?” “能啊,比如你刚刚就散发出来一点点,不过还在合理的冲动范围内,而这个人已经像是要跪在地上求我杀他一样,所以我就顺手帮个忙……”说着,白骁手腕一翻,将骨矛撤了回来,但尖端的倒刺上,却扯了一团漆黑的血肉。 那团血肉一经离体,就散发出令人目眩的恶臭,并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白骁见状也是一惊,骨矛在空中挥动两下,将那团血肉分割成了四份,才让惨叫声停止下来。 “这是什么?” 白骁用矛尖挑起一个碎片,端详了许久,看起来像是腐化的血肉,但即便别切割破坏了,仍在矛尖上微微收缩,仿佛仍具备活性,而每一次收缩都会释放出惊人的恶臭。 理论上,按照一般的人体构造,他刺中的应该是心脏……所以,南方人的心脏都是拿来储存粪水的么? “呵呵,那就是,你们想要的秘密。” 此时,吴凡被刺穿要害,却回光返照似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居然是你破解了这个秘密,水仙堂、皇家密探,这群人加起来,还不如你,一个雪山来的蛮子……” 说完,吴凡目光转向茫然无措的蛇帮首领,说道:“便宜你了,就让你也听完吧……那东西是我的魔器,3年前的实验,意外造成了一批混沌乱数,我的魔器就在那个时候被污染,获得了独立的意识,开始不断侵蚀我的肉身和灵魂,我瞒着所有人逃出实验室,却陷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它活着就是折磨,我想死,却总是被它拦着……” 小青不由问道:“为什么不和别人说?” “说了,他们就有谁会给我个痛快吗?被混沌乱数污染而独立的魔器,与原宿主相争而共存,这样的标本用多少钱都买不到,我之后只会躺在解剖室里当一辈子的活死人……嘿嘿,魔道士可比你们这些三教九流,还要下三滥……” 小青听得浑身发冷,转眼看向白骁,却见他神色如常。 吴凡又咳了一口血,说道:“这些话说来也没意思。你想进实验室,只要拿着我的魔器碎片就可以了。大宗师的认证识别不了混沌乱数,那是它唯一的缺陷,我之前,也是靠着这个才逃出来的……” 吴凡的话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轻微,随着胸口的黑血逐渐干涸,他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最后,他看向白骁,张了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多谢了。” 开书10天了,随便聊点深夜话题,顺便求一下推荐 本书从3月1日开始上传到现在已经10天了,10天过去,我的感觉是,终于能松口气了。 其实从去年剑灵还没完本的时候,我就已经将重点放在了这本新书上,但一来那个时候的创作状态极差,每天的更新效率极低,写出来的东西也各种差点火候。二来当时又沉迷手游,进一步恶化了态势,所以无论是剑灵的结尾还是新书的开局都一片惨淡。 后来借着旧书完本的机会,干脆戒了手游……从去年12月到现在,的确是没再碰过任何手游。 然而创作状态还是不够好,主要体现为,费尽心思写了好久的东西,返回头一看,依然漏洞百出,让人不忍猝读。 创作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在开局问题上这么吃力过,要说推翻重来,曾经写灵剑山的时候,开头写了十几万字,看不顺眼直接就删掉,一点都不可惜,因为删了重来明显更为顺畅。要说推敲开局,剑灵的开局推敲了很久很久,把细纲和人设卡做到特别细致才终于动笔,总算也是一气呵成。 但这本书却特别坎坷。 或许是因为前两本书的尝试并不成功,也让我对自己的创作方法有了怀疑,写出来的东西,要么欠缺以前的韵味,要么就感觉完全是在重复老路……几个月下来,翻来覆去的删改,简直让人窒息。 而一直到我跟编辑说好的发书日期前,我其实都没有真正拿定主意,要不要用这一版。 值得迟疑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新书的风格变化很大,主角不姓王了,性格也变得没那么尖锐了 再比如,这一版一直到发布前,写作状态都不太好,磕磕绊绊,反复修正…… 再再比如,新书发布的时候,存稿其实少的可怜——因为被删太多太多了…… 但我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发了,因为再不发,估计就永远发不出来了。 3月1日上传第一章的时候,哪怕心里明知道这一版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还是松了口气。 因为没有退路了。 事实证明,破釜沉舟是有用的,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创作状态反而迅速回暖,各种好玩的点子也层出不穷,以至于存稿用过以后,我反而越写越顺。相信追到现在的读者也能体会得到,新书总算是渐入佳境了。 所以,在这里我要认真地对各位读者说一声谢谢。 如果没有你们,如果我仍在家中闭门造车,恐怕永远也写不出这些好玩的点子。谢谢你们! 然后,就是理直气壮地求一下推荐票了。 新书上传,因为太过仓促,很多方面都没来得及准备,比如我连封面都还没做好…… 但至少我已经做好了写一本好书的准备。 也希望读者朋友们能信我一次,做好读一本好书的准备。 以及投票,收藏,推荐的准备! 新的一周,求推荐! 第14章 离开了吴凡蜗居的地下室后,白骁用一只兽皮口袋封装了他的魔器残骸,随手挂在腰带上。 这只兽皮口袋是他亲手用雪海骨猿的面皮缝制而成的,拥有不可思议的封存效果,只要将袋口用绳子系牢,口袋内外就仿佛隔绝开来的两个世界……正适合拿来封存这种恶臭扑鼻的东西。 而此时,才刚刚过了正午,南方大陆初春的阳光照在街道上,一片开朗,让人感到地下室内的见闻仿佛是梦幻。 小青理了理思绪,看到白骁正大步向前,连忙叫住他。 “白公子,你现在就要去?这种事,是不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比较好?” 白骁说道:“那会吵到清月睡觉,她一向早睡早起,如今备考阶段更应该保证她的休息。” 这般言论简直比阳光还要温暖人心,只可惜这话是对另一个女人说的。小青在心中叹息一声,又说道:“那好,我这叫手下人去配合,在东边为你开出一条不起眼的通路。既然是潜入,咱们就尽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实验室东边的帐篷和席铺,有很多都是我们蛇帮所有,临时租赁的,从那边走会很安全。” 白骁点点头:“那就多谢了。”而后又从另一只口袋里丢去一枚粉色的宝石。 小青下意识伸手接过,用力攥住,宝石的棱角割到了掌心,微痛,但对于自幼便打熬童子功的少女而言这点痛楚微不足道。 可小青还是很想哭: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呢!眼下正是和这位雪山贵人加强感情联络的好机会,怎么就让我做成了简单的金钱交易了呢? 不过,这粉钻的手感,真的好棒…… —— 在蛇帮成员的帮助下,白骁一路长驱直入,顺利通过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了半球形的断数实验室外,间隔十数米远的一座小楼里,一层是间乏人经营的杂货铺,绕到后面库房,推开一个货架,就露出一条深邃的通道。 “白公子,内部杂役的通道入口就在这里了,从这里走下去,通过地下道就能进入实验室。类似的通道还有很多,但我们掌握的只有这一条,内部的情况我们打探不出来,在里面服务的杂役们,出来以后就记不得里面的事,所以你若是想找清月……” 白骁摆摆手:“没事,我找得到她。” 从雪山到红山城,几千里路都没能拦住白骁,这区区一间实验室又能如何? 沿着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很快平缓下来,两旁的墙壁泛着幽光,照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远处,一道紫色的水幕拦在通道末尾。 白骁三两步就跨过了狭长的通道来到水幕前,这就是实验室的身份认证装置了,任何人员出入都要经过这道水幕的检测,不过关就会引发惊天动地的警报。 白骁带着腰间的兽皮口袋,毫不犹豫地一头撞上水幕。 毫无反应,既没有认证失败的警铃,也没有认证成功的欢迎声,仿佛越过水幕的白骁只是一道幻象。 “成了。” 而白骁越过水幕的瞬间,眼前就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葱郁的树林,被一条蜿蜒的溪水环抱着。树林正中有一棵格外繁茂的大树,树荫下,一位红衣的少女依靠着树干,坐在草丛上读着书。 正是清月! 就连白骁都没想到,这次潜入居然这么顺利! 从外面看去,半球形的实验室面积不小,内部结构可能会非常复杂,却不想只有这么一片树林,而清月就恰好在树林正中! 白骁看到清月的同时,少女也抬起头来,先是惊讶,继而便是欢喜。 “白骁?你来了!?好厉害啊,居然连这里都能摸进来!” 清月放下书,站起身,红色的裙子上一道波纹自上而下荡漾开来,将粘上的尘土、草叶都荡了开去。 少女则高高挥着手:“欢迎欢迎!” 看到少女那健康而活泼的姿态,白骁心中的幸福感简直是满溢而出,只这么远远看上清月一眼,之前花费的周折就全都值了。 一边在心中享受着幸福,白骁一边迈步越过数米宽的小溪,几步就到清月身前,习惯性地牵过她的手,试图温暖她那一贯冰凉的手掌。 却发现清月的手,再不像雪山上那般冰冷了。 清月也不介意对方的唐突,嗤嗤一笑,转过身说道:“其实我这边邀请函刚写好,正准备让信使寄给你,结果你就自己到了……在没得到邀请函的情况下成功潜入断数实验室,我该怎么说呢,真不愧是我前男友啊……不过以后别这么费事了,拿着邀请函,随时来都可以。” “不必了,会打扰你备考。” “哈哈,你别凌晨两三点来就好。正好我的下午茶时间快到了,一起尝尝这里的甜点吧。” 少女招呼着白骁和她并肩坐在树下,白骁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在很多人想象里,断数实验室应该是那种结构复杂,内部机关重重宛如堡垒的地方……实际上也的确是的,不过这几天我说要在这里备考,老师就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又把内部空间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我,只要靠在这棵树下,就会感到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注意力也能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 清月说着,仰起头来,问道:“那棵树,就是你吗?” 白骁说道:“有一半是我,还有一半是穹顶绿洲,在风暴眼正中有一棵比这更高更大的大树。” “这样啊,看来我的记忆也不完全是虚构的,老师他……”清月不由沉吟起来,片刻后却甩了甩头,“不行,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恰好此时,高高的树冠上垂下一束藤蔓,几颗火红的果子上还挂住晶莹的露珠,果香四溢。 清月摘下两颗,递给白骁一颗,边吃便说道:“其实昨天见面以后,唔,我很想和你再多聊聊的,我想知道过去的我,或者说真实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唔,也不是想就此回到过去,毕竟你也不喜欢嘛。但好奇心是免不了的。” 白骁微微一笑,过去的清月也是这样,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无论她喜不喜欢,总要去探明究竟。她一面在部落饱受排挤,一面却深入研读了部落的典籍,对那套抱残守缺的祖制了如指掌,在祭礼上能让蓝巫哑口无言。甚至在她诅咒发作,奄奄一息的时候,都不忘推演星辰的轨道。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分心,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必须拿到第一才行……这个第一意义非常重大,可以拿到很多我急需的特权资源。”清月说着不由一笑,“红山学院表面上有教无类,内部却是壁垒森严,特权和潜规则数不胜数,从入学试就开始为各个学生划分档次,而我是不能跌落首席以外的。” 白骁听得有些奇怪,但还没开口问,清月就答出了他的问题。 “虽然我有个宗师门徒的头衔,但并不是因此就一劳永逸了,老师教我是尽心尽力没有错,但魔道学习,不是光靠理论知识就可以的,还需要大量的资源,也就是钱啦……喂,你不要一言不合就炫富啊,我知道你很有钱,但现在既然能合理利用学院的资源,为什么还要自费?何况很多资源也是用钱买不到的……你不要用更剧烈的炫富来反驳我,是真的买不到啊!” 清月被白骁摆在眼前的一片宝石晃得哭笑不得。 “快收起来,被老师看到他会发疯的。嗯,他虽然号称是天启大宗师,但其实穷困潦倒得很……是真的,好多人都以为身为魔道士就该富可敌国,但这纯属误会,魔道士虽然有点石成金之类的神通,大宗师还能拿到帝国津贴,但自身的研究和修行也是花钱如流水,没有合理的财富规划很容易就破产。而老师的破产能力是真的厉害,他自恃有断数天启,对数学有近乎迷信的执着,拿着投资的公式去理财,每年都能亏出小国的国家预算,所以这些年才拿着宝数指针去寻宝,但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找到多少,我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弟子倒是找到一个……所以我这个做学生的也只能自力更生了,入学考试的头名,我志在必得。” 说着,清月又摇摇头:“但这又谈何容易,入学考试三环,我只在第一环有绝对优势,后面两环可是强敌辈出,这几天备考我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确保胜算,所以当时也顾不上找你说话了。” 白骁问道:“那我现在来找你,有没有影响?” “下午茶时间本就是放松休息的,你来了我很开心……说来,你的入学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骁说道:“准备了一些宝石。” 第15章 这份耻辱我铭记一生! 客观来说,白骁的备考工作不可谓不努力,他用了一个通宵,将重金买来的两本考生手册背得滚瓜烂熟,尤其彩印清月画像的那一页更是被他剪裁下来随身携带…… 然而这当然没有什么卵用,白骁再怎么自信也不会觉得自己备考几天时间,就能顶的上人家努力几年,那是天才如清月的专利。 所以他也非常自觉地备好了要撒的钱。 如龙之泪一般品相上佳的宝石,白骁装了满满一口袋,按照均价七十八万银元计算,差不多有两千万银元,应该能买一份录取通知。 如果不能,那就再装一袋。 白骁的大气深深打动了清月,少女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那来自异空间的晴朗天空,让自己的思绪也随之开阔,澄净,不再受铜臭的滋扰。 “花钱是不行的,虽然我不否认金钱在南方大陆的重要性,但它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红山学院的入学试,受到东西大陆亿万人的瞩目,就连我这个院长的关门弟子都要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白骁顿时皱起眉头,不能撒钱的话,这游戏似乎就没法玩了。 “不用这么为难,虽然……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让你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魔道的人,短短几天时间就通过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但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做到哦。” 白骁说道:“我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魔道究竟是什么。” 清月试着言简意赅:“两千五百年前,人类遭遇了一种名为魔族的生物,对方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让人类吃了无数苦头,之后人类尝试着将魔族的器官植入体内,成功拥有了对方的力量,这就是魔道的起源。” 白骁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吸收理解了一番:“听起来有点像是南城饭铺里那些滋阴壮阳的羊鞭狗宝锅。” “……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哦。”清月简直哭笑不得,“总之,从两千五百年前,魔族的力量就在人类的血脉中代代相承,如何将这份力量激发、培育、利用,就是魔道修行的主要内容了。” 白骁问道:“血脉代代相承……听起来很注重天赋。” “有一位大宗师说过,魔道,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和百分之一的运气。” 白骁简直惊诧莫名:“努力呢?!” “努力肯定是要偷偷地努力啦,那位大宗师经常都是通宵达旦地研习魔道,然后白天再去纵情声色,显示自己其实很游手好闲,全凭天赋在自然进步。” “魔道士都是这样的?” “有段时间的确是这样的,不过自从他们过度通宵导致猝死率急剧增加,就逐渐没人那么干了……但是对天赋、血脉的重视,两千五百年来始终没有变过。” 白骁问道:“你觉得我有天赋?” “当然有,你可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啊。”清月说道,“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入学考试的。” 清月这番话,却让白骁心中略感不妥。的确,他们都是生在雪山部落,但两人的天赋表现实在天差地别。而且按照朱俊燊在圣山冰洞里所说的话,清月的魔道天赋也并非来自传承的血脉,而是朱月的诅咒。 “而且,入学考试一共有三个环节,就算你前两环的成绩不如人意,第三环也有机会弥补,以你的实力应该不成问题……对了,我还想喝点果汁,能麻烦你从上面帮我再摘个果子吗?” “当然。”白骁站起身,挺身一跃,抓住了树干上斜垂下来的枝蔓,拧下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浆果。 “唔,下午茶时间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还要再看会儿书……” 白骁点点头:“那好,我也回去看书了。” 清月又递来一摞书册:“这些是我总结的第二环理论测试的模拟题,有时间就看一看吧,应该比你买的手册上的模拟题有用。” “好。” 收好书册,白骁便与清月挥手作别,沿着原路离开了断数实验室。 清月坐在树下目送白骁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仰头看向了那根离地超过五米的浆果枝蔓,自语道:“我的前男友,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感慨完,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站起身。 “糟了,忘了提醒他报名考试的事……唔,算了,某人应该会主动跳出来帮忙吧。” —— 傍晚十分,新湖酒楼。 白骁仰躺在宽大的软床上,双手举着清月送他的模拟题,看的一阵头疼。 实在太难懂了。 虽然早在部落时期,他就深刻领教过自己和清月的智力差距,但这种差距终归还在同一个物种的范畴之内,可是现在…… 然而头痛归头痛,白骁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将手稿上的每一个符号、每一个公式都尽可能深刻地印在脑海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白骁从午后归来一直看到傍晚,宛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这种高度专注而苦闷的工作,换做正常人早就心烦意乱,眼冒金星。然而雪山上的狩猎生涯,赋予了白骁异乎寻常的忍耐力,在苦闷中维持专注和忍耐,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按照部落首席猎手白无涯的说法,这已经是一流猎手的标志。再往上的境界对于大多数人已经是可遇不可求,其标志是能够在快感和愉悦中维持专注和忍耐…… 咚咚咚。 正当白骁看完了一份习题集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 白骁翻身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到了一张熟悉而木然的脸,动动鼻子,对方身上那独特的香水味,让他立刻辨识出了其身份。 “戚威?晚上好。” 戚威仰起头,脸上表情一阵抽搐,挤出了一个非常失礼的礼节性笑容。 “晚上好白公子。我受陆少委托,给你送件东西。” 说着,他便递来一只鼓鼓囊囊的厚信封。 白骁接过信封,拆开后,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表格,和一张巴掌大的长方形卡片。 戚威解释道:“这是你的准考证,那些表格不需要你填写,在签名处签好名字,准考证会自动生效……心存感激地收下吧,没有陆少帮忙,以你的身份想要顺利报考,还没那么容易。” 白骁恍然。 按照考生手册所说,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从报考环节开始就处处严格,考生的年龄资质、身份履历等等都有要求,并不是随便什么人交点钱就能成为考生的。而白骁的问题就在于,他出身雪山,身份履历在文明疆域内是没有任何记录的。 “多谢。”白骁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条塞到了戚威手中。 戚威下意识接过了,而后便满脸涨红,羞愤不已。 他堂堂戚家大少爷,居然被人打赏了!? 戚威当场就扔掉了金条:“姓白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骁了然,又拿出一块硕大的宝石。 戚威目光触及,不由就是一怔。世家出身的良好家教,让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极其珍贵的寒流石,价值至少五十万银元以上! 五十万银元,对于那些家资亿万的豪门而言似乎是九牛一毛,在很多人看来出身上流的少爷们随手一撒就是几十上百万的银元……但那实在是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贵族的家族资产并不等于少爷们的私产,未成年的世家子弟哪怕是家族继承人,可支配的财产也非常有限,尤其是戚家这种和其他家族有明确臣属关系的,更是从小就在严格训练家族子弟的恭谨和克制,以至于戚家大少爷的零花钱甚至还不如一些中等世家! 刹那间,戚威那自幼就为人称道的聪慧头脑,就立刻带来了丰富的联想,比如,若是有了这笔巨款,他就能…… 下一刻,戚威才恍然惊觉:这个野人是在试图用他那肮脏的金钱侮辱自己! 极度的愤怒让他抬起手指着白骁骂道:“你这……” 话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抬起的手里,寒流石被攥得死紧,五根手指如同被强力胶水黏上去了一样,完全不肯放松…… 真见鬼了!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转手又拿出一枚规格更高的宝石:“这是给陆珣的。” “笑话,陆少何等人物,会稀罕你的打赏!?” “那就赏给你吧。” “我……”戚威只感觉自己五内纠结,扭曲欲裂。 这个野人,我早晚要他好看! 第16章 攻略高岭之花的方法 “戚威,辛苦了。” 陆珣姿态随意地对自己的属臣打着招呼,并假装自己没看到他手中下意识死攥着的寒流石。 一旁的孙雯就很欠缺这份温柔体贴,一脸好奇道:“送个准考证,你怎么搞这么面红耳赤的?吵架了?” 戚威冷哼一声,心中更加尴尬万分。 陆珣则适时出言解围:“和那种人打交道,难免会有各种意外和尴尬,我也是不想亲自和他见面,才强人所难,倒是委屈你了。” 戚威连忙说道:“哪里话,都是我分内之事……” 孙雯问道:“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陆少你为什么要特意帮他做到这个地步,要我说,让他直接卡在报名那关多好……” 陆珣笑道:“卡得住吗?” 孙雯奇道:“就凭他那不明不白的来历,怎么会卡不住?” “不明不白?白骁是清月本人认证过的前男友,可算半个家属,还要怎么明白?所以他真要领一张准考证又能有多难?甚至都不必清月动用大宗师的关系,那些豪门世家,自然会有人愿意体贴周到的为他服务。这次我用家族的特许名额为他申领准考证的时候,恰好就遇到了程家的人,拿着一样的特许名额,幸亏我还抢先了一步。” 孙雯听得不可思议:“程家人疯了!?他们不知道陆少你……” “知道,但不在乎,程家的大本营毕竟在南郡,祖祖辈辈为皇室效忠,用不着太考虑陆家的脸色。而且以程家人的性子,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要参一脚。而且我必须纠正你两个观念,其一,白骁的人缘并没有那么差,那天他的发言非常精彩,很是争取到了一批支持者。其二,就算他的人缘真的很差,只要有利用价值,一样有人会捏着鼻子靠近他,比如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吗。” 孙雯怔怔道:“所以,你也是为了利用他?他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陆珣转头看向戚威:“你觉得呢?” 戚威沉吟道:“在很多人看来,陆少你和那个白骁是水火不容的死敌,所以如果这个时候,非但不去趁人之危,反而伸出援手,陆少你的宽容和慷慨就显得难能可贵。反过来说,其实以陆少你的身份地位,和一个雪山野人斗得你死我活,反而难看。” 陆珣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 “陆少过奖。” “不是夸奖,我只是想说,如果连你都这么想,那么大多数人应该也就只能想到这一步,这样对我倒是最为有利。” 戚威奇道:“还有别的用意?” “其实很简单,陆家人做事,何需那么在意别人的口碑?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我问你们,如果将清月此时的人际关系罗列出来,好感由高向低排列,排在首位的会是谁?”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戚威和孙雯都思考了很久才给出答案。 “大宗师吧?”,“白骁?” 陆珣说道:“两个答案都对,但无论是谁,反正不是我。” 这个回答,让两位属臣都张口结舌,接不下去话。 陆珣又说道:“我为了博取她的好感,可一直都是煞费苦心,你们猜,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尝试追求她了?” 孙雯猜道:“没记错的话,你们初次见面,应该是大宗师在议会上宣布清月是他的衣钵传人,那是2月15日?” 陆珣说道:“事实上我们初次见面是在2月13日,大宗师将清月推向公众视线之前,我曾随父亲前往学院拜访宗师,恰好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了清月。但我决定要追求她,却是在2月10日。” “那不是大宗师刚刚寻宝归来的时候?!” “对,他去北境寻宝,其实全程都和我父亲在迷离域中维持着联系,所以我父亲也是第一个知道他在雪山中找到衣钵传人,是一位在雪山绝境,背负着魔能满溢之苦,拼命挣扎了十六年的绝美少女……然后当天晚上,我就决定要娶到她。” 孙雯听得两眼放光,只觉得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陆家公子,果然不愧是霸主后人,这份爱情来得太果断,太霸道了! “是啊,我父亲一向崇拜先祖,做事非常果断霸道。” 孙雯听了,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陆珣又说道:“总之,我比任何人都要早地下定了决心,也付出了努力,但时至今日,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也只是比其他闲杂人等略高一筹罢了……我不是在埋怨清月薄情,而是想说,对于真正的高岭之花,区区不到一个月的努力,也只值这么略高一筹。想要真正打破心防,建立更亲密的关系,那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这是一场长期战役,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而在这个过程中,任何能够积累好感的事情,都值得去做。” 顿了顿,陆珣又补充道:“目前白骁在清月心目中地位很重,至少比我更重。所以与其为敌还不如积极示好,清月爱屋及乌之下,情况对我就更有利于些。反过来说,通过欺负对方珍视的人来显示存在感,那是3岁孩子的行径。” 听到这里,孙雯和戚威终于理解了陆珣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向白骁示好,一时间却有些五味陈杂。堂堂霸主后人,天之骄子,却连求爱的过程都要委曲求全吗? “戚威,孙雯,咱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你们是不是经常觉得,我明明是陆家后人,做事却少了先祖的霸气?”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冷汗不止。 虽然陆珣说的是实话,他们的确觉得陆珣的性格有时候简直温和地过分,但这种想法就仿佛是在质疑对方的血统,可谓最严重的羞辱!所以他们就连在心底盘算的时候,都要自我开解: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珣却叹息道:“再早些年,我也时常在想,明明继承了先祖的血脉,拥有着比先祖那时候更胜百倍的环境,为何我身为陆家后人,却总是掌握不到那种舍我其谁的霸道精髓?后来我才想明白,先祖霸道,是因为先祖没有霸道的先祖。” 说到这里,陆珣自嘲似的笑了几声,忽而话锋一转。 “对了,戚威,你昨天好像找了郑煜?” 戚威顿时冷汗直下:“我,的确是自作主张了,当时我没想到……” “没关系,做得挺好。”陆珣说道,“有些事,我并不想做,但有人做了,我也乐见其成。白骁越是被周围人所敌视,身上惹到的麻烦越多,我能给予他的友谊也就越宝贵,所以这不是坏事。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吧,事情做得多了总会走漏风声,若是被清月知道了,甚至仅仅是被她怀疑到,就得不偿失了。而且就算我们不做,这些事也总会有人做。白骁的人缘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差,但他终归是来自文明疆域之外的野人。” 第17章 先干为敬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这一日清晨时分,在曦光透过窗帘射入房间以前,白骁已经在房间里慢慢活动起了身体。 身为雪山部落年轻一代的首席猎手,这副千锤百炼的身躯是他在狩猎时无往不利的最大凭仗,十六年来他从无一日放松过对身体的磨练。 白骁站在床边,舒缓而有力地舒展躯体,肌肉牵引骨骼,使得高大而健壮的躯体呈现出几乎不可思议的姿势,而每一次姿态的调整,都会让他体内气血翻涌,带动肌肉与骨骼颤抖不休,乃至发出嗡鸣之声。 一套动作之后,白骁已经大汗淋漓。这套动作虽然看似简单无奇,却是白衣部落代代传承,不断完善的精华。整个部落能一次性完整做出全套动作的猎手从没超过二十人。而能在十六岁时就完整做下来的,两千年来也只有区区数人。 这一套动作下来,白骁的运动量已经无异于做过一场激烈的搏杀,肉身倍感疲惫,精神却开始亢奋起来。 作为热身,这个活动量刚刚好。 之后,白骁在大浴池里浸泡了一会儿,洗去身上汗水,换上崭新的兽皮战袍,白骁只感到一身清爽,信心十足。接下来无论要面对多么严苛的挑战,他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沿着准考证上的指引,白骁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属的考场,就在新湖酒楼不远的一处空地。昨天看时还是一片平地,但红山学院的魔道士们在一夜之间就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圆形场馆。 场外,一身白衣的清月正向他遥遥招手。 在清月身旁,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陆珣、孙雯、戚威……当日在贵宾室里打过交道的人,大多都聚集于此。陆珣见到白骁,微不可查地点头示意,而后便将目光移开。 但其他人就显然没有这份淡然。 一个锦袍少年见到白骁出现,立刻挑衅似地嗤笑起来:“呵呵,想不到这蛮子居然真敢来啊,我还以为这两天里他就该夹着尾巴逃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块实体银元交到同伴手上,发出清脆而夸张的金属碰撞声。 锦袍少年又是一声深呼吸似的叹息声:“这赌局是我输了,没想到他真的自不量力到这个地步……莫非他真以为自己能通过入学考试?” 同伴一唱一和道:“大概以为花钱就能摆平一切?毕竟是蛮族野人嘛,不可理喻的。” 锦袍少年又大声道:“说的也是,哈哈,你看他居然还穿着那一身兽皮……大概是不晓得文明疆域的衣服该怎么穿?” 同伴说道:“也可能在野生动物的世界里,这就是美的极致了。” “这么说我们还该庆幸这野人至少懂得穿衣服咯?” 两人越说越是起劲,而四周也逐渐聚来一些听众。两人仿佛得到莫大鼓励,精神高度亢奋,便准备加大力度,更加刻薄恶毒地羞辱白骁。 这两人出身、天赋都平凡无奇,自诩难以通过红山学院那严苛著称的入学考试。此来应试,一半是要凭考试成绩去其他学院碰碰运气,一半则是要借此机会,尝试结识如陆珣这等大人物。 换做平时,高高在上,置身云端的陆家公子,别说正眼看他们,甚至都不会呼吸他们呼吸过的空气,但此时此刻,借着攻击白骁,他们却可能得到大人物们的关注! 然而,正当这二人组准备开始羞辱白骁的家人时,锦袍少年却忽然发觉气氛和他预期的有所不同……四周的确是投来不少目光,目光中却并非赞许和支持,而是吃瓜群众围观跳楼现场的玩味,乃至森然刺骨的寒意! 尤其那些女考生们,看他们的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肥腻的蛆虫。 这种熟悉的目光让两人冷汗顿时瀑布一般涌了出来。 这是出什么问题了?效果怎么和预期相差这么远,照理说此处应该有掌声了呀!?为了今天这场表演,他们昨晚甚至通宵排练了一番,甚至不惜部分放弃考试成绩,只求能在大人物们面前露上一脸,怎么……是有哪里说得还不够刻薄阴狠吗? 茫然间,两人甚至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抛向陆珣。 却见那位平素一贯温文尔雅的陆家公子,目光中已经流露出冰冷而锋利的怒意。 为什么!?陆少,陆爷,我们这么辛苦的表演,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你…… 就在两人骇然不解的时候,旁边忽然出现了孤零零的掌声。 一个身材矮小,体态肥胖的少年人,一边拍着厚厚的手掌,一边说道:“呵呵,想不到真有人弱智到这个地步,我还以为这些年议会提倡优生优育,先天脑瘫已经近乎绝迹了呢……” 说着,他也摸出几枚实体银元,左手拍到右手发出清脆碰撞声。 “这赌局是我输了,没想到真会有人在考场前大放厥词,莫非以为这套哗众取宠的把戏会有人买账?” 这矮小而肥胖的少年,站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但一开口就霎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语气强调,和先前的锦袍二人组真是连细微处都一模一样。 “他们大概以为靠着攻击他人,就能为自己赢得尊重?呵呵,下等人真是不可理喻。” “哈哈,看他们还一脸懵逼,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大概在阴沟和粪坑里,粗俗无礼就是通行的礼节了吧。” 说到此处,矮胖少年便结束了自己的表演,用非常夸张地姿态向四方抱拳、躬身,笑容也变得憨态可掬。 “献丑了,献丑了。” 四周则是一片如潮水一般的叫好声,就连那些审美挑剔的少女们,都以赞许的目光看着那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帅气的矮胖子。 不远处,陆珣也放下了紧绷的面孔,露出一丝玩味:“想不到竟然是高家人帮我解的围,要不然怕是真要有无知之辈,以为这两人是我丢出来的走狗。” 戚威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辩解道:“陆少,这俩人真不是我派出来的……” “我知道,如果是你,肯定是派解围的那个……喏,是那边那个一脸不知所措的傻大个吗?” 陆珣目光所示方向,一个身材高大威猛,寸头四方脸的年轻人,正不知所措,一脸无辜地四下张望,仿佛是说好的角色突然被人横刀夺爱的龙套演员。 戚威硬着头皮道:“时间有限,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演员了……” “无妨,这不是有更合适的人自己跳出来了吗?这高原还真是高家人里的异类……不过,就连高原都看得明白眼下形势。对于白骁,有些事心里可以想,嘴上却绝对不能说,这才是文明疆域的规则。” 戚威无奈地点头道:“我记住了。” “也不用这么不甘心,大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只要那么想,对我就依然是有利的。” “不过,高家人,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帮白骁说话?他们也想投资白骁?” “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目前对我们没有坏处,而且高家一向特立独行,待会儿不妨去结识一下……” 话音未落,就见那个名为高原的矮胖子,非常热情地凑到一位少女面前:“哈哈,认识一下认识一下,我是边郡的高原,姑娘贵姓?待会儿第一轮考完,一起吃个便饭如何?我家在红山城经营着一个边郡菜馆,叫高老庄,不知你听过没?” 对面姑娘一脸尴尬,心中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刚才拿来鼓掌的手给砍掉。 “嘿嘿,姑娘若是有什么闺蜜,也可以一起邀请过来,这边人多可以打折的!” 陆珣面色淡然:“以后记得离此人远一点。” 而有了高原这一打岔,白骁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人群之中。 清月好笑地看完了方才那两拨人的表演,而后抬头问道:“白骁,考试准备地怎么样?” 白骁笑笑,放下背后的兽皮行囊,从中取出一只银亮的酒壶。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原始魔液’,据说考前喝下去,可以刺激提升魔能适应性,对考试很有帮助。” 清月的笑容霎时间变为惊讶,四周的说笑声也为止停滞。 刚刚那个野人说什么? 原始魔液? 传说中,两千五百年前的人魔大战,人类最终阶段的强势反攻令魔族血流成河,那些魔族精英在战场上留下的魔能精华,就被称为原始魔液,是人类改造自身,初步适应魔能的宝贵素材。 但其后两千五百年,魔族绝迹东西大陆,魔液的库存有出无进,时至今日已经近乎传说,少有的库存几乎都藏在各大家族的最深处,这野人是从哪儿搞来的原始魔液?应该不是真货吧? 然而当白骁随手掀开酒壶盖子时,那陡然弥漫开来的魔能气息,却让很多考生都不由为之一震。 妈的,真货!绝对是真货!只有原始魔族留下的力量,才能给人如此强烈而充满刺痛的刺激感。 “我在考生手册上看到说,成为魔道士的十大传奇灵丹妙药,排在首位就是原始魔液,只要喝下一口就能极大激发潜能。而后我托人去问哪里有卖,正巧新湖酒楼就有一瓶作为镇楼至宝,我便出价买了下来。” 人们听得目瞪口呆,有人问道:“新湖酒楼收藏有原始魔液倒不是新闻,但……据说有大宗师出价三千万银元,都被称是非卖品啊。” 白骁说道:“所以我出了五千万,酒楼主人就绝口不提非卖品的事了,后来我加价到八千万,他还送了我这只酒壶。” “……”四周的听众们,已经感到三观有粉碎崩裂的趋势了。 八千万……八千万?八千万! 白骁却完全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发言,给他人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只将酒壶捧到清月面前。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希望能帮到你。” 清月沉默了一下,无奈道:“我之前让你专心备考,可不是让你这样备考的呀。” 白骁却说:“既然要备考,当然是连你的份也要一起准备。” “也太破费了。” “用在你身上,怎么能叫破费?” 旁边,一些和男友一道来赴考的少女们,只听得眼中闪烁星光,然后暗中踩着男友的脚尖,示意他们也一定要听仔细了! 清月叹了口气,并没有接过酒壶,而是说道:“多谢你一番心意,但其实……此物对魔能适应性的提升是有极限的,我已经超出了那个限度,再喝就纯属浪费了。” 白骁愣了一下:“这样啊,不愧是你。那算了,我喝了吧。” 说完,仰起脖子,将酒壶中的原始魔液一饮而尽! 砰! 虚空中,仿佛激荡起了无数人的眼球炸裂声。 第18章 俊燊球 巨大的圆形考场内,一群身穿红衣的魔道士们,正依次做着最后的汇报。 “……37号考场确认完毕。” “38号考场确认完毕。” “报告主任,所有考场都已确认完毕,考试可以准时开始。” 人群正前方,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魔道士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之后,红衣魔道士们就立刻分散开来,进入各自负责的考场,另有人前往考场入口引导考生分散入场,但过不多时,那负责引导的人便一脸古怪地回来报告。 “主任,说来奇怪,今年的考生怎么感觉都蔫了吧唧的,一个个都神思不属?不是说预计是前后十年平均水平最高的一年吗?” 黑衣魔道士冷哼一声:“所谓前后十年间平均水平最高,不过是因为陆家、原家这些大家族的继承人,恰好凑到了同一年入学,又有院长的关门弟子清月的加入,才让很多人产生了群星璀璨的感觉。其实出身显赫又如何?魔道修行再怎么看重血脉天赋,也离不开个人的努力奋斗,这帮世家的少爷千金们自幼就锦衣玉食,自恃天赋过人而不思努力,我看在学院里的成就也未必能高到哪里去!” 听着平民出身的主任一番教诲,世家出身的红衣魔道士连连点头称是。 —— 与此同时,一号考场,考生和考官均已就位。 学院的第一轮考试,内容非常简单。 考生们走入巨大的圆形场馆后,便依照准考证号,分批进入各个房间。所有的房间规格都严格一致:椭圆形的轮廓,墙壁、地板,天花板是令人略感压抑的灰色,正中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俊燊球。 由天启大宗师朱俊燊发明并命名的魔具,普天之下最权威的魔道天赋测试道具。 这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球体,由超过一千六百万枚细小到肉眼难辨的魔能微粒聚集而成,每一枚微粒都是在极压熔炉中经过特殊锻造,在极其细小的体积内饱含了非常复杂的结构。一千六百万枚微粒,每一枚都各不相同,这些微粒在灌注魔能后会进入激发态,一旦与人类接触就会激荡共鸣,发生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而考官们则通过这些变化来判断考生的魔能适应性。 共鸣变化的类型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形变类。 魔能微粒在共鸣时,会产生程度不一的位移,进而导致球体的整体形变,从圆形变为椭圆、正方形或者不规则的复杂形状,根据个人的适应性,情况各有不同。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让拳头大小的圆球瞬间膨胀到直径数十米。 产生这类变化,意味着考生的魔道天赋更倾向于“念动”,这是一种非常直截了当的力量,借助“念动”,魔道士可以实现隔空取物,御剑飞仙,修行到极致,更是能排山倒海,斗转星移。 此外则是质变,球体内的微粒在共鸣后,可能出现性质上的变化,例如微粒的基本体积放大或缩小,温度提升或降低,又或者干脆从固体变为液体乃至气体,甚至可能产生个别微粒的生物活性化。其中的佼佼者,曾经让一枚俊燊球变成了一只毛发雪白,呜咽不断的小奶狗! 拥有这样的天赋,意味着魔道士的成长之路将更为复杂多样,呼风唤雨,召唤五行,培养生化兽,自身改造,诸多神通不一而足。 最后则是神秘类,球体的共鸣变化难以归入常见类别,只能单列出来。例如有人在接触到球体后,超过一半的魔能微粒当场消失,进入诡异的空间之中,还有人在接触球体后,发出难以言喻的诡异声响,宛如来自上古邪神的呼唤…… 而这一切变化,都会由三名具有严格资质的学院导师共同负责观察记录,并根据朱俊燊本人设计发明的公式完成计分。而这个计分结果,在东西大陆任何一个魔道士那里,都是得到绝对承认的。 在朱俊燊发明俊燊球之前,魔道界对于新人的培养一直都存在一个千古难题:如何准确判断一个新人的天赋? 魔道士的天赋五花八门,有人擅长御物,有人擅长元素操控,如何发掘各人的天赋,一直都是困扰魔道界的难题,甚至有很多魔道士修行了几十年,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天赋并不在此。 但有了俊燊球,这个千古难题就豁然开朗,一千六百万枚魔能微粒,几乎涵盖了人类已知的所有类型的魔道可能性,哪怕是最细微的天赋也能被敏锐洞察到。 而除了俊燊球,断数大宗师设计的公式也堪称精妙绝伦,将一千六百万枚微粒呈现出的极端复杂的反应进行统计和计算,并最终以直观的数字作为结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只有得到天启的断数宗师才能做得到。 时至今日,俊燊球以及相匹配的这套计分法,已经成为东西大陆所有魔道士所公认的最权威、最准确的天赋认证法。 然而同时,这也是最严苛,最无情的认证法。自从它发明以来,已经有不知多少踌躇满志,自以为天赋过人的年轻人在俊燊球面前铩羽而归。 因为俊燊球测试的,是来自东西大陆数万名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一般意义的所谓天才,在这里就连水花都溅不起一点点! 自己能否在数万人中脱颖而出? 1号考场中的三十名年轻人,有不少都开始心中打鼓,在安静的房间氛围内,心跳声更是清晰可闻。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桌后,以严厉的目光审视着走入房间的考生,对于这些人的或紧张或兴奋,他一概视而不见。 “下面按照分配的考号逐一进行测试,第一号,金正。” 被叫到名字的考生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人,听老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紧张地抖直了身子,然后步伐僵硬地走上前去,深呼吸了几次,将手向前伸,碰到了桌上的圆球。 霎时间,那浑圆无暇的球体就轻轻震荡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道波纹,彼此激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逐渐稳定下来,形成一道道褶皱的沟壑。 名为金正的少年,则满头大汗,眼神中满是不甘,深呼吸了一次,就待加重手上的力道。 桌后的老人却冷哼一声:“可以了,退下吧。” 金正虽然不情愿,却不敢忤逆考官,只好低头鞠躬,退了下去。 待金正退出圈外,老人身旁由凭空出现两人,一男一女,年纪看来都不大,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取出一枚浑圆的镜片,从不同角度细细观察起了褶皱的圆球。 “魔能覆盖率0.7%,生效类型为念动偏振3,综合强度指数13,无特异点,评分12。” “结论相同。” “观察到特异点167,173……不影响评分,不必重新观测。” 听到三名考官的结论,金正顿时脸色灰败,瘫坐在地。 这个结果,可比他预期要差了太多。 按照往年的考试记录,在第一门天赋测试中,至少要拿到50分以上的成绩,才有可能突破重围进入红山学院……而那个靠着50分的天赋分考进学院的,在第二轮理论测试中拿了足足89分,堪称是民间理论大师了,就这样最终也只是低空飘过,勉强过关。 金正第一轮才只有12分,意味着他的魔道天赋非常平庸,别说是和有志考取红山学院的人相比,放在整个大陆也只是平均水平,就算真的踏上修行之路,也必然一路崎岖……这样的结果,基本意味着他可以告别魔道了。 带着深深的不甘,金正离开了考场。 而他的结果,完全没有影响到房间内的其他人。 五万多名考生,只有一百多人能够笑到最后,所以失败者是最常见不过的,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去在意……与其关心别人,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调整身心,激发最有利的共鸣。 第19章 超越极限 “二号,原野。” 被叫到名字的是个身材高大,一头卷发的少年,他有着偏黑色的皮肤,以及一身墨绿色的宽大长袍,领口处的金色徽记非常醒目,显示出不凡的出身。他先是向考官躬身行礼,而后便迈步向前,单手摸到俊燊球上。 霎时间,白色的球体宛如活了过来,产生了剧烈的形变,转眼之间,就呈现出了茶杯形状,杯中还有清澈的茶水,茶香四溢。 年迈的考官终于动容,不由自主向前探过了身子,细细观察起了面前由俊燊球变化而成的绿茶。 “魔能覆盖率……87%,生效类型:偏振9,元素3,生化7,神秘2,综合强度指数102,特异点……共十三万余,综合分数,99。” 另外两名幽灵似的考官,也露出震惊的表情,各自观察并给出读数,三人的数据略有不同,但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三人总分取均值,98分。 原野微微一笑,再次向三名考官躬身一礼,便回到了身后的队伍中。 周围则终于有了议论声。 “98分,好厉害,阳泉原家不愧是宗师后人,之前沉寂百年,终于要一鸣惊人了吗?” “早该一鸣惊人了,原家据说是东大陆圣人皇朝的分支,血统之悠久甚至还在陆家之上,只不过先前一直不出阳泉,所以人们不知道原家的厉害。” “这个分数,恐怕能排到这次考试的前十了吧?就不知道后面的表现如何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考官继续叫着后面的学生。第一批考生的水准明显高于均值,其中陆家的两位属臣孙雯、戚威更是各自拿到89、85的成绩,放到去年的话可以位列数万人中的前五十! 事实上,除了排在第一的金正外,其他学生至少都拿到了50分以上的成绩。 或许要考入红山学院,显得有些勉强,但拿着这份成绩单到其他任何魔道学院,都能得到礼遇! 不多时,便轮到了这场考试的重头戏。 “二十三号,陆珣。”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陆珣身上,陆珣微微一笑,对身旁的少女说道:“还好是我排在前面,献丑了。” 清月则笑容以对:“加油。” 陆珣没有再对任何人多礼,来到俊燊球前,垂下指尖,在球面上轻轻一碰。 霎时间,房间内光芒大放!炽烈的光芒从球体上迸发出来,继而则是灼烤的高温。椭圆形房间的四壁陡然绽放蓝色的幽光,镶嵌在内壁中的魔能管线开始传输能量,催动数以百计的小型魔具共同生效,平复房间内的强光和高热。 片刻后,房间内的环境区域稳定,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太阳。 体积比先前膨胀了数倍,熊熊燃烧,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光和热。而陆珣则神情淡然地站在太阳旁边,宛如创世的神明。 “好了,到此为止吧。”年迈的考官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下一刻太阳的光芒熄灭,浮在空中的火球也回归了原先的形状,落到桌上。 “魔能覆盖率99.9%,生效类型:偏振13、元素15、生化8、精神14、时空7、神秘9……综合强度209,特异点两百三十万余,综合评分……113。” 其余两名考官,用了更长的时间才确定了自己的最终读数,最终又彼此核算许久,才终于得出了均值。 115。 对于这个结果,考场内的学生反而连欢呼声都发不出来,在太过震撼的奇迹面前,失声才是正常的反应。 俊燊球的分数,越到高处,差距越是巨大,100分以上就意味着进入了非人领域,每一分都意味着天赋上的巨大差距,而陆珣甚至在此基础上更进了15分。这个成绩,在俊燊球被投入使用的十五年来,足可位居前三。 而拥有这等天赋,几乎等同半只脚迈入了天启境,不出二十年,西大陆必将多出一位举足轻重的魔道大宗师!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清月。“恭喜,比预期结果还要好些哦。” 陆珣失笑道:“我这几天可是拼尽全力备考来着,洗髓的药饮喝的我都快失去味觉了,若不能比模拟测试再高上几分,岂不是白白辛苦。” 清月说道:“何必那么辛苦。” “的确以我的实力要拿到录取通知书是轻而易举,但我实在不想被人抛得太远,毕竟无论我愿不愿意,都还背负着陆家的家族荣耀。” 周围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被人抛得太远,这是什么意思?以你的成绩,只有把别人抛得老远吧? 然而很快人们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二十四号,清月。” 少女举手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白骁:“猜猜看我能拿多少分?” 白骁说道:“满分多少?” “这一环是没有满分的,不过迄今为止的最高纪录是东大陆皇太子的118分。” 清月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老师之前私下里做过测算,目前人类已知的极限天赋应该在120分左右。” 白骁说道:“那我猜你是121分。” “哈哈哈哈。”清月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便跳步上前,双手捧住了俊燊球。 片刻后,清月松开手,站到一旁。 人们只看到,那白色的球体,仿佛纹丝未动,只在表面上逐渐浮现了一抹血红。 “这……什么意思?” 考生们看的莫名其妙,年迈的考官也皱起眉头。 就这样? 要知道,这次入学考试,呼声最高的人不是初次走出阳泉的原野,也不是陆家的陆珣,而是被朱俊燊收为关门弟子的清月!据传她的魔能亲和里前无古人…… 然后,这就是前无古人的魔道天赋? 正当人们心中惊疑不断的时候,血色的圆球忽然绽放开来,宛如节日里绽放在夜空的礼花,无数道血色的光点共同构成灿烂的画面。 光点绽放,拖曳出淡淡的血色轨迹,有笔直的射线,有弧形的曲线,无数瑰丽的线条,在椭圆形的房间里彼此交错编织。而越来越多的光点正不断从居中的俊燊球中释放出来带着更多的线条加入到这副画卷中来。 良久,这宏伟瑰丽的变化才终于稳定下来,而此时呈现在人们眼中的,是宛如夜空星河一般的璀璨画面。 居中的是化为浓浓血色的球体,围绕在球体周围的,则是不计其数的微粒,这些微粒大部分都围绕着中点作类圆形的转动,其中也会有一些调皮的微粒如同流星一般,在其他人的圆形轨迹间穿梭。此外,还有不少大型的微粒在闪烁膨胀,仿佛经历着生命的周期…… 这般画面,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甚至就连三位考官都抬头看着血色的星河,张口无语。 直到清月本人开口打破沉默:“老师,是不是该读数了?” “抱,抱歉……”年迈的考官连忙戴上镜片,一时间却不知该看向哪里。 通常而言,考生激发俊燊球的变化,总有个限度,那种瞬间膨胀百倍的只是极少数的特例,而且也不是体型变化越大就越厉害,强如陆珣,也没有让俊燊球膨胀太多…… 然而眼下,虽然俊燊球的本体似乎仍维持着原先的体积,但那释放出去,宛如千亿星辰的光点,却无疑都是俊燊球的构成部分,这就让观测难度极大增加…… 好在大宗师在设计俊燊球的时候,也完善了观测装置,年迈的考官与两名同僚商讨了一阵,站在不同方位以镜片观测起了全场的盛况。 着实过了很久很久,三人才终于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然而在即将公布的时候,却又拿不定注意,老人不得已,通过迷离域联系到了大宗师本人,才终于得出了结论。 “只说总分吧……123分。这是我们三人与大宗师和招生议会的人共同确认的结果。” 话音未落,满场哗然。 “123!?” “这真的不是人类了吧?” 有一位贵族少爷更是难以置信地问道:“考官,不是说理论上限才120分嘛!?” 老人叹息道:“按照大宗师本人的话说,他的理论,只对凡人有效。” “……” 这个答案,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而看向清月的目光,则宛如在仰望神明。 对此,清月本人却丝毫不予在意,只是侧过头,笑着问白骁:“感觉怎么样?” 白骁说道:“虽然你自己都不记得,但你的确是我认识的那个清月。从小到大,你最喜欢打破所谓的极限。”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下一个就到你了,加油哦。” 清月拍了拍白骁的背脊,便站到了一旁,迎接起了来自各个世家豪族们的祝贺。 白骁则等候着考官的召唤。 第20章 真·极限 “二十五号,白骁。” 白骁立刻走上前去,伸手在俊燊球上轻轻一碰,而后便撤开半步,等待着球体的反应。 考场内大多数人也在关注着场内的变化,那份专注甚至接近了他们先前关注清月的成绩。 毕竟清月的天赋前无古人,这点早在她参加入学考试前就已经通过断数大宗师而闻名天下。反倒是这个突然从雪山里杀出来的野人,究竟有多少斤两,就令人倍感好奇了,再加上刚刚他那价值八千万银元的豪饮,更是让很多人眼珠瞪得干涩无比。 就算是条狗,喝掉一整瓶原始魔液,也有望进化成哮天犬,这北地野人又能带来怎样的惊喜?考虑到他和清月是同乡,或许他体内隐藏着同样恐怖的潜质? 过了很久,场内的寂静已经变得有些让人难以忍耐,年迈的考官才终于放下了镜片,用难以置信,又无比玩味地声音说道:“没有啊……” 旁边,那两名幽灵一般的考官也显出身形,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一样,完全观测不到任何反应,还以为是看错了……” 其中一人问道:“特异点呢?有没有特异点?” 从古至今,魔道士的培养从来不缺乏那种错失良才的案例。很多人的魔道天赋奇佳,但在潜伏期,却根本难以察觉,例如某人的魔能反应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显现出来,还有的人别无所长,却能将咸粽子变成甜味——看似滑稽,但若是深入挖掘、修行下去,却意味着此人能从基本层面改变物质结构。 俊燊球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一千六百多万枚魔能微粒,理论上可以察觉最细微的魔能天赋,哪怕这个天赋的显性特征极其渺小,也不会逃过俊燊球的捕捉。所以,哪怕从外表看来球体没有任何变化,但很可能内部的某颗微粒已经发生了翻天腹地的变化。 两年前,一位考生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乍看上去球体变化不大,但内部却有上百颗微粒发生了极大的结构异变……而根据朱俊燊的计分公式,虽然异变的微粒只占到了十万分之一,那名考生却拿到了70分的总积分,并顺利通过了入学考试。 难道这个野人也是同样的状况? 老人点点头:“说的也是,再看看特异点吧。” 三名考官再次聚拢在俊燊球旁边,用镜片翻来覆去观察,最终…… 老人收起镜片:“结论不变,无任何共鸣反应,分数为0。” “等等,尹老师您认真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0分的结果,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有个三两分才对啊,这简直是魔能绝缘体了!” 考官的议论声并没有回避旁人,所以考生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当场就不可思议道:“0分!?这考试还能拿0分!” “这不合理呀,据说用尸体测试都能拿个基础分,难道大活人还能连尸体都不如?” 考生们的惊讶和议论,倒是真没有多少嘲讽的意味。 见到这种惊世骇俗的成绩,正常人是真顾不上嘲讽了。 就好像若是街上有人不慎滑倒在地,摔得狼狈不堪,可能会被很多人嘲笑,但那人若是滑倒在地,然后当场爆炸升天,蘑菇云冉冉升起……那恐怕只有脑瘫儿童才笑得出声了。 此时,有个学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他的严肃很快感染到了其他人,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转来,等着他开口说话。 陆珣摇摇头,轻叹口气,走到白骁身旁,说道:“恭喜了,咱们学院里再见吧。” 说完,陆珣就不再看接下来的考试,径直离开。 其余考生则是一头雾水,这陆家少爷是什么意思?人家考了0分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要说是反话,那学院再见又算怎么回事? 然而接下来,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清月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白骁的肩膀:“不愧是前男友,简直出乎预料的厉害……以后一起在学院里努力吧!唔,为了不输给你,我要先回去复习了,明天第二轮考试还有好多书要背,头疼咯。” 这就让人更加听不明白了,按照这两人的说法,似乎白骁考入学院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了?!凭什么,就凭第一轮考了0分么?难不成这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还有什么隐藏条件,只要第一轮分数低于某个值就能转职成为隐藏学生?! 一时间,众人心中疑窦丛生,甚至有人考虑是不是要立刻去吃点毒蘑菇断肠草一类的转职道具,以追随白大侠的脚步。 “我想,大概是因为考0分甚至比123分还要难吧。”一片惊疑不定中,戚威尝试推理道,“如你们所说,就算找只猫狗甚至尸体来测试,都能有个一两分,毕竟魔道在人类文明已经昌盛了两千多年,魔能已经浸润到天地万物之中,所以,他凭什么拿0分?北境的雪山还能隔绝魔能扩散不成?但俊燊球的反应却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只能解释为,隔绝魔能,就是他的天赋所在。试想一下这种绝缘体质在魔道中有多高的应用价值,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陆少和清月姑娘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但……即便如此,成绩上他还是0分啊。” “0分又如何?”顿了顿,戚威说道:“我认为这里首先就需要思考一下,这个环节的分数,到底意味着什么?分数高就一定好吗?陆少和清月的分数高得吓人,所以他们从今以后的魔道修行之路就一帆风顺,不可限量了吗?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天赋高到他们那个地步,你们觉得谁能教得了他们?一旦他们在修行的时候遇到难题,谁能解答得了?断数大宗师把清月收为关门弟子,但还是要她参加学院的入学考试,又是为了什么?” 不待其他人思考回答,戚威就自问自答道:“天赋越高,其魔道特质往往就越是独一无二,旁人的经验,对他们来说就越是难以代入参考。哪怕是天启大宗师,也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引导如清月大小姐那样的天才,一旦她遇到什么难题,往往需要集合数十名导师的力量共同完成研究,而这样的研究对于魔道理论的进步又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所以说,每一个天赋绝佳的魔道士,也都是一个绝佳的研究课题。各大学院喜欢招收天赋绝佳的学生,不仅仅是为了培养出超一流的魔道士,也是为了通过他们推动魔道理论的进步。而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在魔能测试中能拿到0分的人才,或许比陆少、清月大小姐还要宝贵!”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诸多考生都不由豁然开朗,甚至有人当场鼓起掌来。 “戚少牛逼,不愧是理论大家。” “宗师后人,果然是不同凡响。” 戚威淡淡一笑,心如止水,只感到自己的思想境界在四周那崇拜的目光中又得到了升华,已进入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地。 直到他忽然回过神来…… 我特么脑子进水了么!?那野人是敌人啊!我给敌人长篇大论地解释什么!?让他被当成废柴万人鄙视不好么! 而正在此时,戚威看到孙雯正向他投来无比复杂的目光。 “等等,孙雯你误会了,我其实……” 孙雯却说道:“戚家一向讲究公平交易,诚信待人,那天你去给白野人送准考证,他好像对你很大方?” “我就说这是一个误会!我怎么可能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所以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戚威霎时间简直要吐血,心中更是咬牙切齿。 白骁,你竟敢让我承受这等屈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第21章 我很欣赏你 当天下午,红山学院入学考试的第一环就圆满告终,超过五万名考生全部完成了魔能适应性的测试。 而测试的结果,在晚餐前就整理汇总到了负责招生的主任桌前。 黑衣的中年魔道士翻阅了一下报告概要,眼皮不由抖动了一下。 呈交报告的是个年轻的魔道士,刚在学院任职不久,对工作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满腹激情。他见主任对报告似有感慨,便凑趣地说道:“今年的考生水平的确了不起,均分上虽然变化不大,但高分人数比去年多了快一倍,超过100分的竟有20人之多!我记得5年前,102分就是第一环的最高分了,而今年这个记录居然被院长的关门弟子给刷到了123分,简直是惊世骇俗啊!不过要说惊世骇俗,那个0分考生更惊世骇俗,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怎么能测出0分来……” 黑衣主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你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聒噪个没完没了?多看点书,少说点废话,要不了你的命!” 年轻人宛如一无所有的舔狗一般落荒而逃。 待办公室内清静起来,黑衣主任才冷笑一声:“0分?这是上古时代的禁魔体啊,把这小子放进来,怕是导师们要抢破头了……说来这北境雪山还真是能人辈出,传说里才会存在的魔神之体和禁魔之体,居然接二连三地蹦出来。不过,你一个禁魔之人,跑来参加魔道学院的入学考试,是不是有点,有点……” 说到这里,主任不由卡了壳,实在不知该说他有点怎么样,接下来,他转笔,摸下巴,薅头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恰如其分又幽默风趣的比喻,顿时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而这个考了0分的白骁,也被他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白骁,你这区区野人竟敢让我受此屈辱,给我记住了! —— 红山学院的第二轮考试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开始,同样是原先的考场。白骁赶到地比昨日早了几分,清月还没到场,但门前也已经围拢了不少考生。 对于大多数考生而言,这百里挑一的入学考试,容不得半点马虎,哪怕是一些从小就背负天才之名的少年,也不敢说自己能十拿九稳地通关。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提前到场俨然成了一种展示诚意和觉悟的礼仪。相较而言,像白骁这般老老实实照着准考证所述时间,几乎掐点来的,简直是轻佻下流了! 不过考虑到今天魔道公主清月来得更晚,考生们就不约而同地决定,暂时不以鄙视轻蔑的目光去看白骁。 当然,看到白骁到场,人们仍是难耐好奇,他昨日的两大壮举可谓震惊全城:价值八千万的豪饮,以及足以触发隐藏职业的0分测试结果。 此时,就算内心最反感这雪山野人的,也实在想见识一下,他接下来还能给大家带来什么惊喜,当然,最好是那种走在路上忽然跌倒在地,轰然自爆螺旋升天式的惊喜,人们绝对不介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这个野人的痛苦之上。 白骁沐浴在周围人的目光之中,独自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他虽然对南方大陆的很多事情还不够了解,但至少能分辨周围人的善意和恶意,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在这里有多不受欢迎。昨天那对主动跳出来哗众取宠的锦袍二人组,他虽没有在意,毕竟不是没看到。 但这都无所谓,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他关注的焦点,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不久后,清月姗姗来迟,明媚的眸子中掠过一丝倦意,曾经让白骁感到惊艳的勃勃生机也显得萎靡不振。 “怎么了?” 同样的疑问,也闪现在周围无数考生心头。 和白骁这野人模样的壮硕少年不同,清月自从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那一刻,就成了许多人心中永远纯净无暇的女神,所以就算她有了所谓前男友,依然被无数人牵肠挂肚。 清月苦笑着回应了白骁的问题:“昨天看到一本讲魔道异论的书,一不留神就通宵了……不过不必担心我,不会影响考试结果。你呢,准备地怎么样?” 刚说完,清月就后悔了,感慨果然通宵损害智力,昨天的教训这就忘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骁就放下兽皮行囊,然后摆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来。 “我看书上说,飞羽茶楼的平大师亲手培育的‘迷离羽’,有安神醒脑的功效,对参与理论测试的考生极有帮助,便托人买了一份,卖家还送了我一套茶具。” 清月手捂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飞羽茶楼,迷离羽,虽然不至于像昨日的原始魔液那么离谱,可也是寻常贵族人家都难以享用的超高档奢侈品,平大师亲手培育的迷离羽更是年年都被炒出天价,朱俊燊平时没就少在实验室里念叨,说他投资血亏以前,每年好歹能喝上一壶迷离羽,这两年喝杯鲜橙汁都像是过年……然后这茶叶白骁居然说买就买! 旁边有人忽然开口说道:“迷离羽沏泡极有讲究,你懂茶道?可别暴殄天物了。” 白骁说道:“我不懂,所以托人请了专家来。” 说话间,只见半空中一枚青叶飘然而落,落地时,青叶便化作一辆通体碧玉的豪车。在魔能的驱使下,车门悠然开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率先下车,而后转身将一位老人搀扶下来。 老人现身的瞬间,考场前便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平大师!?” “是真人么!?那个被誉为国宝级的茶道大师?不是说他已经隐退许久了吗?” “是啊,据说很多魔道大师请他参加茶会都被屡屡谢绝,为什么会……” “莫非是看在清月的面子上?” “不至于吧,据说院长本人都请不动他,院长的弟子应该还差着火候吧?” 众人议论声中,国宝大师在娇小少女的引导下,缓步走到白骁面前,抬起头,问道:“你就是那个用两千万银元请我来沏茶的白骁?” 四周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很多人再次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金钱的侮辱。 老人看了眼摆在地上的精美茶具,又看向白骁:“你懂茶?” 白骁坦然答道:“不懂。” “你可知道我亲手培育的迷离羽,寄托了多少代人的心血,凝聚着多少神效?” “不太清楚。” “你可知道我的茶道技艺,强在何处,与别家有什么不同?” “一无所知。” 平大师声音淡然,继续问道:“所以,你只是听说了我的名气,便花钱请我来给你沏茶?“ 白骁点点头。 而此时,周围的听众们,已经有人为白骁捏了把汗。 这飞羽楼的平大师,一生精研茶道,对茶的热爱和执着,可谓闻名东西大陆,年轻时候的许多事迹更是被写进了蒙学的教科书里。若有人敢在他面前轻慢茶道,就算皇公贵胄他也照翻脸不误。这雪山野人摆明了是来焚琴煮鹤的土暴发户,怕是要惹得平大师暴怒! 当然,也有不少人心中窃喜,暗含期待,恨不得这野人被国宝大师当场打脸打成比目鱼形状。 然而下一刻,人们却看到平大师那紧绷着的面孔,宛如初春时候融化的积雪。 “很好,我最欣赏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第22章 白哥牛逼 在表达过自己的赞许之后,平大师抬起手,本打算拍拍白骁的肩膀,却发现自己就算踮着脚尖也够不到,只好改为拍拍他的手臂,但那充满肯定意味的力道……却仿佛是直接抽在了在场观众的脸上!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平大师走到白骁摆开来的那套茶具前,摇了摇头,伸手从衣袖中又捻出几片青叶摆作一排,那指尖大小的嫩叶在半空中打着转,逐一化作精致的茶具。 “这是我最近常用的茶具,也一道送你们了吧。” 就着这套随身器用,平大师以韵律独特的身姿动作,将一罐迷离羽的精华全部融化到了清澈的茶水中,一壶清茶如泉水一般倒入杯中,再双手奉至白骁面前,姿态一丝不苟。 旁边的考生们,则如奉茶的平大师一般,姿态岿然不动。 白骁并没接过茶水,而是转头看向清月。 清月哭笑不得,但也没推拒,向平大师躬身一礼后,接过茶水饮下,片刻后,从口鼻中轻轻喷出一片淡绿色的薄雾,瞳孔中也染上了一丝青色。 平大师微微点头:“你倒是懂茶。” 迷离羽非同一般的茶叶,是专为魔道士培育的品种,品茶时自有一套讲究的功夫,清月是在实验室里见朱俊燊嘴馋时以白水代茶,虚品迷离,便学到了一点精髓。 平大师又问:“她是你女朋友?” 白骁答道:“正在努力追求。” 平大师沉吟一下:“好,那我再送你俩一道‘和鸣’吧。” 说着,老人又从衣袖中取出几片心形嫩叶,一竹筒清泉。 这一次,老人的动作快了起来,随身的茶具随着他的双手舞动,翻转腾挪,令人眼花缭乱,步骤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片刻后,两杯淡金色的茶水被平大师分别奉向两人。 清月面色微红,仍没有推拒,并示意白骁也一起品茶。 和鸣,因为其茶叶的独特形状,温柔口感,以及通神之效,又被很多人戏称为情侣茶。更重其象征意义和文艺气息,远没有迷离羽那么珍贵。但平大师亲自挑选茶叶,亲手沏泡,意义却又不同,在很多嗜茶人看来,能和爱侣一起品这道和鸣,简直是如梦幻一般的幸福美事。 而当白骁接过茶杯,囫囵吞下茶水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平大师,这也太公平了吧!?清月倒也罢了,那白骁既不懂茶也不爱茶,他凭什么!?那么多爱茶之人,做梦都想品尝到平大师的精湛技艺,却求之不得,这个野人……就因为他有两千万银元吗!?” 面对这份质疑,平大师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那一脸愤愤不平的年轻考生,问道:“就?在你眼里,两千万银元,只值一个‘就’字?那请问你出身哪个巨富之家?家中有几个两千万,舍得花多少钱买我的迷离羽?” 被问及的少年人,义愤填膺地争辩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对茶道的热爱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热爱?”平大师嗤笑一声,“你看起来的确像是爱茶的人,你是几岁开始饮茶的?” 年亲人腰杆笔直,堂堂正正地答道:“记事前就开始品尝家中香茗,四岁那年以茶经习字,五岁……” “够了,不必讲你的生平。”平大师打断了他,说道,“总之,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可以爱茶,事实上,我就是从三四岁的时候,就痴迷上了茶道,所以我最清楚不过,爱茶是一件多么自然,多么简单的事情。” 这番话,让很多爱茶之人都暗暗点头。 但下一刻平大师就话锋一转:“四岁孩子可以爱茶,但四岁的孩子能拿出两千万银元吗?” 少年顿时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辩驳是好。 好在旁边有人站出来帮忙:“大师此言谬矣,两千万银元的确是笔无比珍贵的巨款,但对这位白骁而言,纵不至于九牛一毛,也只是全部身家的一小部分,远不算珍惜。但大师您的技艺,在同道看来却是无价之宝,这两者之间却不可等价。” 平大师说道:“无价之宝?或许对你们来说,大师技艺是只能仰望的艺术瑰宝,但对我来说无非是片刻的专注。这迷离羽,只要茶叶和泉水充足,我一天可以泡上一百壶!但我却不信这位雪山上来的客人,一天能赚一百个两千万!从这个角度看,倒是他吃了亏!” “这……话不能这么讲,他终归不懂茶……” “不懂茶是罪过吗?茶道是只能在小圈子里自得其乐的禁脔吗?他不懂茶就不配喝好茶?天底下的好茶都该着让你们这些所谓懂茶的人品尝?在我看来你们那点茶道水准,和白骁也没多少区别!他再不懂茶,至少愿意花两千万银元请最有名的大师来展示技艺,你们呢?除了口头的热爱,还有什么?” 平大师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气势雄浑格调高绝,顿时让一众少年考生偃旗息鼓。 而大师说完,也不久留,乘上自己的碧玉青叶,飘然而去。 平大师走后,白骁便皱起眉头:“这茶水好苦,难喝死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往火药桶里丢火球,瞬间就要引爆全场。 然而就在群情激愤彻底爆发之前,白骁低头看了眼平大师留下的那壶,清月只喝了一杯的迷离羽。 “这壶茶你们谁爱喝就拿去喝吧。” 即将汹涌爆发的怒火在瞬息间就被强行打断,宛如滚滚怒涛撞到了屹立不动的海岸大堤。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感到气血翻涌,内分泌紊乱。 有心志高洁的考生仍在挣扎,咬牙切齿道:“白骁,你以为这就可以收买人心了吗?” 话音未落,有人就当先一步来到白骁面前,拱手一礼,而后一边捧起茶壶,一边满脸堆笑:“白大哥你真是豪爽大方,小弟我做梦都想喝一口迷离羽,想不到今日能得偿夙愿了。” 之后,那人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浅浅一杯送入口中,喉头一滚,一道青线就从口鼻中飘了出来。 “真不愧是大师手笔,谢白大哥赠茶,祝你和清月小姐百年好合!” 那人放下茶壶,一脸幸福而满足地退开几步,摇头晃脑地回味那迷离滋味。见此情形,人们只感到内心深处触发了某个机关,什么义愤填膺、求道之心都荡然无存。 “白大哥,我也要喝!” “算我一个!” “白哥大气!” “白哥牛逼!” —— 骚乱持续时间不长。 一小壶茶,终归禁不起太多人分,但在考官打开考场大门的时候,白骁身边已经围拢了一群坚定的拥护者,白哥长,白哥短地叫个不停,充分展示了南方人民热情好客的传统美德,让考官看的眼皮乱跳。 无论如何,白骁的茶水只能算今日的小插曲,主题仍是红山学院的入学试,考生们随着考官走进那圆形的建筑后,发现内部空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间间正方形、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殿堂被开辟出来,其中整整齐齐码放着理论测试所需的桌椅文具,而纸质的考卷也被提前放到了桌上。 各位考生依然是按照准考证号入座,白骁前面不远就是清月,但两人还来不及寒暄撒狗粮,考官就以冰冷的声线宣布理论测试正式开始。 第23章 理论测试 魔道是一种高度理性的力量。 两千五百年前,人类将魔族的血肉融合到自己体内,从而拥有了不可思议的魔能掌控力。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将这份力量与自身结合地越发紧密,并利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建立起了庞大而发达的魔道文明,时至今日,人类对魔能的使用,甚至已经凌驾于魔能的始祖,魔族。 然而归根结底,魔道始终是一种外力,而且是来自世间最为狂暴混乱的魔族的力量。人类在使用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以绝对的理性,将其约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一旦理性失控,人类体内的魔能器官就可能迅速狂暴,无情地吞噬宿主的血肉魂魄,并释放出巨大的灾难。 几乎每一年,东西大陆都会出现魔器失控的魔道士,这些人会迅速失去人性,沦为魔物,引发上古时代魔族入侵一般的灾难。 魔道理论,正是人类为了正确使用这份狂暴的力量所构筑的理论体系,从最基础的认知,交流,到更高阶的应用。 时至今日,两千五百年的文明积累已经如同璀璨浩瀚的星河。 而在红山学院的入学测试中,试卷上的题目同样是浩瀚无边,内容除了魔道理论的常识之外,算学、文学、艺术、哲学、宗教学……几乎无所不包,而且每一部分的题量都异常巨大,在规定时间内要完成全部题目是绝无可能的。 考生需要选择自己擅长的领域,将自己的才智和理性发挥到极致。 随着考官宣布考试开始,所有考生桌上的考卷便自动解封,如同卷轴一般舒展开来,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很快就有考生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的考题,赫然比往年要难得多!或许是因为红山学院又一次更新了他们的教学理念,也或许单纯就是为了提高淘汰率以应对今年报考人数暴增的情况……总之,这当头一棒,着实让很多人有点发懵。 白骁摊开试卷,没有急着答题,而是先从头到尾将题目审阅了一遍,简单评估了一下题目难度和自身魔道理论造诣的差距,之后便自然而然想道: 把金砖堆在考卷上当作答案,不知是否可行…… 但白骁迟疑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天前在断数实验室和清月见面时,少女提醒他这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是南方大陆少有的免疫撒钱的稀奇事物,而临别时她还特意赠送了模拟题给自己。 显然清月并没有期待过他以撒钱的方式去应试……所以,就老老实实,竭尽全力吧。 提起笔来,白骁开始认真作答。 这场理论测试持续时间很久,直到半日之后,考官才终于宣布考试结束。 同一时间,所有考生手中的笔倏地消失地无影无踪。考卷上也覆上了一层透明琉璃似的护罩。 包括清月在内,几乎所有的考生都露出疲惫之色,叹息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今年的理论测试,难度再创新高,远远胜过了市面上流传的各路模拟题,题目设计思路极尽刁难之能,很多考生仿佛在作答的时候,听到了出题员的恶毒冷笑声。 以至于很多考生在作答完毕之后,都如同意外怀孕的少女一般茫然和空虚。更有人潸然泪下,仿佛在智力层面遭到了野兽一般粗暴凌·辱。 白骁倒是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倦色,见前面清月长长伸了个懒腰,便问道:“考得怎么样?” 清月将上身继续向后仰,拉出一条柔美的弧线,一直到脸蛋倒着出现在白骁面前。 “马上就知道咯。” 话音未落,便有考生一声哀嚎:“出分了!” “啊,我的也出了。” “好,好惨……” 清月依然维持着后仰的姿势,笑道:“你猜我这次拿了多少分?” 白骁问:“满分是多少?” “没有满分啦,就算你把整张考卷所有题目都做出来,后面也会自动出现新的题目,题库是无穷无尽的,我只做了一套半就来不及了。” 清月轻描淡写,说出了让四周听众骇然欲绝的话。 那密密麻麻,题目多如繁星的考卷,在很多人看来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理所当然的剧情杀……结果原来是可以写完的吗!?而且清月居然写了足足一套半! 这简直是神仙一样的隐藏任务啊。 清月说道:“这次考试难度提升了不少,但相应的每道题的分数也会比往年要多,以维持历年的分数平衡……在此之前,理论测试的最高纪录,是老师本人在50年前所创的113分,很多人都说那是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的不可逾越的记录。” 白骁说道:“那我猜你是114分。” “你这猜法可真是投机取巧,不过……”说话间,清月收回身子,捧起桌上已经出分的考卷,递到白骁眼前。 “你猜对啦,的确是114分。” 话音落下,四周更是一片哗然。 114分!这是什么神仙分!? 这理论测试的分数,含金量其实比第一环的魔能适应性还要更高少许。虽然红山学院的评分体系里,都是以100分来划分人与非人的界限,但各大魔道豪门世家的天才继承人,实际上正是生而非人的典范。 从血脉,到出生以后经历的各种魔能浸润……虽然看起来仍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但其实内脏器官等等均有变异,早和一般人类大相径庭,拥有非人的资质是再正常不过的。100分以上的成绩纵然罕见,红山学院基本每年也都能招到一两位这样的非人天才。 唯独理论上的非人天才,就少之又少,因为人可以生而非人,却不能生而知之,就算有魔道宗师可以操控人的记忆,却不能直接将成体系的知识灌输进去。 红山学院往往要隔上四五年的时间,才能遇到一个理论测试分数破百的考生。今年呼声极高的戚家少爷戚威的几次模拟考,分数也不过在95分上下徘徊,想要破百可谓难如登天。 而清月不但突破了100分,更在此基础上刷新了朱俊燊维持了50年之久的记录……简直刷新人的三观。 “她真是接触魔道才一个月吗!?” “应该没错吧,无论是她真实的雪山出身,还是大宗师为她打造的灰色平原出身,都没有幼年学习魔道理论的经历。她是遇到大宗师以后,才开始系统学习魔道的……” “也就是说她用一个月时间,就超越了其他所有人十多年的积累?” “……绝世天才大概就是这样吧。” “连续两环最高分,今年的入学考试头名非她莫属了吧……” 听着周边的议论,白骁却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这份试卷虽然是魔道理论测试,但题目并不仅仅是在考验考生的魔道理论造诣,更多是在考验逻辑思维,数学计算,艺术创造等能力。 而这些能力,清月早在记事的时候就在不断磨练了,她自幼背负诅咒,身体状况极其糟糕,唯有不断利用她的智慧来寻求生存下去的乐趣和意义,比如和白骁下的那3845场狩猎棋。 所以清月能拿到这个分数,丝毫不令人意外。 “白骁,你怎么样?” 白骁低头看了眼考卷,上面当然也已经判出了分数,比预期的稍微高一点点。 “53分。” 一个平凡无奇,甚至黯然无光的分数,却让清月陡然瞪大眼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53分!?好厉害!”清月一边感慨,一边不由分说凑到白骁身旁,专注地看起了他的试卷,边看边感慨不已,“连这道题都做出来了?还有这道……这里我都没料到会是考点,你居然写对了一半!?啊我知道了,你在新湖酒楼的图书馆里借到了王氏魔道入门,但这是第305页的例题,你难道把那本书都看完了?” 白骁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睡了几个小时啊。” 白骁笑道:“还没睡过。” 清月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神采奕奕的白骁,片刻后脸上才露出释然之色:“难怪,你可真是比我想得还要拼,不过这下我也就彻底放心……不对!你这个分数实在是有些……不行,我今晚大概又要熬夜了。” 这话说得又让很多听众不解了。 虽然这白野人在理论测试中拿到53分……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这种不可思议,更接近于看到马戏团里的狗狗会做四则运算,狮子会跳火圈一般,完全是建立在天然不把对方当人看的基础上。53分在野人界绝对是超乎想象的高分,但在入学试这一环节看来,恐怕只能算是平均分。 五万名考生中的平均分。 再考虑到第一环时他的0分成绩,就更让人想不明白,白骁要凭什么入学了。 按照往年的成绩,三环测试,至少要拿到180分以上,才有机会顺利入学,而第三环的分数又是出了名的难拿,所以…… 人们困惑不解的时候,白骁和清月身旁走来一人,温和地开口说道:“恭喜白骁同学,短短几天时间,能在理论测试中拿到这个分数,你可是比清月同学更让我吃惊。” 前来道喜的正是陆珣。 “同样也要恭喜清月同学拿到了破纪录的分数,这次入学试的头名,恐怕非你莫属。” 清月摇头笑道:“你这话就口不对心了哦,你这次至少也有90分吧?” 陆珣说道:“97分,恰好有几道异论题是我前不久看过的,所以比模拟考略高一点。” 清月说道:“所以我前两轮的领先优势也只有25分,第三环就要看你脸色咯。” “哈哈,哪有什么脸色可给人看,第三环只是拿来查遗补漏,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太多的意义可言,目前值得期待的,只有白骁同学一人的成绩而已。” 第24章 非人测试 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共分为三个环节。 魔能适应性测试,魔道理论测试,以及非人测试。 其中第三环非人测试的出现,充满了戏剧色彩。一千两百年前,某位魔道世家出身的少年前来应试入学,此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天降异象,是世所公认的百年奇才,备受瞩目。 然后他在魔能适应性测试上,拿到了13分。 当时的红山学院导师们,反复为他做了十几次测试,结论都大同小异:此人根本是朽木一条,建议尽早报废处理。 然而另一方面,那位少年的天赋之强,却是肉眼可见的,在移植魔种以前,他就隐约能够掌控游离的魔能,实现各种微妙神通。这样的天才被判断为废物,只能说是红山学院的测试出了问题。 当然,出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魔道的力量在人类血脉传承中,体现出了非常高的变异性和随机性,几乎每年都有几十上百种全新品类的魔道天赋被挖掘出来,没有任何一个学院的测试能够包罗万象,无有遗漏。 有遗漏就去弥补,人类的魔道文明一直以来也都是在查缺补漏的过程中不断进步,但以当时红山学院的魔道理论能力,很难在短时间内修正自家的测试程序,所以当时的院长就设计了一个全新的测试。 非人测试。 如果有考生能明确地展示出其“超越人类”之处,而这些表现又难以用现有的理论去解释,反应不到第一环的测试成绩中,那就在该轮测试中予以计分。 那位少年,理所当然在第三环拿到了惊世骇俗的高分,顺利入学,并成为了名垂青史的魔道宗师,而他在第三环测试留下的分数,也作为维持了1200年的记录,被人铭记至今。 时至今日,随着魔道文明的不断发展,红山学院前两环的测试也几近完美无瑕,尤其在俊燊球被发明出来以后,第三环的意义就越发微乎其微,近年来完全沦为了一些考生拒绝承认现实的发泄场,以至于取消第三环测试的呼声也逐渐高涨。 —— “不过,明天一定会有很多人大吃一惊吧。” 回到宗师套房后,陆珣毫无贵族风度地将自己往客厅的软垫上一丢,哗啦啦仰躺了上去,开口就说出了奇怪的话。 “什么大吃一惊?” 孙雯一边随手关上房门,一边好奇地问道。 陆珣懒洋洋地说道:“明天的测试,大概会有1200年来最大的奇迹出现吧……” 孙雯听得似懂非懂:“你是指白骁?你觉得他能在明天拿到很高的分?” “当然了,昨天他拿下0分的时候,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什么魔道绝缘体质,而是1200年前的先祖陆文轩,明明身上非人的气质浓地快要肉眼可见了,偏偏测试程序却对其视而不见,这样的人摆明了是要在第三环大放异彩的。” “非人的气质?”孙雯却有些不明白,“他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陆珣登时坐直了身子,用一副你傻了么的眼神看着孙雯。 旁边戚威叹了一声:“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什么时候像过正常人了?一个正常的野人,有可能大老远跑到红山城,然后一席话就让清月姑娘对其好感倍增吗?而且,之前蛇帮的那个调查报告也出来了,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判断,白骁的身体素质至少是正常人的五倍,最高可能达到十倍,那个倒霉的前任蛇爷等于直接撞上了一头奔行中的犀牛。而你认为,正常人五倍的身体素质,还算是人吗?” 孙雯只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不是人,又是什么东西?” “和我们差不多的东西吧。”陆珣说道,“别忘了,在所谓正常人眼里,我们这些天然就能感知魔能的生物,也早就不是人了。” 三人说话间,房门忽然开了,一个身穿黑色华丽长裙的女子如鬼魅一般走了进来。 背对房门的孙雯和戚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悚然而惊,冷汗霎时间就流了出来。 这间宗师套房的门钥匙只在白骁一人手里,酒楼的管理者也寻常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开门,所以这门是怎么开的……? 背后的森然寒意越发沉重,两人想转身,想直接迈步逃离,却又被更强烈的恐惧本能束缚着动弹不得,就仿佛是那些食物链低端的草食动物,在猛兽面前吓软了腿,心甘情愿成为人家的粮食一般…… 而正对房门的陆珣则一脸无奈:“诺诺姐,别吓唬他们了。” 听到诺诺的名字,戚威和孙雯顿时松了口气。 那是陆珣的贴身侍女。 虽说是侍女,但并不做伺候人的工作,平时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不跟在主人身边,偶尔出现,也是这么神出鬼没,穿着自己设计缝制的华丽衣裙,进行各种各样的恶作剧。 但这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两个原因,第一,诺诺是一位造诣惊人的魔道士,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黑”,体内五颗成熟的魔器构成了一道完美循环,这就让她得以在妙龄就超凡脱俗,拥有了堪比大师级别的力量。 第二,诺诺长得非常漂亮,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 “诺诺姐,我心脏都要停跳啦!” “真的会折寿啊。” 诺诺却全然无视了孙雯和戚威的怨言,轻笑着飘到三人面前,然后对陆珣微微一礼:“少爷,恭喜你第二轮测试取得佳绩。” 陆珣没好气道:“前两轮被人家抛下25分,这算哪门子的佳绩?” 诺诺说道:“但照你在家中模拟考的成绩来看,已经算超常发挥,难能可贵啦。” “但对父亲来说,发挥是否超常毫无意义,重要的是结果是否符合预期。” “结果也不坏啊,前两环总分超过210,在最近十年间是稳居前五的成绩。” “父亲会满足于前五这个水平吗?” 诺诺笑道:“的确不会,所以老爷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要你明天好好发挥,不要堕了陆家的名头。” 说着,女子摊开手掌,一枚细小的漆黑肉芽在白嫩的掌心里缓缓蠕动。 陆珣看到那截肉芽,面色就是一沉:“他还真是对我寄予厚望啊!他不会不知道,这是在打规则的擦边球,接近作弊了吧?” 诺诺顿时露出关切的表情:“少爷看来你备考真的是累坏了,竟然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来了。” 陆珣手捂着脸,摇了摇头:“的确是我问的蠢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好了,帮我移植吧。” 诺诺说道:“那少爷忍着点疼哦。” 下一刻,诺诺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从陆珣身后的阴影中蔓延出来,白嫩修长的手指,宛如枝蔓一般沿着衣袖褶皱处的阴影不断向上攀援,最终与陆珣的右手手背粘合在一起。 “啊啊啊!” 在粘合的瞬间,陆珣就发出异常凄惨的叫声,身躯不由自主地剧烈扭动起来,仿佛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肆意拉扯着——好在蔓延在他浑身阴影处的诺诺,牢牢固定住了他的身体,才没让他在剧痛之下,自行拉断肌肉,折断骨骼。 可饶是如此,由体内迸发的巨大痛苦,还是几乎淹没了他。 孙雯和戚威露出不忍之色。 那枚肉芽是诺诺从自身魔器上剥离出来的一点分支,寄托了她的异能和神通。通过移植手术,可以强行融入陆珣的体内,成为他的所有物。 这样一来,在第二天的非人测试中,陆珣就拥有了全新的力量。 这一招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用的。 首先红山学院要求应试的考生不得提前移植魔种,必须是纯净如白纸一样的少年人——如此才方便入学以后尽量统一培养和管理。 而除了魔种之外,能够移植到他人体内,顺利与血肉融合共生的魔物,可谓屈指可数。而且,要想移植之后还能给宿主带来可用的神通,就需要宿主拥有特殊的血脉。 比如,西大陆霸主陆昊的血脉。 看着陆珣在惨叫声中,逐渐吸收了诺诺移植来的肉芽,戚威和孙雯既是羡慕又是恐惧。 这种血脉赋予的融合能力,可不仅仅是拿来临阵抱佛脚,提高考分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移植来的力量并会不参与正常的魔道循环,而是独立存在,等同外挂式的道具。就相当于在大家赤手空拳,磨练武艺的时候,陆家人却能多出一把匕首! 但是代价也是异乎寻常的惨烈,看着陆珣在极度的痛苦中,满头冷汗,两眼翻白的惨象,孙雯和戚威都感觉今晚恐怕要噩梦不断了。 实际上,若不是移植过程太过痛苦,甚至可能产生弥留很久的心理阴影,陆珣早就该接受移植了。 过了好久,陆珣的惨叫声才逐渐停止,此时他已面如白纸,气息奄奄。 诺诺在一旁满脸关切地问道:“还很痛吧,来喝口水,把这片止痛药吃了。” 陆珣霎时间如遭雷击,颤声问道:“有止痛药,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诺诺咬着嘴唇,一脸娇羞:“少爷强忍疼痛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旁边两人听得三观崩解。 然而作为当事人,陆珣却听到了另外一句细不可闻的话。 “这是老爷的意思,抱歉了……” 第25章 只是聊聊天 这一日清晨,当白骁早早赶到考场时,惊讶地发现考场前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照理说,第三环的非人测试,纯粹是给前两环查遗补漏之用,对于绝大多数考生来说都意义不大。所以考生的热情也不比先前,提前到场的人会少很多,甚至干脆有人就懒得多此一举,直接弃考。 毕竟,近5年来,入学考试第三环的平均分只有不到2分……大部分考生的潜力,早在前两环测试的时候就已经被挖掘殆尽了。 但白骁这一天提前到场,却发现考场前变得更加热闹。 见到白骁过来,有人老远就兴奋地挥手示意:“白哥来啦!” “欢迎白哥!” “白哥,祝你和清姐百年好合!” “卧槽你要不要舔得这么夸张细致!?白哥我祝你和清姐早生贵子!” 在一片杂七杂八的吆喝声中,白骁也不负众望地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把实体金元和细碎的宝石,朝四周撒去,好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以及偶尔有人被砸到的痛呼声。 但接下来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白哥豪气!” “白哥万岁!” “白哥我爱你!” “白哥我要给你生猴子!” 一时间,考场前的气氛之热烈,宛如是皇帝的登基现场。很多头一天下午就来排队占据最佳抢夺位置的考生,更是抱着满把的金元、宝石,哭得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年迈窑姐。 过了好久,白骁一路撒钱撒到正门口,这股热潮才终于短暂地降温下来。 白骁在门前站定,旁边很快就又有人打算围拢过来,不过人们才刚要迈动步伐,就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不由止住了脚步,在一阵犹豫之后,退缩了回去。 白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公子早安。” “陆珣,早上好。”白骁也依照南方人的礼节,向身后的陆珣抱了抱拳,心中则有些奇怪。 刚刚分明并没有看到他,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身后了?这神出鬼没的功夫倒是有趣。 而此时的陆珣,看起来和前几日颇有不同。 第一次见面时,白骁就对陆珣的印象格外深刻,在新湖酒楼的贵宾室中,一众南方的贵族公子们将他团团围拢,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明确的敌意,简直像是把人夹在火堆上灼烤。 但对白骁而言,那场面就像是被一群磨牙的旅鼠围观,只会让他觉得有趣,甚至分心考虑了一下这些拥挤成一团的小动物,会不会有哪只中暑、拉肚子了…… 唯独这个陆珣,在众人之中简直一枝独秀,气质、压迫力、体内沸腾的生命力,和其他人都全然不在一个层级上。以至于就连他那独特的相貌,都给白骁留下了深刻印象。 身为男子,却有着一头乌黑漆亮的长发,明媚贝齿,皮肤白皙细腻,如同上等的脂玉,但一双剑眉,以及眼神中的沉静和自信,却让柔和的相貌仿佛一种掩饰,隐藏着如利剑一般刚直的本性。 但今天再见,白骁却在陆珣的脸上看到了仿佛大病初愈的虚弱,以及一片茫然。 “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几天备考地过于投入,有些疲惫罢了,多谢关心。说来,我有个问题想问,白骁,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在这里撒再多的钱,也没有真正让他们正眼看你?” 白骁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些人正眼看谁的问题。” 陆珣一愣,不由笑了起来:“这个回答倒是比我想象地还要犀利,不过,既然你根本都不在乎旁人,为什么还要在这些人身上花钱?之前为清月花天价我倒是能理解,但这些人……恕我直言,你带到南方大陆的钱,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吧?” 白骁又被问得一愣:“在南方大陆,撒钱还要考虑这么多?” “……”这次反倒是陆珣无话可说,只有无奈摇头,甚至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因为就连他这个陆家大少,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地挥霍过…… 片刻后,陆珣感叹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曾以为你要不了多久,就会狼狈不堪地被迫离开红山城。哪怕你是清月的前男友,哪怕你身上有着相当庞大的潜力,但你终归不是文明疆域的人,你身上那浓烈到刻骨铭心的异族烙印,也注定你难以真正适应这里的规则,但我没想到你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完美地融入了这里。” 白骁闻言颇为惊讶,问道:“原来我现在已经完美地融入到南方了?” “哈哈,很意外吗?是不是觉得,明明自己和周围的环境还格格不入,和南方人更是截然不同,既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思维,也无法被他们理解。周围的人,表面在对你笑,心中却恨不得你死……但这才是南方大陆的常态,人与人的交往,大部分也就是这么回事,真心话藏在心里,说出来的多是违心之言。很少会真挚地去理解别人,同时也不希望被人深刻地理解。同时,人与人之间,还会因各种各样的条件被分为不同的阶级。贵族、平民、魔道士、凡人等等,每个人到了不同的阶级,都会感到格格不入,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表面上大家还能和谐相处,这个环境就能一直维持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他们那些人,挂着笑脸对你高喊白哥的时候,你就已经完美融入南方大陆了。” 白骁若有所思,这番说法,似乎隐约和白无涯说过的话相互印证,但角度却又有不同……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闲聊罢了,反正清月还没到……还是说,你不喜欢听我这个竞争对手的长篇大论?” 白骁问道:“我只是好奇,在南方大陆,人们通常会对竞争对手长篇大论吗?” “要看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对手,怎样的竞争。基于你我之间的竞争关系,我认为长篇大论属于必要的调剂。” 白骁皱着眉头,感觉他好像没说实话。 但陆珣却没再多解释:“这场竞争才刚刚开始,要做好漫长而艰巨的战斗准备啊我的竞争对手。哦,清月来了。” 白骁闻言,连忙回过头,果然见到清月从远方打着呵欠缓步踱来。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身旁和他长篇大论的陆珣,却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白骁没在意陆珣的离开,清月脸上的倦容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比起昨天,清月明显变得更加疲惫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姿,甚至隐约有着雪山时代的影子。 白骁连忙赶过去,问道:“怎么又熬夜了?稍等我这就找……” 清月连忙按住了白骁的手:“不要再请平大师了……今天的测试不需要我精力充沛,所以没关系的。顺便,把这个拿好。” 白骁接过清月递来的几页书稿,以好奇的目光询问。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考试方案。”清月又不由打了个呵欠,“按照上面的去做,分数会高一些。” 白骁翻了翻书稿,只见前面两页,写满了极端复杂的公式和魔文,以白骁理论测试高达53分的悟性,只能看出这两页都是清月亲手所写,凝注了大量的心血。 而从第三页开始,就是正式的考试方案,内容反而精简了许多,白骁只看了一眼就全数了然。 但是…… “为什么?” “算是小小的回礼。”清月说道,“前两天收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白骁想了想:“也是。” 以清月的性子,受人之恩是一定要还的,无论对方是仇家还是情人都不例外,哪怕第一天那价值八千万的原始魔液其实全便宜了白骁,但她依然会承这份情。 所以,这份回礼,也一定有着堪比原始魔液和迷离羽的价值。 “……你别这么一脸凝重,我压力好大啊……这几页纸算不得多贵重,毕竟只是我半个通宵赶出来的稿子,细节上还有待润色,仓促之间,我只能做这么多。但是,不出意外,你可以凭此看到一出好戏。” 白骁点点头:“我很期待。” 第26章 举铁是没有前途的 文明疆域,圣历2019年3月10日,红山魔道学院入学考试第三环准时开始。 考场比起前两日,又有了变化,坐落在新湖酒楼旁边的柱形建筑,被上下拉长,赫然成为了一座顶天立地的高塔。从外面看去,大约每隔十五米就会有一道圆环镶嵌在光洁白耀的柱体上,宛如竹节。 考场内部则是以此被分成了地上地下共50层,每一层都是同样的结构——直径接近百米的宽阔运动场,只是四周并没有观众席,取而代之的则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几位资深导师。 大部分导师都穿着红山学院的制式长袍,少数年龄更大些的虽然穿着便服,却在袖口、衣领等位置别着红色的徽章,证明着自己的身份。 但是,相较于这隆重的场面,参与其中的人却显得百无聊赖,无论是导师,还是到场的考生,普遍显得麻木不仁。 甚至相较于前面两环测试,这一环的人气都明显要低上许多,分配到这个分考场的考生本应有上万人,平均每层则有三百人以上,但实际到场却只有不足百人。清晨聚在考场门前的考生们,在拿到了白骁的慷慨打赏后,就大半散去,各自带着一脸洋溢的兴奋之色,准备花天酒地一番,庆祝考试圆满告终。 至于第三环测试,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参加的意思。 事实上,每年报考红山学院的几万名考生,真正有心思竞争到最后的,绝不会超过一千人,毕竟每年的录取人数摆在那里,除非脑子进了水,大部分人在第一环的成绩出来以后就该对自己的位置有了清醒的认识。 是有望与那来自东西大陆上百个国家的天才们角逐到决赛圈?还是单纯陪跑,凭着留有红山烙印的成绩单另谋出路?再或是和那些考试失意,失魂落魄的花季少女结下一夕良缘? 大多数人,在第三环测试开始前就已经有了谋算,真正将这次测试当作救命稻草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正常人,是绝不会像金正一样,如同发情地野兽一般,跃跃欲试的。 “看着吧,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看着吧,我才是该被万众瞩目的天才,注定引导魔道潮流的未来宗师,你们一定会为前两日的疏漏感到羞耻的!” 站在考场边缘,准考证号排在第一位的金正,已经双目赤红,涎水直流。而站在他身边的考生们,大多是以看猴戏的眼神,欣赏着此人的丑态。 几分钟后,大概就能看到此人如丧考妣的表情了,运气好大概还能见到他当场发疯,攻击各位考官然后被各位资深导师当场放翻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年都会上演。对于考生来说,或许还有几分新鲜感,但对于资深的导师而言,实在已经腻烦到影响胃口了。 “第一号,金正!” 主持一号分考场测试的,依然是那位年迈的老人,他以平缓的声音宣布测试开始,然后低垂着眼皮,等待金正入场。 少年人身体却颤抖不休,连脚步都迈不开。 老人却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站在半空,向他讲解起了有关第三环测试的常识。 “学院设立非人测试,是为了弥补前两环测试中可能产生的疏漏,如果你认为自己有着非人之处,又没能在前两环测试中得到认可,那就在这里尽情展示出来吧……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要对自己的非人之处,有着清晰的认知!就算我们没能察觉你的天赋,你自己至少要对自己的天赋心知肚明!红山学院无法培养那些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天赋。所以,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被低估了,就充满自信地站到台上,向我们尽情展示出来吧!而如果你没有这份自信,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过去五年间,学院的非人测试均分只有两分,弃考率则是60%,这意味着大多数人都没有超越现实的信心,甚至没有拼搏一次的动力,少数人的自信则根本是狂妄,相较而言,能认清自己,及时放弃的人反而显得聪明!所以要成为怎样的人,做出你的选择吧。” 听了这番话,金正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我会证明自己的。”他低垂着头,声音低沉而轻微,更像是自言自语。而后迈步走上台前,高高扬起头来,朗声说道,“我的非凡之处,在于力量,我拥有远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 “好,证明给我们看。” 随着老人话音落下,空旷的广场正中,出现了一只一人高的漆黑色圆球。 “设置成你喜欢的形状和重量,然后展示你的力量吧。” 金正点点头,对于这种常规测试方式,他在考前已经做了预习,并不陌生。他来到球体面前,伸手触摸着球面,闭上眼睛在心中描绘出了理想的形状……下一刻,黑色的球体就像液体一般流动起来,很快就变成了一只杠铃的模样。 金正弯下腰,双手握住杠铃杆,一声闷哼将其抬至胸前,然后双臂合拢在胸侧,以非常标准的姿势,连续做了14次弯举,终于力竭。 半空中的老人侧着头,说道:“80斤杠铃,14次弯举,然后呢?” 金正擦拭了一下汗水,说道:“我知道这个成绩距离人类的极限还差得远,但是以我的年龄,我的体格,我的肌肉量来说,这根本是不可思议的成果!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认真锻炼过,饮食方面也没有严格的规划,这一点从我的身材上也看得出来,但是80斤杠铃的弯举,大部分成年壮汉都绝做不到!所以我相信在我体内一定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那绝非是第一环测试显示的那么简单!” “原来如此,你认为自己有体能强化,或者念动一类的天赋,却没有被测试出来……但很遗憾,第一环测试中,俊燊球已经将你的天赋完全检测了出来。而这份天赋的价值,只有12分。” “这不可能!我可是完成了绝大多数成年壮汉都做不到的壮举,而我甚至没有认真锻炼过,如果我……” “如果经过严格的训练,大概能将这个重量翻上两到三倍,但那也只是略微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而已。” “略微,超越!?”金正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 “是啊,你以为所谓人类极限,就是你家那些壮硕的武师们展示的力量?你太小看人类的极限了,早在一千年前就有大力士能用250斤的杠铃连续弯举10次以上,而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魔能浸染。你也太高看自己的潜力了,现在已经不是2500年前,不是稍有异常就能引起所有人关注的时代了。” 金正面色迅速灰败起来,又争辩道:“我从小就可以看到空气中的游离魔能,虽然还无法控制,但……” “那是飞蚊症,回家以后好好看看眼科医生吧……好了,下一个。” 第27章 神仙打架(2更) 金正最终是被一位年轻的导师送走的。他的挣扎和号哭声很快就消失在考场外,而余下的人则继续着自己的测试。 大部分人弃考,寥寥几个入场一试的,也只是走个形式,他们的确有着非凡之处,例如有人天生就能控水,有人能够如鸟儿一般靠着手臂的震动短暂飞行……但这些潜质,早就在第一环测试中就被明确判断出来,并不会计入第三环的分数。 所以虽然这一环的考场设计得郑重,考官阵容也堪称豪华,但过程却枯燥地让人睡意上涌。 直到考官宣布23号考生入场。 陆珣的进场,终于让很多人精神一震。 一个穿着深红色导师袍服的女子放下手中的迷离之书,精神一震:“哦哦,陆家人来了,应该会有惊喜吧?” 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导师奇怪道:“很难了吧,前两环的成绩那么优秀,这一环还能有什么进步空间吗?” 话没说完,就被深红色的导师用迷离之书拍了脑袋:“亏你还是学院毕业留校的,净说蠢话。第三环发掘未知潜力的概率,和前两环的成绩并没有因果关系,你的理论课都是怎么学的?而且,正因为他前两环的成绩优秀,这一环才更应该给人惊喜啊。” 年轻的导师越听越糊涂:“学姐,能用我也能理解的话解释一下吗?” 但接下来回答他的,却是主持考场的年迈考官。 “优秀,但还不够优秀。” 深红导师耸耸肩:“老师精辟啊,陆珣现在的总分只位居第二,和清月那丫头差了足足25分……我猜陆别离又要换办公桌了。” 听到这话,年迈的考官嗤地一笑:“那小子以前的确喜欢没事乱拍桌子。” “所以我那届学生的教室总是焕然一新哈哈。”深红导师笑了一下,又说道,“他这人性子霸道之极,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拿第一,从魔道修行到生儿育女都是一样。所以他对陆珣的要求也必然严苛,如果陆珣不能以头名的成绩考入学院,对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了。” 年轻的导师简直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喜欢自取其辱了吧?” “没人喜欢自取其辱,所以他这次肯定在陆珣身上投了重注,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见识一下旧日霸主的手段了。” 在导师的议论声中,陆珣坦然走到场地正中,然后在考官宣布开始后,身形倏地消失不见了。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眼前仿佛一花,陆珣就出现在了考场边缘,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而这一次瞬间移动之后,陆珣的脸色变得一阵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的展示完了。” 年迈的考官点点头:“唔,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陆珣听后,面露赧然之色,点点头便返身离开考场,站到了候考区旁。 周围则是一片惊叹和赞誉之声。 “陆少,你刚刚那是什么啊!?” “是瞬间移动吗?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移植魔种的人,能用出完整的魔道神通的呢……” “不过这一招,在第一环应该已经计分了吧,毕竟第一环的成绩那么高……” 与此同时,考官席上,年轻的女导师也是一脸诧异,不断翻阅着手头的资料。 “这,这是怎么搞的?刚刚那不是黑之领域的阴影共鸣吗?之前俊燊球测试的时候有测出这个结果吗?而且黑之领域并不是陆家霸主血脉的延伸分支啊,怎么突然会多出这种神通的?” “当然不是他本人所有的,陆家人可以通过血脉中的掠夺因子,将他人的神通化为己用——当然,容量有限,强度也有限,而且需要一定时间的开发,但至少此时此刻,拿来应试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好了别闲着,快算一下评分。” “哦好的!”年轻的导师一边下意识计算分数,一边心中对陆家的霸者血脉惊叹不已。 好厉害啊,居然还有这种玩法,不过既然有这种外挂神通,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出来呢…… “因为那只是单纯在刷分罢了,用这种手段得来的成绩,就算不能说是作假,含金量也的确差了一些。陆别离一向好面子,最不想让人说闲话。但是,比起含金量不足,亲儿子的成色还比不过一个雪山里的野丫头,恐怕更让他难以忍受吧,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好了,分数算出来没有?” “呃,按照规定的公式,计算结果是……43分。” “嗯,我这边结果也差不多,43分。以单一神通来看,也很难给出更高的评分了。” 年迈的主考官也同意:“可以,就按照这个分数记录吧,这样一来,他的总分应该就能成为本次考试的头名了。” 而后,他转过头,向场边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恭喜你了。” 啪! 考场边缘,一片用来抵御冲击的厚重护壁,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绽放的裂纹更是一路蔓延到数十米外,呈现出某个被人意外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形状。 深红导师见状一声惊喜地尖叫:“哇!出现了!陆家绝学!别离掌!” 年迈的考官叹息道:“原诗,你还嫌当年刺激得他不够多吗?” “抱歉抱歉,情不自禁,那么下面该轮到这次考试的最大受害者入场了吧?真可怜啊,本来板上钉钉的头名,就这么被人横刀夺爱了……” 老人却在此时撇动了一下嘴角。 “原诗啊,你虽然是很了解陆别离,但你好像对咱们的院长认识不够啊。” “诶?” 在原诗颇为疑惑的时候,老人宣布下一位考生入场。 清月迈步向前,在走入考场前的一刻,听到身后传来陆珣的声音。 “抱歉,此事并不是我有意的……” 清月回过头,反而向陆珣躬身道歉:“该道歉的是我,认识以来一直承蒙你关照,却又恩将仇报……” 陆珣摇起头,很是无奈地说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对你的好感纯属一厢情愿,你本来也没有义务回应我。何况你这么一说,就好像我和白骁的竞争已经失败了一样……” “不是指那件事,而是接下来的事情。”清月低头看了眼陆珣的手腕,“很痛吧?” 陆珣只是回忆起当时的细节,背后就不由有冷汗渗出来,而在清月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也实在没法强撑着说什么不痛。 “所以我才要道歉,让你白白受苦了。” 说完,清月走入场中,一边走着,一边扬起了右手。 只见在那白玉般的手背上,赫然有着三道鲜红的印记! 其性质,与陆珣的外挂神通赫然是一模一样! “草!” 空无一人之处,陡然爆发出一声咒骂。 而年迈的考官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爽朗笑声。 “院长果然还是老样子,在这种小事上的计算比谁都精明,和他比拼小花招,那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啊。” 清月在场内听着,也有些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已经努力劝过他啦,搞这种小花样会被人笑话的,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无论如何帮他一把,我也没办法。” 话音未落,陆珣已在场外问道:“他竟然让你承受那等苦楚!?” “哦,别误会,不疼的。”清月解释道,“老师说,只要魔能适应性足够高,就算移植外来神通也不会痛,会痛的死去活来根本还是血脉等级不够高。” “……”陆珣感觉自己遭到了致命一击。 空无一人的场地边缘则传来又一声草。 年迈的考官又说道:“现在看来,还是院长算得准确,多亏他做了这手准备,你才能保住自己的首席之位。” “不对哦,他算错了的。” “……难道是他舍不得花钱购买更好的外挂神通?” “没,他专程跑去借钱帮我买到了血咒,比陆少的黑之领域也不逊色哦。” 说着,清月甩动了一下手腕,手背上的三枚血色印记就化作无形,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在魔道士的眼中,却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充满了血色的微粒,而且在做着井然有序的运动。 “这份操控力和纯度……好厉害。”年轻的考官一边赞叹,一边迅速计算着分数,“51分!” “唔,我是50分。” 老人点点头:“均分就是51了,恭喜你了清月,你已经是……” “老师,请你别急着宣布结果好吗?后面还有人没考呢。” 说完,清月回头看向白骁。 “记住我教你的哦,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吧。” 第28章 神仙?呵呵 当白骁走入场中的时候,不出意外迎来的是一片沉默。和陆珣、清月入场时的喧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关注他的表现,相反,当白骁走到场地正中的时候,只感到四面八方,不计其数的视线聚焦了过来。 场外有到场赴考的77名考生,考官席上,年迈的考官带着两名年轻些的女魔道士一共3人……但除此之外,在场地边缘和其他位置,还隐藏着不下30人。 而在某个裂纹绽放的地方,更是传来了令人汗毛倒竖的骇然压迫感。 直到年迈的导师以轻飘飘的目光瞥过去,那份压迫感才不翼而飞,但白骁始终能感觉自己在被人锁定着。 他的确有资格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从他离开雪山进入文明疆域以后,就不断引发各种足以劲爆全城的事件,然而对于如今考场中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 他能否通过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 前两环的成绩,基本已经是对他判了死刑,总分53分,在参加考试的53022名考生中只能排到42000名以后,甚至还不如那个被考官抬走的金家大力士。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却被陆珣和清月接连断言必然会通过考试,所以考生们实在好奇,他究竟是凭什么? 而对于考官来说,看待问题的视角则明显要高上一筹。 年迈的考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骁,而后对身边的晚辈说道:“俊燊球被发明以来,一共为超过三千万人测试过魔能适应性,其中最高分自然是我们的魔道公主清月,但最低分也不会低于3分。毕竟严格来说,我们的整个世界都已经沐浴在魔能之下,整整两千五百年。南至无尽的沼泽,北至雪山绝境,甚至在希望之海的正中央,魔能的影响始终存在着,正常人类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与魔能有缘,区别无非是缘分的深浅。这种0分的绝缘体,我只在古籍中看到过。” 原诗有些好奇:“是《魔道古学的人魔大战篇》?但禁魔体不是只存在于理论中吗,当时的人类为了抵抗魔族,从两个方向开展研究,一个是化魔族血肉为己用,另一个就是彻底免疫魔能的影响,但这条路很快就被证明不通,怎么……” “当时不通,不代表永远也不通,而且当时也只是在初步试验后就放弃了研究,因为另一边的试验得到了重要结果……无论如何,我们眼前,都已经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禁魔体,所以我实在很期待他接下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表演。” 在老人的期待中,白骁提出了自己的展示方式。 “请提供一个重量为一百斤,密度与人体相仿的重物。” 老人有些奇怪,但还是在场内做出了一个硕大的漆黑圆球, “之后你自己去设计形状吧,不过恕我直言,如果想要展示力量,推举一百斤的重物并不能……” 老人话音未落,白骁已经迈步向前,一记重拳轰在圆球表面上。 轰! 直径百米的宽阔场馆,激荡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强大的声浪当场就让很多人感到内脏激荡,就连考官席上的两位女子都不由捂住了耳朵。正当前的年迈老人,则直接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当人们缓缓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那重达一百斤的黑色圆球,已经静静地躺在场地边缘了。 而且有一半的球体,镶嵌在破碎的护壁之中。 沉默。 漫长的沉默。 一分钟,两分钟,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考官席上最年轻的女子,恍然一惊,然后开始拼命翻动厚厚的资料书:“这,这是什么现象?隔空取物吗?重量一百公斤,移动距离50.2米,也就是说……” “不是隔空取物。”原诗打断道,“你刚刚被声音吓到,闭了眼睛,所以没看清楚全过程……他是用拳头轰过去的。” “拳头,轰?”年轻的女子,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下,“拳头?” 此时,年迈的考官也开口说道:“的确是仅凭一拳之力,就让重达百斤的球体飞越了五十米的距离,又粉碎了护壁……而且,那球体我只设定了体积密度,并没来得及更改其硬度,那是与钢铁仿佛的硬物啊。” 两名女子闻言,连忙有看向白骁的拳头,只见骨节处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很快,她们又注意到破裂的皮肉,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而还没等考官们开口说些什么,白骁却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后是下一环,请注意。” 说完,他高高跃起,扑向场边的黑球。矫健的身姿划出了一条优美而惊心动魄的弧线。弧线的顶端,几乎紧擦着十五米高的场地顶部, 白骁只用了一次跳跃,就来到了黑球的正上方,然后对准这颗坚如钢铁的球体挥动了手臂。 白光闪过,黑色的球体被一分为二,白骁转手收回骨矛,向前再迈了一步,足尖越过护壁的外沿。两手猛地深入到黑球的缝隙之中,壮硕的斜方肌和三角肌如爆炸一般膨胀起来,释放出不可思议的巨力。 两颗镶嵌在护壁中的半球形,被硬生生向两侧分开,一路碾压粉碎着坚固的岩石护壁,翻滚了几圈后才停滞下来。 而后白骁向后撤步,面对着目瞪口呆的所有人,说道:“之后,请允许我展示下一环……” “你还要展示?!”年轻的女考官惊叫出来。 刚刚,她已经目睹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以至于一向灵光的脑筋都变得迟钝不堪。 一拳打飞百斤重物的巨力,一跃达50米远的不可思议的运动能力,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白色骨矛,将钢铁一般的坚固道具分成两半的锋锐,以及,明明半只脚越过了护壁屏障,本该受到魔能重压却无动于衷的抗性……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刚刚只是为了展现我的基本素质,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我希望能为我提供一个恰到好处的舞台。” 年迈的考官伸手制止了旁边人的话语,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要怎样的舞台?” 白骁沉吟起来。 清月为他提供的考试方案,其实就只有刚刚那些内容了,她为白骁设计了一套最简明扼要的方式,全面展示他的非凡体质,然后她在书稿的最后一页写着:之后再去做你最擅长的事吧。 白骁最擅长的是什么呢? 乍一看,这个问题似乎有很多个答案,比如擅长撒钱,比如擅长喜欢清月,再比如…… 但比起白骁真正擅长的东西,这些都只能算是小道。 白骁想起书稿上的那句话,就不由想笑,真不愧是清月,明明失忆了,明明和自己见面还没几天,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本质。 一如当年的初遇。 结束了短暂的回忆后,白骁说道:“根据你们刚刚对我的评估,请设计一个我无法战胜的对手出来。” 老人眉毛一扬:“有趣的提议,但这个范围太广了。诚然你刚刚展示出了令人惊讶的力量,但在大秦皇朝,这也算不得多了不起,比你更强大的存在数不胜数……” “那就选一个你认为最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给我吧。”白骁顿了顿,“比如,朱俊燊如何?” 第29章 战斧牛排 白骁的提议,让考场内再次安静了许久。 年迈的考官叹息了一声:“真是胆大包天,从胆量上说,你已经是异于常人了,但你这个要求实在太出格了……” 然而没等他说完,考官席后面,忽然有人说道:“出格吗?我倒觉得这是个恰如其分的要求。” 所有人都耸然一惊,向后转过身去。 “院长?!” “大宗师!?” 出现在考场的,正是断数大宗师,朱俊燊。 “别介意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然后就听到了这个有趣的提议。” 白骁抬起头,看着那位时隔一个月再次见面的老人,心中涌起无限复杂的感情,但很快他就压抑了下来。 首先,按照雪山部落的礼节,他单膝跪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沉声说道:“感谢当日你的救命之恩。” “谢就不必了,当日你父亲已经热情款待了我,并给了我一大笔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加上抹消记忆的事……单在你的身上,倒是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全场一片哗然。 天启大宗师,居然对白骁道歉了!?而且是针对记忆操控一事?那岂不是说…… 然而朱俊燊又叹息道:“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哪怕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白骁,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在雪山部落时候,清月背负诅咒,与你相依为命,对不对?” “对。” “若没有你,她在雪山上恐怕死了十次不止——除了她在骨头上刻的那几次,应该还有很多次是她不知不觉间就乘了你的救命之恩,对不对?” “对。” “然而即便你倾尽全力,甚至就算部落里其他人倾尽全力,还是不可能救得活清月,事实上看在你的面子上,部落一直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为她提供禁品续命,对不对?” “这不单单是因为我,清月的聪慧实际上早得到了人们的认可……” “但主要还是因为你,对不对?” “对。” “那么,身处必死无疑之境,为什么你从没带她离开雪山?” 白骁愕然,茫然,怅然。 朱俊燊说道:“因为你从来没想过,世界可以那么大,在连绵不绝的雪山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以你的脚程,区区几天时间就能翻越最险峻的崇山,怎么可能不知道山外还有个大世界?虽然部落是有禁令,但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不愿知道罢了。” 白骁默然。 朱俊燊又说道:“对你们部落的大多数人而言,整个天地就只有这么大,无法想象更广阔的世界,也不愿去想象那样的世界。但清月呢?她是否幻想过真实世界的广阔?是否向你描述过雪山以外的世界?是否表达过对文明的向往?” 白骁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内心的动摇再也无法压制下去。 朱俊燊说道:“但她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她要离开雪山,你认为是为什么?她害怕了?她犯懒了?她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梦想?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让她宁可放弃生的希望,宁可放弃自己的梦,也要……” “够了!” 场外,清月厉声打断了朱俊燊的话。 “老师,这里是入学考试的考场,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得对,就事论事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你能离开部落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有了很大的改变,但这份改变是否足够,还不得而知。你对她究竟是不是一种阻碍,同样不得而知。你想要挑战我,这很好,你我之间,除了面对面把一些话讲清楚,还需要把未来的事情定个方向。当日是我做错了事,现在轮到我本人承担代价。而以你们雪山人的处事方式,再没有什么比实战更有说服力的了,想要彻底改变我的决定,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清月在旁边听得大急:“老师,如果你……” “好了,已经测试完的考生,就安静地在场外休息吧。”朱俊燊一句话,便剥夺了清月继续开口的能力。少女也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看向白骁。 白骁却没有在意清月的目光。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白骁会忽视清月的存在。 战斗的时候。 朱俊燊的一番话,的确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触动。 但触动仅限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他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何况朱俊燊的提议也实在和他的胃口。 再没有什么比实战更有说服力的了。 白骁倏地抽出了骨矛。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骨矛是从哪里出现的。 自手肘处,皮肤忽而向外绽开,伴随肌肉的蠕动,一截雪白的骨骼自孔洞中伸展出来,长约半臂,伴随白骁手臂抖动,骨矛从中空的内部节节延伸,一直延展出四截才咔一声锁死。 这堪称诡异的画面,让场内外很多人都有些胃部痉挛。 虽然在魔道士中,神通诡异更胜于此百倍的都不在少数,但是……白骁毕竟不是魔道士,而是一个魔能适应性为0,普天之下最是和魔道无缘的普通人类! 而普通人类,哪有从手肘里延展出锋利骨矛的!? 骨矛在手,白骁心中已是古井无波,大部分注意力都锁定到了朱俊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实力远胜于他的对手,但雪山上的猎人,没有任何人会畏惧强敌,一旦锁定目标,就是你死我活。 何况胜负还在未知之数,白骁并不觉得强大的对手就等同无敌的对手,三个封山季以前他成功猎杀的烈骨,从硬条件上说是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强大生物。 而朱俊燊,也不过是更加强大的生物罢了。 另一边,朱俊燊逐渐沉下面色。 那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已经蔓延到了他面前。 此番主动现身应战,并不是为了棒打鸳鸯,而是他着实对白骁有了极大的好奇之心。 这些天来,白骁在红山城的所作所为,早就传入他的耳中,让他大感讶异。 这个白骁,似乎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种白衣部落人。 而百闻不如一见,想真正理解一个白衣部落出身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打一场。 但是当朱俊燊亲自下场后,却发现,如果真的抱着游戏之心和这个少年交手,哪怕他是天启大宗师也要吃亏。 圣山冰洞中那诡异的画面,他迄今仍记忆犹新! 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弟子伤心难过,早在清月跑来质问他关于记忆归零时,他就决定不会再干涉她的恋爱。如今下场,其实更多是要敲打一下这个对魔道一无所知的部落少年……但现在看来,这份敲打的心思,显得有些太托大了。 想到此处,朱俊燊便向后微不可查地撤了半步,原地却残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他! 下一刻,主考官宣布:“测试开始!” 最后一个音节响起的瞬间,白骁就动了起来,他上身微弓,膝盖弯曲,腿部的肌肉膨胀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脚下的平整石面更是瞬间被巨力挤压,绽放出了裂纹。 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被千万倍地放慢,人们清楚地看到坚硬的石板地面如同水波一般向外扩散出一道道波纹,核心处更是像是被炮弹击中,炸得粉身碎骨。而如此强大的反冲力,则完全作用到了白骁身上,推动他向前急冲…… 半空中,白骁身形如箭,几乎被完美拉成了一条直线,最大限度减轻了空气的阻力,那健美而壮硕的肌肉也随之收缩变形,仿佛正汇聚起惊天动地的爆炸能量。 但画面却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动与静的诡异结合,自然是大宗师的手笔。 人们视野中,只见朱俊燊大宗师单手向前,仿佛掌控住了无形的时空,将白骁那万军莫敌的冲锋轻易挡了下来。 归零! 大宗师最擅长的魔道神通之一,断数归零。 在这份概念级的力量面前,肉身之力实在太渺小了,人们曾经亲眼见识过大宗师凭借断数的力量移山填海,扭转自然。与之相比,白骁展示出的力量,最多算是“猎奇”罢了。而所谓魔能免疫的体质,终归也无法抗拒天启的伟力。 战局已定。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细心的人发现,白骁人虽被定在半空,手中的骨矛却不翼而飞,他身形如箭冲锋向前,但作为箭头的骨矛却消失不见了,白骁赫然是空着手的! 骨矛呢? “前面!” 一个眼尖的人率先发现了骨矛的位置,原来白骁在冲锋的瞬间,骨矛已经脱手而出! 在他本人刚刚踏步向前的时候,那通体雪白的骨矛,已经来到了朱俊燊眼前。 下一刻,那宛如被冻结凝滞的时光恢复正常,人们只感到眼前一花,继而就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 灰尘弥漫中,朱俊燊已经被骨矛钉在了护壁上,长矛直接贯穿了他的额头,后脑部分一片脑浆和血浆混合着炸裂开来。 而白骁紧随而至,手指并拢如同锋利的刀尖破入对方的腹腔,将一大把内脏和脊柱一道抓了出来,丢在地上。 啪嗒。 第30章 惶惶如丧家之犬 世上再没有什么人能比雪山猎人更擅长杀戮了。 在雪山上肆虐的异兽们,大多拥有远远超乎人类——哪怕是部落人类——的强大力量,但它们依然在几千年来扮演着部落食粮的角色。 杀人,并不需要比对方更强,只要将自己的武器刺入对方要害,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死。 仅此而已。 他很清楚魔道士的力量比自己更强,所以便抢在对方的力量发动前,先一步杀死对手。 骨矛穿颅,赤手剖腹,白骁在瞬息间就打破了对方的归零神通,将那老迈的血肉之躯化作残破的尸体…… 但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成功击杀的实感,仿佛打中的只是人偶。 带着一丝困惑,白骁随手丢开朱俊燊留下的内脏,发出湿漉漉的声音。 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颤。 片刻后,便有考生忍不住弯下腰去…… “呕呕呕!” 甚至考官席上的女子都面色惨白一片。 而在无数人的震惊中,一个尴尬的老人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朱俊燊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的尸体旁边,一脸尴尬:“对不住对不住,忘了设置真实度,让大家受惊了。” 白骁立刻提起骨矛,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如同圣山冰洞之中。 但朱俊燊却没有再试图归零他的记忆,而是一声叹息。 “这场决斗是你赢了,你刚刚杀的,是20岁时的我,那时我已经在体内培育了3个成熟的魔器,并第一次觉醒了断数神通,是当之无愧的学年首席,并在次年拿到了昊天旗,正是最为意气风发之时。然而,却挡不住一个16岁少年的雷霆一击……唉,本以为能让你吃点苦头,或许我一直都太高估了自己。” 老人的声音中,是丝毫不作伪的遗憾乃至后悔。 与此同时,白骁也感到身上的束缚压力消失了,但他也没了战意,默默收回骨矛,看着朱俊燊,对这位魔道宗师的一丝恨意,仿佛也随着老人的叹息而烟消云散。 朱俊燊伸手拍了拍白骁的肩膀。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祝你们有个美好的未来。” “好。” 老人又转过头,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尸骸血肉,更是自嘲地一笑。 “我一生与数字为伴,自诩缜密,实际做事却总是出各种疏忽纰漏,就连做个分身都忘记设置真实度……抱歉让大家受惊了,我这就改正。” 下一刻,场内画面一变,被钉在墙上的尸体就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不倒翁,老迈的脸庞变得憨态可掬,脑后的血浆也呈现出夸张的五颜六色。 至于地上的内脏堆,更是被不负责任地变成了糖果糕点,只见绵软红艳的蛋糕中,果酱和奶油不断流淌渗透出来,几块碎裂的白巧克力浸泡在奶油和果酱中,逐渐融化下去…… 画面的诡异变化,却让更多的人感到胃中翻江倒海。 身穿深红衣的原诗第一个跳出来抗议:“院长,我一个月都没法吃甜点了!” 原诗振臂一呼,顿时女孩子们云集响应。 “就是啊,院长你太过分了!” “你是故意的吧?!” “直接收拾掉不行吗!?故意放出来恶心我们?” “难怪堂堂大宗师却单身这么多年,你下辈子也单身去吧!” 霎时间,朱俊燊就被一众莺莺燕燕喷的狗血淋头,狼狈不堪,以至于堂堂大宗师也不得不连连后退:“总之结果已经出来了,恭喜白骁大获全胜,你们赶紧帮他算分吧。” 说完转身就走,直如丧家之犬。 而人们失去了发泄的对象,终于意犹未尽地恢复冷静,正视现实。 现实……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看着地上那摊融化的奶油糖浆,以及破裂的不倒翁,人们不得不承认。 这场惊世骇俗的对决,竟是白骁赢了! 尽管被他杀死的只是大宗师留下的一个傀儡,一个分身,但那可是拥有着大宗师20岁时的实力,也就是学院首席毕业生实力的分身!当时的大宗师第一次触摸到天启,拥有了不完整的断数神通。可在刚刚那一瞬间,归零已经完全作用到了白骁身上,甚至让魔能免疫的他都失去了速度。 却依然没能挡住灌颅而入的骨矛。 如果将整个过程分解为算式,那将是一个足以让大师级魔道士也头疼上一两天的大工程,而白骁的理论胜算,应该接近于零。 可他却仿佛是凭着本能就找到了对方的唯一破绽,在自己被定身的前一刻,将骨矛掷了出去,一击必杀! 这个雪山少年的实力,简直强的匪夷所思了! 但这份强大,要如何换算成分数? 寂静中,主考官率先打破沉默。 “大开眼界,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年迈的主考官一边感慨,一边为其他人解释道,“单单是身体素质就远远凌驾于正常人类。按照测算,稳定数据至少超过基准值15.4倍,这份数据……甚至接近了白夜城刚刚研发的新式大秦铜人。嘿,这媲美魔能战兵的体质倒在其次,以正常的战术模拟公式来算,就算货真价实的大秦铜人,对上20岁时的大宗师也是必败无疑,五六个叠在一起才能斗个平手。但在实战中,白骁对肉身和武器的运用已经妙到极致,战机的捕捉更是超乎完美。白夜学院几十位导师静心设计的战兵武道,在白骁这雷霆一击面前宛如儿戏……这实在是超乎想象,也超乎理解,是不折不扣的非人之技。” 这一席话,让考场内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大秦铜人是什么,关注时事的魔道士都不会陌生,那是大秦帝国的魔道瑰宝,大秦金兵的简化版本。体型更小,与人类类似,造价极端低廉,战术价值也更为灵活,未来准备逐步取代所有人类士兵,成为帝国军队的主力。是白夜学院近些年最引以为傲的魔道结晶,无论是铜人本身的设计制造,还是相应匹配的战兵武道,都堪称是西大陆魔道巅峰水准。 然而在白骁面前,这份巅峰却被人称为儿戏。 这个雪山野人到底有多强?!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不由地想到。 自己之前竟然还妄图去撩拨此人?!这可是连学院首席都能说杀就杀的野人啊! 唉,还好这野人足够有钱,让人对他升不起多少敌意,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金钱万岁,和平万岁! 漫长的沉默后,主考官又说道:“按照这一环的计分规则,你的总得分是……” 顿了顿,仿佛这位工作经验无比丰富,见多识广的老人都有些难以置信接下来他要宣读的分数。 于是作为副手的原诗就越俎代庖,大声说道:“经我们三人计算后确认,白骁本环测试得分为330分。恭喜你,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也恭喜你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入学,白骁同学……” 第31章 老夫其实是想保护你! “等等!” 原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下面一位考生不可思议地打断:“你说他是第一名!?” 原诗顿时投下鄙夷的目光,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提出质疑,这人一辈子也别想拿到有名有姓的龙套了。 旁边,年轻的考官学妹却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先前的头名是清月,三环成绩分别为123、114和51,总分288。而白骁三环得分为0、53、330,总分则是383,所以……”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下面那位考生简直骇然失色,“考虑清楚,你们这么算分,是要让一个对魔道近乎绝缘的野人成为入学试的第一名!而天才横溢,注定名垂千古的清月却被他挤到了第二位!这实在也太不合理了吧!?” “对魔道是否绝缘,你我说了不算,分数说了算。”原诗说道,“虽然他在第一环的分数的确震古烁今了些。但他在这一环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一举一动都超越人类的极限,正符合非人测试环节的要求。” “我承认他很厉害,但这未必是和魔道有关……” “有所谓吗?”原诗问道,“能让人类超凡脱俗的力量,无论是什么,难道不值得研究吗?”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位资深的学院导师简直两眼放光。 被反问的考生则张口结舌。 此时,年迈的主考官才说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超越人类现有理论的人和事出现,例如一千两百年前的陆文轩,按照当时的魔道理论,他毫无疑问是平庸的废柴,那些日常展露的魔能掌控力,也完全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假设来强行解释。但当时的院长并没有执着于理论,而是选择承认现实,再依照现实去修正理论。这才有了一代魔道宗师陆文轩以及当时的魔道大发展,也有了学院的第三环测试。1200年来,通过这一环测试,我们录取了很多本可能错过的人才,发现了许多超出理论认知的独特天赋,其中不少甚至还与本应失落的上古之力有关。而大宗师的理论体系虽然令人钦佩,但也不能说就一定正确,永远正确。我们不希望因为理论的缺陷,让一些才华横溢的学生与学院失之交臂。当然,你的怀疑也许是对的,白骁这惊世骇俗的力量,或许的确与现有的魔道无关,但那又与什么有关呢?按照现在的理论,无法解释这些事。而找到解释的方法,不正是我们红山学院的天职吗?” 老人这一番话,终于让那个考生放弃了争辩,无话可说。 只不过,内心的骇然却仍是挥之不去的。 那个雪山野人,居然就拿到入学试的头名了? 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吧! —— 疯狂的何止是世界呢? “哼哼,哼哼哼~” 朱俊燊一路哼着小曲,一脸春光得意。 旁边,清月则一脸狐疑:“老师,看你这么高兴,是又赔钱了?” 朱俊燊的春光戛然而止:“赔钱为什么还要高兴啊!?” “但是你每次这么兴高采烈的自以为能赚钱,都亏得很惨啊,我认识你这一个月你已经亏了几百万了……” “……这只是短期的技术调整,我堂堂大宗师,回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清月笑了笑,姑且没有戳穿老师的底裤,转而说道:“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白骁拿头名的事情?呵,他的考试方案是你定的吧,那几个标准动作完全是卡着我的评分公式去设计的,就算没有最后一环的表演也是稳定第一了。为了你的前男友,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连自己的头名都不要了。” “毕竟我们欠他一个女朋友啊。”清月笑道,“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他应得的,他的体质特别,没有头名的特权,在学院起步会举步维艰的。当然,我这体质也没资格说别人,这次我放弃头名特权,老师你的负担又要沉重许多了。” “凭什么就是我的负担要沉重了,他这么喜欢你,让他给你结账啊!”朱俊燊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没打算找他要钱!” “……抱歉啦老师。” “唉,事情毕竟因我而起,也该我付出代价。但你可以放心,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算数,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作抉择,我不会再干涉了。另外你也不必担心我,咱们断数实验室的财务状况很快就会有好转了。” 清月闻言却不由心中一凉:“老师,你应该知道上次你说这话以后,发生了什么吧?” “……上次只是个意外。” “上上次也是一样啊!” “你才跟了我一个月,不要以为见识到了我的全部,我能成为天启大宗师,可不是靠着一路亏钱亏出来的!” 说着,朱俊燊摸出一本金色的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看这里。” 清月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不是迷离域里关于学院入学试头名的外围赌盘吗?你堂堂院长,居然参与到这种赌局里去?” “我要你看的不是这些技术细节!看看我押的是谁?” 清月定睛一看,更是吃惊:“你居然不押我!?” “哼,我早就知道你这孩子一心向外,很可能要把那白小子捧成头名,所以就很有先见之明的下了重注。那时候他第一环测试结果刚出来,人们虽然猜测他有望被特许入学,却没人觉得他有望在分数上位居前茅,所以赔率高的惊人,超过两百倍!” 清月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你押了多少?” 朱俊燊叹了口气:“可惜我最近手头紧张,融资渠道有限,东拼西凑也才凑了一百万……” “一百万!?” “哎呀,我知道堂堂大宗师,出手还不如你的前男友豪气,但这只是一时的窘迫,只要赌盘结算出来,我就能拥有两亿现金了!到时候……” “别到时候了,你真觉得这种外围赌盘能给你结算出两亿现金吗!” “一百万乘以两百,可不就是两亿吗?有什么问题……诶,怎么无法提取账户资金?” 清月冷眼相看。 朱俊燊则冷汗不断:“怪了,操作程序没有错啊,迷离域里也能见到对方的坐标,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觉得是你的脑子出了问题。” 朱俊燊闭目半晌,魔识潜入迷离域,很快就带着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苏醒过来。 “这些胆大包天的骗子,连大宗师的钱都敢骗!” 清月不由说道:“我估计他们做这个庄的时候,真没料到会有这么蠢的大宗师。人家撒个小鱼网,你这大鲸鱼就自己撞过去,连渔船都撞翻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 “每个恼羞成怒的家长都是这么把责任推给孩子的呢。” “……”朱俊燊的心灵被清月这一句一句戳地千疮百孔,终于无奈地垂下头,“对不住了。” 清月见此,心中也有些不忍:“我去帮你问问白骁吧。” “你想让我找他借钱!?”朱俊燊简直是受到莫大侮辱,要原地跳起来。 清月于是说道:“他一介雪山野人,在南方大陆人生地不熟,这才几天就闹得满城风雨,到学院里遇到的困难只会更多,如果能得到大宗师的指点,对他来说一定是万金难换的机会。我想,老师你作为红山学院的院长,一定会秉持学院有教无类的原则,向他伸出援手的。” 朱俊燊低着头,看着少女笑靥如花,人畜无害的模样,心中一阵惊悸。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白骁,你自求多福吧,老夫救不了你了。 第32章 谁没年轻过? 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第三环,在中午的时候就差不多得到了结果。 由于大部分考生直接弃考,参与测试的也大部分没有实际得分,所以整理考试结果变得简单了许多。 宽大的会议室内,几位身穿深色导师长袍的魔道士,正就着手头的资料发表感慨。 “今年的均分又低了啊,只有1.9了,亏得白骁还给刷新了维持1200年的记录。不过330分均摊到上万人头上,的确也不剩下什么了。” “这是好事啊,说明俊燊球的应用越来越成熟了。” “不过即便是俊燊球也有局限啊,若没有第三环的非人测试,我们就要和这千古难得一见的人才失之交臂了。” “俊燊球的基本原理是激发人体的魔能共鸣,对这种天然绝缘的禁魔体当然无可奈何,毕竟是很多学者都认定不曾实际存在的体质。” 在现场发言的,无不是在学院颇有资历威望的魔道士,会议桌的主位上,朱俊燊甚至亲自到场,但却显得神似不属,手捧资料默然不语。 好在院长这般作态也不是第一次,每次断数实验室遇到财务难题,人们都会见到大宗师失魂落魄。 而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无视他,不然谁答话谁赔钱,在场很多人都有过血泪教训。 一个年长些的紫袍导师就转移话题道:“说到这个,有人给他做过更细致的检查吗?所谓禁魔体,是否确有其事?而且第三环的表现和禁魔体有关吗?两千五百年前最高议会设计的禁魔体只是免疫魔能,可没有举手抬足间开碑裂石的体能,按照第三环测试现场收集的数据,他的体能在常规状态下都可以达到人类极限的十五倍以上,而独特的武技还可以将这份体能进一步增幅,以战力而论,已经远胜大秦铜人,接近圣徒了,这种堪称生化武器的力量,和禁魔体恐怕没什么关系。” “的确让人倍感好奇,没有魔能浸润,单以人类的生理结构是绝不足以发挥这般强大的力量的,所以若有机会能解剖一下……” “你疯了?解剖自家学生?” “又不是致死的解剖,有什么关系?以他的愈合能力,切两刀怕是眨眨眼睛就愈合了,反而能得到学院的丰厚补偿。” “呵,你是没听过八千万豪饮的故事,觉得他会缺钱么?” “谁说是金钱补偿了?我们生理研究室的女实习生可是出了名的。” “色诱!?你也太卑鄙无耻了吧!?” “关注女魔道士的单身问题哪里卑鄙无耻了?” “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还没正式交往啊,约定的是学年末的测试拿到次席才有交往资格,又不是入学试的成绩。且不说他拿不拿得到,至少年末测试前,他可以和我们研究室的女孩子相处一下试试嘛……” “喂,你们跑题跑得太过分了吧,现在应该研究的是白骁的力量之谜……” “没跑题啊,让他来我们研究室,收集他的体液样本也方便许多不是?” 就在诸多资深导师就要吵得不可开交时,有人咚咚敲了两下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一位身披漆黑长袍的中年魔道士,从外表来看,完全是个活生生的油腻中年范本——身躯肥胖,大腹便便,面颊上的皮肤松弛而粗糙,胡茬杂乱地长在苍白、破皮的嘴唇周围,以及多重分层的下巴上。眼角和脸颊的赘肉耷拉下来,更让他显得天然就有几分阴沉,而头顶那稀疏的毛发则为这份阴沉增添了几分忧伤。 然而在场诸多资深导师,却没有谁敢小看此人。 郑力铭,红山学院的教务主任,大陆最接近天启境界的资深魔道大师之一。也是学院中知识储备最接近院长的博学者。 如今院长正陷入财政失神状态,完全沦为废人。学术问题的最权威自然非郑力铭莫属,见他敲桌,显然是已经有了答案。 “你们忘了地平线惨案?” 郑力铭一开口,就让很多导师感到眼前一亮。 对啊,说起北地野人白骁,怎能忘了地平线惨案? 一百年前,帝国北境的祥王率兵出征雪山,十万大军半个月间全军覆没,就连随军出征的魔道士们也没能逃脱,堪称是大秦皇朝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战,相关资料则被帝国封为绝密,以至于百年以后,对那场惨案都是众说纷纭。 主流意见是大军在雪山中遭遇天灾——若非天灾,还有什么伟力能让十万大军无一逃生?何况雪山是人间绝境,断无可能有人类存在,除了天灾还能是什么? 但现在看来,那显然是一厢情愿的误会,北境雪山非但有人,而且是非同一般之人。一个是魔道天赋前无古人的清月公主,另一个则是财力……哦不肉身实力深不见底的古铜色野人。 “当时随军出征的500名魔道士,有超过70人是红山学院毕业的,他们在迷离域中都留有通讯坐标……” “等等,大军深入雪山后,不是因为环境变化,导致迷离域的通讯失效了吗?” “绝大部分的确是失效了,但当时红山学院已经在迷离域中更新了纠缠通道用于理论验证,而恰好有两个学生参与了试验,所以通过纠缠通道,我们其实成功得到了他们最终发来的通讯。” 郑力铭这番话,让在场很多人都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地平线惨案在百年前是何等国耻?皇帝本人震怒不已,竟打破了帝国千年格局,将祥王的王位直接废除掉,以至于北境千里沃野,数千万人口,竟形成了独特的议会共和体制。 而红山学院当时就掌握了绝密资料,却秘而不发? “并没有秘而不发,但当时呈交最高议会和皇室以后,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郑力铭说着,摆了摆手,通过魔道士们以魔识建立起的迷离域,将他手中的资料共享了出去。 所有人都听到脑海中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救命,救命啊!” “妈妈,妈妈!” 那惨叫声仿佛近在耳边,让很多魔道士都毛骨悚然。 好在这地狱般的呻吟并没持续太久。 大多数导师都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唯有一个深红色的女子晃着脑袋,意犹未尽道:“这就完了?” 导师们用更加心悸的眼神看着她,谁也不敢搭茬。 郑力铭倒是毫无所谓:“当时通道技术尚不成熟,能保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些……你发现问题了?” “嗯。”原诗点点头,“虽然主要内容都是噪声,但如果用回溯展开,从这段信息中,我大概能听到在他们身边,有人在呢喃什么上古异兽。” 顿了顿,原诗眼中忽然放出光彩:“主任,这上古异兽,莫不是指的白骁他们!?的确那肉身之威已经完全不是人的领域,说是异兽也不为过了……” 郑力铭却皱起眉头:“重点是在上古二字!那人是在代指上古之力,你的历史课怎么还是没长进?” 原诗说道:“因为当年教课的是主任你啊,每次看到你的脸,背好的课文就忘光了。” “……”郑力铭闻言,深深吸了口气,肥嘟嘟的胸口膨胀了起来。 他当年何等丰逸俊雅的魔道逸才,沦落至脱发、肥胖、油腻,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帮见了鬼的学生!而偏偏这种混账东西毕业后也混入了导师行列! 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 “上古之力,这是唯一的解释。脱离魔道体系之外的非人之力,在2500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代,那是人类赖以统治世界的力量。”郑力铭顿了下,又说道,“关于上古之力的记载,至今已经残存无几,我们只知道在很久以前,上古之力出现了大范围的衰竭现象,之后才有了魔道大兴的时代。至今关于上古之力,大部分细节只能任凭后人猜测,但我想白骁展示出的肉身力量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而关于上古之力,学院中研究能力最强的……” 话音未落,就见原诗拍案而起:“那就非我莫属了!” 郑力铭这一瞬间感觉血压如火山一样汹涌喷发。 “……你当年的上古史学只拿了61分!” “每天看着你那张脸还能拿到61分,这不正说明我天赋异禀,是上古学的逸才吗!?” “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眼看昔日的师生要厮打起来,主持会议的老人,终于缓缓开口。 “安静。” 霎时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第33章 禽兽师兄,无情师姐 无论朱俊燊这位大宗师身上有多少槽点,比如天启加身却穷困潦倒,比如名震天下却单身至今,再比如单身至今却穷困潦倒……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否认他在魔道领域的造诣近乎独步天下。东西大陆十三位天启大宗师,从未有过严格权威的排序,但所有人却都认定朱俊燊必定名列前茅。 这样的人开口说话,哪怕是开口借钱,人们也会认真聆听。 然后认真拒绝。 “白骁的事,你们先不要急着争来争去。首先明确一点,他的前三环测试总分位居本次考试五万多名考生的第一位,所以理应享有首席的特权,也就是自由挑选导师和研究修行方向。你们争到最后,人家不乐意,也是白费功夫。其次,关于上古之力的研究,别说在红山,就算东大陆的圣元皇朝也没有人做过,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研究的样本却只有一个。这里面的难度你们自己掂量,不要觉得在全新的领域开拓进取就一定能成就,死在探索路上的魔道士,这些年我亲眼所见就不下五百人了,而且别忘了白骁不单单有上古之力,还是个禁魔体,你们那些魔道理论,在他身上可能统统不适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白骁是以首席身份入学的学生,不是送上门的研究素材,借着他的特殊体质搞搞研究当然可以。但也别忘了,培养学生成材才是学院的天职,而对于这种上古之力与禁魔体的复合型人才,你们打算怎么培养?” 朱俊燊说完,场内的热烈气氛顿时冷却下来。 很多人原本见郑力铭和原诗争的厉害,也跃跃欲试想要下场,毕竟这雪山野人身上的噱头着实吸引人,但朱俊燊这盆冷水也泼的着实厉害。 红山学院一向以治学严格著称,不但对学生严格,对导师更严。那些入学成绩优异的学生,若是一年下来名次大幅倒退,导师是要担责任的。 而白骁以头名的分数入学,却挂着禁魔体的独特属性,有谁能保证一年之后,他还能将名次维持在前列? —— 此事非我莫属! 年轻的红山导师柳子越手捧着厚厚一沓教学规划资料,边走边做着第18次检查,踌躇满志地来到了新湖酒楼。 接下来,只要向那位雪山来的少年详细说明他的培养方案,对方一定会佩服地五体投地,感动地拜他为师,并将入学试首名的种种特权都按照他的安排利用起来,再然后他柳子越就能借此机会走上人生巅峰啦! 然后在即将踏上长桥之前,柳子越就被一双裸露在高叉裙袍外的修长美腿拦了下来。抬起头,只见一袭旗袍的迎宾小姐姐,正客客气气地站在他身前,笑道:“您好,请问您是……” 实力单身30年的柳子越面色淡然不动:“找人,宗师套房白骁。” “访客是吗,请您在这边稍事等候,我们会按照排号通知您。” 迎宾小姐姐说着,递来一张排号字条,上面写着32,目前已排至13号。 柳子越顿时不开心了,腾出左手从衣袋里翻出象征导师身份的纯白徽章。 “我是红山学院的导师。” 新湖酒楼的迎宾人员训练有素,一眼就认出那徽章货真价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都是可望不可及,如梦似幻的身份证明。 唯有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一流魔道学院,并拥有值得称道的研究成果和个人魔道造诣,才有资格成为红山学院的导师,这样的人在魔道士群体中,已经堪称是百里挑一的精英。而这纯白色的徽章,更意味着柳子越已经成功通过了严格的实习考核,成为了正式导师。以他的年龄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于是迎宾小姐姐笑着递来另一张排号的字条。 上面写着58。 柳子越简直惊怒交集:“你什么意思!?” “之前以为您是资深导师来着,所以很抱歉给您排错了队伍,请您跟我来,在这边等候……” 迎宾小姐姐迈着雪白而修长的美腿,带着一脸怒气的柳子越来到长桥外的休息区。 一进休息区,眼前所见就让柳子越心中的愤懑就轰然溃散。 “林师兄?还有颜师姐,你们也……啊,洪老师您也在!?” 宽敞的休息区里,柳子越一眼看去,竟是几十张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同为学院导师,资历却在他之上的师兄师姐,甚至还有一些在很久前曾经担任过他的导师…… 一个和柳子越相熟的导师抬起头来,笑道:“子越你也来了啊,不过也来得太晚了,这个时间点,怕是轮不到你了。” 柳子越简直一脸懵逼:“林师兄,你,你们都是来见白骁的?” “不然呢,我们的工资像是能住得起新湖酒楼的吗?”林师兄耸耸肩,“当然是来面试的。” “面试!?” “你不知道?这两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林师兄一脸无奈,“你也好歹是学院正式导师了,怎么还是跟当年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样。这几天,想要当白骁导师的人太多了,所以那边干脆组织了一场面试,择优录取。” 柳子越听得张口结舌,感觉下巴快要脱臼了。 学生面试导师!?这是什么鬼世道?!这个世界的变化也太快了吧!?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几千年来独一无二的上古之力加禁魔体呢?奇货可居啊……” 柳子越正色道:“正因为奇货可居,才更要小心翼翼。他的体质极端特殊,寻常的培养方案……”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你以为这里都是什么人?能通过重重考核成为学院正式导师的,谁的理论造诣差了?又有谁会觉得自己做不到?” 柳子越顿时哑口无言。 对于大多数魔道士而言,他已经算是位居金字塔顶端的奇才,然而在红山学院的导师群体中,他的确只能算中庸之才。至少这休息室里的师兄师姐们,大部分人的成绩都比他好! 然而想到自己这两天通宵达旦,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精心构筑培养模型,这才辛苦写成一份在他看来堪称杰作的培养方案……他又涌起一阵不屈的斗志。 就算你们平时成绩好过我,魔道天赋高过我,资历也优于我,但在培养白骁的问题上,你们投注的心血却不可能多过我!所以…… 正想着,林师兄又提议:“反正在这边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把你的方案分享一下,大家集思广益?” 柳子越顿时警惕:“集思广益?” “啧,你还敝帚自珍起来了,你来之前,这边已经开了七八场分享会了,真以为别人很稀罕你的研究成果么?” 柳子越犹豫半晌,实在禁不起师兄师姐们那意味深远的目光,便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方案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在迷离域中将详细内容分享了出去。 一片沉默,柳子越又是期待又是惶恐。 半晌以后,一位胡子花白的中年导师点了点头:“生理部分的理论功底是比当年强了不少。” “呃,谢谢。” “但是导流方面的数学模型还是太简单了,你这基本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上古之力可以通过三相通道传输力量,如果实际情况更加复杂,你的模型就全盘崩塌了。” “呃……” 旁边一位少女模样的导师也说道:“上古之力的定性分析也有问题,你这是一厢情愿把他模拟成魔能浸染导致的体能强化,强行在体内构筑了一套经络系统和内力体系……我说你这根本是参考的小说内容吧!?” 过得片刻,柳子越已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一众师兄师姐则意犹未尽,宛如在无辜少女身上发泄过一次兽欲的大汉。 然后纷纷起身准备离场。 “好了好了,今天算是爽过了。” “去小食堂吃火锅吧。” “算我一个,我可以带上酒水。” 柳子越简直瞠目结舌,你们这群禽兽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林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来之前我们就考虑要走人了,这种面试根本轮不到我们这些新人,但难得你主动送上门来……” “啊?” 林师兄伸手指了下长桥的彼端:“那边,一大群资深导师还在排着队呢,据说教导主任都到场了,等轮到咱们去面试,估计开学典礼都要结束了……” 第34章 熟悉的味道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一位年迈的魔道大师持着迎宾小姐姐写给他的纸条走入贵宾室中,坐在奢华而舒适的靠垫上,一边喝着魔能浸润过的鲜榨果汁,一边对自己的遭遇愤愤不平。 这实在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尊师重道的传统已经荡然无存,他堂堂学院资深导师,独立带领一个魔能研究小组,在院外讲座时也是被人称作大师的人物,如今看中一位学生想要收其为徒,居然还要接受学生的面试!? 当然,这倒也罢了,毕竟在学院体制内,师生关系是双向选择,但面试就面试吧,居然还要排位等位!?排队也就罢了,他堂堂魔道大师,居然被排在19号!? 然而等他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位深红色女子,这位魔道大师的愤愤不平立刻就仅限于呢喃了,而目光再往前转,那位黑袍、肥胖、头顶正大光明的中年人,更是让他手臂一颤,果汁果断洒在了裤裆上。 怎么连他也来了?! 而且看他的架势,似乎也在这里等了不短的时间,他面前的茶几上,瓜子皮、糕点碟、还有油腻的鸡腿骨,密密麻麻简直倚叠如山,充分诠释着那随时可能脱离黑袍束缚的硕大肚皮的成因。 下一刻,老人心中又有不平,连这等大人物都要等,那雪山野人以为自己有多金贵了?入学试第一而已,这种头名,学院每年都稳定出产一人,很稀奇吗?又不是拿了象征至高荣誉的“昊天旗”,摆什么架子? 但正抱怨着,就见不远处楼梯上走下一位身形略微佝偻的老人。 同为老人,这位果汁佬顿时放下杯子,正襟危坐。 因为下楼来的那位老人,是他当年的老师!如今高寿83,是比院长还高一辈的真正老前辈,如今常年在学院领导独立小组自由开展魔道研究,同样是天启境界之下屈指可数的魔道高手,传闻其体内拥有9个独立运转的成熟魔器,堪称不可思议……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来参加面试,那……真是无话可说了。 片刻后,一位酒楼的女侍者恭敬地走入房间,柔声道:“下面请5号入场。” 深陷在坐垫中的郑力铭,陡然站起身来,肥硕的身躯仿佛无视了重力和惯性。他在袍子上擦了擦油腻的手,又抹了下嘴巴:“带路吧。” —— 与此同时,白骁在宗师套房的客厅内正襟危坐,等候着下一位导师的入场,心思却全然不在面试中。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身边的少女。 清月就坐在他身边,少女面前摊开着上百张稿纸,每一张都被她写得满满当当,参加面试的学院导师的个人履历,魔道造诣等等,被她逐一分析,并在最后打出分数。 前面面试过的四位魔道士,莫不是在学院里拥有崇高地位的大师级人物,虽然尚未触摸到天启境界,却也是人类文明疆域数百万魔道士中的佼佼者,但在清月那一环又一环,宛如问讯的面试中,却都显得左支右绌。 这场面试,清月才是真正的考官,事实上整场面试就是清月组织起来的。为的就是帮白骁挑选出最好的导师。 按照白骁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首名与否并不重要,魔道修行同样也不重要,只要能和清月在同一所学院内朝夕相处就别无他求了。但是…… 白骁永远也忘不了圣山冰洞下,他与清月面对诅咒时无能为力,只能下棋等死,来自南方的魔道宗师却在举手抬足间将清月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那一幕。 白骁并不认为魔道就真的高人一等,雪山白衣部落那传承数千年的狩猎技艺、巫祝之术也都有独到的神通,但至少现在,白骁对魔道的确心存向往。 而且清月也很希望他能与自己一道行走在魔道之路上。 那就并肩前行吧。 吱呀。 套房的大门被侍女轻柔地推开,身材肥胖的郑力铭蹒跚着走了进来,就近找了一个松软的坐垫靠了下去。 那狭小的目光并没看向书桌后的少年少女,而是带着一丝傲慢,打量着套房内的天花板。 沉默了片刻,郑力铭开口道。 “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这场面试根本毫无意义,整个学院里,能够指导他的人只有我。这个道理,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想得明白。” 听到聪明才智四个字,白骁就知道这话不是在说自己。 果然,清月笑道:“郑师,您是学院里仅次于大宗师的魔道士,近年来已经屡屡触及天启之门,突破只在一线间。而在传业解惑方面的成就更是与大宗师不相上下,出自您门下的魔道大师不下二十人。” “用不着念这些冠冕堂皇的履历,我能教他,是因为整个学院里,除了院长之外,只有我最懂得上古二字,现在红山学院的上古史学体系,几乎是我一手构架出来的!而且也只有我最懂得如何在瓶颈前挣扎,对于那个部落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清月点点头:“是这样呢,虽然他的成绩是头名,但那独特的禁魔体质,意味着传统的教学方法几乎是全盘作废的,先前面试的四位大师,各自都提出了非常了不起的构想,但本质上都没有脱离现有的魔道理论框架。” “他们当然脱离不了。”郑力铭对前面四位资历更在他之上的前辈,仿佛嗤之以鼻,“他们一生靠着天赋才华,在魔道之路上狂突猛进,笔直走已经成了烙印在魔器和魔识中的本能了,让他们脱离现有的窠臼,怎么可能?” 说话间,郑力铭转过目光,却不是看向清月,而是笔直瞪视着白骁。 “但我不同!我没有那么好的天赋,我的成就全是靠无数次呕心沥血地挣扎换来的,所以我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通路,在沉寂中摸索变通。比起区区禁魔体、上古之力,我这辈子解决过的难题要更加艰难得多!” 清月点点头:“的确如此,所以我也很期待您描述一下自己的培养方案。” 郑力铭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连他的详细数据都没拿到,构建什么方案?现在能拿出完整方案的,要么是自不量力的一根筋,要么就是欺负你们年少无知,用花哨的方案骗眼球。” 说到这里,郑力铭顿了顿,浑身的肥肉都如同波浪一般扩散开来。 “我这个人最讲究实际,有就是有,没有的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有,所以如果你也想实实在在学点东西,就跟我来吧。” 说完,郑力铭甚至不等清月再开口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套房。 待他走后,白骁问道:“你认为怎么样?” “很不错啊!无论是出身履历还是方案思路,比起前面四位老前辈都明显让人耳目一新,虽然态度粗鲁了一些,诚意还是很足的。不过呢……” 清月的点评还没说完,下一位前来面试的导师就推门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让人感到眼前一亮。 一身深红似火的长裙随风舞动,同样火红而浓密的长发沿着脖颈两侧散在胸前,将那傲人的曲线格外凸显出来。 白骁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昨天的非人测试中,她就在考官席上。 记得是叫原诗。 第35章 我是天才 原诗上前两步,脸上绽放出晴朗的笑容:“又见面了,白骁同学还有清月同学,自我介绍应该就不必了,咱们来直入正题,说说为什么我最适合成为白骁同学的导师。” 清月动了下眉毛:“洗耳恭听。” 原诗说道:“第一,在所有参加面试的资深导师中,我的天赋最好,当年入学时,我是刷新过入学测试记录的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而只有天才,才最能理解天才。” 这话连白骁听了都觉得有意思:“你觉得我算天才?” “分数摆在那里,难道你自己反而不自信了?” 白骁当然不会质疑自己的天赋,在部落,他的武技天赋之强,甚至凌驾于其父白无涯之上。 但这里毕竟不是部落,雪山上的天赋,难道还能带入到南方大陆? “红山学院既然推崇有教无类,那无论什么样的潜力就都是潜力,你的潜力是明摆着的,能不能挖掘出来,看的就是导师的本事。而我不觉得那些只懂得因循守旧的老东西,或者某个天天碰壁,天天苦命挣扎在瓶颈前的庸才,有资格引导白骁这样的绝世天才。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得那开天辟地一往无前的豪迈!” 这番话洋溢出的自信简直肉眼可见,而原诗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此外,我的着眼点与其他人不同。对于大多数导师来说,白骁的价值无非是禁魔体和上古之力,但是对我来说这两个特征都不是关键,关键的在于白骁这个人!一个能为了心爱之人背井离乡,也不在乎对方失忆的痴情男子,我还是第一次在小说以外见到,我很欣赏这样的男人!” 另一边,清月颇为玩味地说道:“对于你的欣赏,我就不那么欣赏了。” 原诗说道:“别误会,我是弯的。” “……”清月难得一见的露出卧槽的表情,手中旋转的笔也落到了桌子上又滚落地上。 半晌,清月才说道:“我本来想说师生恋的问题。” “师生恋有什么问题?”原诗奇道,“只是院规不允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吧?” “……” 清月沉默了一会儿,弯腰捡起笔来,看向白骁:“你怎么说?” 白骁从始至终都在认真观察着这位言谈举止都出人意表的资深导师,心中的确有着自己的打算。 虽然这场面试是清月组织,也是清月主持,但白骁身为当事人,也没有置身事外。 前四位导师没给他留下任何深刻印象,只感觉进进出出的根本是四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如同四等分的老爷爷。反而之前那个肥肥胖胖的郑力铭让人眼前一亮——是真的油光锃亮。而他所说的话,也多少触动了白骁。 身为雪山部落的天才猎手,白骁一生从未遭遇过所谓瓶颈,但放眼所见,在瓶颈面前头破血流的人却数不胜数。能够始终奋力挣扎寻求变通,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品质,所以郑力铭的思路,白骁还是非常认可的。 但这位原诗所描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真正的天才,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遇山开山,勇往直前……这也是白骁习惯的行进方式,无论是锤炼武技还是和清月的恋爱,白骁向来都是直线前进的。 白骁没说话,清月却看出他已经心动,然而她本人其实更中意前一个……少女伸手在书桌上敲打了两下,沉吟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当然有。”原诗说道,“我更胜任导师一职还有两个原因,第一,这是院长给我的推荐信。” 清月闻言惊讶不已:“院长?” 奇怪了,老师明明承诺过她不会干涉此次面试的呀…… 拿过信函,翻开一看,清月却是呼吸一滞,气血一阵翻涌。 字条上面的确是朱俊燊本人的笔迹。 “今(圣历2019年2月18日)朱俊燊向原诗借款贰拾叁万(230000)银元整……” 这就是你所谓的推荐信?! 原诗眨眨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清月则深呼吸两次,努力调整好心态。 这位原诗的言行举止的确出人意表了些,但从好的方向看,她的聪明和机变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至少她是唯一一个,一针见血地看到了问题本质的人。 这场面试虽然是为白骁征导师,但真正有权拍板决策的人一定是清月。如果清月觉得合适,白骁难道会反对么?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如果白骁明确看中了某人,清月也会支持。但问题是,讨好清月容易,还是讨好白骁容易? 原诗能翻出院长的欠条,这一招还真是让清月高看了她一眼。 这么考虑的话,一个擅长人家关系的导师,对白骁融入南方大陆也有着重要的作用。 “此外,我胜任导师的第二个原因。” 说话间,原诗以舞蹈的姿势原地转了一圈,火红的长裙飘扬起来,宛如绽放的鲜花,纤腰盈盈一握,裙摆下则露出一片洁白无瑕的腿部肌肤。女子的妖娆风情,在这一瞬间被诠释地淋漓尽致。 “我足够漂亮。” 清月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要把笔杆握断了。 “我们是来面试导师的!” 原诗笑道:“我正是基于导师的职业需求来说的呀。导师的颜值对学生的主观能动性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一个青春靓丽美不胜收的导师,能让学生自然而然陷入学习的狂热中。反过来,遇到那种丑陋肥胖油腻不洗澡的导师,就算天赋再好的学生也有挂科的危险。” “……”清月仰着头,试想了一下倘若自己的导师不是穷困潦倒却温文儒雅的朱俊燊,而是郑力铭。 啪嚓! 脆质的笔杆被她生生握断了。 原诗笑道:“而且比起其他年轻漂亮的女导师,我还有个独特的优势,如我早前所说,我是弯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把他交给我。” “……” “其实我一直很遗憾当初是院长把你从雪山里找出来,如果是我的话……” “够了,请回吧!” 清月拍案而起,直接把原诗轰了出去。 坐回座位的时候,清月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情绪化了?但回想了一下原诗进门以后的一番表演,清月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了! “小白,你怎么说?” 白骁沉吟不语,原诗后面两个环节的表演,他基本没放在心上,尤其所谓漂亮问题,更是毫无触动……他考虑的还是所谓天才的问题。 截至目前,面试过的6位导师,真正有意义的就只有郑力铭和原诗,而这两人提供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方式,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是否承认自己是天才? 在雪山,白骁是毋庸置疑的天才,然而在南方大陆,他的魔能适应性是0!虽然他的入学考试总分第一,但那完全是依赖他的体能和武技。 而若是单纯挖掘肉身和武技的潜力,还要红山学院做什么?部落的全套试炼方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按照南方人的方法来修行,能胜过他的雪山修行吗? 他要修行的是魔道,而他在魔道上的天赋,真的支撑得起天才的名号吗? 这些问题,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真正回答过,显然无论是谁都没法在现阶段给出明确的答案。 所以,是要信任郑力铭,还是信任原诗? 白骁沉思许久,忽然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可供理性分析的问题,甚至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所谓天才,其实有两种诠释方法,其一:花更少的力气得到和他人相同的结果。其二:花同样的力气,得到他人几倍乃至几十倍的结果。 白骁能容忍“和他人相同的结果”吗? 想到身旁的清月,白骁就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选择。 第36章 惨遭偷家 郑力铭迈动着蹒跚的步伐,从新湖酒楼回到自己位于学院的休息室中,推开房门时,他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接下来的画面。 他会径直迈过垃圾杂物遍布的走廊,来到油腻的宽大靠垫前,仰面倒下,令那个承重能力惊人的软式靠垫发出悦耳的呻吟。然后轰一声将靠垫内的空气都挤压出去。 郑力铭当然很清楚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看来是何等不堪,甚至那帮顽劣不堪的学生们给他起的外号,他也如数家珍。 但他全无所谓。 他是世所公认的魔道大师,是学院里权势仅次于院长、副院长和几位资深导师的实权主任,说夸张些,一言一行都能影响西大陆的魔道发展进程。这样的地位,靠的既不是外表也不是人际关系,而是实打实的魔道造诣。 所以,只要能继续研究魔道,他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甚至有些甘之如饴。 我最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偏偏要跪舔我的卑贱模样了。 然而当他推开房门时,却赫然发现门后一片光亮! 久未有过的危机感陡然涌上心头,郑力铭汗毛炸立,肌肉紧绷(虽然被脂肪包裹着基本看不出来)恍惚间如同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青葱岁月,那时候他还是个丰神俊逸的年轻导师,还时常要亲自深入荒野采摘重要的魔物样本,维持着近乎野人的危险直觉,还没攒够积分成为炸鸡店的永世贵宾…… 房间里有人! 然而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陡然提起的一口气,噎在半中央。 只见那脏乱油腻的房间,变得整洁如新,地板光亮地宛如明镜,每一个角落都纤尘不染。遍布房间各处的包装纸、鸡腿骨、饮料瓶……那些被他逐个取了名字,宛如宠物一般的零碎们,全都被收拾地一干二净! 他坐了足足一个月(都没有损坏),已经日久生情的油腻靠垫也被换成了新的,是他不久前才在家具店看到的概念旗舰款,由大师亲手设计打造,承重能力更强,舒适性更上一层楼,甚至还有温养魔器的功效,价格却则理所当然比常见的款式至少多了一个零…… 这一切,都让郑力铭陷入了些微的恐慌。 我走错地方了?! 当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间,心中则涌起惊怒。 “是谁!?” 下一刻,一个五官柔美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 “郑主任,抱歉我冒昧打扰,之前给您写信,您说要我在这里先等着……” 郑力铭皱起眉头,认出这是陆家的大公子,也想起刚刚去新湖酒楼面试的时候,的确是收到了陆家的信,因为忙着在清月和白骁面前装逼,就随手应付了一下,谁曾想…… “这些都是你做的?” 郑力铭伸手指着焕然一新的房间。 陆珣苦笑了一下。然后,他身后的阴影中就融化出一个人形。 “抱歉自作主张,但我实在不习惯呆在猪舍里,就顺手帮你收拾了一下。” 看到那一身黑衣的华美女子,郑力铭面色微微一变。 陆家大少爷的贴身侍女,可也是凶名赫赫了,就连陆家老大陆别离那般霸道蛮横的性子,对这位大小姐也多有容让,所以这主从二人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来拜师的哦,少爷想跟着你修行魔道,以后就请多关照了。” 郑力铭闻言一惊:“拜师?我?你们陆家不是一向只认院长的么?”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没记错的话,你还一心想追清月那丫头,那就更没理由来找我了,在院长那边,不是近水楼台一点么,他嘴上说不会再多招弟子,但陆家的面子,他一定会买。” 陆珣苦笑不已,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在他有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侍女。 “老爷嫌他入学试的分数丢人,不愿让他在朱院长那里屈居人下。这就是所谓的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被比喻为鸡首的郑力铭倒也没什么不愉快,和大宗师相比,他的确各方面都不在一个量级上,但是…… “我这里,可不适合爱干净的大少爷。”郑力铭说着,随手就从宽大的黑袍里摸出一根鸡腿啃了两口,然后丢到地上,在锃亮的地板上留下一摊污渍。 陆珣还没开口,就见诺诺额头上腾一下绽起一条青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我打不过他,冷静,我打不过他……” 陆珣倒是颇为淡然,说道:“我不介意满身泥泞。” 郑力铭嗤笑一声,将一块炸鸡丢给了陆珣。 陆珣却侧身避过,并没有接。 “但我也不会像豪猪一样主动在泥塘里打滚,用这套东西来试探我就免了。我只不过是没有那些所谓天才学生的傲慢罢了。” 郑力铭打量了一下陆珣:“身为陆家的少主,却没有傲慢之心,难怪陆别离会对你不满意。” 说着,他在袍子上抹了抹手上油腻,说道:“不过,他脑子倒是清醒,以你的情况,去了院长那边,他的心思也不会放在你身上,加上天赋的差距,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清月把你越甩越远……” 说话间,陆珣自嘲地一笑,轻声自语道:“其实我倒是不在意会被清月甩多远……” “嗯?” “我只是觉得,既然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被称为采摘星辰的天才,不妨脚踏实地一些。郑主任,在如今的红山学院所有导师之中,你的修为造诣稳居前十,而你的天赋恐怕要排到一百名甚至两百名以后,如何以中庸的天赋去追赶天才,没有人会比你更擅长了,所以我选择你成为我的导师。” 郑力铭说道:“入学试第三名可没资格自己挑选导师。” “但导师可以自由挑选学生,尤其是身为教导主任的资深导师。”陆珣说道,“主任,这次入学考试我的成绩只排在第三,但学年末的测试,我想努力争取首席。” 郑力铭闻言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颜值甚至高过许多女子的陆家少爷。 “为了那个女人,你倒是性情大变了。” 陆珣没有理会这句话,继续说道:“主任,你在学院任教这么多年,也带出过不少杰出的学生,但是你有带出过学年首席吗?” 郑力铭仿佛被戳中伤口,浑身的肥肉都是一颤。 的确没有! 但这当然不是因为郑力铭的教学水平不过关,实在是生源质量太差!他担任导师超过三十年,三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入学试的第一名挑选他成为自己的导师,甚至排名前十的学生,都很少有主动投入他门下的。 即便偶尔动用主任的权限,将某些他非常中意的学生收到门下,也往往要不了几个月就一拍两散,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被玷污了的小姑娘似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求能离开郑力铭门下。 以至于郑力铭有时候真的很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 你们到红山学院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是来研究魔道,提升自我?还是天天跟导师争吵什么求你一个月至少洗一次澡,一年至少洗一次衣服这些细枝末节的?魔道起源时代,人类为了能多提升一点魔能适应性,多了解一点魔道奥秘,任何代价都肯付出,魔族的粪便都品尝过,怎么现在吃点炸鸡倒成了罪过!? 抱怨无助于改变现实,而时至今日,郑力铭也早就不指望自己能招收什么像样的弟子。反正在专业领域,他的口碑一向还不坏,带着下三滥一般的弟子,却能取得中等以上的成绩,尤其很多半桶水的所谓天才也是靠着他的教学方案得以突破瓶颈……郑力铭其实还挺享受别人捏着鼻子被迫承认他的本事的。 而现在,如果有了陆珣这样的人才…… 这一瞬间,郑力铭想到的就是更多的东西了。 今年的入学试,是世所公认的群星璀璨,陆家、戚家、原家……西大陆赫赫有名的魔道世家的继承者赶在同一年入学,单以魔道天赋而论,远远胜过过去十年的任何一届学生! 但这所谓的群星璀璨,其实并不放在郑力铭眼里,空有天赋却没有成就的魔道士他见过太多了,所以…… 如果真能将陆家血脉肆意摆弄,区区首席,何足道哉? 而就在郑力铭准备开口的时候,陆珣的贴身侍女开口了。 “少爷在学院这段日子,我也要陪着他一起。” 郑力铭立刻变了脸色:“你……” “所以恭喜郑主任,从今以后你就有一个漂亮贴心又擅长家务的软妹子给你打扫卫生了。” 郑力铭听得脑血管一阵抽搐,论实力他稳压这女人一头,但另一方面…… 沉吟片刻,郑力铭挤出一个肥肥的冷笑:“行啊,我无限欢迎!” 第37章 气管饮酒 红山城每年一度的盛典,随着学院正式公布考试成绩而进入尾声。 这场为期超过一个月的狂欢,为无数人带来了欢笑,也为更多人带来了悲哀。 今年被正式录取进入红山学院的学生一共149人,较往年多出24人,算是难得的大年。 但报考人数超过五万,其中对入学志在必得的天才少年更是接近四位数!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乃至东大陆的天才少年们各显神通,利用各种方式进行模拟考,得到的分数都非常接近红山学院往年的分数线。所以只需要一点突击,一点机缘,就可能进入这西大陆最顶尖的魔道学府。 而为了这一点突击,一点机缘,很多人甚至是豁出了身家性命,买药的,拜师的,行贿的,简直是各显神通。 然而结局却是无比残酷,近千人的第一方阵,只有不到2成的人笑到最后。 而准确来说,即便是入学的这些人,也有很多笑不出来。 比如曾经一度承载最大期望的陆珣。不久前,哪怕是被尊称为魔道公主的清月横空出世,人们也普遍认为拥有霸者之血的陆珣更胜一筹。但最终他的总分是第三名,不但输给了清月,甚至输给了那个北地蛮人。 再比如戚家的少爷戚威。 三环总分186,理论测试拿到100分,这本该是令他无比骄傲的成绩,在往年足以位列总榜前十。但是当榜单公布时,戚威发现自己竟排到了二十名以后!而自己最有信心的理论测试,也只拿到了第五名的成绩! 这简直见鬼了,输给清月那等横空出世的妖孽也就罢了,某些隐世不出的魔道世家忽然隆重推出了一代奇才,悟性更胜于他同样也罢了…… 问题是为什么第四名是高家的那个死胖子啊!? 那个在第一环测试前哗众取宠,四处推销边郡菜馆高老庄的高远,居然理论测试阶段拿到了101分!跨入了非人领域! 天底下哪有那么猥琐的非人啊!?那天他靠着一出不伦不类的模仿表演,博得了在场很多少女的笑声,然后他就循着人家的笑声逐一骚扰过去,甚至把好多小姑娘当场吓哭了出来…… 你告诉我这种人是魔道理论奇才?魔道界都哭了好吗! 更悲惨的是,因为自己理论测试只拿到了第五名,所以最期待的导师,当年在断数实验室做过代理负责人的理论大师尹先形没有招他!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成功进入红山学院,已经是极其难得的成就,但戚威身为宗师世家的少主人,目标当然不能如此浅薄,这次的成绩拿回家去,换来的只有父亲的冷笑和母亲的叹息。 以及零用钱的毁灭性减半。 16岁的少年人,手里紧紧攥着学院录取通知和父亲写给一位资深导师的介绍信,只感到悲从中来。 而这个时候,自有善解人意的下属过来为其宽解心怀。 “戚少,恭喜你顺利入学!” 胖胖的郑家少爷郑煜,脸色酡红,浑身酒气地凑到戚威面前,向他道喜。 戚威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天,就着被灯火染色的夜空,心道,上天啊,为何你要如此关照我? 正好在我心情欠佳的时候,送上来一个上佳的肉靶! 然后偏偏他还不能动手! 正如戚家之于陆家有臣属关系一样,郑家如今也算是戚家的属臣,对戚家在下层施展影响力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戚威可以指使郑煜,甚至开他的玩笑,却不能无故侮辱对方。 面对那诚心实意递上来的酒杯,戚威用尽浑身气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然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心作痛。 好在郑煜也是个有眼力的,此时终于看出戚威心情不佳,便拍拍他的肩膀:“戚少,又是家里的烦心事?哈哈,那便跟我来吧。” 戚威皱起眉头:“去哪儿?” “来了便知道了,我以脑袋担保,绝对是个好地方!” 被郑煜用脑袋担保的好地方,位于红山城的东南一隅,这里毗邻东部上等人家的聚集区,以及南城最繁华的平民商区,有着一番独一无二,堪称光怪陆离的光景。 这里的街道细密如网,最狭窄的街道甚至难以容纳两人并行,而街道两侧则是数不尽的茶楼酒肆,仿佛整个红山城的茶酒全都云集到此处。而当戚威被郑煜拉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只听纵情欢笑声、悲戚的嚎哭声在此处交织连绵,响彻云霄。 戚威立刻皱起眉头,这嘈杂的人声吵得他脑仁直疼,本就烦闷的心绪变得更加憋屈……这算什么好地方!? “哈哈,戚少别急,跟我来。”郑煜不由分手,拉着戚威就深入了街道,一边分开拥挤的人群,一边来到一间大门紧闭的小店前,推门而入。 店里别有洞天。 几根绿竹、一条石径小路,越过店门后便是一片清幽。 这种从窒息到舒畅的变换,让戚威如临仙境,而沿着小路再向前走不多远,郑煜又凭空拉开一扇房门,带着戚威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相当隐蔽的私室,进门时郑煜对着门口的竹叶说了两句,很快就有两位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酒菜进来。 戚威看了眼那曲线妖娆,性感毕露的侍女,又看了看摆在眼前的美酒佳肴,哭笑不得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地方?” 食色性也,这的确是最直观有效的快感刺激,但戚威身为宗师后人,早就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 “戚少别急,请看这边。” 郑煜带着一丝坏笑,走到房间里侧,在墙上拍了两下,顿时四周景象就天翻地覆。 这间私室,就仿佛是浮在半空,下方是一片封闭的地下广场,数以千计的男男女女拥挤在广场中,伴随着正中舞台的乐曲,热情洋溢地扭动着身躯,挥洒汗水。 虽然房间隔音,但这群魔乱舞一般的景象还是让戚威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郑煜笑道:“应该算是红山城最大的夜场吧,平时没这么热闹,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外来人。不过正因为是外来人,所以玩得格外开放,喏,看那边,已经干起来了。” 舞池角落,果然见到一位妙龄少女已经喝酒喝的满脸潮红,掀起衣裙与一位男士共创生命大和谐。 这样的画面,最能刺激人的本能欲望,就连私室里端茶送水的少女都不由面红起来。戚威却仍冷淡如初,哼道:“我回去了。” “戚少别急啊,那个女孩儿你不觉得有些面熟么?也可能戚少你没注意过,那是今年的考生啊。”郑煜顿了顿,“而且分数不差。” 这下戚威就好奇了,分数不差,那就算进不了红山学院,也有大把的备选方案——单是红山城里,就有两三家专门给红山学院接盘的小型魔道学院,也都是有自家绝活的,毕业的魔道士水准相当不俗。何至于在这种地方…… “因为开心,所以放纵啊。”郑煜解释道,“我猜她是成绩比预期高上许多,所以狂喜之下就忘乎所以了。” 戚威认真打量了一下那娇喘连连的少女,从她那朴素穷酸的衣着打扮上,姑且认可了郑煜的猜测。 “戚少再看那边。” 另一个角落处,一个娇小的少女正和五六个盲流般的青年拼酒,眼神早已迷离,手中的酒杯却停不下来。 “那就是个反面例子,预期很高,结果却很惨淡,所以来这边借酒消愁……” 戚威皱起眉头:“跑这种地方借酒消愁?她不知道这是作死么?”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人若是自暴自弃,那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正说着,那位娇小的少女已经噗通一声栽倒,下场也不必多说。 ”戚少,看那边,那对热吻……哦不已经开始实操的情侣,他们很快就要分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戚威瞥了一眼,冷冷道:“因为女方考上了,男方没有。” 今年被正式录取的149人的资料,戚威都已经熟记于心,所以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女,却认不出那个四方脸的少年。而这样一对情侣,面临的未来也一目了然。 郑煜笑道:“戚少果然厉害,那……” “行了,不用指了,我知道这里面还有因为考上了或者没考上而临时结合的情侣……” 戚威说着,已经理解了郑煜所说的好地方,好在何处。 下方这偌大广场,充斥着人间最基本的悲欢离合,而这无数情绪,大多是因红山学院的入学试而起。 而戚威,无论这次考试是否实现了他的预设目标,从客观实际来讲,已经是位居这数千人之上的成功人士了。 从五万人中精挑细选出的149人,戚威在其中名列23位,而戚家一向擅长后期发力,毕业时的排名很可能接近前十,这样的成就,这样的绝对位置,当然是成功者! 以成功者的姿态俯瞰芸芸众生,对于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戚威而言,这的确是个妙到极处的好地方。 这郑家胖子,还真是懂得“投其所好”这四个字,戚威半闭双目,只感到心中的晦暗也随之一扫而空,甚至主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他细细品尝美酒的时候,余光所及,却在舞池里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身材高大壮硕,半截古铜色的精赤身子裸露在兽皮战袍以外,正是本届入学试的头名白骁! “噗!” 半杯酒水直接喷了出来。 另外半杯则流进了气管。 第38章 我闻到了! “白少,这里就是红山城最大的夜场,美酒佳人,这里都应有尽有哦。” 舞池中,白骁在小青的带领下,饶有兴致地四下打量,只觉得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简直是说不尽的新鲜。 清月说得没错,的确应该在红山城里多多见识一番。 —— 先前,在导师面试环节结束后,清月就遗憾地表示,她还有几个课题正做到一半,在学院正式开学前,都需要在断数实验室里闭关爆肝,暂时脱不开身。然后就嘱咐白骁自己去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红山学院有位天才曾经说过:不会娱乐的人,也不会修行。所以你既然决定要在红山学院认真学习魔道,就要同时学会娱乐。” “那个天才是你本人么?” “……好了现在你也是天才了,赶紧去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找乐子去吧!说来你不是有个叫小青的小伙伴吗,让她带带你啊。” 再然后,就有了小青带白骁夜游的这一幕。 站在舞池正中,白骁高大的身材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灯塔一般醒目,那身招牌似的兽皮更是第一时间标识出了他的身份。 来自雪山部落的魔道天才,以头名成绩力压清月、陆珣考入红山学院的未来宗师! 无论围绕这个考试结果,红山城里爆发了多少争议,但在这个夜场当中,白骁无疑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 所以很快,他身边就聚起了大片的围观群众,有站在最远处阴阳怪气的,有纯粹发乎好奇细细围观的,当然也少不了热情洋溢上前谄媚的。 “白公子,恭喜你获得红山学院入学试头名!敬你一杯!” 一位短发而活泼的少女,手捧着两只酒杯凑上前来。少女穿着出奇大胆地抹胸和短裙,大片雪腻的肌肤裸露在外,饱满的胸脯更是随着少女的舞步一晃一晃,颤抖出引人瞩目的韵律。 白骁低下头,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刚刚交配不久的牝兽、被人用棉棒细细抚慰的宠物猫、与白无涯在帐篷里商讨重要工作的部落女巫祝,身上大抵就是这样的味道。 而在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横入两人之间,挡下了敬来的酒水。 “这位姑娘,请自重。” 敬酒的女子还待争辩,却见那娇小的对手,目光陡然变得森冷起来,仿佛藏身于密林间的毒蛇。她顿时不由自主打起了寒战,手中加了料的酒水也被抖了出来,只好尴尬一笑,退了下去。 而小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头就看到白骁已经被人群簇拥着到了几步之外,面前又凑来眼冒桃心的少女若干。 “白公子,恭喜你拿到头名!” “听说你之前从没接触过魔道,却一下子就拿到那么高分,有什么诀窍啊!” “我们在那边有个小包间,边喝边说好不好,是我家自酿的酒水……” 小青一声叹息,再次展开身法,如无骨的蛇一般在人群中蜿蜒前行,及时挡到白骁面前。 “抱歉,我家公子已经有约在先,不便陪各位喝酒了。” 说完,小青就拉过白骁的手,向舞池边缘走去。而一边走,一边也不忘回过头对那几个仍心有不甘的女子露出被激怒的母兽的凶颜。 真是大意了,不该带白骁到这么热闹人多的地方来。但是,这种事她也没有经验啊!这夜场并非蛇帮的地盘,平时接待的也多是魔道士群体,她这种区区凡间帮派领袖,只是听闻其名罢了,又怎么可能想得到白骁的吸引力会强到这个地步?按理说这个夜场狂欢的主题,是忘记一切世俗名利,纵情到原始的欢愉中才对啊…… 不过,转头看了眼白骁那饱满而阳刚的肌肉线条,以及充满原始野性之美的兽皮战袍,小青眼皮也不由一跳。按照红山城的大众审美来说,少女们普遍推崇的是陆家大少那种偏向阴柔之美,但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这野兽一般的原始吸引力恐怕还要更胜一筹,大概就是远观和亵玩的区别? 但正因为如此,现在才要她挺身而出为主人排忧解难! 蛇帮建立70年,超过30任蛇爷用自己的血汗将这个起于微末的帮派发展壮大,但即便在它最巅峰的时候,接触的也无非是郑家少爷那等沟通上下的人物,绝不可能接触到红山学院排名一二的天才学生。 现在,排名第二的魔道公主,委托她带着排名第一的白骁寻欢作乐,她又岂敢怠慢?让白骁玩不开心了固然不行,玩得太开心了……那也是死路一条。 夹在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的修罗场中,小青简直欲罢不能。 “白公子,不如我们去雅间?视野更好,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白骁点点头,对刚刚那番见识也是心有余悸。 他人高马大,猎人的视力又绝佳,所以在这幽暗的场地里,他也能看清每一个细节,在舞池中伴随乐声疯狂起舞的人,在角落中纵情**的人,在人群中妙手空空的人……一切都尽收眼底。 场面像极了部落以前的狩猎祭礼。 在雪山部落,每逢猎手们有了难得一见的大丰收,巫祝们都会召集全族,围绕着篝火,美食、饮酒、狂欢,同时也悼念在狩猎中不幸阵亡的勇士。这红山夜场虽然方式和细节有别,本质上却相通,所以白骁最初看得饶有兴致。 直到第一个带着满面桃红跑来敬酒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霎时间,白骁回忆起了白衣部落那传承千年的传统祭礼,是为何被强制暂停的。 自从白无涯横空出世,那种几年难得一见的大丰收就变得再不稀罕,烈骨级的大家伙隔三差五就被他单枪匹马扛回部落,甚至连黑域那等圣兽级的庞然大物,他也能砍下一条爪子,供部落族人分食。 然后按照传统,狩猎祭礼就接连不断地举行。而每次祭礼,白无涯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部落里多情的姑娘们简直像是奔向悬崖的旅鼠一般义无反顾,白无涯则如同万丈深渊,将所有姑娘全数吞噬。 同样,按照传统,祭礼上的纵情交欢不需要在意身份地位,同样不需要在意什么婚姻家庭,所以白无涯肆无忌惮地在无数有夫之妇身上耕耘,那些有妇之夫也只能两眼冒血地在篝火边就着酒肉锻炼左右手。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此以往,部落简直人心浮动,最终首席巫祝终于及时出面制止了这种荒唐的祭礼,稳定了部落人心。 而刚刚那前来敬酒的南方姑娘,赫然就让白骁想起了那些祭礼上的旅鼠!进一步想起了所谓血脉和宿命。 带着一丝感伤,白骁开口道:“血脉传承,确有其事吗?” 小青在旁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顺口答道:“当然是有吧,虽然意外突变的例子也有不少,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应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子女总是父母的翻版,那些世家少爷能生来高高在上,凭的正是血脉传承啊。” 说着,小青又自作聪明道:“白公子你能在数万人中拔得头筹,一定也是有着了不起的血脉传承吧。” 下一刻,就见白骁手捂胸口,仿佛遭到了重击。 “呃,白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去雅间吧,我要缓缓。” 从地下舞场到楼上的雅间,有着数条隐秘的通路,小青对此地不熟,便直接找来舞场里端茶送水的侍女,而对方虽然不会买区区蛇帮的面子,但对红山学院入学试的头名,却理所当然给予了优待。 沿着一条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痕迹的阶梯,小青很快就带着白骁走到了一条竹林小径上,并按照侍女给的号牌找到了对应的私室。 然而正要开门时,却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女子的哀鸣和挣扎声。 声音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戛然而止。 小青的耳朵却立刻就竖了起来,身为底层帮派领袖,她当然不可能听不出来那意味着什么。 但同样,她也知道在这里应该做什么。 回过头,带着不变的笑容,小青拉过白骁的手:“白公子,这边。” 白骁却没理会。 小青皱起眉头:“公子,这里的主题就是狂欢,而狂欢有很多种方式,别人的玩法,咱们还是不干涉为好吧。” 白骁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狂欢的基本条件是两厢情愿。” 小青争辩道:“情愿不情愿,谁能说得清楚呢。” “我闻得出来。” 这个理由太霸道,让小青一时无语,只能无力地挣扎道:“那毕竟也是别人的事啊。” 白骁边走边说道:“在部落,哪怕是最无耻最下流的男人,也不曾对女孩用强……见此情形,更不会袖手旁观!” 顿了顿,白骁苦笑:“可能血脉传承,是真的确有其事吧。”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忽然又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白骁,那边的事情不要管,不是你能参与的。” 戚威一脸凝重,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第39章 尺寸不合的你竟强行…… 戚威理所当然拉不住白骁。 事实上,在他情急之下把手搭上白骁手腕的时候,心里就骂了一声卧槽我是脑子进水了么。 就在几天前,红山南城,一位自不量力的年轻人试着用血肉之躯阻挡白骁前进的脚步。 现在他的尸体已经腐化成土壤中的养分了。 好在白骁经过那一次碰瓷,也深刻意识到了南北体质差异,及时停下了脚步,没有让戚威也化作春泥,但目光中的疑惑以及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还是让戚威有些喘不过气。 作为以智计见长的戚家少爷,戚威用最短的时间组织好了措辞,说道:“那是我们大秦皇朝的传统之一,还请你……入乡随俗。” 白骁只沉吟了一个瞬间:“扯淡。” 对于南方大陆来说,他的确是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但关于南方大陆的风土人情,他可是花了半个月读了整整一柜子的书! 没有任何一本书里,写过南方大陆有强抢民女的传统文化。就连白无涯那种人渣,在南方大陆布种时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白无涯更人渣的传统文化? 怎么可能! 戚威见劝阻无效,心中更急,只好把问题解释得更明白一些:“那是皇室的人!门口已经挂上了皇家密探的牌子!” 白骁闻言头也不回,继续前进。 戚威所说的事实,和他眼前所见的事实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皇室的人又怎么了?就注定人人都心甘情愿与之**?笑话了,哪怕是雪山部落那头种马首领,也屡屡在首席巫祝的女儿面前碰壁。 而白无涯从来没考虑过对她用强,一丝一毫的念头都没有过。 连白无涯都能做到的事,南方大陆的皇室反而做不到? 白骁身高腿长,两步就走到了那间私室门前,果然见到门口竹枝上挂着一块黑色的令牌。房门则被一片茂密的竹林景象所遮蔽着。 戚威在身后无奈地说道:“皇家密探做事不会留破绽,这门已经被加固过,你进不去……” 话音未落,就见白骁已经伸手向前一推。 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金属摩擦扭曲声尖刺而起,茂密的竹林在闪烁中崩解消失,露出一扇向内严重凹陷的隔音金属门,门框处则噼啪闪烁着魔能崩坏的光芒。 戚威感觉自己下颌骨有些脱臼的趋势,连忙伸手扶住了。 卧槽,那可是被三重加固过的金属门,这蛮子赤手空拳给破坏了!? 下一刻,却见白骁似是对大门的形变程度还不满意,一脚踢在了大门下端。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一阵地动山摇似的震荡,整条雅间的走廊都仿佛发生地震一般。而那厚重的金属门则直接脱离了门框和门栓的束缚,在原地翻转了两周,仰面拍在地上。 轰! 又是一声闷响。 白骁脚踏过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私室内的一切都被他收入眼底。 不大的房间里,赫然挤了七人,两男五女,其中有4名女子作侍女打扮,还有一名女子则穿着便服,躺在居中而坐的两个年轻人身前,目光迷离,脸色潮红,一片春情泛滥。 白骁破门而入,让四名侍女霎时间浑身肌肉紧绷,却没有急着行动,居中的两个年轻人则对视一笑,对这奇景似是无动于衷。 片刻后,左边一个看来更年长些的年轻人开口了:“白骁,是吧?这一身兽皮真是特立独行,让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幸会了,虽然这见面的方式有些尴尬,但见面就是有缘,我还是敬你一杯。” 年轻人说着,给旁边侍女使了个眼色,顿时一位身长而纤细的女子,便端来一杯美酒。 白骁没有碰,甚至看也没看,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神智迷离的女子身上。 左边的年轻人好奇道:“你认识她?” 白骁说道:“左青穗。” 白骁是进门以后才认出了她。 今年红山学院录取的149名学生中,她排在130位,所以白骁能认得一清二楚。 作为同学的149人,每一个人的资料他都看过,也记了下来。 听到白骁说出左青穗的名字,坐在右边的年轻人拍手笑道:“哈哈,难怪这么莽,居然是认识的,说实话我们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左边的年轻人说道:“毕竟一时的玩物,也没必要知道那么清楚。不过,这左青穗应该和你没关系吧?嗯?” 说到最后,年轻人目光转向了侍女。 端酒杯的侍女连忙答道:“我们确认过,她只是个出身边郡的农夫之女,在红山城也是人生地不熟……” 话音未落,右手边的年轻人忽然怒道:“你糊弄鬼呢!让你给我们找个玩具,你就给我们找个残次品?农家女你也找,农家肥你吃不吃啊?” 左手边的则说道:“不过就算是残次品,毕竟也是我们找来的玩具,又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如喝了那杯酒,然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白骁还没开口,就听身后戚威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陪笑道:“感谢两位公子赐酒,我们这就……” 左手边的年轻人皱起眉头:“戚家?没你事,滚吧。” 堂堂宗师世家的少主人,被人当面呵斥,却丝毫没有发作的意图,只是以唾面自干的姿态笑了笑,说道:“刚刚那声惨叫,是故意让人听到的吧?以皇家密探的手段,真想让二位公子在这个狂欢夜玩弄一个良家女子,怎么会有门没关严这么巧合的事情?所以,你们实际是瞄准了白骁吧?” 白骁闻言,终于有所触动。 这一切都是瞄准自己来的?的确,这也说得通,狩猎时候,就经常有人用虐待异兽幼崽使其哀鸣不已的方式,将异兽骗入陷阱之中。而现在想来,之前门没关严露出惨叫声,的确有些太巧合了。 左手边的年轻人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戚家人,我让你滚,你听不见?” 戚威背后已经冷汗不断。 在场恐怕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两位公子有多么得罪不得。 戚家号称宗师世家,终归只是百年前家中出过一位宗师,余荫后世而已,本质上戚家只是陆家的属臣,而且势力还不如孙家。 而眼前这两位公子,却是出身于西大陆至高无上的家族,权势地位,较之陆珣都更胜一截!而得罪他们的下场,则比得罪陆珣要惨烈十倍! 陆家霸道,却非睚眦必报,反过来,大秦皇室却从来不以宽宏大量著称…… 但戚威现在只能强撑在这里,因为陆少刚刚以无比郑重的语气拜托他,在他赶到之前,务必撑住! 身为属臣,当真是只能赴汤蹈火了。 带着僵硬的笑容,戚威一边拉扯白骁,一边解释道:“我知道两位公子对白骁也没有恶意,多半只是和他开个玩笑,但白骁这人的样子,二位也见识到了,雪山野人,并不懂得咱们文明疆域的礼数……二位身份尊贵,寻常玩物都入不得二位的眼,又何必执着于这种野味?” 左手边的年轻人,脸色微微舒展了一点。 的确,以左青穗勾引白骁过来,并非什么蓄势已久的阴谋,纯粹是偶然见到这红山首席在场,便随手设局戏耍他一番,如今被人说破,兴致也就败了。 大好夜色,放着良家女子不玩,跟个野蛮人较什么劲?虽然兄弟之中不乏好男风者,他本人也不排斥偶尔尝鲜,但白骁这野人……口味还是重了些,大家尺寸不合还是散了为好。 而且说到底,这里也不是他们的主场,不过是来找个乐子罢了,闹得惊天动地,就算没什么可怕,终归不免麻烦。 于是左手边的年轻人,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啊,带上白骁一起滚吧。” 戚威心中简直大大松了口气。 总算糊弄过去了! 也幸亏这两位皇子,在当今皇帝的几个儿子里还属于比较低调好脾气的,不良嗜好无非是喜欢玩弄良家女子,但其实事后补偿也颇为丰厚。换成长子在这里,怕是非要见血不可了…… 然而还没等戚威在心中庆幸完,就见白骁迈步向前,一把提起左青穗,扛在肩上。 第40章 血脉传承 白骁这一手,让屋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戚威眼睁睁看着白骁迈步向前,那兽皮长靴落地时,仿佛将自己低三下四,舌灿莲花,好不容易缔造的和平践踏地粉碎! “你他妈有病吧?!” 坐在右手边的年轻皇子也惊诧之极了,不由坐直了身子。 身为皇子,这些年在密探的保护下游历帝国四境,形形色色的人也是见的多了,聪明的,不聪明的,懂事的,不懂事的……但白骁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莫不是真的脑髓有恙?这野人既然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红山学院,至少也算是个天才少年吧,结果明知道自己兄弟的身份,明知道眼前的事情其实和他没关系,却非要跳出来作死? 行啊,既然你要作死,那我们也不吝于满足你! 他举起手,便要下令。 但身旁的兄长却轻轻拦下了他,开口说道:“白骁,这么强抢良女,不合适吧?” 白骁不予理会,但戚威却在此时无可奈何地站在了自己身前,一脸舍身成仁的勇烈。 白骁没有一脚踩死他,而是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戚威无奈道:“左青穗,是自愿的。” 白骁顿时觉得此人脑髓有恙,世间有这样的自愿? 难怪入学试的总分还不如自己。 戚威强忍屈辱,解释道:“你没发现她在挣扎吗,无论因为什么,她现在是真心实意想和那两位公子享受一夕之欢,你带她走,才是真的强抢民女。” 白骁说道:“她显然是吃药吃迷糊了。” “你说她吃药,有证据吗?”戚威说道,“你现在带她去任何地方做药检,都绝对不会有药物痕迹,同样也不会有魔能残留,皇家密探的手段,在这个国家是绝对完美无瑕的!” 话音刚落,左手边的年长皇子就对弟弟嗤笑了一声:“看见没,这就是我说的那种人,聪明懂事,但是特别讨厌。” “的确讨厌得很,要处理一下吗?” “有机会吧。” 两位皇子的话,让戚威更是头皮发麻,但此时也万万后撤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而且就算是这个女孩自己,醒过来以后也未必会感谢你!她刚刚哭得凄惨,恐怕是不知道临幸自己的人是谁,她一介平民出身的穷学生,就算有魔道天赋,但与真正的上流社会之间,有着她一生都难以逾越的差距,你现在是在亲手打破她的希望!” 左边的皇子听得一阵皱眉:“你把我们的乐趣都给说没了,我们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扫兴,实在扫兴。” 戚威听得更是压力沉重,这二位一旦扫了兴致,不知后半夜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不过那也跟他没关系了,他现在只要劝住这位白骁就好! “白骁,你做这件事,没有任何人会感谢你!” 白骁认真听完了这番话,反问道:“你们南方人做事,都是为了别人的感谢?” 戚威指着在白骁肩上挣扎不已的左青穗:“就连当事人都不会支持你!” “我什么时候要她支持了?” 戚威只感觉自己要说崩溃了:“那你到底是图什么!?” 白骁低头看了一眼戚威,感觉自己堂堂383分的天才,和这种200分都考不到的庸才的确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也或许是南方人天然就别扭吧,总喜欢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做事的意义,比如正义感。 部落人做事就爽快得多,做一件事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 我喜欢。 白骁伸手轻轻推开戚威,扛着左青穗离开房间。 而在他迈步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皇子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想要,这农妇就送你了,但你旁边那个小家伙就留下来吧。” “诶,那好像就是个一般平民啊,这也要玩吗?” “既然是他身边的女人,玩玩也无妨了。” 站在门外的小青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果然跑不掉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明明连门都没进,还是被卷进去了啊! 但是,这也是底层帮派的宿命了,在她继任蛇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小青可没天真到,会以为里面那两位皇子真的只是“玩玩”,换成左青穗大概还会停留在玩玩的范畴里,换成自己……那些上层大人物们的玩法,小青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但她却见识过那些惨遭玩弄的姑娘的尸体! 所以,最短命蛇爷的记录就要被我刷新了吗? 一时间,小青心中涌起的却是这种荒诞不羁的念头,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淡薄得很。 但就在此时,又有人赶到了现场,其身形修长挺拔,行走时却如幽灵一般寂静无声,悄无声息间就与白骁擦肩而过,进入私室中。 “两位远道而来也不打个招呼,也太见外了,我还想尽尽地主之谊呢。” 陆珣的到场,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也让两位皇子同时皱起眉头。 “陆珣啊,这种事你也要管?” 陆珣淡淡一笑:“毕竟是家门口的事。” “啧啧,这主人翁意识真是了不起,当年祥王要是能有你们陆家这么敬业,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祥王毕竟无根无基,靠着他人赏识才有了所谓王族头衔,守不住位子也很正常。” “说得好,无根无基的东西,德不配位,就算能霸占一时也霸占不了一世。” 双方一阵唇枪舌剑,历史功底差些的如小青之流,只觉得云山雾罩,而历史功底足够深厚的如戚威,则一阵阵的冷汗。 我的天,我的陆少,要不要这么直来直去正面硬刚啊……陆家和皇室的关系堪称人类文明史的微妙之最,你这么大开大合不太合适吧。 然而,陆珣这出奇强硬的姿态,却真的让那两位微服而来的皇子感到了迟疑。 “算了,好好的狂欢夜,平白被人扫了兴致,老七,咱们走。” “……嗯。” 然而,两位皇子刚要起身,房间里又多出一个人的声音。 “走,去哪里?咱们皇室,什么时候有过被人扫了兴致就走的规矩了?” 所有人,闻言都浑身一震。 虽然出现的只是声音,声音的主人尚在白夜城,但私室内的格局已经瞬间崩坏! “大哥……教训的是。”年长些的皇子诚惶诚恐,继而在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对身边侍女说道,“把那个小丫头……错了,那也太小家子气了,就把那个白骁拿过来。” 姿态语气,就仿佛是在指使下人去取一件微不足道的死物。 陆珣则眉头紧锁。 那个最麻烦的混账竟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而更麻烦的是,他来的匆忙,不及叫上诺诺,现在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身为陆家少主,他身上保命的机关是有不少,单独行走在红山城也不会有危险,但对面却是两个敢行走帝国全境的皇子,还带着四位皇家密探! 如果一点随身道具就能抗衡这样的力量,当年陆家就没必要退位了! 而陆珣的瞬间迟疑,已经让两位密探绕过他,直接追上了走廊中的白骁。 就像两条出击的毒蛇,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的时候,密探便来到白骁身旁,纤纤玉手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在他脖颈和侧腹处轻轻一划。 白骁顿时停下脚步,将兀自挣扎不休的左青穗丢到了一旁,摸了摸自己的伤处。 而对面两位侍女打扮的密探,则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那扭曲断裂的手指。 密探的血肉之躯,都是经历过无数次魔能改造,早已超凡脱俗的杀人利器,刚刚那轻飘飘的一抹,理应切开了他的动脉和肾脏,指甲里的魔能污染物也该浸透全身,让他从内脏开始腐烂。 但是…… 此时陆珣刚刚走出房门,急道:“白骁,没事吧?” 白骁则上下打量着两位年纪轻轻的女密探,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伤处,迟疑道:“刚刚……那是性骚扰吗?” 陆珣只感觉一口气梗在肺里,胸腔似要炸裂开来。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你实施性骚扰的!” 白骁叹息道:“你不了解我的血脉。” “!???” 第41章 你深深伤害了一个纯情少年的心灵 客观来说,白骁的疑虑是很有现实基础的。 两位密探的刺杀,的确快若闪电,而且来势诡异,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杀意,于是就连白骁都毫无征兆地中了招。 但中招之后,却如同微风拂面,丝毫感受不到伤害。 对方的指甲的确划破了皮肉,但他只是下意识地收紧肌肉,就止住了流血,还震断了她们的手骨…… 这能算刺杀么?没有杀意,力道不强,入肉不深,而且指甲上连毒都不抹一点,世上还有这么可笑的刺杀?这是在侮辱伟大的刺杀事业,还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而如果不是刺杀,这种不经他人同意就直接用手指撩拨他人肌肤的行为,还能是什么? 再考虑到白无涯曾经吹嘘过的他和女刺客的故事,白骁就不得不产生一些合情合理的猜想了。 毕竟,他是白无涯的儿子啊。 陆珣则简直要气炸肺:“白骁,你给我醒醒!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白骁说道:“那方面训练有素吗?” “……你是不是黄色小说看多了!?”陆珣愤恨地转头瞪向小青,认定了是这下九流的女帮主将白骁引入歧途。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 另一边,白骁则对陆珣的天真表示遗憾:“你的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 “你一个雪山来的野人教我人生阅历?!” “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确有资格教育你。”家学渊博的白骁居高临下。 “你……小心!” 陆珣实在是被气得神志不清了,才会和白骁在这个时候争吵起来,而在他们说话时,另外两个皇家密探也动了起来。 按照常理,四位密探,总有两人需要无时无刻不在皇子身边,但前面两位同僚的下场她们也看在眼里。 那白骁的确有些邪门,按照密探的守则,如无必要绝不应当招惹,但很遗憾。 主子的命令是很明确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手摸向了腰间的魔具。 既然是靠指甲无法奈何的对手,就只能用些杀伤力更强的道具了,虽然全力发动时难免会波及无辜,但是……那也只能怨他们倒霉了。 下一刻,两位密探就感到眼前一花。 一道庞大的黑影如山崩一般碾压过来,扑面而来的骇然威压让她们竟产生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一瞬间,足以致命。 两位训练有素的资深密探,只感到自己的头上陡然多了一双无可抗拒的大手!护身的三重魔具竟连瞬间的抵抗都做不到,便全数碎裂。 在她们的意识刚刚转动起来的时候,十根手指便深深嵌入了她们的颅骨之中。而后,一阵狂暴的力道拖动着两颗头颅笔直相撞! 啪! 骨碎肉烂,血浆如瀑。 白骁甩了甩手上的血污,顺势也甩开了两具无头的尸体。 先前那两名密探的行动,的确让他难以判断是刺杀还是性骚扰,但后面这两个密探做得太明显了。 在她们目光对视的瞬间,杀意并没有完全隐藏起来,而伸手探向腰间魔具的动作,更是直白无误地引起了白骁的警惕。 雪山猎人在生死局中绝不手软,更不会错过战机。 白骁没有错过机会,所以皇家密探自然就没有机会了,就连20岁时的大宗师都在白骁的雷霆一击下化作破碎的尸骸,更何况从不以正面作战见长的皇家密探? 两位皇家密探的惨死,如同大宗师的归零魔道,冻结了私室内的时空,所有人一时间都骇然无语,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与此同时,两位皇子身上则自动激发了护身的魔具。 两只黑色的蚕茧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而后又如同蠕动的幼虫一般扭曲着在虚空中钻开了一个洞,将他们直接沿着虚空中的通道送离了红山城。 这是出游的皇子身上的无数机关中最底层的一种,当最贴身的两位资深密探阵亡时就会自动激发,将两位皇子强制送回白夜城,以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 而当两位皇子被送走后,那两位断指的皇家密探也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骁一边在兽皮上擦拭着手上的血液,一边略微安心地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不是性骚扰。”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扭曲变调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戚威简直如丧考妣,这位在陆珣抵达之前,倾尽一切为白骁支撑局面的少年,终于感觉自己的心智到了崩溃的地步。 “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才……你居然亲手,亲手杀了她们!?” 白骁莫名其妙:“是她们先动的手。” “可她们是皇家密探!你杀了皇家密探,就等于是在与帝国皇室为敌!” “杀了皇家密探就是和帝国为敌?这些密探是帝国专门培养出来碰瓷的吗?” 戚威终于绷不住了,嚎哭出来:“我不跟你说了……” 片刻后,陆珣也是一脸惨然,拍了拍戚威的肩膀:“辛苦了,你的确是……不容易。” 想想自己刚刚到场就被白骁堵得胸口炸裂,戚威前面一个人支撑局面,压力只会更大,此时的心理创伤之重,实在令人心生怜悯。 得到陆珣的认可,戚威总算有了几分安慰。 这天底下的男人,总归有几个是带良心的。 陆珣又说道:“不过,也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死的毕竟只是密探,不是皇子,而且也的确是她们动手在先,我这里看的一清二楚。” 戚威抹抹眼泪,摇摇头:“陆少,皇室要是肯讲道理,那就不是皇室了。” “在红山城,在陆家人面前,皇室总还是要讲些道理的。”陆珣说道,“何况,就算那个疯子不讲道理,皇帝本人总不至于糊涂到不辨是非。” “我,我僭越一句,倘若陛下真的明辨是非,就不至于培养出那样的长子了。” 陆珣说道:“你想得浅了,长子的问题上陛下是故意的。但这件事上,他不会草率的……在地平线惨案的全貌被搞清楚以前,白骁至少和我一样安全。” 这句话顿时让戚威心中一凛。 是了,白骁除了雪山野人这个身份以外,似乎还有个身份是部落领袖之子?而雪山里的那个部落,曾经让帝国损失了十万大军! 想到这里,戚威若有所思:“那就,没事了?” “没事也不至于,哪怕红山城,根子上也是帝国领土,皇室的影响力是无处不在的,以后免不了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吧。不过,人生在世,永远都是和麻烦相伴的。” 戚威点点头,却又有点不甘心。 陆家和皇室的关系之微妙,的确会让陆家的继承人一生都与麻烦相伴,但就事论事的说,今天这纯属无妄之灾。 两位皇子在红山城里欺负了一个平民出身的学院新生,听来的确令人义愤填膺,但其实……着实不算什么大事,这几百万人的红山城里,每时每刻都有更加黑暗的犯罪行为在发生。 陆珣不是打击犯罪的正义使者,没有义务为每个受害者讨还公道。所以双方本应互不照面才对! 麻烦完全是因白骁而起,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非要英雄救美,哪里有现在这棘手的局面? 戚威是越想越气,你都有女朋……不对他们还没正式交往,你都有心上人了,还对其他女人这么博爱,这是人渣行为! 想到这里,戚威忽然灵光一闪,这其实是个机会啊,如果让清月知道白骁背着她惹上这样的麻烦……难道陆少也是因为这个,才主动出击的?等等,换个角度想,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坏啊,杀人的是白骁,调停的是陆珣。就算被心胸狭窄的皇室迁怒到了,陆珣本身的立场也是无可挑剔的,再联系到他和白骁之间的竞争关系——虽然在戚威看来已经有些名存实亡——这份心胸更是了不起,甚至在老爷子那里都能得一声赞! 陆少还是高瞻远瞩啊。 戚威一边帮忙处理着夜场里的扫尾工作,一边对陆珣的当机立断和深谋远虑感到佩服。 然而还没等戚威佩服出来,就听走廊远处又走来一人。 “小白,不好意思刚得到消息,来得晚了。” 不同陆珣和戚威之间可以用魔具在第一时间取得联系,清月是靠着小青的蛇帮消息网,在事发后几分钟才终于匆匆而至, 到场后,清月没有丝毫的愠怒,来到白骁身边,用力一拍他那沾着血污的手臂。 “干得漂亮!” 白骁回以理所当然的一笑。然而就在此时,却听清月一声惊呼:“这是你的血?” “嗯,她们身上的魔具有点硬,所以受了点伤。” 事实上,白骁以血肉之躯连破皇家密探的三层魔具,瞬间击毙密探的同时,双手也跟着筋断骨折了……不过以雪山猎人的恢复能力,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伤势。 “你也稍微爱惜一点自己啊。”清月叹口气,从身后翻出了一只急救箱,非常熟练地为白骁包扎起来。 “说来好笑,我印象里自己从来没给人包扎过,实际做起来却意外地熟练,看来肌肉记忆是抹不掉的……以前你也经常受伤?” “还好。”以雪山猎人的标准来说。 “听起来为数不少。”清月却摇摇头,“不过身上没留疤,这皮肤也真……嗯?” 说到一半,清月忽然感到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闭关太久,用脑过度了吗? 她下意识用手腕擦了下眼睛,但手背上的血却沾到了脸上。 霎时间,晕眩感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不休。 第42章 多子多福 狂欢夜之后的清晨,疲惫、痛苦、懈怠……成了红山城的主题词。 在彻夜的放纵之后,大部分人在回归惨淡的现实之时,都会出现强烈的违和感。 例如此时的陆珣。 跪在书房正中,面对面前那如渊似海的威压,陆珣不得不低垂下头,竭尽全力压制身体的本能颤抖。脑海中则不由恍惚,昨晚他挺身而出直面皇室的那英勇画面,仿佛只是梦幻泡影。 现实中,他依然是个在父亲的阴影下挣扎求生的雏鸡。 每一次和父亲的见面都很不愉快,因为每一次见面,父亲都不愉快。 陆珣几乎不记得父亲有笑过。 “因为面对你这种蠢货,我实在是连嘲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书桌后,陆别离毫不客气地讽刺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见义勇为,英雄救美,还无私地对情敌伸出援手……你当自己是小说主角了!?你都多大了还看这种小说!?” 陆珣被喷得简直心智扭曲。 到底是谁在看小说!? 陆别离哼了一声:“怎么,心里委屈?那你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昨天如果你不去,会有什么结果?” 陆珣闻言一愣。 而这一愣,却让陆别离目光变得更为森然。 “没考虑过?也就是说你昨晚在做决策的时候,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脑子真的进水了?” 顿了顿,陆别离又说道:“实际上,你置身事外,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白骁会直接破门而入,把左青穗抢回来,顺手杀掉皇家密探,逼走两位皇子,一定要说区别,无非是4个皇家密探可能全要死在他手里。也就是说你昨晚英雄救美,实际上只是救了两个皇家密探!” 陆珣反驳道:“这只是事后分析,当时那个情形下,我怎么可能知道白骁连皇家密探都挡得住……” “所以你更应该置身事外,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害处?唯一的情敌消失了,你的入学顺位能提升一位,白夜城那一家子会惹上天大的麻烦。你是基于什么心理,才会放着这么显而易见的好处不顾,跑去见义勇为的?” 陆珣顿时无言以对。 陆别离问道:“道德感?同学情谊?天生善良?这几个答案都很蠢,你可以选一个最蠢的。或者你也可以说,是怕事后被清月得知你袖手旁观,那我就直接打断你的腿。也别转移话题,说什么此事对陆家没有坏处,人家会记你的人情之类的屁话,陆家不需要这么便宜的人情,比起那点利弊得失,我更关心自己的儿子,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 被陆别离质问到这个地步,陆珣只能坦然相告。 “内心深处,我是在担心白骁……” “你真特么出息了!” 陆别离简直是勃然大怒,直接将书桌上的笔筒砚台一起丢了过来,砸的陆珣狗血淋头! “我就说你怎么追个小丫头追的这么吃力!我给你创造了多少机会?人家还没从雪山回来,我就提前给你做了准备工作,结果你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堪堪跟她成为好友,然后转眼就被一个白衣部落的野人横刀夺爱!要不是有我的名头震着,你现在已经沦为红山城最大的笑话了!” 陆珣被喷得又是一阵心智扭曲。 陆别离你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被白骁横刀夺爱的确是一大糗事,但之所以没有沦为红山城乃至大秦的笑柄,是我一贯作风优良,让人无可指摘使然,是不折不扣的口碑胜利。 换成你这种大喷子遇到这样的惨事,怕是早就笑断了几十万条腹肌了。 然而接下来的指责,却让陆珣当场崩溃! “我还奇怪,你平时虽然多有不肖,远不如我当年,好歹也是我亲手培养大的,怎么追个女人这么吃力,原来你小子竟不知不觉染了龙阳之好!” “放屁!” 陆珣愤而起身,然而刚直起身子就被陆别离一巴掌拍了下去。 “我没让你站起来!” 陆珣被压在地板上,挣扎不休:“我从来不好男风,少用你那龌龊心思来忖度我!我担心白骁,是不想让我认同的竞争对手死得不明不白,我期待的是一场光明正大的竞争!” “呸你个光明正大!你跟他也配光明正大竞争?要不是清月那小丫头有魔道牵挂不能分心,现在早给那白骁生孩子去了,你这败犬还活在梦里呢!?” 陆珣目眦尽裂:“我说的竞争不是感情竞争!我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清月,是你逼着我去追她!” “老子不逼你,你动的起来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女人至少上过两位数,你呢?知道女人下边长什么样吗?!” 这质问简直杀人诛心,陆珣恨不得一口血吐在他脸上! “你身边两个属臣,一个戚威一个孙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给你的近臣,其中我对孙雯的期待还更高一点,结果天天就看你跟戚威腻在一起!你现在说自己不是基佬,不觉得说服力太差了吗!” “就是有你这种亲爹,我才从小就发誓绝不能像你一样!” “绝不像我一样喜欢女人!?” “……”陆珣艰难地维持着呼吸,只感觉心脏砰砰乱跳,如欲炸裂。 以前他跟陆别离极少有这种激烈的争执,所以他还从来不知道…… 陆别离这大喷枪的喷人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他陆珣自幼饱读诗书,论战无数,此时竟被陆别离喷的喘不过气! “我不喜欢男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对白骁,我只有真心实意的佩服,从见他第一面起,他就赢得了我的尊重。我认为我的人生中应该有这样一个竞争对手,无论在哪个方面。” 陆珣放弃了无谓的争辩,只将自己的想法坦然相告。 陆别离死死瞪视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传来的压力,足以让寻常人霎时间精神狂乱。陆珣苦苦支撑,却丝毫不肯示弱。 半晌,陆别离向后仰着身子,收回了压迫力,悠然说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基佬,只不过是单纯的傻·逼。” “……”陆珣眼皮跳了一下,决定傻·逼就傻·逼吧,反正从小到大比这更惨烈的称呼也背了不知多少次了。 而陆别离在沉默了一阵以后,也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陆家的宿命,先祖陆昊何等雄韬武略,后人却在400年的时间里就被迫退位,当年的真相众说纷纭,但作为当世家族的后人,我总结史料,无非是一句话:当时的陆家,出了一代傻·逼,和你一模一样的傻·逼!道德洁癖,自作聪明!” 对于这些污名,陆珣照单全收。 “不过,其实我从你小时候也就看出了端倪,几次试图矫正无果,就没在你身上抱太大的期待了。所以,你虽然名义上是陆家少主,我可从来没真的指望你能继承这偌大家业。” 陆珣心情沉重,却还是一言不发。 “所幸我生你生的足够早,17岁时就当了爹,现在也还风华正茂,巅峰期至少还能维持20年,这段时间,足够我再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陆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冷笑:“所以你在母亲墓前的誓言……” “废话,我发过的誓什么时候不作数过?陆家下一代继承人不是我的儿子,而是你的儿子!” 陆珣终于震惊了:”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大费周折,让你去追清月那丫头?她再怎么貌若天仙,那身材……” “陆别离!” “怎么了,我说错了?她是前凸还是后翘了?”陆别离奇怪道,“当初大宗师给我看她的影像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觉得你这小子一直对女人不感兴趣,或许会喜欢这种特殊型号,结果……” “你闭嘴!”陆珣愤怒至极,将地上的砚台丢了回去,却在临近陆别离的前一刻就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总之,要你追清月,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和她生一个天赋绝佳的继承人,我会吸取在你身上的教训,将他培养地更像个陆家人,可惜被白骁给搅了好事……陆珣,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要么从今天开始给我脱胎换骨,当一个合格的霸主后人,再要么就生一个合格的素材给我!” “……” “前者,至少给我拿到年级首席才算数,我当年在红山学院,虽然没有蝉联首席,但毕业那年拿到了昊天旗,肖像至今都挂在荣誉走廊上,也是从那以后,我才正式被家族认可成为继承人。我也不要求你能拿昊天旗,区区年级首席,不算过分的要求。” 好一个不算过分要求! “后者,和你结合的女子,天赋资质应该和你相差仿佛,咱们陆家人做事精益求精,要追就追最好的,我看这一届的清月资质不错,你不是和她还有个赌约么,拿到年级首席就和她交往,然后让她给你生个儿子吧。” 陆珣终于憋不住火了:“你这是在故意消遣我!?” “我就是在故意消遣你!谁让你是我儿子,不服气你也生一个儿子去消遣啊!” 第43章 杀手锏 就在陆珣深陷家庭纠纷时,红山城的另一边…… “清月,你没事吧?” 新湖酒楼的宗师套房里,白骁一脸关切地看着刚刚苏醒的清月。 少女面色有些茫然,仿佛大病初愈,刚刚苏醒的睡美人。 昨天晚上,在夜场走廊上,清月一边为白骁包扎着伤口,一边忽然就晕倒在地……白骁倒是一如既往地处变不惊,毕竟清月昏倒在他眼前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所以抱着她沉吟了片刻,白骁就当机立断咬破手腕送到她唇边,强行灌血。 按照雪山时期的经验,清月身体上的不适基本都和诅咒有关,所以一旦有症状发作,无脑灌血总没错,然而这一次清月几大口血喝下去,却睡的更沉。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白骁在窗边守着,只觉得眼前的少女,仿佛和昨晚有了些微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却又似曾相识……这种微妙的差异难以言喻,又确凿无疑,白骁思忖片刻,认为多半是和自己失血过多造成的视觉衰弱有关。 待会儿叫侍者再送几斤城南烤肉过来回血吧。 现在重要的还是清月。 “再喝点血么?” 清月摇了摇头,沉吟半晌,忽然说道:“你喜欢下棋吗?” 白骁一愣,想不到清月怎么会提了这样的问题。 要说喜不喜欢下棋……当然是喜欢的,哪怕本身不算特别有趣的游戏,和清月一起都会变得有趣,何况狩猎棋一直都是白骁的最爱,哪怕是必输的棋局,白骁也觉得有趣。 每一次失败,都会让他学到更多,获得成长。靠着在清月那里学到的技巧,他打遍部落无敌手,甚至能让首席巫祝蓝爷急赤白脸。 “雪山部落,也有棋牌游戏吗?教教我吧。” 白骁越发觉得奇怪,但清月既然问起了,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部落流行的几种棋牌游戏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又详细介绍了最流行的狩猎棋。 清月躺在床上,沉默了好久,又开口说道:“狩猎棋好像很有趣,可以教教我吗?” 白骁当然乐意。 狩猎棋本质上是一种模拟猎手狩猎的游戏,一方扮演猎手,一方扮演兽王,以任意方的阵亡为结束条件。最初时,狩猎棋只是几个猎手闲谈时候讨论出的简单模拟游戏,但历经上千年的发展,规则已经变得相当复杂,以至于很多高明的猎手,在棋盘上的表现都宛如智障。但另一方面,这些复杂的规则并非毫无意义,如果能真正吃透这些规则,那么棋盘上的思维也可以带入到实际的狩猎行动之中。 白骁作为年轻一代的首席猎手,同样也是部落首屈一指的棋手,除了清月外,他打遍部落无敌手。对于这个游戏的理解之深刻,也无需赘言。 不多时,白骁将游戏规则完整介绍了一遍,清月沉思了许久:“来一盘吗?” 这一刻,白骁忽然觉得身体内仿佛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来一盘吗?这句话,从清月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久违了。 仔细想想,自己也真是好久都没下棋了,手痒难耐! “当然可以,实战是熟悉棋路的最佳捷径。”白骁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好了棋盘,并拟定了作战方案。 “棋盘棋子做起来比较麻烦,介意盲棋么?” “应该没问题。”清月说着,“你选哪边?” “都可以,猎人的棋路相对更熟悉一点……” “那我选兽王吧。”清月说着,星眸半闭,陷入沉思。 这个姿势,让白骁再次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熟悉感。 以前的清月在下棋时就经常露出这样的神情,然后基本就意味着白骁可以直接投子认负,继续挣扎只会增加自己的羞辱。 所以说…… 白骁霎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她已经不是连胜3845场的那个诅咒之女了,而是失去了一切棋艺的魔道公主,纯真粉嫩的新人菜鸟! 所以要赢清月,也就是现在了,等清月积累足够多的经验——以白骁的估计,或许只要一两百盘,她就能接近巅峰水准,让白骁再也难以望其项背。 而雪山猎人,在狩猎的时候当然是要选猎物最虚弱的时候! “前进一格,持弓!” 白骁当机立断,开启了棋局。 虽然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先赢了再说! —— 半小时后,白骁面色惨白。 仿佛刚刚给三只清月喂了血一般虚弱无力。 “……不会吧。” 脑海中的棋局已经完全陷入绝境,白骁的猎人在大雪中饥寒交迫,又身受重伤,俨然是圣山冰洞那一幕的重演。而清月的兽王还残存着大半的体力,麾下异兽大军也气势汹汹。 白骁并没有放水。 严格来说,他甚至超越了过去的自己,在极度的兴奋之下,棋艺达到了新的层次,然而…… 这清月依然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她明明只是个粉嫩新人啊!才刚刚听了一遍规则而已! 人与人的天赋差异是这么巨大的吗?! 沉默片刻,白骁无奈认输:“这样就是一比零了。” 清月却皱起眉头:“是这个比分吗?” 白骁想了想:“也对,你是新人,却能大胜我这种棋坛老将,只计一分不太公平,算你十分吧,十比零。” 清月眉头拧得更紧,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细节对不上,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行,就算十比零吧,小白,你要奋起直追咯。” “……追到3845比0吗?” 这个突然出现的数字,让清月脑中一痛,可惜不等她反应过来,宗师套房的门就被非常粗鲁无礼地推开了。 深红色的女子兴致勃勃地冲进套房,一眼就看到了在床边对弈的少年少女,大声招呼道:“白骁,清月,早上好,哇脸色这么白,你们昨晚到底放纵了多久啊……” 原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清月直接迎面丢了枕头过来。 “你来干什么的!?” 原诗接过枕头,笑道:“探病啊,听说你们两个昨晚在南城夜场玩得满地是血,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她提起昨晚的事,白骁立刻警觉起来。 昨晚杀了皇家密探,他当然不会以为事情能就此了结。 “他们来找麻烦了?” 原诗摆了摆手,笑道:“如果你再这么杀气腾腾下去,就真会有麻烦了……放心吧,昨晚学院的人没有闲着,事情基本算是稳定了下来,没人会追究你的杀人行为,皇室会对此事保持沉默,只要没有其他人去主动拿此事撩拨他们。” “是吗?多谢了。”白骁点点头,收回了杀意。 另一边清月却皱起眉头:“有这么简单?虽说昨晚的事是皇室理亏在先,密探死有余辜,但他们恐怕不会这么想。” 原诗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皇室的确口头承诺我们不追究后续,但皇室的承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偏偏皇室的影响遍布西大陆每一个角落,就连这新湖酒楼的主人都算半个皇室的人……所以你们最好现在就跟我走,目前也只有学院里还勉强能算乐土了。” 白骁看了眼仍显得虚弱无力的清月,点点头:“好,这就走。” 原诗又说道:“你也不要光顾着考虑别人,你自己一样不安全……不要觉得杀了几个皇家密探,就真的天下无敌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杀手锏暴露越多次,你就越不安全。” 白骁想了想,不解道:“什么杀手锏?” “……就是你杀皇家密探的那招。” “原来你们觉得那是杀手锏?那我应该还蛮安全的。” 第44章 外挂到期 白骁从来也没高估过自己的战斗力。 雪山上,高估自己就等同死亡,猎手们大部分时候面对的都是硬属性上远胜过自己的异兽,每次战斗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误判了战力立刻就要粉身碎骨。 而离开雪山,前往未知的南方大陆,对白骁来说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冒险。这期间可能遇到的艰难,他早在下山前就有所预料。 雪山猎人与魔道士相比,实际上天然处在弱势。 魔道神通千变万化,威力无穷,甚至更胜过许多雪山上凶名赫赫的狂兽,血肉之躯根本无可抵挡。 和魔道士交手,就要如同狩猎狂兽,务必不能让他们将神通完整施展出来。而值得庆幸的是,较之雪山狂兽,魔道士有个天然的缺陷:他们的启动速度并不快! 或者说,南方人的神经反应速度普遍都偏慢,从心中念头升起到转化为行动的间隔太久。所以只要出手足够快,就可以在他们的魔道发动以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杀。 而白骁的启动速度,在整个雪山部落都是首屈一指的,在入学试第三环时,投矛秒杀朱俊燊,靠的就是无与伦比的启动速度。昨晚赤手格杀两名皇家密探,最核心的一点依然是他的启动速度。 但白骁自己也清楚,这种突然爆发,抢先手秒杀敌人的方法,不可能屡试不爽。对方只要提前有所防备,速度优势就很容易化解。 雪山上也有那种启动速度无与伦比,就连超一流的猎手也难以抗衡的异兽,但只要布置好陷阱,算好它们的行动,一样可以轻松猎杀。这点道理,南方人应该也想得到。 所以白骁并不觉得启动速度就是他的杀手锏,事实上他也不需要什么杀手锏,他只是在实战时选择了效率最高的猎杀手段。 如果南方人对他的理解,还只停留在杀手锏的阶段,那白骁觉得自己应该还很安全。 这份自信,让原诗不由大喜。 “好好好,有这份坦然的心态就最好不过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陷于后怕,乃至落荒而逃。既然你这么勇猛无畏,那咱们就赶快进入下一环吧。” “下一环?” —— “首先,我要给你大体介绍一下红山学院的基本课业流程。虽然每个学生在入学时,就会有自己的指导老师。但学院同时也会提供大量的公共课程,内容包括历史、艺术、魔道基础理论、魔文、魔识淬炼等等。客观来说,对于绝大部分学生而言,这些公共课的价值都是无可取代的,毕竟导师们术业有专攻,不可能在每个领域都有足够高的造诣。就算真有个别导师天才横溢,全面发展,比如我,也未必有时间详细解答你的每一个问题,因为大部分导师都带着若干学生,自己也有修行和研究任务。所以红山学院的学生,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学院中度过。学院也因此采取寄宿制,为学生提供了多种住宿方式。而这里面我最推荐的就是此处了。” 原诗兴致勃勃地伸手指向身后一座精美奢华的庭院。 “旧雨楼,魔道宗师江若雨在圣历1480年建成的私邸,在她去世后,这座房产被捐献给了母校红山学院。后来几经腾挪改造,目前作为学生宿舍中最高档奢华的一个,面向所有人出租。内部设施我就不详细介绍了,你可以理解为是新湖酒楼宗师套房的增强版,而租金只需要每年三百万银元,五年优惠价一千一百万银元。和新湖酒楼那动辄十万以上的日租金相比,简直是亲妈跳楼价了!现在签订租房合同,还附赠五年优质家政服务以及各类高档酒楼送餐卡……” 原诗这贯口一般的介绍词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清月打断了。 “我有问题!” 原诗丝毫不介意:“请讲。” “你提成是多少?” “10个点。”原诗毫不避讳,“我最近又看上了天衣坊新出的小裙子了。” 这份毫不做作的无耻,让清月气息为之一滞。 而原诗则趁此机会,又向白骁推销道。 “学院宿舍,原则上是男女分开的,毕竟这里是魔道学院不是配种站,但旧雨楼是个例外,楼内一共七个卧室,可以自由搭配入住最多7个学生。所以你只要组下这里,就可以和清月一起构筑爱的小巢了。” 白骁闻言顿时点头:“那就……” “等等!”清月当机立断,强忍着脸上的浮红,“我可没说要住在这里!我大部分时候都要在断数实验室里做课题,学院这边我反而会很少来,白骁没必要为了我租住这么贵的豪宅。” 原诗说道:“但总会有个别时候要留宿在学院里吧?那你是自己单独租住一个宿舍好,还是住在白骁身边好?白骁你觉得呢?” 白骁当然愿意住得近些。 昨晚清月意外昏倒,让他不得不对少女多上几分心思,万一再有什么问题,离得近些也方便灌血。 清月又说道:“……学院对入学试成绩优秀的学生有很多优惠,住宿费用减免就是其中之一,但旧雨楼作为超奢宅邸,并不在减免范畴里,完全是不必要的浪费。” 原诗说道:“以白骁的身家,这种浪费根本无关紧要,就好像以你的天赋而言,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这里陪白骁看房也是莫大的浪费,但你也不怎么在乎啊。” 清月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原诗还真是个麻烦! 其实原诗说得道理没有错,白骁既然有钱,住宿条件当然越优越好,她本人也没那么排斥和白骁住得近些,但现在情况却有些微妙。 直觉里,她感到如果和白骁再这么走近下去,一定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变化发生,就如同昨晚突然涌现在脑海中的无数碎片一般。 而那种变化,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她想要先维持一下两人的距离,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但原诗此时却像是狂奔暴走的犀牛,根本不给人缓冲的余地。 “合同在这里,签好字,支付一笔微不足道的订金,未来五年,旧雨楼就任你使用了。” 白骁非常爽快地以玉石付了款,签了字,过程之迅捷,让清月都反应不及。 “恭喜你,这是旧雨楼的钥匙……然后是第二环,你听没听过折叠通道?简单来说就是加密过的双向传送术,只要在旧雨楼和断数实验室里安装折叠通道,清月就可以一边享受实验室的研究环境,一边享受旧雨楼的住宿,不必在朱俊燊那穷酸的员工宿舍里受苦了。” “那就安装一条吧。” “爽快!这折叠通道是近两年才刚刚成熟,只在极少数地区普及使用的尖端魔具,制造成本非常高昂,优惠价也要五百万银元,但我就知道以你的豪气,绝对不舍得自己的女朋友受半点委屈!这里是购销合同,在这里签字……” “另外,你不觉得清月堂堂魔道公主,身上打扮却略显寒酸吗?朱俊燊是个无可救药的穷鬼,新衣服都给她买不了几件,以至于她这天姿国色全被浪费了。其实天衣坊有几条小裙子非常适合她,用我的贵宾卡消费可以打折……” 眼看着白骁在那边花钱如流水,清月越发感觉不对,不得不打断一下。 “小白,我……请不要误会,但咱们之间的约定是……” 话没说完,就被原诗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约定的是年末测试,白骁拿到次席以上就正式交往。但并没约定说在此之前就不能交往。我看你们情投意合,佳偶天成,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非要等什么学年末了。白骁你觉得呢?” 白骁当然是个效率至上主义者! “所以你要不要再购买个代步魔具?以后可以带着清月去城外兜风,我很推荐这款‘纯白战车’,性能卓越,风格粗犷大气,很适合你这种雪山来的男人!顶配旗舰版价格只要一千六百万银元哦。” “的确不错,可惜我没钱了。” “……哈?” 第45章 续费启动 白骁一句话,让原诗当场就瞠目结舌,只感到自己的三观都有翻覆的趋势。 没钱了? 没钱了! 他怎么可能就没钱了?!他的设定不是拥有四次元宝石袋,能拿出无穷无尽的宝石的神奇野人吗?七十八万房租入住宗师套房——还把自己女朋友给挤了出去——八千万买原始魔液,两千万请平大师沏茶,这花钱已经不是流水了,根本是滔滔江海浩瀚无穷。 这般阔绰,这般豪爽,显然意味着其身家异常丰厚,如今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原诗正期待他能买爆红山,将自己的多张积分卡刷成永世贵宾,结果他说自己没钱了!? 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自己因为过于狂喜产生了幻听,他说的其实是自己没有前列腺,不是没有钱…… 然而不待原诗的侥幸心理发酵下去,白骁就将自己那空荡荡的兽皮行囊抖了抖:“金银珠宝都卖完了,现在我只剩下一点零钱,买不起你的纯白战车了。” 原诗愕然,怅然,垂头丧气,从嘴角勉强挤出一句:“我靠。” 低着头,女子不由对自己刚刚的盲目推销追悔莫及。 早知道他剩下的钱有限,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把钱花在这些纸醉金迷的事情上。 因为之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魔道的研究和修行,堪称天下烧钱之最,而且越是天资卓越的人,修行起来耗费的资源也就越多!大宗师们的一次大型魔道试验,耗费的魔能物质按照金钱计算,动辄就是几百上千万!一年下来没有数以十亿计的资金支持,实验室都经营不下去! 而年轻魔道士的培养也不遑多让。 为了提高魔能适应性,豪门子弟常会进行魔能沐浴,一次高效的沐浴成本至少要大几百银元,一年下来单单是沐浴费就可能要几万银元,而这不过是魔道士那不计其数的日常开销项目中的一项。而越是天赋卓越的学生,开销就越多:为了充分理解其天赋,导师会时常邀请各路专家进行集会,而动用珍稀魔物辅助修行、进行专项研究等等更是家常便饭,任何一项的成本都动辄几万几十万银元。 去年刚刚以首席成绩毕业的任晃,毕业那年的开销超过一千七百万银元!若非他在第三年的时候结识了出身巨富之家的女朋友,任家就算倾家荡产也供不起这样的开销。而任晃已经算历届首席毕业生中,相对省钱的一位了! 当然,穷也有穷的玩法,无非是效率低一些,进度慢一些,风险高一些。学院对那些天赋上佳却出身贫寒的学生,也会提供各种贷款、援助……但额度毕竟是有限的。 而这些东西,对白骁更是毫无意义!以他那堪称天下无双的特殊体质,就算将学院全年的助学预算都填过去恐怕也远远不够。原诗先前对培养白骁自信十足,也是建立在他富可敌国的基础上。 有钱的天才才叫天才,没钱的天才只配去跟郑力铭学习在鸡腿骨里吮骨髓。 想到自己为白骁设计的宏伟蓝图很可能要因为缺钱而胎死腹中,原诗着实有些不甘心,发出了宛如无法母凭子贵的冷宫皇后的哀叹。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花钱如流水,不知道你的钱也不是无限的。” 白骁理所当然地答道:“人的负重能力当然是有限的啊。” “负重!?”原诗愣了一下,你小子的答复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啊,负重算什么意思?! 下一刻,女子便感觉眼前宛如柳暗花明。 “也就是说,你家里其实还有很多钱,只不过你来的时候背不过来?!” 白骁说道:“应该是吧,反正白无涯告诉我没钱了就再找他要,决不能堕了部落名头……我的确没料到来南方以后花钱会这么快,看来只能先回去一趟了。” 说着,白骁转头看向北方:“走快一点,来回十天应该就够了吧。” “等等,别急着走!”原诗连忙拉住就要动身的白骁,“既然你家里还有钱,那就好办了,跟我来!” 白骁一边跟上原诗,一边心中略感惊讶:这位女魔道士的手劲儿好大,竟然能拉得住他! —— 不多时,一行三人来到了学院边缘的一栋小灰楼前,只见此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块招牌挂在门上,写着“红山快送” 清月看到这小灰楼,就不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原诗:“你不会是想……” 原诗很是欣赏地摸了摸她的头:“很聪明嘛,你也想到了。” 清月则很是嫌弃地试图避开她的手:“你这根本是强人所难。” “但强势的女人才更可爱嘛~” 原诗说着,已经一马当先,排开人群走入楼中。 作为红山学院的物流枢纽之一,小灰楼常年挤满了前来收取快递函件的学生和教职员工,窗口前的队伍更是排的让人心寒。 但原诗一进门,就有一位青春靓丽的侍女,带着宾至如归的笑容迎了过来:“这边请。” 而后,侍女带着三人绕开拥挤的大厅,来到了一间雅致的会客室里坐下,奉上茶点。片刻后,就有一位中年妇人走了进来,一见到原诗,就热情地招呼道:“原大师你来了。” 原诗无奈道:“师姐,说了别用这种类似前女友的自带晦气的称呼叫我,好像我已经不再是大师了似的。” “抱歉这是规定呢,敬请理解。这次来有何贵干?” 原诗也不和这位妇人纠缠细节,将白骁推到台前:“我是为学生来的。” 妇人一脸惊讶:“这不是今年的首席新生吗?原来最后确定导师人选是你……那可真要恭喜你,收了这么厉害的学生。” 转过头,她又看了眼白骁:“那个,我就不恭喜你了……” 原诗顿时扬起眉毛:“师姐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 妇人问道:“如果你有哪次光顾,是带着厚道目的而来,我以后就对你厚道一些。说吧这次又想要怎么为难我了?” 一边说着,妇人一边看了眼白骁,忽然拧起眉头:“你不会是想……” 原诗立刻展颜笑道:“师姐果然是了解我的!没错,每年学院对成绩排在前十的新生都有奖励政策,比如建立专属家庭通道,以便住宿的学生能随时和家人联络……” “门也没有!”妇人斩钉截铁,“你知不知道他家是住哪里的?!” “北境雪山啊。” “那是文明疆域以外的人间绝境啊!葬送过帝国十万人的大坟场!” 原诗立刻站到白骁身旁:“这么说人家的故乡,师姐你也太过分了!我的学生虽然相貌粗犷,内心还是很纤细的。” 妇人深呼吸了一次,说道:“你让我给你建一条直达雪山的家庭通道,考虑过成本没有?学院的奖励机制里,每年拨给我的预算可是有限的,你不会忍心看我倒闭吧?” “师姐你光看到成本,看到收益没有?如果你帮他建成家庭通道,那就是文明疆域和雪山部落建立的第一条通讯和物流通道了。” 听到这句话,妇人顿时动容,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的确,在白骁横空出世以前,所有人都以为北境雪山是一片绝境,但现在随着白骁一鸣惊人,越来越多的人对雪山产生了兴趣。甚至有不少魔道大师都考虑打破百年禁忌,前往那片葬送了十万人的土地上一探究竟。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抢先建立一条稳定的通讯物流通道,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问题是技术上是否可行?百年前的地平线惨案发生时,十万大军可是转瞬间就和文明疆域断了联系。就连魔道士的迷离域都被环境影响,失去了效用……” “技术上当然可行,你忘了吗,大宗师在深入雪山发现清月以后,可是第一时间就和陆家人取得了联系!你猜他那个时候用的是什么技术?” 妇人眼前又是一亮:“的确,大宗师显然是有办法的,但你觉得他会帮我们建这条通道吗?” “所以我这次还带了她来。”原诗说着,就把满脸不情愿的清月也推了过来,“大宗师最宝贝的弟子,只要我们拿住她作为人质,不愁大宗师不就范!” 第46章 良驹难求 “简直就是笑话!你以为就凭这种粗制滥造的影像,就能威胁到我?!” 接到红山快送女主人的来信时,大宗师简直气得浑身发抖,宛如一个患有癫痫的温文儒雅之士。 信函中,一张清月被人用弹弓瞄准太阳穴的图片挂在正中,下面写着:想要你的宝贝徒弟平安无是,就去雪山部落给白骁休一条家庭通道。 “真是,真是欺人太甚!用清月来威胁我也就罢了,你这图上的弹弓分明是儿童弹弓吧!?而且下面威胁词里还有两个错别字!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错别字!” 然而,还没等大宗师将威胁信撕成粉碎,信上的画面就陡然一变,成为一行清秀而恭敬的文字。 “老师,好久不见,近来一切可好?刚刚只是个小玩笑,希望您能回忆起咱们师生相伴的那五年美好时光。” 看到原诗这行文字,朱俊燊顿时一阵心悸,仿佛陷入一个长达五年的噩梦之中。 “滚你个美好时光……” 一边嘴上抱怨,一边朱俊燊也提起了几分精神,这个原家的大小姐,因为女儿身无法继承家业,偏偏又天才横溢,从小就无法无天。但另一方面,她虽然顽劣却不出格,总能在边缘线上不断撩拨别人的敏感神经。 和她做师徒的那几年,虽然过程不堪回首,但当她以首席身份毕业,持着昊天旗面对全院师生作演讲时,朱俊燊也着实为她感到骄傲。 这样的人会让你气得五内俱焚,却总能有安抚良药。 果然,继续读下去,就看到原诗将她遇到的问题简明扼要地陈述出来,并给出了她的解决方案和理由。 “我认为修建这样一条通道,从各个方面而言都可谓当务之急。于私,我的学生不用浪费时间往返万里去家中取钱,而且能维持与家族部落的感情联系。于公,这是文明疆域和白衣部落的第一条非官方联络通道,红山学院将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第一个正式打通雪山屏障的魔道学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占到最大的红利。” 朱俊燊沉吟起来。 原诗的道理说的是不错的,但事情也没有她说得那么单纯,白衣部落两千年来与世隔绝,这里面是有其奥秘的,雪山人既不蠢笨也不因循守旧。而如今清月和白骁的出山,也不单纯是天才少女被人相中,痴情少年千里寻亲那么简单。很多事,没在部落里和那些猎人巫祝们把酒言欢,是不可能了解内情的。现在要打通这条联络物流通道的话…… 而就在朱俊燊权衡利弊的时候,信上的文字又是一变。 “这也是你宝贝徒弟的真挚请求。” 文字下面,盖着一个小巧的红指印。 朱俊燊见了不由失笑:“果然正经不到最后,又要开始调皮……唔,这不是印泥?是血?谁的血?” 大宗师立刻将信凑到眼前,以那足以细分世间万物的目力,细细观察起了这个指印,指纹毋庸置疑是清月的,但这血液却显然不是清月的血。 大宗师沉吟了片刻,用拇指指甲在中指上一划,皮肤虽然没有破开,却从手指中垂下一滴透明的液体。 就在那液体即将落下的时候,纸上的血印开始躁动起来,在放大百倍千倍的尺度上,朱俊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无数的微粒在汹涌。 “……好家伙,虽然知道你多半是无心,但你这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威胁信了,啧,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能闯祸,果然长大了只有变本加厉!” 大宗师带着几分无奈,将信重新叠好收回信封,并开门叫来了等候多时的妇人。 “小雪,这件事我大体上是同意了。” 红山快送的女主人江雪连忙道谢:“谢大宗师!” “不必谢我,这事情……也算是我的责任,谁让我一时不慎闯了祸呢。” 想起圣山冰洞中那两次归零,朱俊燊心中也是感慨。 在当时那个环境下,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但是…… 也罢,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无论是对是错。 —— 大宗师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在点头同意了原诗和江雪的请求后,当即动身前往了雪山。 白骁用了七天走完的数千里路途,大宗师只用了短短半个小时就走完了。其中,十五秒是从红山学院到北境雪山山脚——文明疆域最北端的折叠节点,剩下29分钟45秒则用来在雪山中赶路。 这片土地被称为绝境,最大的原因就是人类文明的根基:魔道在此地运转不灵,从天空到大地,仿佛处处都在排斥魔能。 以至于就连拥有天启的大宗师,在此行进时也会倍感艰难。 而再次来到白衣部落,大宗师很快就见到了首席巫祝以及部落的领袖,三人在帐篷中密谈了一整夜后,大宗师在第二天清晨满载而归。 回到红山学院时,大宗师丝毫没有表现出通宵劳作的疲惫,反而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焕发出老树逢春的生气,宛如一个吃了春药的温文儒雅之士。 “大宗师,有喜事?” 担任院长助理的黄道宇立刻变得心惊胆战起来。 根据他这几年的工作经验来看,大宗师的老树逢春,几乎就是下一轮破产危机的先兆! 而他现在的财务状况已经禁不起任何危机了!如果他再去借钱买外围,那最后很可能真要沦落到跟白骁签订卖身协议的地步了! 如果大宗师真的破产了,自己该怎么办?继续跟着他学习魔道,还是另谋高就?从个人角度,黄道宇对大宗师是真的没有半点怨言,学究天人,温文儒雅,跟在他身边,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收益。但另一方面,没钱的日子是真的难啊,身为大宗师助理,既要负责学院管理又要参与断数实验室的运营,劳作辛苦是不必说的,工资待遇却只有基本水准,每次同学聚会,看着那些锦衣玉食的成功人士,黄道宇都难免心中惆怅。 朱俊燊浑然不知手下年轻人在这片刻间已经愁肠百转,笑道:“两件好事,第一,我的财务危机正式宣告结束!” 话没说完,黄道宇已经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杜鹃泣血。 “院长,大宗师,请你务必三思!” “……”大宗师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无语。 换做一般意义的官僚领导,黄道宇的职场生涯已经可以宣告终结,但大宗师毕竟温文儒雅,只是默然地伸手拉开一条空间开口,顿时哗啦啦一阵细物碰撞声响,金玉如瀑。 望着眼前璀璨夺目的光芒,黄道宇震惊了半晌,骇然道:“大宗师,万万不可啊!咱们财务状况再糟糕,也不能杀人越货啊,白骁就算得罪了你,也罪不至死……” 朱俊燊只能温文儒雅地说道:“你特么给我闭嘴!这是部落的礼物。” “啊?”黄道宇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个月前,大宗师也是这样带着的礼物暂时缓解了自己的危机。 “之后就是第二件好事了,我们即将建成文明疆域第一条连通雪山部落的通道。” 黄道宇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朱俊燊则叹了口气,这孩子老实本分,作为助理大部分时候是合格的,但以稍微严格些的标准来看,他实在是只有实习生的水平。 可惜大宗师实在请不起一个合格的助理了。 第47章 非人!? 红山学院,旧雨楼。 偌大的地下库房被清理一空,十几个工人打扮的男男女女在库房里忙碌着,虽然已经工作了整个通宵,但每一个人仍显得神采奕奕。 作为红山外送最专业的通道建设团队,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只要将此处的通道管线架设完毕,文明疆域第一条直通北境雪山的通道就可以正式开通!而团队内部更是有这样一句话:有折叠通道的地方,就有人类文明。 换言之,他们是在拓展人类的文明疆域。 在希望之海已经被征服,南方原始森林也基本完成探索的现在,人类文明疆域的拓展曾一度被认为已经不再可能,而今天,这不可能的传说变成了现实! 只可惜北境雪山的关键部分,全部是大宗师亲手完成,他们没能参与其中。但能够完成整个通道的某个节点,已经足以让这些年轻的工作人员兴奋到通宵了,何况这一切都有大宗师亲眼见证! 那位高高在上的魔道宗师,正在他们身后以温和的目光鼓励着他们。对于身在红山的人来说,无论是魔道士还是普通人,大宗师朱俊燊都是不折不扣的活生生的传说,能够得到他的见证,实在是值得铭记一生了。 另一边,大宗师看着这些兴奋的年轻人,心中不由感慨。 还是年轻人好打发啊,换成那些老油条们,通宵工作是必须拿加班费开路的。 —— 不多时,偌大的库房就被改造地焕然一新,四周的墙壁被密密麻麻的管线覆盖满,地板也全都换成了亮如明镜的隔离砖。 房间正中,由超过十万个零件组建而成,宛如祭坛模样的通道节点已经被准确无误地架设起来,几个资深一些的工作人员,围在节点旁边,做着最后的确认。 “折叠率验证完毕,可以通过!” “节点信息验证完毕!可以通过!” “魔能供给检查完毕!可以通过!” 伴随一个又一个可以通过的信息汇总过来,整个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江雪不由提起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真正要见证历史的时候了。 “准备开启测试传送。” 工作人员们闻言,也是精神一震。 通道已经架设完毕,接下来就是验证功能的时候了……一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从储物盒中取出一枚圆球,交到了江雪手上。 江雪也当仁不让地走上前去,将这枚圆球放在节点正中,再撤后两步,说道:“开始传送。” 下一刻,节点范围内的空气一阵凝固,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阵嗡鸣,魔能敏感性较强的,更是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庞大的魔能,经由四面八方的管线汇聚一点,撕开了空间,开启了通往数千里外的雪山的通道。 节点上的圆球倏地消失不见,大约半分钟后,又倏地回归。 江雪点点头,立刻有工作人员走上台将圆球捧了起来,用一只载满了镜片的魔具细细检查,片刻之后就一脸兴奋地说道:“俊燊球检查结果完毕,雪山标记物完整获取,16777215个微粒无一遗失,实现完美传送!特异点137,空间震荡属于特优范畴!” “好!” 下一刻,库房内就被雷鸣般的欢呼填满。 他们真的创造了历史!真的完成了一条通往雪山绝地的折叠通道! 而且传送的结果,比预期还要理想! 可以说,除了最顶尖的可供生物传送的折叠通道外,这就是当今传送质量最高的通道了! 这种经由改良版俊燊球进行的测试,是目前最为准确全面的通道测试,而越是准确全面的测试,想要拿到完美传送的结果也就越难。尤其是这种直达雪山的通道,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个别微粒的遗失。为此,工作人员还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在节点中加设了填充装置。 现在看来,填充装置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但没有任何人为此感到遗憾,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只有说不尽的狂喜。 而就在此时,节点上忽然一阵嗡鸣,庞大的魔能再次汇聚起来,点亮了一个四方形状的光幕。 “啊,那边开启了联络通讯功能,发出通讯申请了?” 一个工作人员惊讶不已,便要上前查看究竟,但此时却被江雪拦了下来。 “好了,咱们已经完成了咱们的工作,剩下的就是客户的私人时间,咱们就不要在这里围观了。走吧,我已经为大家备好了庆功宴,庆祝之后所有人放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板万岁!” 在一阵欢呼声中,江雪带着所有的工作人员有序离场,大宗师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作为庆功宴的嘉宾去蹭饭。走前,大宗师有些无奈地看着依然留在场内的原诗。 后者完全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自觉,站在白骁和清月身旁,目光灼灼注视着点亮的光幕,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原诗的确在期待着一场好戏。 作为整个计划的总设计师,她对这条通道的政治意义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通道另一边的景象!雪山文明,白衣部落,究竟是什么样的? 事实上,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曾经亲自走入雪山,试图揭开这片绝境的奥秘。毕竟那是两千年来都不曾有人涉足的绝境,吞噬了十万大军的帝国坟场,每一个有冒险精神的魔道士都不可能真的不感兴趣。 只可惜她才翻过第一座高山,就被极端恶劣的环境逼退回来。 雪山对魔能的排斥效应太强,魔道士在雪山中可谓寸步难行,而失去魔道的力量,人类实在是渺小而卑微,原诗当时已经自诩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却还是被雪山寒风吹得狼狈不堪,险些送掉性命。 所以几年之后,大宗师亲自踏入雪山,从中带出了一位名为清月的魔道公主,很是让她震惊了一番。那个老穷鬼居然能自由出入雪山?!而且雪山里竟然是有人的! 等到白骁横空出世,在红山城一鸣惊人,原诗的好奇心就更是压抑不住了。事实上早在白骁决定参加红山学院的入学试之前,原诗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和他搭上关系。 而现在,随着折叠通道的开启,来自雪山的联络通讯,让原诗更是心潮澎湃。 马上,她就可以看到雪山部落的景象了,可以看到白骁的家人了! 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生出白骁这样的异数?白骁的加强版吗?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古铜兽皮野人?还是…… 在无限的好奇心下,原诗丝毫不顾自己是个外人的事实,牢牢站定在白骁身旁,踮起脚尖拍了拍白骁的肩膀。 “放心,待会儿出了任何意外,我都会保护你的!” 白骁皱起眉头:“多谢?” “不客气!”原诗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下一刻,白骁按下了手中的应答装置,四方形的光幕画面一变,终于映出了通道彼端的影像。 一头狰狞的恶兽头颅,填满了整个画面。 那恶兽有一对血红的复眼,密密麻麻的红点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分成六瓣的口器中,是一圈又一圈,同样细密而锋利的牙齿。 原诗只感到呼吸仿佛停滞了。 我的天,真相比我预期地还要激烈! 这就是白骁的父亲么?竟然是非人生物! 难怪了,这下就能解释为什么白骁会有非人的体能,那种夸张的身体能力,摆明了是上古异兽血脉啊! 但转念一想,白骁虽然体能非人,却有着不折不扣的人类相貌,也就是说他的母亲是人类,父亲则是上古异兽?哇,那不就是传说中人们喜闻乐见的兽…… 正想着,就听身前白骁开口道:“白无涯,你又在搞什么鬼?” 对面的恶兽摇晃了一下头颅,口器张合了一下,牙齿一阵收缩,形成骇人的波浪。 然后声音从中传出:“没办法啊,这边的通道架设在密道里,空间条件有限,光幕的画面高度只能到我腰上,有效距离又近。通道狭窄我坐也坐不下去,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 原诗听了又是一阵脑补,原来这不是头像,只是腰部?也就是说在正常人类的腰部,长了一个恶兽的头?这结构真不愧是非人血统!就不知道白骁腰部是什么样的,也是这么狰狞么?有机会一定要他把兽皮脱下来看看…… 白骁则质问道:“你没有正常一点的战裙么?” “你不喜欢这条?我觉得活灵活现很可爱啊……说来我还有一条长鼻象裙,鼻子非常威猛,要我去换来看看么?” “……算了,就这条吧。” 第48章 隐患与伏笔 画面中,伴随那异兽的口器阵阵收缩,白无涯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那么,好久不见,你去南方游历,一切都还顺利么?你旁边那个深红色的女人是你的新欢?” 白骁顿时深吸了口气:“这是我的魔道导师。” “诶,师生恋么,口味不错,南方有句俗话说得好,只要卵子大,老师休产假,你……” 白骁将清月推到自己身前,郑重道:“我已经找到清月了。” 白无涯在密道中自然也看得到清月,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清月?” 清月忽然有些紧张,点点头,却没答话。 白无涯又说:“叫声爸来听听?” 清月面色一变,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眼白骁。 白无涯则说道:“看,她连声爸都不肯叫,显然是到了南方大陆另觅新欢,对嫁给你已经没兴趣了,你还是尽快放弃了吧。” 白骁怒道:“她以前也不会叫你爸爸!” “那她现在就答应嫁给你了?” “……哪有那么快!” “这种事当然要抓紧,越快越好。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都陪她在南方度过了?” 白骁顿时哑然,他是以战争使者的身份离开部落,并没有断绝关系,所以处理完清月的事情,他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而且她到了南方花花世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很容易把持不住。” “她不会的。” 白无涯呵呵笑道:“这么有信心?那我问你,她现在还记得你的事么?” “……不记得了。” “所以对她来说,你其实是陌生人咯?但你俩现在站在一起,活似新鲜热辣的小情侣,这才几天时间啊?她能对你这般热情,为什么不能对其他男人热情?” 清月不等白骁开口,先一步反驳道:“白骁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白无涯说道:“只有第一次是不同的,后面就大同小异了,等你和他分了手,就会发现再找一个好男人其实也没那么难。” “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而且我俩现在也没有正式交往!” “那你在等什么呢?”白无涯好奇道,“你已经很喜欢他了吧?” 清月默然半晌,点点头:“不可否认,我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但现在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先忙。”白无涯稍微调转了一下角度,对白骁说道,“在清月忙重要事情的时候,我建议你可以试试其他女人,我觉得你旁边的老师就很不错,身材相貌都是上上选,值得考虑哦。” 原诗笑道:“感谢夸奖,可惜我不喜欢男人。” 白无涯闻言感怀不已:“当年也有几个女人是这么对我说的,她们在床上的表现的确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这位老师啊,一个人的性向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只是你没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也可能所谓合适的人根本就只存在于理论中。”原诗淡淡地反驳道,“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闲话上了吧,从这里到北境的通讯成本还是很高的,说正事吧。” “也好,先说正事,白骁,这是你的补充资金。” 说完,节点台上一阵光芒闪烁,一座玉石堆砌的小山陡然出现在视野中。 原诗只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我的眼睛……” 这大大小小,品相上佳的宝石玉珠,随便一个都价值十万银元以上,其中佼佼者更是价值数百万乃至上千万! 这样的宝石,数量成千上万! 这笔补充资金,价值比白骁带来的第一笔资金还要多上几倍乃至十几倍! 如果是一般的宝石,这样一座宝石山足以瞬间冲垮大秦帝国的宝石市场,造成宝石的大量贬值。但这批宝石中,有大量可以应用到魔道领域的魔能宝石,而魔能市场远比一般市场庞大百倍,消化能力也极强,宝石的价格非常稳固,白骁就算将这批宝石在短时间内全部脱手,也不会造成价格的大幅动荡。 “不够的话再找我要,部落的人出门在外,决不能寒酸了!何况你现在的身份是战争使者,一言一行都象征着部落的颜面!” “我知道。” “好……你的手怎么回事?杀人了?” “嗯,杀了两个。” “才两个就搞得满手伤,是对手太强还是你太弱了?” “两者都有。”白骁沉认真地答复道:“南方人的魔道神通,很多地方都超乎预期。而我也的确没有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 旁边原诗又是听得心惊不已:你小子已经能秒杀20岁时的大宗师,正面格杀两名资深皇家密探了,居然还对自己的战力不满足。 “成人礼前下山,你当然达不到自己的最佳状态。可惜你现在已经离开了雪山猎场,想要提升自我,就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杀人,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当你杀的南方人足够多了,就会发现所谓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哪怕是所谓天启宗师,一样有机会杀掉。第二个就是学通他们的魔道。我听说你这次以首席的身份考入了他们的魔道学院?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别浪费了。” “当然。” “好,战斗方面你一向有主张,我就不多说了。但这里要再嘱咐你两件事,一个是蓝家的小丫头这些天一直在念叨你,烦的人七窍生烟,你最好和清月摆个亲密点的姿势,让我留个影,拿去告诉她放弃不切实际的期望。” 想到那个蓝爷的宝贝孙女,白骁也不由感到头有点疼,难得赞成了白无涯的意见:“行啊,要怎么摆?” “首先是把清月抱起来,面对面那种。” 白骁来到清月面前,以目光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清月耸耸肩:“好啊。” 于是白骁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伸手抱住清月的背脊。 白无涯骂道:“你们这算什么玩意儿?部落领袖关爱残障儿童吗?慈祥的父亲与叛逆期的女儿吗?亲热一点啊!” 清月红着脸颊,也展开双臂拥抱白骁。 “你们是10岁以下情侣组吗?这种半生不熟的情侣亲热图,只会让蓝家的小丫头跳得更欢!给我亲热一点啊!亲热懂不懂?白骁,你把清月整个抱起来,手往下挪,再往下,一直到臀部为止!清月你把腿抬起来,箍在他的腰上,然后抽空把衣服脱一下……” 白骁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见鬼的构图?!” “老树盘根的精深奥妙以你俩的阅历还理解不了,总之听我的就对了……” “听你个鬼!你这混账还是被小澜烦到脑浆迸裂而死吧!” 白骁怒气冲冲地关闭了通讯,让白无涯的后半截话来不及说出来。 “还有第二件事……算了,不听拉倒,你自作自受吧。” 第49章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时间在一片和平安逸的氛围中来到了四月初。 四月的红山城已是春意盎然,尽管入学试带来的热潮已经逐渐退去,但其余韵却久久徘徊,宛如春风一般沁人心脾。红山人在茶余饭后,仍不时谈起入学试的话题。 虽然红山学院的入学考试是每年的例行工作,红山人早就对各种新闻产生了免疫,但今年的情况实在特殊,话题性堪称百年之最:报考人数创历史新高,多个豪门世家将家族继承人送来赴考,魔道公主清月、雪山猎人白骁的爱情故事,以及那吓得无数外围赌盘卷款潜逃的考试结果,由不得人们不随之高潮迭起。 而这其中的焦点人物,自然非白骁莫属,话题度甚至比清月还要高上数倍。毕竟所谓魔道公主,在红山城这种地方再常见不过,几乎每隔十几二十年都会有这种远超同辈的天才横空出世,身世来历也各不相同,虽然大部分是来自豪门世家,可平民出身的旷世奇才,红山人也见的多了。大宗师朱俊燊就是其中之一,当年的轰动效应比清月可要高的多了。 但白骁这种旷世奇葩,就真是开红山学院千年之历史先河了,在他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人能以超越第二名接近一半的分数强势夺得首席之位,也从没有任何一人会在第一环拿到0分这种离谱的成绩,禁魔体、上古之力、壕无人性……他几乎一个人把所有传奇级别的话题都垄断光了! 红山人是喜欢这种传奇的,哪怕他出身雪山,和文明世界有很多地方格格不入。但这座城市从建立起的那一天,就如同一个大熔炉,将不同文化、不同出身的人融合到了一起。红山学院更是在一千八百年前就喊出有教无类的口号,独树一帜。这样的文化氛围下,白骁虽然还没完全接受红山城,红山城却已经完完全全可以接受白骁。 理论上说,只要白骁不主动惹是生非,他在民间的口碑只会与日俱增。 可现实却和理论却大相径庭。 午后,红山南城某茶楼内,几个游手好闲的中老年,就着一壶粗茶,已经从上午一直聊到了现在,仍意犹未尽。 “要我说,这白骁很可能就是个推出来的幌子!大人物们拿来隐藏他们的真正手笔……” “诶,什么手笔?”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大人物了,还能在这里跟你们喝这烂茶?” 话音未落,茶楼老板就怒道:“嫌烂别喝!稀罕你们几个穷鬼光顾啦?” 几名茶客也不理睬,自顾自地闲谈打发时间,其中一人说道:“我觉得是这样,你想啊,这事情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雪山来人?那鬼地方两千多年都没见有人,突然就杀出一个白晓,你觉得可信吗?而且这人身上话题也太多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打造人设一样……” “这话有理,一两个话题倒也罢了,他身上话题也太集中了,的确像是某些人在故意推波助澜。” “说起来,你们看了今早上的报纸没有?有人已经在质疑学院入学试的公正性了,一个第一环拿了0分,第二环才50多分的人,第三环忽然刷出200多分,这正常吗?第三环测试从设计出来就没人拿过这么离谱的分数!所以正常而言,首先该质疑的是这个分数的合理性啊。” “那不是大宗师设计的计分公式么?全程也有人监督着,不可能作弊吧?” “有人监督就不能作弊?那你也太小瞧人了,当然,你也别问我具体怎么作弊,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在这里陪几位老哥喝茶了,早就去红山学院里当导师了。但基本的逻辑咱们要理清楚了,这测试的公式是大宗师设计的,所以怎么刷分才能刷破极限,大宗师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从事后的报道来看,当时也是大宗师亲自下场参与测试了,换句话说白骁的破格分,跟大宗师的关系根本密不可分!而你再想想看,这白骁跟清月是什么关系,清月跟大宗师又是什么关系?” “……你是说,那小子靠着清月的面子,求大宗师暗箱放水?这不大可能吧!” “你觉得是暗箱放水的可能性高,还是真有人能在第三环刷出200分的可能性高?”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但大宗师就为了自己的徒弟,就连学院入学试的公平公正都不要了?” “单纯为了清月当然不可能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天资卓越的学生,又不是自家亲女儿。但别忘了白骁不光能讨好清月,他还特别有钱啊!而大宗师最为人熟知的一个问题是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我靠,缺钱!?你是说白骁买通了大宗师?” “我可没这么说,都是报纸上说的,但人家说得确实有道理啊,这次考试结束没多久,大宗师忽然就解除了财务危机,这笔横财是从哪来的?不觉得这时间点太巧合了吗?” “……我靠,要你这么一说,好像从一开始这事情就有问题啊。” “嘿嘿,问题多了去了,多看看报纸吧,现在揭露出来的才是冰山一角呢。” 中年茶客一番舌灿莲花,说得几个狐朋狗友一阵目瞪口呆,顿时大感惬意,就连茶壶里的粗茶都显出几分沁人心脾的香味。 同样的对话,在红山城的各个角落都在上演,无论是南城的游民,又或者是北城的权贵,一张舆论的大网,正在瞄准白骁笼罩下来。 —— 与此同时,红山学院旧雨楼中,原诗随手推开书房大门,将一叠报纸丢到了白骁面前。 “喏,新一期的白骁丑闻集锦又到了,这一期的重点还是围绕入学试,但已经有先驱开始深入挖掘你的黑料,写到你在南城商街上公然杀人的事了。“ 书桌后,白骁从书堆中抬起头,惊讶道:“还有这事?” “我才该问呢,虽然最近这些报道纯属无中生有的抹黑,我们可以姑且置之不理,但如果你真的当街杀过人,那处理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 白骁回忆了许久,依然摸不着头脑:“南城的事小青比较熟悉,到时候我问问她吧。” “总之,恭喜你最近口碑崩盘,已经快要沦落为红山公敌了。” 白骁想了想:“所以我应该撒钱了?有人教我如果遇到口碑上的问题,就搞一个超大型的抢红包活动,在全城准备几十万份金额不等的小额红包,就能让人管我叫爸爸。” “……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原诗咬牙切齿不已。 第50章 我,新生代表 一场口碑风波,被白骁一句话就化解与无形。 然而化解归化解,这场风波本身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骁放下手中厚厚的魔道书,问道:“这些事情背后有人主使么?” 原诗坐到他对面,同样翻起了桌上的书堆,然后将一部分丢回书架,一部分摆到白骁手边,为他做起了书籍管理。 同时,也回答了白骁的疑问。 “当然有啊,不然无冤无仇,何必天天追着你抹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钱,得罪金主的事情,哪家报社愿意做?可惜这就是皇室小心眼的结果,他们嘴上说着对之前的事情不予追究,但实际上打击报复起来可是不遗余力的,他们这种口头承诺早都没人信了。” 既然是皇室所为,白骁便顿感使然,但又有些不解:“身为皇室,说什么都无法取信于人,这还要如何统治天下?” “拳头够大就行了呗,你们部落不是这样?” 白骁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部落领袖的确大部分时候都是最强的那个,但他们的拳头,从来没有对准过自己人,所以我也说不好是不是这样。但目前大秦皇室的行为,我实在无法理解。” “等你什么时候理解了,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南方人了。” “没兴趣。” 白骁从来也没觉得南方人有什么了不起,合格的南方人又如何?戚威、陆珣,这两个都算是南方人的翘楚了,结果还不是入学试的时候被他甩了一百多分? 所以我干嘛要屈尊降贵,去成为一个合格的南方人? “哈哈,我喜欢你这句话,比起那帮心机婊,还是你这野人的性子比较和我口味。” 白骁闻言,又顿时警觉起来:“老师,我想咱们之间……” “我知道我知道。”原诗摆了摆手,“划清界限嘛,你不要天天这么强调个没完没了,搞得我好像在觊觎你的鲜活肉体似的,就算不尊重我的老师身份,也请尊重一下我的同性恋身份,谢谢!” 白骁却完全放不下警惕:“你可能对我的家族血脉不够了解……” “有机会我会细细听你讲你的家族故事的,不过现在还是回归正题,舆论问题解决以后,我就要过问一下你的学业了,这几天书看得怎么样?” 白骁说道:“很有收获,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你之前会说,我的杀手锏很快就会失效。” 原诗很是欣慰:“能想到这一步,看来这段时间你的确没有白费……” 话没说完,就听白骁又补充道:“南方的魔道士在实战问题上普遍天真,所以产生错觉是很正常的。” 原诗顿时感觉心脏有些受迫,这白骁真是什么都好,唯独这时不时的妙语连珠,特别戳心。 大概这就是当年她对大宗师的所作所为的报应来了? “不过,你说的魔道士在实战问题上普遍天真也是没错的,毕竟我们已经和平了太久,大部分魔道士甚至一辈子都没打过架。” 白骁沉吟了一下:“号称比较注重实战的皇家密探,我感觉也很蠢。” “但反过来,在实战以外的地方,我们就成果斐然了,比如各种阴谋诡计……” 白骁打断道:“撒个红包就能让口碑逆转的阴谋诡计?” “……那只是一个起手式,后面的阴谋是接连不断的,比如这个。” 原诗说着,又将一封印有红山学院印章的通知函丢到书桌上。 白骁接过一看,只见通知函上写着,经学院议会商讨,由白骁担任本年度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表演讲。 “这是什么意思?” 原诗说道:“本来的演讲人选是清月,虽然成绩不是首席,但综合素质最好,又是大宗师的弟子。但议会讨论的时候,忽然有人提出学生代表理应选择成绩最好的那个,而你的成绩远超第二名的清月,将你排除在人选之外,有悖于学院有教无类的基本原则。” 白骁点点头:“多谢他了。” “……谢个鬼啊!他是故意要让你出糗的!” 白骁顿时不解了:“被选为新生代表原来是糗事吗?等等那为什么之前要确立清月为代表?” “新生代表是莫大的荣耀,但有多大的荣耀,就要担多大的期待,若是担不起,自然是天大的糗事。那人强势推举你当代表,为的就是后面能尽情刁难你。” 白骁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如此,大宗师为什么没有驳斥他?” “因为他是学院辈分最高的资深导师,比大宗师的资格还要老上一辈,大宗师当年还曾经听过他的公开课。” “比大宗师辈分高上一辈,却没混上宗师的头衔,这种废物有什么资格开口跟大宗师唱反调?” 原诗简直哭笑不得:“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到外面说了会瞬间得罪成千上万人……我不是说你的道理有错,那个老家伙的确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但他年高德昭,弟子之中很是有几个成气候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皇室血统,是白夜城皇家学院毕业的学生,到这边来任导师,本身就有政治意味。” 对于这种复杂的政治意味,白骁一时间就没法理解那么透彻了,只好姑且接受了这个结论。 “总之就是你们迫于淫威,无奈选我为新生代表,之后我就要面对别人的刁难了是吧?唔,这次要撒多少钱?” 原诗咬牙切齿:“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撒钱来解决的!” “那只是撒的不够多吧?” “你要是真有本事洒出一万个亿来,帝国皇室能直接嫁个公主给你,你撒的出来吗?” 白骁站起身来:“我去问下白无涯……” “我就是打个比方!”原诗终于也有些被精神污染,一把拉住白骁,“总之这件事你听我的,如果不想真的当众出丑,现在开始就做好准备。喏,需要看的书单我已经给你整理过了,今晚之前把这些书都看一遍,然后咱们再来商讨对策。开学典礼在2天后,咱们还有时间!” 第51章 演讲 原诗开的书单,大多是历史题材及人物传记。 这几天,白骁在书房里也看腻了学术著作,这些历史故事权当消遣,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晚上,几本书也被他通读了一遍。 看过书后,白骁对事情就有了一个全盘性的认知。 红山学院的新生代表演讲,是一项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悠久传统。 换言之,就是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所有人都会非常重视的仪式。 事实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作为新生代表进行演讲,虽然是莫大的荣耀,但也的确是个苦差事。开学典礼当天,学院超过两千名师生会悉数到场,此外还有近千名毕业校友和各方嘉宾,大秦五大宗师也至少会到场三人,是魔道士圈子里不折不扣的顶级盛会。而在这样的场合下做演讲,想要出彩并不容易,想要丢脸却很简单。 何况演讲后面还有一个专门让人刁难的问答环节,在场的嘉宾会就演讲中的内容进行质询,若能应答如流,自然是锦上添花,但如果被当场难住,就会沦为笑谈。若是问询的嘉宾有意刁难,很可能让新生代表当场出丑。 白骁读到的第一本书,是某位红山学院毕业生写的回忆录,其中就提到他曾经作为新生代表,在数千人的瞩目下发表演讲,而短短十分钟的演讲,却成了萦绕十年不去的噩梦。面对数千人的目光,尤其是面对那些成名已久的魔道大师的审视,他脑中一片空白,原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忘得一干二净,最终只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应付过了这十分钟。 而演讲结束时,那数以千计的冷淡目光,人**头接耳时若隐若现的嘲讽笑容,立刻就击垮了他。以至于本应有的问答环节也被迫省略。 演讲结束以后,红山学院的新生代表自然是沦为笑柄,甚至那一年的新生都遭到了极大的质疑——让这种货色成为代表,其他人的素质是有多差?惨遭牵连的新生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对那位代表各种恶言相向,从讥笑讽刺到人格侮辱,让本就心防脆弱的他无数次的崩溃。后来纵然有导师闻言劝慰,但他还是难以释怀。最终蹉跎岁月,以非常平庸的成绩毕业,既浪费了自己的天赋,甚至也牵累了他的指导老师。 所以白骁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先前朱俊燊会选择清月而非自己担任新生代表。 面对众人侃侃而谈,清月的确再擅长不过,雪山时期她身为诅咒之女,却能硬顶着部落众人的鄙夷和嫌恶,与大巫祝唇枪舌剑,从那瘦小虚弱的身体中洋溢出的自信,足以抵挡一切环境压力。 当然,现在的清月与当时的清月已不再相同,但两个不同的人格之间,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想起不久前那场10:0的狩猎棋,白骁就感觉自己的心理阴影依然没有扫除。 如果有人试图在唇枪舌剑中让清月出糗,多半只会自取其辱。何况清月本人还有大宗师做后盾,在问答环节也不会遭受不合理的刁难。而自己…… 白骁想起自己的导师,总感觉就算没有皇室的人从中作梗,到了现场也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真是了不得的误会,我哪有那么多仇家!作为昊天旗的持有人,近百年来红山学院最年轻的魔道大师,更难得是纯天然的年轻漂亮,我的拥趸们数不胜数好吗!” 白骁上下打量了一下原诗:“哦。” “……你真的不是朱俊燊派来报复我的吧?”原诗再次发出哀叹,心想早知这个学生如此戳心,真不如让郑力铭那死胖子收他去吃炸鸡腿呢。 说来,若是白骁也那么天天吃炸鸡,不洗澡……清月一定会弃他而去,然后自己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天才的点子,以至于自作孽地收了这等孽徒。 “总之,既然书单已经看完,对事情应该有个轮廓性的认知了。之后五天,咱们就来专心练习一下演讲和问答,这是我给你拟的演讲草稿……” 原诗一边说,一边又将一堆资料放到书桌上。 白骁认真地将原诗的演讲稿看了一遍,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原诗叹了口气:“公子又有何指教了?臣妾写得哪里不对?” “写的很好,虽然我也说不太上细节,但通篇观感,比回忆录里那些学生的演讲稿要好上太多。但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顿了顿,白骁又问道:“倘若我照着这个稿子背完,人家问我,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我要怎么回答?” 原诗说道:“你就告诉他这是年轻美丽聪慧绝伦的原诗女士的心血之作,不服气来找我当面对峙……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种精雕细琢的文字,的确不适合你,念出来是有些不伦不类,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骁说道:“新生代表演讲的本意,就是让代表畅所欲言,所以想到什么,我便说什么,如果人家有疑问,我就直言肺腑,至于别人是认可还是嘲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哪怕会丢脸,会难堪?” 白骁说道:“在天下名流面前,屈身而受权贵之命,来刁难红山学院的新生代表,到底哪边更应该感到丢脸和难堪?” 原诗闻言简直要从原地跳起来:“这句话一定要记下来!白骁我简直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本以为你的人设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雪山老大哥,想不到你也挺能言善辩的啊!” 白骁笑了笑,没有回应。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刚刚只是直抒胸臆,有什么,说什么,仅此而已。 何况,换做是谁,跟清月聊了十几年的天,都会变得有几分能言善辩。 想到清月,白骁不由对开学典礼有些期待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两人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清月是在实验室里有做不完的课题,每天都会忙碌到凌晨时分才能休息。而白骁也需要大量的阅读书本,以弥补魔道理论上的欠缺,这些天更是一直就没睡过觉。 所以明明两人的卧室就是门对门,这些天来却谁也没有和对方见过面,只是偶尔隔空喊话,倒也不乏情趣。 用原诗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矫揉造作式初恋酸臭,过上几年两人就会为年轻时候的懵懂无知而羞耻悔恨。 但白骁却着实享受这个过程。 而到了开学典礼上,两人就终于能够见面了。 希望她会喜欢自己的演讲。 第52章 海内存知己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 4月10日,清晨时分,天色将亮,白骁已经提前来到了开学典礼所在的大礼堂中。 距离典礼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偌大的殿堂正空无一人。白骁径直找到了自己作为新生代表的座位——主席台前第一排正中央。落座后,便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这座拥有1400年悠久历史的殿堂。 红山大礼堂,始建于大秦皇朝元年,见证了无数个重大的典礼仪式……礼堂外有一座石碑记载着它的历史。但是在白骁读到的书中,却记载着另一个故事。 红山学院的第一个礼堂建于距今1800年前。西大陆的初代霸主陆昊在尸山血海上建立了红山城和红山学院,并在当时草草而就的礼堂内发表了有教无类的讲话,奠定了红山学院其后践行了1800年的原则。 然而四百年以后,皇朝交替之时,红山学院却因神秘事故而被付之一炬。大部分建筑都化为焦土,只能重新建造,学院礼堂就是其中之一。 新建的礼堂无疑更为大方华美,历经1400年的修缮改造,更是凝结了大秦皇朝最顶尖的魔道建筑学之精华,无论是功能还是美观,都远非当初可比……但白骁看着四周那精雕细琢的砖石玉柱,却隐约感受到了不同的意味。 沉默中,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后,那人径直坐到了白骁右手旁,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白骁同学。” 白骁转过头,点头致意:“好久不见,陆珣同学。” “来这么早,在准备演讲?” “算是吧。”白骁想了想,虽然和正确答案有些微的差别,但是383分的人考虑的问题,很难给200多分的人解释清楚,便干脆点点头,含糊过去。 “难得你能精心准备,还以为你会有什么说什么,不加任何修饰呢……不过今天的演讲,可能会有些麻烦。”陆珣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寒暄,直奔主题道,“我不确定你了解多少,但是演讲的时候,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白骁说道:“听说了。” “很大的麻烦,不是小打小闹。”陆珣却面色沉肃,仿佛要纠正白骁那淡然的态度,“我今天就是为此事而来的,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白骁惊讶道:“陆家要找我麻烦?” “……当然不是,但事情有一半是因我而起。你还记得狂欢夜那天的事吗?本来那五皇子和七皇子已经准备离场了,却有人突然出现,逼他们对你动手。” “记得,皇长子。” “没错,皇长子,这一代皇室成员里,最混账也最棘手的一个。但他那天实际上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去了,他才会注意到那里的情况。”陆珣有些惭愧,“若不是我,你最多是得罪老五老七,那两人虽然也是作恶多端,但至少不记隔夜仇——当时报不了的仇,他们也不会奢望隔夜就能报了。你将他们赶回白夜城,其实之后不会有什么后患,但皇长子不同,他一旦记住你,打击报复会无穷无尽,而且变本加厉。” 顿了顿,陆珣又说道:“之前红山城的那些胡说八道的舆论,就是他的第一次试探,结果被你轻松化解了——这里也容我说声佩服,让蛇帮勾结市政,举办送祝福领红包的狂欢大礼,一夜狂撒数亿银元,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红包雨下化为无形,这手笔当真世所罕见,也让你的口碑一夜之间来到巅峰。但正因为你化解得漂亮,皇长子对你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用在你这边的资源也就加倍地多。这次演讲,据说会有分量很重的大人物出面找你的麻烦。” 白骁点点头:“了解。” 陆珣对这份从容的姿态实在是佩服,他一个局外人都感到了压力,白骁作为当事人却处变不惊,不愧是他永远的竞争对手。 “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尽全力来弥补。听好,演讲之后的嘉宾问答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准备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例常性问题,比如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你对红山学院有什么看法等等,到时候你只要把这些人挑出来提问,然后把时间应付过去就好……” “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 白骁的拒绝,让陆珣有些意外,却很快又感到释然。 “也对,知难而上,这才是你。” 自己这些天的辛苦准备,被白骁一句话就化为流水,陆珣却不觉得心痛,反而更加欣慰。 不过,没有正事可聊,坐在白骁旁边就略显尴尬,尤其这大礼堂内部空间广阔,此时却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坐……陆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自在。 自从那天被陆别离喷成带血狗头,陆珣再想起白骁的事情,心里就没法不别扭。他扪心自问,自己毋庸置疑是直破苍穹的直男,生平从没对同性有过妄念。但很多事情就像人的呼吸一样,不去想的时候自然而然,一旦惦记上就容易有窒息感。 但他的座位的确就在白骁旁边啊!他们一个第一,一个第三,座位理所当然是紧邻着的——清月是在白骁的左手位。这个时候故意拉开距离,反而更显得尴尬啊! 沉默了一会儿,陆珣不得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对了,清月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她熬夜看书,正在补觉,到时候会准时到场。” “那个,你们同居生活还好?” “旧雨楼条件很好。” “呃,我是说……算了。”陆珣越说越觉得尴尬,人家小两口怎么过日子,和他这条败犬有什么关系?不对,这里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地斗志昂扬一些?放两句狠话以展示不屈、坚韧等美好品质? 算了,此地也没第三个人,这是糊弄谁呢? 而想起白骁和清月这对小情侣,陆珣心中却着实油然而生艳羡之情,妈的,他也是16岁的青春期少年,何尝不想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呢? 不过转念一想,要他想白骁一样,背井离乡只为一个女人……这么痴情的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相较而言倒是清月的状况更让他羡慕一点,有个温文儒雅的魔道宗师当老师,有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男人……等等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一阵毛骨悚然后,陆珣静下心来,觉得自己最羡慕清月的,其实是她的无拘无束。 “没有爹的生活真好啊。” 话刚出口,陆珣就尴尬地无地自容,怎么就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转过头,却见白骁双目放光地看着自己。 “不是,我刚刚只是……” “想不到你竟是我的知己!” “诶!?” 第53章 演讲大师白骁 白骁和陆珣的尬聊没持续多久。 因为很快就有更多人入场了。 典礼开始前两个小时,陆陆续续便有兴奋难耐的学生赶了过来,再之后,同样兴奋的学生家长,以及不远万里从帝国边疆而来的嘉宾也纷纷提前入场。 人一多,很多话就不方便聊了,何况陆珣身为陆家长子,还背负着沉重的社交任务,面对不断入场的各路宾客,只好强打笑容,起身迎客去了。 白骁依然坐在原地,沉思不语。偶尔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他也依照南方人的礼节认真回应,却大部分只是类似膝跳反射一般的本能反应,并没有走心。 沉默中,时间过得飞快,仿佛转眼之间,典礼便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已纷纷入座。这时,白骁才听到清月带着略急促的喘息一路小跑,然后坐到他左手边。 “哎哟好险,差点迟到了。” 白骁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台上一声轻咳,朱俊燊已经走上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和那温文儒雅的外表气质不同,朱俊燊的开场白并没有什么精雕细琢的修辞,语气也显得轻松而随意。 “早上好,欢迎来到红山学院2019年度开学典礼,我是学院院长朱俊燊。俗话说,无人不成礼,任何典礼的举行都离不开参与的人,所以在此,我代表学院衷心感谢各位能拨冗参与到这场典礼中来,尤其是来自白夜城的嬴若樱宗师……” 说着,朱俊燊伸手比向了礼堂二层贵宾席的正中央,白骁也随之回头,只见一位白发如雪的女子,穿着一身金色的魔道长裙,端坐在人群正中,孤傲的气质一览无遗。 旁边,陆珣忽然悄悄捅了白骁一下,并轻声道:“帝国长公主。” 然而不必陆珣提醒,白骁也已经了然,这就是被皇长子请来的大麻烦。 因为就在白骁看她的时候,她也转过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骁。那双清澈而幽深的瞳孔中,蕴含着一个大千世界版庞大的重量,让白骁霎时间如同置身雪山猎场,面对着最为凶恶的异兽,浑身肌肉都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对视只持续了一瞬间,白骁很快就转过目光,放松身体,轻出了口气。 旁边清月若有所思,拍了拍白骁的手臂。陆珣看了一眼,没再多说。 与此同时,朱俊燊也逐一介绍完了到场的几位天启宗师和魔道名宿,开始了正式的讲话。 “每一年,我都要站在这里,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但实话实说,每一年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毕竟典礼本身也只是例行公事,所以今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虽然在开学典礼以前,外面已经传得风风雨雨,比如什么魔道公主、比如什么群星荟萃,但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很单纯的学生。无论作为学生,他们有多么特别,有多么才华出众,学院都会一视同仁,所谓有教无类,这个学院秉持了1800年的办学传统,正要求我们有这样一份平常心。无论是导师还是学生,都应该放平心态,珍惜时光……” 院长的讲话朴实无华,但配合他那温和的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讲话结束后,礼堂内掌声雷动。 “接下来,依然是例常的环节,请新生代表白骁上台发言。”朱俊燊说着,目光转向了白骁。 白骁站起身来,霎时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其实早在典礼开始前,坐在学生方阵最前方的白骁就已经格外引人注目,这些天红山城内外,到处都在流传着他的故事。有好的也有坏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好的。数亿银元的狂轰滥炸,足以让最顽固的看客也软化姿态。而从好的方向来看,白骁无疑是红山学院1800年历史上最有传奇色彩的一个新生。 而当他走上台时,面对的则是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仿佛如同他的骨矛一般锋利而挑剔。 白骁不由想到,那位写自传的学长,就是倒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吧?而现在,自己要面对的压力,要数倍于他。 如朱俊燊所言,开学典礼只是学院的例行公事,每年应邀到访的嘉宾,也不是个个都有兴趣听一个尚未开启修行之路的新生的稚嫩畅想,所以大部分新生演讲时,那些大宗师、魔道宿老们,很可能是在走神。 而现在,这些用目光就能杀死凡人的魔道巨擘们,却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审视着他,洞悉着他。 压力之沉重,甚至让台下的观众都感到有些窒息。 白骁却轻出了口气,这样的压力,才刚好适合他发挥。 作为部落首领之子,年轻一代最为才华出众的猎手,白骁自幼就是生活在万众瞩目中的。 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关注度,他才是真的不习惯。 “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白骁。感谢学院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因为我的确有些话想说。” 白骁用自信而坦然的姿态,霎时间就压倒了四周的无形压力,那些期待着他紧张、木讷,不善言辞的人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人群中,有人自嘲似的说道:“呵,指望这野人有文明人的细腻心思果然是不行的……” 下一刻,就听白骁在台上朗声说道:“如诸位所见,我出身雪山部落,位于文明疆域之外,以你们的标准来说,是不折不扣的野人。我没有换上新生的魔道袍,因为我自己也觉得那像是沐猴而冠。我来南方,最大的感受是格格不入,到了这所学院,感到的则是加倍的格格不入,此时此刻,我作为新生代表站在这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乃至恶意,而我要认真地告诉你们,我不在乎。” 在无数人的瞠目结舌中,白骁继续说道:“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格格不入,也不在乎有多少人喜欢我,多少人讨厌我,我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来,也不是为了融入哪里而来,我的目的很简单,找到我的女朋友,掌握魔道的精髓,仅此而已。” 就在观众的情绪开始迅速酝酿时,却听白骁又说道:“然而,对于如此自私的我,红山学院依然给出了一个公平考试的机会,并对我敞开了大门,甚至将我选为新生代表,对于这份慷慨宽厚,我在此由衷地表示感谢。有教无类四个字的分量,我的确感受到了。” 顿了顿,白骁又说道:“我的部落也感受到了。” “作为回报,我将代表我的部落,向学院捐赠三亿银元,用于进一步提高改善教学质量,同时向红山城捐赠一亿银元,用于改善市政服务。最后,向帝国捐赠一亿银元,作为部落友谊的象征。” 白骁话音未落,台下已是一片哗然。 “在这里,我仅代表个人,希望所有的同学也都能感受到有教无类这四个字的意义。诚然我们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但是在学院中也只是大同小异的个体。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同时给出自己的回馈,这就是我们的学院生活。” 说完,白骁向台下拱手鞠躬,示意他的演讲已经到此结束。 诚然,相较于例常的那些代表演讲,白骁的讲话可谓简短地过分。 但毋庸置疑,这简短的讲话,力度十足,以至于观众席上的人再看白骁,只觉得这个披着兽皮的雪山少年,身影竟格外的高大。 第54章 我有问题 “真是精彩的发言。” 观众席上,陆珣由衷地赞叹起来,然后问道:“你帮他润色过吗?” 清月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这样的演讲,我润色不出来。” 说话时,却不由眉头一皱,因为她仿佛听到了脑海中传来隐约的嗤笑声。润色不出来?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 “怎么了?” 清月不及回答,忽然感到四周的哗然议论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二层贵宾席上。 问答环节开始了。 果然,下一刻,就有一个年迈的魔道宿老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这只是在用金钱邀买人心,甚至是哗众取宠。向学院捐赠三个亿,市政一个亿,帝国一个亿,你以为就很稀罕,很了不起吗?学院每年的开支,至少十倍于你的捐赠,帝国每年的财政收入更是近千亿银元,你的财富不过是暴发户的水准,还远不足以让你在红山城里耀武扬威!”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凌厉而气势汹汹地泼了下来。很快又引起了一些老一辈魔道士的喝彩。 白骁站在台上,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了,当面撒钱撒在人脸上的确不太好,感谢您的提醒,我不捐了。” 话音未落,贵宾席上那个提出质疑的老魔导师就瞠目结舌。 你不捐了?!还有这种操作? 下一刻,无数道刻骨铭心的愤恨目光就聚焦过来,宛如实质一般要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里面赫然有来自大宗师的赤裸裸的敌意! 老人霎时间就头皮发麻,背后汗如雨下,他当然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三亿银元,让他几句话就化为泡影,红山学院的人怕不是想当场杀了他! 诚然学院每年开支和收入都在数十亿,但这是建立在一个异常庞大的学院体系之上,上上下下无数个环节和项目堆积出来的数字。这种单笔三亿还没有什么附加条件的捐款,多少年也难得一次!是梦里都难求的横财啊! 然而这个时候,要他改口,那又说什么也做不到,他可不是雪山野人,而是成名已久的宿老,是要脸要皮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老人尴尬地如同被男主人捉奸在床的田园犬。 好在学院那边率先打破了尴尬,朱俊燊上前一步,温言说道:“感谢宋大师提出的意见,相较于我们文明疆域的传统文化,白骁同学的确展现了他格格不入的一面,但这个格格不入,只是外在形式的格格不入,内心深处对我们的文明的认同和支持,我想在场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宋大师,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 这个台阶来得简直绝妙,宋大师立刻投来感谢再生父母的目光,连连点头道:“少年人心意可嘉,只是表达方式欠妥,我刚刚是有些求全责备了。” 朱俊燊又说:“白骁同学到南方才不过一个月,还不熟悉这边的文化习俗,甚至穿不惯学院配发的制式魔道袍,所以也没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善意。但我想这不仅仅需要他的努力,也需要学院的包容。所谓有教无类,不是坐等五湖四海的学生来适应自己,也应该努力去适应每一个不同的个体。白骁同学,我会让后勤的老师为你量身定做一套魔道袍,这也是首席入学的学生代表应有的特权。至于刚刚的捐款问题……” 白骁笑道:“加一倍吧。” 堂堂天启大宗师,当场就感觉脚下有些发软,眼前金星乱冒。但大宗师毕竟是大宗师,强忍心潮澎湃,温文尔雅道:“呵呵,那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们已经感受到了。” 说到最后,朱俊摄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没办法,这是南方大陆的文明规则,身为红山学院的院长,他必须要脸!而一想到这脸皮的代价,他真是痛到包·皮…… 应付过宋大师的质疑,现场很多跃跃欲试的嘉宾,就都偃旗息鼓了。 一个能让大宗师亲自为其站台的学生,有必要咄咄逼人去质问吗?虽然传闻中此人得罪了帝国皇室,但据说也只是得罪了皇长子,而皇长子那个人嘛……也没那么值得讨好。 一些心怀恶意的人偃旗息鼓后,现场的气氛就和谐了不少。之后,有几个纯粹出于好奇的嘉宾,就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提出问题,白骁应答如流,又是让人刮目相看。 一时间,大礼堂内竟有些宾主尽欢的和谐景象。 然而无论现场的气氛多么融洽,白骁都很清楚这一关还没过去。 真正的敌人尚未发难。 “我有个问题。” 倏地,白骁感到汗毛炸立起来,浑身血流加速,如临大敌。 那个高坐在二层贵宾席正中央的女人开口了。 嬴若樱,人类文明疆域十三位大宗师之一,拥有“散华”天启,凶威赫赫。 关于嬴若樱的故事,大秦帝国境内几乎每一个人都耳熟能详,皇帝陛下的长姐,以荒蛮之灵淬炼魔器获得天启的帝国杀神,魔道领域的造诣虽不如朱俊燊这等顶尖宗师,但凶名却犹在其上。 被朱俊燊盯上,人们最多感到胆战心惊,被嬴若樱盯上,人们却可能连呼吸的能力都不再有。 白骁此时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坐在二层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在圣山深处,有几个绝对的禁区,栖息着人力无法抗衡的神兽。很小的时候,白骁曾经跟着白无涯远远见过一眼,那头通体湛蓝,美丽炫目的生物,曾向他投来一瞥。 此时,白骁就感觉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令人血管冻结的森然寒意,沿着清澈的眼瞳传递过来。没有显著于外的敌意,仅仅是凭着自身的存在感,就能呼唤起对方体内的战栗本能。 本能的骚动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瞬间,白骁很快就压下了心头的悸动,放松身心,坦然一笑:“请讲。” 嬴若樱对白骁的淡然处置毫不在意,轻飘飘地问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第55章 听说你有问题? 嬴若樱的问题,让大礼堂啥时间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虽然早对她的发难有所预料,却谁也没想到,嬴若樱的发难竟来得如此激烈! 而这位帝国长公主,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说出的话,一定都有着坚决执行到底的意志力!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言外之意,若是给不出来,她就要动手? 一时间,就连朱俊燊都眉头紧皱起来,感到问题有些棘手。 观众席上,陆珣更是双拳紧握,牙关死咬。 嬴若樱这个疯子!她绝对不是为了皇长子而来,皇长子的面子最多让她拨冗过来提出几个刁钻问题,绝对不至于让她这么杀意凛然! 她是有意而来的! 而陆珣的所有布置,最多干扰一下为了皇长子的面子而来的长公主,却绝对干扰不到一意孤行的长公主! 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插手余地!至于有插手余地的人……陆珣目光微微一偏,在贵宾席不远,准确地说就在嬴若樱身旁,陆别离正一脸看好戏地模样,双臂交抱在胸前。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他当然不会出手帮忙,他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办,怎么办!? “没事的。” 清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女看来出奇的冷静。 “她发难地太过直截了当,反而没有威胁。” “……也对,这里毕竟是红山学院,不是白夜城。”陆珣这才冷静下来。 有朱俊燊在场,嬴若樱还能真的当场下杀手不成? 她若是出言刁难倒也罢了,这么赤裸裸地放话要杀人,就算她是皇帝陛下也要被千夫所指! 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想不到吗? 另一边,白骁身处漩涡正中,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嬴若樱的压力,沉吟了一会儿,回应道:“我不是你男朋友,没有义务纠正你的心理问题。” 轰! 人们只感觉耳中像是炸响了惊雷。 这雪山小子,他怎么敢这么放肆!? 嬴若樱闻言却嗤嗤一笑:“果然是个域外野物,丝毫不知礼数……朱院长,接下来的问题,我要拿来问问你。” 朱俊燊沉声道:“请讲。” “红山学院秉持有教无类的原则,1800年来,招收了不计其数的奇人异士。有天赋独到的,有性情乖戾的,甚至还有些对帝国政权心存颠覆之意的,都一并被你们以有教无类的旗号招入了学院。之后,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惹出了很大的麻烦,甚至引起了天灾人祸……但帝国一直都在支持学院的有教无类,对不对?” 朱俊燊无可奈何,叹息道:“的确要感谢帝国皇室的宽容大量。” “不是宽容大量,而是基本的利弊权衡。红山学院虽然培养出过穷凶极恶之徒,但更多的还是合格而优秀的魔道士,帝国的繁荣离不开这些人才的支持。反过来说,我们皇家学院也不是没有培养出过渣滓,我还亲手解决过几个。” “长公主殿下明鉴。” 嬴若樱说道:“但既然是利弊权衡,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无底线去迁就的!红山学院愿意招收什么样的奇人都无所谓,但前提条件,至少要是个人吧?” 之后,女子伸出手来,遥指着白骁:“而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朱俊燊说道:“当然是人……” “笑话!有那样的人吗?现在最严格的人类血统认证法是什么,大宗师你不会说不知道吧?正是用你的改良俊燊球测定魔能适应性!利用魔能因子的传承规律,可以上溯千年定位到人!人类文明是被魔道浸润的文明,魔能因子在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生物的血管中流淌不息了两千五百年!现在,一个没有魔能适应性,生活在人类文明疆域之外的生物,说自己是人类,证据在哪里?长得像就是人类?会说人话就是人类?我在南疆杀的荒蛮之灵不计其数,里面比他像人类的大有人在!难道红山学院对那些东西也要有教无类!?” 朱俊燊顿时沉默不语。 帝国的南疆政策一向敏感,长公主在那边杀得人血流成河,帝国境内不是没有非议之声,但现在并不是争论国策的时候。 嬴若樱又说道:“所以现在我看到的是,一个比荒蛮之灵更接近非人的生物,在红山学院光明正大地大放厥词,甚至对我恶言相向!现在,我再问一句,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这问题很过分吗?” 朱俊燊回应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人类,血统只是一方面,何况人类的魔道史只有2500年,文明史却超过5000年,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的历史完全无法严肃考证!你说他是人类当然可以,说他不是人类却更可以!模棱两可的说法,如何取信于人?” 朱俊燊又说道:“判断人类的方法,还有文明认可度……” “这一点说得好,认可人类文明,能够融入人类文明,这才叫人,如若不然,相貌再怎么近似,也只是荒蛮之灵一般的畜生。而白骁哪里有融入人类文明的地方了?穿着兽皮参加开学典礼,无视文明疆域的文化礼节,只以金钱开路,这算什么融入人类文明?而且不要忘了,100年前,帝国十万生灵就葬送在他的家乡!这种满手血腥的种族,也值得你们用有教无类去信赖他!?” 最后这个话题,让朱俊燊彻底无言以对,地平线惨案,在帝国是绝对敏感的话题,尤其是摆在台面上,很多话都不好说。 朱俊燊的沉默,让礼堂内无数人都不由提起一颗心脏。 没有大宗师的庇护,这位新生代表,要如何面对杀意逼人的嬴若樱? 白骁笑了笑,直面以对:“请问,你刚刚说,帝国十万生灵,葬送在哪里?” 嬴若樱怔了一下。 “是在我的家乡,在文明疆域之外,大秦帝国国境之外。”白骁说道,“那十万生灵,是平民百姓?还是全副武装的军人?而军人越境的行为算什么?” 场内的气氛顿时如同冰冻凝结。 白骁继续说道:“的确,以南方人的标准来看,雪山就是一片荒野,辽阔的土地上,只生存繁衍着几千个部落儿女,我们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曾超过一万人,但雪山依然是我们的家乡,生活了几千年的家乡!十万大军越境而来,是不折不扣的侵略,如果你要用他们的死,来指责我所属非人,那请问在红山城杀尽40万圣元大军的西大陆霸主陆昊又算什么?由此而独立的西大陆文明又算什么?咱们,到底谁更不像是人?” 一时间,礼堂内已经比冰冻更为冰冷,白骁这番话用胆大包天都难以形容,简直是骇人听闻!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面对帝国的入境侵略,部落既没有起兵征伐,也没有派出少数精锐打击报复,而是在百年之后,由部落首领之子前来学习你们的魔道,学习你们的文明,面对这样一位使者,你们却喊打喊杀,咱们,到底谁更不像是人!?” 嬴若樱瞳孔陡然变得血红:“说得好,那我告诉你,活着的才叫人,死了的只是尸体!” 白骁寸步不让,但在他开口前,身前已经多了一人。 是清月。 少女轻巧自若地走到众人瞩目处,拍了拍白骁那粗壮的手臂,轻笑道:“走吧。” 白骁有些意外。 “既然皇室觉得咱们都不是人,那还留在这里给学院添麻烦做什么?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说着,清月又向台下众人鞠躬道歉:“抱歉了各位,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关照和期待,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人类,所以没法回应你们的期待了,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而人们这时候才赫然想起。 清月……似乎的确是和白骁来自同一片土地! 如果白骁不是人,清月当然也不是人! 这个道理可谓显而易见,但是……谁也没料到,清月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坚定不移地站到了白骁旁边! 这一站,顿时让朱俊燊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人上前两步,挡在了两名雪山人的身前,面对着嬴若樱,沉声说道:“什么是人,什么不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而在我看来,在红山学院看来,白骁和清月,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也是我们学院将要全力培养的人才!” 嬴若樱点点头:“好啊,红山学院历来都是特立独行的嘛,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好,说来,这大礼堂也有1400年历史了吧?” 顿了顿,女子轻笑起身,转头而去。 “也是时候换一个新的了。” 第56章 真的舔狗 嬴若樱的离场,让大礼堂内的气氛终于为之一松,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感到心脏砰砰乱跳。 真他娘的太刺激了!两大天启宗师唇枪舌剑,乃至剑拔弩张,这种紧张的场面自从310年前的炽羽岛危机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何况这次爆发冲突的,一方是拥有帝国长公主身份的嬴若樱,另一方则是在东西大陆都享有盛誉,统领红山学院的朱俊燊。考虑到学院和帝国那微妙的关系,以及400年前某些不能说的历史,就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嬴若樱立场后,贵宾席上的位置就空出了不少。 一部分人是不得不表明自己紧跟皇室的立场,但更多人还是纯粹不想置身于两大宗师的矛盾之中,只要退场以示中立。 盛大的典礼,由此不免显得虎头蛇尾,但尚有理智的人,都只会庆幸,事态能这么平息下去,已经殊为不易。 “老朱啊,你这院长可真是不好当啊,一年不见又衰老了一截啊哈哈。” 贵宾席上,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壮硕中年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发出笑声。 朱俊燊在台上叹了口气:“当然比不得你这散人宗师来得轻松快活,刚刚的事情多谢你了,人情我记得。” “哈哈,你这谢我可当不起,我刚刚什么也没做,你可别乱说。” “什么也没做就足够了。” 花衬衫又是哈哈一笑:“老朱,有你这句话,就不用记什么人情了……嘿嘿,话说回来,能见到嬴若樱这霸道学妹吃瘪的模样,倒是我欠你人情!好了,不瞎聊了,那家伙在你这边受了气,南疆怕是又有一劫,我好歹家在南方,又是同一个学院出身,不能对她置之不理,就先撤一步啦。” “慢走。” 送走花衬衫,朱俊燊又是一声叹息。 清月在旁边问道:“他就是李覃?” “嗯,白夜城皇家学院毕业的‘离火’大宗师,也是嬴若樱的学长,这次多亏他立场中立,不然嬴若樱更是无人可制。” 清月若有所思:“嬴若樱的口碑这么差?就连自家学长都不肯帮她?” “这你就想岔了,李覃想追嬴若樱,至少想了20年,这些年随着她南征北战,全然不顾自家得失,是大宗师里难得一见的上等舔狗。这次完全是看在我俩的交情上才会对她的事情袖手旁观。所以这个人情我必须要记下来。” 清月不由失笑:“想不到老师你的皮外能力这么强大。” “你这都哪儿学来的词儿!?算了,不说这些废话,你跟白骁也早点下去休息吧,毕竟刚刚你也辛苦了,临机应变想出了那番驳论。” 清月愣了一下:“老师你看到了?” “我又不是老眼昏花。”朱俊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说道,“何况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白骁,刚刚那番雄辩滔滔,怎么也听不出是他本人的话!你俩一个在台下比口型,一个在台上读唇复述,把嬴若樱这堂堂大宗师给喷得狗血淋头,合作倒真是默契啊!” 清月笑了笑,似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心中却有一丝骄傲。 这才是经我润色过的演讲! 想到这里,清月心中忽有好奇之心:“白骁,若是没有我插手,你当时打算说些什么?” 白骁想了想,说道:“我想说的也很简单,有这废话的功夫,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这句话,听得朱俊燊都一阵毛骨悚然。 幸亏是被清月给挡回去了,真被他把这话说出来,这大礼堂非要沦为宗师战场,生灵涂炭不可! 白骁却说:“她不会动手的。” “嗯?你是不是没看过嬴若樱的传记?”朱俊燊没好气地反驳道,“你知不知道她手上有多少性命?!” “没我多。”白骁淡然地给出了一个更加惊世骇俗的答案,“所以我很清楚她的杀意有虚有实,以她的性子,若是真有了杀心,就不会在这里大张旗鼓地辩论,直接找个人少的机会对我施以雷霆一击,要简单利索得多。” “……所以你觉得她只是虚张声势?” 白骁想了想:“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我觉得如果当时我那么说了,就该轮到她给自己找台阶下了,总之她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就如同在圣山禁域外见到的那湛蓝而美丽的神兽一般,从对方的视线中,白骁能清晰地看到深刻到极致的厌恶,但是,对方只是远远一瞥,便转身离开了。 相较而言,嬴若樱更加凶恶,开口也更加无情,但白骁却只感到了强大的压迫感,而非性命攸关的威胁感,所以从始至终,他虽然兴奋,紧张,却完全没慌过,倒是周围人慌成丧家之犬的模样,让他觉得特别有趣…… —— 与此同时,红山城外。 一袭花衬衫、白短裤的离火宗师李覃,狼狈不堪地追逐着前方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散华大宗师,等等我啊!散华,散华……” 话音未落,就感到前方一阵魔能波动,生灵衰竭、万物归墟的恐怖神通正落在身前一寸之地。 方圆数米的绿树红花瞬间化作灰尘。 而后就是嬴若樱那冰冷无情,包含杀意的声音:“我说了不要用这个称呼叫我!” “可是我叫你若樱的时候,你下手更狠啊!”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跟我说话!” 李覃无奈道:“不说话,怎么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现在死给我看,我就信你喜欢我。” 李覃嬉皮笑脸道:“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这样行不行……我靠你真动手啊?!” 下一刻,李覃身上点燃了冲天烈焰,火光一闪即逝,熄灭时,只见李覃已是狼狈不堪。 嬴若樱冷声道:“刚刚我在逼问那雪山小子的时候,你为何一言不发?” “你一个人把该说的都说了,我没有需要补充的了呀,给你鼓掌呐喊,尽一尽舔狗的职责,你又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我只能闭嘴看戏了呀。”顿了顿,李覃说道,“我是没料到那个小丫头会突然插手,伶牙俐齿还挺厉害,一下子就把你逼得理屈词穷了。我这个人也不善言辞,当时也想不出能帮你说的话了。换成那白小子的话,多半是让你有本事就动手给他看。” “他真以为我不敢杀他!?” “你当然敢,堂堂帝国长公主,怎么可能不敢对一个野人动手?但到时候我肯定要拼命当和事老啊,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忍气吞声了。” “我凭什么要在你的面子?你有脸?” “有,而且特别厚!” “你……” “好啦别生气啦,去南疆杀蛮子解气好不好?这次我帮你点燃天火,你只要抬抬手就能杀得那些东西血流成河啦。” “……好,记得你说的。”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白骁,有点像一个人?” 嬴若樱森然道:“没觉得!也没兴趣浪费更多的精力于此人身上,我是看在赢宏图的份上才来参加这恶臭难当的开学典礼,现在人情已了,到此为止了!” 第57章 原来我不是你的唯一 开学典礼结束,回到旧雨楼后,清月便有些遗憾地沿着折叠通道跑去断数实验室闭关。而白骁则回到书房继续看书。 没看两页,就听到了原诗那熟悉的笑声。 “恭喜你啊,我的天才少年白骁,继得罪了皇长子赢宏图以后,又成功激怒了帝国之剑嬴若樱,请问你什么时候收拾行李去东大陆避难啊,我有船队的永世贵宾卡,可以帮你买折扣船票的。” 白骁说道:“说正事吧,我要看书了。” “现在先别忙着看书了,知不知道开学典礼以后,最重要的是什么?”原诗一边直接将白骁手中的书抽了出来,一边问道。 “交学费?” “……你是首席身份入学,学费全免,就连材料费都有特别优惠。” 白骁想了想:“哦对了,我答应院长要捐钱……” “你除了撒钱,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原诗对这种有钱人的脑回路已经彻底绝望,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正式开学以后,学院很快就会安排每一个新生进行魔种移植,正式激活人体魔能。对于学生来说,这个仪式的重要性比区区开学典礼要高上百倍,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魔道士,魔种移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白骁点点头,表示了然。 这些天在书房看书看得昏天黑地,他对魔道的基本原理已经烂熟于胸。 两千五百年前,人类试着将魔族血肉强行移植到自身体内,从而占有魔族的力量。然而移植的过程伴随着极大的痛苦以及不稳定性,最初的死亡率甚至超过8成!之后,人类用了漫长的岁月将这个过程不断优化,使其越发安全可靠。 时至今日,人类已不再强行移植成熟的魔族血肉,而是移植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让其在人体内寄宿成长,最终形成成熟的魔器。不单安全可控,而且还能不断优化魔种,让一代又一代的魔道士获得更强的魔道神通。 红山学院之所以被公认为东西大陆最顶尖的魔道学府,除了有诸多宗师巨擘常驻,理论造诣精深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红山学院拥有寿元无尽,迄今生存了超过三千年的原始魔族母巢,能够培育出质量最顶尖的魔种。这份底蕴积累,是任何一个魔道世家都难以比拟的。 强如西大陆霸主陆家也不例外,虽然陆家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族母巢,但已经不再是原始魔族,而是经历过一次魔能劣化的原始后裔,其魔种质量就无论如何比不过红山学院手中的原始魔族母巢。 放眼人类文明疆域全境,也只有东大陆的圣元皇朝的议会手中,或许有着比红山母巢更优质的魔族母巢了。 “但是越优质的母巢,移植魔种时就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稍有差池,你错过的东西就可能让你追悔一生。比如某人本有可能拿到特上级的魔种,却因不勤洗澡外加体脂过高而惊扰到了母巢,只得到上级魔种,从而在数年后错失天启……你不想像他一样追悔一生吧?那就先放下书本,跟我来做些准备工作。” —— 每一位新生,在正式移植魔种前,都会跟随自家导师进行一整套的准备工作。根据导师对移植步骤的理解不同,准备工作的步骤也各有不同,但大体而言,其实和入学试的魔能适应测试大同小异,都是尽量让身体处于魔能敏感状态,从而在接触母巢时,能得到母巢的认可,吸引到最适合自己的魔种。 而在测试中拿到震古烁今成绩的白骁,自然不对此事抱有什么期待,人家给什么自己用什么便是了,哪有资格挑挑拣拣。 “啧,你这种悲观主义思想,既是在藐视自己的天赋,也是在藐视你的导师——一位以擅长魔种移植而名动一方的魔道大师!我身为学院导师,决不允许我的学生自暴自弃!” 原诗这番冠冕堂皇的发言,简直让她的人设呈现崩坏趋势,但白骁却听得出她还挺认真的。 书上说,无论一名魔道士的品行有多么不端,但在他所擅长的魔道领域,都一定是虔诚而专注的。 所以,或许这就是原诗的虔诚? 原诗带着白晓离开了旧雨楼,很快来到了属于她的实验室——位于学院东侧林地中的一间二层木质小楼,小楼被一片高大的树木簇拥着,蜿蜒的石径小路在灌木与草丛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眼前所见宛如林间秘境。 拨开高高垂下的枝蔓,原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笑道:“来见见你的同门师弟师妹们吧。” 见到门后果然有几个学生或坐或站,白骁这才吃了一惊:“你还有其他学生!?” 原诗顿时皱起眉头:“你这惨遭出轨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有其他学生!我堂堂魔道大师,教学任务很重的好吗!” 这一点白骁当然也知道,红山学院的导师们,除了像朱俊燊那种天启大宗师,外加院长职务的极少数特例。大部分人都背负着不可推卸的教学任务,以大师级的魔道士而言,平均每年至少要带一个学生。 而原诗在最近5年,逍遥不羁,一个学生都没带过,所以今年自然教学任务很重…… 不过,白骁倒也好奇,除了自己之外,这原诗还找了哪些学生。 “首先介绍一下这位。”原诗呵呵笑着,走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学生旁边,踮起脚,一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强行拽的弯下了腰。 “原野,我的小表弟,怎么样,很可爱吧?” 白骁眯了下眼睛,怎么也没法从对方那挣扎抗拒的动作中看出可爱的味道。 大概因为自己不是基佬吧。 但这位原野却是个熟人了,先前魔能适应性测试时,他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将俊燊球变作了一杯绿茶,得分近百,已接近非人领域。而他的总分最终也位居149名新生中的第11位。 原野好不容易挣脱了原诗的钳制,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白骁伸出手,笑道:“幸会。” 白骁正待回握,就听原诗提醒道:“对了,我的小表弟是个基佬。” 原野顿时惊怒:“我不是!” “你浑身上下只有这张嘴巴不是……其实基佬有什么不好?大方一点嘛。” “我说了我不是!” “哈哈哈,拜入我门下,由不得你不是!这是咱们原家的宿命!” “你不要再给家族抹黑了!” 姐弟笑闹了一阵,原诗总算放过了他,笑道:“刚刚都是玩笑话,不必当真更不必介意,握个手认识一下吧。反正同性恋是不会传染的哈哈哈。“ 调戏过自家小弟,原诗开始介绍第二个人。 依然是白骁看来面熟的人,身材矮胖、笑容可掬,细长的眼皮中,眼珠总是灵巧地转动不停。 先前在考场外有对锦袍兄弟跳出来哗众取宠,结果被他反向利用,落得灰头土脸,而他则趁此机会对在场的女观众们展开了热情的追求,制造了无数心理阴影。 记得是叫高远。 比起原野,高远的态度要热情太多,不待原诗招呼,他已经摇摆着跑了过来拱手一礼:“幸会啦首席同学,我是边郡高远,生平最佩服至情至性的英雄好汉,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家在城里开了个边郡菜馆叫高老庄,很有名的……” 第三人,却是个娇娇怯怯的少女,从白骁进门开始,就坐在房间一角低垂着头,只时不时抬起眼皮瞄上白骁一眼,很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憨态。 原诗走到少女身旁,拍了拍她的头:“这位是左青穗,怎么样,很可爱吧?” 白骁点点头,却无需原诗介绍,因为这位可以算是所有人里,他最熟悉的一位了。 左青穗,平民出身的魔道新生,149人中排在130位。狂欢夜上两人曾见过面。事后听小青提起,她是被几个不怀好意的同乡考生带入夜场,懵懵懂懂就险些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而现在看她一脸懵懂地又落入原诗魔爪,此人的倒霉体质也真是当世顶尖了。 原诗又说道:“左青穗挺喜欢你的,以后有机会多关照她吧。” 左青穗简直大惊失色,抬起头来,伸出手拽着原诗的袖口:“我,我没有……” “哦,她不喜欢你,你还是少和她来往吧。” 左青穗眼泪都急出来了:“我没有……” “哈哈,不调戏你了,咱们来介绍下一个。”原诗放过左青穗,来到最后一人身边。 “这位,其实也不用我多介绍了吧?你们应该是认识最早的。” 原诗身旁的少女,彬彬有礼地笑道:“白公子,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新湖酒楼,那位率先给自己递上茶水的姑娘。 孙雯。 第58章 思考题 和所有同学打过招呼以后,原诗就收敛了笑容,回归了导师的角色。 “招呼打过,咱们就进入正题,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两天后的魔种移植。出于对大家的智商尊重,这个仪式的重要性我不就再赘述,你们只要按照我的日程安排,在这两天里做好准备,仪式上就能拿到优质的魔种。” 原诗一边说着,一边为每个人都发了一份不同的日程安排表。 “准备工作大致分为三个环节:魔能沐浴、丹药调理、冥想淬神,由于咱们实验室条件有限,沐浴室只有一个,所以要分时间段使用。考虑到每个人的生物钟调节能力的差别,凌晨时间段就归白骁了。而丹药方面,我已经给你们每个人都量身调制好了药物,按说明定时服用就好。这一瓶是原野的,这一瓶是高原,这一瓶是左青穗,这一瓶是孙雯,然后剩下那一盆都是你的了白骁。” 说完,原诗拍了拍手,再次聚集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认真说道:“至于冥想淬神,我需要认真强调一下,三个环节里,我最重视这一环,所以你们也要重视起来。我知道很多导师更看重身体的适应性,但你们既然拜入我门下,就要把那些庸才的思路都踩在脚下!思维,唯有思维才是核心,才是本质!这两天,我需要你们考虑清楚三个问题,第一,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第二,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第三,自己梦寐以的力量是什么?这两天实验室里所有的设施都对你们开放,怎样有助于思考就怎样来,冥想室、书房、厨房、娱乐房,随便在哪里都可以,但两天之后,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找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听明白没有?好,现在可以开始动起来了,不要浪费时间,快快快!” 伴随三次击掌,左青穗最先行动起来,少女带着红扑扑的脸色,当先走入了一层角落的小书房,闭门不出。 孙雯则对其余几人点头示意后,才拿上药瓶,走到二楼的阳台上仰望起了四周的树林,不多时就一片恬静。 高远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钻入厨房。 倒是原野没急着走,与白骁攀谈起来。 “我姐姐这段时间应该没少给你添麻烦,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原诗在旁边幽怨道:“我就站在这儿呢!” 原野认真地回应道:“我就是说给你听的,家里人嘱咐过我,一定要把话带到。” 原诗听到家里人三个字,立刻手捂额头:“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原野有些无奈:“我姐姐这个人一向任性妄为,但心地并不坏,对自己的学生也很好……只要你能忍受她一些特立独行的地方。” 白骁摇摇头:“还好。” 毕竟他有白无涯那种极品父亲,耳濡目染之下,原诗这种程度的任性妄为和特立独行,简直就是张牙舞爪的田园猫。 “感谢你的理解,那么我先上楼作沐浴了,有空再聊。” —— 送走原野,一楼客厅顿时显得空空荡荡,白骁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陷入沉思。 原诗走前留下的三个课题,还真有些意思。 我是什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梦寐以求的力量是什么。 这三个形而上的思考题,被原诗郑重强调,当作是魔种移植的重中之重……应该是有其道理的。 白骁选定原诗作为自己的老师,在魔道问题上就会无条件信任她的判断,只不过这三道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到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答案,是雪山猎人。 从出生的那一刻,白骁就注定要成为雪山部落最优秀的猎人,十六年来的一切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现在的他,虽然还算不得最顶尖的猎手,却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潜力,而他也深以此为傲。 诚然,在南方大陆的所见所闻,让他对魔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份兴趣还远不足以压倒猎人的本能。所以在对自身定位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魔道士。哪怕他已经是魔道学院的新生代表,但他真正认同的依然是雪山猎人的身份。 而下一个问题,答案也是类似的。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顶天立地的部落男儿,我要成为凌驾白无涯之上的部落战神,狩猎圣山中最凶恶的神兽,为部落开辟新的天地。凭借这赫赫战功,我要扭转部落的腐朽祖制,抛弃所谓血月诅咒的荒唐,让大巫祝也低下头承认清月的身份。 而我梦寐以求的力量? 当然是能把白无涯踩在脚下的绝对暴力……等等。 想到第三个问题时,白骁就觉得有些不对。 原诗在教学问题上一向认真,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白骁也都认真以待,梦寐以求的力量,这个修辞可不同寻常。 只有难以获取的东西,才能用梦寐以求来形容,而白骁要把白无涯踩在脚下,真的很难吗?他的天赋好过白无涯,童年时接受的训练更是比白无涯要严格和可靠得多。同样是16岁,白骁至少能打两到三个白无涯,青出于蓝根本是水到渠成的。 哪怕离开雪山猎场,在南方这片安逸的大陆做着最基本的肉身训练,白骁依然有信心在五年后超越白无涯。 所以超越白无涯,绝非他梦寐以求之事。 之后,白骁不由想到了圣山冰洞中的那一幕,困扰了他十多年的血月诅咒,被朱俊燊轻易化解,也是那一刻,他才对魔道产生了兴趣。 能够救人性命的魔道力量,就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似乎也不对,梦寐以求,应当有着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喜爱,但白骁对魔道并没有那么热衷。能亲手化解清月的诅咒当然是好,但如果能找到什么神医大师,白骁也不介意让他人代劳。 这种程度的兴趣,显然称不上梦寐以求。 从小到大,自己有过什么梦想吗?那种能令人全身心投入的憧憬,而非一时的激情。而再将这份梦想具体到力量层面…… 在客厅里坐了许久,白骁越来越觉得这三个思考题很有意思。 一个人梦寐以求之物,必然是难以获取,又真心认同之物,而要详细解构这句话,就又会牵扯到前两个问题。 我是什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白骁本以为自己已经锁定了前两道题的答案,但随着第三题的思考不断深入,先前的答案也开始动摇起来。 我是谁,雪山猎人?但我现在身处南方,正为魔道而做着努力,这可不是雪山猎人的职责。所以雪山猎人是正确答案,却只是部分正确,除了猎人的身份之外,我还有着更多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有心爱的女人,有效忠的部落,有敬重的部落同胞,还有眼下正在研习的魔道课题,甚至还要肩负着雪山部落与南方大陆的沟通桥梁之责。 把所有这些都包括起来,才算真正的我。 而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同样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清楚的。 雪山战神,不世功勋?这当然没有错,但除此之外,我还想与清月长相厮守,成为她的永恒伴侣。还想要白无涯在母亲墓前跪到膝盖水肿,作罪恶的裁决者。还想要部落更多人能走出雪山,见识南方的辽阔大地,成为部落的领袖! 至于梦寐以求的力量……那就太多太多了。 他曾经见识过大巫祝呼风唤雨,平息风雪咆哮的大祭礼。见识过巧手神匠将狂兽的骸骨打磨成神兵利器,更见识过天启魔道平息圣山风雪、化死为生的神通……每一次见识,都曾让他心生向往,甚至彻夜难眠。 一时间,白骁思绪万千,却不禁茫然。 第59章 开始和结束 白骁彻夜未眠。 对于体力精力都远超寻常人类的雪山猎人来说,通宵达旦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前几天在书房里死啃书本的时候,白骁加起来也没睡够七八个小时,但仍神采奕奕,活力十足。 但是,在客厅沉思一夜后,白骁却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四肢百骸间那充盈的气血都变得衰竭起来,脑海中更是混沌一片,仿佛一锅杂碎粥。 高远此时刚好从楼上卧室里走下来,去厨房取用早餐,见到白骁面色阴沉地坐在客厅,吓得浑身肥肉一跳:“我靠,你不是吧,这么投入?” 白骁冲他点点头作为问候,却发现头脑昏昏沉沉,仿佛失血过多了似的。 “稍等我给你拿点早餐吧,想事情是很耗脑力的,你这么不吃不喝肯定不行啊。”矮矮胖胖的高远一边唠叨着,一边又钻入厨房,不多时,就端着一个比腰身还粗的大铁盆,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 那铁盆里,装着小山一样高的肉包、肋条、鸡腿等物,挤得满满当当,伴随高远脚步晃动,肉块碰撞,油水流淌,只见一片油光闪亮,仿佛油脂的海洋中屹立着一座肉山岛屿!而边缘角落处,点缀的几颗青菜叶子,则如汪洋大海中的孤舟。 这偌大的食盆,简直让人望而生腻。 正巧孙雯也从二楼走下来准备用餐,见了一眼这大铁盘,就脸色陡然一变,弯腰捂嘴回了自己的卧室,显然心理遭到了重创。 高远浑不在意:“嘿嘿,这是我们边郡最经典的早餐,山与海,看起来是一片混搭,其实每一样食材的比例位置都有讲究,再经过我摇摆混合,就能酝酿出最佳风味,我相信一定能和你胃口!当然,这量是多了点,在边郡一般要20多人一同分享。但反正这边的厨房里食材取之不尽,不多拿点就太可惜了,嘿嘿嘿。” 一边说,高远一边直接伸手从油脂海中捞出了一只亮晶晶的大包子,一口咬下,肉汁淋漓。 这番姿态,让白骁不由想起了一个人。 导师面试环节,排在第五号的那个人,郑力铭。而想起郑力铭,白骁就不由想起他当时所说的那番话:他不是天才,只是一个擅长在瓶颈面前挣扎突破的庸才,但正因为是庸才,才更能理解庸才的烦恼。 那么,自己这彻夜的沉思,算不算庸人自扰? 应该是吧,自己从来也不是擅长思考的聪明人,却不得不强行模仿聪明人去思考,结果当然是事倍功半……如果原诗留下的课题不是三道思考题,而是三头凶恶的狂兽,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想到这里,白骁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记得很久以前,清月曾经教过他一个小窍门。 当遇到棘手的难题,不知从何下手的时候,就想办法将棘手的问题转化为自己熟悉的问题,哪怕只是强行带入也好,总比漫无目的地满头乱转要强得多了。 这么说来…… 沉思片刻,白骁忽然感到眼前豁然开朗。 三个难题,之所以令自己难以决断,迷茫至今,并不是自己完全找不到答案,而是似是而非的答案太多,令人无从抉择。 既然无法抉择,那无非是两条路,全都要,或者随便选一个。 这道理和狩猎也是一样的,那些雪山狂兽身上,一般都会有若干个可堪致命的要害之处。要成功狩猎,只要选一个要害将其破坏,就大功告成了,至于是哪一处要害,并不重要。甚至是不是真的要害也不重要,把一头狂兽四肢粉碎、剥皮拆骨,和贯脑、掏心又有什么区别? 想通这一节,白骁就觉得昨晚的迷茫显得可笑。 明明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困扰了自己一整晚,大概真的是没吃晚饭,所以大脑也迟钝了吧。 这么说来,倒真要感谢一下高远,若不是他给自己端来早餐,自己怕不是还要为这三道题伤透脑筋。 然而等白骁回过神,却见面前高远正目瞪口呆,一脸痴相,仿佛是肥油上脑造成脑死亡,肥胖的手掌握着半个包子,只剩下一点余温。 “怎么了?”白骁抹了抹嘴巴,有些遗憾地看了眼空荡荡的饭盆,开口问道,“不舒服吗?” 高远只是眨了眨眼,嘴巴一动不动,活似被人持刀威胁,只能用眼神示意的苦命人质。 白骁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顿时让高远五内翻滚,险些吐了出来,但整个人也从痴呆中回过神来。 下一刻,高远就激情洋溢起来:“英雄,你真是无敌了啊英雄!我特么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吃完一整份山海的!这是20人份的盛宴啊!” 高远好一阵手舞足蹈,手里的包子都恨不得被他甩飞出去。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来南方一个月,他早就见识了南方人的食量之拮据,一顿饭甚至吃不掉体重的百分之一,按照部落标准这基本等同尸体。二十人份也不过是集体葬礼的水准罢了…… 这些天他在旧雨楼闭关看书,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如今已经是多家送餐平台的永世贵宾,以至于原诗都时不时跑来蹭饭…… 白骁淡然处之,高远却高潮迭起,一边用手帕擦拭着脸上手上的油脂,一边兴致勃勃道:“你听说过边荒大胃王吗?是我们边郡三大家族联手举办的美食大赛……” 话没说完,就听门口一声冷哼:“你们两个很闲啊。” 原诗一脸不善地走进屋来,看了一眼那半盆残油,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就说怎么昨天收到那么离谱的餐费账单,原来是你们两个混账!我留你们在实验室里是准备仪式的,不是让你们把我吃破……” 话没说完,白骁已经随手摸出两枚龙之泪摆在了桌上。 原诗的怨言戛然而止,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简直有气血逆行之势。 “收了你这种弟子,简直让人折寿30年……好了别掏钱了,我不是找你们要精神赔偿的!”顿了顿,原诗正色道,“你们两个应该都想好了那三道题的答案了吧?现在开始,别再做多余的胡思乱想,在心中牢牢记住你们的答案就好。接下来的时间,就只做魔能沐浴和丹药调理,明白了吗?” —— 所谓魔能沐浴,就是利用魔具营造出一个高浓度的魔能环境。人们沉浸其中,身体就会自然而然产生魔能适应性。 事实上,自从两千五百年前,人类正式发现魔道技术,并将其普及天下,整个世界就都笼罩在游离的魔能之中。严格来说,人类已经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魔能沐浴,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庶民,身上也会有一定的魔能适应性,白骁在入学试第一环拿到0分之所以令人震惊也在于此。 如今的魔能沐浴技术,无非是在大环境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让人类拥有更强的魔能适应性。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功夫远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例如:什么性质的魔能,什么样的浓度,是否要制造局部的魔能穿刺……那些世家豪门的子弟之所以平均天赋远超凡人,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从小就能接受优质的魔能沐浴,哪怕是生而平凡,洗个十几年的魔能澡也能成个不大不小的魔道天才。 而原诗的实验室中,配备了大秦帝国最顶尖的魔能沐浴装置。 白骁将自己浸泡在幽蓝色的溶液中,看着原诗一脸心痛地将两瓶价值连城的魔能浓缩液送入解离口,然后身边的溶液逐渐变得血红,不由轻轻吸了口气。 按照原诗所说,接下来,他将接受对常人而言致死剂量的超强魔能刺激。理论上,只有魔器成熟的魔道士,才能消化这单次成本上万银元的强沐浴,给一个还没接受魔种移植的新生进行这种沐浴,和谋杀无异。 过了很久,白骁问道:“开始了吗?” “……都特么结束了好吗!”原诗简直像是新婚夜惨遭嫌弃的新郎一般心智崩溃,“我就知道给禁魔体用魔能沐浴纯粹是浪费钱!” 之后,原诗咬了咬牙:“不过,不亲自试上一次,总归是不甘心……白骁,魔能沐浴对你无效,之后你的情况可能要有些麻烦了。” 第60章 口难开 白骁并不怕麻烦。 早在他答应清月,要在红山学院学习魔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必然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一个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当然会有麻烦。 比如清月也曾经试图强身健体,结果刚跑了百来米就咕咚一声摔得像是一具尸体。 但那并没妨碍她在承受诅咒折磨的十几年里,一直竭尽全力在锻炼着她那脆弱的身躯。哪怕只是动动手指也好,能多做一份努力,也绝不选择懈怠。 白骁非常欣赏这样的意志力,所以自己也早就做好了预期,就算面对再多的麻烦,也夷然无惧。 在魔道学习上,他的天赋并不算好。比如之前通宵达旦地死啃书本,理论测试也才堪堪拿到50多分,而这还是他从小就跟在清月身旁耳濡目染的结果。 此外,禁魔体的体质也是个巨大的隐患,甚至有人断言禁魔体质根本不可能掌握魔道。 但这些都阻止不了他的前进。 站在空旷的地下广场前,白骁的心态异乎寻常地平和,与周围的紧张气氛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这是4月13日的清晨,红山魔道学院149名入学新生齐聚一地,等候着接下来至关重要的一场仪式。 魔种移植仪式。 只有经历过这个仪式,在体内植下魔种,这些少男少女才真正算得上魔道士。而这颗种子,则很大程度决定了他们身为魔道士的未来。 魔道士们的一身神通都寄宿于魔器之中。而魔器的基本性质在魔种阶段就已经确定,有的利于御火,有的利于念动……就如同人分男女黑白,魔种的性质也如恒河沙数,各不相同。选择适宜自己的,日后培育发展起来就事半功倍,反之亦然。 同样,魔种也会有赤裸裸的高下之别,同样是御火,有魔种天然就能感应冥火,直接灼烧人的魂魄,有的魔种却只能掀起一点微不足道的火苗。 所以,在这个仪式中选到合适的魔种,就成了新生们的重中之重。 很多人甚至在入学试以前几年,就开始着手为这一天做准备——反正就算考不上红山学院,去其他地方也总要有这么一遭——而事到临头,则难免紧张地牙关战战。多年心血会否换来回报,就在此一举。 就连一些豪门出身的少年,此时也一脸肃穆。诚然,他们比其他人的准备工作要更加完善,基础条件要好得多。但他们的目标也更加远大,甚至高不可攀,压力自然也随之倍增。 名门出身,考取顶尖学院,双重光环加身,周围人往往会对其有着近乎不切实际的要求。尤其是红山学院每年也都会出现几个顶尖的幸运儿,在仪式中拿到不可思议的传奇魔种,起到了非常不好的示范作用,以至于名门子弟们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人家能做到,你也能! 陆珣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能你大爷! 不出意外,在参加仪式前,他和陆别离又吵了一架,因为后者对他提出了一个完全是调戏猥亵一般的要求:拿一枚传奇魔种,最好是序位前十的那种。 首先,传奇魔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之物,100个魔道士里,也未必有一个能拥有传奇级的魔种。其次,就算有,一般也是在魔道成熟期,移植第二、第三魔种,或者对第一魔种进行晋升时才有望传奇。新人第一次魔种仪式就拿到传奇魔种,那真是万里无一的奇迹了!第三,传奇序位前十就更是可笑了,陆别离的主魔器的魔种传奇序位才11! 但不得不承认,多亏了早起和陆别离大吵一架,陆珣现在倒是丝毫不感到紧张了,反正无论什么结果都无法让老陆满意,那还不如放松心情享受过程,比如找个熟人聊聊天。 余光瞥过,陆珣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此时他已经不再穿那身特立独行的雪山兽皮,换上了天衣坊精工手制的漆黑长袍。宽大的袍子遮住了硬朗的肌肉线条,却遮不住山岳一般的魁梧气质,哪怕他一言不发,也永远是人群中最醒目的一个。 陆珣悄然走过去,然而不及开口,就听一个清脆愉悦的少女声音传来。 “小白,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骁回过头,对清月笑道:“万无一失。” “这么有自信?那就期待你的结果咯。” “你呢?看样子又熬夜了?” “是啊,本来打算早睡早起,结果睡前看到一本魔道异论,写得特别有意思,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白骁不由一笑,看书看入迷,这也算是清月为数不多的毛病了,在雪山上她身体状况欠佳的时候,就往往看书专注到吐血都不自知,如今身体状况转好,这个毛病自然变本加厉。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感到自广场前方,一阵莫名的肃穆气氛,忽而扩赛开来。被波及的学生无不噤若寒蝉,一些小声的议论也戛然而止。 清月伸手碰了碰白骁,示意好戏要开始了。 广场正面,一扇漆黑的大门缓缓开启。 学院院长朱俊燊,穿着同样漆黑的魔道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各位同学,上午好,寒暄的话我就不多讲了,为了今天的仪式,你们都已经付出了很多,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下面,按照序号进行仪式。第一号,李宽。” 被点到名字的是个身材瘦小,头发枯黄的少年,比起周围的人,他的身材明显小了一圈,目光中却流露出绝不逊色的倔强。 在同期的149名新生中,李宽算是出身最底层的一个,来自南疆贫农家庭的他,花费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吃了无数的苦头才来到红山城,并磕磕绊绊完成了三环测试,最终他的入学成绩排在5万多名考生中的149位。 也就是今天在场众人的最后一位。 按照红山学院的规矩,新手接受移植的顺序是入学排名的倒序,李宽不出意外地排在第一个。 面对数百道投来的目光,少年本能地有些瑟缩,却还是仰着头,迈着倔强的步伐走到门前。 朱俊燊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孩子。” 刹那间,李宽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不翼而飞,紧抿着的嘴唇也放松下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谢谢院长。” 片刻后,少年深吸口气,步入黑暗。 漆黑的大门没有合拢,但内部的情形却没有人可以看到,外面的学生议论纷纷,有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个出身底层的李宽能有什么样的成绩。 而他的导师,一个同样出身贫寒且欠缺资历的年轻人,则以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黑暗,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拿到足够好的魔种。这样一来他们师徒才能有美好的未来。 过了很久,黑暗中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让人仿佛看到了一只风中残烛,又过片刻,李宽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目光中却洋溢着喜悦。 门前,朱俊燊以欣慰地点了点头,报出了结果。 “恭喜你李宽同学,生化83,非常出色的魔种。” 第61章 传奇初现 生化83。 这是近十几年才逐渐为人熟知和承认的读数方式。 生化描述的是魔种类型,顾名思义,表示该魔种属于生物化学领域,擅长肉身强化、药物炼制等。除此之外,还有化物、念动、精神、时空、神秘等多种类型,功效各不相同。 这种归类法最早可以上溯到2500年前,人魔大战时期,人类将魔族的能力划分出几个基本类型,之后随着魔道理论的不断深入,类型划分的方法也随之不断进步,从最早的五类到如今的六大主类、三十七种分类和上千种细类,魔道理论的进步是天翻地覆的。 而生化这个类型,则是从2500年前,人类第一次接触魔道时就被学术界所承认有效,至今都没有被推翻或者更改过。 生化后面的83,则是断数大宗师的独创,他将魔种的强度、潜力综合简化为一个直观数字,极大方便人们判断魔种的质量。而83则是非常出色的结果。哪怕是在红山学院这样的环境下,这也是远超往年均值的数字。 对于出身贫寒的李宽而言,这个结果更是令人欣慰。 虽然美中不足一点是,他本心是希望自己能拿到化物类的魔种。相较于生化,化物类的神通更容易发财致富,因为点石成金的炼金术,就是化物的基本操作之一,拥有化物类魔器的魔道士,平均收入比其他任何类都要高! 不过,生化也不差,至少可以强身健体,弥补自己的先天不足。而且拥有生化类魔器的魔道士,一般女人缘也更好一些……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思,李宽回到了学生队伍中,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交织下,强行压抑自己的兴奋。 朱俊燊却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继续点到第二号。 之后的学生,却没有李宽的幸运。 尽管他们每个人都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但母巢给出的魔种却带有强烈的随机性,稍有差池就可能错失良种,而后面接连十几个学生,全都出了差池。 最佳战绩是神秘学79,最差战绩更是元素57,虽然这个所谓最差的57,放在全人类文明的范围来看,也属于前10%的优秀魔种,但在红山学院的环境下,就让人欲哭无泪了。 然而这几人的不幸,却让很多学生暗暗兴奋起来。 在魔道士的圈子中,有这样一个玄学:在单次移植仪式上,母巢内品质上佳的魔种数量是有限的。如果被前面的人抽完,后面的人就没得选。 这当然仅仅只是玄学,没有任何学术理论证明过这一点,然而玄学之所以是玄学,就因为人们会无条件地信任它。 所以红山学院的仪式才会设计成眼下这般,按照入学成绩倒序进行,将最好的机会留给最弱势的群体,算是维持了表面的公平,也没有破坏合理性。毕竟无论第一个抽还是最后一个抽,拿到上佳魔种的基础概率都是一样的…… 但现在既然前面十几个学生都接连失败,留给后人的机会显然就多了起来。 而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份玄学,在一连串的失败之后,又有人拿到了意外之喜,一个出身小型魔道世家的学生,拿到了元素93的优质魔种,出门时几乎是一路狂奔,完全不顾身体的虚弱,最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涕泪横流。 却没人笑话他。 如果能拿到90分以上的魔种,别说涕泪横流,就算屎尿起飞也无所谓了。 魔道士的第一颗魔种实在太关键了,可以说未来五年的学院生活,就是围绕着这一颗魔种进行的,拿不到优质魔种,就算世家豪门,资源丰厚之极的学生,也是万事休提。而90分以上的魔种,意味着只要这个人不是太蠢,身体的基本魔能适应力过关,毕业时候,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银穗魔道士。 而一个20岁上下的银穗魔道士,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稍加运营就能跻身上层社会。之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晋级大师级别,而那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疆域里也极有分量的大人物了。 看着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学生,很多人又不由咬紧牙关。 好的魔种,少了一颗。 当然也有很多人故作淡定,轻声道:“上等的魔道士,不会将自己的魔道生涯寄希望于运气。”然后在心里说道,没事,才少了一颗,一颗而已! 片刻后…… 妈的,怎么又少了一颗?!这个左青穗是哪里杀出来的?! —— 白骁站在人群最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同学们那精彩纷呈的众生相,问道:“这帮人是不是傻?” 清月笑道:“人类的本质就是做傻事啊。” “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白骁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清月抱着半人大的书本,和一群部落孩童争论星象理论,明明她的说法更为准确,最终却被熊孩子们糊了一脸的泥巴。 后来清月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动怒,只是默默帮白骁将拳头上的熊孩子鼻血擦干净,并安抚他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做傻事,所以不要为他人的愚蠢而动怒。 站在两人身旁几步远的陆珣,则颇为感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这么游刃有余,尤其是命运无法自主的时候,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人们也会竭尽全力去握紧的。” 清月好奇道:“你这话的立场有些奇怪啊,今天这些人里,要说能游刃有余的,你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陆珣唯有苦笑,心道我要是能像某些小说主角一样自幼丧父,现在绝对游刃有余到先去打两局斗牌再说。 以他的准备工作,95分以上的魔种可谓十拿九稳,就算过程重复10次,他也有绝对的把握拿到90分以上,何况他还有着几张关键时刻的底牌。 但95分只是优秀,100分以上才是传奇。95和100之间的这5分差异,当真是一道令人绝望的天堑。 陆珣并不觉得自己就完全无望传奇,以他的魔能适应性,以及家道底蕴,拿到传奇魔种绝非不可思议之事,但是,把握最多只有一多半。至于序位前十的传奇,那真的就只是老陆的笑话了。 可惜,老陆这个人讲笑话的时候,总是把脸板的像是死人一样,陆珣很清楚自己或许可以拿不到序位前十,但如果连传奇魔种都拿不到,之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所以,其实他也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心中忐忑,甚至有些寄希望于玄学。 而就在此时,前面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只见骚动的中心处,一个矮矮胖胖的少年人,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笑得活像个死胖子。 “哈哈哈哈,感谢各位同学前来捧场,真是万分感谢!哎呀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这么捧场我都不好意思了。” 伴随他的灿烂笑容,周围人那阴沉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从咬牙切齿中,隐约挤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没人给你捧场!只有你一个人自说自话! 胖子又笑道:“只是一个传奇魔种而已嘛,并没什么了不起的,红山学院哪年没有一两个传奇魔种呢,你们也不要太大惊小怪嘛!” 你也知道平均才一两个?!而且没人大惊小怪,只有你自己在表演不停! “而且以后的成就谁说得准呢,小弟我说不准也只是止步金穗,无望大师了呢,毕竟小弟才华有限,只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止步金穗?混账东西你给我面向全天下的金穗魔道士剖腹去啊! “总之,今晚小弟就自掏腰包在高老庄设宴,以充满热情的边郡大菜招待大家,饭菜酒水绝对管够!还请各位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捧个场。我知道大家一定不会出于嫉妒等低俗的理由不到场的……”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行啊,晚上我就让白骁去尽情捧场。” 话音甫落,高远顿时蔫了下去:“老师,我错了。” “别认错啊,不是自掏腰包,饭菜酒水管够么?白骁记得捧场的时候用力一点!” “我真错了!” 第62章 这老师一个顶十个 高远的得意忘形,被正义的人民教师原诗及时制止。 虽然他的得意忘形,其实客观来说是理所当然。 换成谁拿到一个传奇级的魔种,都难免会得意忘形,何况一个边郡出身,成绩中下游的死胖子。 但高远这个人实在太擅长得意忘形了,三言两语就吸引了全场的仇恨,这份功力就连他的导师原诗也不由心中惊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 而在骚乱结束之后,朱俊燊才悠然将他的成绩再次公布了一遍。 “精神101,传奇级。” 这个结果,再次让人群微微震动。 只不过,不同于之前人们的忐忑、紧张,此时所有的学生都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愤然。 妈的,绝对不能输给那个死胖子! 一时间,场内紧张气氛尽去,广场上竟是斗志昂扬。 而或许是高远的仇恨激励法真的起到了效果,在他之后,接连又有人拿到出色的成绩,90分以上的优秀魔种接连出现,甚至接近传奇级的99分魔种也连续出现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白骁的同门师妹孙雯。 在仪式进行到前20名之前,这一轮仪式收获的优秀魔种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往年水准。 以至于最先拿到不错成绩的李宽,面色都微微沉了下来,他那83分的魔种,此时已经不再出众…… 而一直到接近前十的优秀学生也逐一走入黑暗,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得到了自己的魔种,留在广场,不过是将仪式见证到底。 尤其是关注最后那几人的成绩。 事实上,从20名以内,90分以上的魔种就几乎是接连不断了。 当人的天赋好到一定程度,又有足够的资源堆积,那么所谓随机性,也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区间内波动了。 终于,当排名11的原野拿到了生化104,已经非常接近序位水准的传奇魔种时,人们已经感到有些麻木起来。 当然,出于对原家的尊重,很多人还是上前道贺、恭喜,场面倒也热烈,和前面某个传奇胖子那自娱自乐的画面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不过,当事人看来却仍有些遗憾。 “其实遵从本心来说,我是希望拿到化物类魔种的,不过在这里抱怨这些,怕是要被笑话矫情,而且这也是所谓家族宿命吧。”说着,原野不由看向远处。 某个同为生化类的家族长姐,如今的指导老师,正一脸坏笑地盯着他。 说真心话,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原诗拿同类魔种啊…… 哪怕传奇魔种也不行! 但其他人听了原野的话,却只能感慨原家牛逼,一门两传奇云云…… 当年原诗也是拿到了传奇级的魔种,而且直接是序位级,之后才拉开了长达五年的为祸学院,天怒人怨的学生生涯。 “诶,我刚刚想了一下,原诗老师这一次的学生,成绩普遍好的惊人啊!” 一个在原野身旁道贺的少女,忽然惊呼起来:“你们想想哦,原诗老师一共5个学生,左青穗是神秘94,高远是精神101,孙雯是元素98,原公子是生化104,这,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啊!最低分都94啊!” 学生们这才恍然惊觉,这一门的移植结果,的确有些过分了啊!已经很难用巧合去解释了! 一般而言,红山学院的魔种移植,平均分数是在75分左右,今年靠着某个边郡胖子的激励玄学——当然不可能,实际上是生源质量的提升,成绩好于往年,平均分接近了80分。 但原诗门下的平均分却超过95,接近100了! 而她的生源可只是平均水准,左青穗排名130,且家境平平,高远在90名以外挂着,同样不上台面,孙雯虽然名门出身最终成绩却也只是40开外,原野和白骁成绩算是难得的逸才,也只是将将弥补了一下左青穗和高远的落后。 现在看来,无外乎三种可能,其一,原诗眼光独到,是伯乐界的豪杰,能看透入学试背后的实质,选出天赋最好的学生。其二,原诗有独到的移植仪式适配法,能让学生稳定拿到优秀魔杖,第三,前面说的都对。 一时间,不知多少学生开始四顾茫然。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积极投身到原诗老师门下?而是跟了现在这桩货? 同一时间,很多老师也不由毛骨悚然,回忆起了曾经被原诗支配的恐怖和屈辱…… 好在,兵荒马乱间,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 “感觉后悔的可以立刻退学,明年再来考试当新生,反正只要年龄适当,体内没有魔种,想考多少次都无所谓。已经移植过魔种的也可以找人作切除,现在切除还来得及。” 这番话一出,现场那蠢蠢欲动的氛围顿时冷却下来。 而更让人冷却的,则是伴随着说话那人缓步走到广场正中,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 人群几乎是以逃难的瞪羚面对雄狮一般的姿态四散而逃。 郑力铭对此司空见惯,只是冷哼一声,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越发不像话,视线只能停留在浮华的外在,看不到人类优秀的本质。 比如那些因为自己形貌特立独行,就敬而远之的肤浅学生。 再比如最近那个多事的医生,一直警告他说什么内脏脂肪过高可能引起一系列脏器衰竭,强烈要求他健康饮食……这就格外肤浅,流于表面! 人类文明繁衍至今,饮食仅仅是为了健康吗?简直是笑话!美食是一种文化,暴食是一种理念!他身为魔道士,早已超脱了单纯的低级趣味,追求的是精神享受!至于内脏负荷问题,也只是小医生的杞人忧天,他堂堂魔道大师,完全可以在体内培育消化脂肪的魔器,这样就可以一边暴食,一边维持健康的体魄。 唯一可惜的是,移植魔种对生命力的消耗太大,尤其是对于成熟的魔道士而言,新的魔种加入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他上一个消化脂肪的魔器累死以后,还没回复到可以进行下一次移植的地步。 总之,郑力铭发自内心地鄙夷那些退避三舍的年轻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入场,将浮躁的氛围镇压了下来。 众人恐慌之中,郑力铭冷声道:“何况区区几个传奇和准传奇,也值得大惊小怪?这里是人类文明疆域中最顶尖的魔道学府,什么传奇、宗师都不新鲜,若没有最顶尖的追求,最顶尖的眼界,最顶尖的胸怀,你们就不配当红山学院的学生!” 这一番慷慨之词,着实让很多学生在手捂口鼻的时候心生愧疚,郑力铭那庞大的身影也显得高大了几分。 可惜这肃穆的画面,却被一声少女的尖叫打断。 刚刚从黑门中走出来的新生第四席,来自白夜城李家的大小姐,还来不及为自己那评分高达104的传奇魔种而欣喜,就感到一阵油腻的气息宛如热浪迎面扑来,令刚刚接受过魔种移植,身体正虚弱的少女一阵反胃。 雪上加霜的是,郑力铭也恰好在此时转过头来,那饱经鸡腿摩擦的沧桑面容,顿时让小李如遇梦魇。 “啊啊啊鬼啊!” 然后就扑通一声晕倒了。 郑力铭脸上的脂肪微微一颤,却只是冷笑。 若以为这种小场面就能让他为之动容,那也太小看这几年他所经历的一切了!区区晕倒在地,有什么了不起,连失禁都做不到的废柴罢了! 之后,他目光一瞥,锁定到了自己的爱徒陆珣,面色微微一缓。 虽然这满场都是废物,但总归有那么一两个能让他看得入眼的,比如这位陆家的大少爷。 “陆珣,去给这帮废物展示一下真正的红山学子的风范吧!” 陆珣心中叹息,老师啊,多亏你这句话,我的口碑算是彻底完蛋啦。 第63章 陆珣+1 有所得必有所失,人生就是在得与失的循环中不断往复。 陆珣生于顶尖世家,父亲是一家之主,掌控着家族遍布东西大陆的无数资源,而他膝下只有一子,所以陆珣生来就注定要位居顶点,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的待遇。 然而,有陆别离那样的父亲,陆珣这16年来承受的折磨,同样非常人可以想象。在他人对陆家少主的身份艳羡不已的时候,陆珣却早已超脱了世俗之见,深刻领会了得失的真谛。 同样,在拜入郑力铭门下时,陆珣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看似恶臭油腻的中年人有着怎样高深的魔道造诣,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作为老师,几乎是可以和大宗师等同的!但大宗师门下已经有清月,郑力铭门下却已经3年无人!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陆珣就料到了自己会有口碑崩盘的那一天。 耳边传来的议论声,正印证了他当初的推断。 “陆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居然拜这种人当老师……是自暴自弃了吗?” “大概是吧,毕竟他一生顺利,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连续遭遇惊变,先是年轻一代的首席之位被魔道公主取而代之,之后又被白骁横刀夺爱……” “等等,这件事不能着急下结论吧,他们三人之间不是还有个赌约吗……” “所以你是想说陆珣是在尝试对别人横刀夺爱吗?” “……也是啊,陆少是真的好惨。” “当然,客观来说,他仍是家世天赋最顶尖的大少爷,再怎么惨也比咱们好得多,但对他来说这几个月无疑是从天上掉落凡尘,心理承受不住,破罐子破摔也是大有可能的。” “啊是了,有本小说里就有类似的情节,一个家世优渥的贵妇人,因为和丈夫吵架就跑去和街边的肮脏乞丐滚床单,还生了儿子。陆少大概也是出于报复心理,才会拜这样的老师吧。” “天啊,你是说陆少和那个胖子之间有那种关系……哇,好恶心啊。不过谁是攻呢?” “肯定是胖子啊,看他说话多霸道。陆少和人说话却从来都是细声细语,肯定是受的一方啦……” “我靠,我已经没法直视梅菜扣肉了。” “你不说没人联想得到那个画面!你太恶心了吧!不过想象也的确好刺激。” 同学们的议论,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逃不过陆珣的耳朵。身为陆家人,他天然体魄就比常人强健,耳聪目明也远在常人之上。 所以这一句句如刀般锋利的戳心之言,他是照单全收了。 承受了这么惨烈的代价,口碑从当初的出尘公子一路暴跌到小黄文的弱受主角……接下来,就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如郑力铭所说,是该展示一下红山学子的风范了。 这一刻,陆珣心中的所有杂念都不翼而飞,面前那无尽的黑暗,就是他的全部。 —— “这小子运气真好啊。” 门外,原诗悄然走到白骁等人身边,对陆珣做出了评价。 清月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讲?” “以他的状态,魔种移植的成败应该在五五之数。他天赋极好,却没好到像你那般不讲道理。他头脑聪慧心思细腻,却也因此有些优柔寡断,杂念难除。所以接受魔种移植仪式的结果会有很大的误差,上下限差距悬殊。偏偏他在仪式前一刻,由于受到饱和式的人身攻击,心智自我封闭,进入了忘我状态。这样配合他本身的资质,很容易拿到最佳的结果。” 清月又好奇道:“学术界不是认为,心理状态对魔种移植的影响尚且未知吗?” 原诗耸耸肩:“平均水准不到我一半的所谓学术界么?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无知中,当然什么都觉得尚且未知,我学生时代就把他们当笑话看了。” 这般霸气十足的发言,顿时让在场的很多学术界导师深感不满,纷纷嘴唇紧抿,在心中画圈诅咒此女。 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她所说的心理状况问题,无论如何,她的几个学生成绩的确是格外优秀! 而就在此时,那漆黑的大门后面,陆珣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 这一次,无需朱俊燊公布结果,所有人就都恍然有所悟。 那独一无二,远超同类的强大魔能波动,已经足够说明结果。 陆珣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脸色苍白如纸,笑容却温和一如既往。 “幸不辱命。” 郑力铭难得地以赞许的姿态点了点头,从下巴中滑出几块炸鸡碎,说道:“心气、魄力、成果三者齐备,就算你亲爹在此,也说不出你半点不是。” 陆珣试图争辩:“我可不是为了他……” “但他称赞你,你还是会当作最高的嘉奖,好了,别在这里闹别扭了,连续移植的副作用很重,赶快回去休息吧,我已经给你叫好了午餐……” 话没说完,一团漆黑从陆珣脚下的影子中蔓延出来,化作女子模样。 诺诺一把抱过陆珣:“少爷的午餐自有我张罗,你少用炸鸡荼毒他了。” 郑力铭脸上的肥肉如波浪一般颤抖:“你也好意思说荼毒?你张罗的午餐连猪都不吃!” “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诺诺反唇相讥,自顾自地拉着陆珣一路离场。 而陆珣在诺诺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郑力铭没有阻拦,只是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又从下巴里滑出许多糕点碎来。 这徒弟什么地方都好,尤其是那玉树临风,俊逸出尘的气质颇像他年轻时候,可惜,终归不是一路人。 而直到这个时候,被所有人忽视的院长,才终于找到机会公布结果。 “元素112,序位10。” 广场上,片刻的寂静,而后则是全场哗然。 超过110点的魔种分数,以及后面的序位10,霎时间就让迄今为止的所有传奇魔种都黯然失色! 如果说超过100分的魔种可谓传奇,意味着魔道士有生之年大概率能晋级魔道大师,那么超过110分的序位魔种,则意味着魔道士有望触及天启。 而第一颗魔种就超过110分,几乎等同于半只脚跨入了天启领域! 相较于天启宗师,其余的魔道士不过是凡间的庸才。 人们早就知道陆家的少主天才横溢,是陆家几代传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在清月出现以前承载着无数人的期待和幻想,但也没有多少人敢断言他能拥有这么高的起点。 序位10啊……这意味着在红山母巢中出产的成千上万颗魔种之中,陆珣已经拥有了质量位居第十的传奇魔种。在他之上的只有9枚魔种,而这些魔种几乎都属于成名已久的魔道大师!而原先序位在10以后的魔道士,序位全都要为他让路! 可惜,在有人意识到某位顶尖豪门的家主的序位便是因此后退一名前,下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便缓步入场了。 伴随少女的行走,所有人都不由收敛了心神。 如果说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陆珣的序位10的传奇魔种更引人关注,那无疑就是清月了。这位魔道公主来到红山城以后,几乎就是脚踩着陆珣而声望抟摇直上的。经过大宗师的引介后,无数知名魔道大师对她溢美之词不绝于口,而要简化归纳为一句话,就是:比陆珣那孩子还要强! 清月一直都是靠着更胜陆珣这四个字,来建立自己的威望的,如今陆珣拿到了超乎寻常的结果,清月又如何? “小白。” 走入黑暗中的前一刻,少女回过头来看向白骁。 白骁笑了笑,知道她要问什么。 答案当然是不变的,无论人间的极限在哪里,你都在极限的更上面。 然而这一次,清月却没有提问,而是说道:“小白,现在是0比0哦。” 第64章 奋起直追 “不必紧张,虽然看起来可怕,但魔种移植仪式已经非常成熟了,整个过程不会有什么痛苦,更不会有丝毫风险。” 圣殿外,原诗劝慰着白骁。 “红山学院的安全保障更是举世闻名,自从学院创立以来,近1800年的历史中,在移植仪式中因事故而伤亡的学生不足百人。近两百年来更是只有区区三人。以清月的天赋和准备,又有大宗师守在门旁,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白骁点点头,这些理性的分析,不必别人说他也想得到。 但现在的客观事实,太过反常了。 清月走入门中已经太久了。 一般的学生,完成移植仪式只需要几分钟,所以前面140多个学生完成仪式,也才刚刚到午后时分。 但清月已经在门后停留了接近半个小时,以至于门外的议论声也越来越纷杂。 情况实在太特殊了,以至于原先对清月信心十足的人也变得浮躁起来。有人怀疑她是被陆珣的压力逼迫地心态失衡,在仪式中遭到反噬,也有人说天才的世界不能以常理忖度,或许魔道公主的魔种移植本就比常人耗时要多些……众说纷纭,唯有朱俊燊守在门前一言不发,也面无表情……但阴沉的情绪波动却不断扩散开来,让一些心存好奇,想要询问的人不由止步。 或许门后的清月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也必然是遇到了极端反常的事情。 当然,如同一些人议论时所说,天才的世界不能以常理忖度,清月那般绝世天才如果像一般人一样平平常常完成仪式,反而会让一些人感到失望,但是…… 想起清月在门前的那句话,白骁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那句话,有点太不清月,又有点太清月了。一时间,白骁也很难清晰地梳理出自己的思绪,只能在门外紧皱着眉头,默默等候。 好在,门后的少女,并没让他等上太久。 嗒、嗒……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中,少女从黑暗中显出纤细的身影。 比起进门前那个信心洋溢的阳光女孩,现在的清月显得异常虚弱,甚至就连那自信而执着的姿态也变得迷茫起来。 甚至说得严酷一些,此时的清月,完全是一副失败者的姿态。 但是……那与陆珣几乎同等强度的魔能波动,却是丝毫也做不得假的。而朱俊燊也在此时,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这……神秘113,序位9。” 很多人顿时松了口气,这个结果,算是不出所料吧,不愧是魔道公主,永恒的陆珣+1,无论陆珣再怎么超常发挥,她总能更胜一分。 不过也有人略感遗憾,因为归根结底也只是更胜一分罢了。较之她在新生入学试那惊才绝艳的成绩,这113,序位9的结果,反而显得有些许……平庸? 因为她的比较对象本来也不该是陆珣!陆珣虽然天才横溢,却终归只是局限在十年范畴内的天才,若是将时间轴拉长到百年,地域范围扩大到东西大陆全境,那么比陆珣更胜一筹的人才比比皆是! 清月被朱俊燊称誉为史无前例之才,那么她的比较对象就该是人类的整个魔道史! 而与那些惊天动地,一己之力改变文明格局的天才相比,113的结果只能说是平庸。虽然绝对分数上,她已经凌驾于诸多伟人之上,但那只是因为当时的魔道环境远不如现在发达,在开天辟地的意义方面,清月这开门红并不比前人更加耀眼。 何况就在清月身旁,就有一位丝毫不逊色的天才。 原诗,生化113,序位7(当时成绩)。而传闻东大陆圣元皇朝的太子殿下更是在议会的原始母巢中拿到了评分接近115的传奇魔种,以初始魔种跻身议会至高序列之中。与之相比,清月这结果说一句黯然失色也不为过! 看来就算是魔道公主,终归也不可能打破一切常识,粉碎所有的极限啊。 但是还没等人来得及感慨,朱俊燊又说道:“神秘113,序位10……你真是比我想得还要疯狂啊。” 人们闻言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大宗师要公布两次结果?而且这两次结果是不是有些奇怪? 神秘113,然后序位9,又变成序位10?难道就刚刚片刻工夫,有人晋升了魔种,将清月的序位挤了下去?不可能吧,传奇级的魔种晋升,基本都要在母巢中进行,而刚才进入圣殿直面母巢的只有清月一人啊…… 还是说,序位9和序位10,是两颗不同的魔种? 清月刚刚连续移植两颗魔种?! 世上还有这种事吗?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的震惊,已经让他们失去了话语的能力,就连目光都呆滞起来。 第一次移植魔种就连续移植两颗,这种事……别说史无前例,就算在学术理论中,也不曾有人认真考虑过。哪怕是异想天开的魔道异论中,也不会鼓励新人去做这种尝试。 根本是自杀! 首先是移植魔种的过程,如同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手术,对人体的生命力有着极其严重的消耗,体质稍差的人甚至承受不住一次移植的消耗。而连续移植就更不必说。 其次,的确有少数身体健壮的人,会选择在初始仪式上多次移植,但那多半是因为第一颗魔种不如人意,于是立刻排除魔种,进行二次移植。 而这种二次移植,大多数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经历过第一次移植后,魔道士身心俱疲,短时间内状态正是下滑到谷底,强行移植很可能结果还不如第一次!而等到他们回复了状态,第一颗魔种早就根深蒂固,难以清除了。 即便如此,二次移植也是建立在第一颗魔种被清除的基础上。 因为同时拥有两颗魔种,对于还没开启魔识修行的新人来说,就像是将两个人格强行塞到一具身体之中,不精神分裂才怪了! 但清月却偏偏就选择了这种自杀的行径,并顺利地拥有了两颗序位级的传奇魔种!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敢做这种事的? 或许……这就是天才? 清月的身姿仍摇摆不定,目光却逐渐恢复清明,面对老师的关切,疲惫地笑道:“幸不辱命。” “没人命你这么逞强!”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闪烁而来。 白骁一步就迈到清月身前,摸出腰间的骨刃就要割腕放血…… “住手!”朱俊燊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制止,却感到指尖隐约传来一阵反震力道…… 不过,宗师神通终归不是未成年的雪山猎人能够抗衡,白骁的动作顿时停在半路。 “你不要添乱了,她已经不再是雪山时候的她,盲目喂血,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白骁皱起眉头,无奈地应了一声。 这个道理他自己又何尝不清楚,清月在雪山承受的红月诅咒,本质上是一种强烈的魔能侵蚀,而他的血液能化解这种侵蚀,显然是和禁魔体有关。但现在清月已经是魔道士了,可以娴熟运用魔能实现神通,那么以禁魔体的血液灌输过去…… 但清月这个样子,也实在令人担心。 朱俊燊解释道:“她只是太勉强自己了,明明身体才刚刚调理好,就搞连续移植……那只是我在写随笔时的胡乱涂鸦,连称为异论的资格都没有,你怎么就敢当真了!” 大宗师一边说,一边取来一瓶幽绿的药水,喂清月喝了下去,让少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常。 大宗师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这价值万金的生命药水果然准备地没错,来之前就感觉到清月这孩子要出人意料,所以特地买了一支……不过,想到这生命药水的价格,大宗师也是不由肉疼。 但下一刻,他就感到手中多了一枚晶莹之物。 白骁以出神入化的手法,将一枚龙之泪塞入朱俊燊手中,然后顺势抱过清月。 少女被他抱在怀中,却不由嗤笑出来:“其实我已经没事啦。” “我知道。” “好吧。”清月也不挣扎,闭上眼睛,“我要休息一会儿,你也别光顾着我,下一个就到你了。” 之后,她忽然又睁开眼睛:“现在是二比零,你可要奋起直追哦。” 第65章 我不太习惯单抽 圣殿的大门,仿佛是隔开阴阳两界的一条线,从门外看去,里面漆黑而深邃,但越过大门的那一刻,眼前就豁然开朗,宛如置身于灿烂的阳光下。 脚下的地面是光洁耀眼的玉石,头顶是琉璃似的穹顶。 身边是莫名其妙跟过来的原诗。 “仪式还可以有人跟着?”白骁好奇地问。 “规定不可以的那个人,学术理论远不如我。”原诗理所当然地答道,“何况你的情况特殊,针对一般人的规矩用不到你身上。” 白骁点点头,他的情况的确特别,早在仪式之前,强效魔能沐浴不生效的时候,原诗就提醒过他,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后会有很大的麻烦。 “不用想太多,记住那三个问题的答案,到时候听我指示就对了。” “好。” 白骁没有废话,对于原诗,他还是有着近乎绝对的信任,她说什么,自己做什么就是了。何况白骁也清楚,原诗跟着他走入圣殿,也绝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 否则前面4个学生,为什么她没有跟进来?之前148个学生,也都没有导师跟在身旁? 这份人情姑且记下,回去以后用龙之泪回报就是了。 片刻后,白骁来到圣殿正中,却发现四周空无一物。 “母巢呢?” 原诗笑道:“我们就在母巢内部啊。” 下一刻,无数条无形的触手从天花板垂落,纷纷纠缠上来,白骁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被原诗厉声警告:“别动,不要刺激她!” 白骁于是强忍着体内那强烈的战意,任由触手碰触到了他的皮肤。 脖颈、脸颊、手背……触感微凉,并无不适,但这些微的触感,却在瞬间就点燃了他体内的气血。让他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放声怒吼,杀个尸山血海! 然而白骁却用巍峨似圣山一般的意志力,将这股冲动牢牢束缚住了。 在仪式前,原诗就提醒过他,今天最大的麻烦不在于母巢,而在于他自己! 而雪山猎人解决任何麻烦,首要的素质都是绝对的冷静! 与此同时,白骁脑海中也响起了原诗的声音。 “不要把自己当成雪山猎人,你现在是学院的学生,是魔道士,尝试着解除你的猎人本能,回忆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白骁愣了一下。 解除本能,这说的倒是容易,但本能若是那么容易解除,世上就没有春宵苦短这四个字了…… 但白骁还是尝试着放下。 这种放下,不是简单的放空心神,因为那等于是任由本能占据身躯。而是强行利用理性,如同刮骨疗毒一般,将体内的一切本能痕迹都强行压抑下去。 过程非常艰难。 以白骁现在的身体状况,单单是要强迫自己压抑气血,就已经很困难,更遑论还要分出心神去逐一清除本能,将自己视为魔道士。 好在,类似的训练,他早在雪山上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白无涯在训练他成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猎人时,曾经说过,最好的猎人,一定是能将本能运用自如的猎人。而运用自如,自然也包括放下。 片刻后,白骁只感到体内那翻滚的气血逐渐冷却下来,四肢的肌肉也不再紧绷,那一触即发的大战氛围终于是解除了。 与此同时,白骁脑海中也不由浮现出了原诗之前的三个问题。 我是什么人,我想成为什么人,我梦寐以求的力量是什么。 这三个问题,是原诗设计来,让学生们能更加清晰地认知自我,锁定目标的,她特意给学生们留了一天的时间苦思冥想这么简单的三个问题,其实重要的并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让学生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梳理自我,以进入一种冥冥不可言喻的心理状态。 在这样的状态下,移植魔种的结果会远远超乎预期! 所以原诗当时甚至都没有询问大家的答案。 白骁也庆幸她没有问,因为在彻夜的沉思后,白骁其实已经意识到,他的答案……是委实有些难以启齿的。 那还是他刚记事不久时的事情了。 还记得那也是一个封山季,白无涯背着年幼的白骁深入圣山。 理所当然,那是违背禁忌的行为,但以白无涯的性子,所谓禁忌,大概就是专门让人打破,并带来快感的东西吧。 白骁还记得,自己趴在白无涯的背上,耳边是呼啸如鬼神之鸣的风雪,眼前所见是一片白芒。四周有无数刀片般锋利的冰渣雪片……但这一切却都被白无涯以血肉之躯挡了下来。 他持着一根雪白的骨矛,在圣山上畅行无阻,沿着陡峭的山岩,近乎无视重力的直线前进。 过程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此时想来,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 但白骁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当白无涯背着他走通了风雪,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天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宛如一整块笼罩世界的剔透宝石,不含一丝一毫的瑕疵。因为所有的尘埃,都被风雪席卷裹挟着,甩在父子身后了。 而在部落中看去,直抵天际,高不可攀的圣山,也正被白无涯踩在脚下。 他在封山季,风雪最为猛烈之时,背着白骁攀到了圣山之巅! “孩子,这就是我见到的风景,很精彩吧?” 白骁迄今都记得,白无涯在说话时的万丈豪情。 是啊,的确是无比精彩的风景,仰头望去,那湛蓝洗练的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除我以外别无他物。而低下头,呼啸的风雪云层,以及背后遮掩住的大千世界,却又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广阔。而如此广阔的世界,却没有任何一人,一物,能比自己处的更高。 这就是白无涯所见的风景。 也是白骁铭记一生的回忆。 他并不是那种天生拥有绝对记忆的奇才,很多幼年时候的事情都已经忘却。但是,那湛蓝的天空,以及父亲在身前的豪言壮语,却铭记至今。 或许,那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 下一刻,当白骁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片湛蓝时,四周的无形触手,也悄然将一颗种子植入到了白骁的体内。 触感非常清晰,却又难以言喻,白骁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颗种子进入身体中,却不是通过任何已知的感官。 视觉味觉听觉嗅觉触觉乃至于直觉……超脱于这些感知之上,仿佛觉醒了一个新的感知器官,然后这个器官告诉他,有一颗种子已经植根到了他的体内…… “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魔道士觉醒魔识的那一瞬间。”原诗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认真看看你的魔种吧。” 白骁尝试着调用起了这份刚刚觉醒的所谓魔识。 有些生涩,就如同一辈子的盲人忽然获得魔眼,大脑还不擅长处理全新的信息流。 在魔识中,白骁可以清楚地看一颗小小的圆球,微微闪烁着蓝色的光,但光芒如豆,摇摇欲坠。 “这就是魔种?” “准确地说是垂死的魔种。”原诗说道,“恭喜你刷新了红山学院建院1800年来魔种移植仪式的最低分,按照朱俊燊的评分标准,你这颗应该算是3分杂种。” 听到这个结果,白骁甚至有些失望:“居然不是0分啊。” 入学测试的时候,他可是刷出了隐藏分0分呢! 原诗淡然的语气顿时不再:“你还骄傲了!?没有我帮你洗练心神,你这禁魔体的确就是0分水准啊!再好的魔种被你这血脉洗练一遍也成废种了!不对,没有我,你在和母巢连接的那一刻就要爆炸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继续移植。”原诗解释道,“魔种移植的结果是有随机性的,尤其是红山学院的原始母巢,什么魔种都有可能诞生出来。虽然以你的禁魔体质,大部分魔种在移植过程中都会沦为残种。但是依然有很小的概率,母巢能生产出哪怕禁魔体也封禁不住的抗性魔种。” “很小的概率?” 原诗说道:“是啊,原先我也不敢肯定这个概率是不是存在,但刚刚既然你的魔种只是残种而非死种,那就意味着这个微小的概率,的确存在!而再小的概率,在足够大的样本面前都将成为必然!” 顿了顿,原诗又说道:“不过你刚刚应该也感觉到了,每一次移植,母巢在送给你魔种的时候,也会剥夺一部分生命力作为代价。我知道你身强力壮,但也要量力而行。” 白骁点点头:“明白了,那就先来10发吧。” 第66章 一直十连一直爽 白骁的慷慨大气,让原诗简直想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想哭了,自从将白骁收入门下以后,原诗明显感觉自己那闲置多年的泪腺,有过劳死的趋势。 看着这雪山野人那无法无天的生活方式,原诗只觉得身为绝世天才少女的自己,过去那些年活得就像一条狗! 从原家来到红山城,虽然每月都有家族寄来的生活费,但对于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少女来说,那点生活费连买合体的小裙子都不够。而她当时虽然是新生首席之位入学,享有诸多特权,但对于时常天才横溢,灵感迸发的人来说,那点特权和奖学金,还不够赔偿实验室爆炸的损失的…… 因为她不需要继承家业,所以日子过得远比原野这年轻的小弟要轻松自在,代价却是原家那庞大的家产也和她关系不大,至少她坚持认为自己继承的那部分份额的分红,只配拿来打发郑力铭。 好在天才横溢的她,很快就找到了生财之道,在毕业前,她就拿到了超过五十项魔道技术专利,每年都能享受到不菲的分红,毕业后和学院合作开展的几次大型生化试验全都大获成功,更是让她白手起家,成为同龄人中的富豪阶级。只可惜即便如此,相较于魔道士的资金需求,她赚到的钱仍远远不够。 再然后,她就遇到了白骁…… 相处这些天来,原诗对白骁的阔绰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领教。 纯以资产而论,白骁这十几亿的身家,其实还算不得特别出众,至少红山城里就有不少资产数值远在这之上的豪门。 但大部分豪门的资产仅仅只是资产,白骁的资产,却全是可以立即折现的魔能宝石!他第一批带来的还有不少金砖银块之类的杂物,到后面沿着家庭通道源源不断涌来的补充资金,却大部分都是龙之泪这种极品宝石,根本不愁消化! 所以白骁花起钱来,比任何富豪都令人惊心动魄,之前那八千万的原始魔液、两千万的茶水人工费,和他入学以后的开销比起来都只能算开胃菜! 而白骁的资金还有个特点就是深不见底,每次资金将尽,白无涯那边都会猛拍胸脯,摇摆战裙,如同发情的狂兽,兴致勃勃地拿出更多龙之泪!完全看不出宝石库有枯竭的迹象! 甚至有时候白骁主动提出最近资金已经足够使用,白无涯反而会生起气来,说白骁在南方大陆小气抠门是丢了部落的脸,今天不把钱花完不许走云云…… 我也想有这样的爹啊!不,白无涯,请让我叫你一声爸爸! 不知多少次,原诗心中都会涌起这样的冲动……不过,天才美少女毕竟是天才美少女,很快就以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了对金钱的本能冲动,将心神重归魔道正途。 但现在,原诗却在魔道领域再一次见识了白骁的慷慨阔绰! 先来10发?!这特么是人话吗!你这是在移植魔种,不是在买彩票! 然而白骁却浑然无视自家老师的心情,坦然地将双臂舒展开来,与母巢进一步加深了连接,而后,接二连三将魔种迎入体内,过程之顺畅自然,就像他昨天享用边郡大菜山与海! 10连移植,白骁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大功告成,少年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道:“怎么样?” 原诗擦拭了一下脸蛋,瞪着微红的眼睛说道:“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吧,10连全沉了。” 说到此处,原诗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境况比我预期的还要艰难,你这个禁魔体质是真的霸道,10颗魔种,就连超过10分的都没有一个!” “哦,那再来10发吧。” “……”原诗备好的宽慰之语,顿时化为流水。 几分钟后,白骁又抹了抹嘴巴:“这次呢?” 原诗眉毛一抬:“有些意思了,虽然有9颗是彻底的残种,但有一颗是评分在28左右的神秘种……也亏得元素种能成功寄宿在你体内,这该是适配性最差的类别。事情多少算是有些起色了,母巢看来也在不断适应你,照此趋势,你的魔种质量应该会越来越好,但是你身体状况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连续移植20次魔种,就算是头昂扬的大象也要被吸成蚯蚓模样,白骁再怎么体质超常,毕竟还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却听白骁答道:“没问题,才刚刚开胃。” “……那您继续。” 白骁点点头,得到原诗的鼓励后,再次与母巢连接,接引下更多的魔种。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白骁这一回二回都是以10连为单位,虽然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白骁却迅速掌握了以魔识接引魔种的方法,流程越发顺畅自如。 而第三个十连,成果更是有了明显进步。 “两个30分,一个43分,你这三黄蛋开得漂亮啊……等等,这强度衰减好快,刚刚那颗神秘28已经快要跌落到残种水准了!?” 原诗在旁边以魔识感知白骁体内状况,惊讶万分。 虽然早就料到禁魔体的移植会特别困难,但实际情况却比她的理论预期还要恶劣得多! 作为绝色天才美少女,原诗的魔道理论造诣极深,很少有推测不中的时候,但白骁却接连让她感到了意外。 时间有限,原诗没再浪费时间,立刻闭目沉思,魔识沉入迷离域,呼叫自己的小伙伴协同运算,片刻后就修正了自己的公式,得出了一个让她紧咬起嘴唇的结论。 “衰减极限在75到90分之间,换句话说要想维持魔种在你体内的稳定生存,你至少要抽到生化75以上的魔种,若是落到神秘类更是要90分以上才行!你……” 原诗说到此处,也有些迟疑。 要不要让白骁继续莽下去?前面他连续移植30次,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数字,虽然看起来他面色如常,但额角也明显开始流汗。 原诗认识白骁这段时间,就没见这雪山野人在锻炼以外的时候流过汗! 此时,却是白骁更加果断一些:“那我就抽到90分以上吧。” 之后,原诗就在魔识中见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颗闪耀的种子,沿着头顶垂下的万千触手滑落,如同星河泄地一般,形成一道璀璨生辉的瀑布。 星河奔涌的终点,则是白骁。 这位来自雪山的少年,仰面挺胸,展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星空都拥抱入怀中。 第67章 我真的还想再来500连 母巢圣殿中,白骁的魔种移植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一颗,两颗……十颗,二十颗……一百颗,两百颗,不计其数的魔种涌入白骁的体内! 白骁没有逐一计数,也没有去详细检查自己体内的魔种情况。 没有必要纠缠细节。 之前接连三十次移植,最高分也不过才43分,放在整个文明疆域也只是平庸水准。而要拿到90分以上,也就是占比不到百分之一的优秀魔种,那么理应再努力百倍。 所以他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浸在那片湛蓝如玉的天空中,向母巢发出了狂热的邀请! 白骁当然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之前148个同学在完成移植后那虚弱的神情体态,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清楚自己的生命力绝非无穷无尽,但他更明白,这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的极限!他还可以做得更多! 恍惚间,白骁忽然想起了雪山上的生存训练,当时部落的猎人导师将几个年轻的猎手带入狂兽的栖息地,惊醒了冬眠的狂兽,之后便逃之夭夭,留下几个年轻人面对兽潮。 那漫山遍野的雪山狂兽,任何一个都拥有匹敌少年猎人的实力,几十上百地汹涌而来时,就算成年的猎人小队也要暂避锋芒。 少年小队立刻选择了四散,分散目标,然后各显神通,当时除了白骁以外,最优秀的猎人是部落神匠之子,带着寄宿有先祖之魂的兽皮战靴以及龙筋短弓,战斗力超出其他人一倍有余,速度更是完全达到了成年猎人的水准,在兽潮的威胁下表现地游刃有余,轻松就甩脱了同伴,跟上了先行一步的猎人导师,很快脱离了危险区域。 由于那是部落的生存训练,要求最大限度保全自己,并不强求杀敌,所以他的成绩已经堪称完美。 然而,当他自以为终于能超越白骁之时,却惊讶地发现…… 被他甩在身后的白骁,并不是速度落后于他,而是根本就没打算走! 白骁留在原地,直接与兽潮展开了搏杀。 他并没有莽撞地选择正面迎敌,而是充分利用天时地利,甚至利用周遭正忙于避难的部落同胞,对兽潮展开猎杀。 隐匿、刺杀、陷阱、狂暴……雪山猎人的所有绝技,在白骁手中被运用地出神入化,才刚刚度过13岁生日的白骁,表现地如同部落中最老练的猎人。 三天时间,他以一己之力浴血奋战,将狂兽巢穴清剿一空。当守护巢穴的母兽悲吟着倒在白骁矛下时,少年人只是折断了手臂,多了些擦伤。在满脸震惊的成年猎人们赶到现场之前,白骁已经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口,敷好了草药,开始给狂兽剥皮拆骨了。 这样的战果堪称奇迹,然而以严格的生存训练的标准来说,白骁虽然全歼对手,却免不了要承受伤痛,成绩优秀却不完美。 他应该想得明白这个道理,以他的本事,既然能全歼狂兽,那么从一开始就可以轻松地全身而退,为什么偏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白骁的理由很简单。 “通过猎杀这些狂兽,我的技艺将进一步洗练升华。在雪山,只有强大才是生存之本。” 堂堂正正,气势如虹。 如今的白骁,同样做出了堂堂正正的选择。 我不需要苟且的分数,也不想要差强人意的结果,要做,就做到最好。 我是雪山猎人,也是红山学院的首席新生,我与清月有约,要在魔道之路上与她并肩前行,而现在她却二比零走在了前面! 现在,轮到我奋起直追了。 —— 不知过了多久,星河坠落之势终于停滞下来,涛涛汹涌的魔种之海,全数凝结在白骁体内。 无数光点,如同一片汪洋大海,在魔识中,那闪耀的光芒令人毕生难忘。 然而这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无力地暗淡衰竭下去,最终化为无形的灰尘。 只有极少数的特例,才能在逆境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白骁静静地站着,只感到头脑、身体、乃至魂魄深处都一片空白。 那是一种比身受重伤,或者精疲力竭更要难受百倍的折磨,仿佛生命中的一切都已经枯竭,形同尸骸。 思维同样变得无比迟缓,转动一个念头要花很久很久,以至于白骁甚至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 直到脑海中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 “爽过了?空虚了?圣人时间到了?所以说男人真都是一丘之貉。” 之后,白骁就感到一阵暖意自心脏处泛起,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将枯竭与疲惫一扫而空。 定过神来,白骁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原诗又说道:“别乱动,维持住现在的感觉,刚刚觉醒魔识就能初步迷离化的机会可不多,尤其对你这种禁魔体而言,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好处。但也别太沉迷其中,否则就真的彻底迷离了。所以就一直陪我聊天吧,哦对了你应该还不会在迷离域中开口说话,那就乖乖听我说吧。” 白骁自然不会反对,事实上,现在这种感觉的确让他感到好奇而有趣。 传统意义的感知,也就是视觉听觉等,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魔识,而在魔识的世界中,世界是一片空白,只有位于正中央的一片光芒的海洋——那是白骁自己。 “首先恭喜你,成功刷新了红山学院建院1800年来的作死记录,在短时间内吸纳超过500枚魔种入体,你是想成为新时代的自走母巢么?不过,你这家伙的生命力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500枚魔种,就算是那些要塞级的合成魔兽也要被吸得枯竭了,而你的肉身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比得过要塞魔兽,除非是……算了,吃不准的事情我还是先不要盲目断言,但我个人建议你在移植仪式以后,再给学院多捐一笔钱。” 顿了顿,原诗又说道:“其次还是要恭喜你,没有白白作死,500枚魔种,这么巨大的样本洗刷下,的确是任何小概率的事件也足够发生了,所以……神秘116,序位5,这就是属于你的魔种。” 一片光芒的海洋正中,一枚温和闪耀的蔚蓝宝石,静静地悬浮着。 宛如无尽而澄净的天空。 美不胜收。 第68章 防卫过当 “看着”海洋正中那颗蔚蓝色的宝石,白骁仿佛又看到了圣山雪后的天空,一时出神。 原诗却在旁边,意犹未尽地唠叨着:“其他还有90分以上的魔种若干,80分以上更是不计其数,其中着实有几个发展潜力不错的……但我建议你只保留等级最高的这枚,其余的都尽快清除掉。魔种并不是多多益善,多魔器体系的构成一般要在主魔器成熟以后再去考虑。反正有了116的初始魔种,以后再找100分以上的就很容易了。” “此外,神秘类这个类别……怎么说呢,我本希望你能拿到生化类,和你的上古之力非常相宜,而且我本人也是生化类魔器为主。但仔细想想,神秘类与你的适配性其实更好,而116分的传奇魔种也绝对是可遇不可求了。就算你再来500次,也未必能有这么好的结果。甚至这可能已经是唯一的正确解了,只有神秘类才可能抵抗住禁魔体,在你体内完美融合。” 白骁闻言,却略感茫然,原诗的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可辨,却总让人体会不到真实感。 神秘116,序位5?完美融合? 这就是我的成绩吗? 这就是一个魔能适应性为0的雪山猎人,得到的魔种? “你可是新生首席,又拜了我这样的名师,有这个成绩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也不忙得意。魔种移植只是魔道修行的起点,以你的情况,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白骁的感谢之情也是真心实意的,自己的移植仪式能有这个结果,实在多亏了原诗,若没有她忙前忙后,不断提点自己,并且在意外发生的时候迅速做出反应……单凭自己的知识储备,恐怕只能带着残种惨淡而归。 “不客气,作老师的应有之义,诶,你能说话了!?” 白骁也是惊讶不已,自己刚刚说话了? 原诗啧啧称奇:“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天生禁魔体,魔识进化却比渣男还快……以前做过感官独立的训练吗?” 白骁说道:“嗯,五感剥离,黑域感知、单感承压……这都是猎人的必修课。” 原诗只听这些名词就听到心惊:“是犯了错误的猎人的必修课么?” “所有人都要接受训练,雪山环境恶劣,过于依赖五感会死得很快的。” “……难怪你们部落人口不多。不过无所谓了,你有感官训练的基础,难怪魔识进化这么快,这是好事,我本来还担心你空有传奇魔种,却难以驾驭,现在看来却是我低估你了。对了,你试试看能不能睁开眼?不要睁现实的肉眼,而是在这个魔识世界开眼。记住,不要动,要想,在魔识的世界中,想是最重要的。” 白骁思索片刻,隐约理解了原诗的意思。 所谓魔识,可以理解为独立于五感之外的全新感官,而要充分利用这种感官,对新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屏蔽其他感官的干扰,就好比一个人专注于视觉的时候,若是再分心于听觉、味觉,视野中就难免出现盲点。 原诗所说的不要动,就是指不要动用其他的感官,维持现在的感官剥离的状态,只调用魔识来感知世界。 所谓“要想”,则是要以大脑来引导魔识,将魔种收集到的信息,转化为他可以理解的信息。 人类的感知,实际上是器官与大脑的协同作业,器官收集信息,大脑处理信息,这才能有完整的感知过程。 而魔识的觉醒,在魔种成功移植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用于感知的器官就是魔种本身,所以白骁缺乏的并非感知器官,而是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将魔器收集到的信息,处理为他可以理解的信息的能力。 这个过程中,强烈的意念最为重要。 白骁真心实意想要对原诗道谢,于是在魔识世界中,他开口说话。 而此时原诗要他睁开眼…… 白骁便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蔚蓝,正是圣山天空的颜色。 白骁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他的魔种。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尝试将视角向上拉,以扩张视野。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因为一般情况下,人类的“视线”,总是第一人称,但白骁此时却仿佛是在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审视自己。 随着视野扩张,白骁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围绕在那枚湛蓝色的魔种旁边,还有数百道交替闪烁的光芒,那都是移植进来的魔种,但此时光芒正以极快的速度流逝,显然在白骁确立了主魔种后,其余的魔种就注定只能作为过客,留下匆匆的闪烁身影。 白骁驻足片刻,便继续将视野扩张开来,想看看魔识世界中,完整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然而下一刻,随着视角向上拉伸,白骁忽然看到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靠,这不会是我吧!? “哈哈,是不是吓一跳?放心,这不是你,你没这么漂亮。” 这熟悉的语气,让白骁顿时安下心来,意识到这是原诗的恶作剧。 不过下一刻,他就好奇起来。 “你为什么伪装成这样,怪别扭的。” 原诗的脸色瞬间一变:“什么叫伪装!这就是我本人好吗!” 白骁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少女的五官气质,的确与原诗有七八分相似,却明显要年轻稚嫩得多。 白骁顿时恍然:“哦我明白了,你在装嫩。” 原诗简直气急攻心:“呸!谁装了?!我本来就年轻貌美,你有意见吗!你这野人,空有渣男一般的魔识,情商却只有直男水准,简直下流!” 莫名其妙就成为下流胚子的白骁,只能表示:“正常的你的确是年轻貌美,国色天香。现在这样子显得太过稚嫩,反而失色,所以我才奇怪。” “……”原诗沉默了好一会儿,眯了眯眼睛,“姑且不计较你调戏老师的问题,我只想问你,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属于太过稚嫩的范畴,却为什么喜欢清月喜欢的死去活来!她分明比我还稚嫩好吗!我16岁的时候已经发育地很好了,你眼睛不瞎应该看得见吧!” “我喜欢她不是因为身材……” 原诗哈哈一笑:“你是说你不喜欢她的身材咯,这句话我可记下来了!” 白骁坦然道:“她自己也不喜欢啊,过去十多年一直承受诅咒,导致身体发育不良,那单薄的身体正是她的伤疤。她虽然以此为傲,却不可能喜欢这份伤疤吧。” 原诗的笑容顿时凝结:“你这么戳人良心很好玩吗!?我开个玩笑,结果你却用义正词严糊我一脸,你这属于典型的道德防卫过当!” “哦。” “……算了,回归正题,现在你既然能看到我,很快应该也能看到其他人,学院这边,迷离域永远都是人满为患,不过在见其他人之前,你要先确定自己的形象。这是以魔识进入迷离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只有确立自我,才不会彻底迷失。”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还记得我那三个问题吗?任选一个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你可以是客观现实的自己,可以是理想美化的自己,甚至可以是其他人。只要在你的脑海中,将你的答案转化为清晰的画面就可以了。只要记住一点,当你确定这个答案以后,只要不是有极特殊的原因,就一定不要更改了。” 白骁没有犹豫,很快便将自己的真实形象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下一刻,以蔚蓝色的魔种为核心,雪山少年那高大健壮的身躯,自虚空中迅速成型。 原诗连连点头,笑道:“哈哈,果然是表里如一的实在人,完全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美化或者丑化。这份率直和理性在迷离域中弥足珍贵,足以弥补你在学术领域的平庸资质……现在看来,除了禁魔体这个问题以外,你的天赋无疑是这届学生里最顶尖的,就算比起清月也绝不逊色。所以就算再严苛的老师,对你也会有几分宽容吧。” 白骁听了这话,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原诗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看吧,现实中的。把你的视野无限缩小到魔种之中就可以退出迷离域了。” 白骁依言行事,很快就从魔识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睁开了现实中的双眼。 却见原先明亮堂皇的母巢圣殿,此时竟是一片黯淡无光,地面、墙壁的砖石遍布裂纹与焦痕,仿佛刚刚经历战火摧残的废墟遗址! 而就在此时,圣殿门前,朱俊燊正迈步进来,脚步尚未落地,老人就目瞪口呆。 继而发出杜鹃泣血一般的声音。 “你,你们对母巢做了什么!?” 第69章 错过就是永远 天启大宗师朱俊燊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 出身毫不起眼的平民之家,却在15岁时,以碾压级的优势战胜了数万名竞争对手,首席身份考入红山学院。 之后,他靠着自身的聪明才智和执着毅力,克服了无数困难,在5年的学生生涯中,接连5次拿到年级首席之位,并在毕业时初步接触断数天启,夺得昊天旗,将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在了荣誉长廊之中。 再之后,朱俊燊没有如他人预料的那般,借助昊天旗的号召力建立自己的实验室,也没有归附于任何组织,甚至没有专心潜修,而是单身上路,开始遍访东西大陆的魔道名宿。 他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拜访了50多个国家,超过200所魔道学院,阅读了十万册以上的魔道论著,与1000多名魔道名士交流切磋,在此期间成为了天下最顶尖的博学士。 对此,很多人一度质疑他是不务正业。诚然朱俊燊的学术能力,早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但他那传奇级数的魔种,以及日益突飞猛进的魔道修为无疑更为宝贵!将人生最黄金的10年,花在游历和学术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然后,为了回应人们的质疑,朱俊燊在31岁那年,发表了震惊天下的论著《魔道断数论》,开天辟地般地将魔道问题进行数字化归纳,使得复杂而模糊的问题,能够以直观的数字进行比较衡量。此外,他亲手打造了第一颗俊燊球,捐献给自己的母校红山学院,极大提升了学院对新生的甄别能力,以及因材施教的针对性。 单凭这部论著,朱俊燊已足可名垂青史,相较而言,他本人的魔道修为反倒不那么重要。但朱俊燊却继续狂突猛进,在35岁时凭借对数字的执着和敏锐,完全掌握了断数天启,一举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魔道大宗师,并建立了闻名东西大陆的断数实验室,每隔数年都会以全新的魔道理论推动魔道闻名的整体进步。 一般而言,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作为一名魔道士已经功德圆满,但朱俊燊却仍不满足,经常只身深入险境,探求更深邃的奥秘。几十年来,几乎每一个人间绝境都留有他的足迹,而他也在60岁时被评为人类文明史上十个最伟大的冒险家之一。 这样的传奇人物,自然见识过不计其数的大风大浪,心智之坚韧远超常人想象,然而此时此刻,朱俊燊却仿佛心智崩溃一般,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哀嚎。 “你们对母巢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朱俊燊已经一个闪身来到圣殿正中,白骁身旁,动作之快就连白骁都感到措手不及。 但他的目标却不是白骁,而是垂在白骁身旁的无形触手。大宗师目光一转,黑白分明的眼瞳便化为青色,无数数字的波浪在视线中滚滚流淌。 前因后果,也在瞬息间了然。 良久,大宗师闭上眼睛,幽幽一叹:“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你们,实在是机缘巧合,酿成此祸。” 原诗也收起了嬉笑的心思,轻声问道:“老师,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 “母巢承受了绝大部分代价。”朱俊燊说道,“白骁支付的生命力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所以母巢才会入不敷出,近乎枯竭。” 看着四周的断瓦残垣,朱俊燊再次闭上双眼,叹息不止。 原诗问道:“是因为禁魔体吗?” “导火索当然是禁魔体,若非这种特殊体质,原始母巢怎么可能打破自己制定的守恒法则,更不可能进行这种形同自杀的移植仪式……” 原诗问道:“难道说母巢觉醒了自我意识!?” “不可能!”朱俊燊忽而厉声打断,“想也不要想!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原始母巢有生命,有行动力,甚至有判断力,但这一切都只基于本能,绝不存在所谓自我意识!造成这个意外的原因还不明确,需要细致而认真的调查,决不可信口开河!” 原诗难得地认了错:“是我异想天开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温养,修补,还能怎么办?”朱俊燊一边说,一边感到深深的头痛。 魔族母巢可不是人类的肉膜,可以破了补补了破的往复循环,这种生存了超过3000年的生命体,本质上非常精妙而脆弱。2500年前,人魔大战时期,人类缴获了超过200座魔族母巢,其中原始级接近一半,然而时至今日,保存完好的母巢已经屈指可数。 白骁的这一轮移植,着实将母巢吸得形如枯槁,这圣殿内景,是母巢生命力的体现,原先那富丽堂皇的景象,意味着这个3000岁的母巢依然处于生命力旺盛的巅峰期,如同优雅而精致的少妇。而现在这一片狼藉,就活像是南城人嘴里的“老棺材瓢子”…… 当然,事情也不至于就此绝望,这原始母巢能熬过人魔大战,能熬过其后两千多年漫长岁月,生命中自有坚韧顽强之处,哪怕放着不管,以红山学院的魔能环境和迷离域,母巢大概也能在三五年内就恢复如初。 但是哪里有三五年时间可以等?每年的新生都要移植魔种,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也会大胆尝试构建多魔种体系,教职工的魔种需求就更不必说,甚至偶尔会有白夜城的皇室成员前来移植特殊魔种。这魔族母巢是不可能关张三五年的! 正发愁的时候,却听原诗说道:“我说的是这小子该怎么办?” 朱俊燊此时才认真看了白骁一眼,只一眼就目光牢牢锁定住了,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诗嗤嗤笑道:“是不是特别五味陈杂啊我的老师?品相上佳,不逊色清月的美玉,就这么被你视而不见,错过去了。” 朱俊燊心道,我本来只是震惊于次子的魔种质量,但经你这么一戳,的确是五味陈杂了! “如果当初老师你能再慧眼识人一点,看出他体内潜力,直接让两人一起过来多好,现在搞得一地鸡毛,就连清月对你都心存芥蒂。” 朱俊燊闻言,深吸口气,发出温文儒雅的声音:“你一天不戳人良心就难受么!?” 原诗说道:“这就是咱们师徒相承的宿命啊!多谢老师,我现在舒服多了。” 朱俊燊可是半点都舒服不起来,毕竟他的老师已经过世多年……不对,我干嘛要反向继承这种没良心的传统? 原诗倒也没继续调戏朱俊燊,拍了拍白骁的肩膀:“来让祖师爷舒服一下。” 白骁和原诗共处这么久,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直接忽视了原诗表面的黄腔,洞悉了本质。 两枚龙之泪,被他从魔道袍的内袋中取了出来。 朱俊燊的呼吸节奏顿时就变了。 原诗说道:“我们造成的损失,会全数赔偿。母巢的温养和修补,归根结底是要靠品质极其纯粹的魔能进行补充。而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龙之泪更适合充当补剂的么?” 朱俊燊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看着白骁手中两枚晶莹剔透的玉石,心中的困扰已烟消云散了一大半,如果真的有足量的龙之泪,他用不了五分钟就能设计出一套完整的温养方案,并在半个月内将这座原始母巢恢复如初! 作为当今最顶尖的魔道理论大家,能让恃才傲物如原诗者也(相对)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师,朱俊燊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唯一的问题就是…… “有多少?” 原诗又拍了下白骁的肩膀:“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学生!” 白骁则坦然答道:“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刻,朱俊燊的心脏仿佛在流血。 第70章 善后开始 当白骁等人在母巢圣殿中就赔偿方案迅速达成一致时,门外已经吵得宛如沸锅。 148名新生,大部分都留在了广场上,和周围的师生,就白骁的成绩问题争执不休。 有人信誓旦旦:“肯定是砸锅了!我猜他的魔种不但达不到传奇等级,就连优秀品质都没有!” 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你这就纯属污蔑了,原诗老师前面4个学生的成绩明摆着,白骁身为首席,难道还能比他们差了?就算真的运气不好发挥失常,又怎么可能跌落到优秀都不如的程度?” “怎么不可能?原诗老师的学生成绩好,但样本只有4人,说服力并不强啊,或许只是他们运气好呢,而运气一向守恒,前面的人运气好了,后面的人运气差,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况白骁若是真那么理所当然地拿到传奇魔种,原诗老师为什么还要亲自陪他进殿?前面4个学生可没这个待遇啊!” “或者只是人家精益求精呢,对首席的期待,当然和其他人不同。” “你是在指责原诗老师为人势利,对学生厚此薄彼么?” “你是故意找茬吧!” “我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白骁成绩太差,他们为什么要躲在里面不出来?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什么移植仪式要持续一个小时之久的?!” 这个问题,也的确是引发目前争执的核心。 白骁这一去,实在太久了!久到让人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出了意外。毕竟正常的移植仪式,就只有短短几分钟,偶有例外,如清月那般耗时半小时,已经算是非常出格,绝没有持续1个小时的道理! 此时,忽然有个肥胖的声音插入讨论中:“有些人啊,自己时间短,就见不得别人持久,真是可悲啊。” 一句话,就让原本还算严肃正经的讨论,不可抑制地向三俗的方向滑落。 最先提出质疑的学生简直气急攻心,放声怒道:“死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高远呵呵一笑,见周围很多人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便挺起腰杆,答道:“哎呀你们不要这么看我,虽然我是堂堂传奇魔种拥有者,师承魔道大师,前途无量。但这里可是红山学院,比我更优秀的同学数不胜数,你们这么一门心思地崇拜我,会让郑师不高兴的。” 再之后,若不是站在广场正中的郑力铭冷哼一声,抖了抖身上脂肪,让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摄于其油腻而动弹不得……怕是高远当场就要被人打残疾。 但人心似火,被强行压住,却只会让各种杂念燃烧地更旺。 而就在此时,圣殿门后,白骁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走了出来。 那高大的身影,裹着一身漆黑的首席魔道袍,缓步踱出,宛如门后黑暗的延伸,一举一动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道。 全场寂静。 一时间,甚至连他身后的一位魔道大师,一位大宗师,都被他遮住了存在感。 而也就是在这个刹那间,所有对白骁的质疑就都烟消云散了。 根本不必大宗师去开口公布结果,在场已经完成了魔种移植的学生,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白骁体内那颗闪耀夺目的传奇魔种,正散发出近乎上位威压一般的魔能波动。 然后,就是源自体内的那份瑟缩…… “好高的活跃度!”一名导师不由惊叹起来。 一般而言,学生在刚刚移植过魔种后,魔种都会处于休眠期,类似婴儿在短暂的哭闹后就会开始睡觉,并在此过程中汲取魔道士的体内养分,壮大自己。 所以此时在场的一百多名学生,虽然不乏有传奇级的魔种,但以魔识看去,却一个个都像是冬眠的小动物。 唯独白骁体内那一颗,却张牙舞爪,狰狞毕露! 而伴随它的活跃,四周传来的却是一片恐惧,仿佛是草食动物群遇到了食肉的猛兽。 “这是什么东西!?” 此时,朱俊燊才从白骁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来,以略微复杂的声音,回应了人们的疑问。 “神秘116,序位5。” 一句话,如同在沸油锅中倒入冷水,广场上轰然炸裂。 “116?!” “开玩笑的吧?” “这不是比清月还高!?” “何止是清月,东大陆的圣元皇子,论起步也不如他了!” “这野人怎么做到的?!” “起步116,人类历史上有比这个更高的吗?”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天启了吧!?” “白骁,我要给你生孩子!” “……刚刚那句谁喊的?” —— 人群正要加剧沸腾反应的时候,位于广场正中的郑力铭,再次忠实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以一声油腻的冷哼,让所有人学生都闭上了嘴巴。 朱俊燊则趁此机会开口说道:“那么今天的仪式到此圆满结束,恭喜各位拿到优秀魔种的同学,请在之后的时间里努力学习修行,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而那些成果不尽如人意的学生,更要加倍地努力,在红山学院,没有什么逆风局是不能翻盘的。” 虽然只是冠冕堂皇的套话,但从大宗师嘴里说出来,总有不可思议的说服力。学生们各自收拾心情,三五结伴而去。 而在学生们都走了以后,朱俊燊才面色微微一沉,对郑力铭说道:“你也察觉到了?” 郑力铭冷哼一声:“糖尿病引发白内障那也是晚年的事,我还没瞎。虽然看不透圣殿内部,但母巢的生命力衰竭,在这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小子真是好大的手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魔种移植能移植到母巢虚弱的。” 朱俊燊不由一叹:“禁魔体果然就是个不稳定要素之源,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你看看我还原的景象吧。” 郑力铭在迷离域中接过朱俊燊发来的画面,肥胖的呼吸也不由停滞了一瞬。 “厉害。” 难得的,郑力铭给出了赞许似的评价。片刻后,似乎又感到力度不够,于是强调了一遍:“真的厉害!” 事实上,目睹白骁拥抱星空,绽放碧蓝的画面,郑力铭的反应已经算是极其镇定了。 然而下一刻…… “大宗师,这种苗子,你当初为什么要错过?” “当初那颗能让你拥有天启的传奇魔种,你为什么要错过?” 两人互相伤害了一句,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个时候,朱俊燊竟有些怀念那个无法无天的原诗,有她在,总不至于把话聊死。 她只会把人聊死。 片刻后,朱俊燊还是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通知所有中层以上的导师,到一会议室开会吧。” 郑力铭点点头:“的确宜早不宜晚,有些人怕是巴不得能跳出来借题发挥,所以趁他们准备不足,尽量抢个先手吧……但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被动,做好承压的准备吧。” “的确,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 没过多久,得到大宗师亲自通知的所有中层以上学院导师,就悉数赶到了位于主教学楼的大会议室中。 超过100名资深的魔道士,围坐成三道同心圆,朱俊燊站在圆心处,开门见山地抛出了议题。 “今天的魔种移植仪式上,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事故,首席新生白骁在移植魔种的时候,母巢打破了生命力守恒的法则,造成了自身的严重衰竭。接下来我们要竭尽全力帮助母巢恢复常态,目前我已经初步草拟了一套方案,先交由各位审议……” 朱俊燊一开场,就用一连串令人应接不暇的话语,试图将议题锁定在母巢恢复的问题上。 这是目前最有利的议题,他已经有成熟的方案,也拿到了白骁的资金支持,只要顺利执行下去,母巢恢复就只是时间问题,但是…… 坐在内环的一位老人,还没等拿到议题,就举起手来要求发言。 按照正常流程,这当然是不合理的,然而那位老人的白金魔道袍,却让他拥有了无视流程的资本。 之后,甚至不等朱俊燊示意,他便先行开口说道。 “院长,你的重点搞错了吧?在讨论如何恢复母巢之前,不该讨论一下要如何处置那个惹了祸的野人小子么!?” 第71章 听着真累还是吃饭去吧 在朱俊燊等导师紧急集会的时候,白骁则和清月走在回家的路上。 清月此时已经从刚刚移植过魔种的虚弱中恢复过来,虽然行走速度还不快,步伐却稳定有力,不需要旁人担心了。 走在白骁身旁,清月几次欲言又止,却是被白骁先行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恭喜你了,前无古人的双传奇!我虽然早知道你一定会超越极限,却没想到是用这么夸张的方式……” 话没说完,就见清月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是我该恭喜你了小白,现在是你一比零领先,轮到我奋起直追了。” 白骁顿时错愕:“我领先?” “这可不是比总分的游戏呀,虽然我是有两颗传奇魔种……但论品质还是你的更好,这一次是你赢了。” 白骁心中则略感茫然。 是我赢了,一比零领先,这句话……还真是闻所未闻啊,在雪山部落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任何一个计分的游戏,他都没领先过。 狩猎棋、草药辨识、陷阱设计,清月在任何一个项目上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虽然白骁偶尔可以扳回一城,但在全局计分中,他总是被清月甩的连影子都看不见。 当然,这也是因为白骁从来没有在他必胜的项目上和清月比试过。比如他当然不会和清月比赛掰手腕,也不会和她比大胃王。 清月并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相反,在每一个清月取得优势的游戏中,她都会竭尽自己所能,帮助白骁提高。 那遥遥领先的比分,与其说是对白骁的督促,更像是清月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想要指导白骁,至少要先证明自己的实力。 而清月的证明,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在比分制的游戏中,白骁拿到了领先优势。 不过,更让白骁感到恍惚的是,清月为什么忽然开始玩这种比分游戏了?以前在部落里开始这个比分游戏,是有其特殊缘由。如今她明明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比分游戏? 现在想来,之前那场狩猎棋也有些奇怪,清月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换成了那个让他…… 白骁正恍惚出神,清月忽然问了一个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白,你更喜欢哪个我呢?” 白骁低头看着她,等待少女给出进一步的解题线索。 清月则说道:“你看,失忆前后,如果把我当成两个人的话,你更喜欢哪一个?” 白骁没有深究为什么清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姑且当她有深意吧,但这个问题,白骁很久前就回答过了呀,我永远更喜欢现在的你。 “不要那种套路化的回答,假设之前的我,之后的我,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长得一模一样,姑且也当作拥有同样的魔道天赋,同样健康的身体,同样的社会地位等等,你更喜欢哪一个?” 白骁简直被问得一头雾水:“这也一样那也一样,能直接告诉我哪里不一样吗?” 清月笑了笑:“你猜?” 这笑容顿时让白骁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因为以前每当清月挂着非常礼貌的笑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言外之意都是:我生气了! 白骁和清月的关系当然不是永远都温润和谐的,也会有争执甚至吵架,而清月的这句你猜,往往就是吵架的起点。 因为白骁是真的猜不到,好在多年相处下来的默契,也让他知道了正确的应对方法。 雪山少年端正姿态,毕恭毕敬地问道:“请指教。” 清月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她当然也不是真要强求白骁给出答案,明知道对方猜不到还非要勉强他去猜,无疑是一种找不痛快乃至自取其辱的流氓行径。 所以清月只好摆出老师的姿态,说道:“尝试把我想象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独立个体,其中一个,是和你一起在雪山上生活长大,却在十六岁时被迫分离的清月。另一个,则是在北方灰色平原的农家生活了十六年,与你在红山城才初次见面的清月。这两个清月,你更喜欢哪一个?” 白骁听了这番解释,更觉得一脸懵逼,只好继续请教:“请问我该更喜欢哪一个?” “……”清月深深吸了口气,纤细的胸膛微微鼓起,脸上的笑容依然和善,却让人感到微冷。 “温馨提示,前一个清月,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不知多少次生死与共,彼此间交换过誓约的正牌情侣!” 话音刚落,清月就皱了下眉头,又说道:“第二个温馨提示,虽然前一个清月与你的共同经历弥足珍贵,但本质上那是一种弱者对强者的依附关系。在雪山部落她无依无靠,只有你对她伸出了手,十六年来倍加关照,这种情况下她喜欢上你简直是天经地义。此外,她在失忆的那一刻,就已经合理合法的与你分手了。相反,后一个清月却是在魔道公主的光环中,与来自雪山的你一见钟情,这份不涉及利益,纯粹发乎内心的感情显然更加珍贵……” “第三个温馨提示,所谓一见钟情,通常可以解构为轻浮、不稳定、不负责……” “第四个温馨提示,所谓稳定和责任,也可以解构为冰冷的利益权衡,麻木的感情褪色……” “第五个温馨提示,后一个清月,一边对你一见钟情,一边却不肯与你即刻交往,而是定下一个可笑的赌约,拖拖拉拉……” “第六个温馨提示,比起赌约,显然那个两小无猜的誓约更可笑,企图用懵懂时期不成熟的誓言束缚他人一生的行为,则堪称卑鄙……” “第七个温馨提示,看不起誓约的人,对待感情的忠诚度可见一斑……” 清月的语速越来越快,温馨提示的序号也不断增加。 白骁在旁边听得则是毛骨悚然。 清月这是又领悟新的神通了!左右互搏的辩论术简直出神入化!那暴风骤雨一般的语速更是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晕倒…… 白骁是自幼听她与人辩论长大的,此时却感到自己有些跟不上清月的思路了! 她到底想说什么啊!? 第一次,白骁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清月了。 错愕,茫然,一丝丝的惶恐……但恍惚间,白骁忽然想起了以前在部落的时候,蓝爷曾经哀叹过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说女孩子到了一定岁数,随着发育期的到来,不但身材变化,性格也会有很大的变化,以至于能让至亲之人都感到陌生。 现在看来,莫非清月也终于迎来了发育期?也对,在雪山时候先天不足,但是在南方大陆,立刻就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最近搬进旧雨楼后,伙食待遇更是比断数实验室强了10倍不止,有发育才是正常的。 这么想来,眼前清月流露出的陌生,反而让白骁感到欣慰。 这段时间没白白喂养她。 说起喂养,自己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一大早就跑去参加魔种移植仪式,期间一直都没来得及吃饭,然后还来了一次激情500连……虽然大部分代价是母巢承受了,但白骁本人也支付了相当可观的生命力,而生命力,当然要用大鱼大肉来补足。 而正想到大鱼大肉,就见前面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一路颠簸跑了过来。 “白骁师兄,白骁师兄!” 夕阳下,高远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招呼白骁,那憨厚朴实的身影被晚霞笼罩着,宛如一块油脂流淌的烤肉…… “我在高老庄设了宴,好酒好菜管够,师兄一起来吧!” 白骁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高远要管自己叫师兄……就陡然感到身旁一阵清晰可辨的寒意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高远那热情洋溢的笑容也陡然冻结。 “那个,清月师姐,你也来么?” 第72章 狗仗人势 高远如此热情地招呼白骁赴宴,当然是大有缘由。 其一,他那传奇魔种的成绩反馈给家族,父亲龙颜大悦,一挥手就批一笔笑得他肥油乱冒的丰厚预算,作为奖学金。所以现在高远的腰包已经远远丰厚于初来乍到的时候,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了! 其二,在得知他已经在高老庄订好宴席后,父亲更是大加赞赏,说他懂得广泛社交,比起边郡时候实在是很有长进,宴席费用家族全包。 其三,得知高远的同门同学,是新生首席兼序位魔种的持有者,父亲就要他加大感情投资力度,务必和白骁建立足够深厚的友谊,然后就将宴席的格局整体上调了三级,可谓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地举办盛宴。 至此,高远没有后顾之忧,当然是热情洋溢,而见到清月就在白骁身旁,想着若能将这位魔道公主也请去赴宴,简直是锦上添花,原地升天…… 然而被清月那冰冷的眼睛一瞪,高远就感觉自己刚刚沸腾起来的气血瞬间冻结下来,心中更是恐慌沸腾。 当然恐慌之余对白骁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我的哥,你平时就是跟这种女人谈笑风生的么?甚至准备跟她过一辈子?你是不是觉得一辈子太长,只争朝夕啊!?难怪你们雪山部落里怪物辈出却人口凋零了! 只可惜自己满怀期待的晚宴怕是要告吹了…… 唉,本打算借着白骁的威名,多拉拢几个女同学同乐,现在看来只能走点公账请些服务内容丰富的女服务生来凑热闹了…… 正当胖子内心大戏精彩纷呈的时候,却听清月说道。 “宴会是吧?好啊,小白,咱们一起去吧。” —— 而就在白骁和清月到高老庄享受边郡至尊盛宴的时候,红山学院的主教学楼会议室里,许多仓促赶来参会的魔道大师们,则不得不强忍腹中饥饿,在冰冷的氛围中苦苦支撑。 学院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出现过现场气氛如此紧张而冰冷的会议了。 身为院长的大宗师朱俊燊,与身穿白金长袍,象征学院辈分之最的魔道大师张进澄,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张进澄坐在环形会议桌后第一排,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朱俊燊。 “院长,关于白骁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朱俊燊站在圆环正中,淡然应答:“张大师,今日议题与白骁无关,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偏题。” 张进澄猛地拍起了桌子:“放着主要的问题不谈,审议这种无关痛痒的恢复方案才是浪费时间!” 朱俊燊说道:“如果张大师认为红山母巢的恢复只是无关痛痒,我不认为你还有资格参加这场会议。” 资格二字显然极大触动了张进澄,老人站起身子,指着朱俊燊的鼻子骂道:“我的资格不是你给的!我当年在这里参会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 朱俊燊也眯了下眼睛,那温文儒雅的风度陡然变得冷峻起来:“而我现在是学院院长,你除了一身白金长袍一无所有。” “朱俊燊你敢再说一遍!” “我却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 朱俊燊说着,毫不客气地抬起了手中一方金印,那是作为会议主持者的权印,在这间会议室内有绝对秩序的权能,顿时剥夺了张进澄开口说话的权力。 然而下一刻,却见张进澄从怀中同样取出一方金印,迸发出毫不示弱的光彩,朱俊燊只感到手中金印一阵发烫,会议室内的绝对秩序竟有动摇的趋势。 朱俊燊顿时感到头疼,这张进澄在学院倚老卖老,可谓天怒人怨,却没人可以奈何他,就在于他手里这枚金印。 监察金印,持此印者可以对学院内的任何决策提出质疑,对方必须正面回应,不得回避。此印一年内可以动用三次,每次都能惹得鸡飞狗跳。 而此人能持印,原因在于两点,一是前任院长脑子进水,所托非人。另一点则是,张进澄是毕业于白夜城皇家学院的皇室走狗。 红山学院终归是大秦帝国的魔道学院,哪怕一千多年来学院与皇室的关系一直微妙,隶属关系却从未有过动摇。那么皇室在学院中安插人手也是天经地义。所以,哪怕人人都觉得这张进澄恶臭难当,却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他的地位。 当然,张进澄虽然地位超然,却只有质疑的权力,如果院方一意孤行,他并没有否决权。所以多年来虽然时常搅得学院鸡飞狗跳,却始终没有和学院撕破脸。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也不想就此和张进澄以及他身后的皇室撕破脸皮,便暂且收回金印,没有再坚持下去。 “既然监察大师不惜动用金印,那就请你畅所欲言吧。” 说完,朱俊燊便让出了主持位,回到了环形桌后。 张进澄冷哼一声,也不客气,一个闪身来到中央处,将白金色的长袍一抖,威风凛凛。而后魔识浸入迷离域,向所有参会的魔道士发送了一份资料。 而后,张进澄朗声道:“虽然母巢圣殿的意外,事发突然,但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怀疑母巢的衰竭与白骁直接相关,而造成母巢衰竭的元凶,必须严厉惩处!” 说完,张进澄目光环视四周,等待着其他人的响应。 但理所当然,全场鸦雀无声。 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朱俊燊的个人威望让他无需动用金印,就能支配全场。而过去多年的经验表明,对于张进澄这种人来疯,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张进澄脸色很快涨红,跺了跺脚:“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纵容凶犯?无法无天了吗!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红山母巢是大秦帝国仅有的4个原始母巢之一,是东大陆和平稳定的重要保障!皇室是出于何等的信任才会将母巢交由学院管理,而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皇室的信任的?!这红山学院,眼里还有没有家国大义了!?” 眼看张进澄的帽子一顶接一顶扣过来,很多魔道士都不由感到为难。从个人意愿来讲,他们当然站在大宗师这边,但张进澄代表的皇室的声音,他们也不可能假装听不到。 都是生活在大秦帝国的魔道士,怎么可能真的无视皇室的影响?大宗师他地位尊崇,可以为所欲为,其他人却没这个条件啊,万一被皇室拿来杀鸡儆猴,哭都哭不出来。 好在朱俊燊也没为难众人,主动挺身而出,冷笑道:“皇室将母巢交由学院管理,是信任学院,不是信任你。你手中金印只有监察和质询的权力,没有否决的权力,也是因为皇室比起信任你,更加信任为帝国培养了无数人才的红山学院。所以你在这里狗仗人势,只会让自己显得愚昧可笑。” 这种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无疑是将矛盾直接推向爆发,然而在朱俊燊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下,张进澄却迟疑起来。 真的要和大宗师彻底撕破脸吗? 老实说,且不提他有没有这个心思,至少目前他没这个权限。皇室派他来红山学院,不是为了让他逼反学院的,所以真到了矛盾激化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反而不得不退。 然而这份退却,却让他心中的羞恼更加沸腾,恨不得原地自爆,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迷离域中,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指示。 下一刻,张进澄脸上的迟疑化作冷笑。 “你说我狗仗人势?好啊,现在人来了,你要和他说说话吗?” 第73章 我就喜欢送脸上门的! 朱俊燊的头开始疼了。 老实说,在张进澄刚开始发难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事情可能无法简单平息下去。 张进澄本人只是空有辈分的庸才,他背后的皇室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往常时候,皇室对学院态度冷淡,张进澄就只能偶尔耍耍金印给人添堵。但现在皇室对学院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从狂欢夜开始,事态就在一路默默升级,最初只是皇长子对白骁的个人行为,包括身份认证、南街杀人案的调查等等,甚至无需朱俊燊出面就能将事态控制下去。 但是到了开学典礼,新生演讲环节,嬴若樱正式登场,事态就明显升级了。帝国皇长子和帝国长公主,完全是两个量级,举个简单的例子:那个绰号疯子的皇长子嬴宏图,小时候被嬴若樱打断过三次腿!而皇帝陛下对此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皇帝陛下小的时候一样被嬴若樱打过! 所以无论嬴若樱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事后是否还真的把开学典礼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件事的政治意义都非比寻常,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现在看来,连锁反应果然来了。 朱俊燊默然不语,等待着张进澄一脸冷笑地展开一副画卷,下一刻,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白衣飘飘宛如画中仙人。 而随着画中人的降临,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来,拱手行礼:“见过皇子殿下。” 嬴宏图微微一笑:“各位不必多礼,我冒昧来访,失礼在先。所以就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吧。” 而后,嬴宏图笑容一敛,对朱俊燊说道:“大宗师,我有两个问题请教,其一,人犯错,无论有意无意,是否应该承担代价?其二,原始母巢陷入衰竭,红山学院是否该为管理不利承担责任?” 两个问题一出,朱俊燊就觉得头更疼了。 这位皇长子殿下多年来凶名赫赫,让无数人家破人亡,靠的可不是性情暴虐,睚眦必报……虽然他的确性情暴虐,睚眦必报,但这么多年一直作为诸多皇子中最接近皇位的那个人,他的手腕才是最让人心悸的地方。 就比如白骁在魔种移植中出现的意外,若是像张进澄那样瞄准白骁去打,就纯粹白费功夫,因为白骁根本毫无过错,甚至在移植过程中主动打破守恒法则的也是母巢自己,而非白骁。说白了,这根本是母巢自己选择了自杀,而要论证这一点,整个西大陆也没人能论证得过朱俊燊。 但嬴宏图却选择了另一个点去打。 母巢衰竭,哪怕是它自己选择了衰竭,红山学院也必须承担责任!因为平时学院享受了母巢的诸多便利,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没什么道理好讲! 朱俊燊没有选择诡辩,而是坦然答道:“当然应该承担责任。” “原始母巢关乎重大,是国之重器,请问学院要如何承担责任?我记得按照议会与皇室的协定,这座母巢的直接责任人,还是大宗师你本人。” 朱俊燊点点头:“不错。” “所以,我若是在这里要求大宗师代表红山学院,交出母巢,不知大宗师有什么说法?”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顿时哗然一片。 虽然在皇长子出场的时候人们就预料到事情难以善终,但谁也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狠辣到这个地步! 大宗师沉默了片刻,开口道:“210年前,白夜城皇家学院的原始母巢遭水仙堂破坏,温养了整整3年才恢复如初,那三年间皇家学院的师生多是来红山母巢移植魔种。若是按照殿下的逻辑,早在210年前皇室就该将那座母巢转交他人管理了。” 这辛辣的回击,顿时让很多人在心中为大宗师喝彩,作为全大陆最顶尖的博学者,果然一开口就不同凡响! 嬴宏图也不意外,笑了笑:“210年前的事诚如大宗师所说,是皇室看管不利,所以事后负责安保的皇子被流放南疆,超过三名金穗魔道士被摘去魔器……请问,红山学院这边,应该摘谁的魔器,流放谁去南疆?” 这一番话,顿时又将压力推了回来。 嬴宏图不待朱俊燊开口,便说道:“当然,210年前的事情,性质与红山母巢不尽相同,当时的确是我们皇室看管不严,才被水仙堂趁虚而入,事后重罚也在情理之中。贵院的事故却只是意外,强要安排重罚,于理不合。但容我再问大宗师一个问题,你能确保这种意外不发生第二次吗?” 大宗师闻言,眉头已经紧紧锁了起来。 这皇长子真的是厉害,这个问题等于又打在了要害上。 朱俊燊的确没办法保证意外不再发生! 如果他能保证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意外!白骁的禁魔体和上古之力,人类两千五百年魔道史中就从没出现过,哪怕是博学多识如朱俊燊,一样在圣山冰洞中看走了眼,所以…… “所以意外还是会发生的,有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而红山母巢,是否还能禁得起这样的意外?这一次是衰竭,下一次若是直接衰亡呢?所以就算不谈责任和处罚的问题,只从防患于未然的角度来说,大宗师你的选择也只有两个。如果不愿交出母巢,也可以选择开除白骁,总之这两者你总要丢一个。” 朱俊燊沉默片刻,说道:“所以皇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放弃白骁?放弃一个初始魔种达到序位5的新生首席?” 嬴宏图说道:“白骁的天赋的确惊人,但所谓新生首席,学院每年都会有,神秘116的初始魔种的确前无古人,却未必后无来者,随着魔道整体进步,未来120分以上的初始魔种也大有可期。可若是原始母巢出了意外,就真的没有什么来者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宗师应该想得明白。” 朱俊燊心中叹息,却的确无话可说,对方虽然话中多有狡辩之处,但这件事学院天然处于劣势,并不适宜和他纠缠过多。 然而就在此时,坐在环形桌后的一名女子嗤笑了一声。 “我也有个简单的道理,不知皇子殿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借着,不待嬴宏图开口,女子便抢先说道:“殿下先前所说,我全都认同,母巢的安全重于一切,相较而言,个体的天才在帝国层面根本微不足道,何况白骁还不是那种易于控制的天才。为保白骁而让母巢置于险境,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嬴宏图闻言,却深深皱起了眉头,这女人的话虽然每一句都在赞同他,但是他绝不以为这女人的立场就真的和自己一致,相反,她才是这次行动最棘手的敌人! 原家的叛逆之女,原诗! 也是白骁的魔道导师。 接下来,就听原诗又说道:“殿下所说的道理,相信也可以代表皇室对于魔道学院的经营理念。而靠着这份稳重,皇家学院培养出了大量的优秀魔道士,连续多年被东西大陆多个权威组织评为西大陆最顶尖的魔道学院……仅次于红山学院。”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嬴宏图脸色就是一变,然而在他来得及反驳前,原诗便气势汹汹地将自己的杀招放了出来。 “红山学院一不靠皇室年年财政补贴,二不与圣元议会眉来眼去,靠着自己的本事连年力压你皇家学院一头!当年你们厚颜无耻买通评级机构篡改排名,一场炽羽岛大会就让你们原形毕露!现在,轮得着你这手下败将来教我们该怎么管理母巢,怎么管理天才学生?!皇子殿下你怕是没睡醒吧!” 第74章 这一波随便打,跟我冲! 红山学院主教学楼第一会议室。 上百位魔道名宿,正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已经极大地超越了他们的常识范畴,突破了心理防线,仿佛一辈子生活在温室中的娇嫩花朵陡然遇到了拉痢疾的牛。 嬴宏图面色阴沉,死死盯视着原诗。 后者则巧笑嫣然,一副你看我有多年轻漂亮的欠揍姿态。 如果可以,嬴宏图实在很想将原诗碎尸万段,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动手。 一旦动手,就让对方浑水摸鱼得逞了,自己好不容易占据的大义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然而若不动手,心中这熊熊燃烧的怒火,却着实难以释放。 原家那帮废物,怎么就养出这样的女儿!? 强忍着怒火,嬴宏图只感觉自己的小臂肌肉都已经攥拳攥的麻木起来,咬牙切齿道:“红山学院的经营的确有独到之处,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为所欲为的借口!” 原诗听到对方竟敢还嘴,简直双目放光,一副绝色美少女遇到美容品促销降价的兴奋神态。 “为所欲为?笑话了,事故发生以后,我们第一时间召开会议讨论修复方案,这怎么叫为所欲为了?反倒是皇子殿下你大老远跑过来干扰议题,浪费宝贵的修复时间,若是母巢以后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你准备把皇家学院的母巢赔给我们?” “我只是要你们别忘了最重要的事!” 原诗一拍桌子:“最重要的不正是修复母巢吗!?你刚刚口口声声母巢是国之重器,关乎重大,现在母巢又变得不是最重要了!?母巢目前还在衰竭状态,多浪费一分钟,都可能影响到日后的恢复效果,从你出场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何止十分钟,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责任追究,要我们要么放弃母巢,要么放弃白骁,你怕不是故意来破坏红山母巢的吧?!” 这帽子扣下来就太重了,就算皇长子也万万承受不起,而嬴宏图多年积威,又何尝有人敢当面给他扣这种帽子,一时间被扣得头晕眼花,竟有些语塞。 原诗立刻乘胜追击,大骂道:“皇家学院正经竞争玩不过我们,就出这种阴损招数,不怕下一代生出貔貅么?” 此时嬴宏图的怒火已经豁然超出界限,两只漆黑的瞳孔泛出紫色,体内魔器开始疯狂喷涌魔能,勾勒神通。 原诗简直大喜过望。 她早就看帝国皇室不顺眼,尤其这皇长子更堪称人渣发酵复合物,如今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打成中肢残疾,简直是天赐良机!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忽然跳出来,义正词严地指着原诗怒斥道:“原诗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皇家学院传承悠久,能人辈出,岂是红山学院能比的!?” 原诗闻言,下意识就回击道:“觉得不能比那你滚回皇家学院去啊,赖在这里领高薪,你脸皮何在?常年和座椅摩擦去了吗?” 话一出口,原诗才意识到糟糕,本来是在对皇长子持续输出,结果却被个跳梁小丑吸引了火力。 果然,在原诗反驳张进澄的时候里,皇长子嬴宏图也终于再次找回了理智,瞳孔化为深邃的漆黑。 “母巢修复的确是当务之急,我也不想平白担上恶名,所以咱们并行不悖吧。你们在这里好好商量如何修复红山母巢,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由我来组织人手处理。” 原诗简直被逗乐了:“你来组织人手?凭什么?别说你还没继承皇位,就算皇帝陛下在这里,轮不到他管的事情,他也休想插手!”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会场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了几分。 整个西大陆,敢这么蛮横地议论皇帝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原诗的无法无天,着实到了一定境界。 “凭你们犯了错,惹了祸。” 原诗乐道:“红山学院有教无类1800年,收罗的奇人异士不计其数,这里面不犯错,不惹祸的反倒是少数。我学生时候也炸过实验室,毁坏过历史遗迹,那有如何?并不妨碍我成为最年轻的魔道大师,更不妨碍我在炽羽岛上吊打皇家学院的优等生。连一点过错都不能包容,这就是你们皇家学院上不得台面的原因了。” 这一次,又是张进澄跳出来吸引火力,以拉扯出空间让嬴宏图压制怒火。 “原诗你竟敢妄言侮辱皇家学院,真以为自己出身原家就没人敢惩治你了!?” 原诗简直笑死:“不服气你也投胎生在原家啊,或者努努力让皇帝赐姓给你啊,明明娶了皇室的女人却还是边缘走狗,混不进核心圈子,这一把年纪的,你不觉得羞耻么?” “你……” 张进澄简直被喷得气血逆行,可惜场内却再没有人为他拉扯空间了。 而原诗一喷二,却占据压倒性优势,一时间只觉得心神俱爽,在白骁那里承受的精神打击全然恢复过来。 但下一刻,却听嬴宏图冷笑道:“巧舌如簧,这本事的确非同一般,可惜红山学院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帝国的,不是你原家的私有物。” “也不是你嬴宏图的私有物,学院做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皇长子的确没有监督管理学院的权力,但换个人又如何呢?” 听到这句话,原诗面色也微微一变。 作为帝国之主,皇室之中当然有人有权对学院的事情指手画脚。 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唯一一人,拥有那样的权力…… 下一刻,嬴宏图微微侧过身子,然后毕恭毕敬地向虚空中行了一礼。 “长公主殿下……” 嬴若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会议室中。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资历尚浅的年轻人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这场紧急会议,未免来得太刺激了,居然连长公主嬴若樱都给惊动了! 这嬴若樱,正是有权对学院事务指手画脚的皇室成员。 先前她现身开学典礼,并当场质问白骁的身份问题,若非白骁本人应对得当,加上她本人终归没有追究下去……当场就能酿成重大危机了,那句礼堂该换新的了,可着实让一些年长的魔道士心脏猝停! 如今,嬴若樱卷土重来,而皇室也的确占据了一定的大义之利,事情就万万不可能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不过,这一次嬴若樱现身后,却率先对嬴宏图表示了不满:“宏图,我之前说过不要拿无聊的事烦我。” 嬴宏图也顿时感受到了宗师级的压力,不得不先低头:“这一次的事情,只能有劳长公主殿下……” “唔,原来如此,母巢意外衰竭,罪魁祸首是那个白骁?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尽快修复母巢,然后把管理权限交出去,自己管不好,就让能管好的人来做。或者把那个非人的东西赶出去,红山学院过去那么些年,虽然偶有出格之举,却不至于牵连到母巢,这次的意外来得这么严重,白骁无论有意无意都难辞其咎……” 嬴若樱的话轻描淡写,却无疑比皇长子的份量重上几倍。 就连朱俊燊,此时也实在提不起正面顶撞的念头,只得考虑变通的法子。 然而,依然是原诗,主动站了出来。 对上嬴若樱,她收敛了自己的狂气,先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说道:“白骁是雪山部落派来的交流使者,将他赶走,就等于断绝了帝国与雪山的交流渠道。” 这句话说得很多人都莫名其妙。 交流使者?断绝交流渠道?那又怎么样,帝国很稀罕雪山部落的交流吗? 就连嬴宏图都深深感到可笑,这原诗平素张牙舞爪,对上长公主也乖巧的可以啊。 然而下一刻…… “这样啊,那就下不为例吧,我这边很忙,不要再来拿小事烦我了。” 一边说着,画面中的长公主忽然柳眉倒竖,一道道衰竭生灵的光环扩散出去。透过她那飞扬的发丝,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南疆战场的生灵涂炭。 再之后,画面陡然消失。 嬴宏图目瞪口呆。 第75章 人情 当晚,红山城高老庄。 宴会厅内好一派热闹景象,一张巨大的圆桌围坐了二十人,全都是来自红山学院的新生,其中白骁清月不必多说,与白骁师出同门的原野、孙雯、左青穗也悉数到场。其余赴宴的也大多出身不凡,在新生测试和魔种移植中取得了不俗的佳绩。 不折不扣的精英聚会。 高远则跑前跑后张罗着,对这出乎意料的盛况惊喜地心脏都要蹦跳出来。一桌23人,有15人是新鲜粉嫩的少女,想不到高家的号召力这么强大,今晚只要努努力,不知能和多少人结下良缘…… 在高远热情且近乎无上限的预算支持下,来自边郡的珍惜食材,经过巧手妙厨的加工,形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然后被穿着裹身短裙的南方佳丽送到宾客的餐桌上。 然后被今日的主客风扫残云。 负责送餐的侍女,感觉自己的手臂都有些酸麻了。 在这高老庄内兼职打工,也有半年时间了,迎来送往,着实见识了不少大人物,也负责过不少大型宴会,甚至魔道大师也偶有出席,然后不得不说…… 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以前服务一些性格恶劣的客人,最多是心累,但现在着实是身累! 已经送了多少次菜了呢?从第十次以后就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每次都是刚刚费尽辛苦将沉重的餐盘、饭盆端上餐桌,还不及喘口气,就听到那个油腻的小胖子在催促加菜。 然后半点也偷不得懒,因为一旦动作迟了,那胖子就会颠簸着一身肥肉跑过来,用想要揩油的恶心目光看自己的大腿……那滋味真是宁肯过劳死也不想再领教第二回。 所以一番忙碌下来,负责宴会厅的侍女们,纷纷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顶级酒楼工作,倒像是在流水线上挥汗如雨的搬运工。 而坐在主桌上的那位身材高大壮硕的少年魔道士,无疑就是流水线终点的绞肉机! 餐桌上的盛宴还在继续。 白骁在清理掉了第二十三盘边郡大菜后,用毛巾擦去唇边的汤汁,依然维持着笔挺如石雕一般的坐姿,腹部平坦如初,让人完全理解不了那几十斤的食物究竟储存在什么地方。 “再来一盘。” 听到这话,全场人都感觉心脏一顿。 还要吃啊!? 今天这一桌菜,几乎全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那可是让娇俏可爱的侍女们忙成搬运狗,长此以往会练出发达的二头肌三角肌与斜方肌的庞大菜量啊!边郡菜本就以量大著称,可是在白骁面前,那满满当当的碗盘却仿佛是指尖浅的酒盅。 而且,他怎么就这么能专注美食,心无旁骛呢? 其他人赴宴,多半是为了社交。毕竟难得有人张罗这种能同时与本届新生中排名一二的天才打好关系的宴会,机会当然不容错过。实际上为了抢到这张宴会桌的席位,学生们之间还爆发了小小的争执。 但此时看到白骁那风卷残云的豪迈吃法,学生们却感觉像是患上了失语症,多余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能默默看着白骁席卷全场。 而高远也从最初的狂热中逐渐清醒起来,并开始深深悔恨于自己没有学到老师原诗的绝技。 花别人的钱,刷自己的卡…… 早知道白骁战斗力这么过分,他就该拿自己的会员卡来刷账了,这一桌饭菜足够他刷成永世贵宾了!到时候就算过来喝口粗茶都会有穿着漂亮短裙的小姐姐揉肩搓背,那滋味何等熨帖! “再来一盘。” 当白骁不知第多少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清月都有些惊讶起来了。 “不舒服吗?” 这一句话,听得旁边人更加感到崩溃。 你们家不舒服的时候就是这么暴饮暴食的嘛?还是说今天这饭量已经是状态不佳了? 难怪雪山部落人口不多,照白骁这么吃下去,有个十万人就能把雪山啃成雪原了! 白骁却没想这么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想多吃一些,补充能量。” “那就多吃些吧。”清月笑道,“难得有人请客。” 白骁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到南方大陆以后,从来都是他请客,还是第一次被人请,话说身为部落使者,却花人家的钱吃饭,算不算丢了部落的脸?不过偶尔丢一下白无涯的脸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正想着,忽然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仿佛是有不速之客擅闯进来,让侍者们应对的措手不及。 下一刻,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股欢快的空气扑面而来。 “哟,好多人啊,正好正好,大喜事正需要普天同庆一下。” 在人们错愕不及的时候,原诗已经风一般来到白骁身边坐下,手中一壶价值超过一万银元的边郡老酒强行塞到了白骁手中,然后抓着他的手腕高高举起酒壶。 “干杯!” 全场人都被这风一般的女子给震惊了,莫名其妙就跟着她一起举起手中的茶水果汁淡酒,稀里糊涂干了杯。 原诗放下酒壶,笑道:“今天仪式上,白骁拿到了人类魔道史上质量最高的初始魔种。白夜城专程派了皇室成员前来道贺,你们猜猜看来的人是谁?” 听到皇室成员四个字,在座的一些政治敏感性比较高的学生,就已经脸色微变。 皇室与红山学院的关系之微妙,是红山人茶余饭后永不过时的话题,何况开学典礼上嬴若樱那一番发难,更是将这个问题推成了时下热点。如今白骁拿到序位魔种,皇室的人会来道贺? 就算真的派人来做了个样子,至于让原诗专门跑来举杯庆祝么? 考虑到原诗在学院的一贯言行,人们立刻就猜到这很可能是反话,皇室的人非但没有来道贺,反而借机发难……只不过大概率是被原诗给抽了回去。 接下来,原诗果然不负众望地说道:“是皇长子殿下,他专程从白夜城来到红山学院,送上了非常真挚的礼物。” 听到这里,一些学生已经感到毛骨悚然。 但也有些唯恐天不不乱的,非常知趣地捧哏道:“什么礼物啊,让老师你这么高兴?” 原诗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矮胖子高远,对他的眼力劲颇为满意,然后回答道:“当然是脸皮啊。” 噗! 当场就有学生把茶水喷了出来。 我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原诗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了下去:“皇长子这个人在传闻里是个性格阴郁而残暴的变态,实际见面就会发现他其实特别幽默,一开口就说白骁搞坏了红山母巢。而我们红山学院对母巢管理不利,必须要承担责任。听了这笑话,我简直佩服他的想象力,同时也感动于他的这番诚意。毕竟自从我在炽羽岛大会上吊打了皇家学院那几个书呆子以后,真是很多年没有白夜城的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笑话了。我不好婉拒殿下的诚意,就毫不客气地让他享受了前辈们的待遇。他走的时候,背影就像是气势汹汹跑去捉奸却被奸夫吊起来打的炊饼贩子。哈哈哈哈!” 伴随原诗那豪情万丈的笑声,宴会厅内就像坟场一样冷清。 “说来,我和皇长子殿下这么礼尚往来,想必他会对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在以后的日子里对我和我身边的人多加关照。你们今天愿意出席白骁的庆功宴,这份人情一定也记在了殿下的小本子上……” 话音未落,餐桌上的一众优等生顿时作鸟兽散。 最终留在餐桌旁的,就只有寥寥数人。 看着自家门下弟子都在,原诗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 “很好,大家脑子都不差,知道这件事躲不开也没必要躲,如今闲杂人等都离场了,咱们就可以说正事了。首先是白骁,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爹,也就是白无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76章 飞蛾扑火 身为雪山部落年轻一代的首席猎手,白骁最为人熟知的,并非是他那远超同辈的战斗技艺,而是在狩猎时无与伦比的勇猛。 在部落生活的十六年里,人们从没见到白骁哭过、怯懦过、退缩过。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情,这位领袖之子,永远都能坚毅地站在最前面。 心志如铁,这是部落所有老练的猎人们,对白骁不约而同的评价。 到了南方大陆,面对截然不同的天地,亲眼见到许许多多可以呼风唤雨,神通广大的魔道士,甚至直面过大宗师级的威压,白骁依然不曾恐惧。 他会紧张,会兴奋,却绝不畏惧。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原诗的问题,白骁却面色刷的惨白,背后连冷汗都开始泛了出来。 一阵让他不由浑身汗毛炸立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老师,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白无涯是怎样的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对他产生好奇心了!?想要更加了解他了?想和他建立更亲近的关系了?想要见识那战裙下面的神兵利器了?! 你会毁了自己的!对那个人产生好奇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的人生已经开始坠向万劫不复! 而连原诗这种令白骁也认可其才华品性的人,居然也逃不脱白无涯的魔掌,那么白骁身边还有谁是安全的?红山学院里的同学,朋友,全都危险了? 那个人渣,毒素哪怕远隔万里都能飘过来吗? 眼见白骁面色不对,原诗也吓了一跳:我这是问错什么了?!怎么活像是触发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隐藏任务一样? 下一刻,就见白骁面容一敛,眉目间凝聚着山峦崩摧一般的沉重,那阴郁的面色,欲言又止的嘴唇翕动,让原诗感觉自己就像是即将收到亲儿子阵亡通知的不幸家属。 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原诗问道:“到底怎么了?” 白骁说道:“老师,白无涯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每一个和他有关系的女人,最终都会变得不幸。你……就算你再怎么为单身所苦,也绝对不要越过这一条线,这关系到你的整个人生!” 白骁的话气势雄浑,简直掷地有声,原诗闻言后愣了半晌,继而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 白骁你个王八蛋! 她活了近三十年,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屈辱! 这雪山野人,居然误会她对白无涯……他居然敢误会自己的性取向!? 白骁却以为自己的提醒还是不够,沉着面色解释道:“白无涯曾经来过南方大陆,短短三年时间,和超过三位数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而他之后回归雪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这种始乱终弃的人渣……” 话没说完,就见原诗脸色陡然恢复正常,一双妙目圆瞪起来,原先的羞怒霎时间被强烈的好奇心扫得烟消云散。 “仔细说说!” 白骁又吓了一跳,心情不由更为沉重。 因为白无涯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 对于男人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成为人渣,因为天底下总会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一成不变的沉稳生活失去了兴趣,渴望叛逆。她们不喜欢所谓的老实人,甚至不喜欢一般意义的白马王子,同时也不在乎传统意义的伦理道德,对那些轻薄而擅长风情的人渣兴趣浓浓。 在南方大陆游历的后期,一些女人明知道白无涯的“多情”,却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跳入火坑,简直是字面意义的飞蛾扑火。 而原诗现在这“我很好奇”的眼神,实在像极了飞蛾! 更要命的是,随着这师徒二人的夸张表演,餐桌上其他人也开始产生了兴趣。高远、原野自不必说,就连性情恬静、羞怯的左青穗,都不停地闪过目光,脸色羞红,仿佛是在听取意中人的八卦的花痴少女。 白骁心下一叹,事到如今,再强行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开诚布公,让所有人都能认真了解一下白无涯的可怕之处。 同时,这也算是作为同学的应尽义务,自己继承了白无涯的血脉,很可能在有意无意间也让身边人变成飞蛾……而他是万万不能容忍自己变成白无涯的! 所以最好是从一开始就和其他人划清界限,让周围所有人都对他提起警惕来! “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那么……”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白骁便将自己所了解的白无涯,认认真真说了一遍。 餐桌上,高远眨着肥肥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原野也是眉头微蹙,仿佛对故事中的细节有些不理解。孙雯淡然地喝着茶,手指在一本小册子上点点画画,心不在焉,仿佛是在向某人通风报信。左青穗面色更红,目光仍是躲躲闪闪。 至于清月,她的淡然倒不出所料…… 但整体而言,听众的反应,比白骁预期的要淡漠许多。 只有原诗一脸凝重,确认道:“也就是说,白无涯在16年前离开雪山,来过南方大陆,然后13年前又回归了部落?” “是的。” “这样……的确就说得通了。”原诗握了下拳头,“我果然没猜错!” 这下反倒轮到白骁不解:“什么没猜错?” 原诗说道:“那个嬴若樱,你还有印象吧?算了我从头说,今天仪式之后,院长召集了紧急会议……” “总之,最后那个嬴若樱本可以趁机发难,却在我那句话之后转身就走,我当时只不过是赌了一把,却不料真的中了大奖。” 原诗说到最后,也不由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怕皇室,甚至不怕散华大宗师,但当时那个局面若是处理不好,的确是后患无穷,好在嬴若樱真的如她所料。 “我其实早就怀疑,嬴若樱和雪山部落有关系。”原诗说道,“在开学典礼上,她其实就收手地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知道她的传闻,但这里其他人应该都很熟悉长公主殿下的故事吧?” 原野等人顿时纷纷点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依照那位殿下的性子,你和清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就算是在红山学院,她也绝对是要动手的。毕竟就连皇帝都被她打过啊……但她当时做了什么,丢下一句狠话就走人了,若非她一向凶名赫赫,怕是有人要以为她认怂了!而这么丢脸的事情,以她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听到这里,白骁又不由心惊。 该不会是那位长公主殿下对自己…… “想多了。”原诗毫不客气地阻止了白骁的妄想,“你还没自己想的那么讨女孩子喜欢。” 白骁眨了眨眼:“真的?那可太好了。” “……算了,回归正题,我当时就在想,她到底为什么退让的?后来我将当时的对话重演了一遍,发现……”说到这里,原诗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我发现她简直就是在帮你。” 清月点点头:“果然,我当时也感觉到了,她的问题实在太完美了。” 原诗解释道:“她先是质疑你是不是人类,而后质疑你的文化认同,质疑你的部落出身,看似是在连续攻击要害,但其实这些问题都有足够好的回应方式。当时就算没有清月帮你,其他人也总有人能想得到类似的答案。而经过那番对答,至少再也没有人能在身份问题上刁难你了。” 清月也说道:“的确,在此之前,还有人对你,乃至对我的出身有疑虑,但开学典礼以后,你我的身份已经成为红山学院里的一种政治正确,不容置疑了。” 原诗说道:“我后来就一直在想,嬴若樱为什么要帮你?而且既然是要帮你,为什么不明着来,非要那么拐弯抹角,她可是生气起来敢在皇宫里吊打皇帝的长公主啊……而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只有雪山部落这四个字了。而部落中,最大的嫌疑犯,就是你的父亲,白无涯!” 第77章 父子 原诗的一系列推论,显然有着强烈的主观臆断成分。 但她的直觉却无疑指向了一个正确的方向,嬴若樱在她那句话之后,果不其然放弃了追责。 而长公主离场,皇长子顿时变得尴尬万分,最终也只能狼狈而去。 一场偌大的风波,就此化解于无形。 事后,且不提参会的其他魔道名宿们如何回家嗑药安抚心脏,原诗是第一时间就跑来找白骁求证她的猜想。 现在看来,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十六年前到十三年前,三年间白无涯来南方游历,那段时间……的确嬴若樱的行为有过异常,具体的资料我要回去再查一下,但我记得很清楚是那几年发生的事。这样一来,事情就微妙了。” 到这里,旁边一直听戏的高远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不是好事吗,就连长公主都站在白骁一边,以后我们就不怕皇长子刁难了。” 原诗叹了口气:“看来边郡那边,对皇室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孙雯在旁边轻声解释道:“皇室成员站在你身边,和站在你对面是一样的危险。” 原诗则用更简单的例子说明了问题:“嬴若樱打断过嬴宏图的腿,而她对嬴宏图已经算是相当宽厚的了。所以你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你这边,很值得开心么?” 高远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有一个美丽、强大、高贵的女性在身边,就算坐一辈子轮椅又如何? “说她喜怒无常有些不准确,但嬴若樱无疑是个很喜欢伤害自己中意之人的性子,越是喜欢,就越要刁难。开学典礼的时候,她的问题虽然实际上是帮了大忙,但假如当时我们真的应对不当,那她借机发难也是完全可以预料的。刚刚会上的情况也类似,她身为长公主,手握监督大权,开口说要红山学院让出母巢,开除白骁……可不是说句开玩笑就能了事的。” 顿了顿,原诗又说道:“被这种人盯上,可是实实在在的后患无穷,所以我必须向你确认一下,你父亲白无涯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白骁当然答不上来。 所以一行人很快就来到旧雨楼,亲自询问当事人。 —— “啊?嬴若樱?没听过没听过。” 光幕中,一头斗志昂扬的战象,用力摇摆着长长的鼻子。 原诗当然不甘放弃,将嬴若樱的画像摆了出来:“这等绝色女子,你总该有印象的吧?” 象鼻裙顿时停了下来,白骁仿佛对着画像沉吟良久,然后说道:“你就给一张脸,这谁认得出啊?” 原诗简直目瞪口呆,对白骁口中此人人渣的形象顿时有了鲜明的认知。 你认人不是靠脸?! “我白无涯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在我眼里,健康的体魄比姣好的面容更加重要!所以在你给出此人的胸臀照之前,我是断然认不得此人的!” 原诗简直眼界大开,想不到世上还能有人将人渣二字演绎的如此光明正大。 相较而言,白骁这种痴情而专情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这号人的亲生儿子。 不过想到原家老实本分的当代家主却生了自己这号奇葩,此事也就没什么好惊讶了。 不够,还没等原诗考虑要如何去找体现嬴若樱身材的图像资料,就听白骁在旁边说道:“他肯定认识,不然他现在绝对是求认识。” 知父莫如子的道理,这一刻被白骁演绎地淋漓尽致。原诗立刻来了精神:“你当初欺负过她?” 白无涯却认认真真地摇了头:“我是真不认得她。” 白骁冷笑道:“就像你不认得在南方大陆的三位数的红颜知己?” 白无涯说道:“你觉得我该认识她们吗?” 白骁顿时语塞,只觉得这问题简直两难。 “既然都离开了,何必念念不忘?过去有过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孩子,你在南方大陆也要切记万花丛中过……” 白骁立刻就要挂断通讯。 原诗死活算是拦了下来,然后组织了一番措辞,说道:“这个女人,可能对白骁不利,所以我需要她的更详细的资料。” 白无涯哈哈笑道:“她是南方人,你一个南方人,找我一个部落人问南方人的资料?是对她有兴趣还是对我有兴趣啊?” 这句调戏性质就很恶劣,等同在质疑原诗的性取向,女子顿时柳眉倒竖,恶向胆边生。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无涯忽然轻咦了一声,目光似乎转到了某人身上。 “清月?你……还真是命大啊。” 被提及的少女轻笑了一声:“都是托了小白的福。” “是拖了白骁的后腿吧?”白无涯毫不客气地批判起来,但很快又惊讶道,“诶,你是不是发育了?” 白骁直接关闭了通讯。 然后义正词严地对原诗解释道:“跟这种人渣没有什么好说的。” 原诗只好安抚道:“你等我调戏回来。” 然后再次接通通讯,对白无涯正色道:“嬴若樱恨你当年对她所做之事,所以打算在白骁身上报复回来。” 白无涯动了动象鼻,说道:“原诗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雪山部落都是野蛮人,智商都很低下,所以你说什么胡话我都会相信?” 原诗顿时皱起眉头,知道自己的猜测有误,说错了话,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补救。 好在白无涯也无意深究,而是嗤笑起来:“我还是那句话,对过去的女人,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记得。但如果真有什么女人恨我当年所做之事,打算在白骁身上报复回来,那我只有一句话。” 顿了顿,白无涯一挺腰间战裙,象鼻昂扬挺立,器宇轩昂! “白骁继承了我的血脉,哪怕未成年,那神兵利器也足以让娇嫩的南方女人哭泣求饶……” 啪! 白无涯的话没说完,白骁已经一拳打碎了光幕。 然后一脸凝重地对原诗说道。 “老师,你也听到了,白无涯是何等荒淫无耻的人渣,所以以后若无必要,千万不要再和他联系了,甚至想都不要想……” 原诗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16岁的小处男,居然也好意思教我这永远17岁的美少女人生经验? 但是这孩子一番真心,总不能大步踩踏过去,所以……就小步地踩吧。于是拍拍白骁的肩膀:“等你品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再来劝我吧。” 白骁反问:“老师你尝过?” 原诗呵呵冷笑。 心道过一会儿一定要去找朱俊燊聊聊天,把来自弟子的压力转嫁过去。 好在这个时候,那光幕居然在一阵刺啦作响中再次亮了起来。白骁虽然一拳将其打得粉碎,但作为红山快送的拳头产品,通讯端被打造地格外坚韧。 画面中,战象轻轻摇摆着长鼻子,说道:“我虽然不记得南方人的事情,但如果那个南方人还真记得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原诗愣了一下,觉得这话里的逻辑,透着一股不讲道理的霸道。 接下来,白无涯补充道:“和我交往过的女人,无论表面如何傲娇,最后一定会对白骁关爱有加的,因为那可是我的儿子。你们只要小心别让她把白骁当成我的替代品,冲动之下发生过于亲密的关系就好了。毕竟父子同靴这种事……” 轰! 这一次,白骁直接将通讯端打得粉碎殆尽。 第78章 你居然敢说我不是人渣! 众人很遗憾地没能从白无涯口中得到最想要的情报。 当年嬴若樱和白无涯到底发生了什么? 始乱终弃?负心薄幸?翻云覆雨?盘肠大战? 一时间,众人脑海中上演起了连场大戏。 直到白骁沉声说道:“够了吧,白无涯是个何等人渣,你们应该都亲眼见过了。” 人们这才从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中惊醒过来。 但是对于白骁的问题,却有人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原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白骁师兄,恕我失礼,但是,令尊的所谓人渣之举,与多位女性发生肉体关系吗?” 白骁听了这语气,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只是?你的修辞是不是有些太轻描淡写了?” “不,我只是觉得,白师兄你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原野认真地说道,“在南方大陆,有钱有势的权贵,在男女关系上的放肆,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白骁皱起眉头:“我一般不会想象权贵的男女关系问题……” 原野说道:“就我所知,在南方大陆以千人斩闻名的富家子弟就不在少数,他们几年时间里就可以和上千位女性发生关系,并引以为傲,夸夸其谈。这些还只是浮在表面的,那些做事不愿张扬的,暗地里做得可能更加过分。” 话音未落,就听被白骁打得粉碎的通讯端中,隐约响起一个失真的人声。 “愚蠢的南方人,千人斩算什么本事,要统计就该统计总时长……” 轰!白骁一个踏步,将残骸踏得四下飞扬,打断了某人的吹嘘。 原野不由颤了一下,继而认真解释道:“以上还大多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还有些性格更加恶劣卑鄙的,最喜欢欺辱良家妇女,甚至不惜造成肉体伤害,他们的罪行要更加严重得多!相较而言,令尊刚刚所说的话,却让我感觉那三年游历中发生的一切,他都问心无愧……” 旁边,高远也附和道:“我不是支持这种百人斩、千人斩的行为啊,但我也觉得这种事其实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白骁怒道:“大惊小怪!?这算大惊小怪?那我问你们,你们的爹斩了几人!?” 原野被白骁咄咄逼人地质问,顿时后退几步,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也不知道……” 原诗在旁边答道:“2人,一个是原配,一个是续弦。其他别说街边野花,就连家中的女仆他都没碰过。” 原野听得一头冷汗:“这种事……” 原诗耸耸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别人说他妻管严他还挺开心呢。” “所以若是有一天你爹突然在三年间和一百位女性瓜葛不清,其后在家门口也放荡不羁,你也能做到不大惊小怪吗?” 原野就算稍稍开启想象之门,都觉得那画面会让他噩梦不断。 原诗则哈哈大笑,恨不得满地打滚。 另一边,高远自觉退出了这毫无意义的竞争:“我错了,是我不对。” 虽然在边郡的时候,老爹经常和他吹嘘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但高远早就发现他吹嘘的每一个故事,在黄书里都有原形。倒是在老家听老人聊天时经常夸高远长得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这个问题还是回避为好。 倒是孙雯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心中激情澎湃欲罢不能。 真可惜今天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陆珣少爷不在!不然你们一定可以相谈甚欢! 想着白骁和陆珣同病相怜,详谈交心的画面,孙雯面颊绯红,呼吸急促。 另一边,白骁又说道:“何况我厌恶白无涯,不仅仅在于他伤害了多少南方女子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他背弃了和母亲的感情。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而他在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就跑去南方和无数女人鬼混,这种人不算人渣算什么?!” 听到这里,来自豪门世家的人,依然产生不出太多共鸣之情,毕竟在他们的圈子里,还有人还没等原配去世就已经在外连斩百人了…… 倒是人们不由对白骁的母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按照白骁所说,白无涯的人渣转变,完全是在原配去世以后,那么原配对他的约束力该有多强?是何等出色的奇女子? 反正八卦会已经开始,人们也不介意再延伸一下,很快就有人提问道:“关于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白骁却沉默了下来,很久后才说道:“知道的不多,人们很少提起她的事。” 这句话却一下子让事情变得奇怪起来。 部落领袖的妻子,却很少有人提起?!就算她去世早,也不该连亲生儿子都对她的事情所知寥寥啊。 此时,清月忽然开口道:“她应该不是部落的人。” 这下就连白骁都惊讶起来:“什么?” 清月被众人目光聚焦,仍显得不慌不忙,说道:“如若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不多?” 这个逻辑略微有些绕,但白骁还是很快领悟到了。 是啊,如果自己的母亲是生在部落长在部落,那一定会在部落留下自己的痕迹,毕竟那又不是什么几十万人的大城市,一共就只有几千人口,又哪里能藏得住呢? 偏偏他从小到大,真的很少听到过母亲的事情。 周围人很少提起,自己主动去问时也得不到答案……这就更加奇怪了,白无涯虽然人渣,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下禁口令,有蓝爷在他也禁不住,那么人们很少提及,或许正是因为谁也不清楚她的事。 “而且为什么白无涯要在妻子去世以后,放下孩子跑去南方?” 白骁怔怔道:“他说是去南方寻找起死回生之法。” 清月说道:“两个问题,第一,死而复生的办法,部落没有吗?死在雪山上的每一个部落人,都会化为部落的灵。而大巫祝的返灵之术,不是曾经将刚死之人拉了回来吗?第二,死而复生,可是有很多种解释的,比如,一个突然失忆的人找回了记忆,算不算死而复生呢?” 白骁想了想:“没那么夸张吧?失忆也算?那我以前想不起来东西被收到了哪里,经你提醒想起来了,难道也算死而复……” 说到这里,白骁忽然闭上嘴,觉得清月的问题有些…… 振聋发聩。再细想下去,不可思议的细节就越来越多。 部落的返灵术,自己什么时候和她提起过了?尤其是大巫祝尝试召唤新死之灵,将返灵升华为返生的试验,更是…… “喂,清月你不要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啊,你……” 可惜清月却轻笑着将问题回避了过去,甚至也不再谈论白骁母亲的话题,而是说道:“总之,白无涯在妻子去世以后就来到南方,三年里与嬴若樱打过交道,而从结果来看,嬴若樱无疑是如白无涯所说,站在了白骁这边。如若不然,就没办法解释她在新生典礼,和刚刚集会上的关照。” 参加过新生典礼的原野仍是心有余悸:“那咄咄逼人的姿态,可实在让人很难将其当做是关照啊。” “你自己说的,皇室成员站在同一边比站在对面还让人难受。” “这……倒也是。” 而原诗听到这里,总结道:“所以,你认为接下来就没必要为皇室的事情太费心思,因为对方的大将已经叛变?” 清月说道:“这种事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对于皇室的了解,我仅限书本和少数人的传闻。” “明白了,那事情就先到此为止,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我把消息总结一下反馈给院长,之后让他去头疼好了。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以不变应万变吧。” 第79章 好好学习 原诗所说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当然是指好好学习。 身为红山学院的学生,最重要的当然是学习。学习魔道,培养魔器,克服过程中的种种难关,最终成为一个对国家对世界有益的魔道士。 而在魔种移植仪式,以及后续的一系列骚乱之后,白骁终于能够安心地正式开启魔道修行之路了。 4月25日,一年级新生的第一次公共课,在主教学楼的大教室准时开始。 负责授课的是朱俊燊,讲授的内容则是由他本人修编的《魔道导论》。 魔道,两千五百年前,人类在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人魔大战之中,成功窃取了魔族的力量。其运用的关键在乎两点,其一是魔器,也就是魔族的器官,只有魔器才能产生魔能,作为勾勒神通的素材。其二则是魔识,只有魔识才能正确运用魔能,将其化作所需的神通。魔器和魔识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魔道导论的第一课,无疑是老生常谈,哪怕是经过多次修编的课本,也没有在开头部分讲出太多新意。而课堂上绝大多数学生,早在课前就已经将整本书都通读过一遍了。 但朱俊燊授课时,人们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同样的道理,写在书上,和有人讲述出来,其份量是不同的。尤其是经过大宗师的诠释,更会让人印象深刻,根深蒂固。何况朱俊燊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授课时总能引经据典,并以自身亲历的奇事,来诠释一些人们司空见惯以至于视而不见的常识。 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就到了尾声,最终,朱俊燊合上课本,认真地说道:“刚刚我所说的一切,希望大家都能忘掉。” “诶?” 学生们顿时发出不解的声音。 “因为我刚刚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错误的。”朱俊燊说道,“魔道理论的进步,永远都是伴随着旧理论的破裂,才有全新的理论诞生。2500年前,人类认为只要移植足够多的魔器,将人类的肉身尽可能贴近魔族,就能获得与魔族抗衡的力量。当时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议会甚至不惜大量开展人体试验,在尸山血海上建立起了第一代的魔器移植工程,其中迸发的智慧火花,哪怕在今天看来也难能可贵……然而事实证明,那是一条死路。成熟的魔器,就算以最温和的方式移植到人体内,也会引发不可控的反噬反应,轻则血肉崩坏,重则魔化为非人之物。” 顿了顿,朱俊燊又说道:“之后,人类在无数血泪教训的基础上,改良移植技术,发明了魔种移植,彻底驯化了魔器,实现了魔器与人体的完美共生,在此基础上,复合魔器、强化魔器等技术层出不穷,人类的魔能反应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魔族。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魔化危机出现,魔能过于强大的人类,思维认知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扭曲现象。也是在那以后,人类才认识到了魔识的重要性,并一度将魔识的培育列为重中之重。” “但那以后又出现了魔道的低谷,过分压抑的魔识会导致魔器成长缓慢,而过于活跃的魔识又会不可避免的导致魔化。在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里,人类都被悲观主义所笼罩,大部分人都认为魔道文明的发展已经到了拐点,于是有人寻求复古,有人甚至去追求遥不可及的上古之力——倒是有意外发现,炽羽岛就是在那个时代被探索出来的。” “而让人类度过低谷的,依然是打破常识的新理论,也就是迷离域的出现,依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为彼此定下锚点,锁定人性。从此再次拉开了魔道昌盛的新时代。” “回顾这些老生常谈的历史,就是想告诉大家,没有任何理论是能够永远指导人类前进的,哪怕是我说的话,也很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后就被推翻。你们在红山学院学习魔道,要时刻抱有怀疑精神,当然,这也是我对你们才会有的期许,换成其他学院做演讲时,我都会告诉学生们要努力学习前辈们的奋斗精神,脚踏实地。” 在一片轻笑声中,新生们的第一节公开课就此结束。 而课后白骁、原野等人就来到了原诗的实验室。 原诗开门见山,说道:“院长刚刚的话都听到了?红山学院一直都有天才摇篮的美誉,而对天才的培养,从来都是要不拘一格,如果因为炸毁几个实验室或者吸干一座母巢就大惊小怪,那就只配去白夜城当炽羽岛大会时的沙包。” 说完,原诗就看到四周投来颇为期待的目光。 “嗯,如你们所见,我已经为你们每个人都设计了相应的培养方案,从魔器到魔识再到肉身锻炼全都包含在其中了。公共课之外,你们只要按照我的方案执行就好。” 原诗一边说,一边将四本小册子和一本厚典分别交给自己的五个学生。 一时间,学生们简直两眼放光,就连一向对原诗观感复杂的原野,也迫不及待地翻开手册。 无论对自己这个姐姐,心中存了多少怨言,但原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的天赋才华。 当年她离开家族,只身前往红山城赴考,在几乎没有认真备考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碾压了来自东西大陆的接近四万名考生,豪取头名入学,成绩还刷新了当时维持十年的记录,之后更被大宗师朱俊燊收为弟子,并多次让大宗师发出青出于蓝的赞叹。 再之后,她又如同飞跃一般,每一年都跨越了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难以跨越的距离。 成为大陆最年轻的魔道大师,开辟自己的独立魔域,在迷离域中建立区域霸权……原诗不到30年的人生历程,几乎比她的老师朱俊燊还要富有传奇色彩! 这样的人,会为她的学生设计怎样天才而独到的培养方案呢? 带着强烈的好奇,学生们翻开手册,然后在几秒钟后就逐渐目光呆滞下来。 “姐……老师,我有点不理解。”原野问道,“这套方案,和公共课课本上的标准方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原诗说道:“这是我认证过的,你看封面还有我的签章呢……” “你就是盖个章而已吗!?”原野简直惊了,“为我们量身打造的细节呢!?” 旁边孙雯也略有微词:“虽然我们天赋的确和白骁师兄差距明显,可是老师你的差别待遇也有些过于明显了。” 高远摸着下巴沉吟不语,身为传奇魔种拥有者,他当然也希望能有更加精彩独到,一看就让人眼前一亮的培养方案,但是…… 只有左青穗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翻阅手册,将所有的内容都记在心里。 论家世,她在5人中最差。论入学成绩,同样是敬陪末座,甚至连魔种都是评分最低的。尽管已经有很多人对她那90多分的魔种艳羡不已,但左青穗很清楚,在原诗的实验室中,自己是最不起眼的一员。 她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感到一丝庆幸,能这么不起眼地和……一起学习生活下去,她已经无欲无求了。 至于这本手册是老师从课本里抄下来的,还是专程设计过的,她其实并不在乎。 然而,对这一切都不在乎的左青穗,却被原诗直接点了名。 “我在这里不妨做个预言,今年年末的考核,你们5人里,白骁成绩第一,第二就是左青穗。” 少女立刻发出了被猎人盯上的小动物的悲鸣。 “诶?” 原诗却变本加厉,伸手拍着少女稚嫩的肩膀,说道:“我很期待你们管她叫左师姐的那一天哦。” 按照红山学院的传统,同一年级的学生,可以彼此以同学相称,可以直接以姓名相称,而对于那些成就惊人,明显超出同辈的,则可以用师兄、师姐相称,所谓达者为先,就是这个道理。 原诗这么说完,生怕几个学生听不懂,又换个表述方式:“你们3个等着舔左青穗的鞋底吧。” 左青穗简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老师,你为什么要害我?! 第80章 嘴炮阶段就输了实在太可耻了 原诗当然不是要害自家学生,但一直到最后,也没解释她的用意。似乎在她看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那就不配当天才美少女的弟子,只配去给郑力铭点外卖。 没人想去给郑力铭点外卖,尤其知晓内情的孙雯更是心有余悸,所以最先离开了实验室,多一句废话也不敢说。 其余几个学生也只好抱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培养手册,满头雾水地各回各家,开始照方抓药。 原诗则摇了摇头。 “悟性还是差了些啊。” 白骁也深以为然:“没想到南方的所谓天才也就是这种水准。” 原诗顿时来了兴趣:“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南方人因为物产相对丰富,人们吃饱了没事做就会发展所谓文明礼节,这其中就包括虚假包装,3分的东西包装到8分,8分的东西包装成20分。是个男人就叫帅哥,是个女人就叫美女,而天才这个词,在红山城里也早就贬值了。” 白骁看了眼一直自称绝色天才美少女的原诗,说道:“包装是别人的,本事是自己的,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那就是典型的庸才了。” 原诗更是惊异:“你还真是清醒透彻啊。” 白骁没有说话。 清醒透彻?那倒也未必,白骁从不以为自己是那种能洞悉万物的天才,他只是类似的情况见得多了。 雪山部落的猎人导师在训练年轻一代的猎人时,前几年从来不会考虑什么“因材施教”“量身打造”,传授的永远都是最朴实无华的那一套基本功。 的确每个人的天赋各有不同,但再怎么天赋异禀,也超不脱人类的范畴,年轻的猎人们,无论表现地有多么差异化,其实他们身上的共性仍是远多于个性。所以最简单的基础课,就完全没有必要区别对待。 雪山上的基础课,正是无数年来,由数之不尽的天才猎人们总结精炼而成的知识。在这样的基本功面前,年轻一代的猎人的所谓个性化,只是笑话。 当年的例外只有白骁一人,就连最保守的猎人导师,在为白骁上了第一课以后,也不得不改变自己一贯的训练方法,为白骁单独设计了一套课程…… 但那只是白骁才有的待遇,部落几十年来,这等特例绝无仅有,甚至白无涯都不曾让猎人导师如此刮目相看。 对此感到不服气的人当然也有,部落优秀的猎人不止一个,有资格担任导师的也从来不少于十人,一些出身、天赋不俗的人当即找人为自己量身定制训练方案,以求超越同辈,逼近白骁。然而一番折腾下来,几年时间就泯然众人,甚至被大多数甩在身后。 “天才这个词,在红山学院真的只是入门的基本功。五万名报考的适龄少年,选取其中的149人,这里面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红山学院近1800年的历史,都是建立在天才辈出的基础上,所以这里的公共课也好,标准化培养方案也好,实际上已经是在为‘天才’量身打造了。” 原诗带着些微的叹息,又拿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32年前,由学院议会共同修编完成的新生培养手册,编委会中还有圣元议会的人,可谓云集了人类文明的精华。这样一份材料,别说是我,就算是朱俊燊也不会轻易更改的。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手册也只细微调整了7次,最后一次调整的主编还是我……可以说,就算是我本人回到过去重来一遍,用这本手册来启蒙也是适用的,偏偏那几个笨蛋还有疑虑。而这份疑虑一定也会反应在魔识中,所以我说他们一年后的成绩多半还比不过心思单纯的左青穗。聪明不是坏事,怕就怕有些聪明,却不够聪明,于是自作聪明。” 顿了顿,原诗又说:“至于你,老实说,如果你也能老老实实适用这本小册子,那简直要谢天谢地了,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给你写这么厚的培养手册的呀。” 白骁倒是不出意外:“理解。” 在雪山上,他天赋过于出众,以至于很多时候让导师们感慨这已经脱离人类范畴,必须用驯兽的方式去训练。 然而在南方大陆,无论他目前取得了多少成就,他都不会忘记入学试第一环的那惊世骇俗的0分! 禁魔体,永远都是卡在魔道修行之路上的一个难关。 “你可以将自己理解一个宝箱。”原诗说道,“箱子里有着价值连城,无与伦比的宝物,但是开锁的过程会非常麻烦。” 白骁一边听,一边翻看手册。 果然,前面大部分内容,实际上都是在为他做详细测试,测试禁魔体与传奇魔种之间会有怎样的反应。魔种的魔能是否可以在特殊体质内顺利释放,释放出的魔能又能否顺利勾勒出神通?此外,魔识与魔能的结合,又会不会受到影响? 只有完成了这些测试,才能针对性地设计后面的培养方案,比如如何搭配膳食,如何设计魔能沐浴的浓缩液配方,再比如要如何在迷离域中培养魔识? 如果是一般意义的天才魔道士,当然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实际修行中可能遇到的状况在标准化方案里都有提及。但白骁这种案例前所未有,所以魔道修行顿时就只能回归刀耕火种的水平。 白骁翻看了一阵,只觉得原诗对他的确是尽心尽力,这一系列的测试方法,着实煞费苦心,作为一个锁匠,原诗简直呕心沥血。 但是毫无疑问,这一系列的测试方法,着实太繁琐了…… “我想我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原诗扬了扬眉毛:“你想拜朱俊燊为师?” 白骁沉默了一下,承认自己的确没有南方人聪明,居然没想到可以拜个更厉害的老师这种方法。 “一厢情愿!”原诗义正词严地驳斥道,“我承认大宗师现在的确比我厉害,但在基础理论上他也就是跟我半斤八两,别以为他读了十万本书就很了不起,至少有九万多本都属于糟粕!他本人看的时候都是一目十行的!我设计的方案的确显得朴实无华了一些,但换了他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何况他现在一心一意指导清月,你不想让自己的小女朋友的老师分心吧?” 这番话听得白骁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在部落的时候,他就经常听到类似的对话……总会有些部落女子在帐篷前对白无涯作这种撕心裂肺的申诉,比如我承认某某比我漂亮,但身材上也就是半斤八两,别看她胸大,但腰粗腿短…… 现在白骁怎么看怎么觉得原诗有部落女人的风采。 “老师,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 “我对你没兴趣!对你爸也没兴趣!”原诗也是咬牙切齿,“最后重申一遍,请你尊重一下我的性取向,不然小心我拿清月证明给你看!” 白骁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在部落的时候,如果有人对自己的认知不够清晰,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一架。” 原诗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你这个提议倒是有些意思,也对,你这种情况,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打一场来得实在,正好我也要借此机会树立一下师道尊严了!” 顿了顿,原诗挑衅似的问道:“需要我手下留情吗?” 白骁想了下:“麻烦你哭的时候小点声,我不太能听女人哭。” 第81章 春泥 师徒二人没多浪费时间,径直来到了学院的地下竞技场。 作为红山学院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之一,这个位于主教学楼地下的大竞技场历经多次改造,已成为西大陆最顶尖的竞技设施之一。内部空间广阔且高度可控,可以模拟多种极端环境,且负荷极限非常高,理论上甚至可以承载宗师级的全力战斗。 最重要的是,如此性能卓越的竞技场,平日几乎免费对学生及教职员工开放,以培养学院的尚武之风。 而这种崇尚实战的风气,同样算是魔道领域中的独树一帜。 魔道作为南方大陆的文明根基,用途广泛,早不局限于战争。尤其是东西大陆格局稳定,多年不曾有大规模战争,魔道的战争化应用自然逐渐被冷落下来。大部分魔道士都从事着各种生产型的工作,并不将所谓作战能力看得太重。如今的魔道士就算完全不能打,也可以通过其他领域的精深造诣得到尊重。 但另一方面,魔道士如果非常能打,理所当然就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战争的确不再是人类文明的主流,但和平的根基,却是战争铸就。 当白骁和原诗步入场中的时候,四周的观众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既有看热闹的学生,也有看热闹的导师。白骁目力惊人,除了在前排看到了闻询而至的清月、陆珣等人,还在角落中看到一批穿着导师袍,带着笑脸面具的导师们,纷纷打出“打倒原诗!”“执行正义!”“还我女友!”等招牌,一副悲怆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扭曲粉。”原诗如此解释道。 —— 一场师生之间用于测试体质的模拟战,居然吸引了学院内超过百人围观,可以说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消息最早是从哪里泄露出去,已经难以考证,两人为什么要大晚上跑来打架,同样也不得而知,但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来自雪山的野人首席,要和最年轻的魔道大师动手过招! 这就足够了。 观众席上,议论声不绝于耳。 “你觉得谁会赢?” “胜负应该没有悬念,原诗毕竟是大师级的魔道士,只要不刻意压制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不会输给自己的学生。” “但之前入学测试的时候就连大宗师都输了啊,虽然只是20岁时的大宗师,但原诗现在也才二十多岁吧。” “……如果你不想像角落里那些面具人一样,逢年过节就可怜巴巴地打着招牌卖惨,就把二十多岁这个概念永远忘掉,跟我一起念,原诗今年十七岁。” “那么请问十七岁的原大师,凭什么就能战胜那个雪山野人了?” “听说她在大宗师门下学习的时候,和大宗师就心脑血管的问题做过很深入的研究,毕业不久就拿到了生化域的大师称号。而生化域的实战能力一向强大,也很能克制白骁的作战风格。何况若是老师输给学生,那也太没面子了。我不觉得原诗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取其辱。” “我倒是觉得,当她和自家学生一起站上竞技场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面子了。一个十七岁了不知多少年的魔道大师,跟一个刚刚移植了魔种,还没学会勾勒神通的十六岁的新生打实战,老牛吃嫩草也没这个吃法啊……” “……问你件事哈,面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就角落那帮人戴的那种面具。” “我靠不是吧,这里是观众席诶,我们说话她又听不见!” “但观众席的人听得见,尤其角落里那帮面具人,巴不得揭发立功呢,只要让新人戴上面具,自己的面具就可能有机会摘下来,所以兄台多多保重,我有事先走了……” “别抛下我啊!” 战斗还没开始,观众席上的议论已经热火朝天。 但显而易见,大部分人都一面倒地看好原诗。 场中,原诗也维持着绝对的自信,深红色的衣裙舒展开来,宛如一朵艳丽的鲜花。 “准备好了吗?” 白骁说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对手。” 雪山猎人,任何时候都准备万全。 “那就开始吧。” 原诗的最后一个音节尚未落定,白骁便动了起来,伴随一次爆发式的摆臂,白色的骨矛从肘关节处激射而出,直戳向了原诗的额心。 下一刻,艳丽的花朵轰然散开,在骨矛的冲击下化作无数漫天飞舞的花瓣。 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锋利如刀,在半空中随风舞蹈,形成一片绚丽的刀阵。 白骁见状不由点了点头。 老师的功课做得不错。 看得出原诗的确下了番功夫,已经补上了魔道士面对雪山猎人时,最大的短板。 启动速度。 魔道士再怎么神通广大,大部分情况下其本体仍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类,在反应速度方面,比雪山猎人差的太远。 在白骁看来,大部分南方人都迟钝得令人难以置信,从遇到情况到做出反应的间隔无比漫长。所以一旦开始战斗,只要在对方反应不及的时候完成强击,往往就能一击必杀。 白骁来到南方大陆以后,与魔道士的两次交手,都是依仗着绝对的速度优势,在对方将魔道神通施展出来以前就完成了斩杀。 但这一招当然不是天下无敌的,至少单单从他这几天读到的书中,就看到了很多种破解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触发式神通,性质类似陷阱机关,一经触发,魔能在瞬息间就会完成调制,不再受魔道士本人的反应限制。 狂欢夜上,那两个皇子身上的传送术,就是触发式。白骁在杀掉两名资深密探后,皇子便立刻回到了白夜城,让他不及反应。 眼前,原诗化作漫天花雨,显然也是使用了触发式神通,在骨矛及体的瞬间完成了肉身转化,避开了致命一击。 同时,这花雨的形态,也瞄准了白骁的一大弱点。 攻击手段单一。 无论他的战果有多惊人,本质上都只是单纯的物理攻击。能赢,是胜在出其不意,以及对方的物理防御有限。 但以魔道的千变万化,如果将自身转变为物理攻击难以奏效的形态,就能让白骁难以下手。 白骁在原诗开给他的书单里,看到过一本上古之力导论,其中提到魔道大兴以前,支撑人类文明的多种力量中,最为流行的一种就是武道。通过研习武道、打磨肉身,上古时代的人类,举手抬足都有不可思议的威力。然而这份力量太过单一,很容易被针对,所以在火焰王时代就逐渐衰落。 白骁不确定自己拥有的力量,是不是所谓武道,但书中论述的确是不错的。 单靠肉身作战的话,雪山猎人的力量会过于单一,很容易被针对。 所以在没有规则限制的情况下,雪山猎人从来不会只靠肉身作战。 就在原诗化为漫天花雨的时候,白骁已经手腕一抖,将投出的骨矛收了回来,原来在骨矛尾部,还有一根几近透明的肉筋连在手臂内部,被他握在手中。 借着骨矛回撤的势头,白骁将左手掌心在矛尖上用力一擦,顿时鲜血将雪白的骨矛染得通红。而持着血红色的骨矛,白骁足下发力,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向漫天花雨冲去。 白骁冲势发动的瞬间,原诗所化的数千枚花瓣就开始激烈旋转起来,宛如绞肉机一般试图将白骁撕得粉身碎骨。 轰! 两者接触的瞬间,一团烈焰燃烧起来。 白骁的血色骨矛横扫开来,瞬间便扫落了上百片花瓣,而沾到了骨矛后,这些花瓣非但失去冲势,还会熊熊燃烧起来。 白骁只将骨矛横扫了几轮,那气势汹汹的花瓣阵就化作一片火雨,簌簌而落。 然而白骁却皱紧了眉头,浑身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南方人写的诗:化作春泥更护花。 第82章 真知灼见无人听 红山学院中,熟悉原诗的人,都会知道她有一个独门神通。 作为生化域的魔道大师,原诗在毕业前的学生时代,就独自培育出了多种强大的魔化植物,这些植物生命力顽强,功能繁多,最重要的是可以死而复生,不断进化。 无论是焚烧、切割、腐蚀……每次死亡,都只会让魔化植物更加强大。 这份神通,就被称为春泥。 当白骁以骨矛掀起烈焰,将漫天花瓣阵焚烧殆尽时,脑海中便忽然浮现出南方人的诗句,以及花瓣凋零,却化作春泥孕育出更强大的植物的画面。 那画面是如此逼真,以至于他的身体直接就做出了反应。 下一刻,在所有场外观众都还莫名其妙的时候,他高高跃起,如同脚踩了轰然爆破的火药桶一般,直接飞到了二十米的高空。 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无数根粗壮的植物枝条从花瓣的灰烬中直窜出来,宛如无数柄利剑,冲破地面直达半空! 每一根枝条都有常人腰身粗细,表面挂满了锋利如匕首的倒刺,倒刺间则镶嵌着张合不止的圆形吸盘状口器。 白骁人在半空,上冲之势刚刚停止,便被这些粗壮的枝条团团包围起来。他不慌不忙,持矛横扫,将近身的几根枝条荡开,并借力浮在空中。却听一阵金铁相击般的刚烈鸣响,那些枝条遇到染血的骨矛,竟没有再燃烧起来,只是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以及摩擦时的火花。 而这些受伤的枝条在半空微微扭曲一下,伤势便迅速愈合,继而从那密密麻麻的口器中迸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扑了过来! 好厉害的魔物! 白骁神经更加紧绷,这些植物枝条非但力大无穷,而且本体坚韧逾铁,愈合能力又强的惊人,且无法用他的鲜血破魔。而看那表面的倒刺和口器,一旦被贴身,下场自不必多说。 哪怕在雪山猎场中,这也绝对是烈骨级的强敌。 好在烈骨级的异兽,早在两年前,白骁就可以独立狩猎了。 只要找准对方的要害,再强大的猎物也能猎杀。 只要找准对方的要害…… 半空中,白骁右手手腕一抖,将骨矛收了回来,调转矛尖在腰带上一抹,便将腰带上拴着的一枚黑色小球刺穿,挂在了矛身上。 下一刻,面对尖啸着抽来的枝条,白骁以骨矛迎面戳去,顿时将其捅穿。 照理说,对于这种魔化植物来说,贯穿伤是最无所谓的伤势,然而这一次被长矛贯穿后,那根枝条几乎是立刻就萎靡了下去,而伤口周边的组织则迅速发黑、腐化,并迅速蔓延到整根枝条。 “毒?!” 场外观众里,很快就有人看出了端倪。 白骁刚刚是在骨矛上涂了毒! 而这毒实在厉害得不可思议,原诗精心培育的魔化植物,明显是全能型作战利器,却被这剧毒一触即倒! 有了剧毒利器,之后的战斗更无悬念,白骁轻而易举地毒死了所有植物的枝条,而后轻巧落地。此时第一根被毒死的枝条已经彻底腐烂,化为了一片灰烬。 然而看到植物所化的灰烬,白骁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下一刻,一阵更加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虽然眼前所见,耳中所闻,都没有任何异常,但雪山猎人千锤百炼的直觉却发出了警示,同时脑海中再次浮现的奇特画面,也驱使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堪称不可思议的正确选择。 白骁竭尽全力深吸了口气。 四周宛如卷起了劲风,大量的空气涌入白骁肺中,如同填入炮膛的火药。 下一刻,白骁用出了雪山猎人们专门针对无形猎物的绝技。 “吼!” 一声宛如天雷的战吼,顷刻间激荡全场! 以白骁为中心,声波向四周席卷扩散,掀起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浪,场内顿时尘土飞扬,灰烬漫天! 而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中,数十条半透明的植物枝条呈现出扭曲的身影,少数更有烟消云散的趋势。 见此,白骁再无疑虑,再次吸气,放声怒吼! 连续两次战吼,白骁的声带也随之破损,伴随大量空气从口中涌出的还有一股血雾。 然而这股血雾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挣扎着还不肯放弃的透明枝条,终于禁不住战吼和血雾的冲击,轰然溃散。 而在白骁第三次击溃原诗的魔化植物后,观众席上已经是鸦雀无声。 虽然场内战斗持续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让人震撼失神。 任谁也想不到,白骁居然这么能打! 事实上在第一次花瓣阵出现的时候,大部分人就已经断定胜负已分。那花瓣阵看似不起眼,但却在南疆战场上留下过数以百计的击杀记录。花瓣轻飘如絮,却削铁如泥,只要一阵微风吹过,就能掀起腥风血雨,任凭南疆的荒蛮战将如何力大无穷,在花瓣阵面前也只是活动的肉块罢了。 那也是原诗成为魔道大师以后,少有的实战记录。南疆的荒蛮之灵以堆积如山的尸骸印证着魔道大师的威名。 原诗一上来就动用花瓣阵,已经超出很多人的预料,但这等锐利难当的花瓣阵却被白骁转瞬间化作灰烬! 之后的两轮魔物进化,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很多人甚至都来得及看清新生魔物长什么模样,魔物就已经被白骁一举而破。 对于绝大多数从来没有上过实战场的魔道士来说,场内的战局变化之快,已经远远超出了大脑的处理能力,一时间也唯有目瞪口呆。少数懂行的,则深深震撼于原诗和白骁,尤其是白骁展示出的战力之强! 他才只是个新生啊!虽然体内已经移植了序位5的传奇魔种,但此时距离移植仪式才过了几个小时,别说激发魔能勾勒神通了,魔种本身应该刚好处于休眠期,而休眠期的魔种反而会拖累宿主的身体状况! 可白骁如今却在和一名魔道大师激战,场面丝毫不落下风! 这就是雪山部落的实力?这就是一个十六岁的雪山少年的战斗力? 当年北境祥王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妄图对雪山部落动兵的? 而眼力更加独到的观众,则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白骁的战力强不强?这当然是废话,入学试上一矛戳死了20岁的大宗师,谁敢说他不强?事实上就算是一般的学院导师,如果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多半也要被他一击必杀。 但是能在原诗的春泥神通下,连续三回合占据上风,最重要的却不是他的身体素质。 论及身体素质,原诗当年在南疆战场上,着实斩杀过比白骁更夸张的荒蛮之灵,那些身形魁梧庞大,如同山岳一般的怪物,可比白骁的破坏力要强得多了。但在魔化植物的束缚之下,再庞大的巨人也终会倒下。 白骁的厉害之处,在于敏锐之极的战机把握,以及灵活多变的作战手段。血矛、剧毒、战吼,白骁在短短片刻的激战中,就施展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必杀之技,而且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命中要害。 简直就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 但这当然不可能是提前演练过的,原诗还从来不屑于在人前演这种戏,所以唯一的解释…… “神秘116,还真是名副其实。” 一个肥胖之极,占据了足足4人坐席的魔道士冷哼了一声,蹒跚起身,转身离场。 他走后,方圆十余米内才逐渐有了人气。 “哎哟,总算解了腻了……不过主任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听不清,耳朵被油糊住了。” “我也是诶……” 观众席上,大部分人仍对场内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 —— 竞技场内,白骁却逐渐把握到了这场战斗的精髓要害。 以战吼粉碎了无形的魔化植物后,他脑海中的图像已经越发清晰,结合雪山猎人的狩猎直觉,他这一次不再被动等待原诗催动春泥的变化,抢先一步出手。 两枚龙之泪被他随手取出,如同飞镖一般投向前方。 若是观众的目力足够,就能看到每一枚龙之泪在出手前,都被他以染血的匕首划开了一道裂缝,缝隙中正好夹杂着他那沸腾的热血。 价值连城的浑圆宝石,在半空中就轰然炸裂。 五光十色的火焰,以及更加猛烈十倍的魔能波动席卷全场。 霎时间,场内所有提前布置好的神通全都土崩瓦解,某位隐藏了身形,以春泥掌控全场的女子也不由暴露出来。 而火光中,白骁面朝烈焰,突袭向前,染血的骨矛毫不留情地刺向被逼出真身的原诗! 第83章 如影随形 当火光散尽时,场内胜负终于揭晓。 白骁的脸上、黑袍上,多有焦痕,前额的头发也卷曲起来,那是直面龙之泪引爆的火焰所留下的痕迹。 但他持矛的身姿却纹丝不动,宛如一座最严谨而精致的石雕,而胸膛的猛烈起伏,却又显示出了旺盛到炸裂的强大生命力。少年猎人的目光更是点睛之笔,那蓬勃的战意宛如实质,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骨矛的另一端,却没有穿透对手的身躯,而是被一只白净的手掌牢牢握住。 锋利的矛尖,并没能划破那只嫩若凝脂的手掌,反而在手掌的抓握之下,再也不得寸进。 原诗在胸前一寸之处,伸手握住了骨矛,同时也将白骁定在身前。 半晌,女子开口道:“真厉害,竟然逼得我用了第二魔器,出乎意料。” 白骁也沉默了一下,松开了骨矛。 脑海中,已经不再有杀敌制胜的画面,猎人的直觉也告诉他,对手的强度较之先前提升了不止一倍。 已经不再是目前的他能够独自狩猎的猎物了。 白骁很确信,自己刚刚完全破解了原诗的春泥,虽然他其实都不清楚所谓春泥究竟是什么,但在龙之泪引爆的时候,白骁清晰地看到了神通瓦解的魔能残影,甚至听到了原诗体内那孕育春泥的主魔器发出哀鸣。 但是魔道大师的体内并不只有一个魔器,甚至不只一个主魔器,除了春泥之外,原诗还有其他的神通,且威力丝毫不逊色。 “我是生化域的大师,这个领域的魔道士,最擅长三件事:培育奇形怪状的动植物、提炼五花八门的药物、以及强化自己的肉身。” 原诗说道:“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将自己的肉身素质提升到二十倍以上,也就是比现在的你还要强上一截,而且……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白骁点点头:“哪怕在雪山上,你也是出色的猎手。” 原诗笑道:“毕竟我是天才美少女嘛。” 白骁再次点点头,认可了原诗的自我评价。 她的确可谓天才,明明是身在和平主义盛行的南方,却拥有雪山人一般出色的战斗素质……之前以春泥神通应战时,体现的还不明显,但刚刚他在浴火突袭时,原诗刹那间的防守反应,竟让白骁找不到多少破绽! 在部落里,就算是成年的猎人,也未必能做出这么迅速而准确的防守反应。 原诗显然不是部落人,那么如此精湛的作战技巧,也只能归结为天才二字了。 肉身素质有差距,作战技巧上,白骁也自忖优势不大,再考虑到对方的春泥神通还可以回收再利用……如果这是雪山上的狩猎行动,现在就到了撤退的时候了。 白骁不畏惧冒险,但也绝对不打必败之战,在心中经过片刻的权衡后,便做出了判断。 “我认输了。” 原诗眨了眨眼:“你确定?其实我也是强弩之末了哦。” 说着,原诗也松开了骨矛,摊开手掌,只见白嫩的掌心虽然没有破皮出血,却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红印,仿佛再多加一把力气,就能破开皮肤,切割血肉。 白骁却摇摇头:“如果只有肉身和春泥,或许还有办法,但把你的第三魔器也考虑进来……” 话音未落,原诗脸色就是一变:“什么第三魔器!?” 白骁还待再说,原诗却挥挥手,画下了一道沉默寂静的神通指印,打断了白骁的话。 “回去再说。” —— 师徒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在两人离开竞技场后,场内的土地就开始逐渐恢复平整,一场激烈的战斗很快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观众席上,几百名见证了全程的师生,却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短短片刻的战斗,怎一个一波三折了得!春泥的三次进化,白骁的当机立断,以龙之泪爆破大师级神通,以及最后那惊心动魄的浴火突袭……无不让和平年代的魔道士们大开眼界。 哪怕在以尚武闻名的红山学院,刚刚那种程度的战斗也绝不多见。 正常的魔道士对战,应该是一板一眼,你来我往,就如同如今风靡的回合制棋盘游戏一般,条理分明的。元素域的召唤水火风雷,时空域以道道神通掌控全场,勾连异域,生化域释放魔宠,或者强化自身…… 别说是刚刚掌握魔能的学生,哪怕是年轻一些的学院导师,实战表现也大体如此,难脱窠臼。 哪有白骁和原诗这般攻防如水银泻地,节奏快得让人看都看不清楚! 学生们大多只是震撼无言,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 导师群体却很快就变得面色凝重起来,不少人当场就开始推演,假设是将自己放到刚刚的战场上…… 别说对上魔道大师,就算是对上明明新生身份的白骁,又会如何? 很快,导师们就纷纷阴沉面色,离开了竞技场。 而学生们则在漫长的震撼无言后,陷入了近乎狂热的讨论氛围中。 “我靠,我靠,我靠!刚刚那特么也太屌了吧!?” 一个明显出身不俗的贵族学生,完全将家训抛之脑后,以最平易近人的粗话表达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身边几个同样出身上层的同学,也只能强行压抑着爆粗的冲动,用力点头。 的确是太厉害了,就算是在东篱港的独立大竞技场,那群星璀璨之地,想看到这么高水平的实战也不容易。 原诗倒也罢了,毕竟是学院最年轻的魔道大师,还有过南疆的实战经验,很多人甚至怀疑她的实战能力已经无限接近宗师级,打得精彩是天经地义……但白骁呢?他今年才16岁吧?体内的传奇魔种才刚刚安家落户吧? 他居然就打破了原诗的春泥神通! 哪怕只有短短的片刻时间,哪怕成本高昂到让很多魔道士心中流血,但白骁的确是以一己之力打破了魔道大师的成名神通!而这片刻时间,已经足以让他发起一次势若雷霆的突袭! 有多少人能在那雷霆一击下苟活下来? 这还仅仅是刚开学的白骁,若是经过一年的魔道学习,他又会有怎样脱胎换骨的表现? 而在学生们热火朝天的时候,坐在某个包间里的陆珣,则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中颇有欣慰之意。 身边,戚威很有些关切地问道:“陆少,还好吧?” 陆珣笑道:“当然好,感觉轻松多了。” 戚威顿时皱起眉头,这陆少是在说什么胡话?看了白骁今日的表演,他怎么能轻松得起来? 难道是刚刚原诗和白骁在激烈交手的过程中,不慎出手过重,在白骁身上留下了致死的暗伤?白骁已经命在旦夕,不足为虑了? 陆珣又好气又好笑道:“在你看来,我是那种幸灾乐祸的小人?” 戚威顿时冷汗不断:“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威,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么?在我家的家宴上,你趾高气昂地和一群同龄人讨论魔道导论,我家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姐妹,平时自诩是霸主后裔,精英出身,结果被不到四岁的你驳得哑口无言,全方位碾压了一遍。” 戚威更是冷汗如泉涌:“当时我实在是不懂事……”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在你看来我是那种把十几年前的事情翻出来怪罪的人吗,哈哈。我当时记得很清楚,在见到你之前,父亲就告诉我说,戚家的少主,对魔道理论有着近乎天赐的敏锐直觉,而且天资聪慧,一定能成为我的好帮手。但当时的你,显然不甘心成为某人的帮手,更不甘心戚家一直屈居陆家之下。” 戚威闭口不言,这个时候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很遗憾,两个家族多年来形成的格局,已经根深蒂固,你一介少年能够做的实在有限,那种明知不可为却又留有一线希望的感觉最是折磨人。但是到了十岁那年,你我,加上孙雯,被家族安排进行了一次浓缩魔能沐浴,那时,我偶然引发了小规模的魔能潮汐,被很多人誉为奇迹……然后我就听到了你的叹息声。” 回过头,陆珣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童年玩伴。 “我刚刚的叹息声,和你那时一模一样。当竞争对手终于高不可攀时,反而会让人放松下来,因为这种无意义的较量,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顿了顿,陆珣又笑道:“不过我还是比当年的你要豁达,其实我本人早就不想作无谓之争,只是某个看不清局面的老家伙非要逞强。而现在,只要他没老糊涂,应该也不会再……”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一声冷哼。 “你说谁老糊涂了?” 第84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听到身后的一声冷哼,陆珣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废话,我堂堂红山学院优秀毕业生,昊天旗手,资深荣誉导师,凭什么不能来?我若是不来,你小子怕就要跑去给那野人道喜,从此表面称兄道弟,心底俯首称臣了!” 陆珣沉默了一会儿:“不然呢?作小丑之斗么?刚刚的战斗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能赢得了?” 陆别离说道:“别说你这不肖子,换成当年的我也赢不了。” 听到陆别离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不如人,陆珣简直能把眼球瞪出眼眶,一时间更是关切心起:“爹你是不是……” “老子没疯!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什么好不承认的?”陆别离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会因为自己头发没有女人长而气急败坏吗?会因为自己没有郑力铭炸鸡吃得多而恼羞成怒吗?在没有意义的项目上拼输赢,那是脑子进了水。” 说着,陆别离毫不客气地伸手敲打着陆珣的头。 “你现在则是把脑子泡进了浴缸里!” 陆珣从小到大已经受了不知多少次类似的攻击,早就习以为常,反正童年玩伴戚威已经非常有自觉地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回避,没什么可丢人的。 陆别离说道:“打不过一个雪山野人有什么了不起?红山学院是武斗学院吗?决定学生席位、昊天旗归属的是学生的战斗力吗?当年先祖陆昊立国的时候,他也不算是西大陆最能打的那一个!最能打的给他做牛做马呢!” 这番话,终于让陆珣也认真思索起来。 陆别离说得没错,并不是最能打的魔道士才算最优秀的魔道士,虽然能打的确有加成,但有加成的东西多了,大宗师当年也是靠着学术论著一举成名的,地位一直稳压着那几个靠能打成名的宗师。所以自己实在没必要执着于和白骁比拼武力,但问题是…… 我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执着于和白骁分胜负啊! 就普普通通做同学,做朋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对手啊?! 陆别离说道:“那你去和清月分胜负?人家脑子比你聪明,两颗魔种都比你质量高,导师也比你的导师优秀,你准备怎么赢?拼爹吗?” 陆珣很想说我就算死这里,从外面跳下去,也绝对不会拿你出来和人拼! 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 “为什么我非要和清月或者白骁拼胜负啊?!” 陆别离又敲了敲儿子的脑袋:“你这个问题,就像是把脑子泡进海里了。和白骁拼,是天经地义,不然你心爱的女人就要拱手让人。” “我早说过我不喜欢清月!” “那么你和清月拼就是天经地义,不然你心爱的男人就要拱手让人。” “我……“陆珣是真要吐血了。 陆别离这老贼为什么还不去死!? 陆别离说道:“还是那句话,不服气,你可以自己生个儿子天天消遣,不开心和不幸福的事情本就是要传递出去才会让原本的人获得幸福。但陆家的血脉不容杂种玷污,你的儿子也必须是超一流的女人所生。而现在来看,指望白骁给你生孩子是不现实的,所以你只能和白骁去抢清月了……” 陆珣真是要被气到心血逆流了,双拳紧紧攥握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陆别离被他吊起来打的画面。 陆别离忽然轻声说道:“想象力不错,但你做得到吗?我毕业时手持昊天旗,而你呢?” “一面昊天旗,你准备吹一辈子!?” “那面旗子正是值得人吹一辈子的荣誉,等你拿到更高的荣誉时,再来贬低我的成就吧。” 说完,陆别离又再次拍了拍陆珣的头,带着一声冷笑转身离去。 陆珣则坐在原位,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怒气。 直到身边递来一只鸡腿。 陆珣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导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 “老师,你怎么……” “哼,约好了的试验时间,你居然放我鸽子,我当然要回来看看是谁给你的胆子!” 陆珣顿时愧疚赧然:“抱歉,我刚刚……” “没事,我看见了,陆别离那小子,以前性格就别扭,明明想的一回事,做起来就变了味道,作他的儿子可不轻松。” 郑力铭这番话,简直要让陆珣哭出来,这么多年,可总算有人能体量一下他这陆家少爷的难处了! “不过,越是不轻松,越是要咬牙坚持到底,来,先把鸡腿吃了,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努力奋斗。” 陆珣看着被递到嘴边的油乎乎的炸鸡腿,心中是五味陈杂。 郑力铭当然知道他顾虑什么,冷笑一声:“我爱吃炸鸡,可不是从人到中年以后才开始的,在我风华正茂时就已经是炸鸡店的常客了。” 陆珣顿时大吃一惊,感觉三观有翻覆之势。作为郑力铭的弟子,在他的实验室里是可以看到很多郑力铭年轻时的著作和照片的。 不夸张地说,他年轻时的确是颜值在9分以上的大帅哥!一直到毕业时留下的影像资料,都让人觉得他完全可以成为魔道士中的偶像。 然而为什么…… “年轻时候,也就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打倒的对手,偏偏对方的强大远非年轻时的我能够撼动,于是这股敌意和仇恨就只能化为执念,几年积累下来便近乎诅咒,让我日夜难眠,心智也枯竭……而这个时候,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暴食。” 郑力铭垂下目光,越过脸颊的脂肪,看向陆珣。 “富含油脂、蛋白、盐分的炸鸡,最大程度涵盖了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人类的味觉器官,天然就对它有着绝高的宠爱,入口时的幸福感,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如果还是忘不掉,那就再来一根。然后在忘记烦恼以后,用加倍的努力将多余的营养消耗下去。” 陆珣怔怔听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郑力铭年轻时候,一边暴饮暴食,一边疯狂爆肝消耗能量,以抗衡强敌的画面。 还真是励志到令人落泪,但是…… 为什么那么励志的故事,最后结局会这么油腻?! 郑力铭耸耸肩:“因为我最后终于赢了呗。” “既然赢了,那为什么……” “人生最大的目标已经实现,我还需要在乎别的什么吗?”郑力铭叹了口气,又将鸡腿往前递了递,“但你的目标还没实现吧?” 陆珣苦笑,面对老师的热情推荐,他还能怎么办? 接过炸鸡,陆珣稍微有一点瑟缩,但还是鼓起勇气咬了下去。 霎时间,一种名为幸福的浓郁香味,在口腔内流淌开来。 远不如想象地那般油腻难以下咽,鸡肉的鲜嫩,裹皮的酥脆以及调料的咸味,宛如精致交织的纺丝,共同编织出了完美无瑕的美妙滋味。 郑力铭呵呵一笑:“味道如何?这可是我和店家共同研究改良了十年以上的结晶,从鸡的培育到调料的选用都有讲究,任何烦恼在这样一根鸡腿面前都不值一提。” 说完又叹了口气:“奇怪的是明明味道这么好,人气却起不来,只能说天下愚人众多,不配享受口福吧。” 陆珣心道,这种由你代言的鸡腿,能有人气那才叫天下要完。但是不可否认,这滋味实在是…… “它唯一的问题就是营养多得过分,因为鸡种已经属于魔化种,热量密度远超常规。”郑力铭说道,“这样一根鸡腿,足以满足普通少年人两个整天的能量需求。” 陆珣算了一下,对郑力铭更加心中生畏。 这家伙每天都能吃掉至少一个小型兵团的营养啊!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吃10根这样的鸡腿。多余的营养,就给我用努力消耗下去!我当年一边暴食一边风华正茂,你没理由就做不到!”郑力铭沉声说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遇事喜欢退而求其次,但你既然拜入我门下,我就决不允许你一天到晚行走在退路上!” 一边说,郑力铭一边将更多的鸡腿拿了出来。 陆珣心惊胆战,目光四下游移。 诺诺,你人呢? “别指望那个女人了。”郑力铭冷笑道,“她今天说要在实验室里做大扫除,我就难得开恩让她见识了我的私人房间,没个两天,她别想收拾完,在这段时间里,你给我能吃多少吃多少!” 第85章 转移痛苦 与此同时,另一对师生正并肩缓步行走在竞技场外的林间小路上。夜色渐深,路两边的冷色灯火,透过伸展的枝叶,在路面覆盖上了一层斑驳的银霜,也为两人的背影披上淡淡的寂寥。 林间的虫鸣。 风吹叶动的莎莎声响。 以及路外行人们“师生恋?”“她被掰直了?”“要不要去告诉清月?”之类的议论声,衬托出一片寂静的春夜。 原诗率先打破了沉默。 “感觉怎么样,传奇魔种的滋味?” 白骁说道:“很奇妙,在战斗的时候,我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告诉我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而直觉则会告诉我该做什么。” 原诗沉默了一下,忽然转过目光看向白骁,那清澈的眸子如同幽深的潭水。 而白骁则在刹那间向旁边撤了一步,骨质的匕首则被持在手中。 原诗闭上眼睛,向后撤了一步,却在脚下留了一颗魔化植物的种子。 白骁立刻向前踏步,一脚踩在原诗先前所处的位置上,兽皮长靴中蕴含的力道顷刻间就将石板路和魔物种子踩的粉碎。但这一步落下的时候,白骁忽然感到体内一阵莫名悸动,双腿竟有些发软。 原诗睁开眼睛,挥了挥手:“好了到此为止吧,你的魔种刚刚定型,使用太频繁会伤害魔种的。” 白骁深吸了口气,稳住身形:“果然是魔种的作用?它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具体的功效我也不好断言,神秘域,本来就是难以归到其他类域的疑难杂种的统称,何况是你这种初始状态就能达到序位5的传奇魔种,神通功效很难三言两语概括清楚。但至少以你目前展示出的能力来看,姑且可以当作是……” 原诗说到此处,也沉吟了一番,似乎是在推敲措辞,也似乎是在迟疑要不要将答案公布出来。 白骁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 这颗魔种,是红山母巢为他量身打造的,数以百计的优质魔种中,和他契合程度最高的一颗。换言之,这颗魔种就如同白骁本人的投影。 白骁的体质是禁魔体,普天之下与魔能最不亲和,最无法兼容的体质,在这样的身体内如鱼得水,安家落户的魔种,还能是什么? “猎魔。” 终于,原诗还是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 原诗继续解释道:“在刚刚的战斗中,你的魔种呈现出了预言的神通,在瞬息间就洞悉了我的春泥的奥秘。如若不然,你是逼不出我的第二魔器的。” 白骁点点头,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没有脑海中那些闪烁出的画面,让他能提早一步看到原诗的魔化植物的特点,他断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做出正确反应,更遑论以龙之泪大破春泥神通。而与原诗的战斗,节奏只要落后一步就会满盘皆输,一旦被春泥多次进化,以他现在的状态和武备,是必败无疑的。 “然而拥有预言神通的,多半是好奇心旺盛的求知者。”原诗又说道,“红山母巢的魔种,很少会有和受者相性不合的。每一颗移植过去的魔种,以及其中寄宿的神通,都如同魔道士本人的缩影。而你显然不是那种博古通今,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的学者。” 白骁再次点头认同,尽管入学以后,他的阅读量已经积累得非常可观,但本质上他并不是喜欢读书的人。 “排除掉预言的可能性,再结合刚刚一系列的细节,我能想到的就只有‘知己知彼’四个字了,你的魔种并不是在预言未来,而是在通晓敌我——神通只在战斗中生效,只在感受到敌意的时候生效,只对魔种神通生效——再考虑到你一直以来都以雪山猎人自居……寄宿在你体内的魔种,其神通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诗说到此处,叹息一声:“的确是与你相配得天衣无缝。在战场上知己知彼,再结合你的猎人直觉,足以确保你在战斗中永远都能做出正确判断。而这还仅仅是魔种阶段的神通,当你的魔种培育壮大,成为成熟的魔器,所能提供的力量更是让人难以想象。” 白骁皱起眉头,轻声自语道:“原来如此,知己知彼,这的确这是猎人的基本信条之一……” 片刻后,白骁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想我很喜欢这颗魔种。” “喜欢就好。”原诗说道,“一个魔道士,若不能喜欢上自己的魔种,魔道修行就会如同一场痛苦的婚姻,充满折磨。你既然决定要留在红山学院学习魔道,喜欢上自己的魔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我很期待你的未来。” 说到这里,原诗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 “说来,我问个无关的问题……以你之见,我和雪山部落的猎人相比,强弱如何?” 白骁愣了一下,继而陷入沉思。 原诗还真是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她和雪山猎人相比,谁强谁弱? 这当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问题,魔道士也好,雪山猎人也罢,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战斗力的浮动会非常巨大。让一个对南方大陆,对魔道一无所知的猎人,突然在南方遭遇原诗这种强大的魔道大师,自然凶多吉少。反过来说,若是让原诗只身深入雪山,在猎人的猎场与猎人玩狩猎游戏,她一身神通至少要打个对折…… 但此时此刻,这却是唯有白骁才有资格回答的问题,因为他既是优秀的雪山猎人,也是知己知彼的猎魔人! “你比大多数的成年猎人都要强大。”白骁斟酌着语句,“哪怕身处不利的战场,凭借你的两大主魔器和你的战斗天赋,你也能战胜部落8成以上的成年猎人。” 原诗好奇道:“也就是说还有两成我赢不了?” “资深的猎人导师,可以借助主场之利与你斗得不分胜负,或者略胜一筹。”白骁一边回忆着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资深猎人的身影,一边做着评估和判断,“而最高明的猎人,就算在南方战场,也不会输给你。” 原诗沉吟起来:“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唔,那如果是部落最强大的猎人,也就是白无涯呢?” 白骁霎时间睁大眼睛,反复打量原诗,确信她只是出于学术好奇,才提出这样的问题…… 半晌后,白骁认真地说道:“你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同性恋。” “我是在说战斗!” 白骁更加认真地确认道:“我也是在说战斗。” “……” 白骁以为原诗仍是难以置信,便红着脸补充道:“我曾经见过他和部落的女猎手交战,那个……” “够了不用说了,我能想象得到。” 白骁:“说起来,我的判断,只是基于老师你的前两个魔器,如果把你的第三魔器也算上……” 原诗顿时变了脸色:“什么第三魔器,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白骁则瞪大眼睛:“明明就有,在你小腹附近游走,形状大约呈椭圆……” “够了不用说那么细!” 原诗简直是羞怒交集,郑而重之地打断了白骁的说明。 对于魔道士,尤其是原诗这种经常参与实战的魔道士来说,体内的魔器信息可谓绝密。尤其是尚在培育阶段,还未成熟的魔器,更是绝密中的绝密,比当天的内裤颜色还要私密百倍! 结果居然就被白骁以猎魔神通光明正大地看了个一清二白。 放在文化保守的年代,原诗现在已经嫁不出去了! 白骁却仍莫名其妙,无辜地就像纯天然的白莲花。 原诗只能感慨,白家的人渣血脉果然还是有所传承的,这孩子成年以后怕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身为绝色天才美少女,当然不会为区区走光而苦恼太久,或者说自从收了白骁为弟子,原诗就越发熟练地掌握了痛苦转移的高端技巧。 白骁这猎魔神通着实强大,这么厉害的八卦利器,只用在自己身上实在太浪费了!不如怂恿几个仇家和他切磋一番,然后自己手中就有奇货可居的黑料了! 第86章 迁怒 白骁与原诗的战斗,很快就在学院内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热议风潮。学生们茶余饭后,大多都在谈论那场战斗的种种细节。 红山学院作为天才辈出之地,隔三差五就会有引人瞩目的奇人异事发生,但白骁和原诗的战斗显然是超规格的。 作为一名16岁的新生,白骁在短短片刻间展现出的战斗力,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毕业生水准。 哪怕是如今5年级里,人望最高,被誉为昊天旗手预备役的葛存,似乎也从没在模拟战中,打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场面来。 当然,衡量一个魔道士的水平不能单看战斗力,很多魔道士一辈子没和人打过架,却仍是享誉一方的大师名宿,而白骁摆明了是在战斗专精这条路上要走到黑了,用他的长处和别人的短处做对比并不公平。 可换个角度来看,当一个人的长处,长到无与伦比,超出很多人的容量时,那也由不得人们不兴致勃勃了…… 而对于人们的热议,白骁理所当然置若罔闻。 早在他离开雪山,踏上南方大陆的土地时,就已经习惯于置身热议之中了。在北方的灰色平原上,他那一身兽皮行装,几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而裸露在外的胸肌线,更是时常让南方女子散发出莫名熟悉的味道。 虽然在部落的时候,他也有类似的待遇,但毕竟部落人少,比不得南方这么人多势众。 总之,如果将南方人的狂乱呓语斤斤计较起来,白骁半年都走不到红山城。 雪山少年维持着一贯的淡然姿态,披着象征首席新生的黑色订制长袍来到了主教学楼的二层大教室。 门前,偶遇了自己的同门师妹。 “左青穗,早上好。” 少女正一边捧着书本预习,一边叼着半截煎饼,听到白骁的声音,吓得如同仓鼠一般,当场懵住,嘴里的煎饼也掉落下去。 白骁一抄手就接过了煎饼,顺势将其塞回左青穗嘴里,拍了拍她的头:“上课吧。” 少女的脸色红的像是即将自爆的魔化番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白骁在教室的第一排落座——很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卡着点来的,前排的位置却还空着,那些平时最喜欢展现学习态度积极的优等生们纷纷把后排挤得爆满,形似罐头。 白骁顿时皱起眉头翻看课表,这堂公开课的确是初级魔文,不是爆破演示吧…… “因为授课老师比较特别啊。” 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轻笑着坐到了白骁身旁。 当然是清月。 少女那云淡风轻的笑容让白骁倍感熟悉,也颇为陌生,然后不待白骁招呼早安,清月就抿着嘴笑道。 “刚刚很关照师妹嘛。” 白骁说道:“是啊,蛮可爱的,而且浪费粮食并不好。” 清月点点头:“的确挺可爱的,我也很喜欢她。我和老师都觉得,原诗门下几个学生里,除你以外应该就数她以后的成就最高。天资聪慧,性情踏实,最关键的是杂念极少,可惜啊……” “可惜?” 清月叹了口气:“待会儿你就知道咯。” 说话间,只见一位穿着白金色魔道袍的老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 教室内的空气瞬间就变得冰冷了几度。 后排的优等生们更是纷纷低头不语,仿佛冷藏罐头。 对于任何一个有基本政治敏感性较的学生来说,张进澄这三个字,都可谓近期学院内的敏感词。 魔种移植仪式以后,院长召开集会讨论母巢修复方案,然后张进澄借机发难,还引来了皇室成员搅局,最终被原诗以一阵乱拳打得鼻青脸肿…… 这样的传说,在学院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当日原诗和白骁一场实战演习能引来几百名观众,正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全院关注的焦点人物! 原诗在风波中扮演了风光夺目的正面角色,反过来张进澄自然沦为小丑,偏偏这个小丑此时依然是皇室授权的监察员,也是学院中辈分最高的资深导师,众人拿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甚至连初级魔文的公共课,也依然只能交由他来授课。 这位资深小丑也很清楚自己的公众形象,走进教室以后,径直来到讲台前,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之词,沉声开口道。 “魔文,顾名思义,这是魔道文明的基础,对个体而言,无论是培育魔器还是淬炼魔识,都需要利用魔文来梳理思维,塑造秩序。对群体而言,魔文是唯一有效的魔道知识载体,魔能神通的种种细微变化,以人类的语言是难以准确描述的,哪怕是最出色的语言学家也不可能将魔道的奥秘翻译成人类的语言。所以,无论你们的天赋有多好,能够多么顺畅地无师自通掌握种种神通,若是不学好魔文,那也只不过是一介原始野人罢了,在人类两千五百年积累下来的魔道文明面前,都会渺小得如同蝼蚁。” 张进澄的开场白,算是无比端正的正论,任何一本魔文教材的序章,都会有大同小异的内容。只不过在讲述这番正论时,尤其提到原始野人四个字时,张进澄一直在死死盯着白骁。 白骁作为整个教室里,几乎绝无仅有的政治敏感性为零的雪山野人,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张进澄眼中的形象,见他死命盯着自己,一时莫名其妙。 白家的血脉好像只对女人有效吧? 而后白骁灵光一闪,想通了缘由,笑着丢出一个金块,然后鼓掌道:“老师讲得好!” 嘣! 哪怕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张进澄太阳穴的血管炸裂的声音。 同时,哪怕是在教室后排,冷藏区温度最冰冷的地方,学生们也忍不住笑意,纷纷趴在课桌上捂着嘴巴和肚子抽搐不已,仿佛在知识的海洋的冲击下高潮迭起。 清月同样有些绷不住,死命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有笑出声,然后伸手在白骁腿上用手指写字道。 “你这家伙,把左青穗害惨了!” 白骁更是莫名其妙,老人家课讲得好求个打赏,我慷慨解囊,关左青穗什么事? 但接下来,白骁就看到张进澄深呼吸一次,陡然收住了外张的脑血管,以更加冰冷的声音说道:“以上这些常识,相信各位能考入红山学院的学生,都不需要我过多赘述,课前预习应该做得足够多了,所以咱们直接从正戏开始。第一魔文,起!” 下一刻,老人身后的白金长袍陡然闪亮起来,在他身后的纯白墙壁上,投影出了一个形状诡异的字符。 乍一看,其轮廓非常简单,就是一个简单的叉,然而细看下去,其笔画粗细不均,颜色深浅不一,轮廓更非光滑的线条,而是粗糙的波浪线,而且它并非平面图案,而是有着立体厚度。 越是细看,学生们越是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仿佛其内部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宝贵奥秘。 张进澄则以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学生的沉迷:“这是标准的第一魔文,又被称为魔道的万物之始,各位体内都已经移植了魔种,觉醒了魔识,此时应该能够完整地看到第一魔文,但只是看到还不够,你们还需要将它念出来!耿晓东,你来做个示范!” 被点到名字的,是个坐在教室前中排,瘦小不起眼的学生。他站起身后,清了清嗓子,然后张开嘴巴。 ▉▉▉▉▉▉!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其余的介质变化,但所有学生在耿晓东开口的时候,就感到体内魔器有所共鸣,然后魔识中出现了一个完整的魔文…… “很好。”张进澄点点头,“不愧是白夜城的世家英才,下面,左青穗,你来念!” 第87章 再来 被点到名字的左青穗,当场就发出了小动物一般的悲鸣。 这种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堪称可爱的反应,却让张进澄怒目圆瞪,怒不可遏:“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念第一魔文!” 左青穗被这资深大导师以怒火冲击洗礼,简直整个人都要化成粉碎模样,瘫软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白骁这下总算是明白了清月所说的话。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害惨了左青穗。 张进澄对我有敌意,但是不敢针对我发难,于是迁怒左青穗,而这个小动物一般的师妹,理所当然地禁受不起这样的冲击。 白骁皱了下眉头,就要起身制止。 清月一把拉住他:“你做得越多,左青穗越惨。” 只要张进澄还是名正言顺的学院导师,他的课堂上,他就是毋庸置疑的主宰。 无论白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针对张进澄,他都可以加倍地报复在左青穗身上。 在学院中,导师和学生的地位终归不可能是平等的。 在清月那清澈的目光注视下,白骁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所以呢?” “所以左青穗必须自己坚强起来,红山学院不是温室,她不能当一辈子的小动物。” 白骁于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得也对。” 于是白骁重新调整回坐姿,不再试图阻止,而是丢出一枚金块过去:“左青穗,加油!” 清月眼睁睁看着白骁的金块在左青穗课桌上铛啷啷翻滚,吓得小姑娘眼中的泪花也随之滴落。 “……你除了撒钱就不会做别的了吗?” 白骁说道:“左青穗是南方人吧,南方人看到钱总会士气鼓舞的。” “……” 清月无话可说,只是扭过头去,咬牙切齿地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当初就是这么教他的?!” 另一边,左青穗被白骁的金块吓了一跳,但是转头看到雪山少年那充满鼓励的目光,心中的惊惧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少许。 她的身体依然颤抖,站起来也花了比耿晓东要多几倍的时间。 但她还是努力维持着站姿,然后轻轻开口。 ▉▉! 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大部分人甚至没有感受到魔器的共鸣,只有极少数魔识觉醒地较为敏锐的,能够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案,但是和张进澄展示的标准魔文,显然相去甚远。 张进澄当场就嗤笑起来:“这就是你的魔文?你不是在大师的帮助下,拿到了90分以上的优质魔种么,结果你就是这么暴殄天物的?笑死人了!” 但是教室里,却没有几个人笑得出来。 左青穗念不出来第一魔文,是理所当然的。 魔文是魔族的文字,无论是看还是说,都需要魔族器官的支持,如果只是看倒还简单,说出来,就需要有“魔族的声带”了。 只有那些出身上等魔道世家,从小就沐浴在一流环境中的优等生,才能早早在体内孕育出足够好的魔化环境,魔种一经移植就迅速形成规模,发育出“魔族声带”。例如来自白夜城的耿晓东。 而若是换成陆珣这种天之骄子,更是在魔种移植前就能辨识和朗读魔文,这除了天赋,更多是资源的堆积。 相较而言,就连清月都是在魔种移植以后才能迅速理解魔文的。 而平民出身的左青穗,既没有海量的资源堆积,也没有堪比魔道公主的恐怖天赋,要她在刚开学第一堂公开课上念出魔文,实在是强人所难。 呈现在众人魔识中,那歪七扭八,若隐若现的文字,就是她此时的极限了。 左青穗眼中噙泪,视野一片模糊……但这样更好,因为她根本不敢看其他人的反应,尤其是那个高大的雪山少年,此时该是多么失望! 然而就在此时…… 铛啷啷。 白骁又是一枚金块丢过去:“再来!” 听到这声再来,左青穗忽然感到身体一颤,心中的羞怯、懦弱,仿佛是被冻结住一样,不再弥漫。而从心底深处,名为勇气的力量开始涌现出来。 对啊,我虽然表现的很差,但是……我可以再来一次! ▉▉▉! 左青穗第二次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更多的人感受到了她的声音,在魔识中看到了左青穗的第一魔文,依然是歪七扭八不成体统,但比起方才,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铛啷啷。 第三枚金块丢到了左青穗的桌上。 “再来!” 白骁的声音显得有些严厉,却让左青穗不由嘴角微翘,笑了出来。 ▉▉▉▉! 第三次发声,少女有些难受,连续强行刺激稚嫩的魔种,左青穗显得很不适应,但她的魔文,却无疑越发趋近标准! “再来!” 白骁口袋里的金块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左青穗的勇气,也变得无穷无尽起来,最初明明在张进澄的气势压迫下,站都站不起来,此时却已经能够挺着稚嫩的胸膛,接连不断地尝试发声了。 ▉▉▉▉▉! 尽管距离标准的魔文还有很远,尽管进步速度也算不上出奇地快,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左青穗的每一次努力,都在沉稳可靠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而当白骁准备再一次丢出金块的时候,张进澄终于看不下去了。 “够了!这神圣的课堂不是给你们哗众取宠的地方!白骁,你仗着自己是院长眼前的红人,以及自己有点闲钱,就恶意扰乱课堂秩序,现在扣除你的行为分5分。左青穗,你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那荒腔走板的魔文,亏你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念得出口!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换做有家教的女孩子,宁死也做不出来!所以,或许是某些底层出身的女人,天然就缺少廉耻心,不懂得人格二字是如何写的!” 讲到这里,课堂内已经如同冰封。 张进澄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泼洒恶意,那宛如流脓毒疮一般的语言,让刚刚鼓起勇气的左青穗,面色逐渐煞白。 在红山学院这种群英荟萃之地,平民出身,实际上是比较稀有的群体了,而左青穗的出身在平民中都实属底层。她的性格,更是内向乃至怯懦,面对蛮横无理的侮辱,她根本没法像其他平民女孩一般泼辣地还击,或者麻木地一笑而过,只能默默承受着,在心底不断淌血。 见到左青穗如此反应,张进澄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攻势有了效果,一时间简直兴致勃发,开口说道:“听说狂欢夜上某些底层女人还会……” 话音未落,张进澄就感到体内魔器一颤。 两道比他那恶言恶语要冰冷千万倍的目光,正从教室最前排笔直地投了过来。 白骁看着张进澄,一言不发。 张进澄被白骁看着,同样说不出话。 仿佛再多说一句话,眼前这个少年就会暴起杀人,将他那藏在肘关节中的骨矛刺穿自己的喉咙。 张进澄是资深导师,资历甚至比朱俊燊还要老上一辈。他还是大师级的魔道士,无论关于他的争议有多少,都不可否认近百年的积累,让他的魔道造诣远超一般水准。 哪怕他并不擅长实战,但大师级的魔道士面对刚刚接触魔道的学生,就如同巨象面对家猫,根本无需任何实战技巧,靠绝对的力量就能形成碾压。 红山学院这么多年来,敢于忤逆导师的学生也绝对屈指可数,因为就算资历最浅的导师,至少也有银穗水平,远远超出了学生的等级。 但此时张进澄面对白骁,却感觉自己才像是那只家猫! 大师级不假,百年造诣不假,但是……想到白骁与原诗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怕了。 哪怕他明知道自己身为资深导师,绝不会在这所学院中被一个学生伤害到。 但白骁目光中流露出的冰冷寒意,却冻结了他的斗志。 明知道是一回事,本能却是另一回事。 两人持续对视着,过了很久,张进澄才终于开口说道:“接下来,看第二魔文。” 而说出话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像是垂死之人。 第88章 没有先来后到的吗? 张进澄的公共课,最终是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仓促结束的,当下课的座钟声悠扬响起的时候,这位百岁老人几乎是狼狈而逃。 学生们则轻松得多,从拥挤的教室最后几排逐渐疏散开来,如同解冻的肉块。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课堂上那精彩纷呈的大戏,而对张进澄的嘲笑声,丝毫不加遮掩。 同样,也有很多人都对白骁由衷地表示了钦佩。 敢在学院公然忤逆导师,无论是不是导师咎由自取,这份勇气和魄力都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忤逆之后,导师居然镇压不了他。 哪怕当年如混世魔王一般的原诗,在引爆了实验室以后都要被导师追的满学院逃窜。 白骁却是直面硬刚,将堪称红山牛皮癣的张进澄给逼得狼狈而退。 他和原诗在地下竞技场的那一场恶战,实在是给很多人打出了心理阴影。 同样,白骁英雄救美的行径,也得到了学生们的衷心认同。 尽管左青穗这平民出身,性格内向的小动物,其实根本就没建立起什么人缘,大部分人对她的认知仅限于:生化大师原诗的弟子,谈不了什么了解和认同。 但任何三观没有扭曲的人,都不会喜欢张进澄恶意刁难左青穗的行径,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喜欢小动物的。 然而作为整件事中最大的受害人,却实在开心不起来。 “白骁师兄,真是……对不起。” 小动物再一次双目噙泪,瑟缩道:“都怪我,让你惹上麻烦了。” 清月叹了口气,也是不由自主就拍了拍她的头:“说反了哦,是都怪白骁,才让你惹上麻烦的。张进澄是冲着白骁来的,但他胆子小,不敢直接找白骁的麻烦,所以才找上你。” 左青穗说道:“但是如果我能再坚强一点,他就不会找上我了。” 这句话,却说得清月、白骁都是一怔。 因为这话说得也没错,原诗门下5个学生,为什么张进澄不找原野,不找高远,不找孙雯,唯独找上左青穗? 只是因为她出身最低微吗?当然不仅仅是出身原因,因为在这几个人里,只有左青穗的性格最为软弱,最好欺负。换成其他人,哪怕是同样出身平民之家,遇到这种恶毒的刁难,都可以直接起身离场,将这堂公共课的学分抛之脑后,再竖给张进澄一根中指。 唯独左青穗做不到,所以她才会成为张进澄的目标。 这时候,一个课上坐在左青穗旁边的少女提议道:“左青穗,要不这门课你就退了吧。” 说话的人,是左青穗在宿舍的舍友于荷——作为平民出身的学生,左青穗是住在房租最为廉价的大宿舍里,每个房间都有两到四人。 左青穗对于舍友的提议,却只能遗憾地摇摇头。 “这个学分很重要……” “啊,抱歉我忘了……”于荷拍了下脑袋,想起左青穗面临的困难,实在不允许她挑三拣四。 家境贫寒,天赋也不算极端出众,这样的学生想在学院立足,必须加倍的努力,以奖学金来养活自己。左青穗在收到入学通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设计了非常完整的奖学金方案,其中公共课的学分至关重要。 她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像那些天才横溢的学生一般,靠着魔器或者魔识的进度独领风骚,入学测试的结果,显示出她在学院中是毋庸置疑的底层,所以她必须竭尽所能,就像她之前的15年的人生一样,卑微而倔强,不屈不挠。 然而于荷看了看左青穗,又看看身边那个高大的雪山少年,忽然说道:“青穗你干脆找白骁师兄借点钱好啦,干嘛非要执着奖学金啊。” 左青穗闻言却浑身一颤,然后拼命摇头:“不行的不行的。” 一边说,一边还将桌上的金块收拾起来,有些吃力地捧到白骁面前:”师兄,你的。” 白骁顿感奇怪,心道莫不是嫌少?可惜不等他开口,旁边清月就将金块接了过去,然后又拍了拍左青穗的头,感叹道:“可怜红山学院导师虽多,却大多是有眼无珠,凭白让原诗捡到宝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女子很是不开心地说道:“什么叫平白捡到宝,我是慧眼识人好吗?” 一边说,一边快步走来,将左青穗抱在怀中,一阵摸头。 “刚刚表现很不错哦,充分展示了我们原氏师门风采!” 左青穗被原诗摸得一阵面红耳赤。旁边于荷则看得心惊肉跳,连连后退。原诗此人在学院内可是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天才横溢、无法无天、大同性恋……可怜左青穗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好在原诗很快就放开了左青穗,一边帮她整理被摸乱的头发,一边说道:“不退课是对的,第一,无论张进澄是怎样的人渣,他的初级魔文讲得的确是好,论标准魔文的解析,在学院里是排的上号的,所以你的确应该抓住机会,学到精髓。第二,张进澄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如果遇到这种货色都要退后忍让,以后就没有前进的可能了。今天他敢在课堂上公然辱你,来日你要让他百倍奉还!” 原诗这番话简直霸道绝伦,听得一旁的于荷呼吸急促,只觉得这位年轻的魔道大师身上简直笼罩着光环……然后立时醒悟,自己在干什么,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清月此时也附和道:“他今天当着所有学生的面锁定到你,以后你们的每一次交锋就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你只要赢上一次,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优势,都能让他颜面扫地!就像你今天在他的威压前屹立不倒,坚持反复发声一样,那个时候首先恼羞成怒的是他!你要做的只是坚持,像你过去十五年一样坚持,而这也是你最强大的地方,明白了吗?” 左青穗用力点着头,不知不觉眼角又被泪水浸湿,她用衣袖擦去泪水,大声道:“我明白了!” 清月于是摸了摸她的头:“这就对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嗯,谢谢师姐。” 原诗在旁边看得很有些五味陈杂:“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摸头也好,鼓励也好……” —— 左青穗的第一学年,课程安排得非常紧张,被亲朋好友一番鼓励后,就不得不歉然离场,赶去下一堂选修课了。 白骁和清月没有学分上的困难,时间相对自由,所以和原诗一起留到了最后。 教室内只剩3人的时候,话题也就变得沉重了少许。 白骁率先开口:“张进澄……” 话没说完,原诗就叹息着打断道:“别想了,要是能让他一死了之,他早就死了不止十次了。这一次他对左青穗做的的确格外离谱,但过去他在学院这么多年,积累的天怒人怨可是一点都不逊色的。” 清月问道:“因为皇室背景?” “因为皇室背景。“原诗大方地承认道,“所以就算他死了,也只会引来更恶心的监察员,而监察员死得多了……或许那1400年历史的大礼堂就真要翻新了。” 清月又问道:“让他半死不活的办法呢?” 原诗说道:“我试过,不容易。那家伙虽然是跳梁小丑,毕竟也是挑梁百年的资深小丑,比如今天课上,他宁肯丢了脸皮不要,都没和白骁对峙下去。其实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至于被白骁怎么样,但他就连这一点风险都不会承担,所以对于他,我们能做的事情实在很有限。但这也是好事,留着他在台前跳梁吧,今天他连一个左青穗都压不垮,后面只会越发自取其辱……” 第89章 新世界 之后一段时间,张进澄偃旗息鼓。 至少表面看来,他已经忘记了第一堂课上发生的不愉快,开始谨守本分,一本正经地教授初级魔文。 魔文体系中,一共有73个魔文,张进澄每堂课都会讲解两到三个,进度相当之快,但他却能以独到的诠释方法,将关于魔文的海量知识,迅速塞进年轻魔道士的脑海中。 以导师的标准来看,张进澄的确是个相当优秀的魔文导师,所以就连白骁都暂且放下了对他的敌意,在课上认真吸收着关于魔文的一切。 在涉及魔道理论的问题上,他的天赋不算绝佳,所以要跟上张进澄的进度,就必须竭尽全力。而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时,那些许仇怨也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何况除了魔文的学习之外,白骁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确认了他的魔种类型属于猎魔种后,原诗就立刻为他量身打造了非常复杂的魔器培养方案。现在白骁每天都要在原诗的实验室中浸泡各种浓缩魔能溶液,隔三差五还要和原诗的魔化植物进行实战,以促进体内魔种生长。 传奇序位5的神秘魔种,成长速度异常惊人,不到一周的时间,在白骁的魔识中,那块蔚蓝色的宝石,就迅速融化开来,宛如血液,在他四肢百骸间流淌循环起来。 按照书中记载,这是魔种全面融入肉身,毫无窒碍的证明,在魔道修行的起步阶段,是唯有极少数传奇魔种才有的特权。 除此之外,魔识的培养也迈入了正轨。经过反复练习以后,白骁已经可以稳定自如地开启魔识,进入那个奇特的魔识世界。 不过原诗非常严格地限制了他的魔识训练,首先是主动开启魔识的时候,必须是在她的实验室里,经过严格的保护。其次是每次开启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不过开启后的训练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和原诗聊天,内容五花八门,有雪山部落的见闻,也有原诗为他介绍南方一些不为人熟知的风土人情……当然更多的还是干脆在魔识中进行单对单的授课。 而在第二周时,白骁的魔识训练,就多了同伴,原野和孙雯也被纳入到训练中,几人会在实验室中共同开启魔识,进行交流。 在魔识世界,原野和孙雯看起来都和现实中颇为不同。 原野的五官相貌都变得柔和了许多,简而言之就是颇有女性特征,以至于白骁总觉得他看起来有几分像是陆珣。孙雯则明显带上了非人的特征,一头长发宛如火焰,不断燃烧,双目中则绽放着赤色的雷光。 按照魔道理论,在魔识世界中,魔道士展现的既有魔种的特征,也是内心的自我,如白骁这般表里如一的是极少的特例。以至于原野和孙雯见到白骁时,不约而同地大惊小怪了一番。 不过,当高远也被纳入训练课程时,众人就发现自己先前的大惊小怪实在太廉价了。 魔识世界中的高远,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白衣黑发,宛如童话故事中自天界而来的使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魅力…… 就连白骁都感觉目瞪口呆了。 这高远的内心世界居然是如此丰富多彩的嘛? 而对于同学们的震惊,高远则歉然说道:“很遗憾平时没能让你们看到真实的我。” 魔识世界中,孙雯直接选择了退出。 “老师,我受不了了!”这个性子一向温和,最多是给人茶水里加料的少女,眼圈都气得泛红了,“我绝对不要和这种人一起迷离化!” 原诗则劝慰道:“比他变态的人多了。” 孙雯咬着嘴唇,寸步不让:“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原诗改口道:“的确是不太多,但这就是迷离域,这种奇行种你总要见识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接受近在身边的奇行种!” “客观来说他在迷离域中的自我美化,也是为了照顾你们的感官,不然难道你要在迷离域中也天天面对着一张肥脸?” “可他现实里明明是那个样子……”孙雯有些委屈,“他凭什么在魔识里用那么帅气的脸啊。” “你就当是上天对面相残疾的人的补偿吧。” 无论孙雯多么委屈,魔识训练还是照常推进了下去。 在高远之后一天,左青穗也终于顺利纳入魔识训练中来。而她的到来,再次让同学震惊了一下。 魔识世界的左青穗,竟然长了一双兔子耳朵! 原诗见面就打趣道:“你可真是把小动物给演绎到极致了啊。” 左青穗则羞得无地自容,伸手捂着耳朵:“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副娇娇怯怯的姿态,实在让其他人不好再开玩笑。而原诗也很快收敛笑容,帮左青穗做起了解释:“这是她的神秘域魔种的神通具现化,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初始魔种虽然评分不算绝佳,但和她完美适配,其优势很快就能体现出来……好了,现在咱们所有人都已经正式踏入迷离化的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就可以踏入广域迷离域了。但是在此之前,先复习一下基本常识。” “关于魔识的迷离化,以及迷离域,第一周的公共课上应该已经讲过,你们都有听吧?” 白骁点点头。 事实上,在公共课之外,他已经在很多书上看到过迷离化的介绍。 简单来说,所谓迷离化,就是在特定条件下,复数个魔道士的魔识彼此交融,互相补足,互相牵引,打破个体主观的见知障,形成“共识”的过程。 例如现在,原诗和她的5个学生,其实就已经是在进行魔识的迷离化了。6人能在魔识中彼此感知,彼此交流,而每一次互动,都会对6个人的魔识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也是修行魔道的必由之路。 魔道修行是不存在独行侠的,这一点早在两千年前就被先人用无数血淋淋的教训证明过了。 魔道的力量是极度危险的力量,运用魔能就如同在高高的钢索上舞蹈,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魔器反噬、魔能暴走、魔器衰竭、魔化…… 在两千年前甚至有人写了一本《魔道士的一百种死法》,畅销一时,并在三年后由原作者推出系列第二部《魔道士的一千种死法》…… 迷离化就是在那个时代诞生的技术,当独自修行存在太高的风险时,彼此结伴就成了必然的选择。某人的魔识开始膨胀,侵蚀正常感官时,可以有同伴告诉他:你现在看到的是幻觉。当某人心生邪念,沉浸在某种欲望中时,也能有人告诉他:你现在是入了魔,需要电疗。 而迷离化的参与人数越多,对于个体而言就越安全,一个人两个人入魔是常事,但一百人,两百人一起入魔,就很少有了。而若是将范围扩大到一千人,一万人…… 那就形成了迷离域。 然后若是进一步引申,将全天下所有的魔道士,乃至可以迷离化的魔器、魔物全部都融入进来呢? 那就形成了广域迷离域,也就是魔识的“客观世界”! 一千六百年前前,东西大陆的魔道士们联合发起了一次覆盖全世界的魔识迷离化,构筑出了一个无比广阔的新世界。 所有的魔道士在觉醒魔识后,都可以将自己的魔识融入到这片世界中,从此遵守天下所有魔道士共同捍卫的秩序,并从中获得远远不断的收益。 魔道文明也从此拉开了新的篇章,限制个体进步的桎梏不复存在,天启也由此频繁降临人间。 现在白骁等人要做的,就是将目前仅存在于6人之间的小型迷离域,融入到广域的客观世界中去。 原诗说道:“放轻松,不要紧张,广域迷离域经过上千年的完善,对待新人是非常友好的,就算没有我引导,只要激活正确的口令,就能进入广域迷离域,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进入以后,不要大惊小怪。” 白骁有些奇怪,广域迷离域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按照书上的说法,迷离域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光景,其实并不存在太大的区别,依然是日升月落,山川草木…… 但下一刻,原诗轻笑着摸出一本迷离之书,标记好浸入位置,然后向旁边伸手,如同推开一扇门。 众人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化。 第90章 迷离域 从私域的迷离域进入广域迷离域,只需要一瞬间,然而整个世界却在这一个瞬间天翻地覆。 原先仅存于6人间的迷离域,是一片白茫茫的空荡世界,但在原诗推开那扇无形的门后,这片空白的世界就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蓝而澄净的天空。 下一刻,随着风吟过耳,众人才发现自己正置身高空! 将目光从上方向下转去,眼前所见,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茂密树林。 真正意义的一望无垠,葱郁的色彩一路延伸到地平线上,与天空相交,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杂色,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绿色覆盖住了一般。站在高空,甚至看不到大地的颜色。 简直就像是书中记载的,那片存在了至少数万年的南方原始密林。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众人目前所处的高空,实际上是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冠。 脚下是无数藤条与枝干编织成的平台,四周则是兼具美观与实用的荆棘护栏。当有人越发靠近时,荆棘上的尖刺也会缓缓伸出来,威胁意味十足。 “别介意,那并非敌意植物,但每次带新人来,都会有人傻乎乎地一头栽下去——对,就像那只小动物一样。” 被点到名字的左青穗再次捂着耳朵,满面羞红:“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看入迷了。” “看入迷就对了,尽量欣赏这里的风景吧,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一览众山小的。” 原诗的语气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自豪。 孙雯则问道:“老师,这就是你的霸权区域?” “没错,这就是我建立区域霸权的地方。”原诗说道,“你们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我的领土,一草一木都归我所有……” 说到这里,原诗自己却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没有任何一个魔道士,能完完全全掌控迷离域,哪怕是建立过区域霸权的地方也不例外。所以你们在这里也不能放松大意,遇到危险而我救援不及,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高远则惊讶不已:“老师,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在这片区域里修行?” 原诗皱眉道:“不然呢?拜入我门下的时候就该想到了吧,魔识迷离化以后,当然是要在我的霸权区域开始修行了。” “但是,传说中老师你的这片幽暗森林,是基础挑战等级也超过30级的地方啊!我们这些1级的新人,在这里不是送死的吗?!” 白骁听到这里,则有些不明白:“挑战等级?” 原诗说道:“哦忘了,最近给你开的书单好多都是经典老书,知识更新不够快……这种数字化的挑战等级,是朱俊燊的影响力覆盖迷离域以后才有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将迷离域中的生物强度,进行数字化划分。而我的这片幽暗森林中,栖息的魔物,大部分都是30级以上的,所以……” 白骁一边听原诗解释着,一边也在认真观察四周。 魔识的视角是俯瞰视角,所以除了周围的同学,他还能看到自己,而此时自己头顶上,赫然有着一个明亮的1字,似乎代表着自己的等级。数字旁边则是一只绿色的长方形框…… 周围的同学也都是顶着同样的数字和绿框,唯有原诗头上什么也没有。 “等级差距太多是看不到对方信息的,不过我可以主动公开一下。” 下一刻,白骁就在原诗头上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78。 “78!?”高远当即惊呼起来,在那近乎五官扭曲的骇然面色之下,翩翩公子的形象瞬间和现实呈现重叠状,让周围女生不由后退。 高远却以为她们不了解这个数字的意义,急不可耐地解释道:“那可是78级啊!按照大宗师的数字惯性,100级是划分人与非人的界限,而在这片迷离域中,还不存在100级以上的魔识。目前等级最高的圣元议会会长也才99级,而大宗师98级紧随其后。十三宗师里,已知等级最低的黄步鸣是83,所以80级大约就是宗师的境界线了,也就是说……” 原诗直接丢了一颗坚果过去,砸在高远头上,顿时让他头顶绿色的方框向后退了少许…… “这里数你基础知识最差,就别卖弄了那点错误常识了。首先,魔识等级和宗师与否并没有必然联系,魔识等级超过80却拿不到天启的人多得是,咱们学院就有个血淋淋……不对,准确说应该是油乎乎的例子。此外,并不是人家给你看什么,你就要信什么,尤其对方等级远高于你的时候。“ 说着,原诗头顶数字忽然又是一变,从78变为了29,之后甚至又变成了和学生们一样的1。 这样的变化,却让人更是心惊,因为谁也说不清楚,78是不是原诗的真正魔识等级,或许她早就超过80的界限了! “最后,哪怕是在数字化编织过的迷离域中,等级也不代表一切,比如你们现在谁有信心能打赢这位1级的新人?” 原诗说着,垫着脚尖伸手拍了拍白骁的肩膀。 原野苦笑道:“姐……老师你这案例太极端了吧。” 高远也抗议道:“白骁没有说服力的啊。” “是吗?那好,左青穗,你来。” 被点到名字的小动物,呜诶了一声,又变得泪眼朦胧。 原诗却非常坚定地点点头:“没错,你和白骁师兄来打一场,在迷离域里。” 这下连孙雯都看不下去了:“老师,你这是在杀人!” 原诗却不予理会,摆了摆手,霎时间众人脚下的树冠圆盘就飞速扩张起来,编织平台的每一根藤条都迅速膨胀起来,同时还有更多的藤条自下方延伸上来,迅速构建出了一个方圆二十米开外的小型擂台。 “嗯,以你们现在的水平,这个场地应该算足够大了,那么准备开始吧。” 原诗一边说,一边高高举起手,开始倒计时:“三,二……” 左青穗简直急的眼泪流成小河。 要我跟白骁师兄打?这怎么可能……老师你为什么总要迫害我?! 另一边,白骁却若有所思地握了握拳。 感受,非同一般的微妙。 “开始!” 原诗的号令却毫不留情地传了过来。 白骁却没多犹豫,立刻迈动脚步……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飞退。 原诗见了,无奈道:“你这家伙直觉也太敏锐了吧!不行,给你下个死命令,必须近战!” 白骁摇了摇头,只好停下脚步,向左青穗发起冲锋。 左青穗高举双手:“投降,投降!我认输了!” 理所当然,投降无效,白骁毫不客气地抡起拳头,以虐待小动物一般的姿态向左青穗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却并没有人们预期地那般猛烈,也不像是血肉碰撞的声音,更像是拳头在击打藤条…… 下一刻,白骁毫不意外地收回鲜血淋漓的拳头,看着面前被几根荆棘包裹的左青穗,以及头顶那锐减至几乎消失的绿条,无奈地说道:“可以了吗?” 原诗说道:“可以了,力道控制得不错哦,我还准备给你复活呢。”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几根从护栏处延伸出来的荆棘,仿佛是守护主人的忠实卫兵一般,将左青穗挡在身后,锋利的尖刺全部指向了白骁。 “这,这是什么鬼!?”高远不可思议道,“老师你公然作弊!?” 下一刻,一枚拳头大的坚果,就似炮弹一般从不远处爆射出来,直接打爆了高远的头。 高远整个人都化为涣散的光点,但随着原诗伸手比划了一番,光点就重新凝塑回了人形。 高远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刚刚……死过了?” 原诗冷哼一声:“再犯蠢,就让你多死几次。” 之后,原诗才做起了解释:“魔识世界的强弱,和现实并没有必然的联系。白骁在现实中诚然可以把1000个左青穗都杀个血流成河……抱歉我举例不当,可以把1000个高远杀得血流成河,但当他接受了广域迷离域的秩序以后,他最大的强势之处:禁魔体和上古之力就都不复存在了。所以你们也看到了,刚刚他的动作并不快,力量也不强,甚至生命力也没有那么旺盛……在这里,他和你们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反而是左青穗这小家伙,有着天然独到的优势,刚刚指使荆棘护主的并不是我,是她自己。” 第91章 感受死亡的滋味……对不起剧本拿错了 左青穗作为神秘域魔种的持有者,其实几个同学也一直都不清楚她的神通究竟是什么。 看到迷离域中,她是以兔耳少女形象出现,人们还以为她的神秘域是偏向生化方向,有兽化的能力,但现在看来…… 面对同学们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左青穗低垂着头,细声解释道:“昨天,小荷抱来一只魔兔说要养,所以……” 孙雯恍然:“所以你就得到了魔兔的赐福!?然后刚刚你靠近了荆棘,就获得了荆棘的保护,并以此击败了白骁?” 左青穗目光时不时瞥向白骁,小声道:“我没赢,是白骁师兄让我的。” 原诗则解释道:“至少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左青穗的神秘域用‘被保护’三个字来形容,是相对最准确的了。你们看到她的时候,也会觉得这小家伙楚楚可怜,让人不由想要保护吧?这份天赋,在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是在幽暗森林,可谓得天独厚,所以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吗?这学年年末,有三个人要叫左青穗师姐了。” 左青穗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行的。” 高远则呵呵笑道:“怎么不行,刚刚才赢了白骁,过分谦虚反而是在贬低白骁哦。” 左青穗顿时为难起来。 “好了,在这里闲聊得也够了,该下去见识一下你们之后一段时间的修炼场了。” 原诗话音刚落,众人就感到脚下的圆盘一阵颤动,将平台与树冠相连的枝条忽而收缩了回去,圆盘顿时向下飞速坠落。 失重的感觉,让有的人立刻尖叫出来,四周景色的飞速变化,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而原诗的安慰,则完全起到了反作用。 “没事的,在迷离域中,死亡是司空见惯之事,不会很痛苦,你们先适应一下也是好事……” 于是学生们的尖叫声变得更为锐利。 坠落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学生们甚至逐渐适应了这种失重的感觉……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到眼前一花,头顶那蔚蓝的天空竟霎时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如盖的树木枝叶,那层层叠叠的植物,彻底遮蔽了日光,形成一片幽暗之域。 再然后…… 就是复活以后了。 原诗轻描淡写地将所有人被震碎的魔识都重组回来,使得生与死的转换只在一瞬之间。 的确没有多少痛苦,但其中却又蕴含着一丝玄妙难以言喻的感受。 原诗说道:“刚刚的感觉,都记住了?那就是迷离域中的死亡,是不是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一千六百年前,天下魔道士联合打造这片世界的时候,设计了名为万物长生的规则,从而极大降低了死亡惩罚。就算没有我帮忙重组,只要现实中你们的肉身还维持完好,迷离域中的魔识也会逐渐恢复过来,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顿了顿,原诗忽然沉下面色,郑重说道:“但这绝不意味着你们可以轻视死亡,我要你们记住死亡的滋味,不是要你们享受死亡,而是要你们永远在心底维持对它的警惕,绝对绝对不要沉醉其中。迷离域在构成之初,是为了便于魔识在其中生存、开拓,才设计了长生系统,但很快就有人在死亡中彻底沉沦了。魔识完全融化,现实中的肉身也随之瓦解,哪怕在万物长生的规则下也恢复不过来了!” 白骁提问道:“沉醉于死亡?这是不是违背人之天性了?” 原诗说道:“没错,人之天性是追求愉悦,而死亡虽然不会带来多少痛苦,却也谈不上愉悦和享受。所以你不理解也不奇怪。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吧,人类违背天性的事情做的还少吗?白骁,你在雪山的猎人训练,那种将肉身压榨到极限,不断承受伤痛的滋味,很值得享受吗?但你日复一日的训练时,有没有感到愉悦呢?翻看难懂的书本,会令你开心吗?但是,你这些天夜以继日地苦读,是不是也感到一种满足和愉悦了?人类是一种很容易自得其乐的生物,当一件事被重复太多次,成为习惯的时候,人类就会自发产生愉悦感,从而沉沦其中。死亡也是一样,当你们过于适应死亡,甚至觉得死亡也不是什么坏事的时候,距离沉沦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原诗叹了口气,目光扫向四周:“其实理论上说,要想让你们避免沉沦于死亡,最好就是让你们永远也不知道死亡的滋味,不好奇,不体验,就不会沉沦。但很可惜,在迷离域中想要永生不死,是不可能的。” 原诗话音未落,就听四周茂密的低矮灌木丛中,一阵沙沙乱响。 白骁感到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迷离域中,他的肌肉本质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危险临近了。 “接下来就当作是你们的第一课吧,把这个小家伙料理一下。” 灌木丛中,一只呲牙咧嘴的野兽钻了出来。 和现实世界中的狼,样貌有八九分相似,尖嘴、利齿,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粗糙的毛发。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野兽的头顶,有个鲜红色泽的数字:33。 “老师,你是开玩笑的吧……”高远声音颤抖,“哪有用这种东西当第一课的。” 孙雯和原野没有多费唇舌,只是默默站到了左青穗旁边,希望这位被大自然庇护的小动物,能再次发挥奇效,比如让那只33级的魔物自己退下去。 然而魔物却在现身后,立刻就将凶恶的目光聚焦到了左青穗身上。 原诗解释道:“世上总有些人是天然扭曲的,见到可爱的事物,第一反应不是呵护而是摧残。人如此,魔物也一样,所以恭喜你了小家伙,你已经成为它的第一目标了。” 下一刻,那魔物便蹬起腿来,发出一声咆哮向左青穗扑去。 左青穗先前赖以护身的荆棘,并没有跟着她离开原诗的古树,所以此时能够庇佑她的就只有那一双长长的兔耳朵,让她可以更加清晰地听到魔物喉咙中的咆哮,牙齿的摩擦声响。 霎时间,左青穗脑海中一片空白,而站在她身旁的两人,同样是反应不及…… 现场,只有一个人做出了动作。 白骁近乎未卜先知地行动起来,在那野兽出击前,就一记滑铲来到了左青穗身前,小巧而雪白的骨质匕首被双手紧握着竖在胸前,而就在此时,那狼形的魔兽恰好在白骁身上扑过。 哗啦啦! 锋利的匕首借助魔兽的冲势,划破了柔软的腹部,内脏、血液如瀑布一般流淌出来。 显而易见的致命伤,然而那魔兽却混若无事地以前足着地,一口就咬散了原野,而后回过头来,冲白骁呲出锋利的牙齿。 此时,它头顶才显示出一个微微减少了一截的绿条。 白骁那在现实中足以致命的剖腹一击,对迷离域中的魔兽而言,只是略有些痛的程度罢了。 白骁也不感到惊讶,在地上一个翻滚就站起身来,又一个鱼跃钻入茂密的灌木之中。 魔兽明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暂且放过了左青穗,追随白骁冲入了灌木丛中,但片刻后又是一声充满痛楚的咆哮,显然中了暗算,而咆哮声也很快就变为呜咽。 留在原地的左青穗最先行动起来,少女紧咬着嘴唇,伸手扒开遮蔽视野的枝蔓,只见树丛中,白骁正单手持着一根从树上垂落的蔓藤,用力拉紧,然后拴在一旁的树干上。 蔓藤的另一端,却是缠在了魔兽的脖子上,将它吊在半空。 野兽在半空左右晃荡,四肢疯狂蹬踹却无处借力,嘴巴一张一合,牙齿不断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试图咬断蔓藤,却总是因为自己的挣扎激荡而咬不准位置。 白骁趁此机会从手肘中取出骨矛,向半空的魔物用力投去,长矛从魔物柔软的下颌贯穿,刺入口腔,几乎一路没入头颅,虽然仍旧只是扣减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生命值,却令它再也无法顺利咬合。 至此,魔物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接下来,白骁就只是默默地站在树下,等着它在蔓藤的紧锁下一点点接近死亡…… 与此同时,不远处目睹了全程的左青穗等人,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连原诗都感到瞠目结舌。 野人哥哥,这是我专门设计给你们的必败之战啊,你能不能照常理出牌啊! 第92章 万物长生 在原诗的剧本中,这场战斗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这头评级33的幽暗魔狼会将一群1级的新人杀得片甲不留。 哪怕强如白骁,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下,透过陌生的视角,操控陌生的身体,也断然不可能越30级挑战成功。就如同他先前一拳打在左青穗的护体荆棘上,反而将自己的生命值瞬间打空。 白骁如此,其他学生自然更是白给。 总之,他们会死的惨不忍睹。 但1级小号的好处就在于复活足够快,尤其是有原诗这个区域霸主在旁边掌控全场,不会让学生们受到任何实际伤害,只会让他们死去活来。 而在反复的死亡之后,这些学生会逐渐摸到诀窍,掌握迷离域中正确的战斗方法。 比如,现实世界的所谓命中要害一击必杀的法则,在这里是不适用的,至少在等级压制的作用下,就算开膛破肚的伤势也会很快恢复如初,被消耗的只是头顶的绿条,也就是生命值罢了。 而在生命值耗尽之前,就算将敌人“碎尸万段”也没有意义。反过来,如果能让对方的生命值耗尽,哪怕只是擦破了一层油皮,也能令其瞬间死亡。 而这只33级的幽暗魔狼,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防御能力低下,哪怕是1级小号,只要使用正确的方法,也能成功削减其生命值。 所以只要学生们能够适应死亡,并巧妙利用自身快速复活的特点,前赴后继,团结协作,一点点给魔狼积累伤害,最终还是能将其击杀的。 只不过在那之前,至少也要死上十几二十次罢了。 结果……剧本几乎从第一页就被白骁撕了个粉碎。 尽管原诗已经非常认真地高估了白骁的战斗力——如若不然,没有白骁这等强大的猎人带队,这几个1级小号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可能奈何得了33级的魔狼。 但原诗怎么也想不到,白骁的猎人素质居然优秀到了这个地步!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充分利用环境与规则,越级超过30级完成了一次无伤击杀! 而事后复盘细节时,原诗就更是感到整个战斗过程都堪称匪夷所思。 白骁最先的那一记滑铲,明显是靠着猎人的直觉,预判到了魔狼的首要目标是左青穗,所以预判位置,滑铲竖刀,一刀剖腹! 到这里,白骁的反应已经堪称绝妙,但结果并不理想,在等级存在巨大差距的情况下,白骁并没能重创对手,反而成了第一仇恨目标。 但之后的判断却超乎绝妙,近似玄学。 白骁一刀未果,却立刻就理解了迷离域中的要害无效法则,同时还理解了迷离域的许多基本规则与现实相仿,例如重力的存在,惯性的存在等等。 此外,白骁还依靠直觉,判断出幽暗森林的环境等级与魔物等级相匹配——换言之就是,那魔狼有多耐打,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有多强韧。 所以他才会想到用无处不在的蔓藤作为吊索陷阱,直接吊死了魔狼。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与之相比,白骁是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利用那具迟钝的1级身躯成功诱导对手,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完成蔓藤陷阱的编织……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创造的不可思议已经太多了! 这样一次精彩绝伦的击杀,足以载入史册! 原诗却叹了口气:“不过,这种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吧,影像资料也会被人当做是特殊处理过的。” 毕竟,一个刚进入迷离域的1级新人,在五分钟内无伤击杀33级幽暗魔狼……就算是洋葱新闻都不会这么乱写。 而且原诗也不打算将此事广而告之。白骁的声望人气已经足够高,不缺这种劲爆新闻了,反而没必要将每一张底牌都炫给人看。 另一边,白骁也终于等到了魔狼的生命值归零,只见这头33级的魔物在半空中轰然溃散,化为无数光点。 其中大部分涌入了白骁体内,少数则分散到了左青穗、原野等人身上。 而在光点入体后的瞬息间,白骁就感到这具迷离域中的身躯,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强化着。力量、速度、反应,几乎所有的属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虽然还远远比不得现实中的那句身躯,但也堪称脱胎换骨。 而他头顶的数字,则从1,一跃到了4。 “我靠,连升3级!?” 不远处,高远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骁的等级提升,下巴呈现脱臼之势。 对于懂得迷离域常识的人来说,这一幕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在迷离域中提升魔识等级,可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这里的确存在“击杀、掠夺”的法则,当魔道士击杀了迷离域中的生物时,就可以获得对方的部分能量,以强化自身魔识。 但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能量罢了。 由于万物长生法则的存在,迷离域几乎不会有真正意义的死亡,那头魔狼虽然被白骁活活吊死,但要不了一两天就能在附近恢复如初。白骁得到的,恐怕连魔狼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而这百分之一,也不可能全盘消化掉。毕竟死掉的是狼,白骁却是人,不加选择地吸收很可能造成人身崩溃。 所以,在打了这么多层折扣以后,迷离域中的击杀奖励就变得微乎其微了,以至于大部分魔道士都不会考虑靠杀怪升级。 因为杀怪、掠夺的效率,可能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现实世界培育魔器,靠着魔器成长带来魔识的强度加成。大多数情况下,魔道士在迷离域中提升等级,也是靠的彼此交流,以互动刺激魔识。 可事情总是有例外的。 如果有人能在1级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越级击杀33级的魔狼,那么……他就能在转瞬之间,完成一般学生要花上一周才能走完的升级之路。 魔道士在新手期的进步,一般来说是很快的。一年级的新生通常会用十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魔识等级提升到15级以上,这就堪称合格,其中的佼佼者或许能达到20级,但从那以后,就会迅速进入瓶颈期。 一直到毕业,大部分学生也就是勉强将魔识等级提升到36级左右。能达到40级就是优秀毕业生,有了通常意义的银穗水准,而目前的五年级首席葛存,魔识等级也才42。 魔识等级的提升之难,可见一斑。哪怕在进度最快的新手期,10个月升20级,平均下来也要两周时间才能升上1级。 白骁用了不到10分钟,升了3级。 而只要做一个简单的计算题,就不难推测出,照这个趋势下去,白骁的等级将会提升地何等恐怖! 来自边郡的高远最先表态:“大佬,带带我啊!” 刚刚魔狼身躯溃散的时候,他看得分明,大多数光点归白骁所有,但也有极少数分配给了左青穗和原野。 凭什么? 很简单,因为那两人也参与了战斗,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左青穗第一时间吸引了魔狼的仇恨,才给了白骁趁机剖腹一刀的机会。而原野也是被魔狼一口咬碎,多少给白骁冲进密林争取了一秒时间。 这种分配法则,同样是迷离域的基本规则,只要做出贡献,无论有意无意,都能从这种击杀中得到收益,所以接下来几人只要围绕在白骁身旁,越级杀怪,飞速冲级简直不在话下! 第93章 你又来了…… 之后几天的课余时间,白骁等人几乎完全泡在了原诗的幽暗森林中。 而魔识的升级效率,比原诗最初的预期还要快上许多。 实在是作为团队主攻手的白骁强到出格了,他在1级的时候就能单枪匹马吊死33级的魔狼,而当他等级开始提升以后,幽暗森林的魔兽就迅速沦为土鸡瓦狗。 白骁在第一天就顺利升到了10级,等级的提升带来了迷离域中的全面强化,白骁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直觉也更敏锐……然后幽暗森林中30级以下的魔物就全然不足为惧了,无论是缺陷明显的魔狼,还是同等级下最让人感到棘手的几种全能异兽,统统挡不住白骁的猎杀。 而少数等级较高,或者神通较为棘手的精英大怪,白骁也能提前察觉,合理规避。 在白骁的带领下,五人团队在幽暗森林中堪称势如破竹。 五天时间,白骁顺利升到15级,基本完成了第一学年的修业标准,而其余几人也靠着给白骁呐喊助威、充当人肉诱饵、偶尔补残血刀等方式,升到了6至9级不等,同样伴随等级提升,他们在迷离域中也能逐渐运用一些神通进行辅助,升级进度越来越快。 魔识的迅速进化,对魔道士的助益是全方位的。 如同魔器的成熟会催化魔识,魔识的强大也会反哺魔器的成长。在魔识进度遥遥领先的情况下,白骁等人体内的魔器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这份变化,自然也逃不脱其他同年级同学的目光。 大家都是同一批入学的,各个项目的成绩也都是被列在同一个榜单上作比较的,那些进步飞快的人,自然会引人瞩目。 而对于这份突飞猛进的奥秘,白骁等人也没有隐瞒,因为就算他们不说,其他人大致也猜得到。 整个红山学院的导师里,能在迷离域中拥有区域霸权的也是屈指可数。而原诗的霸权区域,又是赫赫有名的幽暗森林。作为学院的风云人物,原诗一向善于吸引关注。很多资深导师都分析过她的霸权区域,推测如果善加利用环境之力,她门下的新人,在初期就能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完成蜕变。 只不过白骁等人的进度,已经不是异乎寻常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在大多数学生的魔识等级还停留在2级,3级的时候,这个平均等级超过10级的团队,简直就是天降伟人,自带光环。作为团队领袖的白骁,那15级的魔识等级,更是对同学们的狗眼的严重摧残。 放眼红山学院建院1800年的历史,这等鹤立鸡群的案例也是绝无仅有。 而更让很多学生感到惊讶乃至绝望的是,这一年,鹤立鸡群的学生,居然不止原诗门下这一家! 作为出道之初就备受瞩目的魔道公主,清月同样展现出了超越常识的进化速度,在白骁一路疯狂升级到15级的时候,清月的魔识等级也紧随其后来到了13级。 清月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升级方法。 在大宗师的断数矩阵中,她直接参与了平均魔识等级超过60级的精英团队的研究工作,并凭借天赋优势,在其中担当了辩星术的主力。在团队成员的帮助下,清月与游荡在虚空之间、等级往往超过50级的魔物断星者进行面对面的辩驳,以破灭对方的心智。一周时间,有4个断星者在清月的雄辩滔滔之下心智粉碎,沦为混沌之物,继而被其余团队成员迅速收割。而破灭这些大型生物得到的奖励,则让清月连升到了13级。 虽然目前的魔识等级不如白骁的15级,但过程却似乎更为骇人听闻! 靠嘴炮连刷13级,天底下竟有这等奇女子?!让人着实好奇若是有朝一日清月和原诗吵起架来,该是怎样一番天雷地火的精彩景象! 除此之外,虽然清月的13级较之白骁的15级略有逊色,但不知为什么,一些感知敏锐的学生,总觉得在这13级背后,还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除了雪山二人组外,陆珣也赫然展示出了霸主后裔应有的风采。 一周时间,12级的魔识等级,虽然较之白骁的15级,清月的13级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但同样属于不折不扣的奇迹。15级,12级,对于一般学生而言,也无非是闪瞎狗眼和闪瞎狗眼的区别。 唯一遗憾的是,陆珣并没有公开自己的修行过程,但同学们也都对此表示了理解。 毕竟跟着郑力铭那等丰油精修行,不公开细节也是为了大家的食欲着想,只可惜了陆珣这等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这才开学一周时间,似乎就比先前显得略有不同了…… 总之,开学一周,三巨头就已经各显神威,将进度推进到了令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境地。 但纵观全局,就算除去这三巨头,学生的平均进度仍是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期,无论是魔识的平均等级,还是魔器的发育水平,学生的表现甚至超出了学院议会的预期,而在分析报告中,三巨头的带动作用至关重要。 主教学楼的大会议室中,负责教务的郑力铭将报告数据念完,便随手将材料丢到一边,冷哼了一声:“现在这帮兔崽子,还是需要点刺激才知道努力,不然一个个仗着自己‘天赋过人’、‘家世优渥’,恨不得躺在床上等着魔器自己动,真特么笑话。” 这胖子说话的时候,天赋过人,家世优渥,语气之阴阳怪气,简直让整个会场都弥漫起了一股香油味道,在场的导师们不由地纷纷遮起口鼻。 但此人说话,向来是话糙理不糙的。 红山学院的生源,无疑是西大陆首屈一指的,较之白夜城皇家学院实际都略胜一筹,但最终的成绩……虽然也仍是胜出一筹,但显然达不到学院议会的满意。 这里面,学生们的不够努力,永远是最大的的问题。 在很多少年人看来,大多数人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很明确了,除了少数真正意义的天之骄子,大部分人其实也就是在学院内按部就班度过五年,然后在家族的安排下,拿到一份待遇优渥的起始工作,然后或者接手部分家族事务,或者加入某个家族管理的大型实验室。 少数平民的选择余地则要更小一些,天赋平庸的,大体上是给学生时代抱上的贵族大腿打工。 毕竟就算努力,又能怎么样呢?别说是天启宗师,就算是次一级的魔道大师,又岂是单凭努力就能达到的?学院每年都有100多名毕业生,最终能有大师成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甚至很多人毕业以后限于资源和际遇,连金穗都拿不到,他们人生的巅峰也不过是那一张红山学院的录取通知罢了。 但现在,在三巨头的带动下,新生的激情明显是洋溢起来了。 郑力铭发言之后,朱俊燊点了点头:“学风能有所提振的确是好事,各位导师也借此机会调整好教学计划……” 一番总结发言后,朱俊燊惯例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补充吗?” 话音未落,就见环形桌后,一个穿着白金长袍的老人高高举起了手,示意发言。 朱俊燊心中苦笑一声,毫不意外。 这简直是例会中的固定环节了。 张进澄也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来,捧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稿子,冠冕堂皇道:“我认为目前学院的风气断然不可取,一是揠苗助长,违背客观规律。通常而言,新生的首周魔识提升幅度,都该在1-5级之间,但本届学生却出现了15级、13级这种荒唐的数字!我不认为这是学生的天赋使然,显然是他们的导师为了盲目追求夸张的数据,在迷离域中进行了短期速成,这对学生的长期发展极其不利……二是盲目攀比,扰乱正常教学秩序。红山学院鼓励天才超常发展,但同样也要注重学风和谐!当这种恶性攀比蔚然成风的时候,处于少年时期的学生,心理健康会受到非常不利的影响!红山学院培养的魔道士,不仅仅要有出色的魔道造诣,更重要的是拥有健康的心智……” 第94章 各司其职 会议室内,张进澄的声音滔滔不绝,令参会的一众导师昏昏欲睡。 一些刚刚有资格参与到议会的例会中来的年轻导师,还比较拘束,坐在环形桌后猛掐大腿,努力让自己不打瞌睡。年纪大一些的就简单直爽了许多,有的直接闭上眼睛,将魔识沉入迷离域,自顾自地修行神通,有的翻开小说,读的津津有味。一些大师级的资深导师更是直接聊天打牌,完全不把张进澄的长篇大论放在眼里。 当然,也有极少数特别年轻的,心中困惑不解。 “他这哗众取宠似的,到底是图什么啊!?” 旁边一个资深导师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这是人家的工作。” 年轻导师顿时不解:“监察员履职吗?但哪有他这么监察的?这分明是无理取闹啊,他说的这些根本没有道理!” “就是无理取闹,人家的本职是无理取闹,监察是业余爱好。” 年轻人听到目瞪口呆。可惜那个资深的中年导师却懒得多说,继续翻看自己的迷离之书去了。 好在他身旁还是有好心人的。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叹息道:“皇室对红山学院的态度一向如此,派人过来就是无事生非的,他不念这些稿子,才叫失职。” 年轻人顿时义愤填膺起来:“专程过来无事生非?学院为什么要容忍这种人?!” “不然呢,把他扳倒,换个更难缠的?”之前说话的中年人,回过头冷笑了一声,“你是喜欢猪一样的对手,还是喜欢神一样的对手?” 年轻人顿时瞠目结舌。 “这张进澄现在无非是念几张狗屁不通的官样文章,之后院长说一句我们会酌情考虑也就应付过去了,无非是耽误大家一点时间。真换个精明能干的,给你认真监察一番,那就等着大伙鸡飞狗跳吧。” 年轻人又不理解了:“咱们禁不起监察吗?” “废话。”中年人顿时一副面对朽木的表情,“红山学院一年几十亿银元的进出,算上外围体系,几千位教职员工的运营,你觉得这么庞大的组织,有可能禁得起严格的监察?别说红山禁不起,圣元议会那边标榜圣洁无暇的圣元学院一样禁不起!只不过张进澄这废物抓不到破绽,所以只能念这些废话罢了。” 这番话,着实摧残了一番年轻导师的纯洁心灵世界,但他很快又想到:“既然张进澄在这边一直也做不了什么实事,为什么皇室不换个人来?” “换个人来把红山学院逼得鸡飞狗跳,撕破脸皮吗?”中年人反问道,“大秦帝国一共也就三家像样的魔道学院,直接逼反一家,再让另一家兔死狐悲,圣元议会怕是要笑出尿来。” “所以……皇室其实也不在乎张进澄在这边做了什么?” “在乎还是在乎的。”老人说道,“至少从之前那些年的情况来看,皇室固然不希望和学院撕破脸皮,却也不想两家一团和睦,有个搅屎棍在这里惹是生非,让大家不得安宁,也就够了。而从这一点上来说,张进澄的确兢兢业业,做得不错。” 几人说话间,张进澄也终于念完了稿子。 大宗师也照例用废话搪塞了过去:“感谢监察员的宝贵意见,我们会认真考虑,那么……” 话音未落,张进澄忽然竖起眉毛,瞪大眼睛,大声说道:“少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来搪塞我!你们什么时候认真考虑过我的意见了!?我参加红山议会的例会,至今已经833次了,提出的整改意见超过三千条,你们有哪一条是真正遵照我的意见执行过了?每次都是同样的废话,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甚至每次都有人不知廉耻地在会议中聊天打牌!还有那边几个!你们真以为自己说话我听不见吗!?” 张进澄转过身,干枯的手指直接指向了刚刚议论他的老中少三人组。 “做不了什么实事?猪一样的对手?背后对人如此恶言相向,你们的家教何在?!还有,我为什么做不了什么实事,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吧!是我真的废话连篇,只顾着找你们的麻烦?还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把我当成了敌人,所以对我的意见充满偏见?!” 这番血泪控诉,震惊全场。 年轻人忘记了瞌睡,中年人离开了迷离域,老年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纸牌。人们不约而同,好奇地看向了张进澄。 心道此人这是吃错了多少药?有病吧? 张进澄的表演却还在继续:“身为监察员,本质上我就是要唱反调的,说我鸡蛋里挑骨头也罢,无事生非也罢,这的确就是我的工作!如若不然你们岁月静好去吧,看看红山学院在一片赞歌声中,是不是就真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顿了顿,张进澄又说道:“你们若是真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逐条反驳啊,我说有的导师揠苗助长,不利于学生长期发展,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严格考证过的!例会前我专门去图书馆翻了一个整天的著作,并不是空穴来风!我说恶性竞争会扰乱教学秩序,这更是红山学院曾经发生过的血淋淋教训!然后我一番辛苦,换来的就是一句感谢宝贵意见,我……” 张进澄说到此处,会场内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凝重。 中年以上的资深导师,无不露出复杂的神色,而年轻一些的,则干脆动摇起来。 因为听起来,他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就算他的意见,乍一听有些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但那的确也是他的本职工作,而且或许…… 就在此时,却听会场内响起一个女子的冷笑声:“说一句感谢宝贵意见,已经是在给你面子了,你非要得寸进尺,那我只能原原本本告诉你:狗屁不通的东西,多跟你废话一句都是身为魔道士的自我玷污!” 听到这个声音,在场很多人都发出了叹息。 这事情又没法善终了…… 虽然张进澄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慷慨激昂起来,但是类似的局面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宗师处理起来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只要一个简单的三段击:“你的确辛苦了。”“这些年学院对你的工作的确重视不够。”“接下来咱们进行一个专题研讨会,讨论一下你的议案吧。” 事情基本就解决了。 专题研讨会当然会开,但朱俊燊只要随便拉上一两个学术造诣较高的导师过去,一开口就能让张进澄如坠云里雾里,全程跟不上节奏,最后在两三个小时的智商碾压之下,羞耻离场。 所以张进澄根本不可能参加那种专题研讨会,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完事了。 可惜,现在插话进来的,偏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原诗。 原诗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跳出来怒斥张进澄,先前他在魔文课上对自家小动物的所作所为,原诗可没打算就此罢休呢!当时她在其他教学楼上公共课,脱不开身,否则当场就能跳过去把张进澄打出肾衰竭来。 现在,这家伙居然主动跳出来求侮辱,那原诗怎么可能和他客气? 而当原诗决定入场作战的时候,就绝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言了。 不久前,在这个会议室中,就连凶名赫赫的皇长子都被她喷得气血逆流,长公主都被她一句话给劝退。 区区张进澄,真是连1级小号都不如。 原诗是这样开场的。 “听说那个嫌弃了你60多年的女人终于和你离婚了?现在没了皇室背景,你这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也不稳当了,所以开始搞拼搏精神搏眼球了?哈哈,可别做梦了,在皇室眼里,你这种百岁老狗早被贴上三种标签了,一个是不肯拼搏,一个是没有业绩,一个是性价比低。若没有那染绿的皇室姻亲关系,你这位置早就该换人了,现在作败犬之吠,又有何益?不如趁早收拾行李,回乡下养老去吧!” 第95章 恭喜风月大大《天启预报》上架! 古之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 可以说这是一种伪善,但这也的确是一种人之天性,一种道德修行。 没有人会排斥美味佳肴,但料理美味佳肴的血腥过程,却不是所有人都享受得来。文明社会应当尊重那些甘作脏活累活的人,但是文明社会也不可能去恣意纵容血腥的屠戮。 所以此时听到原诗这番开场白,会议室内上百位导师,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这也太特么血腥残暴了! 一开口就揭短,而且是揭那种最痛最私密的痛疮,原诗下手也太狠辣了! 张进澄和他那皇室出身的妻子的婚姻关系,一直都是红山老一辈魔道士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那个女人对他的嫌弃和冷漠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几乎就差明着给他戴绿帽了,但偏偏张进澄却离不开她。 没有皇室的身份,就凭他的那点本事,根本没资格在红山学院拿这么高的待遇。诚然他的魔文课讲得很好,但课讲得好的导师,在红山学院比后勤食堂饲养的生猪还多,根本不稀罕!而张进澄每年在红山学院领的薪水,是一般年轻导师的十倍有余,此外还享受皇室的津贴,以及身为监察员的各项特权。 张进澄早就离不开这些东西了,所以就算被很多人当成跳梁小丑也好,就算和妻子分居几十年——同时还不敢借这个机会乱找女人——他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结果,原诗一开口,就爆了一个惊天大料! 那个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的皇室女人,冷落羞辱了张进澄一辈子还不够,居然在晚年跟他离婚了!? 这种痛楚,简直让闻者落泪,不忍心再听下去。而作为当事人的张进澄,更是霎时间脸色漆黑如墨。 那是真真正正的漆黑如墨,天知道在那松弛而耷拉的脸皮里,汇聚了多少静脉血。 原诗却仿佛才刚刚做过热身,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从23年前被皇室赋予了监察员的身份,这些年参加例会833次,提出建议超过3000条,几乎没有一条被采纳。其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23年来,就连一条可供参考的意见都没提出来过,若不是你一本正经给自己辩解,我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浑水摸鱼,想不到你居然自曝智商,真是笑死人了。揠苗助长这种颠倒黑白的东西,居然是你在图书馆憋了一整天的结果,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家畜饲养指南吗?” 这一刻,张进澄双拳紧握,关节赫然发出了鞭炮似的爆鸣声,显然心中的愤怒已到了极点。 原诗丝毫不予在意。 只要想到左青穗在他课上遭受的屈辱,原诗就只会觉得自己的语言终归还是太过温柔了。 这搅屎棍一样的老棺材,平时喜欢怎么哗众取宠,她管不着,但既然惹到了自家学生,那就打烂他的棺材盖子! “你现在最好就是闭上嘴巴,心甘情愿等我喷完,因为以你的智力,反驳的每一句话都只会带来加倍的羞辱!而且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参加的每一场例会,我都会这么当面打你的脸,打到你进棺材为止!” 说完,原诗干脆利索地起身离场,甚至没等朱俊燊说散会。 而她走以后,朱俊燊只是松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哦,你这张嘴巴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刁钻恶毒,性子则是越发的无法无天。这番话你居然敢当众撂下来,就不怕直接把张进澄活活气死? 关键是他死了以后,还不是我这老头子来善后!给他收尸是我,跟皇室交涉也是我,你这家伙,从学生时候就从来不让我省心…… 随着朱俊燊的一声叹息,会场内的诸多导师纷纷散去。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虽然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肚子的话。 原诗爆的料,分量着实太重,以至于不讨论一番,简直能憋出膀胱癌,但另一方面,戳在环形桌第一排的张进澄,此时活似一个人体炸弹,多一点刺激都会轰然炸裂。 除了原诗那种无法无天,毫不尊老爱幼的混世魔王,其他人还是不想手上沾人命的…… 不多时,会场内的人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张进澄一人留在环形桌后,脸色逐渐由黑转白。 片刻后,这个老人竟发出了神经兮兮的尖笑声。 —— 另一边,原诗离开会议室后,就姑且把张进澄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身为绝色天才美少女,她自幼就性格爽朗,从来不会把闲杂人等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而张进澄这种百年老狗,在她看来就连闲杂人等都算不上,所以例会上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便匆匆回到实验室。 那里还有5只小雏鸟……不对,是4只雏鸟和1头猎犬,等着她去关照呢。 这几天,这5人团队的狩猎效率是越来越高了,其中最让她看好的左青穗表现尤其亮眼,已经俨然成了团队中仅次于白骁的猎手,魔识等级更是接近10级,反而比原野、高远这些坐拥传奇魔种的人,进度更快一些! 这小家伙虽然性子上是还欠缺琢磨了些,但魔道天赋已经越发明显地展露出来。 当初选她做学生,果然是选对了。 推开实验室的大门,原诗面对5位少男少女,微微一笑:“本周咱们的攻略目标是老树精,各位做好准备吧。” 高远脸色当时就变了:“那不是45级的精英吗?!” “对啊,才45级,以你们的实力简直是轻松吊打,所以放松心情,一起去提升等级吧。” “老师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原诗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某人在1级的时候就参与击杀了50级以上的魔物吧?” “那是魔道公主清月啊!” “你们几个人的入学分数加起来比她高了好几倍,还怕什么魔道公主?” “还能这么算!?那我一个人体重就是她的接近三倍,也可以不怕她咯?” “你也可以减肥啊。” 原诗一边说,一边展开迷离之书,直接将这几个学生踢进了上一次集体离场的一个水池旁。 迷离域中,白骁脚踏水波,动了动鼻子:“老师你今天好像特别兴奋,闻起来有种……” “不许闻!” 高远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诶诶,白骁师兄你刚刚闻到什么了?” “现在闻到的就是杀气了。” —— 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众人的魔识修行一如既往地高效。 迷离域中杀戮掠夺的升级法则,配合幽暗森林这片宛如猎场的环境,白骁简直如鱼得水。如今魔识等级来到15级后,他的基础素质已经全面强化,回到了他12岁左右的水准。 也就意味着,除了极少数特例。在幽暗森林他可以随意狩猎、掠夺任何一头魔物的能量。 而即便是少数特例,在队友的支持下,也不妨一试。 雪山猎人并不提倡独行,哪怕是最出色的猎人,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雪山上最强大的生物,那隐藏在禁域中的神兽,任何一个都拥有着可以破灭一个南方小国的恐怖力量。 维持部落的生存,在雪山中获得生存下去的资源,需要的是所有猎人的协同。 白骁是出色的猎手,同时也是出色的猎手领袖,在他的带领下,四名同学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并在团队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其中……尤以左青穗的表现最让人惊喜。 一篇早该到来的道歉信 首先,我要向所有读者,无论是刚刚开始看这本书,或者是一路追更到现在的读者,认认真真道个歉。 对不起。 道歉的理由,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写手应尽的职责:尽其所能为读者呈现一个精彩的故事。 我一直认为,职业态度,是一个人从业的基本素养,写书很大程度上看重个人天赋,但更重要的还是职业态度。 无论是对待连载的作品,还是对待自己的写作生涯。 然而我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 我没有足够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作品,也没有足够认真地对待自己的职业。 以至于这本新书的开篇,非常不尽如人意。 之前曾经用一个单章叙述过这本书创作之初的艰难。 反复修改,反复推翻,目前连载的是第五版,而之前其实还有几版在大纲阶段就被删掉了,反反复复,也折腾了几十万字。 然而直到约定的发布时间将至,我依然没有写出一个足够满意的开头,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先发了再说。 结果当然并不好,开头的部分为很多人诟病,失忆的桥段,魔道的设计等等,都让很多读者大失所望。 对此,我真的无颜再去辩解什么,没做好就是没做好。 但是,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的,却是之后发生的事。 连载开始以后,因为我存稿不多,所以每天都要不断创作,同时我在剑灵完结前也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新书无论如何要保证更新量。所以每天的更新压力相对就比较大,至少也要写个5k字左右。 其实这当然不是什么很大的量,但对于当时已经游手好闲惯了的人来说,却需要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 不再浪费时间去论坛刷帖,不再qq水群,不再胡乱补番…… 这样,我总算维持住了一个正常的创作状态。 然后我就发现,自从稳定了更新要求以后,我的创作状态变得出奇的好,很多情节写着写着就顺畅起来,很多想不通要如何处理的桥段,灵感就是泉涌不断,整个人就像是精英化了一样脱胎换骨。 而此时再看先前写过的东西,真是不忍直视。 为什么要写出这种低劣的情节?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刁难自己的设定?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写会有什么后果? 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我之前太懒散了,自己把写作状态搞丢了。 事实上,从剑灵连载的后期开始,我就完全不配当一个职业写手了。 一天大部分时间拿来打游戏,拿来看视频,拿来qq水群,即使打开写作软件,也是写几个字就看看手机,切出去看看网页。 这样的状态,就算每天花10个小时对着电脑屏幕,最终的有效产出也少得可怜。 而少的可怜的更新字数,就如同一个职业运动员停止了日常的训练,反而暴饮暴食,躺着不动……状态自然下滑地飞快。 以至于当我认真开始考虑新书地时候,已经像是臃肿的肥宅一般,行动迟钝而蠢笨。 想不出优秀的桥段,想不出足够好的设定,更恶劣的是,我的审美标准也在降低。60分的东西就觉得可以满足,甚至奇形怪状的设定也觉得正常。本来应该信手拈来的段子,此时却要呲牙咧嘴思考很久,才能敲出一排尬聊。 我曾经为这段时期痛苦折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真的水平到此为止了。 但是,当我后面开始正常更新,每天强迫自己认真写作时,才发现并不是我的上限已经滑落,而是我自己将自己荒废掉了。 一个职业写手,没有认真保持自己的职业状态,用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拒绝每天的正常运动量。 那么写出糟糕的作品,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将这样糟糕的作品,呈现给一直信赖我的读者,却是最恶劣的行为。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我其实一直都只是觉得,小说开头的处理不当,是准备不足,是偶然,是没有和足够多的人讨论情节……以后会慢慢改进。 但其实写的烂只是因为状态差,状态差只是因为人太懒,一切都是主观因素造成的,我没有任何推脱的借口。 所以,我在这里真挚地向所有读者说一声,对不起。 是我自己的懒惰,导致了作品变质。 当然,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将写过的部分推翻重来——虽然我已经重修了第一章…… 那么作为补偿,也作为我为了延续职业生涯的抢救措施,我会竭尽全力地运转,写作。 目前,我的复健情况还算良好,每天的更新量都在逐渐增多,从最开始的每天的五六千字,到一段时间内能连续日更万字,最多甚至接近两万字——坦白说我的手速上限并不快,这个不是状态问题,是真的上限问题,所以其他作者或许可以一天爆发写上四五万,但我就算不睡觉也做不到。 然后情节也变得越发顺畅,人物的塑造也开始得心应手。 这一点,如果还没有在开头弃坑,坚持到现在的读者,应该已经看到了。 当然,也可能以上感觉只不过是我的自嗨,情节质量依然存在很多问题……但至少每日的码字量,这个最基础的数字,已经提升上来了。 接下来,我会更加努力,做得更多。 不奢求每一个读者的原谅,只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个机会。 至少,让我能补偿给你们一个后续还算精彩的故事,也补偿给你们一个,我从业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高爆发之月。 新书将在5月上架,在这里,我不求月票,也不求什么打赏,毕竟有错在前,没资格奢求那么多。 我只希望读者朋友们,能够继续跟随这个故事走下去。 而我能做的,就是不断写作,不断更新。 如果读者还愿意支持我,愿意投票,打赏,那么理所当然,该爆发就爆发,该拼命爆发就拼命爆发,该不断拼命爆发就不断拼命爆发。 感谢读者朋友们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 第96章 兽医何在? 密林中,一团雾状的森冷魔物,不断萦绕在团队周围,它的运动轨迹飘忽不定,速度却快如闪电,以至于悬浮在魔雾头顶的猩红39,也变得模糊不清。 幽暗森林中的稀有魔物,拥有近乎免疫物理伤害的独特体质,在同等级下无疑是最棘手的猎物之一。 白骁以骨矛淬毒,连续三次以近乎不可思议的手法戳中对方核心,也只削减了对方一半的生命值,自己却在寒气的紧逼下逐渐陷入被动。 如果这是单打独斗,白骁会选择暂时退却,与对方打一场持久战。 但现在有身后的队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左,围。” 简单的两个字后,只听身后传来少女的一声闷哼。 密林中,无数生长在植物枝条、藤蔓上的花朵,悠然绽放,从中喷吐出五颜六色的粉雾。 与此同时,高远等人则非常自觉地掩住口鼻,甚至闭上眼睛。 在幽暗森林中生长的植物,可以说99%都是带毒的,而且这个毒素对所有生物都有效! 这本就是一片鼓励生物彼此残杀,从尸骸中获取能量的大猎场。所以,当左青穗的等级提升到接近10级,可以一定程度调用环境的时候,幽暗森林对她而言简直是得天独厚了! 细小的花朵蕴含的能量并不强大,虽然没有魔物等级,却显然在幽暗森林中属于生物链的最底层,此时却在左青穗的支配下,发挥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这些五颜六色的花粉,任何一种的毒性都不算极强,对于39级的雾妖而言无关痛痒。 但是,对于一个被骨矛连续毒中要害,处于重创状态下的雾妖来说,却足以致命。毒素彼此混合交融后爆发的伤害,让雾妖瞬间就化为漫天光雨。 溃散的光点,一大半归入白骁体内,余下有三分之一左右归左青穗,其余人分享残羹剩饭。 “漂亮。” 白骁收回骨矛,拍了拍左青穗的头。 少女红着脸,低着头,全然没有功臣应有的骄傲。 但她的强大,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性格依然是内向害羞,但在战场上,她已经非常惯于接受白骁的指令,而且反应速度非常快! 事实上,在白骁第一次猎杀33级的魔狼时,左青穗也是全场最先做出反应,不管不顾地扑去查看情况的。 或许这就是小动物的天然迅捷。 再加上她那在森林中神效非凡的被保护天赋,左青穗已经在无数次猎杀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团队重要性稳居次席,同学们也欣然接受了她的地位。 虽然对于孙雯等人来说,名门出身的自己,在魔识修行上却被一个底层平民出身的左青穗遥遥甩在身后……的确略显尴尬,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多亏了团队中有这样的重要配角,白骁才能放心大胆地带领他们不断猎杀更强大的猎物,让他们也能分享到更多的胜利成果。 一周的时间,在猎杀了雾妖后,进度最慢的高远也将魔识等级提升到了7级……这个等级在其他新生团队里已经足够成为不可思议之领头羊了! 以他的天赋,就算身怀传奇魔种,若非身处这样一个团队里,也不可能有这么出色的成绩。 高远也好,原野也好,孙雯也罢,都有足够的胸怀将这件事当作是值得庆幸的好事。 在简单的整理后,白骁仔细检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动了动鼻子。 “好了,这片区域应该算是扫荡干净了。可以沿着溪水,到下一个饮水处准备离开了。” “诶,今天就到这里了吗?”孙雯有些惊讶,“还有时间吧?” 白骁又拍了拍左青穗的头:“助手的体力跟不上了。” 众人这才发现,小动物此时的脸色已经隐约有些发白。 作为猎杀团队的次席,左青穗的工作量在白骁以外的4人中是最大的,而她的魔种和肉身素质又是相对最差的,所以尽管魔识等级高,但等级以外的诸多属性,优势却并没有那么明显。 或者说,像白骁那般,明明脱离了肉体的加成,却还是能在迷离域中不知疲倦地猎杀,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迷离域中的魔识强度,受多方面影响,首先是所谓等级,这是最直观的判断标准,此外则是魔器的强弱,一般而言越强大的魔器,越能在迷离域中给魔识提供强大的属性加成,最后则是本人的意志力强弱。 白骁的等级是明摆着的,魔器强度在神秘116级的魔种加持下,也遥遥领先,但真正让他持久到不可思议的,应该还是本人的意志力。 如果意志力也能用数字来衡量的话,白骁的数字很可能超过其他人几十倍以上。所以左青穗的工作量或许只有白骁的几分之一,此时却已经难以支持下去了。 而作为团队行动,猎杀也就到此为止了。 高远伸了个懒腰:“啊,有点遗憾啊,不过的确早点回归现实也好,还有好多书要看呢。” 孙雯也说道:“最近的确有点太沉迷迷离域修行了,魔识进度遥遥领先,其他方面跟不上也不行啊。” 原野说道:“明天的课程笔记谁借我看一下?” 几人这么说着,左青穗却越发自责:“抱歉,都是我……” 话没说完,一只白嫩的手掌就盖在了她的头发上。 “都是你太能干,帮助白骁猎杀了39级的雾妖?同学们都在尽量帮你开解了,你还执着于这种无所谓的小事,反而是在给大家添麻烦哦。” 原诗恰到好处地入场,打断了左青穗的自怨自艾。 “作为功臣,如果不能挺起胸膛直面自己的功绩,只会让所有人都别扭难受,你看白骁就从来不讳言自己的优秀,这才是团队领袖的样子。而你现在已经是团队的副领袖了。” 左青穗闻言简直惊悚:“诶!?” “你总不会是想当一辈子的吉祥物吧?虽然吉祥物和副领袖也不矛盾啦。”原诗说道,“仔细想想,你现在15岁,未成年,刚刚离开家乡不久,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院,一切都还不适应,所以缩在小动物的皮毛里也无可厚非。但你早晚会成年,会作为优秀的魔道士走出学院,那时你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魔道士呢?” 左青穗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慢慢想,你有5年的时间,但这5年,必须每一天都在努力,明白吗?” —— 某种意义上说,原诗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导师,无论是给学生们提供的迷离域环境,还是日常的功课指导,乃至心理辅导,她都表现出了超一流的水准。 对左青穗的一番开导,不单单是对左青穗一人生效,其余几名学生,在离开迷离域的时候,也是若有所思。 对于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来说,学院生活才刚刚开始,漫长的5年时间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一些。 但是,一旦认真地开始想象5年后的自己,那份无忧无虑就荡然无存了,紧迫,压力油然而生。 而原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沙雕才会在这种精英辈出的学院提倡快乐教育,就连天天狂啃快乐鸡,痛饮快乐水的郑力铭对学生的要求都堪称严苛!红山的精英们拼的除了天赋家世之外,就只有努力二字了,不努力,就连给郑力铭点外卖都不配! 之后一连几天,白骁团队的猎杀效率明显又有提升,而在迷离域之外,几人的学习也较先前更为刻苦。而利用魔识强度的优势,这5人的整体学习进度,在同年级中已经遥遥领先! 形势看来简直一片大好。 然而,当这一天下午,当原诗结束了自己的公共课,回到实验室,准备翻开迷离之书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团队成员中,有人的状况不对。 “左青穗,出什么事了?” 第97章 嘴炮一时爽,宠物火葬场 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左青穗现在的状况反常。 少女低垂着头,面色略微发白,目光明显没有焦点,一双漂亮的圆眼下面却覆上了一层黑眼圈,心跳也远较往常来得急促。 左青穗虽然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但少女的自律意识,和每日生活的规律,一向为原诗称道。在这方面甚至白骁都不如她,毕竟雪山野人经常兴之所至就三四天不睡觉通宵看书。左青穗却是雷打不动的晚10点准时入睡。 如今这憔悴的模样,只能说明少女身上出了大问题。 原诗也没多废话:“今天迷离域修行暂时取消,反正你们进度够快了,在直面老树精之前先巩固一下自己的神通吧。左青穗跟我过来。” 一边说,原诗一边挥手示意其他人自习,然后伸手拉着左青穗的衣袖,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说吧,怎么回事。” 左青穗懵然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原诗,目光随时恢复了焦点。 “老师,我……家里出了事。”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但原诗还是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对于左青穗而言,能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换做刚入学时候的她,怕是只会哭着摇头,然后一句话也不说。 能说出问题,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家里有什么问题?” “家里人要我……转学回家。” “他们吃错……算了,他们怎么回事?”原诗耐住了性子,一边问,一边考虑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左青穗的家世非常简单,就是一个边郡出身的农夫之女,在相对穷苦的边郡,这样的少女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但是左青穗有两点优势。 第一,她的天赋是真的好,虽然入学成绩在红山学院新生里只排在130位,但那可是几万人中的130位,而且那几万人也勉强算是西大陆同龄人里天赋较好,有一定魔道特征的英才了。左青穗能够脱颖而出,天赋是绝对值得骄傲的。 第二,她的家庭足够支持,虽说成为魔道士是几乎所有普通人的梦,可怀梦的人多,追梦的人却少之又少,心甘情愿帮其他人,哪怕是自家女儿追梦的人就更少。何况想要成为魔道士,也未必非要来红山学院,边郡也有不少魔道士学院,水平不够罢了。可反过来说,以左青穗的天赋,在小地方根本是鹤立鸡群,奖学金待遇等方面,未必就比红山学院差了。更何况,左青穗如今的确是靠着红山学院的奖学金等优惠政策,基本不给家里添任何负担……但她从边郡一路来到红山城,这笔路费可是要家里节衣缩食的。事实上左青穗一度想要将奖学金分一部分给家里,却被原诗给挡住了而已。 这样的基本情况,对于一个穷人出身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所以原诗此时就更加想不明白,左青穗家里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了。 这根本不合道理。 左青穗如果顺利毕业,以她的天赋和际遇,至少是银穗起步,30岁前就稳定金穗——进度快甚至25岁就绰绰有余。这样的魔道士在红山城也是上**英,完全可以将边郡的父母亲人接过来居住。 而现在要她中止学业,又有什么好处?不如说这简直是在作孽!她拿到了红山母巢的魔种,开启的是幽暗森林迷离域的魔识修行,整个人其实都已经变成了红山学院的形状,这个时候你要她去哪里继续学习? 从红山学院退出,左青穗整个人就废掉了! 而面对原诗那堪称恼怒的目光,左青穗沉默良久,说道:“家里遇到了困难……” “多困难?”原诗简直想笑,你有我这种名师,有白骁这种师兄,你跟我说困难?信不信你们全镇的困难加起来都不够白骁一只手打的? 左青穗说道:“父亲……被人诓骗,签了协议。” 提起协议二字,原诗的面色就变了。 “详细说。” 左青穗此时擦了擦眼睛,强撑着没有流出泪来,用微颤的声音说道:“我是昨晚才接到家里的信,说是……父亲和‘五岳学院’签订协议,要我在一个月内转学过去。” 原诗冷笑一声,也懒得问这五岳学院是哪里蹦出来的牛鬼蛇神,甚至不关心为什么左青穗她爹为什么会签这种协议,她关注的就一件事。 “违约金多少?” 天大的协议,大不过老子有钱付违约金。何况这种协议,只要还在大秦律法的框架内,违约金就不至于离谱,以边郡的标准,白骁随手就能打发了。 左青穗却说道:“我没问,我觉得那也不是重点。” 说着,少女低垂下头,轻声说道:“如果只是钱的问题,虽然……虽然我会很不好意思,但必要的时候我会向大家求助的,以后我也会拼上全力偿还,但这不是钱的问题呀。我爹他,他并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而且就算他糊涂,为什么会有人让他签这么奇怪的协议呢!现在是一份协议,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听到这里,原诗面色也是为之一敛。 好问题。 这小动物果然是想透彻了,所以才会如此烦恼。 事实上,听到协议二字,原诗就觉得事情不妙了。 因为这摆明了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左青穗,而且直接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小姑娘人在学院,有霸道师兄和绝色美少女老师的庇护,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但她的家人却远在边郡。 现在是一份荒唐的协议,以后呢?会不会干脆就是威胁信,是她父母的头发、手指,最恶劣的情况,甚至可能直接就是她父母亲人的性命! 边郡那种荒蛮之地——虽然这么说对高家显得失礼——的确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就连红山城这么繁荣发达的地方,都有南城蛇帮,更遑论边郡了! “老师,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所以,我也只能,请您,请您帮帮我了。” 说到此处,左青穗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原诗一把将这小动物似的女孩抱住了,一边抚摸着那纤细的背脊,一边轻声说道:“很好。” 的确很好。 小家伙比以前坚强多了。 能知道开口向人求助,这实在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以左青穗的性子,说出帮帮我这句话,需要的真是莫大的勇气。 所以自己当然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帮忙是义不容辞的,但也有代价。” 左青穗揉了揉眼睛,坚定地点头:“嗯。” “我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你也要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辜负了你自己!” —— 送走左青穗以后,原诗在房间里沉吟了很久,终于还是把白骁叫了过来。 “左青穗遇到麻烦了。” 白骁想了想:“是家里的麻烦吧?应该是有人在利用她的家人来打击她,进而打击你我?” 原诗只听得目瞪口呆:“你刚刚在门口偷听了?” 白骁说道:“没有啊。” “那她之前和你说过了?” “没有。” “……所以你是闻出来的吗!?” 白骁脸色稍微阴沉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具体怎么做到的,但是刚刚看到她的憔悴模样,脑海中仿佛自然而然就浮现了答案。” 原诗再次目瞪口呆:“你那魔种到底是猎魔还是猎艳啊?!” 白骁看着原诗,认真地说道:“我想这就是血脉的力量。” 原诗则立刻弹跳起来,窜到一边:“别看我,我什么事都没有!” 白骁却眯了下眼睛:“老师最近缺钱了吗?” 原诗很想说没有,但天性的诚实纯善,还是让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点……不过现在不是关注我的财务状况的时候,左青穗这件事,我要你也帮忙。” “当然。”白骁点点头,义不容辞。 第98章 分量 原诗的房间里,师徒二人的对话节奏非常之快。 “首先是边郡要去人,这件事可以委托高远,但那边只是查遗补漏,关键还在这边。而这边我就需要你来配合,不单单是你本人,也包括你手下的人,蛇帮你还可以用吧?” “可以。” “那好,我就从头开始说,这件事,我觉得对象可以直接锁定张进澄。” “同意。” “所以这件事我要负相当的责任,没有我刺激他,他还不至于狗急跳墙到这个地步,但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必须把事情妥善处置好。” “我可以试一下。” “你不要试,能试我早就试了,但可以换个方向来试。首先你要换个方向来思考,这件事,凭他本人是做不到的。” “我明白了,斩断他的手脚。” “没错,脏活累活,永远都是下面人去做的,他一辈子没离开过几个大城市,在边郡并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关系,这种事肯定是委托其他人去做的,找到那个其他人,就等于断了他的手脚。” “我会让小青去查。” “一定可以查得到,那个废物就算狗急跳墙,也跳不出他的可怜的交际圈,而他的交际圈,只在红山和白夜两城。白夜城那边我会找人尽量探查,但主要对象还是锁定在红山城。” “我知道了,其实……” “其实,的确有更简单的办法,找大宗师,他料理此人比我熟练得多,应该还是有办法能让张进澄偃旗息鼓。但我问你,怀柔处置,你能接受吗?” 白骁闻言,却是笑了。 笑容之冷,让原诗都不由炸起了颈后的汗毛。 好个雪山野人,要的就是你这副永远不为文明所蛰伏的血性! 对待搅屎棍,扬汤止沸地再熟练,也是治标不治本,大宗师压制了张进澄23年,可他还不是隔三差五就惹出麻烦? 有时候,反而是快刀斩乱麻的法子更有效一些!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 白骁笑道:“杀了他,也太便宜了。” —— 从原始的实验室离开后,白骁破例没有做功课复习。 他离开旧雨楼,离开红山学院,一路走到红山城南的白象酒肆,落座后,用一块指甲扣下来的金碎,要了几壶上好的白水。 喝到最后一壶的时候,小青匆匆而至。 “白公子,好久不见了。”少女甚至顾不得擦拭一路狂奔而来的汗水,便毕恭毕敬地对白骁施了一礼。 白骁伸手点点桌子,示意她坐下。 小青却颇为拘束。 其实和白骁也没有很久不见,之前白骁给红山市政捐款的时候,在之前给市民发红包的时候,都是靠着小青和蛇帮帮众来做了具体工作。 而多亏了这几笔巨资投入,蛇帮也一跃而从南城的杂牌帮派,成为了半只正规军。 帮下开始有了正经经营的生意,与各路达官显贵也有了更多的往来。曾经只能勉强高攀的郑家少爷,如今也不过是蛇帮的普通往来客户。 这种质的飞跃,全赖白骁一人所赐,所以对于这个恩重如山的少年,小青心中的敬畏是难以言喻的。 何况,也没有谁比小青更清楚这个雪山少年的可怕。 别人眼中的白骁,更多是“红山学院首席新生”、“学院首富”,就算知道他能打,也仅限于竞技场内、擂台上的能打。 整个南方大陆,亲眼见过白骁“杀人”的,也没有几个,小青恰好是其中之一。上一任蛇爷死相之离奇凄惨,一度成为她的梦魇! 而此时白骁脸上的凝重神色,更是让小青心中惴惴不安。 在她印象中,白骁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到凝重,当初他刚刚到红山城的时候,面对的是何等离奇的局面?但他处理起来永远都是轻描淡写。 所以,他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这个人,你认识吗?”白骁摊开一张手绘的肖像。 小青眨了眨眼,有些提心吊胆:“张进澄?” 见白骁点头,小青才算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功课没有白做。 白骁在学院里的人际关系、师生关系、可能遇到的朋友、对手……小青利用自己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全都调查了一遍,其中着重标记了仇人项。 而张进澄的名字,就理所当然地被小青标记了下来。 在做这份功课的时候,很多手下人都表示了不理解。 在他们看来,白骁顺利入学以后,就会逐渐斩断和蛇帮这种底层帮派的往来,以后就算有利用的时候,也多半是委托中间人,不会亲自出面。所以没必要对白骁的事情过分关注了。 但小青却不这么觉得,因为白骁的思考模式不是那样的,哪怕只有短暂的接触,但小青依然认为白骁是个非常简单直接的人。 现在,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而接下来,小青又猜到:“白公子是要我调查他的代理人吗?” 白骁点点头:“把所有帮他做事的人都查出来,着重调查和边郡的往来。” “边郡啊……”小青沉吟了一下,“那我就有数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白骁说道:“给我调查结果就好,其余的我自己来。” 小青提醒道:“在红山城里,律法还是有分量的。很多事不方便您亲手做,不如交给我们来……” 提到南方人的律法,白骁也沉默了起来,那的确是他全然陌生的领域。 部落当然也有法,但远不如南方的繁琐复杂,大秦律法哪怕是总纲,都能看得人头晕眼花。 好在南方大陆,有件东西的分量比律法更重。 白骁解下背上的包裹,放到酒桌上。 嘎吱! 实木的厚重酒桌,顿时发出呻吟声。 小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然后伸手解开包裹……不出意外,被璀璨的金光闪瞎了眼。 “我,我明白了,区区代理人,红山律法是保不住他们的。” 白骁笑道:“那就好,接下来就等你的结果了,越快越好。” 说完,白骁本打算起身离开,却被小青拉住。 “稍等,白公子,既然你比较着急,那不妨就在这里等,红山城里的事情,尤其是给大人物打杂的代理人,我们蛇帮查起来,特别快。” —— 小青没有说大话。 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张进澄的代理人的资料,就被几个手下人汇总后呈了上来。 倒不是蛇帮忽然变得神通广大,遍知红山城的大小事,实在是白骁的这个目标选的巧妙。 给大人物做脏活的代理人,这不正是蛇帮的老本行吗! 何况随着近期大笔资金的注入,以及红山首席新生、雪山部落少主这等重量级人物作为后台,蛇帮的交际圈也在短时间内扩张了许多。 恰好就碰到了与红山学院以及边郡都颇有往来的代理人。 或者说,在圈内人看来,无论圈子里的水有多深,但圈子本身永远都不会太大。 见到情报呈上来,白骁放下手边第30壶白水,顺便擦去了嘴角的油渍,在蛇帮众人敬畏乃至惊骇的目光中,示意酒肆小二先把桌上的空碗空盆收拾走。 扫清了桌面,白骁将资料摊开,默默地看着。 几个代理人,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地位最高的,也只是个破落贵族。300年前,其家族出过一个市政部门的小头目,然后陆陆续续诞生过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魔道士,属于不被贵族圈子承认的边缘贵族。 说穿了,比之蛇帮先前连线的郑少还要差上一大截。 小青解释道:“红山城这边,和边郡的往来不多,也没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操作此事,所以……可行的。” 说到可行的三个字,这位年轻的蛇帮首领,目光中也泛起了一丝嗜血的光芒。 第99章 行动结束 红山城南,有一座风格古朴厚重的大宅,高高的尖顶和爬满墙壁的青藤在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格外醒目,而夜幕下,那倔强硬朗的轮廓线条更显出其卓尔不凡。 然而在方圆周边,这座不凡的大宅,却是出了名的自命不凡。 自从三百年前,陈家祖上有人混入红山市政,担任了一方主管,便自以为是家族腾飞之始,不惜重金将家族老宅推平翻新,盖出一座格调不凡的豪宅,希望后世子孙能借助新的平台不断起飞。 谁知三百年过去,后世子孙单是要支付这豪宅的维护开销就已经叫苦不迭,而曾经还算边缘核心地带的南城平安街,如今也沦为平民乃至贫民的聚居区,在一片破落破落的棚户中,这座曲线倔强的大宅反而显得讽刺意味十足,尤其是无力维护时,眼看得大宅一日日破败,空具轮廓,陈家人衣食住行也无比拮据的时候,来自四周的流言蜚语就更是不断。在陈家经济最为窘迫的时候,甚至有陈乙己之类的不雅之号流传出来。 好在这些年,境况总算有所改观了。 夜晚时分,这座破败的大宅中灯火通明,宴会厅一张长桌旁围了几十人,一小半是陈氏家人,一多半却来自三教九流,形貌各异的怪客。桌上酒肉菜肴堆积如山,卖相显然不是什么名厨珍馔,只勉强显出一派富贵奢遮。 大厅的灯火也混杂不一,有古朴的烛光,有廉价平实的魔能暖灯,还有历史悠久的琉璃彩灯,照的这场晚宴更是光怪陆离。 在上等人看来,眼前所见简直是群魔乱舞,但对于南城人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热闹和豪气,至少一般人家的确舍不得置办这样的宴会。而对于破落已久的陈家而言,这样的宴会,更是不可思议。 陈家的本代继承人陈超,端坐在主位上,穿着从父辈流传下来的金丝长衫,头顶镶玉软帽,两撇八字胡被修理地一丝不苟,紧绷着面孔,扮出了上等人家的端庄姿态。 可惜下面的怪客却丝毫没有应景的眼力,一个个只顾着胡吃海塞,然后用粗陋的言辞随口表达感谢。 丝毫不成体统的画面,让陈家几位族人颇为不满,但在陈超眼中,这已经足够了。 再怎么不成体统,至少比起前几代人那一周连一次肉都吃不上,还要挤出钱财翻新大宅的穷酸日子要好得多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能够给真正的上等人做事,而要做事,光靠摆身段,吹历史是没用的,甚至光靠陈家人也是没用的,自己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能做什么?无外乎是勉强跻身到上等人的圈子,能让他们皱着眉头说出自身诉求罢了。 落到实处,还是要靠下面这些奇形怪状的客人。 心狠手辣,不知廉耻……换做300年前,陈家先祖当然不会甘心与这等人结交,但现在陈超并不后悔交上这样一群朋友! 能让大家吃上肉的朋友,比摆在灵堂的先祖牌位值钱多了! 觥筹交错间,一个光头壮汉借着酒兴,忽然大声问道:“陈老大,那个妹子,后面还有什么说法不?” 陈超反问:“还要什么说法?她若是聪明,自然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大汉很是失礼地打断了陈超的话,“我就是想说,既然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兄弟们是不是可以再多行动行动?” 陈超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那光头笑了起来:“老大还是懂我,我的确是想……干点什么。” 话音落下,长桌上就是一阵轰笑声。 “你这死秃头还真是变态,那么个小不点你也下的去手!”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喜欢小一点怎么就变态了,总比喜欢老女人的好吧。” “关键不在大小,而在气质,那左青穗虽然生得稚嫩了些,可气质真是我见犹怜,秃子,到时候你可别独吞。” “放心,我用过之后,肯定分给大伙儿享用。” “你特么用过的别人还能用么?!” 长桌上的言语越发粗俗无礼,陈氏一些长者脸色阴沉,陈超本人却是乐在其中。 不能乐在其中,怎么和这些奇形怪状的人作朋友?没有这些朋友,他一个红山南城的破落贵族,怎么把手伸到边郡去? 而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客人,直接站起身来。 “我出去吹风。” 长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就连酒兴和淫兴正浓的光头都不由闭上了嘴,一直等那个客人走出大厅,才啐了一声:“装什么。” 陈超却咳嗽了一下:“好了,别议论她了,此事能成,也多亏她出力周旋。而且,她毕竟是那位大人的身边人,吃不惯咱们的酒菜也很正常。倒是我欠考虑,没给她点合胃口的东西。” 提起此事,再奇形怪状的人,也不敢乱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肉,然后很快将话题转开。对于那位出去吹风的客人,只是敬而远之。 那是张进澄的身边人,不折不扣的皇家密探,也是一位出色的魔道士,本就和这大厅里的牛鬼蛇神,不是一路人。 甚至现在想来,陈超都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参与到此事中来……不过,能有一个魔道士帮忙,也的确让人安心了许多。 毕竟,那个边郡的农家女,还有个身份,是红山学院的学生啊。那位白金长袍的主人可以不在乎区区一个学生,自己这些下面人,却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家的安全的。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 与此同时,云墨走出大厅,深深出了一口晦气。 这实在不是个让人开心的差事,接触的也都是些污秽不堪的烂人,但是……这也是她的职责。 虽然张进澄那废物已经不再与皇家有瓜葛,但毕竟曾经有过瓜葛,而且还担着监察员的头衔,所以在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前,她还是要作对方的忠诚走狗,帮他处理一些难以言喻的恶行。 每一个大人物身边,总要有做赃活累活的人,哪怕那个大人物本身,也只是给更大的大人物做脏活累活。 事情就是这么一阶阶转移下去的,而自己正好身处在这个转移链的中下层,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把事情办妥了。 对于此次沦为受害人的左青穗,云墨倒是没什么想法。 总要有人倒霉的,这次轮到她了,自认倒霉就是。 谁让你没生在富贵人家,还偏要到红山学院这种是非之地来? 奢求不属于自己的虚幻之梦,就是会沦落到无比惨淡的境地。 或者说,只有被污泥踩踏过,玷污过,这种下等人才能真正找准自己的位置。以她的天赋,只要度过这一劫,应该还是能有所成长的吧,是给大人物做个精致的玩偶也好,还是在边郡的下等学院努力熬个出头天也好,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我也是在帮你。” 带着一丝笑容,云墨再次深吸了口气,便准备回到二楼卧室里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到眼前一暗。 明明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却仿佛忽然有乌云笼罩了天空。 云墨下意识想要抬头,却只听得两声脆响。 触发式的护身魔具在顷刻间就破碎掉了,而下一刻云墨就感到脑后一阵剧痛,继而眼前一黑,她的视野,她的思维,她的一切都在此刻画上了终点。 —— 白骁从云墨的头颅中收回染血的匕首,缓缓将她的尸体放到地上,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而后,他转过身,从正门走入了光怪陆离的大厅。 第100章 我们为什么要学习 当天深夜,白骁悠然回到了旧雨楼。 一进门,就看到原诗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事情办妥了?” 白骁点点头:“办妥了。” 原诗笑着打了一记响指:“效率真高啊,那来复盘一下吧,确保别出什么遗漏。” 白骁于是将自己的行动过程逐一说来,从白象酒肆找小青,再到确认目标,最后亲自出手行动,有条不紊。 白骁一边说,原诗一边点头,心中暗自赞许不已。 这个雪山少年,一个月前还是十足十的野人模样,一袭兽皮,一头短发,配上那魁梧的身材,在红山城中行走起来简直像是个吃人的怪物。 可是一旦等他适应了这边的规则,他的表现却比大多数所谓文明人还要聪明得多。单凭他今晚这行动效率,就足以令无数成年人为之汗颜。 在原诗的预期中,想要斩断张进澄的爪牙,至少也要花上两三天时间,谁知白骁办事居然这么快,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料理妥当了。 原诗并没在意白骁在这个过程中杀了多少人,反正都是死有余辜之人,全无所谓了。若是换成是其他学生,她大概要关注一下杀人者的心理健康,但自从了解了白骁的少年成长过程以后,她就觉得目前东西大陆加起来,有资格给白骁做杀人心理辅导的应该也没几个,所以由得他去吧。 “不过,还是把最后的行动过程详细说一下吧,至少我要再了解一下牵扯到的具体都有什么人。” 白骁于是连说带比划,将他在陈家大宅的二十连斩从头说起,然而才一开口,原诗就震惊地直接站起身来。 “等等,你说你第一个杀的,是个魔道士!?” 白骁点点头:“身上有双重护身魔具,体内有三处魔器反应……” “三处!?你看得清楚了?!”原诗郑重地问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白骁说道:“按照课本记载,体内能有三个成熟的魔器,稳定形成一套运行体系,就可以算是银穗魔道士。她体内是一主两副,算银穗的入门水准。” “那也是银穗魔道士!能戴上银穗的魔道士,在西大陆不会超过三分之一,何况按你的描述,那人年龄绝不到40岁,这种人,为什么会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白骁说道:“她身上沾着一点张进澄的味道,应该是张进澄的手下人。” 原诗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张进澄这种百年老狗,凭什么指使一个银穗魔道士?何况还是指使她去做这种脏活?” 白骁这就听不明白了,只能等原诗继续解释。 “张进澄在魔道圈的口碑很差,论学术造诣,他活了一百岁也只能教授初级魔文,高级魔道理论几乎完全跟不上进度。论自身魔道水准,他袍子是白金色,胸前却只有半截金穗,他的大师头衔有一半是靠着和皇室姻亲才得来的……算了,这些废话说来没用,总之你记得结论,正常来讲,这个人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自由指使一个银穗魔道士给他做脏活。” 白骁继续等原诗做进一步的解释。 “而张进澄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他是皇室姻亲,又有监察员的特别身份,所以你杀的那个人……身上应该有一道皇家密探的信物。” 白骁哦了一声,从腰带中摸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纽扣丢到桌上:“是这样的么?” 原诗眼前一亮:“没错,这正是伪装后的密探信物,你居然看得出来!” 白骁说道:“动手之前,我认真观察了她很久,这个纽扣有些微的魔能波动,却作用不明,所以我便顺手取了回来。” “拿回来是对的,没了信物,就没人能回溯死前的详细信息,拿不到真凭实据,不过这信物沾手以后就有痕迹……”原诗一边说,一边却看到那枚纽扣上早已经有了几道沾血的刻痕。 “漂亮!”原诗再一次发出赞叹声。 这雪山野人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用禁魔体的血液,配合那骨质匕首,将这信物一横一竖地划下来,那真是什么神通都废掉了,皇家密探局想要追查都无从追查起,而没有过硬的证据,最后扯起皮来谁也别想占到便宜! 当然,也真是多亏了这个信物等级不高,不然以白骁此时的猎魔等级,应该没那么容易处理。 好在这个银穗密探,虽然实力很不错,但说穿了也只是密探局中偏外围的成员,实力虽强地位却不高,否则也不至于被打发来给张进澄做脏活。 这些外围成员多半是出身中下层,因为种种机遇才被皇室选中训练成为密探,一般而言他们素质不差,但皇室供养他们的预算就比较有限,随身的装备也相对寒酸。 比如密探信物就很容易破损。 当然,往好的方面解释,密探一旦执行任务失败,需要毁尸灭迹的时候,可以轻松销毁信物,不留痕迹。 往坏的方面去解释,皇家密探这么多年来被圣元帝国的水仙堂吊着打,跟这种赤裸裸的内部腐败当然分不开关系! 好在现在原诗等人需要的不是一个廉明高效的密探局,而是一个腐败无能的密探局。 “这件事你做得非常漂亮,虽然之后还是会有一点麻烦,但是考虑到密探局的一贯作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你继续按照原先的计划执行下去,让蛇帮把现场布置一下,接下来就交给我。此事是我开的头,就由我来收尾。” —— 第二天一早,红山城的太阳照常升起。 学院中的学生们,纷纷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各自的宿舍中走出来,前往不同的教学楼和教室,准备接受公共课的洗礼。 而来到主教学楼二层大教室的新生们,则惊讶地发现,上课时间还没到,讲台前就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的陌生导师。 学生们不免议论纷纷。 “那个老东西呢?” “终于寿终正寝了吗?之前才听说还在活蹦乱跳啊。” “活蹦乱跳个鬼啊,据说上周例会被某位天才绝色美少女当众凌辱,面色黑如驴鞭,还口吐白沫,当时就很多人判断他命不久矣……” “不会吧,那么惨啊?” “也有点可惜,虽然那个人老变态了,但魔文课的确讲得没毛病。” 学生们议论声中,站在讲台前的年轻导师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大家好,因为张进澄大师临时身体不适,所以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代课,我是柳子越,虽然资历还不深,但是在魔文方面还是比较有自信的,所以……” 柳子越的清朗声线,很快就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学生,更是非常大胆地调笑起来:“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诶?这是魔文课,请不要问和魔文无关的问题。” “老师,学魔文能找到女朋友吗?” —— 而就在这愉快的师生互动时,红山城的另一边,南城平安街陈家大宅处,却有两个不速之客悄然到来。 一个穿着蔚蓝战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宅院中,四下踱了几步,而后站定在了一个视野开阔,微风吹拂的地方。 “反应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信物也找不到了。” 不远处,另一个穿着蔚蓝战袍,却身材高大健壮得多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查,叫上所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都找出来!” 说话间,这中年人的面目已经显出几分狰狞。 “敢对银穗密探下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101章 行动再次结束 最早接触到皇家密探的,是市政部门负责南城治安的治安官。 在南城最出名的温柔乡中一夜荒唐之后,他被人在夜场门口堵住了。 两个身穿蔚蓝色战袍的中年人,就如同巨型的肉食猛兽一般,盯上了他。 “昨晚在平安街陈氏大宅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吧?” 治安官当时就是一个激灵。 他知道,也不知道。 知道,是因为昨天莫名有人送来一笔钱财,并介绍了南城夜场的一位头牌给他。这种上等佳丽,以他的地位和收入,想要尽一夕之欢也算不上很容易,所以他当然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而对方也必然有所求于他。 有求于治安官的事,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现在坏事果然是发生了。 但他的确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对方只是送了钱,介绍了人,根本没要他帮忙做什么,仿佛是只要他稍微别那么尽忠职守,其余的事情他们就能自行处理。 现在,享受了人间逍遥以后,这位治安官还头晕腿软,对陈氏大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两名皇家密探却当然不会这么放过他。 “废物。”其中一个人啐了一口,“但还是要从他身上入手,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查清楚!” 治安官本人或许懵然无知,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懵然无知。 陈氏大宅,昨晚死了不止一人,大厅内虽然被打扫地干干净净,但那浓郁的死气,至少意味着昨晚曾经有十多具尸体躺在那里!而陈氏的老弱妇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要多少人参与打扫,留了活口的那些人又被如何转移走的? 这里可是红山城,不是边郡的荒郊野岭,不可能让这么多人说消失就消失掉了! 两名皇家高级密探的行动效率非常高,不到半小时,就迅速摸清线索,将目标锁定到了蛇帮身上。 但也就是到了这一步,他们的调查行动遇到了困难。 因为在查到蛇帮的同时,他们也查到了这些人的死因。 身材高大的密探,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伸手砸烂了眼前的方桌。 “荒唐!简直荒唐!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指使银穗密探给他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另外一边的同僚,则摇了摇头,举起手来,顿时将粉碎的桌子恢复如初。 “张进澄此人是何等货色,白夜城那边人尽皆知,色厉内荏,此事恐怕还有内情。” “我不在乎那老狗有什么内情!现在摆明了是因为那老狗,云墨才惹上了不该惹的厉害角色,刚一碰人家的家人,就被人反手灭了满门!那可是银穗密探,不是死在狂欢夜上那几个三流货色!” “老宁,息怒。现在抱怨张进澄也于事无补,反正他利用价值已尽,自有人会处置他,我们需要关注的,还是这件事本身。” 姓宁的密探紧皱着眉头,说道:“说得对,应该关注事态本身……我想现在有两点,其一,到底谁动的手?第二,如何善后?”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先搞清楚动手的人是谁,如果是大宗师本人,那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立刻回白夜城,找上面来处置。如果不是大宗师,那又是谁,原诗?郑力铭?或者其他什么人?至少咱们这边要有个真相,银穗密探哪怕是死有应得,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第二,我不觉得云墨其罪致死,说到底,他们还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让那个老农夫签了个无所谓的协议,一根汗毛都没伤到。那边却悍然杀了许多人,这道理说不通。” “严峰,你又天真了,对方做出这种事来,摆明了就不是要跟咱们讲道理的,嘿,换了是我,被人动到朋友家人,也不会考虑讲什么道理……” “但如果咱们摆明了就是要讲道理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以先找到张进澄,问问他的说法。” —— 两位高级密探,很快就找到了红山学院外的山水楼台,这也是为少数年高德劭的学院元老配备的高档住宿区。 严峰当先敲响了张进澄的家门,然后不待里面回复,便拧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穿着白金袍子的老人,正坐在客厅处,瑟瑟发抖,见到房门被人豁然推开,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你们敢动我!?” 严峰皱了下眉头,回头看了眼老宁。 “真特么废物。”老宁骂了一声,“上面居然让这种货色来监察红山学院?” 严峰一边轻描淡写地走到张进澄身边,将老人下意识发动的几道完全不成体统的魔道神通逐一粉碎,一边应和着同僚的问题。 “好歹也是大师头衔嘛,没打过架的大师罢了,而且毕竟有一层姻亲关系,上面也没打算和学院真的把关系搞僵,派个废物来应个景是最好不过,可惜这个废物没有自知之明,都死到临头了,还要给别人惹个大麻烦!” 说话间,严峰已经把张进澄直接提了起来,如同提着破烂的麻袋一般,来回摇晃了几次。 “给我清醒一点,现在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张进澄尖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不知道?”老宁顿时狞笑起来,“那是好事啊,严峰,就让他什么也不知道吧。” 严峰点了点头:“也好,当成白纸一样来涂抹,总归是顺手一些。” 说着,严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药丸,直接塞到了张进澄嘴里。 几乎是瞬息间,张进澄就不再挣扎,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样耷拉下来。 严峰将他放下,然后说道:“接下来就让他写认罪书,把所有罪责都扛起来,再之后,我们就可以去找人讲道理了。” 老宁笑了笑:“真有意思,咱们皇家密探,居然要和人家认真讲道理了。” “体验一下新鲜的事物也未尝不是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冷笑不止。 不可否认,这次的对手,前期的几步棋可谓凌厉非常,张进澄这边才刚刚有了邪念,对方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来了一波斩草除根,把张进澄伸出去的爪牙全部砍得一干二净。 就连皇家密探都没有放过。 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步并没走错,因为陈超那种烂人,在红山城里简直到处都是,根本杀之不尽,只杀烂人,那就算不上剁人手脚,最多算是给人剪个指甲。 必须杀到痛处,才能有效震慑对手。如今看来效果的确很好,张进澄先前还张牙舞爪,不惜行下三滥之举来报复原诗等人,结果云墨一死,他就如惊弓之鸟,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可惜的是,这一步也是走错了,杀谁无所谓,偏偏要杀到皇家密探身上,关键还是个银穗密探。别说她只是犯罪未遂,就算真的行动得逞,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姑娘,和一个经受过严格训练,拥有皇家信物的密探相比,孰轻孰重?云墨何至于以死谢罪! 所以此事终归要有个说法的。 而现在只要让张进澄一个人把罪责都扛起来,那么无辜被害的皇家密探,就足以成为撬动局势的关键,到时候无论是谁动的手,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然而,这两位密探还没等走出山水楼台,就听身后一声冷笑。 “两位,你们想和人认真讲道理?那太好了,我这个人最喜欢讲道理了。” 话音落下,老宁和严峰就感到身上陡然多出一股如山岳般的庞大压力,将他们顷刻间就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视线中,只能看到两只精巧的鹿皮靴缓步踱来,走到眼前。 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冰似霜,让人寒到了心底。 “两个皇家高级密探,秘密潜入红山学院资深导师家中,投毒毁人心智,又栽赃陷害诱他写认罪书,以生事端。这件事若是曝光出去,不知道密探局的那些大人物,会不会出面为你们讲讲道理?” 第102章 胃疼 一场本应震惊红山城的偌大风暴,就在红山学院外的山水楼台半路夭折。 两个身穿蓝衣的高级密探,在原诗那无可抗拒的压迫力下,被迫写下了一份侮辱看客智商的调查报告。 首先是监察员张进澄,因为私仇,恬不知耻地向学院新生左青穗发动了针对其家人的阴谋。 而后,陈超等人接受委托,与边郡的帮派分子合谋,控制住了左青穗的家人。 之后,张进澄变本加厉,试图对左青穗进行更进一步的胁迫。而此时身为皇家密探的云墨却挺身而出,基于正义感,和基本的理性判断,她强烈反对此事,并提出张进澄不再是皇室姻亲,无权利用皇室资源满足一己私欲。而被戳中痛楚的张进澄则悍然出手,以偷袭的方式杀死了云墨,但他本人也在反击中遭受重创,心智崩溃…… 这样一份调查报告,自然是错漏百出,任何一个稍微懂些常识的,看了以后都要拍案大骂。但事实上,哪怕是调查报告再荒唐十倍,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 两个天才一般的高级密探,从一开始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本应万分隐秘的行动,被提前埋伏好捉了个正着。这两人对张进澄投毒、逼供一气呵成,然后被原诗全程录音录影,俨然是上演了小黄书里的胁迫情节!而云墨的真实死因及一系列的现场情况,则全无着落,密探局就算能推测出事情真相,手里却没半点真凭实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谓糜烂到无以复加,皇家密探局除非是真舍得撕破脸皮,和红山学院硬刚到底,否则都只能强吞苦果,接受现实。 所谓现实,就是:一个地位不高却颇为宝贵的银穗密探在红山城死得不明不白。两个蓝衣密探更是让整个密探局沦为笑柄,未来几年都很难在红山城抬起头来。而最致命的还有一点:此事发生的时机实在太差。 不久前,皇长子才刚刚在红山城颜面扫地了一回,而密探局作为皇室心腹,正该发扬主辱臣死的精神,不惜一切代价为皇长子报仇雪恨。 结果密探局就是这么给皇长子报仇雪恨的?通过加倍羞辱自己的方式,反衬出皇长子的屈辱不过如此? 这个解释,恐怕皇长子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对于密探局的诸多元老来说,最头疼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与红山学院讨价还价,而是如何在皇长子的怒火下保全自身。 这样一来,原诗面对的阻力反而更小,很轻松地就和密探局达成了协议,双方就以这份荒诞不经的调查报告为准,将此事了结,换一个皆大欢喜。 而直到原诗将两个蓝衣密探丢出红山城,这一天的太阳,还挂在地平线上,将美丽的晚霞披在红山城上。学院中,很多学生刚刚结束一天的课程,三三两两结伴到食堂填肚子。 而远在白夜城的一众密探,则注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机会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 原诗带着一脸兽欲得逞的笑容,回到自家的实验室,门一开,就被小动物一样的少女冲过来紧紧抱住了。 “老师,谢谢你!” 原诗拍了拍少女的背脊:“你要谢的人可多了,唯独没必要谢我,事情是我惹出来,若不是我给了那老狗过量刺激,他在翘辫子以前,不至于做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 左青穗却摇了摇头,郑而重之地再次说道:“老师,谢谢你!” “好吧好吧,真要谢我,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左青穗惊讶道:“休息?!可今天应该去攻略老树精了呀……” “有斗志是好事,但是你也要顾及客观现实。” 左青穗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我没事的!” “别人有啊,原野,你还撑得住么?” 另一边,原野捂着胃,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老师你还真是明知故问啊!” 左青穗连忙回过头去,吓得手捂着嘴巴:“抱歉,我……” 她之前一直有些懵懂,因为这一整天,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传来:先是张进澄重病,而后高远悄然告诉她说,她家里人现在已经安全了,白骁又保证说已经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她,最后,当一切都豁然开朗的时候,少女已经如坠雾里,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了。 所以她竟没发现,自己的同学已经脸色苍白地像是生理期到来的自己了…… “看,原野身体不适,今天的迷离域修行只能再推迟一下了。前几天大家进度很快,劳逸结合也不错。” 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赶走了几个学生后,原诗理所当然地将原野留了下来,递给他一瓶胃药。 原野咧了咧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是结束一天公共课,来到实验室以后,才知道自家这位无法无天的姐姐,惹出了何等骇人听闻的祸事,当场就感到胃部抽搐起来。 他的原诗综合症又发作了。 那份盖上了皇家密探局官印的调查报告,此时应该已经在白夜城掀起轩然大波了,而这份轩然大波,很快就会沿着白夜城扩散至全国! 这位姐姐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就敢把皇家密探局玩弄于股掌之中,在这里,原野简直不知道该赞她的魄力和行动力,还是该骂她脑子不清醒! 密探局臃肿低效,这一点大秦帝国的世家门阀几乎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有生活在官媒洗脑下的底层民众,才会觉得皇家密探战无不胜,无数次瓦解了以水仙堂为首的敌对势力的阴谋,保护了西大陆的太平安定…… 但是它无能,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冒犯它。再无能,那也是顶着皇家二字在外行动的特工,说它能代表皇家脸面可能夸张了些,但要说皇室能够不在乎密探局的脸面,那就太天真了些! 当然,这件事的确是皇家密探过分在先,进行一定程度的反击是理所当然的,但原诗那叫反击吗?那根本是给人家满门抄斩了!就算实际动手的人是白骁,可背后指使一切的摆明了是原诗。而且原诗这正手杀了人,反手又把两个来调查情况的蓝衣密探打得鼻青脸肿,简直是杀人虐尸一气呵成! 霸道、快意、一劳永逸,往好了说,自然有无数的溢美之词可以套在原诗身上,但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件事情的后续余波呢? 原家在西大陆立足2000年,历史比西大陆的独立史还要悠久,靠的可不是霸道和快意,皇室对原家多有敬重,也不是因为原家人特别有正义感,特别会给学生主持公道! 就算原诗一直被人称为原家的叛逆之女,但归根结底她也是原家之女,这件事做出来,再加上之前她对皇长子的那一番刺激,原家的立场已经变得非常尴尬了。 “家里……要和你谈谈。” 原诗也感到头疼:“这还要谈啊……行吧,找个时间我跟他们好好谈谈。” “现在就要。”原野强撑着胃疼,郑重道,“父亲已经在迷离域中等你了。” 原诗挠了挠头:“大老远跑过来受气,他是何苦呢?” “姐姐!” “哎呀我知道了,我会收敛一点啦,毕竟他翘了辫子家族大权就要找人继承,你肩膀稚嫩还担不起重任,说不得就要劳烦我……” “别说了,我胃要炸了!” 第103章 断章真是一门学问 张进澄退休的消息,在红山学院内就像是注入了大量的木瓜牛奶,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才云集的学院,每时每刻都有惊人的事情发生,就连白骁和原诗的惊世一战,热度也只维持了几天时间。可张进澄的退休,热度却久久不退,尤其是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曝光出来,事态就如同慢火煎烤的鲱鱼罐头,余味悠长。 比如,张进澄曾经在课上恶意刁难一个相貌甜美可爱如同小动物一般的小姑娘,结果被来自雪山的首席战神当场怼的屁滚尿流。 比如,张进澄在学院例会上大放厥词,言锋暗指原诗,结果被原诗当场跳出来怼的屁滚尿流。 再比如,张进澄几次作恶不成,反遭打脸,狗急跳墙之下居然策划了针对左青穗的恶毒阴谋,结果被自家手下反叛,搞得鸡飞蛋打,屁滚尿流…… 一个百岁老人,几次三番屁滚尿流,显然是括约肌已经难当教学重任。就算其德高望重,教学质量优异,学院也只能忍痛为其办理退休手续,并本着严谨高效的原则,在他退休后的当天就收回了山水楼台的宿舍,将涎水横流,且有失禁倾向的张进澄打包送回了白夜城的养老机构。 对于很多人来说,学院就此恢复了平静。 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全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青年导师柳子越,挺起胸膛,昂首阔步走进了主教学楼二层的大教室,再一次面对起了上百位稚嫩的新生面孔。 这是他讲授初级魔文课的第二次课,本来他只是暂代张进澄大师授课,现在看来转正也只是时间问题。 诚然,他的初级魔文,掌握地并没有张进澄那等百年老汤来得扎实醇厚,但他上课时的独特风格,却能极大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整体来看教学效率并不逊色! “老师,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啊?” 伴随教室后排一个年轻人的大声提问,这堂初级魔文课就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拉开帷幕了。 柳子越不气不恼,笑着回应道:“等你们拿到优异成绩,学院给我发奖金的时候,女朋友自然就到位了,所以诸位请多多努力啊!” “但是我们之中有人喜欢你,不想你那么快找到女朋友该怎么办啊?!” 柳子越又说道:“那就加倍努力,用极其优异的成绩让我骄傲,看不上庸脂俗粉就可以了啊。好了,今天咱们该学习第七魔文了,我先来做个示范,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提问,觉得我有讲的不妥的地方欢迎私下递纸条……” 柳子越说着,转过身去面向纯白的墙壁,开始在魔识中呼唤起第七魔文,同时心中也是一叹。 真是多亏了这些年来师兄师姐们的压迫和调教,他总算练出一副宠荣不惊的心态来。比起林师兄那些刁钻的言语,这些小孩子的刁难简直可爱地不行了…… 而与此同时,一位红衣少女,趁着柳子越背身呼唤魔文的时候,悄然溜进教室,坐到了前排某位高大少年人的身边。走路的时候还非常诚恳地向教室里的同学们双手合十,拜托不要揭发她的迟到行为。 所有人都笑着给了她这个面子。 因为那毕竟是魔道公主清月啊,就连迟到的样子都是那么清丽绝俗。 而清月入座后,便给白骁递过去一张纸条,写道:“这几天我都在断数矩阵里闭关,外面好像有些翻天覆地哦,都发生什么了?” 白骁便歪过头去,轻声开口,简单地将张进澄、左青穗、皇家密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清月顿时忍不住一声叹息:“我……完全不知道。” 白骁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可叹息的,你在闭关,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了,而且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也无所谓的,现在讲给你不就行了。 以前在雪山上,两人也不会事事都早请示晚汇报,彼此早有默契了呀。 而清月这一声叹息,却吓到了柳子越,青年导师连忙转过身来,下意识就换上了讨好似的笑容。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清月反应很快,笑道:“只是没想到老师年纪虽轻,基本功却这么扎实,之前学院一直让一些老年导师授课,其实对年轻导师有些不公平。” 柳子越闻言,身体都是一颤。 知己,这是知己啊!魔道公主名不虚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忠实……导师了! 带着千万倍地感动,柳子越将自己呼唤出的第七魔文修饰了一番后,呈现在学生面前…… 与此同时,清月则在柳子越的视线死角中,歪过头对白骁说道:“小白你这次做得很棒,有原诗老师在,扫尾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什么。不过……我稍微提醒你几点吧。” 白骁立刻点头。 “其一是原诗老师这个人虽然聪明机巧,但性子是偏急的,很喜欢挑战那种如同走钢丝一般的正面项目,你可以把她当成是赤羽大师那样的特种猎手,跟着他狩猎,需要你自己注意冷静。” 白骁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赤羽大师?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但清月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其二是左青穗那边,你要多加关照一点,这种时候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坚强,心底一定还是有阴影残存的。但关照的手法要注意,同情怜悯这种心态一定不能有,最好像是虎眼大师关照弟子那样关照左青穗,让她忙得没闲心考虑乱七八糟的事。” “其三……” 话音未落,白骁便不得不打断道:“你是清月?” 清月笑而不语。 —— 从内心深处来说,白骁是不大愿意去思考清月和清月的事情的。 失忆,复生,无论用多少理由去解释,去开脱,本质上那都是一道深刻入骨的伤痕。 既刻在白骁心上,同样也刻在清月心上。 事后回想起来,在新湖酒楼的那番对话,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是顺水推舟……已经很难说清楚。 从雪山部落,背负着部落同胞那无比复杂的目光往南方来,找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清月,这个时候,白骁还能说些什么呢? 前路狭窄,无从选择。 好在后续的发展都很顺利,新生的清月和他的交往宛如顺水行舟,当日的竞争对手,现在也成了关系不错的同学。他甚至拿到了魔种,开启了魔识,获得了南方人称霸天下的力量。在红山学院,白骁已经见到了太多太多雪山上不曾有的精彩。 一切都很好了,过去的些许遗憾已经可以放下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 现实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少女被白骁注视着,轻轻一笑,却不说话。 白骁却觉得这笑容越发熟悉,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是因为我这么久都没察觉到你的异常,所以不再浪费时间暗示,干脆把真相直接甩在我脸上?” 清月竖起一根手指:“嗯哼。” 白骁又说道:“此外,你和她关系不和?” 清月又竖起一根手指,然后两指在唇上轻轻一点:“又猜对了,可惜现在是在课上,不然应该亲你一下作为奖励的。你比雪山上的时候要聪明多了哦小白。” 白骁却哪里还有心思在乎什么课上不课上:“到底怎么回事?!” 清月却故意吊他胃口:“先上课,不好好学习的男孩子是不招人喜欢的。” 第104章 加更是一种精神! 就在白骁和清月的谈话已经到了关键之处时,柳子越的第七魔文也已经非常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的魔识之中,正是所有学生都开始聚精会神的时候。白骁也的确不愿打扰到其他同学,只好先平复心情,然后专注于魔识,将标准的第七魔文刻印下来。 此时他的魔识等级遥遥领先,已经到了17级,一个标准魔文只用了一瞬间就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而此时大多数学生还在苦苦记忆。 多余的时间,白骁则在脑海中不断思索清月的问题,越想越是不可思议,甚至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事实上,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无论白骁平时表现的有多么理性而冷静,在夜深人静时,他都难免会陷入遐想。 遐想一些现实中绝不可能发生的美好景象。 比如有朝一日,清月能够恢复记忆,变回那个聪慧、调皮,对他了如指掌,总能引领他前进的女子。然后与他一道,在红山学院学习南方魔道。学成后再一起回归部落。 比如,清月能够在与他相伴的过程中,逐渐变回原先那个聪慧、调皮,对他了如指掌,总能引领他前进的女子…… 是的,白骁非常想念过去的清月。只是每当思念过深时,都会用理性将这份思念压制下去。 无意义的幻想,是对现实的亵渎,这是白骁在雪山上淬炼多年的信条。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部落人,从不会耽于幻想。 但此时此刻,白骁却发现,现实的诡异离奇,真的比幻想还要过分。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清月,真的回来了,却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归来。 而新生的那个清月,居然与她共存! 脑海中,忽然又闪烁起清月那番令白骁毛骨悚然的自我辩论。 “温馨提示,前一个清月,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不知多少次生死与共……” “第二个温馨提示,虽然前一个清月与你的共同经历弥足珍贵……后一个清月却是在魔道公主的光环中,与来自雪山的你一见钟情,这份不涉及利益,纯粹发乎内心的感情显然更加珍贵……” “第三个温馨提示……”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清月已经是在提示自己,但是自己却没有准确地捕捉到有效信息。 再往前回溯,其实更早之前,她就已经有了奇怪的征兆,比如魔种移植前忽然提起的比分游戏,以及那个双魔种的奇特结果。 继续回溯的话,对了,最早出现异状,是狂欢夜之后,她莫名昏倒,苏醒以后就和自己下了一盘狩猎棋! 想到狩猎棋,白骁脑中简直豁然开朗。 我就说为什么她会那么强!原来是作弊的!不行,我要跟后面那个清月再战一场! 就在白骁心中开始莫名燃起战意的时候。清月却在桌子下面悄悄用笔戳了白骁一下,顺便递过来又一张字条。 “那个女人故意吊你胃口,但其实事情很简单,你的禁魔之血打乱了大宗师的断数神通,被取代的鬼魂又活过来了。” 白骁愣了一下,在字条上写道:“清月二号?来一盘狩猎棋么?” “……你能不能关注一下要点!另外我们之间没有主次之分,更没有一二号的排序,我是她的同位体,地位平等,不然也不可能稳定共存。” 白骁想了想,觉得短时间内自己恐怕难以理解这充满陌生词汇的话语,只好等着她的进一步解释。 可惜这个“不是清月二号”虽然有意解释,手速却不可能快到在上课的间隙,就把一个无比复杂的问题写在纸条上。而得到魔道公主的肯定和赞许后,柳子越也显出了实力单身三十年的,上课节奏又变得越来越快,最后在下课前更是超前进度,将第九魔文也呈现出来,帮助学生记忆。 一直到下课以后,白骁才终于抓到机会,向清月问明究竟。 “其实,这里有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你,我,甚至大宗师,那个时候都忽略掉了。”清月说道,“当时大宗师说,失去的记忆不可复归,因为塑造一个新的人格需要了解他的全部,而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的了解一个人的全部……大宗师当然不是在故意说谎,但是仔细想一想,如果塑造完美的人格,难度是如此之高,那么我后来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白骁皱起眉头,难道不是大宗师凭空编造的么? “凭空编造谈何容易呢?记忆和人格息息相关,稍有差池就后患无穷。何况记忆还要和肉身完美适配,不然就连日常行动都会有很大的不便。” 清月笑了笑,没有再为难白骁,直接揭晓了答案:“他是以命数偏移的天启神通,召唤出了一个命运同位体的清月。” 命数偏移,命运同位体? “你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吗?我们的世界就像一颗参天大树,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无数个不同的未来,每一个未来都会形成一个独特的世界,彼此平行,互不干涉。” 白骁点了点头,他还真看过这样的理论著作,比如《重生之最强宗师》、《我夺舍了朱俊燊》之类。原诗最近给他开的书单越发强力,以至于他简直完全不想睡觉,每天完成基本功课以后就是不停看书。 “知道就太好了。”清月笑道,“可惜命数偏移和平行世界是无关的。” 那你扯平行世界干什么!? “便于你理解嘛。”清月吐了吐舌头,然后收敛了表情,认真说道,“命数与世界数的区别,哪怕是大宗师本人都还没能完全参透,他对世界数的推导仅限于模型构架阶段,恐怕在他有生之年都难以见到成熟的曙光。甚至命数偏移这个已经被他娴熟掌握的神通,与禁魔之血遭遇后会出现这样的离奇现象,也超出了他的理论认知,他最近不断筹款搞研究,就是为了进一步探明命数偏移的奥秘。所以此时详细论述命数偏移,不但做不到,你理解起来也会很困难。所以你姑且就当我们是平行世界的不同个体吧,虽然对你而言有先来后到,但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虽然清月已经尽量简化了论述,白骁却仍有些难以接受。 清月怎么就变成两人了,而且还是地位平等的两人?再者说,如果说她们两人地位平等的话,岂不是…… 清月笑道:“接下来,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有两个女朋友了。” 白骁闻言简直毛骨悚然,开什么玩笑!?咱们当初交换誓约的时候,可是约定要一心一意,相伴永恒,现在你是要我脚踏两条船?我完全高兴不起来好吗!嘴角那也只是抽搐,绝对不是笑容! “啊,肉身现在是没办法分裂成两个的,但是在迷离域里我们已经完成分离了,有机会到断数矩阵来的话,我们可以陪你玩谁是清月的游戏。” 我一点都不想玩! 下一刻,清月依然在笑,笑容却微微发冷:“坏消息是,你的两个女朋友,很快就会只剩下一个了。” 你们要干什么!? 清月拍了拍白骁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放心吧,剩下来的,一定是更加优秀的那一个!” 第105章 南疆 就在白骁终于步上其父白无涯的后尘,沦为脚踏两条船的人渣时,远在白夜城的一众皇家密探,也有化为渣渣的趋势。 这里是白夜城的地下影子城,一个几乎不亚于地上城市的庞大建筑群,而与地上世界不同的是,影子城里每一片土地,每一块砖石,都是帝国皇室的私产。 其中,有一个森然大殿,坐落在影子城的核心位置,与皇室的地下宫殿仅有一墙之隔,充分显示出其皇室心腹的特殊地位。 这是帝国皇家密探的总部。 如今,这座拥有1200年历史的大殿,正伴随一个人的怒火而瑟瑟发抖,砖石的缝隙间不断有灰尘簌簌落下。就连地下皇宫边缘处的侍者们,也为之感到心惊胆寒。 “真是一群天才啊。” 一袭红衣的密探局局长章武,站在无限宽广的审判广场上,一头红发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无形的怒意则呼唤起腥风血雨。 伴随愤怒的激荡,广场上有漫天血丝凭空凝聚,雨落成泥,散发出惊人的恶臭,无数怨灵的哀嚎声在雨泥中交织缠绵,让跪在下面的七位黄衣首领瑟瑟发抖。 尽管这七人,已经是密探局的高级官员,任何一人都有着在帝国境内呼风唤雨的庞大能量……但是在这独一无二的局长面前,却微如蝼蚁。 这位上任不足三年的章武局长,心狠手辣堪称匪夷所思,三年履职间,死在他手上的密探,比前面三任局长在位期间加起来还要多! 更匪夷所思的是,皇室对这种暴行竟然默许了下来! 或许是对密探局长期的腐败无能感到失望,也或许是这位实力无限接近天启宗师境界的章武有着特殊的青睐,总之,章武在密探局内生杀予夺。 “这份报告,是我履职以来签署的所有报告书里最荒唐的一份,恭喜你们啊,帮我刷新了履职记录。” 话音落下,一只白骨与腐肉黏连的巨型手臂,陡然凝结出来,一把握住了一个穿着黄衣的密探首领。 “刘可,那两个草拟人都出自你的手下,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庆祝一下?” 名为刘可的密探首领,只感到自己被那骸骨之手握着,浑身上下都开始腐烂……性命危在旦夕,他必须竭尽全力挣扎求生。 “今日密探局所蒙受的耻辱,我必将……十倍奉还!”刘可竭尽全力喘了口气,又说道,“但以密探局现有的人力和资源,很难在红山城内组织有效的行动。且张进澄的事情,也让监察员一职沦为污点,甚至连皇室在短时间内都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做深究,所以,事情,我认为要着落到长公主身上!” 说到这里,刘可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肩膀完全腐化消融,露出了惨白的骨骼……但是,腐化的速度终归是慢了下来。 章武对他的话,还是有几分认可的。 刘可连忙补充道:“长公主先前两次的表现的确异常,我们有过调查,怀疑她与……” 话没说完,刘可就发现自己的肉身腐化速度陡然加快,知道这是碰到了禁区,连忙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但这一次,我们以正大光明的理由求助于她,她一定会理解我们的难处,也会理解红山学院的放肆妄为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长公主一生为帝国出生入死,不可能放过这种在心腹要害之地出现的不稳定因素。” 扑通。 刘可终于落到了地上,虚空中的骸骨之手也收了回去。 章武收敛了怒火,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说道:“你提出了方案,就由你继续执行下去,去南疆向长公主求援是个办法,毕竟她是最能名正言顺镇压红山学院的人了。但你也要记得,殿下是帝国之柱,你此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密探局,若有丝毫失礼之处,给殿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你就不必回来了。” 刘可连忙点头如捣蒜,不敢有丝毫轻忽,这位章武大人,放话威胁的时候,可绝对不会是空话。 “另外,把这封信交给殿下。” 说着,虚空中的骸骨之手再次伸出来,却只是将一封凝固在琥珀中的信函交到刘可手上。 刘可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接过琥珀收好,再想说什么,却见章武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审判广场上,所有的黄衣首领都感到松了口气,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一名黄衣同僚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瞬间就治愈了他的肉身伤势,并说道:“刘可,这次可全看你的了啊。” “是啊,再来这么一次,我们可谁也受不了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这也不是你一家的事。” “南疆那边,我有些资源,不如就交由你先用起来吧。” 刘可听着这些充满战友情谊的话语,心中颇有些讽刺地暗笑。 放在三年前,这些话说出来,彼此都要笑掉头发。七个黄衣首领,内斗之激烈完全就是你死我活之态。 但是在新局长章武走马上任以后,在这位辣手无情的屠夫的压迫下,七名黄衣的内斗迅速瓦解,并组成了统一战线。 当然,不是抗衡章武的战线,而是七人求生小组。 如今的祸事的确是刘可的手下人惹出来的,但如果刘可处理不干净,这七人谁也别想好过,所以此时竟是各显神通,共渡难关。 —— 带着所有同僚的帮助,刘可很快就沿着折叠通道来到了南疆战场。 这里是大秦帝国疆域的最南端,一片永远也砍伐不尽的茂密雨林,以及栖息其中,杀之不尽的荒蛮之灵。 这片疆域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百年,消耗了数之不尽的帝国精华,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战争也不可能会走向终结…… 但是,这几百年间,帝国也从南疆战场收获了不计其数的利益。 没有人会去打无利的战争,南疆那丰富的物产,尤其是被收割的荒蛮之灵,都是帝国能与历史更悠久、大地也富饶的圣元帝国相抗衡的战略资源。而在优秀的将领的带领下,帝国收割资源的效率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刘可走出通道的时候,就感到一股闷热的湿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 四周则是嘈杂的恶战之声,战士的呼号,金铁相击的锐响,连绵不断。远方,一座山岳一般的庞然大物,呻吟着,踩踏着林木与沼泽缓缓逼近。 卧槽! 这位黄衣首领当时就在心中骂了起来。 那群荒蛮之灵看来又开始疯狂的春季反扑了,而帝国的防线也被迫收缩,以至于连折叠通道区域都沦为战场。 来的时机真是糟透了,我可不想跟荒蛮之灵拼死活啊…… 然而就在此时,长公主的声音从天而降! “前锋突击,打烂他们的巢穴!游骑兵扫荡飞灵!然后那个大地之灵交给我!” 下一刻,就见一颗巨大的燃烧陨石从天而降,落到了那座林间山岳身上。 地动山摇,滚滚热浪被冲击波裹挟着横扫开来,茂密的雨林在顷刻间就被吹得七零八落。那座山一样庞大的大地之灵轰然粉碎,化为不计其数的细小飞灵。 然而这些飞灵才刚刚在空中徘徊起来,就陡然呈现凋零之势,光芒迅速暗淡,最终化为无数灰烬,落到地上。 散华大宗师发出横扫战场的狂笑声,而后朗声说道:“战士们,清理战场!” “万岁!” 伴随士兵们那震天似的欢呼,长公主缓缓降落地上,来到刘可面前。 “皇家密探来这里做什么?作死?” 刘可冷汗霎时间就流下来了。 差点忘了,论及辣手杀神,在这位长公主殿下面前,章武都要乖乖低头作学生! 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刘可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求助的,关于红山。” “没空,滚。” 第106章 败犬之歌 嬴若樱是个极不好打交道的人。 这一点,就连帝国的皇帝陛下也要心有余悸地点头承认。 所以刘可也早就做好了初战不利的心理准备,或者说,要是长公主被他一求助就点头答应了,那才叫大事不妙。 因为事有反常即为妖,长公主反常起来肯定要杀人的。 好在刘可事前功课做得足,眼见殿下再次跃入战场,一时半刻都未必回得来……他便直接切换到备用方案。 在长公主的问题上,很多时候找长公主本人是没用的。 还是要找那个花衬衫的舔狗宗师。 皇家密探局,和长公主殿下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在无数次挫败之后,早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教训,经与其他几名黄衣首领交流汇总以后,刘可此时更是胸有成竹。他拿出手中一枚探针,沿着针指方向,径直往战场后方走去。 那个永远站在嬴若樱身后,默默舔舐公主背影的男人,一定有办法帮密探局说动殿下。 事实上,之前几次密探局与长公主殿下的合作,多半都是靠着李覃的大力支持。那个男人,虽然被无数人取笑为舔狗宗师,但不可否认,普天之下,要说有什么人还能左右得了嬴若樱的决断,那也只能是李覃了。 刘可很快就见到了李覃。 只是见面之时,他却大吃一惊。 那个一向热情开朗,不为任何挫折苦恼的男人,此时竟盘膝坐在一片水潭旁边,拉着悲戚的二胡音。音波催动水波,幽静的水潭上泛起阵阵心碎的图案,四周茂密的植物也逐渐变得枯黄凋零。 刘可只听了一下,就感到神智恍惚,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青年时代的青涩恋情,曾经也有过海誓山盟,曾经也有过至死不渝的眷恋,然而这一切都在时光的冲击下化为苦涩…… 嗡!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只见李覃收起被拉碎的二胡,转过头,一脸阴沉地问道:“密探局的人?你来干什么?” 刘可一时间张口结舌。 实在是眼前这个人,和印象中那个离火大宗师,差距有些太大了。 那标志性的花衬衫,此时看来一片灰暗,每一道花纹都透着破败腐朽的气息,印染的花朵,也只剩下半截枯枝,花瓣全都凋零成泥,落到地上……大宗师本人更是神色憔悴,黑眼圈浓重,面颊瘦削地凸出颧骨,活像是刚被从黑矿场里营救出来的苦工。 总之,其形貌之凄惨,已经让刘可连正事都没法开口说,不得不基于人道精神,先问候道:“大宗师,你……没事吧?” 李覃闻言却是一声苦笑:“你是来问候我有没有事的?我的事,密探局帮得上忙?” 刘可当然帮不上忙,别说刘可帮不上忙,全天下也没有谁能帮得了这个忙,所以刘可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来意照直说了。 “前段时间,红山学院……” 才一开头,李覃就摆摆手:“算了吧,红山学院的事情就别拿来烦她了,她是不会去的。” 刘可急道:“但红山学院的人分明是无法无天了!他们就连银穗密探都说杀就杀,皇室派去的监察员也被……” “说这些没有用。”李覃叹息道,“长公主殿下有要紧的事,红山学院的事情就算再紧急,也只能排到后面。” “要紧的事,是指战场形势不妙吗?”想到那被压缩到通道入口处的战场前线,刘可也不敢大意。 长公主的确有监管学院的职责,但更重要的职责无疑在南疆这边,如果战局真的紧张,密探局就算7位黄衣集体剖腹在她面前,也不可能让她放下战局赶往红山。 “南疆战场形势一直不妙,但她走不开,还是因为……” 说到这里,李覃脸上的灰败之色更重了几分,干枯的嘴唇翕动了几次,吐出一句细弱蚊鸣的言语。 “她在这边……有喜欢的人了。” “!??” 刘可已经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了,一时间他甚至感觉自己要被这句话给震出脑震荡来! 嬴若樱,有喜欢的人了!? 大宗师,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不对,她怎么可能有喜欢这种感情!宗师你一定是最近舔得过于勤劳,导致大脑缺水,产生幻觉了! 但李覃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流下两行浊泪,重新拉起了二胡,甚至放声悲歌。 “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几个字一起,刘可便落荒而逃。 刚刚不过是听闻了一阵二胡音,他便差点心智沦丧,再听这大宗师唱一曲败犬之歌,他就等着跟周遭的植被一起被散华吧! 话说到底谁才是真的散华大宗师啊?! —— 从李覃身边逃开不久,刘可就陷入两难,南疆战场这边意外的状况,让他在白夜城备好的诸多方案全都派不上用场,可让他现在就这么空手而归……那又是死路一条。 咬咬牙,他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在找到办法说服长公主之前,他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然而没多久,就听前方战场一片欢呼声。 长公主已经率领将士们取得了一场傲人的大胜,荒蛮之灵的损失不是惨重二字所能概括。单单是刘可眼前所见,至少方圆百里之内,南方雨林那勃勃生机已荡然无存,一草一木都流露出颓丧的气息,远方的雨林也陷于熊熊火海,整个地平线都仿佛在燃烧。 而放眼所见之处,荒蛮之灵尸骸累累,除了少数非人之灵,还有数之不尽的“蛮人”,看起来与人类有八九成相似,但本质却完全不同……这一点,是帝国付出了无数血的教训后终于定下的铁则:见之即可杀! 这些蛮人的尸骸,被南疆军团的魔道士们收集起来,迅速堆积成了一座尸山。 望着那迅速堆积至三十多米高的尸山,刘可心中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数以十万计的生命,就这么化为了尸骸,然而还不等他心中有所触动,那座堆积起来的尸山就陡然腐烂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细小的灰烬,再从灰烬化为无形之物。 而后,长公主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刘可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只能离得远远的看着,慢慢寻找机会,然而这一看……却险些把眼球瞪出来。 长公主降落时赫然不是孤身一人!一位身材高挑、曲线妖娆的少女,雀跃地从她的臂弯中跳了下来,落地时,还轻轻在长公主脸颊上亲了一下。 而后,她站到曾经尸骸如山的地方,一双雪白的赤足跳起了灵动的舞蹈。少女步伐轻盈,但每一步都能引发大地的共鸣,令四周微微颤抖。而脚步抬起的时候,泥土和灰尘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沾在她的脚上。 那名少女容貌极美,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脸上写满了青春的色彩。而她的身材却极其诱惑而妖娆,更致命的是她只穿着一条兽皮裙和兽皮裹胸,将雪白的腰肢和双腿裸露在外,伴随着灵巧的舞蹈,一股青春的诱惑魅力播撒开来。让四周所有观看舞蹈的军团将士都不由痴了。 舞蹈节奏很快,不多时少女就站定身形,双臂舒展开来,丰满的胸脯也随之微微一颤。 但下一刻,人们的视线就不由离开了她的胸前。 因为有漫天光雨从天而降,又似漏斗一般,在半空中就汇聚到了少女头顶。她敞开胸怀,将所有的光点都吸纳入体。 半晌,少女歪了歪头,看向长公主,从那轻抿着的嘴唇中,吐露出香甜的声音:“好啦樱姐,这些灵已经不会回来了。” 樱姐!? 刘可简直想要落荒而逃。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曾经用这两个字称呼了他的姐姐,之后就学会了拐杖的用法。 然而,被人用这种大不敬的方式称呼,长公主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悦,反而写满了宠溺。 “多谢了,小澜。” 第107章 千里寻亲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刻印在了刘可的脑海中。 作为密探局仅有的7名黄衣首领,他是一步步从底层熬上来的。 作为魔道士,他只有半截金穗,作为战士,他在战场上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但这样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却终于在密探局走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上……靠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比如眼前这个获取长公主重要情报的机会! 李覃所说的那句话,他仍是半信半疑,那辣手无情的散华大宗师,竟会喜欢上一个人?绝无可能!按照密探局内部的分析,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比大宗师找到女朋友的概率还要低! 但另一方面,长公主殿下对这个小澜的宠溺却也是亲眼可见的。 无论是抱着她从天而降,还是落地时少女在长公主脸颊上的亲吻,乃至长公主此时那前所未有的宠溺目光,都说明着这两人的关系,已经打破了密探局过去多年来对长公主的认知! 这样重要的情报,甚至……比红山城的复仇大计更重要! 然而刘可刚看了两眼,就感到一阵冰冷的杀意弥漫而来。 四周的军团将士们,已经非常有默契地让开了一条免遭池鱼之殃的通路。刘可非常坦率地暴露在长公主的视线之下。 “看够了?” 刘可心脏骤然停跳,但他却强忍着将死的恐惧,说道:“长公主殿下,密探局……有要事,请您出手相助。” “助你解脱么?”长公主一声冷笑,就准备将其化为飞灰。 之前看在密探局毕竟有皇家头衔,已经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了没空滚,结果此人居然还纠缠不休,那就是明摆着要投胎重来了呗。 然而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耳边传来一个沁人心脾的少女声音。 “先听他说完嘛。” 这宛如天籁的声音,简直让刘可热泪盈眶。圣女,这一定就是救世的圣女了! 长公主殿下,我支持你们! 然而还不等刘可眼泪流出来,那少女就又说道。 “听他说完再拒绝也不迟啊。” “……”刘可顿时享受到了心灵的冰火两重天。 嬴若樱却点点头:“也是,先听他说完再拒绝好了。” 刘可强忍着心灵撕裂的痛苦,安慰自己,有说话的机会就很好了,接下来就要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长公主殿下出手相助! 此事不单单关乎密探局,也关乎皇室与学院的势力平衡。 死了一个银穗密探,张进澄也耻辱退休,现在的红山学院正处于难以制衡的状态,急需要有人能给他们当头一棒。 皇室与学院的平衡,一直都是这般微妙。 于是,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刘可说道:“红山学院最近无法无天……” “不去,滚。” 刘可差点就被自己噎死。 说好了听我说完再拒绝的呢! 可惜他已经没机会了,嬴若樱说完最后一个滚字,就真的降下散华,让刘可霎时间感到死到临头,不得不狼狈逃窜。 与此同时,围在四周的南疆战士们也纷纷离开。 在长公主麾下作战,但凡是能活到现在的,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簇拥在她身旁一道拥抱胜利,然后……什么时候该躲得越远越好,多一个字都不要听到! 人群散尽,小澜便奇道:“樱姐,怎么了?” 嬴若樱皱了下眉头,说道:“那边有个我不大愿意再见的人。” 小澜更加好奇了,蹦蹦跳跳地问道:“什么人啊?樱姐你不想再见,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杀了他……老实说也不是没想过,他身上有一半是我生平最恨的人的血脉。” “诶?那更应该杀了啊。” “但是还有一半……是我最重视的人的血脉。” “哇,好复杂啊。”小澜面露惊叹,“居然还有这种一半一半的人?” 嬴若樱摇起头来:“就是情况复杂,我才不想再见,每次见他都觉得头疼,也不知是该关照一下,还是该直接打死。” 小澜想都不想:“打个半死就好了嘛。” “……” 嬴若樱在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钟。 “小澜,你可真是个天才。” “嘿嘿,爷爷也经常这么说。”小澜开心地在嬴若樱身边又跳起了舞,顺便亲了她的脸颊,片刻后,却忽然竖起眉毛,耳朵也抖了一下,“那些灵又开始骚动了!” “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吧。”嬴若樱判断道,“之前那些荒蛮之灵,死而复生,循环往复,让人颇为棘手。如今循环被你打破,恐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我打破的只是局部的小循环,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这里的灵界非常广阔,以我的能力,恐怕要十年才能尝试去破坏大循环……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地方,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嬴若樱也叹息道:“我也想不到,有人能迷路迷到南方疆域来。” 小澜脸色一红:“我没出过远门嘛,只知道往南走,结果一不小心就走过头了……” 嬴若樱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你出远门之前,都不看一下地图嘛。” “爷爷不给我看啊,生怕我看了地图就离家出走了,但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要走,他才拦不住!” 嬴若樱又是不由失笑。 这个几天前才在雨林深处偶遇的奇妙少女,越看越是让她喜欢。 天真烂漫,心似琉璃,却又拥有着极其罕见的特殊能力。 不同于魔道,也不同于南疆的灵力,赫然是一种连她堂堂大宗师都前所未见的力量。而这份力量,在南疆战场简直是如鱼得水。 嬴若樱遇到她的时候,正是南疆的春季战役陷入白热化的时候,少女正被数以千计的荒蛮之灵围攻。 她明显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在雨林中且战且退,不断游走以避锋芒,然而局面虽然被动却很安稳,面对那诡奇百出的荒蛮诅咒,少女居然应对的游刃有余,而且在实战中的成长之迅速,也让嬴若樱颇为动容。 于是长公主殿下便直接出手帮她驱散了敌人,简单的攀谈之后,两人竟有一见如故之感,短短几天时间,并肩作战,亲昵地如同姐妹。 而直至此时,嬴若樱甚至都没有过问她的出身来历。 在这位骄傲的长公主殿下看来,能被自己看中,那就胜过任何所谓高贵出身了。反过来,就算是拥有皇室血脉,若是不成气候,她照打不误! 此时,小澜一边听着荒蛮之灵的骚动声,一边跃跃欲试地问道:“樱姐,要不要再来一波?” 嬴若樱失笑:“刚刚那波,你还没吃饱?” “嘿嘿,我正在长身体嘛!” 嬴若樱看了眼小澜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第一次感觉自己稍微有些说不出话来。 “樱姐,帮帮我嘛!” 然而下一刻,随着少女在身边撒起娇来,嬴若樱就再无迟疑:“好,那就再来一波。这一次其他人跟不上,只能咱们两个上了。” “没有其他人拖后腿,岂不是更好?” “哈哈哈哈!”嬴若樱长笑起来,“说得好,那咱们就速战速决!” —— 数日之后,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嬴若樱轻轻擦去指尖上不慎沾染的一丝血迹,而看着身边那翩翩起舞,玉足却纤尘不染的少女……长公主忽然心中一动。 “说来,你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 小澜一边吸纳着万千荒蛮之灵,一边笑道:“找人啊,我有个未婚夫被狐狸精骗走了,我要追他回来。” 听到这话,嬴若樱顿时眉梢聚起煞气:“什么人?” “他叫白骁……” “……你说什么?” 第108章 一封信,一个月 当刘可失魂落魄地在南疆战场游荡时,意外之喜从天而降。 “真,真的吗?!” 这位黄衣首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公主却最讨厌这种毫无信息量的废话,眉头一皱,神通自生。 刘可只感到自己的耳朵开始腐烂,连忙说道:“谢殿下大恩!我这就将消息回禀局座……” 说完正抬腿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阵悸动。 差点把一件大事给忘了……真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啊。 “对了,殿下,局座有一封信给您。” “不收。” 刘可又想哭了。 殿下,求您赏我一条生路吧! 好在旁边小澜特别体贴地说道:“不想收的话,不如当场焚毁以绝后患啊,不然又找别人来送怎么办?” 长公主点点头:“也有道理。” 然后刘可就感觉自己要死了。 殿下!求求你了殿下,焚毁信函就可以了,不要连信使也一起焚毁吧?! 好在他在章武手下三年,保命本事着实超群,立刻将琥珀封印的信函取了出来丢在地上。 嬴若樱也懒得追击刘可,只将散华神通落到信函上,那片琥珀便连通里面的信函一道化为灰烬。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然而在灰烬中,那信函却陡然化作幽魂形态,克服了散华的腐化,重新出现在嬴若樱的视野中,信纸展开,露出里面的字迹。 轰! 所有人都感到有一座火山在近距离喷发,热量与冲击扑面而来。 南疆军团的战士们非常有默契地开战了紧急疏散演习,从上到下,数以万计的军人、魔道士以惊人的效率离开营地,甚至顾不得刚刚开始的庆功宴。便一路高歌,一路冲进了雨林深处。仿佛一群贪恋美景的春游少年郎。 小澜也惊讶万分地看着嬴若樱,万万想不到樱姐居然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但正因为情况如此特殊,她也不再出言劝阻,只是站在一旁,目光不断瞥向那封信。 可惜嬴若樱的第二道散华神通落下,将幽魂也化作了虚无。小澜什么都没看到。 片刻后,嬴若樱收敛了火气,对跪坐在面前瑟瑟发抖如癫痫乌龟的刘可说道:“红山学院的事……” 刘可从龟壳中探出头,一脸绝望。 不是吧长公主殿下,你要反悔吗?你不是一向以一诺千金出名的吗? 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说打断你腿就打断你腿,刚刚你明明答应我要处理红山学院那帮逆贼啊!? “答应的事,我从不反悔。”嬴若樱淡淡地说道,“但我没说具体时间啊。” “……这也行?!” 嬴若樱看了看远方:“荒蛮之灵又开始骚动了,南疆战事吃紧,我要用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保证战线稳固。” 刘可看了一眼刚刚还有几万人气的庆功宴现场,以及方圆百里寂静无灵的雨林环境,对战事吃紧一词有了全新的认识。 但那少女小澜却也在此时用力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又听到荒蛮之灵的骚动声了,下一波攻势会非常浩大的样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刘可也知道再不走就真不用走了,只好狼狈逃窜,回到白夜城去等待死亡的命运了。 —— 白夜城地下影子城,审判广场。 章武冷眼审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可:“刚刚就是事情的全部了?” “是的,属下不敢有半点隐瞒!” “殿下当着你的面,毁了我的信函?” “是,是的!” “但她看到了内容?” “属下以为,应该是看到了的!” “然后殿下说,南疆战事要再打一个月?” “是,是这样的。” 刘可交代完这一切,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躺在案板上的鱼肉,只待局座一刀下来,就能开启崭新的人生。 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当密探了! 然而却听章武轻笑了几声。 笑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至少这三年间,刘可从来没听到过这么温和而真实的笑容。 仿佛他真的是在笑,而不是利用笑容彰显杀机…… “只是一个月啊,不错,不错!” 不错? 刘可完全听不明白了,一个月哪里不错?那可是一个月啊!一个月的时间,都够红山学院推选出自家的监察员了!以红山学院近期表现出的猖獗姿态,他们很可能把原诗给推出来当监察员,到时候天天给白夜城发恶心人的监察报告,最后皇室震怒下来,密探局还能有好果子吃不成? 但章武显然有自己的考虑,连续几个不错以后,便点头说道:“就一个月吧,一个月后你再去南疆,邀请长公主出手相助,然后把这封信交给她。” 说话间,骸骨之手就垂下一封琥珀封印的信函。 刘可刚要问,局座您这是提前一个月就把信写好了?莫不是锦囊妙计?结果余光瞥过,却见骸骨之手伸出来的地方,幽冥空间里,琥珀封装的信函堆积如山…… 不行,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边想着,刘可一边毕恭毕敬地接过信函,仓皇逃窜。 而在刘可走后,章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殿下果然是宽厚大方的,之前收到信的时候,让我养了足足三个月的伤,不知下一次……我是否就有机会了呢?” —— 一转眼,红山学院已经到了5月中旬。 大部分新生都已经适应了学院的节奏,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展自己的魔道,同时逐步接触丰富多彩的学院活动。 白骁的魔道修行也完全走入了正规。 开学一个多月,他的魔种已经完全转化为魔器,成熟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70%,已经可以开始刻画神通。 按照一般的课程进度而言,新生第一学年能够将第一魔器的成熟度培养到80%就已经算非常优秀了,而越是强力的初始魔种,魔器的培养难度也就越高,通常来说,传奇魔种所化的魔器,在学年结束的时候能有70%的成熟度就算合格,至于序位级的魔种,反而因为持有者的特殊性,进度不具有参考价值。 此时距离学年结束还有9个月,白骁的进度简直是一骑绝尘。相较而言,同年级进度最为接近的陆珣也才刚刚突破60%,其余人等更不必说。 唯一被人们寄予厚望的清月,却长期闭关,在断数矩阵里一宅就是两周时间,连公共课的学分都不稀罕要了,进度完全是谜。 也有好事者,试图从白骁那里得到答案。 但是每当提起清月的话题,白骁都讳莫如深,甚至偶有心有余悸状。 这种离奇的表现,无疑是上佳的八卦土壤,一时间关于白骁和清月的感情危机话题喧嚣尘上。 不过作为当事人,白骁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只一门心思专注学业,将自己的野人魔道传奇写得越发离谱。 相较于那成熟度惊人的魔器,人们其实更在意白骁的魔识等级。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白骁带队在原诗的幽暗森林中扮演着屠夫的角色。 用猎人来形容他的效率,已经很难让人信服了。 几乎每一天,白骁都能带着四个小伙伴在幽暗森林中完成超过百例的猎杀,其中至少有5头等级超过40的大型魔物。 这样的效率,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而收获,自然也是丧心病狂的等级。 第109章 直男的假期 一个月不到,白骁的魔识等级已经来到了28级。 这个等级提升的速度,看似比他先前短短几天就升到17级要逊色许多,但在内行看来,却同样地令人骇然。 在迷离域中,通过杀戮掠夺来升级,本身并不受到法则的绝对鼓励,效率并不算高,靠刷怪刷到28级,换做一般人,理论上可能要5年以上…… 白骁的高效,是以超绝的手法越级猎杀得来的。 1级的时候猎杀33级的魔狼,一次就能提升3级。 但是28级的时候再去猎杀33级的魔狼,恐怕杀上成千上万才能提升一级。 幽暗森林里有成千上万的魔狼吗?的确是有,但这些生活在迷离域中的魔物也不是毫无智慧的蠢物,兄弟姐妹乃至全家老少都被他杀了十几二十遍,难道不知道躲吗? 事实上,自从白骁团队第一周推平了老树精以后,这个团队在幽暗森林中就已经如同瘟神,让所有带等级的生物都退避三舍了。 而白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超乎人们想象的效率,精准地捕捉到每一头有价值的猎物,并将其转化为自己和团队的补品。 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一次失误,不会受重伤,更不会死亡,所以从来不曾受过死亡惩罚,进度自然骇人听闻! 进入迷离域不到一个月升到28级,这样的速度,已经不用说什么打破记录,刷新记录,根本是在摧毁记录!在白骁以后,魔识等级速升记录基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都不可能有人达成这样的成就了! 然而亲眼见过白骁猎杀过程的人,却知道,这其实还不是白骁的极限,如今束缚他的,是没有更强大的猎物可以猎杀。幽暗森林中等级最高的48级的丛林之王,见到白骁已经是绕道而行。 而更高级的魔物,在整个迷离域中都不多见。 生活在迷离域中的魔物,平均等级其实非常低。因为它们大部分都是过往1600年来驻足于此的魔道士们的魔识残留物凝聚而成,或者是现实中的游离魔能偶尔突变、以及原生魔物等等,属于不折不扣的游兵散勇。 根据统计,西大陆的野生魔物平均等级甚至不超过10级。 虽然偶尔也会有人在迷离域中发现等级超高的大型魔物,但大多数情况下,生活在人们视线中的魔物等级也就是到三四十级为止了。 原诗的霸权区域,其实是属于放眼全迷离域都位居前列的危险区域,大量30级以上的原生魔物栖息于此,甚至一度被人认定是极大的隐患。 根据圣元议会与大秦议会的联合统计,在广域迷离域中,魔道士们的平均魔识等级也不过才20多级。 作为对比,红山学院的毕业生平均等级是35左右,而这些学生的素质,已经远远超过了魔道士的平均水准。在贫瘠落后的地区,银穗都属于天上人。 世间绝大部分魔道士,本质上都是行走在一条相当险恶崎岖的道路上,仰望上等人的背影。 而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构成了魔道文明的基石,同时成为了人类在东西大陆的文明霸业的基石。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野生魔物难以生存,投射到迷离域中的魔物等级自然也不会搞。想要靠杀戮魔物来疯狂升级,也仅限于初期罢了。 一旦等级提升到瓶颈期,杀戮掠夺的效率就会飞速下滑。例如白骁,尽管维持着惊人的猎杀效率,但其实他也有两天没有升过级了。 不过,对于魔道新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起步优势。 从纯粹功利的角度来说,在其他学生魔识还驻足在7,8级的时候,白骁那28级的魔识堪称毁天灭地,而魔识反哺魔器,带来的成熟度优势同样是毁天灭地。前期优势宛如滚雪球一般积累起来,年末的席位评定几乎就失去了悬念。而年纪首席带来的诸多特权,又能让他在第二年中取得起步优势。 而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说,目前学术界公认的一点是:当魔道士正式移植魔种,觉醒魔识以后,起步速度越快越好,很多东西就如同童子功,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越早达到高等级的魔识强度,以后的好处也就越多。 那些得到天启的大宗师,几乎都是在年轻时候就突飞猛进,远远超出同辈。 然而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天启大宗师,能在白骁这个年纪,取得这么恐怖的进度。 同时,拜白骁所赐,整个团队的等级也相当惊人,左青穗作为团队副手达到了21级,原野充分展示了豪门的素质,20级紧随其后。孙雯有条不紊地达到18级,进度最差的高远也有17级。 较之红山学院的平均水平,优势堪称碾压。用很多导师的话来说,简直不像是同一个物种。 不过,这种不可思议的进步速度,当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一方面是瓶颈期逐渐到来,另一方面是长期的狩猎生活也让学生们身心俱疲。 这一天,原诗非常大方地给学生们放了假,白骁等人在结束了公共课后,也就没有再赶往原诗的实验室,而是前去教务楼领取自己的迷离之书。 每一名红山学院的新生,在魔识等级达到10级以后,就可以脱离导师的庇护,自由进入广域迷离域中的安全区域了,但这个时候需要有迷离之书的辅助。 迷离之书,在迷离域出现以后,人类魔道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最初的功能,是用来记录魔道士每一次进入和退出迷离域的位置,以免迷失方位。但很快,魔道士们就开始在上面追加更多的功能。 即时通讯、现实警示、半迷离视域、坐标卡……诸多功能,使得任何一个成熟的魔道士,都已经离不开迷离之书。 但是对于红山学院的新人来说,却一定要在魔识等级达到一定水准以后,才能拥有迷离之书,以免一些胆大包天的学生擅自闯入禁区,无法归来。 白骁等人的等级自然是完全达标了,只不过先前完全沉浸在幽暗森林的猎杀升级中,根本顾不上领取迷离之书。 如今趁着假期,将迷离之书订制完成,然后…… “然后就可以自由探索迷离域啦!” 高远高高扬起肥肥的手臂,兴高采烈。 原野却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自由,初始的迷离之书里,只会给你一张【独立城】的坐标卡,其他区域,以咱们的等级想要自由探索还是有难度的……” “独立城已经足够了啊!”高远说着,眯起肥肥的眼睛,“那可是西大陆迷离域中规模最大的主城之一,云集了三分之一个大秦帝国的魔道士啊!” “这倒也没错,独立城的风景,我也是久闻其名了。难得有机会,一起在独立城转转也不错。”原野点点头,极其罕见地赞成了高远的意见,“要去看看独立纪念碑吗?” 孙雯也来了兴致:“纪念碑当然要看,然后我还想看流放艺术展!” 高远又建议道:“其实独立城里也有我们边郡人经营的饭庄,厨师做得一手好羹汤,叫做‘高老汤’……” 三人议论一番,才发现有两人一直没说话。 左青穗性子内向,只是眨着眼睛听众人议论,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期待,显然是没有自家主见,别人去哪儿她跟到哪儿。 不过,这个别人,显然是独指一人…… 原野问道:“白骁,你怎么说?” 孙雯则掩嘴笑道:“我知道有家东篱风的小餐厅,环境雅致,很适合2人同去,不如你带左青穗去品尝一下?” 左青穗当场就悲鸣出来:“诶??” 高远也怂恿道:“是啊是啊,难得放假,清月师姐又在闭关,你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嘛!” 白骁想了想:“我想再去刷几轮丛林之王。” 第110章 家宴 理所当然,白骁最终并没有去刷丛林之王。 一方面是原野等人拼命阻拦,劝说。另一方面原诗也表示,幽暗森林被他们过量收割,也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元气了。 尽管迷离域中存在万物长生的法则,生灵死亡的时候,只会损失极微量的能量,但是量变引起质变,现在幽暗森林里,很多常见魔物的体型就都小了一圈,更致命的是大量魔物被杀出了心理阴影,导致性情扭曲,从而带来了整个食物链的变动。 白骁没了心爱的猎场,也只能安心认命,享受假期了。 —— 五人很快就在教务楼拿到了自己的迷离之书。 几人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在书页的凹槽处,已经贴上了一张印刷精致的硬质卡牌。 上面绘制着一座屹立在红色山丘上的纯白丰碑。 独立纪念碑,1600年前,广域迷离域初成的时候,还是西大陆霸主的陆家人,在属于自己的霸权区域建立了独立城,修筑了独立纪念碑,以纪念西大陆的独立崛起。 之后,独立城延续1600年,哪怕经历了皇朝更替也不曾衰落。如今更是成为了很多魔道士在初入广域迷离域时的第一站。 独立城,也被誉为新手城。 五人各自回到宿舍,躺倒放平布置好迷离之书,然后便将魔识沉浸其中…… 下一刻,五人便不约而同出现在一个宽阔的圆形露天广场上。 头顶是一片温和的阳光,四周则立满了洁白耀眼的高大玉柱,每一根玉柱上都有独特的纹理,闪烁着各异的幽光,顶端则立着不同的人物雕塑。 白骁目力最好,一眼扫过,便在一座玉柱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17岁模样的原诗,巧笑嫣然地坐在花团锦簇中。虽是石雕,却将女子那活跃而傲然的姿态雕刻地淋漓尽致…… “这是红山学院的荣誉广场。”原野在旁边解释道,“对应的是主教学楼的荣誉长廊,每一个拿到昊天旗的毕业生,都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纪念柱。相信四年之后,白骁师兄你也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身影。” “嗯嗯,白骁师兄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做到的!” 左青穗初来广场,明显比平时要兴奋地多,两只兔耳朵一抖一抖,就连话也多了起来。 眼前所见景象,的确让人眼界大开。 这片坐落在独立城,独属于红山学院的区域,和现实中的学院有太多的不同。 放眼所见,不再是那古朴厚重的建筑群,而是螺旋状横置的高塔、如同生物一般会蠕动的大厦,以及全然透明的琉璃屋…… 迷离域中的红山学院,每一座建筑都蕴含着设计和建造者飞扬的想象力。历史的厚重感完全淹没在历代红山人那浓郁的个人主义色彩之下。 这是一个远比现实更加张牙舞爪,光怪陆离的红山学院。 而比起建筑,更引人瞩目的则是行走其中的人。 能将初始位置设置在这里的,自然都是红山学院的相关人士,但是和学院里那些司空见惯的面孔不同,这里看到的,却是群魔乱舞的景象。 人形生物最多占到一半,兽形、物形、元素形、不可描述形、五花八门,而即便是人形生物,也多伴随着一点非人的特质。 例如左青穗的兔耳朵。 如白骁这般表里如一的反而是极少数。 “那些都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原野又解释道,“在魔识强度超过25级以后,就可以改变自己的魔识形态。比如白骁师兄你就可以去找原诗老师换一副身躯……不过以你的情况多半不会换了吧。” 白骁点点头。 对于雪山猎人来说,任何身体都比不过千锤百炼的人形肉身,他的整个狩猎知识体系都是建立在人形肉身的基础上,换了其他的身体,虽然也不是不能适应,但至少目前来看还有些划不来。 “我倒是希望某人赶紧到25级,让自己表里如一一点。”孙雯由衷地发出感慨。 高远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挺胸抬头,作风度不凡状:“咱们这就出发吧!” 而后,却悄然来到白骁身边,小声说道:“师兄,待会儿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好啊。” 白骁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 和孙雯那种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排斥态度不同,白骁对高远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同学关系和战友情谊之外,高远还帮白骁解决了饮食问题。最近一段时间,白骁的一日五餐全赖高老庄供应,边郡那慷慨豪迈的餐饮风格极对白骁胃口,所以这件事白骁记了一个人情,如今高远有所求,他当然要帮忙。 “太感谢了!”高远诚心诚意地说道,“晚上我有个家族聚会,我想师兄能陪我一起去。” 白骁这就奇怪了:“家族聚会,叫我去做什么?” “壮个门面。”高远坦然道,“就是那个,狐假虎威一下。” 白骁点点头:“好啊。” 高远颇为意外,想不到白骁居然这么痛快。 但其实白骁早在部落时代,就习惯了被人借势。那些同龄的孩子们最喜欢吹的牛逼就是:“白骁是我铁哥们!”、“白骁救过我的命!”、“我手里有三根白骁的头发,想要的速来!” 甚至就连部落首领,也常常借着白骁的名义,尝试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个,小余啊,白骁这孩子自幼缺乏母爱,所以生得性情叛逆,关键是审美也扭曲,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忍心见他坠入歧途吧?所以不如咱们两个……” 经历过这些事,白骁早就适应了给人壮门面的工作,高远有所求,他就尽力而为。 —— 不过,高远的家族聚会是在晚上,此时却还在午后时分,一行五人在独立城展开了一场大开眼界的奇异之旅。 独立纪念碑、奇械堡、流放艺术展……一路光怪陆离,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现实中的饥饿感,提醒着几人这场独立城的休假之旅即将进入尾声。 而尽管孙雯再三怂恿,左青穗还是没能和白骁一起去东篱风的餐厅共享二人时光。小动物在听孙雯提起此事的时候,就两耳通红地匆匆离开了迷离域。 失去了调戏的目标,孙雯也只好满怀遗憾地跟着退出。 而在原野也跟着告辞之后,高远就转过身来,对白骁一躬到底:“师兄,辛苦你了!” 白骁点点头:“走吧。” 虽然现实中也有些饥饿,但雪山猎人的胃部弹性极大,几天不吃不喝都无所谓,此时当然是帮忙优先。 何况在魔识等级达到25级以后,在迷离域中的饮食也可以反哺现实肉身,先前在幽暗森林他就尝试过食用那些不带等级的环境产物,口味还算不错。 而边郡高家的聚会,理所当然应该有边郡菜肴吧?也不知在迷离域中,会有多少变化。 白骁其实还蛮期待的。 高远沿着地图指引,领着白骁一路来到了独立城郊。 在这座奇幻瑰丽的城市边缘,有一道笼罩全城的淡淡光幕,这道光幕之外,无论多么强大的野生魔物也无法侵入,而光幕之内,则是独立城的绝对秩序法则。 聚会地点就在光幕之下,一个富丽堂皇,却不乏奇幻色彩的大酒楼。 酒楼门前,有一座五十米高的巨大铜像,雕刻着一位重甲巨斧的勇猛战士,一袭破烂的斗篷上染满血污,从全覆盖的头盔缝隙中,两道锐利而嗜血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 白骁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同类的亲切感。 高远则解释道:“这是边郡第一代拓荒人,也是我们高家的先祖……” 话音未落,就听远处有人招呼起来:“高家兄弟!?” 高远于是也高高扬起手臂,发出一声呼号。 这是边郡人才有的招呼方式。 两人一道来到大酒楼前,而没走两步,白骁就发现高远的步伐有些僵硬,仿佛看到了什么震慑人心的人和事。 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酒楼前的广场上,有一位穿着洁白长裙的少女,正与几位姐妹谈笑。 女子生得娇俏可爱,眉宇间却有一股不容轻忽的英气,很容易让人另眼相看。而她的头顶,则有一个杏黄色的数字:21。 高远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有些失魂落魄了。 第111章 你就像小说主角 “哟,这是哪位兄弟啊?” 就在高远失魂落魄的时候,门前已经有个高大的汉子主动走上前来相迎,然后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高远头上的等级显示。 17级……在今日的家族聚会中,倒是不怎么出奇,甚至属于中下层。但另一方面,这少年人虽然看起来一副成人的翩翩君子模样,但其实一脸稚气,明显在迷离域中修行时间还不长,是不折不扣的新人。 17级的新人,这就不同寻常了,显然是家族的某位天才弟子。 但是……没听说家里出过这么出色的天才呀。 迎宾的汉子正有些拿捏不定,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高远,是高远吗?” 下一刻,就见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真的是高远啊!好久不见了,你变化好大!而且,我的天,17级了?!你不是应该今年才开始魔道修行吗?难道是提前了?” 高远此时才回复了几分神智,脸上挂起那明显是久经排练的笑容:“蓉姐,好久不见,你……又变得更漂亮了。” “哈哈哈哈。”高蓉乐不可支,一拍高远的肩膀,“还是一样的笨嘴拙舌,夸人都夸得这么木讷!” 说完,高蓉又带着强烈的好奇看向白骁,先是看了眼他头顶的数字,又打量了一下白骁的面容,有些拿捏不定该怎么问候这个……看起来无比古怪的客人。 正巧身后有个小姐妹也好奇地跑了过来,先是看了眼高远,惊讶道:“他就是高远?不对吧……” 然后又看向白骁,更加惊讶,脱口而出:“你就是高远的爸爸吗?” “噗!” 高远当场就喷了出来——所幸没喷在高蓉身上——然后急赤白脸地纠正道:“这是我同学白骁!” “诶?”后来的少女颇为不可思议,“这是留级了多少年啊,都28级了还跟你是同学?” 高远简直欲哭无泪了,偏头看了白骁一眼,目光中满是歉然。 对不住,我没料到家族里净是些傻子……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 他的气质,和一般的新人的确截然不同。 在他的团队中,左青穗、原野这些人的等级,以新人的标准来看同样属于惊世骇俗,让人不敢相信他们是新人,但只要细看一下,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新人本质。 刚刚进入迷离域的魔道士,在操控魔识方面会显得非常生涩,例如因为视角的不同——从第一人称换成俯瞰视角,很多人的反应、行动就都会与现实极大差别,仿佛是一具被生疏操控的傀儡人,举手抬足都透着僵硬。 然而白骁却几乎是在刚进迷离域的时候,就飞速适应了这里的规则,在幽暗森林中,他能以1级猎杀33级的魔物,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能将1级的魔识运用到极致。 这份成熟的气质,实在让人很难将他当成新人看待,甚至很多在迷离域中生活多年的老魔道士,都未必有白骁这份挥洒自如的气质。 所以被人误会也是常事。 而在此时,酒楼大厅里,有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听到了楼前的对话,一声呼号后走了出来,先是招呼高蓉道:“宴会就要开始了,主客可别迟到哦。” 高蓉轻掩着嘴:“啊,差点忘了。” 转过头,女子对高远和白骁歉然一笑,拉上自己的小姐妹:“抱歉,先走一步。” 而后,那年轻人才看向高远:“高远?听说你背井离乡,跑去红山学院了?哼哼,那边的速成技术还真是不错啊,连你这种……人,居然也能有17级了。行吧,好好努力,别在那边丢了我们边郡人的脸。” 高远对于此人,却完全没有好脸色,眉目阴沉,低声道:“高恒,我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用不着我费心?说得真是轻巧啊,我要是像你一样生在边缘支系,的确可以什么都不费心,无忧无虑地混日子,可惜我要继承家族大业,家族上上下下的事情,就由不得我不费心了。” 说完,高恒看也不看高远一眼,只对白骁点了点头:“欢迎来到高家的家宴,请尽情享受美好的夜晚。” 而后便转身离去。 白骁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看着那个年轻人头顶的33,略微出神。 过了一会儿,高远才说道:“那是高恒,高家的少主人……” “很厉害啊。” 高远的声音有些颓丧:“当然厉害啦,毕竟是家族少主嘛,对标的是陆家大少、至少也是原野那样的天才。他是在边郡最好的魔道学院辉煌谷修业的,今年应该是第四年,已经是毋庸置疑的首席了……19岁就有33级,哪怕在红山学院,也算很出色了吧。” 说到这里,高远竟垂首低眉,将风度翩翩的气质一扫而空。 白骁看了觉得好奇:“19岁33级是很不错,但他16岁的时候是多少级?” 高远愣了一下:“呃,我记得他第一年修业结束是18级……” “所以实际进度还不如你。” “这个,边郡那边,不是特别重视等级数字,更重要实战能力……” 白骁就更奇怪了:“他17级的时候,能打过现在的你?” 高远闻言也是一愣:“这个……” 想起自己在幽暗森林里这一个月的疯狂猎杀,高远忽然意识到……如果拿一般的新人标准来说,他其实早就超规格了。 这17级,可是他跟着天底下最出色的猎人,猎杀了无数魔兽换来的!哪怕他只是打打下手,但耳濡目染的净是白骁式的狩猎法,他无论是眼界见识,还是实战反应,跟那些一半靠实战一半靠魔器反哺的人比起来,都显然是更胜数筹啊! 只不过在白骁那万丈光芒之下,这些许成就被遮掩地黯然无光罢了。 高远认真回忆了一番三年前看过的高恒的迷离域战记,说道:“好像应该是打不过我的。” 白骁说道:“所以我刚刚才奇怪,为什么这种人是少主,而天资更好的你却显然只是家族的边缘人物?” “……”高远沉默了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 但接下来,高远就叹了口气,一边拍着白骁的背脊,示意先进宴会厅,一边解释道。 “我之前没和大家详细说过我的家庭情况吧……其实,我虽然是高家子弟,但的确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边缘支系,我爹辛苦了一辈子,靠着几分机缘巧合,才拿到了一点实权,跻身到了家族议会之中。主要负责家族的后勤经营,那个高老庄,就勉强算在他管辖范围内。但家族议会一共有23个席位,我爹只能排在23,实在是边缘到不能再边缘了。” 高远苦笑一声,又说道:“然后边郡那边,说是消息闭塞也好,说是风气保守也好,总之,对红山城、白夜城这种帝国腹地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关注,也不怎么瞧得上。我背井离乡到红山城来,其实在家族很多人看来,是属于落荒而逃的。边郡人普遍觉得,好男儿就该在辉煌谷证明自己,求助于红山魔道,那无疑是邪门歪道了。而且……若是我能像白骁你一样,下山前打遍部落无敌手,那我去哪儿都可以理直气壮,但实际情况并不是啊。” 说到这里,高远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和白骁并肩走入宴会厅,沐浴在辉煌的灯火下,才颇为艰难地开口说道。 “我被人羞辱到无地自容,狼狈而逃。” 白骁扬了下眉毛:“被高恒的手下狗腿?还被很多女孩子看到了?” 高远刚刚悲戚下来的表情,霎时间被震惊所取代。 “你怎么知道的?!” 白骁说道:“南方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第112章 恋爱大师白骁 文艺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所以当现实和小说互相呼应的时候,也不足为奇。 高远离开家乡的故事,的确堪比很多小说的虐主开局。 出生于微末的支系,虽有出色的天赋,却远没有出色到能逆天改命。靠着父辈的幸运跻身到了家族上层,却也要忍受“凤尾”的种种屈辱。试图反抗,却被更强大的力量镇压。 大体上,这就是高远出走边郡的经历。 白骁听了以后,问道:“所以你喜欢高蓉?” 高远简直喷血了:“你的思维跳跃性是不是太强了!?咱们的话题不是这个吧?” 白骁问道:“不喜欢吗?” “……喜欢。”高远低着头,只感觉自己的整张面皮都红透了。 在边郡家族,姑表亲并不鲜见,何况他和高蓉的血缘关系相隔遥远,所以…… 白骁看出他的窘迫,便拍了下他的肩膀,霎时间让他头顶绿条下降了一大截,脸色也发白起来。 而后,白骁说道:“你拜托我帮忙,也是为了追求她?” “不是不是。”高远连忙摇头,“哪里谈得上追求?她是家族长老们公认的掌上明珠,自幼就备受瞩目,相貌就不必说了,现实里的她比迷离域中还要漂亮。不,应该说现实的她就和迷离域中一样的漂亮,她的魔道天赋也极好,今年她才刚开始修业第二年,魔识等级就已经21级,某种意义上比高恒还要出色,只不过她的天赋方向不太偏向实战,可其实……” 白骁听了很久,总结道:“你这是在陈述自己应该追求她的理由吗?” 高远张口结舌,半晌才讪讪地说道:“我的确想追,但……差的太远了。” 白骁想了想:“还好吧,你只差她4级,她又不擅长实战,打起来你至少有9成胜算,还觉得不够稳妥的话我可以给你突击补习一下……” “不是那个意思啊!”高远声音一高,顿时吸引了宴会厅里不少目光。 他连忙低下头,放低声音:“高恒也很喜欢她。” 白骁说道:“她既然是那么好的姑娘,高恒眼睛不瞎,喜欢她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为什么你的重点总是抓的不对啊!”高远也是颇为崩溃,“既然高恒都喜欢她,我凭什么争啊!” 白骁说道:“之前不是论述过了吗,你的天赋比他好,相较而言甚至应该选你当高家少主。” “事情不是那么说的,家族权柄,少主之位,不是光看谁天赋好就给谁。血脉传承、利益交换等等都是重要的环节。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比起天赋,都是实力更重要啊。” 白骁倒是认可这个观点,天赋再重要,也不及实力重要。 这一点在他多年与白无涯的抗争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问题在于,这个观点毫无意义。 “高蓉是唯实力论的女人吗?” “啊?”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只要实力强大她就喜欢?那她应该喜欢那边那人吧?”白骁扬扬头,目光指向宴会厅主位的一位魔识等级高达74的强壮战士。 显然,那是高家族内地位非凡的魔道大师。 “那当然……不可能。”高远讷讷道。 世间女子喜欢什么人,本就是一言难尽的。如果实力强,势力大就能招人喜欢……那,清月当初就该喜欢白无涯,而非白骁了。 “所以高蓉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高远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喜欢她,想追她,却连她喜欢什么男人都不知道?”白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乃至不可理喻了。 “我之前根本没敢想过要追求她啊!”高远简直被白骁逼问地要崩溃了,“当然更不敢打听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万一是那种和我截然相反的人该怎么办!?” “那就改变自己,或者改变她的审美呗。”白骁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打探清楚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然后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或者让她的审美符合你的特征。再之后就是不断和她产生互动,增进彼此的好感,直到追求成功。在此之前,你顾虑的一切问题都只是全然无关的干扰项。” 这番精简的总结,听到高远目瞪口呆。 “为什么在你这里,问题会变得这么简单了!?” 白骁叹了口气:“为什么在你这里,问题会变得那么复杂?” 话没说完,忽然不远处有人朗声开口道。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今天的宴会就正式开始吧,首先我来简单说两句……” 开口的正是被白骁标记过的74级的魔道大师,也是场内毋庸置疑的主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听他讲话。 “今天到场赴宴的,既有我们高家的栋梁之才,青年才俊,也有很多赏光而来的贵客,我们边郡世家不喜欢废话,所以,第一,欢迎各位到场,第二,请大家尽情享受这美好的夜晚,美酒佳肴,亲朋好友!” 说完,那高家的魔道大师就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顿时整个人都呈现云雾化的姿态。 白骁眼前一亮:“迷离域中的饮食好像真的很不一样啊。” “当然,相较于现实,这里本就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饮食上可以发挥的空间也大得多。”高远解释道,“既然是高家的聚会,肯定少不了高老汤,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边郡美**华,我帮你找找看。” 不过还没等高远动手,旁边就凑来两人。 形貌各异,一个呈明显的兽形,上半身肌肉虬结,犬牙外翻。另一个虽然是人类模样,白骁却问到一股腐蚀性的气味。 而高远见到这两人,身体就不由一颤。 白骁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典型的临战反应。 还不错,是临战而非怯战。 高远目光冰冷:“高瑜,高妄,好久不见了啊。” 两人却有些惊疑不定:“你真是高远那死胖子?” 高远闻言,目光虽然冰冷,嘴角却勾起一笑:“能听你们问出这种蠢话,我忽然有些开心了。” 说着,看了那两人头上一眼。 15,14。 对于在边郡魔道修业两年的人来说,成绩还算不错,而自己曾经正是被这两个“天赋不错”的杂种,欺辱地不得不背井离乡。 而现在,其实也才几个月不见,真是物是人非了。 “其实反而是我比较惊讶,你们两个,真的是高瑜,高妄?”顿了顿,高远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他们不成气候的子侄辈呢。”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两条狗腿面露怒色,其中一人更是大着胆子直接伸出兽爪抓向高远的心脏。 等级差距的确是明摆着的,但边郡武人何尝看得起帝国腹地的那帮空有等级的书生魔道士? 何况这是迷离域,打个你死我活又没什么损失。 高远面色不动,魔识构成的身躯却已经自发行动起来。 右手探出,一勾一撇,高瑜的兽爪就被引得陡然转向,刺到了高妄的胸口,另一边高妄本是舌尖后缩准备喷吐毒液,却被一爪戳的气息走岔,满口毒液有一半都涌入气管,顿时一声惨叫,整个人颜色灰化,凝固在原地宛如石雕。 在独立城的法则笼罩下,魔道士之间不会出现致死的打击,切磋也好打架斗殴也好,在生命值归零的时候,都会被强制锁死,呈现灰化状态。之后魔道士可以选择离开迷离域,换个坐标卡回归,可以选择找人给自己复活,也可以干脆通过迷离之书报警求助,总之不会有实质损失。 但眼前发生的客观事实却毋庸置疑,这张牙舞爪的高家少年,竟是一击之下就被高远打挂掉了! 高远一击得手,继而左手便从腰间拔出兽牙匕首,在高瑜喉咙上轻轻一抹,匕首上幽绿色的毒素渗透到对方体内,将其同样化为一尊灰色石雕。 顷刻之间,曾经让高远备受屈辱的两名打手就败下阵来。 然而不待松懈,高远就感到前方一阵战栗的压力扑面而来。 高恒根本不讲任何道理,一步冲来,一柄青铜战斧也恰在此时落到了高远面门前。 33级的边郡精英,冲势之快,当真如疾风迅雷,以至于高远明明看得分明,却全然不及反应! 但他身边站着白骁。 白骁的行动,甚至更在高恒之前,在他发起冲锋的时候,白骁便未卜先知地察觉到了他的行动,甚至看到了他的冲锋轨迹! 所以,当高恒持着青铜战斧试图将高远一分为二时…… 白骁便以更快的速度前冲半步,一拳打在了他的喉咙上。 这一拳的爆发之快,取位之精准,力道之强大,都堪称匪夷所思。 只一拳,边郡的少主人就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向后倒飞出去,宛如炮弹一般一路砸烂了宴会厅内的酒桌和立木,最终半身镶嵌在墙壁中,灰化如石雕。 那满满当当的绿色生命条,竟转瞬即空! 下一刻,白骁脚步落定,整个宴会厅都为之震荡,而一柄白色的骨矛也被他持在手中,直指向前。 第113章 当心上人来到你面前 以白骁的本意而言,他其实并没打算出手。 这是高家的家宴,不是鸿门宴。高远拜托他帮忙的时候,也只说要帮忙壮门面,而非当打手。 何况高远也不是刻意去寻衅复仇的,只是想见一见故人罢了。 就算真的在宴会场上发生什么不愉快,以至于不得不和人大打出手,也该高远自己出手去打。 不然的话,难道要当着高远的面,夺走他的全部风头,然后让所有高家人都看到高远是如何狐假虎威的吗? 所以之前高瑜和高妄来挑事,白骁就只在旁边看着,顺便总结出了高远在应对时犯的23个错误,准备等回去以后慢慢跟他纠正。 但接下来,对方却先一步行动升级了。 33级的高恒悍然出手,而且赫然是杀手! 虽然说迷离域中万物长生,独立城内更不会出现致死打击…… 但是这在白骁看来并没有区别。 而高远死得,高恒自然也死得! 区区5级的等级差,在白骁看来更像是自己在仗势欺人,毕竟他是1级就能猎杀33级魔物的雪山猎人,此时28级的他,需要在意的是60级的对手。 高恒有60级吗?当然没有。 所以他也理所当然死得飞快。 但击败了高恒以后,全场气氛就都为之一变,无数道敌意的目光聚焦过来,俨然就要爆发一场没有道理可讲的混战。 甚至连那个74级的魔道大师,也将目光锁死过来。 白骁别无选择,以骨矛直指向前,摆出了全力迎战的姿态。 你们喜欢打,那就来打一场好了。 这个环境,刚刚好。 虽然场内着实有几个等级超高,难以应付的对手,但更多的却是高恒一级的鱼腩。 如果打起混战,白骁有相当的把握能在不死的前提下趁乱退走,而且若是全力发挥猎魔之力,至少能在场内打出几十座石雕! 白骁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在绝对实力上的弱势,骨矛平举,斗志昂扬。 但是,就在形势一触即发的时候,那个74级的魔道大师忽然叹了口气。 “红山首席,果然名不虚传啊,我在边郡都经常听到一些老家伙提起你,你是叫白骁吧?” 白骁点点头。 “很好,刚刚那一拳,打得真漂亮,动作要领是这样的吗?” 说着,那魔道大师的身形就是一个闪烁,陡然向前踏步冲拳。 一瞬间,他的拳头就来到白骁面前。 动作姿态,竟与刚刚白骁秒杀高恒的出拳动作一般无二!而速度却更快出数倍不止!只不过这一拳并没落到实处,在白骁面前一寸处就停了下来,仿佛只是一个来自长辈对晚辈的严厉训诫。 但是,魔道大师还没等收回拳头,就轻咦了一声。 因为他赫然发现,一截雪白的骨矛此时正斜斜地指着自己的小腹处,矛尖更是触到了自己的外袍! 白骁刚刚还平举向前的骨矛,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收了回来,并提前挡在了自己前进的线路上。 如果……自己真的再向前冲上半步,将那一拳落实,固然可能将白骁打成石雕,自己的要害也难免被其贯穿。 当然,在巨大的等级差异下,他最多是受点小伤,但是堂堂魔道大师出手教训晚辈,却被其反击打伤——尤其打得还是小腹要害部位,这……可比死还要让人难受了。 在迷离域,死一次不是什么大事,但丢了的脸面,却不知要如何才能讨回来了。 “嘿嘿,厉害,真厉害!”这一次,魔道大师的赞叹已经是由衷而发了,目光中的欣赏之意更是抑制不住。 之后,他转手拍了拍仍处于懵逼状态的高远:“好小子,离家出走几个月,就交到了这样的朋友!高家人广交朋友的本事,在你这里继承地很好!唔,当然你自己的本事也锻炼地不错,比起在边郡时候那囊膪德性,可谓天翻地覆了,很好,这才是边郡高家的子弟!” 高远一时间恍如置身梦境,甚至顾不得自己被接连拍肩,导致生命条都开始不断下滑,只觉得心中一股不可思议的暖意涌上来:“谢,谢六叔抬举,我……” 可惜没等他说完,六叔就把他丢下不管,拉过白骁,热情地说道:“你刚刚那一矛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你速度还能比我更快?不可能吧你在迷离域里才28级。还有那一拳,你觉得我打得怎么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说来你这一身武技真是了不起,在迷离域中居然都有奇效……你今年16岁是吧,婚配了没有?”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中。 这……这就完事了? 那个外姓人,在家族宴会上一拳打爆了少主高恒,然后您就这么……跟他勾肩搭背,到里间喝酒去了?! 好在这宴会厅里,终归不止来了一个魔道大师。 一个头顶带着数字70的女子,叹了口气说道:“边郡男儿,一时的胜负有什么所谓?输了的,以后再赢回来就是。高恒是以后要继承家族大业的人,经历几分挫折是人生必修的一课。难不成你们指望他一帆风顺到永远吗?我倒是觉得受些挫折才是好事,比如高远,不就是在边郡受过挫折以后,才背井离乡,奋发图强,取得今日的成就?” 于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又聚焦到高远身上。 高原顿时头晕目眩起来,他在外人面前,可以插科打诨,哗众取宠,但是在自家人面前……尤其是置身迷离域,拥有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之身时,他忽然发现很多油嘴滑舌的话,竟说不出口。 只好对那位长辈躬身一礼以示感谢,然后默默退到场地角落,不再置身于众人瞩目的焦点,努力平复心情。 其实他今日拜托白骁陪他来赴宴……为的,也不过就是能在家族面前,显示一下成就罢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空有不俗天赋,却满身肥肉禁不起期待的废物高远了。他拥有了传奇魔种,并培育出了非常厉害的魔器,魔识进度遥遥领先,还交到了非常了不起的朋友! 他想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而现在,他的目标已经完美达成了,真的是有种,了无遗憾的满足感。 高远站在角落中冷静了一会儿,片刻后便有不少人过来主动攀谈结交。 高远整理好心情,换上社交型的笑容,一一应对,越发显得轻松写意。 他的魔种类型是精神类,反馈到魔识中,就是特别容易散发出异样的人格魅力。 在幽暗森林中,他也是取代了左青穗,充分担当了团队诱饵的角色……此时应付这种社交场合自然游刃有余。 而在送走了几波家族杂兵后,高远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喉咙,忽然,视野中多出了一道白色的倩影。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传奇级的精神域魔种带来的社交加持,此时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喉咙干涩,心脏砰砰乱跳,甚至俯瞰视角下的视野也颤抖模糊起来。 “蓉,蓉姐?” 高蓉非常体贴地递来一杯水:“润润喉吧。” “嗯。”高远喝过水,只觉得简直是滋润到心底。然而下一刻…… 那白裙的少女,脸上依然挂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美好笑容,脸颊却浮现出一丝红晕,然后开口问道。 “那个白骁,你跟他很熟吗?” 第114章 世界的骗局 白骁将高远从边郡酒楼扛出来的时候,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君子已经醉成死猪模样。 老实说,白骁是真有些搞不懂南方人了。 喝几杯白水,都能喝出面红耳赤,口齿不清的模样……南方有句诗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概就是指的南方人酿酒技术糟糕,酿不出醉人的酒,只能选择自我麻痹,自我消遣。 又或者所谓酒,根本就是一种骗局,类似南方寓言里的皇帝的新装,只有天真的孩子才会戳穿真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酒!全都是人类的自我陶醉! 想到此处,白骁不由回忆起刚刚和那个六叔在包间里切磋较量的画面。 那位74级的魔道大师,的确是性情中人,见识了白骁的功夫,便赞不绝口,并且真心实意请教了一番。 首先他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魔器系统,就是以生化域的自我强化为核心组建而成的。说穿了就是魔道士中的狂战士,一辈子都在和武技打交道,论及正面作战的能力,其实比此时的白骁还要强上一大截。 但是单以技巧论,白骁在迷离域中展示出的那一拳,和后来那一矛,却让他大感惊艳,好奇地抓耳挠腮。 白骁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简单比划了一番,又实地演示了两次,就让那个魔道大师茅塞顿开,头顶的数字都从74变成了75。 至此,虽然得到实惠的人是高家人,白骁的心情却也非常愉快。 为人师者,是真的有快感的,尤其这个性格豪迈的高家壮汉着实让白骁有几分欣赏。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那么愉快了。 得了实惠的高家大师,说什么也要报答白骁的点拨之恩,而且必须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种程度,才能不辜负高家男儿的热血。 他看着白骁,回忆着自己从老朋友那里听到的,关于白骁的只鳞片爪的传闻。 来自雪山绝地,天赋强绝,有个超级漂亮的女朋友……大抵如此吧。 然后,再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这样一个天才少年,会有什么需要呢?或者说,有什么需要,是在红山学院难以得到满足,而自己又恰好能帮上忙的呢? 论及魔道上的指导,他虽是魔道大师,但也知道自己跟红山学院那帮孽畜相比还是很有差距的。白骁身为首席新生,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资源,自己贸然插手只是画蛇添足。 论及实战技艺,这个,虽然不能说自己堂堂边郡战神,技巧上会输给一个16岁的少年人,但是真要说指导点拨嘛,那就,呵呵,哈哈哈…… 再论及神兵利器……他请白骁展示了一番骨矛的坚韧锋利后,就默默将自己的阔剑藏到包间角落里去了。 思前想后,无奈之下,这位魔道大师只能问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 “你缺钱吗?” —— 大师问的诚恳,白骁自然也答得坦然。 他以魔识具现的方式,将自己的资产证明、随身携带的现金、玉石等的影像资料,逐一展示出来。 有些奇怪的是,过程中大师的脸色迅速苍白,以至于当白骁摸出三枚浑圆无暇的极品龙之泪时……那位大师头顶的生命条莫名少了一截! “够了,可以了!” 大师的声音中,带着血与泪与屈辱与贫乏的味道。 “来喝酒吧。” 于是白骁就满是好奇地端起酒杯。 之前刚进宴会厅,他就注意到这位大师喝下一杯烈酒后,整个人都雾化了,显然迷离域中的酒,是货真价实之物。 结果一杯喝完,白骁就皱起眉头。 怎么又是水? 另一边,大师看白骁皱眉,却呵呵笑道:“喝的惯么?” 白骁沉吟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喝水,那当然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但是一边喝水一边摆出醉意醺然的模样……这种类似假高潮的超凡技巧,白骁还真是不会。 见白骁皱眉不语,大师仿佛找到了人生的乐趣,连连拍着白骁的肩膀,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边郡酒庄在迷离域中开发的顶级佳酿,一杯醉人,二杯乱心,三杯万物颠,但咱们习武的汉子,喝上十杯才叫痛快!我先敬你一杯,少年英雄,恁的了得!” 白骁见这大师如此兴致勃勃,也不好扫兴,便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喝起了白水。 白骁本人倒是不以为意,他本身也不怎么喜欢饮料,白水最好。但那个大师却越喝越是兴奋,仿佛在假高潮中寻找到了人生真谛,话是越说越多,也越发离谱。 “白骁啊,白贤弟啊,你天才横溢,这一点我老高是真心实意佩服的,对于你这样的英雄好汉,我也是最喜欢结交的,但你这个人,有点水米不进啊。” 白骁喝了一杯酒,等他继续说。 “不缺钱,不缺天赋,不缺导师,不缺本事,你什么都不缺,让我怎么和你结交才好呢?我思前想后,也只有一招了,我有个女儿,名叫高蓉,你刚刚也见到了的,我跟你说,我高风华一辈子做了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要说最得意的,还是有这么个宝贝女儿,漂亮,聪慧,天赋卓绝,就连高恒那小子都对她觊觎不已……当然了,老子才看不上那纨绔小子。倒是你,白贤弟啊,说真的,你对高蓉有什么想法没?我强烈建议你有啊!” 白骁端起酒杯的手都在发抖了。 白无涯你个人渣,你给我留下的这都是什么见了鬼的血脉!? 我连在迷离域里都不能活得像个人了吗? 花了很久,白骁才镇定心神,认真地答复道:“我有女朋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因为他现在不止有女朋友,还有两个……虽然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但现在毕竟还是两个。 所以这位大师,请你千万不要问数量问题! 结果高风华倒是没问数量,而是哈哈一笑,喝了半杯烈酒,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清月嘛,魔道公主,大宗师的高徒!你俩的事情,有人跟我提起过,贼有意思。的确,要跟那个孩子比,我家的小蓉是差了点意思……也不对,虽然天赋差了点,但小蓉身材好啊,身材这个你知道吧?你刚刚应该看到了,就是胸口这里啊……” 高风华一边伸手在胸前比划,一边满嘴胡话。 白骁赶紧伸手打断了他的比划:“我和清月……以后是要相伴终身的。” “没事,你俩结婚,让小蓉给你当个……” 当个什么,高风华没说完,因为此时他已经陶醉在假高潮的愉悦中不可自拔,端着白水就咕咚一声扑倒在酒桌上了。 白骁盯着他看了许久,不得不承认。 自己还是看不懂南方人。 但既然高风华选择自醉游戏,白骁也就不在一边碍事了,悄然退出包间,然后就看到高远在外面同样醉成一头死猪。旁边无数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 背着高远离开宴会酒楼,白骁带着他找了独立城街边的喷泉,直接把高远的脑袋按进水池。 霎时间高远就惊醒过来。 “我没尿床!” 然后花了几秒,才恢复清醒,一脸讪讪:“那个,白骁师兄,让你见笑了。” 白骁却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毕竟此时的高远看起来状态实在是糟透了,那满脸的灰败色,以及魔识身躯一举一动的滞涩,都充分说明了他此时心神不定,正陷入极度的负面情绪之中。 而白骁认识的高远,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智坚毅,百折不挠。 “你没事吧?” 高远抬起头,张了张嘴,却不及说话,就泪流满面。 “白骁师兄,我,失恋了。” 上架前的感言 5月1日本书正式上架。 惯例性的做个感言吧。 很多想说的话,都已经在之前的道歉信里说过了……不过在此还是要再次向各位读者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年初的游手好闲,丢掉了写作的状态,导致本书开头的情节不佳,让很多满怀期待而来的读者失望,真的万分抱歉。 但人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的错误中,道歉信再写一万次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所以这里只说一些实际的。 5月我会全力爆发更新,五一当天会有十更,之后每天3更保底,若有读者还愿意打赏盟主,那就加更到5更。 5月以后,或许要稍事休息,积累一下存稿,但每日2更的保底任务不会变。 这本书在完本前,不会再有拖拖拉拉的更新情况了。 职业精神的养成,先从基本的不断更开始,敬请各位读者监督。 至于月票,老实说实在无颜以求,只能说随缘吧,如果读者朋友们看着还觉得开心,愿意投上一票,那真的万分感谢了。 最后,由衷感谢跟随我一直到现在,不离不弃的读者朋友们。 以后不会再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第115章 亲爹 失恋? 白骁想了下,忽然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是有两个女朋友,但其实就在不久前,他还一无所有。 清月失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在新湖酒楼的那番对话,白骁正是在一边承受着失恋的折磨,一边积极地开启新的恋曲。 虽然这么总结的话,白骁简直成了喜新厌旧的人渣,旧人尸骨未寒,便将魔爪伸向新人……但失恋的痛苦,他的的确确是品尝过的。 所以同病相怜之下,白骁开口道:“想开点。” 高远得到如此真挚感人的关怀,简直泣不成声。 白骁见他哭得厉害,忽然感到有些不对,这失恋痛苦是理所当然啦,但这胖子的恋爱明明还没开始,怎么一转眼就失恋了? “说说细节。” 话音一落,白骁就看到高远头上的生命条陡然降了一截! 这高家人怎么回事?在迷离域里会有定期自爆的症状吗?之前在幽暗森林里没发现啊……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 “快些说,趁着你生命值还撑得住。” 高远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流出血泪,看向白骁:“我,我,我……” 我了半天,高远最终却还是低下头,一声哀叹。 “是我活该……像我这种渣滓一样的人物,被人忽略是理所当然的,是我太天真,太愚蠢,才会以为,以为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博得她的青睐!” 自怨自艾了一番后,高远坚强地站起身来,直视着白骁:“师兄,蓉姐……就拜托你了!” 这话简直让白骁头疼。 你跟高风华才是亲生父子吧?自醉以后说的胡话都如出一辙! “我对她没兴趣。” “但她对你……师兄,我这么说可能有点无耻,但蓉姐她真的是个好姑娘,你就算现在还不喜欢她,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哄她开开心也好……” 说到最后,高远又忍不住落泪。 白骁却实在听不下去了,怒意微起:“给我从头复盘全过程!” 高远被白骁这么一瞪,也是吓得浑身一哆嗦,心中的爱恨情仇百般纠结顷刻间一扫而空,开始老老实实复盘。 “刚刚,蓉姐找我聊天,先是给我递了一杯热水,让我润润喉咙,因为我才和不少人说过话……” 高远回忆着不久前的事,逐渐出神。 “然后她问我,那个白骁,你跟他很熟吗?” “我说,我们是同一个导师门下的同学,白骁是我非常敬重的师兄,对我很关照……” “然后,她又问我,和这么优秀的同学在一起,压力应该很大吧?” “我就说,差距太大的时候,反而不会有压力了,因为根本没有竞争的欲望。” “蓉姐问我,平时白骁会不会对你们严格要求。我说不会,他什么事情其实都可以一个人就做好,我们不过是打打下手,做得不到位的时候他只会帮我们补台,但少了历练,实际损失的还是我们自己。” “蓉姐要我在你身边多多努力,一定不能松懈下来,尤其不要拖同学团队的后腿。还说,很羡慕我能有这么好的同门师兄,恨不得能交换一下……” 说到最后,高远再次陷入极度的负面情绪之中,头顶的生命值也开始不断削减。 白骁在一边却听得简直离奇。 “请问你是怎么从这个对话中,得到失恋的结局的?” 高远才听得离奇:“蓉姐摆明了是喜欢你啊!跟师兄你相比,我这种烂人,就连一丝一毫的价值都没有,从今以后也只会被你甩的越来越远,就像尘土和虫豸一样!所以这不是失恋,什么是失恋?!” “你凭什么说她喜欢我?” 高远被问得又是一愣:“这,这还听不出来吗?她找我聊天,聊的却全是你的话题!” 白骁说道:“聊的明明是你的话题。” “怎么是我?你……” 说到这里,高远忽然愣了一下。 白骁则帮他总结道:“她说的是,‘你’跟我的关系,‘你’在我身边的压力,‘你’会不会被我严格要求,‘你’应该努力不拖累团队,她恨不得和‘你’交换位置。” 高远逐渐张大嘴巴,感觉僵直的脑海中,仿佛翻涌起了不可思议的惊涛骇浪。 白骁又说道:“如果她真喜欢我,刚刚我在带你离开的时候,她应该会主动找我聊天,但她只是拜托我平时多关照你,还说你其实是个很可靠的朋友,希望我和你相处融洽。” “她,她真的这么说!?”高远整个人都有浮空的趋势,“她,她居然……想不到她居然喜欢我!” 白骁顿时皱起眉头。 嗯? 高远却已经喜不自胜,完全陷入狂热之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蓉姐一定是喜欢我的!当年我被那俩人折辱,也是蓉姐来安慰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宛如癫痫一般的在原地蹦跶了一会儿,高远又转身面对白骁,说道:“师兄,这件事……真是多谢你了!没有你开导,我真不知道幸福距离我这么近!我,我也要说句对不起了,蓉姐真的是非常好的女人,但是,这次小弟就不客气了,反正师兄你有清月师姐,应该也不在乎蓉姐了吧吧,哈哈哈!” 一边笑着,高远的身体一边化为半透明状,最终迅速化为乌有。 这是在大喜大悲之下,魔识呈现了不稳定状态,被迫离开了迷离域。 实际上,初学魔道不久的新人,本身就很难长期在迷离域中停留,之前白骁带队在幽暗森林收割魔物,也只有每天公共课结束到晚餐前后的短短时间。 再久一点,就会有人支撑不住了。 而今天五人在独立城游玩了大半天,早到了该退出休息的时候,高远强撑着参加完家族宴会,心情又大起大落,自然会被强制离场。 于是白骁也就来不及提醒他一个简单的道理。 高蓉虽然不喜欢我……但不等于她就喜欢你啊。 事实上,真要按照好感度排序,白骁绝对是排在高远之上,只不过还没到喜欢的程度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吧,反正他都已经做好过失恋的心理准备,刚刚也进行了一番非常逼真的失恋演习。 真到了失恋的时候,一定也会让人惊叹,为什么你失恋会这么熟练啊! 一边想着,白骁一边看了眼四周,决定在独立城再多玩一会儿。 他的耐力之强远胜南方人,哪怕在迷离域中也不例外,而且他的等级也已经超过25级,理论上已经可以实现正循环,在迷离域中长期定居。 而到了35级以后,学会双识神通,就能兼顾现实与迷离域,让魔识永远停留在此处了。 当然,绝大多数魔道士一辈子也到不了35级,甚至到不了25级,所以到了夜晚时分,独立城内一下子就空旷了很多,那些魔识等级不够的,纷纷退出迷离域,在现实世界陷入沉睡,以恢复体力精力。 而白骁则趁着这份闲暇时光,尽情游览起了独立城。 一路玩到深夜,白骁想到明早还要晨练,便准备先退出迷离域,以做些准备工作。此时恰好走到了红山学院外的一栋酒楼前,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别离你不要太过分了!强人所难并不能显示你的高明!” “强人所能?要你在三天内把魔识等级提升到25级算强人所难吗?白骁都28级了,我没要你30级已经很客气了!” “一般人才10级不到好吧!” “你是一般人吗?一般人有你这么厉害的爹吗?看见那边那个立柱没有,那就是你爹当年勇夺昊天旗留下的荣耀!” 如此热情激烈的争执声,使得这间深夜酒楼的一层大厅,竟是空空荡荡,就连掌柜和侍者都默默在角落罚站,不敢靠近。 白骁却无所畏惧,对于陆珣,他还是颇为欣赏的,既然见了,便过去打个招呼。 放眼所见,陆珣在迷离域中的形象,和现实颇有不同,虽然身材轮廓等变化不大,一头黑色长发却变为金色,且向上竖起,宛如怒发冲冠。 而坐在陆珣对面的,则是他的父亲陆别离。 只一眼,白骁就豁然一惊,连脚步都不由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巨汉,全身覆着金红二色的甲胄,肩甲、胸甲、裙甲无不高高隆起,远超人体轮廓,且极尽繁华之能事。此外,他背负着一口幽光闪烁,光芒耀眼,宛如门板一般的宽大巨剑,披着一袭猩红披风,背后还有一双七彩半透明的羽翼昂然舒展,头顶则有一个亮晶晶的圆环。 然后在人物形象之上,一个81的数字被金框包裹起来,璀璨生辉。旁边则以气势十足的红色写着一个“霸”字! 霸者,陆别离! 第116章 开胃小菜 在白骁走入酒楼的时候,酒楼里的人自然也见到了白骁。 距离门口最近的女侍者,站着一动不敢动,却拼命用目光示意白骁不要进来,宛如被匪徒用匕首挟持的人质。 掌柜的则以手捂脸,作无可奈何状。 反应最激烈,则是正在和那巨甲大汉对峙的陆珣。 白骁走进来的时候,他先是下意识看了门口一眼,而后更是整张脸都转了过来,作不可思议状。 魔道士在迷离域中,通常并非第一视角,根据魔识强度,视角可以离开身体一定距离。陆珣这番扭头转脸的姿态并无必要,只是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甚至整个人都呈现出透明化的趋势。 显然这是心智趋于崩溃了。 “啊,我算是完了。” 陆珣轻声呢喃,仿佛对世界作出最后的遗言。 此时,坐在他身边的陆别离却一记闷哼,硬是将陆珣的崩溃趋势镇压了下来。 而后,他转过目光,看向白骁。 这一次目光转动,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力道。 白骁只感到一阵足以渗透心灵深处的冲击力扑面而来。 接着,则是拷问灵魂的声音。 “你就是白骁?” 白骁正要开口,却听陆别离又补充道。 “那个让我儿子念念不忘的男人?” 白骁顿时闭上嘴,感觉这话问得好像有些问题,自己最好不要贸然作答。 旁边陆珣已经一脸绝望,瘫坐在餐桌旁:“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哼!”陆别离对亲生儿子的懦弱姿态自然深感不满,头顶的晶莹光环一阵闪亮,背后的光翅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仿佛要以强烈的光污染,来迫使陆珣振作起来。 显而易见,只是让四周的酒楼服务员不得不紧闭双眼。 陆别离摇了摇头,暂时收起神通,对白骁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陆珣说道:“千万别过来!” 陆别离怒道:“你自惭形秽到不敢跟人家一起吃饭了?!” “我当然自惭形秽!有你这样的爹,任谁都要自惭形秽!” “嗯,这话倒也不错,在我堂堂昊天旗手,魔道大师,霸主后裔的衬托下,你小子当然要自惭形秽。” 陆珣无力地呻吟道:“不是,我自惭形秽不是因为这个。” “哟呵,你自惭形秽还进化出多种姿势了?”陆别离冷笑几声,“来,给我数数自惭形秽有几种方法?” 陆珣干脆屏蔽了此人,转头对白骁说道:“看到了?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白骁点点头。 家家都有个该死的爹。 但是,任何一个该死却不死的人,都必然有着非凡之处。白无涯那一身本事,直到现在对白骁而言都是难以逾越,甚至难以企及的高峰。 同样,这个头顶着金色81的魔道大师,也给白骁带来了异常强烈的压迫感。 凭借猎魔人的本能,白骁很快就在脑海中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他比自己的老师原诗也绝不逊色。 “我当然不会输给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 陆别离仿佛看穿了白骁的心思,摆了摆手,脸上浮起一抹轻笑:“她的天赋比我更好,做事也比我更激进妄为,但正因为这份激进妄为,她凡事都只能自力更生,在资源上她吃了太多亏,不然以她此时的年纪,也该抓住天启的脉络了。” 之后,陆别离话锋一转:“白骁,曾经有段时间,我判定你是陆家的敌人。” 此言一出,陆珣猛地抬起头,但下一刻就被陆别离按了下去。 “自惭形秽的人就不要参与对话了。” 陆别离接着说道:“因为你和清月的关系,动摇到了陆家的利益。如果没有你,清月与陆珣,大概率能走到一起,然后生出一个更像样的孩子……别生气,你扪心自问,这算不算实话实说?” 白骁并不太想考虑那样的问题,但是在陆别离那认真的目光之下,他还是尝试思考了一下那番假设。 “有这种可能。” 如果没有白骁,如果清月永远也想不起以前的事,那么陆珣必然是她身边最优秀的男人…… 陆别离笑了笑,主动为白骁倒上了一杯酒,并伸手招呼侍者来给他填上碗筷,备上新的菜肴。 “当然,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或许她根本瞧不上比自己逊色的男人,哪怕只是逊色一点点,也或许在未来会有比这专精自惭形秽的废物更出色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更甚至清月会和原诗走到一起。但无论如何,因为你的出现,陆珣的机会就近乎断绝了。” 说到这里,陆别离又拍了拍陆珣的肩膀:“他唯一让我感到满意的,就是在新湖酒楼,你们一番对话几乎情定终身的时候,还敢于拉下脸来参与到那个赌约里去。本事不如人,形势不利,那就要学会死缠烂打……可惜他连死缠烂打的本事都是半吊子。” 白骁喝了一杯酒,心中叹息。 果不其然,就算是霸主后裔,终归也只是南方人的霸主,在酒水的问题上没有例外。 放下酒杯,白骁提出问题:“那你现在依然将我当作敌人么?” 陆别离笑道:“从主观上讲,我不喜欢你,你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让我反感的特质。但是在你于狂欢夜上杀掉两个皇家密探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喜欢你了。” 之后,陆别离面色一肃:“皇室的敌人,我都喜欢!” 白骁说道:“我倒是没打算刻意去做皇室的敌人。” “是不是敌人,不是由你决定的,现在你已经是皇室的敌人了,所以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很喜欢你。来,尝尝这道霸者盛宴,是这间酒楼只对陆家人才开放的菜单。” 一名女侍者,非常吃力地捧来一个巨大的铁锅,摇摇晃晃,从锅边溢出了近乎沸腾的热油。 陆别离见了,对掌柜的喊道:“你这里就不能招募几个更像样的下人?” 掌柜的无奈道:“生意难做啊陆老大,人偶能有这等性能已经很不错啦,你总不能指望真有魔道士跑来这里打工吧?” “不思进取。”陆别离摇摇头,抬起手来,在甲胄的碰撞声中,那摇摇晃晃的大铁锅就陡然稳定了下来。却是那女侍者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白骁虽然不甚了解其中原理,却感到那个本来并非真人的人偶侍者,身上陡然多出了几分人的气质,仿佛完成了脱胎换骨。 掌柜不由鼓掌道:“陆老大真是大气!能不能给我也‘晋升’一下啊!?” 陆别离却说道:“霸主的晋升,只赐予奋发者,你堂堂金穗魔道士,窝在这里当酒楼老板,为你晋升实在是浪费了。” “没有我在这里当老板,你去哪里吃霸者盛宴啊?”掌柜的争辩了一句,便沉默下来。 陆别离并不是个喜欢和下人废话的人,能说上这几句,已经是看在同学情谊的份上了。 陆别离只会对中意的人滔滔不绝。 而此时白骁当然还不知道,自己在陆别离眼中,已经是个比自家亲儿子都更让他中意的人选。 白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铁锅里。 满满当当全是沸腾的热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就是所谓的霸者盛宴? 陆别离递来一只铁勺:“试试看?只在迷离域中才有的陆家特产哦。” 白骁接过铁勺,丝毫不在意那腾腾热气,舀起一勺热油就送入口中。 霎时间,宛如爆炸一般的口感波及周身。 这绝非普通的热油! 白骁只感到整个视野都变得一片血红,俯瞰的视角随之迅速下滑,落到魔识的本体上,强制恢复了第一人称。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掌握这具魔识身躯,压制在其中疯狂窜涌的能量。 片刻之后,体内的惊涛骇浪逐渐平息,而白骁头顶的等级数字,也从28来到了29。 “胆色不错,居然喝了一满勺。”陆别离笑了笑,“这霸者盛宴,盛放的是天下膏腴。凝聚能量之密集,30级以下的人只要一口就能撑破肚皮,你居然真的消化得下来!倒是比我儿子更有霸者的潜质。所谓霸主,就是要掠夺天下之物为己用!没有这份肚量,就不配称霸!” 顿了顿,陆别离又说道:“不过你先到此为止,35级以前,一年之内这盛宴不能连吃两次。” 说着,陆别离端起铁锅,将所有的沸油一股脑吞入腹中。 然而头顶的数字却没有丝毫变化的趋势。 “见面礼也送过了,接下来咱们谈正事吧。” 第117章 因为帅 “你与皇室结怨,想要生存下去,就需要足够多的盟友。原诗是个不错的导师,但她的能量还不够保住你。甚至朱俊燊都不够。” 陆别离的声音,在酒楼空荡荡的大厅里显得格外肃穆。 而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就连陆珣也不再摆出厌恶、嫌弃、忠贞烈女遭流氓的姿态,而是认真端坐在一旁,听他继续说下去。 “皇室的力量非常强大,远不是你目前所见的那么简单,比如说,那天晚上你杀的两个皇家密探,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当时场上有100个密探,你能应付得来吗?” 白骁尝试在脑海中假设了一下那个情景…… 结果并不乐观。 那些密探正面战力不强,但手持魔具,手段百出,白骁当晚也是基于强制先手才能取得完胜,一旦让对方将手段施展开来,局面就很难掌控了。 两三人倒还好,若是有一百人,白骁一定会选择退走,不进行正面作战。 陆别离说道:“密探局部署在全国的密探,有五千人以上。其中水准达到皇室近卫级的,至少也有500人。而皇家密探不过是皇室手中的特种力量,并非正规军。提起正规军,那些杂鱼姑且不论,懂得使用火器、魔具的,在大秦境内至少有二十万人。此外,皇室能够正常调遣的魔道士超过五万人!其中银穗以上五分之一,金穗有十分之一,魔道大师则数以百计。再之外,帝国还有大秦金兵,大秦铜人等无数战争魔具,你一人之力再强,面对这样的力量也不过是一介蝼蚁。” 白骁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我知道,帝国曾经在雪山损兵折将,十万大军,五百名资深魔道士化为雪山枯骨,但那是建立在雪山的特殊地利之下才有的奇迹。换做战场在南方大陆,你那区区几千人的部落出兵来袭,你认为还能轻取那样的胜利吗?” 白骁还没开口,就见陆别离忽然抿住嘴唇,眼中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对啊,如果只是少数精锐一路南袭,以最快的速度越过要塞防线直扑白夜城,然后有足够的力量里应外合……白骁,你们部落像你这样的战士,还有多少?你爹白无涯据说比你还要厉害,能厉害多少?” 陆别离这番话,只听得旁边店掌柜瑟瑟发抖,亲儿子陆珣目瞪口呆。 “陆别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别离也愣了,随即摇摇头:“也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白夜城就算付之一炬,也轮不到陆家登上那个皇位了。总之,白骁,你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现在的你,比起刚刚来到南方大陆,要弱上太多了!” 听到这句话,白骁点点头:“的确如此。” 结果陆别离顿时一副憋气屈辱的表情:“你这个反应有问题吧!身为骄傲的战士,你应该跳起来反驳我!” 白骁说道:“作为战士,我比以前更强了,但是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我的确变弱了。” “……啧,你们雪山人考虑问题都是这么周全到位的吗?” 白骁点点头:“时刻审视自身,才是生存之道。” “好吧,算你扫兴。总之,因为你在南方大陆与这样那样的人相遇相识,别人相针对你也就变得很容易。之前就连张进澄那个废物都知道针对左青穗下手,如果皇室真的想要对付你,你身边所有人,包括清月在内都不安全。” 说着,陆别离笑了一下:“我听说你曾经潜入过断数实验室。” 白骁这才真的有些惊讶,但很快又释然。 那次潜入,他依靠了蛇帮的力量,而蛇帮作为红山城的地头蛇……难道还能大过红山城的真正主人? 陆别离通过蛇帮得知他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所以你能做到的事情,其他人未必做不到。大宗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他连自己的财务问题都解决不了。而且,就连我这种从皇位上滚下来的家族后裔,都能轻而易举地渗透到你身边每个角落,真正的皇室如果动员起来,又会是怎样的碾压之势?” 陆别离说着,伸手在桌上一盘青菜上轻轻一碾。 那些青翠、水嫩的植物,就变成一片残渣,汁液从中不堪重负地渗透出来。 “你身边所有人都会如此。” 白骁看着盘子上的青菜渣,沉吟片刻,说道:“皇室如此仇视我的理由是什么?因为我离开雪山以后,第一站是红山城,而非白夜城?” 陆别离嘴角歪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精彩画面。 “哈哈,我手下人和我说,白骁是个丝毫不懂南方规矩,只懂得用自己的方式横冲直撞的经典蛮族……从明天开始,那个人的奖金扣到三年以后。白骁,你比传闻中的要聪明多了。没错,皇室仇视你的理由,有很大一部分在于你来到了红山城,加入了红山学院,而偏偏红山城的主人,陆家对你的敌视又不够。尤其是这边这个蠢货,甚至想和你做朋友。一个坐拥无上天赋、丰厚资源的雪山部落的代表,和红山陆家结下深厚友谊,这样的故事,皇室一定喜欢死了。” 陆珣听到这里,只感到背后已经生出了冷汗,整个人开始模糊不清。 他之前从未站在这个层面考虑问题! 更从未想过,那个一天到晚对他冷嘲热讽的陆别离,居然思考的是这些问题! 陆别离没再理会陆珣,而是对白骁说道:“所以我才说,是不是皇室的敌人,不是由你决定的……除非你让我现在在这里一拳打死你,那样或许皇室对你的敌视就能少上几分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白骁反问道:“如果我能在这里打死你,皇室会喜欢上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陆别离当场就笑得声浪滚滚,那笑声中迸发出的骇然威势,顿时让酒楼内的人偶侍女们摇摇欲坠。 “陆老大赶紧收了你的神通吧,这边毁了,你以后就没地方吃饭了!” 陆别离陡然收敛笑容,而看着眼前的白骁,那头顶依然满值的生命条,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真是不错的小子,如果你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你问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那我也认真答复你,就算你杀了我,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现实里杀了陆家的家主,皇室也不会喜欢上你。皇室不会喜欢任何人,因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只能喜欢自己。” 说到此处,陆别离又换上了一副更为阴沉的表情:“而且,据我所知,皇室一直对雪山的一切充满敌意,一百年前的祥王很可能只是一个弃子……当然,这句话就连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凭实据,但我还是认为,如果你来到南方的第一站是白夜城,那就不会拥有现在这可爱而美丽的一切了。” 陆别离为白骁再次倒上一整杯酒,说道:“在南方这两个月的生活,还算愉快吧?真正让你感到难受的事情并不多,代表皇室的几个跳梁小丑,最多算是给你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调剂,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幸福的温和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在你第一次杀掉皇室密探的时候,事情就该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之后你却享受了两个月的和平时光,你以为为你遮风避雨的是谁?没错,最主要的是红山学院,大宗师也好,你的老师原诗也好,都做了很多的努力,但他们始终是单打独斗,在大势面前其实并不重要。” 白骁说道:“因为我在红山城?” “没错,因为你在红山城,在陆家的土地上,所以皇室的一切行为都要收敛,就如同被棚屋遮住的暴雨,你感受到的只是来自缝隙的雨丝罢了。这是西大陆延续了1400年的誓约,也是大势使然。白骁,你是在夹缝之中,才得到的和平。但你终有一日会成长到高出这个棚屋,到时候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都不会这么轻松了。在那之前,你可以选择无忧无虑,也可以选择未雨绸缪,为以后暴风骤雨来临时,多结交一个朋友。” 白骁沉吟良久:“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当然!但陆家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之后,他笑了笑:“虽然很想再和你聊聊天,但之后就是陆家的家教时间了。” 白骁也站起身来。 “我也吃饱了。” 而在离开酒楼时,白骁实在忍不住,提出了一个他从见面的时候就徘徊在心中的问题。 “陆家的主人,我想请教你,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因为帅!” 陆别离斩钉截铁! 第118章 隐患(1/10) 实际上,白骁也真的很想和陆别离再聊聊天。 这位陆家的霸主,和他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某种意义上说,是个比自家的老师原诗,还要让他有认同感的了不起的人物。 可惜对话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如陆别离所说,接下来,就是陆家的家教时间了。 白骁虽然不擅长南方的人情世故,但就算在迷离域中,他的感知也是异乎寻常的敏锐,远远超越了头顶的等级数字。 所以他非常清楚地看到了陆珣那早就阴沉下去的目光,感知到了他体内积蓄的沛然怒火。 而就在他转身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争执就轰然爆发了。 “这就是你的所谓家教!?你对待一个外人都比对我亲切一百倍!” “那是因为那小子比你优秀一百倍!我对待优秀的人才一向亲切,就如同当年我遇到你母亲的时候,只用了一眼的时间就从花花公子变成了痴情专一的男人!所以我每次见到白骁的时候也都会感慨,为什么我的儿子是个废物!” “生不出优秀的儿子,你不如努力自责一下!” “我堂堂昊天旗手,魔道大师,有什么理由自责?你特么在逗我?” “你的吹嘘之词我都听腻了!” “但是你还是没有真正听进心里!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你的亲爹,是世间第一流的英雄豪杰,可我的亲爹呢?!” “你!?” “我的亲爹只是个平庸之才!除了出身嫡系,性格纯朴能讨祖父欢心之外几乎一无是处!他到了30岁才拿到自己的银穗,堂堂家族少主,30岁才赶上红山学院毕业生的水平!政治手腕也是一塌糊涂,既不能广交朋友,为家族扩展政治版图,也不擅长勾心斗角,甚至连自己的几个亲兄弟都奈何不得,甚至当暗杀他的刺客来到面前的时候,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这样的废物,就是我的亲爹!如果不是你的曾祖在暗中镇压局势,陆家的家谱早就改写了!臭小子,你觉得我不算是当世最顶尖的英雄,我不否认,无论是比起那位天才横溢的大宗师,甚至是比起那个恣意妄为的原家疯丫头我都不如,但我可以不如他们,你却没有不如的理由!” “……你从没和我说起过这些。” “亲爹是废物,这样的故事很好听吗?你很喜欢听吗?喜欢的话,就努力让自己凌驾于我之上,然后和自己的孩子去抱怨自己的爹是何等的废物吧!只要你真有那个本事!可惜你现在就连我给你划定的基准线都达不到!” “你分明是在胡乱画线,就连郑力铭都对我的进度深感满意,你却在这里挑三拣四!” “郑力铭对你满意,是基于对你根本没有什么过高的预期的基础上,若是你也有个传奇序位5的魔种,郑力铭至少要你升到25级以上!说到魔种,你到底也没达到我对你的要求……” “胡说八道!你当初痴人说梦要我拿到传奇序位10的魔种,我可是确确实实的拿到了!” “只在序位10停留了半小时不到吧?之后就被清月直接挤下去了,而且是一挤两位,世上最短前十,恭喜你了。” “再短那也是前十,你连前十都没有!” “因为我爹是个废物,你爹却是昊天旗手,魔道大师,魔识等级81的霸者……” —— 白骁在酒楼门前,驻足良久。 这对话实在太精彩了!而且特别能引起自己的共鸣。 当初在部落的时候,自己和白无涯又何尝不是如此?当然自己的话没有陆珣那么多,很多时候经常是直接动手……但是这种坚持理念之争的执着,却让白骁格外亲切。 不过,也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因为场面已经变成一边倒了。 而离开酒楼几步以后,白骁就感到身体微微一松。 自从吃下霸者盛宴以后,就被迫封印到这具魔识身躯中的视角,也得以再次攀升,来到头顶数米处。 以29级的魔识等级而言,他的视角还可以拉得更远,但是对身躯的操控就会变得不够娴熟自如…… 但白骁这一次却感到自己可以将视野放的更宽阔了。 仿佛,就在刚刚宴席上短短一番对话的时间里,自己就已经脱胎换骨,不单单是因为霸者盛宴,还有…… 和陆别离的每一次对话,自己都感到魔识在膨胀,尤其直面那闪耀夺目的霸气时,自己这具迷离域中的身躯,更是在飞速进化。 那种感觉,甚至比在幽暗森林猎杀大型魔物还要来得痛快! “因为迷离域中最好的升级方式,就是与强者互动啊。”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骁有些惊讶地将视角转移过去。 只见酒楼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清月坐在洁白的玉石围成的护栏上,一头红色的及肩短发舒展开来,宛如血河。 白骁更加惊讶:“你的头发?” 清月的表情立刻变得不愉快起来,摸了摸发梢:“输了呗。” “这次你们的赌注是头发?” 清月更加不愉快地点头道:“是啊,输了的人就要把头发剪掉,以区别于所谓本体。” “哦……”白骁点了点头,有些理解,也有些心痛。 现实中的清月,拥有一头及腰的长发。 那是她非常珍视的宝物,因为在雪山时代,清月的身体非常虚弱,而过长的头发显然会消耗不必要的养分…… 但是,或许是因为白骁在她很小的时候,诅咒的效力还没那么强的时候,说过一句你的长发真好看……清月对长发就有了偏离理性的执着。 而来到迷离域后,清月的形象和现实中几乎没有任何不同,那传奇序位级的魔种只是染红了她的长发。 所以,当白骁看到短发的清月时,着实吃了一惊。 输掉的这一方,代价可真是沉重啊,所以…… 然而不等白骁开口问出自己的问题,就听清月昂首一笑:“但是只要我不说自己是谁,你就不知道输的是哪一个清月。” “……”白骁刚想问输的是哪一个。 “然后,只要在下次她和你见面之前,赢她一次,让她把头发也剪掉,我就等于没有输!” 这明明是双输吧?! 清月则说道:“我倒是觉得很有趣,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对手。在我有自信的领域,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输过呢。” 白骁作为最大的受害人,深有体会地点点头。 “但是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输……当然,她也一样,毕竟是命数偏移造成的同位体,我们在各方面的素质都是等同的。而输给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奇妙……我本以为自己会更加讨厌她一些呢。现在想想她也一头短发,满心不甘的样子,真是期待啊。” 白骁听得越发不对,总觉得这段对话中,隐藏着什么极端重要的线索。 可惜他终归不是那种智慧卓绝的聪明人,并没有及时发现问题。 清月则继续说了下去:“好啦,我这边的时间也有限,虽然好不容易赢了她才能出来和你见面……但很遗憾的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不能再见了。” 白骁问道:“又有重要的研究工作吗?” “嗯。”清月说道,“我们在断数虚界发现了一个奇妙的遗址,根据老师的推测,那个遗址的历史很可能在五千年以上!如果能够发掘到更多线索,我们对上古史的了解将迈进一大步,而我作为世界域的持有者,也可能从中得到莫大的收益……” 顿了顿,清月笑道:“小白,你知道吗,我最不想输的人,其实是你。” 白骁看着清月头上那27的数字,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这次出来,除了和你告个别,还有件事……我前些天,试着用老师教授的命数神通,推演了一下你我的未来。命数神通对我来说太过艰难,我也只是理论演算一下而已,不可能真的得到什么结果,但偏偏……却得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结果,你我之间会有一点波折,不大不小,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也不能忽视,而波折的源头,并不是来自你我任何一人,而是外力的介入,然后那个外力……有几分大秦皇室的影子,但也有几分让人完全看不清的成分。” 白骁说道:“没关系,无论来自什么地方,结果都是一样的。” 第119章 真正的女主(2/10) 时间在转眼间过的飞快。 6月,初夏。 红山城的一切都变得热烈起来,围绕在城市四周的植被和农作物,焕发出勃勃生机,仿佛已经在预示着这片土地将迎来一片丰收季。 红山学院,同样将迎来一次大丰收。 每年7月,也就是新生入学的第四个月,接近学年中的时候,学院会进行一次年中测试,并根据结果,为学生颁发奖励。 这部分奖励,主要来自红山学院1800年来建立的庞大经营体系,以学院为源头,无数个下属的商行、分院、庄园汇聚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为学院提供每年数以十亿计的收入。 而学院每年都会从中拿出相当一部分,可以为学生们提供极其丰厚的资源支持。 此外,红山学院的奖励还不仅仅是金钱资源,一些有价无市的稀有之物,在这大师辈出的学院里也绝不罕见。只要学生的表现足够优秀,上等的魔具、近乎绝迹的魔物样本、宗师亲手调制的浓缩液、一些隐世不出的魔道大师的授课券……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哪怕是一些从来不为金钱发愁的富家子弟,也会对这样慷慨的奖励感到垂涎。至于那些世家豪门,或许可以不在意奖励本身,但不可能不在意学院奖励所代表的荣誉。 例如某位霸主后裔,就在毕业十年以后,都念念不忘自己曾经取得的昊天旗。 而收获季前,自然是忙碌季,一切都要为收获的那一刻做准备。 学院5个年级的学生,纷纷以惊人的专注投入到年中测试的准备中。 图书馆、实验室、几乎每一个能够学习、修业的地方,都挤满了学生。以至于很多人都在奇怪:这帮家伙平时都去哪儿了?学院原来有这么多学生的吗? 不过,尽管竞争的氛围异常热烈,但其实对于这场竞争的结果,至少在大体格局上,很多人都早有了判断。 例如五年级的学生,必然是以葛存为首。他虽然不算那种十年一遇的奇才,但至少在同一届的学生中拥有着绝对的强势,第二名能够战胜他的可能性不到两成。 四年级的局势相对混乱一些,但能够最终独占鳌头的,也只可能是吕景芝、哲雄、徐天元这三人之一。 …… 最没有悬念的则是一年级。 也是五个年级中,最受人瞩目的一群学生,早在他们入学前,就有评估说红山学院即将迎来质量最高的一届新生,因为很多豪门世家的少主都恰好赶在同一年入学。 但几个月过去,这些学生的实际表现之亮眼,还是让很多人感到震惊,尤其是占据顶端位置的少数人,更是将所有人,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所有学生,乃至学院导师们,都照耀地暗淡无光。 从魔种移植仪式开始,到魔识觉醒后的迷离域修行,再到不久前的魔器神通刻画,这些尖子生的进度,已经凌驾于二年级生之上了。 这在红山学院是极其反常乃至于不可理喻之事,学院的培养体系是非常严格有序的,虽然会强调新生在发力期的成长效率,但绝不鼓励揠苗助长,更禁绝一切带有副作用的速成行径。 而学院的生源质量,其实一直以来也不至于相差太多,能在同级生中占据前排位置的,随便哪一个都可谓万里挑一。 如此一来,学习一年和学习两年的差距就非常巨大了。更何况此时是学习半年和学习一年半,时间上有2倍的差距。 换言之,那些一年级的尖子生,效率已经达到了很多人的三倍以上。 而其中表现最为亮眼的白骁,更是将魔道进度推进到了三年级学生的水准。他的效率,已经达到了均值的五倍以上。 30级的魔识等级,90%的魔器成熟度,三道神通刻印……单单是这三个数据,拿到三年级中也算中下游了——其中魔识等级明显是四年级水准,魔器成熟度略微逊色,神通刻印远低于均值——但考虑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传奇序位5的魔种基础上,白骁的实际能力就更为惊人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到他的优势地位——本来倒是有很多人期待魔道公主和他的对决,可惜清月跟随朱俊燊一道深入断数虚界,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回归,这次年中测试干脆就翘掉了! 当然,没人会质疑她是在怯战,跟随大宗师的团队一道深入虚界,这已经是很多五年级毕业生都不敢贸然尝试的大冒险了,清月的资质实在太过得天独厚了。 在一片繁忙中,未来的轨迹似乎已经早早就固定了下来。 —— 这一天,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在一个晴朗的中午来到学院门前。 少女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帽,将一张小小的脸蛋隐藏在影子里,但两只大大的眼睛,却分明从影子中透出灵动的光彩。 一身白金色的长裙遮住了她的身姿,然而随着少女步伐摇曳,那层轻轻的布料也随之摆动,隐约勾勒出了几条勾魂夺魄的妖娆曲线。 向下看去,裙摆末端,却是一双赤足,白嫩的小脚行走在被烈日灼烤过的石路上,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既没有灼烫过的红印,也没有灰尘与泥土。 她提着一个古朴而精致的皮箱,箱子上雕刻着复杂而高贵的花纹,充分彰显着其格调高雅不凡,但皮箱的边角上,却挂上了几只粉嫩可爱的花朵和铃铛,少女一路行来,铃铛一路作响。 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人物降临凡间。 学院正门前,几个学生正靠在玉树喷泉下乘凉看书,为了一个多月后的测试,他们正竭尽全力,以至于偶有飞虫爬到脸上都无动于衷……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学生的目光,却再也离不开那位缓步走来的奇妙客人。 在那些呆滞、震撼、憧憬的目光交织中,少女自顾自地走到学院敞开的正门前,仰起头,打量了一番门后的景象,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红山学院?比想象得要寒酸嘛,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会让人吃惊的!” 最后一句话,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委屈,却霎时间勾得四周的看客们心神摇簇,仿佛自己也蒙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冤屈。 终于,有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请,请问这位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吗?” 少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算是吧,首先我是来找朱俊燊的。” “呃……” 学生顿时愣住了。 朱俊燊?那不是院长的名字吗?她怎么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一般而言,对于这位站在大陆顶端的魔道宗师,人们已经很少直呼其名了。 少女却有些奇怪:“他不是你们的院长吗?你不认识他?” “当,当然认识。”学生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只感到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绮思无可遁形,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就好,麻烦你把他叫来吧,我有事找他。” “呃……”学生闻言顿时感到一阵冒汗,只好说道,“可以请问下,是什么事吗?” 少女笑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是皇室委派前来担任学院监察员的,朱俊燊要亲自来为我任命。” 听到这句话,那个可怜的学生已经感到自己的三观有点不够稳当。 受皇室委派?学院监察员?朱俊燊亲自任命? 但接下来,少女的第二句话,却将他的所有神智都扫的支离破碎。 “第二件事,我的未婚夫白骁住在这里,我是来和他完婚的。” 第120章 送你一箱见面礼(3/10) 六月的午后,红山学院,灰之高塔。 从塔底看去,这座高塔自宽实厚重的塔底一路向上,逐渐收拢至云端,宛如突破苍穹的利剑。 这座建立至今近1400年的建筑,曾是红山学院浴火重生的象征,也是新的皇朝下红山学院独立不屈的意志体现。 如今,这座高塔已经逐渐失去了那份剑一样的锋利,锋锐的塔尖被一个宽阔的平台所取代。 这个平台高居云端之上,四周却不是蔚蓝的天空,也不是更为深邃的苍穹,而是一片灰暗迷离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 事实上,这里的确不属于“现实”,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世界 平台上,有一团萦绕不去的浓雾,雾色中,一位老人的面孔若隐若现。 那是本该在断数虚界中进行遗迹探索的大宗师朱俊燊,此时他双目微闭,仿佛陷入沉思。 而在浓雾前方,一位穿着黑白色兜帽斗篷的女子,正捧着一摞厚重的文件,以冰冷的声线汇报着同样波澜不惊的文字。 “……综上,学院本年度教学工作进展顺利,各项数据均较预期有较大提升,其中一年级最为突出,已达到‘▉▉’的标准。” 浓雾中,朱俊燊睁开眼睛,点点头说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学院,一切都辛苦你了,语註。” 名为语註的女子却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只是属下的职责罢了,除了以上的基本教务工作外,学院的各项经营基本按照院长留下的方针稳定运转,详细数据我会在之后另行汇报。接下来我要汇报的问题是学院监察员一职的委任,目前皇室依然没有正式回复我们关于推荐原诗为学院监察员的申请……” “理所当然他们不会回应的,但如果在三个月内依然没有正式的人选认命,原诗可以作为临时监察员正式履职。皇室在这个问题上,如果没有提出新的人选,就等于是在妥协了。” 如同念稿机器一般的语註,第一次带上了语气,她皱起两条细长的眉毛,问道:“皇室会妥协吗?” “会的,尤其是大势不利的时候,暂时的妥协反而有利于未来的反击,1400年来,局势不都是在这样反复的拉扯中维持平衡的吗?这一次张进澄的事情上,皇室和密探局共同犯了错,所以他们需要承受代价,未来十年之内,学院可以在没有桎梏的情况下自由发展……” 说到此处,朱俊燊难得笑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声音贯穿了虚界和实界,声音显得模糊不定。 “张进澄其实比很多人以为的要能干,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语註却说道:“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猴子,在那个位置上都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只要将学院的一举一动按时汇报给白夜城就好。反而猴子不会犯他那么愚蠢的错误。” “哈,说的也是。” “院长,如果皇室在期限内委派了人选,学院要如何处置?” “由你代理,组织议会拖延一下,找机会拒绝任命就是了,” 语註再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的身影就逐渐从灰之塔的平台上消失了。 然而就在短短几分钟后,语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平台上,那仿佛万年不动,如同玄冰一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诧、不知所措。 “院长,院长!” 片刻后,浓雾中,朱俊燊的身影也显现出来,只不过接连两次跨越虚界和世界进行联络,大宗师也开始疲惫。 “怎么了?” “皇室……委派了新一任监察员。” 朱俊燊皱起眉头:“谁?” 语註沉默了一下,而后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她自称是……白骁的未婚妻。” —— 同一时间,在高塔之下,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正以燎原之火的姿态迅速蔓延开来。 被誉为新生首席,红山学院最耀眼的古铜新星的白骁,本质上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那个让无数人感动落泪的爱情故事,那个跨越雪山到红山的万里之遥,跨越两个人生的爱情故事,居然是天大的骗局! 白骁在雪山部落明明已经有未婚妻了,却还妄图对冰清玉洁的魔道公主伸出魔爪! 所谓清月被大宗师以归零神通强制失忆,根本是弥天大谎,大宗师正是要清月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才将清月带离雪山,来到文明乐土! 而白骁却不依不饶,紧跟着清月来到红山学院,试图继续荼毒她的人生! 然后,在他与清月开始谱写新的恋曲时,那个与他有过婚姻之约的女子却在独守寂寞! 如今,她终于踏上了与未婚夫相同的道路,不远千里,跨越雪山与文明的界限,来到了红山学院! —— 伴随这惊世骇俗的消息不断传播,学院广场上很快就聚拢了超过五百人。 本该在图书馆、实验室、玉树喷泉下埋头苦读的学生,本该认真备课,为学生答疑解惑的导师们,以及各种来历不明的游手好闲人士,以广场正中的雕像为核心,围成了一个直径三十米开外的圆。 人群中,议论纷纷。“那个人就是白骁的未婚妻?” “好漂亮啊……” “你看得清脸?” “气质,气质懂吗!” “白骁那家伙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人渣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 圆心处,头戴遮阳帽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自己的皮箱上,正对着广场正中,有着1800年历史的漆黑雕像。目光有些好奇,也有些玩味,最后却是发出了有些失望的叹息。 “也不过如此嘛。” 明明是在对红山学院备受尊重的先祖,发表除了近乎污蔑的言论,但少女的叹息声,却引起了无数围观者的共鸣。 是啊,也不过如此嘛,只不过是在1800年前消灭了40万圣元大军,奠定西大陆独立之基的初代院长陆昊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就在一众红山人积极地欺师灭祖的时候,有个一脸匆匆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跨入了那直径三十米的无形界域中。 少女陡然转过目光,霎时间就让那年轻的导师感到寸步难行。 “那个,我是来接你去会议室的。”柳子越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脸上摆出亲切和善的笑容,同时心中则满是哀叹。 早知道我也跟那帮师兄师姐们一起溜出来看美少女了,不然何至于在实验室里被语註抓了壮丁……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啊。 如今作为备受新生好评的魔文讲师的柳子越,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而充满幻想的新人了,很清楚这个世界上虽然充满各种各样的机遇。 但没有任何一个过分美好的机遇,是留给他这种凡人的。 所以,对于眼前那个将面容藏在遮阳帽下,却仍显得美不胜收的女子,他别说是心动,甚至只有畏惧。 拜托不要让我处理这么难的事情啊…… “那个,关于监察员的事情,学院已经召集了几位主任共同讨论任命问题,所以……” “哦,那个不急。”少女忽然打断道,“樱姐说,反正她的信物在这里,由不得你们不任命,我现在比较关心第二件事,我的未婚夫呢?” 柳子越听了不由更是头疼。 大小姐,你难道要让那么多主任等你跟白骁叙旧吗?至于白骁……鬼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才开学几个月就把进度追到三年级水平的野人,你指望他在图书馆里跟其他人一样挤书桌吗?他现在甚至都不稀罕在舒适的旧雨楼里看书吃外卖,天天跟着原诗一起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那算了,我自己找。” 少女说着,站起身来,提起手中的皮箱。 “来,告诉我,我的未婚夫在哪里。” 话音未落,那精致的皮箱就摇摆起来,几只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少女惊喜不已:“诶?这么近,那岂不是说……” 下一刻,就见人群外,一个高大的少年正快步走近过来。 见到广场上的人群,他满是好奇地问道:“这么多人是在围观什么?” 围观的人群,顿时以无比复杂的目光回头看去。 啊,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人渣,人渣到。 与此同时,白骁也越过人群,看到了雕像前的少女。 只一瞬间,他就认出了对方。 “不会吧……” 少女当然也看到了身材明显高出周围一截的白骁。 比六月正午的太阳更为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少女的脸上。 “哈哈,总算见到你了!小白!” 下一刻,在所有人视线中,那白金一般的少女就化作一串残影,轻而易举越过人群,来到白骁面前。 少女赤足踏在地上,洁白的石板顷刻间绽放出一片辐射状的裂纹,宽大的遮阳帽也在此时脱落下来,露出一张令所有人都为之心驰目眩的美丽面容。 然而,与这奇异的美景不相称的,却是少女掀起的一片凛然杀机! 那只精致的皮箱,就如同战锤一般,划出近乎笔直的轨迹,砸向白骁的头! 白骁立刻提起手臂格挡,只听轰然一声巨响。 那魁梧高大,拥有上古之力的首席新人,竟如炮弹一般倒飞了出去! “哈哈哈,小白,你比以前轻了啊,最近没有吃好吗!?” 第121章 意外与惊喜(4/10) 白骁人在半空,架势却丝毫不乱,右臂微曲,骨矛已经从关节中延伸出来。 以肩部为轴,胸大肌仿佛火药爆发一般膨胀起来,生出不可思议的拉扯力道,将大臂与胸腔拉合到一起。 肘关节立刻随之划出闪电一样的轨迹,锋利的骨矛激射而出。 刹那间的变化,让一些目力和反应都还算机敏的看客,在心底发出了惊呼。 白骁,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居然敢对那般美丽的少女,痛下杀手! 任何一个见识过白骁入学试第三环的表现的人,都不会忘记那记秒杀掉了20岁时大宗师的投矛。 那是连断数神通都无法阻止的雷霆一击! 而他此时居然对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少女,用出如此凌厉的杀招! 你打算杀妻证道不成!? 但是,在无数人的惊骇中,却见少女仿佛早有所料,右手提前迎向骨矛,五根青葱般的手指猛然握拢! 轰! 虚空之中,无形的巨掌伴随少女的动作,同时握紧五指,将白骁的骨矛牢牢握住! 曾经洞穿了大宗师的头颅的骨矛,让无数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导师产生梦魇的骨矛,在半空中顿时不得寸进! 继而在巨力的挤压下,隐隐有了弯曲的迹象! 啪! 清脆的声响后,雪白的骨矛化作两截,无数细碎的骨片如同细雨一般簌簌落地。 少女笑容依旧,缓缓收回右手。 “小白,你真的退步了哦。” 白骁此时才刚好落地地上,看了眼被捏碎的骨矛,颇为惊讶道:“小澜,进步真快啊。” “因为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啊!”少女朗声说道,“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只要我能打赢你,你就要娶我为妻!迄今为止,我一共输给你71次,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说着,少女轻轻俯下了身子,摆出了全力作战的姿态,那白金裙下的曼妙身姿,伴随肌肉的微微膨胀,陡然显出几分狰狞。 以至于很多围观的看客,都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宛如画中仙女一般的女子……一定是和白骁来自同一个地方! 只有雪山部落,才会孕育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少年少女。 白骁,清月,还有这位…… “蓝澜,你还是快回家去吧,蓝爷他们会担心你的。” 白骁认真地劝说道。 蓝澜的眉毛立刻倒竖起来:“你还敢说这种话!?你走的这段时间,整个部落都在担心你!” 白骁顿时哑然。 无论当初有多少理由,背负着无数人的目光离开雪山,的确都是…… “哈,有破绽了!” 蓝澜如同闪电一般直扑了过来,右手呈爪状抓向白骁的脸颊。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道无形的巨掌,直接握向了白骁的头颅。 以那刚刚足以握碎骨矛的不可思议的巨力来看,握碎白骁的脑袋自然也不在话下。 白骁依然不慌不忙,双臂挡在头顶,与无形的巨掌正面相抗! 轰隆隆! 这一次发出破裂声响的,则是白骁脚下的砖石。 学院广场的地面是由不可思议的一整块的石料打磨后铺成,常态下会有一定弹性,避免碰撞时伤到人,但在受到破坏性的打击时,却有堪比钢铁的硬度。 蓝澜方才一脚在地面上踩出裂纹,已经堪称不可思议……但此时,白骁却赫然是踩爆了石料,半截小腿都没入了地面以下! 而这都是因为那无形巨掌的碾压。 格挡在头顶的手臂,架势岿然不动,但一袭精工订制的魔道长袍却已经粉碎殆尽,露出一条条高度充血、膨胀的肌肉。 白骁站在原地,如同广场正中那屹立了1800年而不倒的石雕。 下一刻,他轻轻呸出一口血,惊讶万分地问道:“蓝爷将祖灵也交给你了?” 蓝澜却忽然偏过头去:“是,是啊,哈哈,蓝爷一向很疼我嘛。” 白骁顿时明白了:“你连祖灵也敢偷?!” “胡,胡说!什么偷?!巫,巫祝的事,能算偷吗!是祖灵觉得我强大而可爱,自己决定跟着我来的!” 蓝澜很有些懊恼于自己居然连说个瞎话也不会,才一开口就被白骁那个笨蛋都看出破绽……但是,无所谓了。 “哼,这一次我带着祖灵一道旅行,可是在南疆森林收获颇丰哦。” 白骁更是惊讶:“南疆森林?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又不是自己想去的!”蓝澜怒道,“谁让他们连地图都不肯给我看一眼!” “……你还是回去吧。” “啊,又是这种同情小动物一样的眼神!”蓝澜更是怒不可遏,“你现在明明是弱势的一方啊!” 白骁笑道:“你又忘了自己是在跟什么人交手了。” 下一刻,蓝澜忽然感到脚下一麻。那走遍万水千山都纤尘不染的玉足,居然染上了一层黑雾。 “你……你居然下毒!”蓝澜咬牙切齿道,“你从一开始就料定我的动作了?!所以在我落足的地方布置好陷阱了?!” 白骁说道:“因为你每次都是同一个套路啊,打个招呼然后就笔直地冲过来了。” “但是我明明变得更强了!”蓝澜有些委屈,她一边努力用巫祝的通灵术,沟通祖灵来阻止脚下的剧毒蔓延,一边也在寻找继续发难的机会。 正面战力,已经是她占据上风了! 在南疆收割了无数荒蛮之灵后,她的祖灵已经成长到了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地步,樱姐也给了她非常多的指点和帮助。 她已经有足够的自信,战胜那个离开雪山猎场,为了一个女人自甘堕落的白骁了! 但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讨厌的家伙,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大! 不过这样才好,如果真的变得弱小起来,那打败他就没意思了。 我要打败这个雪山最强的男人,然后让他娶我为妻,让那个只懂得看星星的病丫头哭得满地打滚! 想到这里,蓝澜心中斗志再次翻滚起来,脚上的一点黑印也在祖灵的压制下迅速消散。 “小白,你……” 话音未落,白骁已经径直冲锋过来。 蓝澜惊喜,正面作战,有祖灵加持,她是绝对不会输的! 娇嫩的拳头向前笔直挥出,与此同时那道无形的巨掌也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轰向白骁的面门。 之前几次交手,都已经证明了白骁在绝对力量上,完全无法与祖灵抗衡,那么…… 但下一刻,蓝澜就惊讶地看到,白骁身形微微一晃,右手向前一托,就如同蛇一般与无形之掌擦肩而过! 肩膀那壮硕的三角肌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血痕,但白骁整个人却丝毫不受妨碍地继续前进。 蓝澜下意识变招,左手自下而上挥拳,无形的祖灵顿时掀起坚硬逾铁的石板,碎石如雨,却每一块都有弩箭一般的威力。 白骁动作丝毫不乱,侧身向前,脚步落地,恰到好处地放慢了自己的冲势以避开祖灵的巨掌,再以侧身最坚韧的肩膀和手臂肌肉挡下石雨。那足以洞穿软甲的坚硬石块,只能在他的皮肤表面留下几道血印,却连一滴真的鲜血都挤压不出。 之后,白骁迈步向前,与蓝澜面面相对。 至此,局势已经近乎一面倒。 “你……” 少女惊骇之极。 她借用了300年前雪山最负盛名的搏击之王,巨人龙轩的祖灵,那个以一双赤手空拳就打败了所有猎人,空手就能撕碎烈骨的部落首领,没理由输给一个没有进行成年礼的白骁啊! 明明她的动作更快,力量更大,技巧也不逊色,为什么…… 为什么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逼近到了身前?! 在不可思议中,蓝澜再次试图变招,右手回收,以肘部发起冲击, 然而白骁却恰到好处地借着肘击的冲击力,更快地绕到她的身后,双手同时握住少女的双腕,用力一拧。 “啊!”蓝澜痛呼起来,“好痛啊!放开我!” 白骁当然不会放开,反而以膝盖顶在她的背上,将蓝澜压倒在地。 “你又输了。” “我没有!” 蓝澜奋力挣扎,却发现当她被按倒以后,祖灵就不再听她使唤了。而单凭她自己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敌得过白骁? 那些骄傲的部落先祖,不会听从失败者的号令,所以…… 你们也觉得我输了吗?! 不可能,我才不会输!而且明明是你们输掉的吧!我把身躯借给你们,结果堂堂先代部落首领被个少年人吊着打!? 现在你们是觉得丢脸才不肯现身的吧!? “你一天到晚借用几百年前的人的武技,怎么可能赢得了我啊?龙轩大师的拳法,我6岁那年就学全了啊。” “那你倒是早点说啊!” 蓝澜一边抱怨着,一边竭力将雪白的足尖向一旁勾去,尝试打开樱姐留给她的皮箱。 “那样你会输得更快。”白骁一只手按住蓝澜的双手,一只手伸过去拍了蓝澜的脚,“外行人乱用魔具,会被猎魔人克制地更厉害。” 白骁一边说,一边等着这家伙挣扎地更厉害。 这个首席巫祝之女,从来就没老实过,而且……客观来说,她的力气是真的不小。 刚刚那突破极限的力量的确来自祖灵,但其实她本体至少也占据了6成的功劳。 这个首席巫祝之女,从小就是部落里的孩子王,在遇到自己之前,同龄人里……还真是没有人能打得过她。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感到身下的挣扎力道来得弱了。 “诶,我弄伤你了吗?”白骁有些惊讶,自己出手还是很有分寸的呀,怎么…… 却听蓝澜用难以置信的细腻声音说道。 “你刚刚,摸我的脚了。” 第122章 你们不要见到风就是雨(5/10) 白骁与蓝澜的第七十二次决斗,很快就在白骁的头脑空白中拉下帷幕。 那个直面圣山风雪、宗师天启之威也不曾畏惧,不曾失去冷静的男人,此时却头脑一片空白,甚至身上都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破绽! 实在是当一个人的三观发生颠覆性的破坏时,就连战士的本能都救不了他了。 白骁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小就持着骨杖打遍部落的孩子王,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刚刚把她打傻了吗? —— 与此同时,蓝澜也不再挣扎,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骁的反应。 这个,和书上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少女的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了在南疆战场临行前的对话。 那是一个闷热而潮湿的密林之夜,蓝澜站在高高的荒蛮之灵的尸骸山上,一边跳着祭灵之舞,一边闷闷不乐地问道:“樱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 嬴若樱安静地悬浮在她身旁,闻言后便说道:“打赢他,蹂躏他,将他踩在脚下,你的先祖之灵进化到这个地步,应该可以做得到。” “希望如此吧……哎呀,之前在部落的时候,每次我觉得自己实力又有进步,想去复仇,都会被他用莫名其妙的法子给化解掉。” “这次带上我的皮箱,散掉他的上古之力,他就会像是小孩子一样任你摆布了。” “唔,有樱姐你帮我,胜算是比较大啦,但是……我总觉得不甘心,小白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你打赢他,让他娶了你,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所谓?” “既娶我,又喜欢我,那才皆大欢喜嘛……而且我真的觉得奇怪,比起那个清月,我明明任何一方面都不差啊,为什么小白只喜欢清月,不喜欢我呢?” 嬴若樱沉默了下来,因为她也没法解释。 所谓魔道公主,她其实也是见识过的,的确是个超凡脱俗的小姑娘,但比起清月,她还是更欣赏这个直来直去的蓝澜。 但她是她,白骁是白骁,天晓得那个野人是什么想法…… 然而接下来,蓝澜就提出了一个让她浑身都为之一颤的问题。 “樱姐,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还是帝国的长公主,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欢你吧,你觉得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啊?” 看着蓝澜那天真烂漫的小脸,嬴若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硬是头脑一片空白。 “樱姐?” 嬴若樱这才回过神来,尝试思考这个问题。 喜欢自己的男人是怎么想的……我,我怎么知道啊!?想来想去,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张舔狗的脸啊! 但是蓝澜一脸期待之色,嬴若樱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个,大概就是女人味之类的吧。” “啊啊!我之前好像听南方人提起过,有女人味的女人最可爱!可是什么是女人味啊?” 嬴若樱看了眼蓝澜那包裹在兽皮裹胸和短裙下的身材,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个,我给你找本书来吧。” “哦哦,好啊!” 之后,嬴若樱便跑到护士营里查了一次房,在几个小姑娘的泪眼朦胧中,将她们藏在枕下的恋爱小说没收掉,丢给了蓝澜。 “喏,这就是了。” —— 蓝澜现在回忆起来,按照书上所说,男人见了女人特别漂亮的地方,再听女人说上一两句甜腻肉麻的话,通常就会心神大乱,忘乎所以了。 那双被祖灵庇佑,纤尘不染的玉足,是蓝澜最大的骄傲,所以在白骁拍掉她的脚时,她就立刻按照书中所说,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女人味! 现在看来,效果的确是有,但是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男人应该面红耳赤,从此芳心大乱才对啊。 为什么白骁脸色完全没有变啊? 下一刻,却见白骁回过神来,默默放开了她的双手,然后开始摸她的头。 “诶,小白,你……”蓝澜的小脸霎时间就红透了。 “不要乱动。”白骁认真地说道,然后便伸手扒开她的眼皮,认真审视那双曾经令无数部落少年怦然心动的大眼睛。再之后又轻轻用指节敲打了一下蓝澜的脑瓜。 “好像没有脑震荡的迹象……” “你才脑震荡!” 蓝澜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就把措手不及的白骁踢飞十几米外。 白骁凌空翻转,轻巧落地,对这毫无先兆却又快如闪电的踢击心生佩服。 一段时间不见,蓝澜真的进步了,如果自己不努力一点,或许真的会被她超越呢。 不过至少现在…… 另一边,少女有些脸红,站起身后,拍了拍依然纤尘不染的白金色长裙,目光牢牢盯着白骁。 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有千言万语倾诉其中。 白骁身为16年的青梅竹马,就算不情愿,也读懂了其中的大半含义。 所以沉吟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我赢了。” 客观意义上说,白骁当然是赢了,虽然蓝澜最后时刻的踢击多少挽回一些颜面,但都改变不了大局。 白骁面对一个拥有先祖之力的对手,以更为先进的技巧取得了完胜。 无论是策略层面,还是实战技巧层面,白骁都充分体现出了他的天赋才华,同样,也体现出了部落人一代又一代的进步。 三百年前打遍雪山无敌手的首领龙轩,其赤手搏击的技巧,已经能被后人学习消化,甚至青出于蓝……白骁六岁时学会了龙轩的拳法,七岁就在白无涯的指导下将其优化,彻底吸纳为己用,八岁时更是在技巧层面破解了龙轩留下的遗产。 同样,其他的那些名垂史册的大师们所拥有的技巧,放在今天的白骁看来……说地不客气一些,也都是过时之物了。 蓝澜正是因为一天到晚用这些过时的东西和他打架,才会72败0胜。 但另一方面,白骁也不得不承认,这72次对决,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磨练,面对曾经屹立在雪山之巅的先祖们,哪怕只是先祖之灵,若是有丝毫的大意都会败北。 然而,在白骁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来自猎人的敏锐感知,让他发现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无数道异样,不,直接一点来说就是鄙夷、不屑,如同看待人渣一般的目光,迅速聚焦过来。 与此同时,人们的议论声也传入白骁耳中。 “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啊!” “依靠蛮力将弱小的少女压倒在身下……” “还去摸她的脚!” “之后又摸人家的脸蛋!” “而且还是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 “这,这就是雪山的开放文化吗?幕天席地,性情之至啊!” “那位姑娘说他们对决过71次,难道之前也都是……” “难怪说是未婚妻,被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已然是有夫妻之实了。” 白骁只听得一阵目瞪口呆,你们这些南方人不要见风就是雨,以后消息出了偏差,你们要负责的! 而下一刻,更让他头大的是…… 视线所及,只见人群中,高远、原野、孙雯、左青穗……四位同门,正以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高远两眼放光,仿佛是见到了传说偶像的真爱粉:“师兄,果然是师兄啊。” 原野则若有所思:“部落首领之子……我早该想到的。” 孙雯则难得展示出了相当的情绪波动,手里捏着迷离之书,不时跺脚:“唔呜呜呜,陆少你为什么还不快点接通迷离之书,这里有大场面啊!” 小动物惊吓地满脸通红:“呜诶诶诶诶诶!?” 第123章 救世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6/10) 广场上的骚乱,最终还是由院方的资深导师出面平息的。 一位穿着黑白色兜帽斗篷的女子,随手分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众人焦点之中。 娇小而不起眼的身躯,却有着与之完全不相称的肃然威严,斗篷摇曳间,光暗的变化,甚至让很多学生都不由感到一阵窒息。 传说中,“半人份体积,三人份威严”,学院议会秘书兼监察主任,语註。 这位毕业自红山学院的魔道大师,在20岁时就选择了留在学院任职,最初是在她的学院导师朱俊燊手下担任助理,但很快就因薪酬问题,不得不选择出走,去服务于学院议会。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语註一路顺水推舟一般地升迁进步,在▉▉岁时成为议会秘书,跻身学院高层管理序列,迄今已有▉▉年之久。 然而作为高层管理者,语註是极其低调的一个人,除了必要的公务之外,从不出席任何社交活动,也不担任任何教职工作。以至于很多学生甚至从没有目睹过她的真容。只能在学院介绍手册中,看到她的画像。 然而那副画像上,两只浑圆而厚重的镜片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再加上头顶的兜帽,几乎等于画了白画……为此,手册的画师还颇受微词。 然而此时此刻,见到语註的真人后,人们才发现那位画师实在是太冤枉了。 他的画简直是入木三分了好吗! 语註本人戴着那厚重的眼镜,一路走到蓝澜身前。 “议会已经等你很久了。” 蓝澜有些不开心地看着这位打扰自己和白骁二人世界的女子,问道:“我又没要他们等我。” 语註说道:“你说自己是皇室委派的监察员,而监察员的任命必须通过学院议会。” 蓝澜皱起眉头:“还要通过什么议会?樱姐没和我说过啊,她说我来以后,直接找朱俊燊给我任命,就可以在学院为所欲为了。” 半人份体积的语註,只听得气往上涌,恨不得膨胀成三人份体积,镜片后的余光也不由瞥向了一旁的白骁。 你这野人,莫不是把这女孩子打出脑震荡了? 否则为什么光天化日说胡话!? 皇室居然妄想能绕过学院议会,强行要求院长任命他们委派的人选?而且还专门选了这么一个胸大无脑,口出妄言的小丫头?这简直是对红山学院赤裸裸的侮辱! 难道是嫌1400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赢家人不够多? 然而下一刻,却见蓝澜俯身打开了皮箱,从中取出了一枚赤金色的戒指。 “樱姐说,看到这个你们就知道了。” 语註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那枚赤金色的戒指…… 的确,看到它,就知道了。 那是长公主嬴若樱的散华之戒,是先皇生前,在她得到天启时送给她的至宝。 那夺天地之造化的神通伟力,任何一个有基本判断力的魔道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货真价实的宗师之戒! 除了魔具的神通之外,这枚戒指还有一个重要的功效。 它是长公主的身份证明,换言之,持戒者,如长公主亲临! 而帝国的长公主,是除了皇帝陛下以外,唯一一个有权强行任命学院监察员的人。 皇帝陛下基于1400年前的默契,不会以皇权干涉学院运转。但长公主的莫大权力,却是在炽羽岛大会上,凭借赫赫武功光明正大夺下来的。 任何人都不会不认账。 “我……明白了。” 半晌,语註开口说道,此时,她仿佛又回到了半分人的体积,甚至气势也收敛了起来。 “既然是长公主亲自委派,我会尽快为你办理任命手续。” 蓝澜奇道:“朱俊燊呢,樱姐说要他亲自给我任命。” 语註沉声道:“大宗师外出探索,不在学院。” “叫他回来嘛,又不是人死不能复生。” “……”语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哪怕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清楚地看到颜色变化。 作为大宗师曾经亲手带出来的弟子,语註尽管在年轻时候因为薪酬原因,不得不和他分开……但心中对大宗师的敬重却只有与日俱增。 此时听到蓝澜的这番童言无忌,她的怒火赫然到了临界点。 但她还是基于自己的职责,冷静地说道:“大宗师不在时,可以由我代理他履行职责。” 蓝澜说道:“代理就等于不是本人呗,他本人为什么不能亲自来?你们是不是在欺负我?” 语註嘴唇紧紧地抿起来:“没有人欺负你,是你在无理取闹。” 蓝澜想了一下,摇晃着散华之戒问道:“我不能无理取闹吗?” “你……” 下一刻,却被旁边一人伸手敲了下脑壳。 白骁说道:“不要无理取闹。” 蓝澜哼了一声:“你又不肯娶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同时却收起戒指,问语註道:“怎么办手续?” —— 语註带着蓝澜离开广场后不久,白骁就被好奇的人们团团围住了。 “白骁,那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趁着清月不在就另结新欢,请问做人渣的感想是怎样的!?” “她那个戒指是真的?她和长公主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让白骁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摘要回答道:“那是部落首席巫祝的女儿蓝澜,她是怎么认识长公主的,我也不清楚,至于我和她的关系……” 话没说完,白骁就感到眼前一花,已经被人抓着手臂,强行从人群中扯开了。 片刻后,依靠第二魔器加持的原诗,带着白骁在自家实验室内坐定,一开口就是数落:“你也不是第一天来南方了,怎么做事还这么幼稚?那种问题你也敢回答?无论你说什么之后都会被曲解后大肆宣扬。你也不想清月回来以后,听到的全是你和那个蓝澜的恋奸情热的消息吧?” 白骁笑道:“哈哈哈,清月不会相信的,我跟蓝澜?怎么可能?” 原诗沉默了一会儿:“我有点心疼那孩子了……虽然刚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我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是啊,她从小就喜欢找我打架。” “……我不是指那个喜欢,”原诗叹了口气,“算了,换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白骁说道:“我只喜欢清月一个人。” “这个时候你倒是很会区分不同的喜欢了!”原诗拍桌道,“之后有个任务交给你,想办法喜欢上她,和她交往一阵。” 白骁问道:“老师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这可不是胡话……”原诗说道,“你是没看到哦,当时会议室正直播你们广场上的画面,那孩子把长公主的戒指拿出来的时候,我们整个议会的人都傻掉了!你能想象吗,就连郑力铭都把炸鸡掉到地上了!” 白骁顿时肃然起来:“那么严重?” “就是那么严重。学院不怕一般意义的监察员,因为监察员只有质疑权没有否决权,就算想要无事生非,找不准要害也无从发力。但是持着长公主戒指的监察员就不一样了。长公主,对学院很多事务是有一票否决权的。我说得极端一点,如果长公主真的不惜一切也要破坏学院的运转,红山学院基本可以停学了。” 白骁简直不可思议:“你们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大权力?” “当然不是我们愿意的,可惜20年前的炽羽岛大会,红山学院输得太惨了。”原诗有些往事不堪回首地垂下头去,“当时的议会过于激进,居然绕开院长和对方订下天大的赌注,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幸好长公主哪怕对皇室而言也是完全不可控的因素,这么多年她基本没动用过自己的特权,双方算是相安无事,但现在她却将这份权力完全交给了蓝澜……” 白骁对炽羽岛大会只是略有耳闻,但现在需要关注的不是细节,而是问题的本质。 “所以你要我说服蓝澜,不要破坏学院的运转?” “目前来看也只有你能做这件事。刚刚语註差点被她气成言吾言主,你却一句话就让她老实了下来,这种拯救世界的重任舍你其谁啊!” 第124章 与命运做不屈的抗争(7/10) 与此同时,在学院的大会议室中,蓝澜满是好奇地看着环形桌后的一众学院资深导师。 这些人……就是南方最精华的魔道士群体之一了吧? 按照她这几个月在南方的见闻,至少在西大陆,称得上的魔道士学院就只有三家,红山在这三家中,目前可排在首位,所以…… 这就相当于当年部落分家时,实力最强的一支的元老会咯? 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厉害嘛,虽然有一大半都是自己现在打不过的,但过上几年,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就都要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而且,这红山学院声名赫赫,但这议会成员里,看起来没有一个是能打得过樱姐的。 樱姐说,整个红山学院,能让她心生敬意的也只有朱俊燊一人……可惜那死老头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居然不亲自来给自己任命! 哼,最好是死在外面算了,居然能让樱姐那么忌惮,肯定不是好东西。 略微在心中发泄了一下不满后,蓝澜忽然感到手上一沉。 半人份的语註,将一枚钥匙状的印章和一封叠好的任命书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就是你担任红山学院监察员的证明,请仔细保管……” 话没说完,就见蓝澜把任命书和印章随手一揉,塞进了皮箱里。 语註眼皮一阵乱跳,压下怒火:“之后,我会带你游览一下学院,帮助你尽快适应监察员一职。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蓝澜低下头:“什么?” “你担任学院监察员,打算如何履行自己的职责?” 蓝澜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是樱姐拜托我来的,说是多了这个身份,对我强追白骁很有好处……” 语註听得又是一阵怒火攻心,你这大胸女,将神圣的权力当作什么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么长公主殿下对你就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么?“ “没有啊,哦对了,她好像说过,我到任以后,没事就给你们找找茬,如果能把你们谁气得火冒三丈就最好不过。啊对对对,就像你现在这样!哈哈哈,你个子小小,火气却好旺盛哦,就像南疆的自爆球一样!” 蓝澜一边笑着,一边上前一步,赫然抱住了语註,那宽大的白金裙下,两团柔软之物顿时将语註撞了个眼冒金星。 语註愣了一瞬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撤拔出身来,紧咬起了牙关,伸手摸着自己的镜片,魔道神通发动在即。 蓝澜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说道:“下一个该刁难谁呢……” 说完,少女忽然感到眼前一亮——是真的一亮,伸手猛地指向环形桌后,某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资深大师。 “你,对,就是你,全场最胖的那个!你这么胖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以监察员的名义,要求你从现在开始减肥!” 全场一片死寂。 片刻后,站在蓝澜身旁的语註,忽然感到心中的火气莫名消了。 由这个胸部大得过分的女孩子来担任监察员,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啊…… 但接下来,就听蓝澜又对自己说道:“你的个子也太矮了,从明天开始多喝点牛奶比较好吧?” 我天天都在喝啊! “对了,我以监察员的身份命令你一年长高十厘米!” 你不要太过分啊! —— 原诗实验室,年仅17岁的优秀女导师,一边以魔道神通直播着会议室内的实况,一边语重心长地劝说自己的得意门生。 “看到了吗?简直是血泪现场啊!可怜我们的小语註辛勤为学院贡献青春▉▉年,现在却要蒙受这等折磨,真是让人于心何忍!” 白骁看了一眼努力偏过头去的原诗:“你是在笑么?” “胡说,同事惨遭凌辱,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扑哧,只是膈肌有些痉挛罢了。但是你试想一下,今天遭难的是会场那些人,如果隔天蓝家小妹妹跑来找我,命令我不能再这么年轻貌美下去,我该怎么办?” 白骁一时竟感到无言以对。 原诗在膈肌痉挛了一段时间后,总算收敛了表情,认真地说道:“看看会议室环形桌的后排吧,已经有很多资深导师在写病假条了……虽然蓝家小妹只是在小小的恶作剧,但长此以往,病假条迟早变成辞职信。她手上的权力实在太危险了,如今大宗师又恰好不在学院,她这么搞下去,真的要出大事的。你也不希望红山学院就这么被她有心无心之间搞垮掉吧?” 白骁当然不想看到红山学院关门大吉,只好说道:“蓝澜从小就是孩子王,从来没人管束得了她,你要我能怎么办?我打赢了她72次,都没能让她放弃和我结婚的念头。” “那你就输一次啊。” 白骁看着一脸认真的原诗,姑且将真爱唯一、相伴永恒之类高洁珍贵,原诗永远无法理解的概念放到一边,用她也能理解的方式反问道:“……那我不是更加管束不了她了吗?” “倒也是哦,真让她把你临幸了,指不定要牵着你隔三差五跑到清月面前示威的。” 白骁闻言却是背后汗毛都炸起来了。 原诗随口一说,但他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很有可能!蓝澜在部落最不喜欢的就是清月,要是让她一朝得势……那画面会让人噩梦缠身的! “事实上,以她的权限,就算打不赢你,给你和清月之间制造麻烦也很容易,比如每次你们上公共课,她都可以坐到你们身后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使你们没办法在神圣的课堂上进行情侣间的放荡行为。” “我们没做过!” “诶?没做过吗?那你可太不懂情趣了。” “……” “总之,如果你不能想办法让她赶紧回家,我们所有人都要倒霉。”原诗说道,“大宗师他们的遗迹探索预计是要持续到8月初,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白骁也是头疼不已,此时想起很久前和白无涯通过联络通道对话时,他其实隐约提醒过自己,结果通讯端被自己一拳打爆了…… 想到这里,白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我可以请教一下专家!” —— 不多时,白骁就匆匆回到了旧雨楼,来到了重金打造的联络通道前。 很快,通讯的申请就发送到了雪山部落,不多时,光幕上就呈现出了一只硕大的狼头,同时一个雄浑有力的笑声从中传来。 “哈哈哈,是不是钱又不够用了?放心我这边早就准备好了……” 白骁打断道:“不是钱的问题。” “诶,不是钱的问题啊……”白无涯俨然有些失望! 白骁说道:“蓝爷在么?我要和他说话。” “蓝爷?你找他做什么?”白无涯莫名其妙,“他又没钱。” 白骁强忍着屈辱,开口道:“……蓝澜找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 光幕彼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狼头更是前仰后合,犬齿摩擦。 白骁一拳就要打碎光幕。 却被一只白嫩的手掌紧紧握住手腕。 原诗有些吃力地制止了白骁,身形都一阵摇摆,不由心中惊诧:这小子手劲儿比先前切磋的时候大上好多! 果然男人面对17岁美少女时,注定无法爆发全力,反而对亲爹有力量加成么?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了。 “别忘了你的主要目的。” 白骁只好强压怒火:“让我和蓝爷对话!” 另一边,白无涯笑声持续好久,终于平息下来,然后回复到:“建议你还是算了吧。蓝爷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见了面只会嘱咐你们年轻人行房要适度,不要耽误修行……” “……也对。”白骁不由更是头疼。 好在原诗却听出了一点门路,问道:“那请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白无涯说道:“当然有,对付蓝澜这种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 沉默半晌,白无涯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认命。” 第125章 掌握蓝澜,掌握世界(8/10) 在白无涯那边得到了满地负能量,以及满地龙之泪以后,白骁意兴阑珊地离开书房。 然后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白金长裙少女,正在客厅里沏茶。 白骁简直震撼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然后转头一看就发现自己问得多余了。 客厅入口不远,旧雨楼前那拥有不俗历史的正门门板,正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还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好看脚印。 “这不是我家么!?她这属于擅闯民宅吧,我能不能举报啊?” 结果还没等原诗回答,就听蓝澜笑道:“旧雨楼只是你和学院签订了租赁协议后的临时住宅,你并没有所有权。而既然这里是学院的产业,我身为学院监察员,自然有权力监察它的使用情况。现经人举报,这里有男女混住,过着违背院训的糜烂生活,我认为有必要对此认真开展监察工作。” 只见少女一手捧茶杯,一手拿着一张稿纸朗声念着。 白骁简直惊了:“你还有稿子?!” 蓝澜收起稿纸,笑道:“语註给我写的,不错吧?她个子小小,点子却多呢,说只要我不再找其他人的麻烦,就帮我写一份稿子,让你无可奈何地迎接我入住。” 白骁甚至都顾不得谴责这种人民导师卖人民的卑鄙行径,惊诧万分道:“你还要住进来!?” 蓝澜说道:“不然你让我住哪里嘛,人家一个人大老远从南疆跑来,很辛苦的,条件差的地方我住不惯。” “……没人让你来!” “也没人让你来啊。” 蓝澜这句话再次戳中白骁的痛点,为了心爱的女人背井离乡……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 而与明显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可言的蓝澜相比,白骁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是天然处于弱势。 身为雪山猎人,白骁权衡局势的能力非常厉害,转眼间就判断出,这场战斗自己已经身陷绝境,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然而没等他开口缓和局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声。 几个穿着红山快送员工服的魔道士,站在门外问道:“请问这里是蓝澜小姐的住所吗?我们是来送家具的。” 蓝澜站起身来招呼道:“这边这边!” 之后,几名快送员工,手中各自捧着一只透明的琉璃箱走了进来,箱子里摆着一套精致而典雅,不失奢华的暖色家具。 “请您验收一下。” 蓝澜看了一眼箱中,非常满意地点头道:“是我选的款式没错。” 白骁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你还单独买了家具!?” “是啊,我不喜欢用人家用过的,正好有几个老爷爷送了我优惠券,我就订了一套‘妃樱树下’,好看吧?” “妃樱树下……”原诗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你们雪山人都是矿主吗!?那一套家具就算用优惠券,也要价值百万银元啊!” 白骁也吃了一惊:“你哪来的钱?!” 雪山部落的首席巫祝和部落首领的地位基本齐平,但身家财富却有天壤之别。 蓝爷生性淡泊,完全不爱财货,就算人家将各种珍稀宝物堆到眼前,都未必能让他多抬一下眼皮。 老人坚持认为,财物只要满足基本生活所需即可,多余的金钱只是修行上的阻碍。 他的几个女儿也都继承了这样的财富观,所以蓝澜从小的零花钱就不是很富裕,通常都是靠殴打其他小朋友来积累原始资本…… 此时看蓝澜居然豪掷百万金购买什么妃樱树下,白骁不得不怀疑她下山之后的几个月到底做什么去了…… 蓝澜哼了一声:“是樱姐给我的钱,她可比你要懂得珍惜我!” 说着,蓝澜拿出一张赤金色的令牌展示给了送货员。 送货员立刻换上无比郑重的表情,躬身道:“明白了。” 白骁有些没看明白,便转头以目光询问原诗。 却见原诗一副窒息模样。 “那是……南疆军团的军费卡!嬴若樱她疯了!?把这种东西交给外人肆意挥霍!?” 蓝澜笑得甜蜜:“樱姐可疼我了。” 原诗怒道:“为什么啊!我也是很可爱的17岁美少女啊!为什么她从来不给我钱啊!” 眼见自家老师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白骁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场绝望的逆境之战,只能他独自奋斗到最后了! 此时,红山快送的送货员问道:“请问家具要放到哪里呢?” 蓝澜转头问白骁:“清月住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少女皱了皱鼻子,“那边,二层有她的味道,你们帮我把东西送过去,顺便把里面的家具都丢走……” “蓝澜。” 少女听到白骁的声音有些低沉,知道他是真的不高兴了,只好撅起嘴:“好吧,不欺负残疾人,我就退让一下,住她隔壁……这样总行了吧?” —— 当天晚上,人渣白骁趁现女友外出,与未婚妻甜蜜同居的消息就再次传遍红山学院。 这个一年级的新生,正以各种各样的角度,占领了学院新闻的每一个板块。 成为学院近十年、近百年、甚至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还不够,白骁俨然还要挑战红山学院的人渣之最! 当真是天才人渣两开花! 然而要说对人渣的生活是什么态度……那在表面谴责之余,大多数人心底还是羡慕的。尤其人渣的对象还是两位国色天香的美少女! 魔道公主清月就不必多说了,蓝澜午后在广场上的现身,虽然只有短短片刻,却足够让她的传说遍布学院。遮阳帽下,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蛋,以及对比鲜明的妖娆身材,霎时间就俘获了无数年轻学生的心灵。 当时的画面,已经被很多学生用各自的神通记录下来,反复欣赏。蓝澜那静坐时似画中仙子的恬静姿态,以及爆发时天崩地裂的威势,无不令人陶醉。 尤其是她在战斗最后时候,用那完美无瑕的玉足将白骁踢得倒飞十几米的画面,更是让看客们欲罢不能。要说美中不足,就是白骁没有就此筋断骨折,躺在地上从此人道不能吧…… 而和大多数纯粹陷入追星狂热的学生不同,蓝澜的到来,对于成年人来说,有着太过复杂的含义。 除了白骁的未婚妻这个身份以外,她还是皇室委派的监察员,拥有与长公主等同的权限! 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才会把这个权限拿来追男人! 如果善加利用,这是足以撬动红山学院,乃至天下大势的无上利器! 尤其是在大宗师深入虚界,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返回的时候……谁掌握了蓝澜,谁就掌握了天下! —— 白夜城地下影子城,审判广场上,章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人小心翼翼呈上来的报告。 “掌握蓝澜,掌握天下,这就是你们花了一个月时间调查得来的结果?” 7名黄衣首领当场就有心智崩溃的趋势。 过去一个月都是在您的指示下待命的啊,是局座您说要等长公主那边的一月之期,所以…… “所以这一个月你们没领薪水吗?领了薪水做出来的报告,就是这个水准?”章武冷笑道,“掌握蓝澜,就掌握世界?这句话就算找个青春期的猪头少年都写得出来,皇室每年花那么多钱在你们身上,就是为了这样的废话?” 眼见章武的脸色逐渐阴沉,七名黄衣首领立刻意识到事情再再再次来到了生死关头,如果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刚刚轮换的7人组就又要换人了…… 危急时刻,最资深的刘可忽然说道:“掌握蓝澜,就能掌握长公主。” 霎时间,弥漫在审判广场上的凛然杀意烟消云散。 第126章 纪录保持者(9/10) 掌握蓝澜,就能掌握世界。 掌握蓝澜,就能掌握长公主。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两件事的价值也是截然不同的,但无论如何,掌握蓝澜都是绝对的前提条件。 “根据密探的初步调查,蓝澜最早出现在灰色平原,而后一路向南,途径多个城市后抵达南疆战场,与长公主殿下偶遇,然后一见——那个颇为投契,根据受害人离火大宗师的证词,长公主殿下对她的宠爱,几乎只在对那位殿下身上见到过。” “那位殿下啊……”章武眯起了眼睛,“难怪会把散华之戒都送出去。” “不止是散华之戒,还有军团的军费卡……长公主殿下,真的是对她宠溺到了极点。”刘可看着手中的资料,也实在忍不住感叹,“所以属下才会说,掌握了蓝澜,就能掌握长公主殿下,而掌握了长公主殿下,就……” 章武瞥了他一眼:“掌握了长公主殿下,就怎么样?” 刘可背后一寒,连忙说道:“殿下是帝国之柱,万金之躯,实在不是属下能够妄议,一切都交给局座判断!” 章武冷哼一声:“掌握长公主殿下,这本身就是荒唐之论。殿下是皇室成员,我们则是皇室的属臣,身为属臣,居然妄想掌握皇室?这是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 刘可冷汗不断:“属下绝无此意,只是一时……一时言辞有失!” 这种放在往常足够致死的过失,章武却摆了摆手略过不谈,继续说道:“任何一位魔道宗师,都不可能被人掌控,更何况是殿下那般出类拔萃的人物。但的确蓝澜对她的影响非同小可,这份关系我们必须要利用起来,如今她已经在红山学院住了下来,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的七人,让每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刘可正准备开口接话,却见旁边一个刚刚晋升到黄衣的新人急不可耐道:“属下这就安排人手将其挟持过来……” 话音未落,一只骸骨之手自虚空中陡然凝结,将那人整个人握在掌中。 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挤压声后,骸骨的指缝间鲜血,肉泥,碎骨不断渗出,最终却又随着骸骨一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啧,又要再选一个废物出来填补人数。”章武有些不满地摇摇头,又说道,“你们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余下几人瑟瑟发抖,不敢再随便说话,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正在刷新黄衣最长生存记录的资深前辈刘可身上。 刘可作为纪录保持者,沉着冷静地回应道:“蓝澜既然是长公主中意之人,也就是皇室密友,属下会竭尽所能,推动密探局与她建立良好的关系,进而与长公主殿下建立良好关系!” 章武听到此处,扑哧一笑。 “求生欲很强啊。说得没错,我们必须抓住这条线,与长公主建立良好关系,这件事比先前的复仇行动更为重要!” 说完,章武看了眼剩下的6名黄衣首领,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另外,我也告诫你们几个人一个简单的道理:密探局是皇室的走狗,这条狗平时为主人分担各种脏活累活,也享受由之而来的上等饲料,甚至能趁主人不在意的间隙,自由撕咬。但这类走狗永远都活不长久,或者是它的爪牙不再锋利,或者是主人有了君子远庖厨的伪善,甚至只是单纯的主人想要吃狗肉了,都意味着走狗的末日将至。那么,作为走狗,要如何求生存?向主人呲牙咧嘴,炫耀武威?还是找一个值得托付的庇护者,寄托忠诚?皇室家族是最喜欢权衡利弊的家族,只要有利可图,什么忠犬都可以杀来吃肉,但也有极少数特例,会将利弊得失抛之脑后,只为一己好恶行动。长公主殿下正是这样的少数特例,而她的天启神通,帝国之柱的身份,也能为密探局提供足够的庇护。与她建立良好的私交,我们才可能活得更久一点。” 说到此处,章武甚至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你们这些人,以为我天性嗜杀,便天天战战兢兢,甚至自怨自艾,却想过没有,皇家密探局,这些年已经换了多少局长了?皇室对密探局早已积累不满,对外我们在水仙堂的压制下节节败退,对内也逐渐失去了应有的压制力,接连换了几任局长都没有起色,那你们觉得在皇室看来,这条无能的走狗该怎么处理?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几个黄衣首领只听得冷汗簌簌而下。 密探局的腐败无能,的确早就引起了皇室的不满,但他们也的确没想过,局面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但是……以皇室的行事风格,如果事情真的超出了他们的容忍限度,刮骨疗毒的魄力,他们是有的。 哪怕是将存续了超过千年的密探局系统连根拔起,重建情报体系,也绝对在所不惜! 此时再想来,很多在白夜城上层隐约流传的消息,例如皇室在拉拢中立情报商“长生树”,例如皇室加强了与“万知老人”黄步鸣的联系,再比如皇室计划逐年削减密探局的法外治权……这些杂乱无章的情报,如今也逐渐显得脉络清晰起来。 “所以从现在开始,给我仔细盯紧了蓝澜,不能有任何闪失!” “遵命!” 六名黄衣首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审判广场上,章武却驻足原地,久久不动,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 “白骁、清月、蓝澜……你们这些部落人,专程跑到红山城集会的吗?太显眼了啊!” —— 6月夏夜,红山学院内微风吹拂,送来阵阵清凉。 学院各处都有借着幽光苦读备考的学生。 无论是拥有何等奇特魔种,独到血脉的年轻魔道士,在年中测试这一关面前,都要全力以赴。 哪怕是很多人公认的年级首席也不例外。 白骁安静地站在学院大图书馆的单人书房中,手捧着厚重的古籍,一字一句地尝试阅读。 这是用2500年前,东大陆圣炎教密语书写的魔族实录,是非常珍贵的关于魔族的第一手资料,也是时至今日都对魔道神通有指导意义的宝贵知识。而由于圣炎教密语的特殊性,这份实录虽然也有翻译本,但唯有阅读原文,才能精准地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在脑海中还原出最接近原本的魔族形象。 圣炎密语,本就是人类仿造的第一代魔文。 可惜白骁的天赋并不在语言上,开学几个月了,对圣炎密语的理解也只是普通水准,生啃魔族实录这样的大部头非常吃力。 比起那些语言天赋惊人,又或者从小就有家学渊源的学生,白骁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精力足够充沛,可以用别人几倍的时间来攻坚克难。 但站在他旁边的少女,却已经无聊到要张牙舞爪了。 “小白,陪我玩。” 白骁于是将一只毛线团丢了过去。 蓝澜大怒:“你当我是猫吗!?” 白骁只好解释道:“在看书,没时间陪你玩。” “看这种书有什么意思?”蓝澜一边把玩着毛线团,一边不解地问道,“反正你不看也很厉害了。” “要想深入把握魔道精髓,就必须从这些基本功着手,就好像猎人的训练也要从基本的跑步开始练起……” 蓝澜问道:“为什么要把握魔道精髓?你真想当魔道士?有什么好玩的,你不觉得这半年来,你其实变弱了吗?” 第127章 硬核玩家(10/10) 自打白骁和蓝澜在南方大陆第一次重逢,蓝澜就在说白骁变弱了。 虽然刚放完大话,就被白骁按在地上摸脚,显得这番话格外没有说服力,但是白骁却还是认真听进去了。 他放下书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比起在雪山磨练,我的进步速度应该的确是放缓了……如若不然,我的力量、速度、耐力等,应该比现在强上一到两成,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变弱了,这几个月来,我得到了新的力量。” 蓝澜对此嗤之以鼻:“自欺欺人,新的力量有什么稀罕?你是雪山最强大的猎人,还需要什么新力量?” 白骁说道:“雪山的力量再强也有其极限,比如……” 蓝澜说道:“比如救不了清月的命?哼,救不了才好,她死了,你就只能乖乖和我结婚,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了。所以你说这魔道有什么用?完全是在给世界增添不幸!” 白骁不予理会,又拿起了书本。 蓝澜却说:“来到南方以后,我也见识了魔道的厉害,樱姐是天启宗师,她的散华神通,比爷爷的万物归尘也丝毫不逊色,而据说那个叫朱俊燊的比她还要厉害一些。在遥远的东方大陆,圣元议会甚至有比朱俊燊更强大的魔道士。他们神通广大,能做到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奇迹,但我们为什么要羡慕人家的东西呢?他们能做到的,我们做不到,可我们能做到的,他们也做不到呀。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才能成为顶尖的猎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看你就是因为清月,才会痴迷这些歪门邪道!” 白骁听到这里,不得不再次放下书:“最初,的确是因为清月……” “好了,你承认是因为清月就可以了,后面的故事我不想听!”蓝澜手舞足蹈,将毛线团扯得乱七八糟,“反正你决定的事,现在也没法悔改了,而且……” 蓝澜说着而且,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骁,觉得他穿魔道袍的样子……还真是好看。 要是有朝一日,他穿着黑色的魔道袍,而自己穿着樱姐送的白金裙,在南方那肥沃、葱郁的广袤大地上,被无数人的祝福包围着结为夫妻。 那个画面,简直让蓝澜心花怒放! 可惜现在却有个碍事的东西,挡在美梦成真的路径前面。 “我听说你和清月有个赌约,年末你要拿到次席以上,才能和她交往?” 白骁听了,沉吟了一下。 赌约的确有过,但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何况随着清月的人格复苏,赌约更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换个角度设想一下,白骁觉得就算是原先那个清月,对于自己说出去的赌约多半也是会认下来的。 “算是有吧。” 蓝澜于是开心道:“所以只要你年末拿不到次席,就没法和她交往了?” “目前来看我拿到次席以上的成绩是毫无悬念的。” 除了清月之外,白骁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对手,何况就算是清月,目前来看进度也略微落后于自己…… “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的,就好像本来你命中注定要和我成亲,却因为一个多事的死老头子,跑来这里扮演什么魔道士……所以说不定你就因为什么原因,在年末测试的时候成绩一落千丈了,拿不到次席了。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像个男人一样践行赌约,和清月说永别,和我一起回部落幸福生活吗?” 白骁说道:“我不会考虑那种极端情况。” “考虑一下嘛,多好玩啊!你说我们成亲以后,要不要去哪里旅行啊,我觉得南疆不错……” 白骁叹了口气,捧起圣炎教的魔族实录,心无旁骛起来。 蓝澜又呲牙咧嘴一阵,甚至把残余的毛线团丢到白骁脸上,却都不能让他再分心和自己聊天了。 “真没意思。” 少女终归耐不住无聊,站起身来离开了图书馆。 —— 蓝澜回到旧雨楼时,却见自己的房间里,桌上摆着一封闪闪发光的信。 “诶,还有人给我写信?” 少女好奇地开启信封,入目的却是一行干瘪生硬的字迹:“尊敬的蓝澜……” “这字真难看。” 蓝澜根本不往后看,就直接将信纸揉成一团,吹了口气,让它燃烧起来,化作了灰烬。 与此同时,站在红山学院院墙外的黄衣密探刘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烧得只剩下残片的信纸…… 虽然早知道这个任务之艰巨,但这开局难度也有点太高了吧!?亏我堂堂黄衣首领,满腔诚意地亲笔写信约谈,结果这才刚启封就被焚毁了?你这是拆信啊还是排爆啊?! 刘可在原地踱了两圈,终于咬了咬牙,发动了他身为金穗级魔道密探的独门神通,悄然潜入了学院内部。 红山学院的院门永远对外开放,但维护学院的神通大阵,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以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潜入进来搞破坏。 作为西大陆最出众的魔道学院,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被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觊觎着,而在漫长的历史上,也不乏成功瞒过神通大阵的高手,给学院制造了惨重的损失。 尤其此时学院大宗师人在虚界,正是学院防御最为薄弱的时候。刘可的潜入,实在是占尽天时! 此时此刻,红山学院的安保核心【绿荫池塘】中,负责值班的金穗魔道士曹凯,正坐在中枢的荷叶上打着瞌睡。忽然,身下传来的些微刺激让他精神一振。 他连忙睁开眼睛,就见清澈的池塘水面上,有个被识别为皇家密探的金色莲子正在一蹦一跳,而莲子头上,还有对方以独门神通打出的强烈信号。 “我是皇家密探局黄衣首领刘可,特来摆放皇室特派专员蓝澜,绝无歹意,请予放行!” 曹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揉了揉,再揉了揉。 —— 当刘可在几名魔道士的严肃注视下,来到旧雨楼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身为黄衣密探,在密探局体系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却如同被劫持的人质一般,以乞求的方式与目标人物见面……这种事传出去,恐怕那几个黄衣同僚都会考虑出手清理门户。 但刘可更清楚,如果自己的主要任务不能完成,章武清理门户的手段,一定比任何人都狠辣百倍! 所以就算拼着脸皮不要,他也必须见到蓝澜! 密信约谈失败,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光明正大地来拜山了! —— 果不其然,因为行动过于光明正大,蓝澜的确是一脸好奇地打开了旧雨楼门,看着面前几位红山导师。 “你们是来求欺辱的吗?” 以前在部落当孩子王的时候,就经常有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熊孩子,没事就凑过来求殴打,简直不胜其扰。 而这帮南方人居然也有这个毛病,明明在会议室的时候,才由语註出面割地赔款换和平,现在居然又找上门来! 为首的金穗魔道士曹凯,很有些冷汗不断,连忙解释道:“有个皇家密探想见你。” 然后就把刘可推到台前。 蓝澜一看就不高兴了:“这么丑?不见不见,你们赶紧拖走打一顿,记得对准脸打。” 危急时刻,刘可再次展现了让章局座也为之称道的求生本能。 “我有办法让白骁喜欢上你!” 蓝澜愣了一下,笑道:“长得难看,却挺会说话的,你们给他套个头套吧,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第128章 求生本能已经跟不上此人了(1/5) 这绝对是刘可履职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屈辱的一次经历了。 堂堂皇家密探局黄衣首领,放到那些二线城市,怕是城主本人都要倒履相迎!结果到了蓝澜这里,居然因为长得难看被套了头套! 更可恨的是,刘可一直都是以颜值出众而在影子城里出名的啊!虽然在晋升到黄衣,见到章局座以后,因为过于频繁的剧烈情绪变动,导致相貌急剧衰老……但也是风韵犹存的良家中年,怎么就沦落到必须戴头套才能和人对话的地步了!? 就因为你蓝澜长得漂亮,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然而看着面前那张精致而小巧的脸蛋,刘可在心中腹诽许久,还是不得不承认。 长得好看到这个地步,她本身就是道理! 自己抱怨人家不讲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好看罢了,但是…… “蓝澜……大人。”刘可第一时间摆清了自己的位置,奴颜婢膝道,“在下有个疑惑,不知您欣赏什么样的相貌?下次见面前我可以提前整好容。” 蓝澜说道:“我当然是欣赏白骁那样的相貌啦,但是你如果敢顶着他的脸来见我,我就打死你。” 刘可只能在心中掌了自己一嘴,果然这拍马屁是门高深学问,自己还差得远。 “不要废话了,你说有办法让白骁喜欢上我,怎么操作?” 蓝澜愿意开门见山,刘可也是精神一振,说到这个话题,那可就是他的专业领域了。 在皇家密探局,他可是极少数靠着自由恋爱找到老婆的成功人士! 根据密探局内部统计,百分之七十的密探是没有婚姻生活的,余下的人里,有8成靠政治联姻、组织相亲,1成靠欺男霸女,1成靠意外怀孕,只有极少数根本无法列入统计范畴的个例,是依靠自由恋爱走入婚姻这座坟墓的…… 刘可正是这极少数特例,也是凭此特长在同事之中高人一等,每次密探私下聚会,当其他人吹嘘自己与水仙堂如何激烈交手,九死一生的时候,刘可只要叹口气,说一句:“我和老婆当年恋爱的时候……” 全场就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而刘可则在无数双死鱼眼的注视下独领风骚。 现在,轮到他这个过来人为年轻的蓝澜传授一点人生经验了! “首先是拉拢白骁身边的人!”刘可一边说,一边在面前铺开了一张以白骁为圆心的人际关系图。 靠近白骁的位置,画着清月、原诗、朱俊燊、陆珣、高远等人。 刘可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在无数的社交网络中,周围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我们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当你无法直接改变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尝试改造他的周边环境。如果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喜欢你,他自然而然也会喜欢上你。” 蓝澜呵呵冷笑。 当年在部落,她的人气可比清月高多了,结果还不是被那小妖精把未婚夫拐跑了! 刘可听了这声冷笑,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接下来蓝澜却主动探过身子,伸手拿过了关系图,认真地看了起来。 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哪怕是个馊主意也值得参考一下,何况蓝澜也真的好奇,现在围在白骁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几个导师已经见过面,同学却还没有。 蓝澜首先看到原野的画像,看了一眼便撇起了嘴巴:“受气包。” 又看到孙雯,哼了一声:“路人。” 再看到高远,少女手上不由用力,险些将整张关系图都撕掉,然后抬起头对刘可说道:“找机会把这个胖子打一顿,打到他瘦下来。” 刘可满头是汗地应了下来,心里祈祷这姑娘就是嘴上一说,很快就能忘掉此事。 而接下来,蓝澜看到了左青穗。 少女两只意兴阑珊的眼睛陡然睁大,脸上的笑容恰似迎接清晨朝露的花朵,悠然绽放。 “好可爱!!我可以养吗!?好想养啊!要怎么养?!” 刘可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不参与这种人类养殖的技术讨论。 好在蓝澜也没执着于左青穗太久,很快就从她的画像上移开目光,来到一个相貌阴柔却不失坚韧的少年脸上。 只一眼,蓝澜就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这个人是谁?” 这下反而轮到刘可吃惊了。 “您不认识……陆珣?” 蓝澜反问:“我应该认识他?” “他和白骁,清月之间有个赌约,虽然如今基本作废,但是……” “诶,那赌约还涉及第三人?”蓝澜更是惊讶。 “……”刘可愣了一下,发现蓝澜居然是真不知道此事!心中也是叹服。 这姑娘心可真大!不愧是迷路迷到南疆战场的部落奇人。 当然,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变化,只是耐着性子将当初的三人的赌约以及前情提要等内容全部补完。 蓝澜听完就不高兴了:“小白脑子进水了,这么离谱的赌约也答应?情趣也要有个限度吧,果然清月的毒素侵蚀了他的大脑了!” 刘可连忙说道:“根据我们密探局的分析,当时白骁的表现的确不够理性,但客观来说也很正常,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面对情侣失忆,恋爱终结的打击,要他永远维持理性实在是一种奢望……” “小白一直都很理性。”蓝澜打断道,“雪山上没有不理性的猎人,只有不理性的尸体。他是被清月污染了才会有破绽的,你再敢污蔑他我就打死你。” 刘可只好再次奴颜婢膝地点头道:“在下知错了。” “不过,既然这人和小白是竞争关系,为什么你要把他也画在这张图上?” 刘可答道:“因为就在下看来,陆珣和白骁早就不构成竞争关系,在赌约之后,陆珣就主动向对方释放了善意,如今两人应该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陆珣也脑子进水了吗!跟情敌交什么朋友啊!给我努力坚持到最后一刻,以奇迹的姿态夺取首席抢走清妖女去啊!” 蓝澜一边气冲冲地抱怨,一边伸手直接拍烂了妃樱树下的玉树梳妆台。 刘可看着那双可谓开碑裂石级的纤纤素手,只觉得冷汗越发止不住,小心翼翼解释道:“陆珣其实从一开始就对白骁颇有好感,那个赌约其实也是在其父陆别离的压力下,不得不为之的死缠烂打,所以……” “等等?颇有好感?怎么个好感!?” 蓝澜一下子就凑到刘可身前,高挑的身材形成泰山压顶之势,让刘可不得不仰起头,颈椎发出呻吟。 然而还没等刘可开口回答,蓝澜就自顾自地回过身,拿起关系图,认真打量着陆珣的画像。 “我就说,为什么第一眼看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这长相说男不男,说女倒是很有些女相!原来是个同性恋啊!” “等等……”刘可大惊失色,这小祖宗的脑回路也转的太快太离奇了吧!?人家陆珣清白直男,怎么就变成同性恋了?!组织研究决定过了吗?! 蓝澜却哪里肯等,捧着关系图,片刻功夫就展开了疯狂的联想,继而在屋子里兴致勃勃地踱起步,跳起舞来,那白皙如玉的脚掌落在地上,却轻飘飘如同柳絮水烟,既没有声响也没有震动,舞姿摇曳,让刘可看的目瞪口呆。 但这姑娘一边跳舞,一边却说着让人心智崩溃的话语。 “哈哈哈,难怪这家伙会放着清月不理,跑去和小白释放善意,原来是看上了小白!眼光倒是不错嘛,小白被这种人盯上……等等这么说来他不是我的情敌吗?可是完全不觉得能构成威胁啊,太好玩了!” 蓝澜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片刻后,将关系图随手一捏握在手里,扬长而去。 “我去观赏同性恋了!” 刘可站在屋中,目瞪口呆。 第129章 盛世美颜毁于一旦(2/5) 红山学院,东部导师宿舍区,一座四四方方如同板砖的建筑中,郑力铭正对自己的得意门生的进度感到惊诧不已。 宽敞的圆形餐桌上,横七竖八摆放着十几只空荡荡的餐盒,盒中只有一片片形状不一的油渍,以及细碎的炸鸡裹衣的碎屑。而不远处还有一个垃圾桶,里面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堆积如山。 餐桌对面,一个体型微胖的少年人,正以惊人的速度进食着,他双手各持着一只粉嫩多汁的油炸鸡大腿,脸颊微鼓,正用力咀嚼着鲜嫩的鸡肉,两片嘴唇被油脂浸染,闪闪发亮。 郑力铭在对面看着,神色不动,心中却越发感到惊讶,以至于手指不经意间在餐桌上一点一点,有节奏地敲击着,透露出其兴奋的心情。 这个陆珣,最近的进步速度实在太快了! 记得刚刚开始炸鸡特训的时候,他一天就算拼死拼活也只能吃下10只鸡腿,也就是自己为他规划的进食最低限量。 可是5月中开始,陆珣就忽然脱胎换骨,食量疯狂增长,从10只鸡腿进化到11只,12只……以至于现在根本就是以盒为计量单位!一餐下去,摄取的营养足以让100个饥饿的难民熬过三天! 吃得多,自然收获也多。 魔器成熟度88%,魔识强度也迅速推进到26……距离那个曾经遥遥领先的雪山野人,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然,随着进度不断积累,等级不断提升,这一步之遥也越发遥不可及,但是这只是上半年! 郑力铭为陆珣规划的发力期,实际上是在下半年!当那些只懂得依靠天赋横冲直撞的人,终于要降下速度的时候,陆珣却能靠着他的指导,迅速突破瓶颈,后来居上! 而现在,就需要他做好积累,以期厚积薄发。 陆珣身为霸主后裔,继承了陆昊的血脉,在入学试的时候,就以自身血脉激起俊燊球的共鸣,将其变为炽烈的太阳。 那也是如今陆珣的魔器的形状。 几乎每一个合格的陆家人,都是以“太阳”作为自己的主魔器,而这传承近两千年的血脉,虽然神通万千因人而异。但内在却有共通之处,在炽烈的阳光深处,隐藏着独步天下的“消化能力”! 所谓太阳,既意味着光芒普照四方,令万物臣服的威严,也意味着永恒的燃烧,源源不断的能量。 只有异乎寻常的消化能力,才能提供太阳一般的沛然能量,而消化能力,唯有靠不断的进食、摄取才能锻炼出来。 某种意义上说,陆珣拜郑力铭为师,的确是他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甚至就算没有清月出现,朱俊燊本人来全心全意指导陆珣修行,给出的方案也会大同小异。 所谓霸者,注定要吞食天地! 16岁的少年,距离吞食天地当然还有很远,所以先从吞食鸡腿开始。 咣当。 随着陆珣将第74只鸡腿骨丢入垃圾桶,郑力铭终于喊了停。 “可以了,今天先到此为止。” 陆珣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就,可以了吗?” 郑力铭看了眼明显意犹未尽的少年,沉吟良久,才说道:“可以了,开始魔能燃烧吧。” 陆珣的反应有些迟钝,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鸡腿,用餐巾擦拭干净手指和嘴唇,目光中才隐约流露出几分暗淡的光彩。 与几个月前刚刚来到此处的那个丰神俊逸的陆珣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郑力铭见状,心中隐约有明悟。 这孩子怕是失恋了。 一般而言,失恋的人最容易陷入这种近乎心如死灰的极端状态,暴饮暴食,自暴自弃…… 但是,看着陆珣体内那不断生长,活力旺盛的魔器,郑力铭却觉得失恋也没什么不好。 相较于魔道的无尽奥妙,区区恋爱何足道哉?不过是年轻人头脑不清醒的狂乱态罢了! 人生最宝贵的时光,浪费在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上,却在几年后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彼此疏远彼此怀疑,以至于彼此反目,过去的快乐全部翻倍成为痛苦……就算能过度过这些难关,结为夫妻,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要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彼此疏远彼此怀疑…… 相较而言,魔道却是一条永远不会背弃你的光明大道。 尤其对于那些拥有不凡天赋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早年间的魔道士,还会承受魔器暴走、魔能反噬、魔化等风险,现在却已少之又少,只要一切按照规范行事,最多是进步缓慢一些,绝不至于被你的魔道背离抛弃。 用一位魔道先贤的话来说:“女人能有魔道好玩吗?你傻币吗?” 陆珣这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性磨练不够,遇事容易退而求其次,又经常陷入少年人的纠结之中。现在能早早失恋,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只要再失恋几次,让他对无聊的感情彻底失去兴趣,变得麻木不仁,想必就能真正继承自己的衣钵了。 想到自己当年因为一个无比细微的失误而错失序位魔种,从而错失天启……郑力铭就有无边无际的遗憾。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恐怕此生都很难再有那么好的机会,所以,实在很希望陆珣能弥补上自己的遗憾,将他的魔道发扬光大! 而就在此时,郑力铭忽然听到敲门声。 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惊。 “你家那个女仆又找上门来了?!” 看着屋中那热情洋溢地挥洒在各个角落的碎骨、油污、废弃包装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和它们结下短暂的缘分……难道又要眼睁睁与它们生离死别吗? 郑力铭心中一冷,对前面正在魔能熔炉旁疯狂释放热量的陆珣郑重告诫道:“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 房门被无情的巨力掀飞出去,门板一路翻飞,轰然落到郑力铭面前,一个形状完美无瑕的纤细脚印,印在门板上。 而后门前响起一个令郑力铭毛骨悚然的少女的声音。 “学院监察员来查房啦!我的天这里怎么这么臭!” 蓝澜兴致勃勃地正准备迈步进来,一看屋中的狼藉,硬是不敢落足了。 虽然她的一双玉足天生就有祖灵庇佑,纤尘不染,但是……但是再怎么纤尘不染,她也不会主动往粪坑里跳啊! 蓝澜气急败坏在门外怒道:“郑力铭你太卑鄙了!居然在家里沤粪!” 郑力铭被指责地恨不得原地吐血,你才在家里沤粪!想不到你生得漂亮,心地却如此恶毒,居然用污秽的词语,玷污这美丽的油脂芬芳! 但是,对上这个学院监察员,他也实在不想多事,只好问道:“你来干什么?之前语註不是已经和你签了协议,说好不得骚扰导师的正常工作吗?” 一想到她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挥舞着散华之戒强逼自己减肥的画面……郑力铭的肥肉就会自行颤抖起来。 事实证明,哪怕是骄傲、自我如郑力铭,在减肥……不对强权面前也要颤抖。 蓝澜则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陆珣呢,他是你的学生吧?” 听到是找陆珣,郑力铭就放下心来:“陆珣,先暂停一下,有大人物找上门来了。” 陆珣茫然地收回手,停止了魔能的燃烧,霎时间就感到腹中那股汹涌澎湃的热量无处挥发,只能化为高能物质,暂且蛰伏在体内。 在郑力铭的招呼下,他走到门前,看着门外那披洒月光,宛如仙子一般的少女,却麻木无动于衷。 蓝澜则皱起眉头,弯着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宽大的少年,然后又翻出被她揉的破破烂烂的关系图,反复对比着图上陆珣的画像。 “你……是陆珣?”蓝澜满是狐疑,“还是把陆珣吃下去的怪物?” 第130章 情敌相见(3/5) 在郑力铭以自己的炸鸡店永世贵宾卡为担保,再三发誓后,蓝澜总算相信了眼前这个胖了不止一圈的人,就是她要找的陆珣。 “那我回去了。” 少女转身就要走。 这一刻,她内心仿佛收到了圣山暴风雪一般的打击! 她本来是怀揣着无比美好而清澈的少女情怀,来参观珍稀动物女相同性恋的,结果先是被粪池污染嗅觉,又被一个肥出油的家畜人污染了眼球! 胖成这样,下巴都快重叠了,也配同性恋?! 不对,同性恋无关颜值,他愿意怎么同都无所谓,或者说这小胖子跟那死胖子正好凑个一对……但他怎么敢觊觎到小白身上! 你自己都不嫌腻吗!? 看我找机会打死你! 蓝澜好一阵咬牙切齿,顺便也迁怒到了那个头套人刘可身上。 果然这世上就是丑人多作怪!居然用图骗来诳自己!害得自己先是差点失足掉落粪坑,又惨遭污染眼球,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去非要把他的脑袋打成头套模样不可! 另外这个在家里沤粪的胖子也是可恨,居然设计这么卑鄙的陷阱! 蓝澜转身走得痛快,郑力铭当然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这孩子大晚上的,不去缠着白骁拖慢他的进度,跑到这里干什么? 就为了踹门查房,看一眼陆珣长什么样? 陆珣哪来那么大面子!又不是一个月前那翩翩君子相了! 郑力铭想到这里就觉得不妙,就这么放她离开,怕是下一次例会,她就要高举着散华之戒要求加强学院食品健康管理,取缔学院内的炸鸡业务…… 郑力铭霎时间不寒而栗。 绝对不能允许那种灾难发生! 下一刻,郑力铭以惊人的速度发动了魔道神通,放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飞到蓝澜身旁,发出非常讨少女喜欢的稚嫩声线,说道:“请留步!请问你找陆珣到底有什么事?” 蓝澜看了一眼在她眼前扑腾翅膀的小黄鸡,眼前不由一亮:“好可爱!” 对可爱的事物,这位来自雪山的小公主着实没有抵抗力。 郑力铭见蓝澜被她稳定下来,姑且松了口气,说道:“陆珣现在正在闭关修业期间,状态不在最佳,所以你可能对他有所误会,实际上他身心健康,绝没有营养过剩、脂肪储存过多之类的问题!” 蓝澜皱起眉头:“真的?” 郑力铭连忙试图点头,却发现丰满的下巴正在积极妨碍自己,只好闷声道:“绝无虚言!” “哦,那等他调整好状态我再来吧。”说完仍是要走。 郑力铭哪敢放人,咬了咬牙:“给我们五分钟!” 五分钟后。 学院东部的宿舍区,被照的亮如白昼。 蓝澜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防止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球被白炽的火球闪伤。而后干脆呼唤祖灵庇佑,以五百年前的部落首领墨瞳大师的神眼看破了强光。 只见万丈光芒正中,那个画像上的翩翩少年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态直面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化作金色昂扬向上,使得他的容貌气质也陡然变得格外阳刚。 然后蓝澜就没兴趣了。 “我回去了。” 郑力铭简直崩溃了,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我费尽千辛万苦,帮陆珣提前发动了他的魔识神通,呈现出这举世罕见的超魔体,结果你居然一脸嫌弃地走了!? 雪山野人,这就是不折不扣的雪山野人!完全没有一点点的魔道审美能力!暴殄天物,令人发指! 这浩然澎湃的魔能涌动,其峰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年级的极限,在短短时间内甚至接近了毕业生的水准! 就算是那个傲视群雄的白骁,在此时此刻,其魔能强度也绝对要瞠目其后!甚至比不上陆珣的一半,三分之一! 实现这一奇迹,当然不是运气或者揠苗助长,而是郑力铭从开学初就做好的铺垫和规划。陆家的血脉被他充分挖掘,在陆珣得到魔种以后,郑力铭就小心翼翼地指导他在体内完成神通刻印,并日积月累地储存能量,以求关键时刻的爆发。 如今虽然时机还不算完全成熟,但在他的辅助之下,陆珣的确是提前完成了超魔体的爆发!整个人投胎换股!这一刻,郑力铭心中的骄傲,让他只想狂点1000份外卖! 结果如此奇迹,却换不来蓝澜的一次回眸。 这一刻,郑力铭心中的愤懑和失落,简直就像是得知以清纯为卖点的偶像其实是夜夜春宵的多炮塔教主,恨不得把动脉血从眼球里喷出去射人一脸! 另一边,陆珣心中同样涌起一丝波澜。 蓝澜那霎时间对他失去兴趣的目光,让他想起了陆别离。 过去十六年,无论他和陆别离相处地有多别扭,产生了多少矛盾,但至少那个男人眼中,始终只有自己,哪怕是俯瞰,哪怕是睥睨,终归他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 然而在那天晚上,迷离域中,白骁出现在陆别离面前时,陆珣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父亲的关注点,并不一定会一直在自己身上。 比起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他真的会更重视一个外人。 那种滋味难以言喻,他曾经以为拜托了陆别离的关注会让他如释重负,会爽朗地笑出声来,但实际上他真的笑不出来。 白骁走后,他试着与父亲争吵,陆别离的声音依然那么霸道,言辞依然那么混账,但陆珣却听得出来,那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再之后,陆珣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心理状态,茫然,麻木,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人渣的反应而大惊小怪,但偏偏身体却本能呈现出了这些结果。 不过,拜其所赐,自己的超魔体进度却是快得惊人,居然……提前3个月就完成了第一次爆发。 虽然现在的超模体还不够完整,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整,但这真的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可是,在蓝澜的眼里,超魔体的陆珣,却仿佛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这一丝波澜,本来微不足道,却莫名其妙驱使着陆珣开口说了一句话。 “在下不入法眼之处,还请赐教。” 陆珣的话略显文青,但蓝澜耳朵一动,立刻转过身来。 少女脸上洋溢着惊讶,以及加倍的兴奋。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 陆珣闻言,心中的波澜急剧扩大,面色却沉着不动,低声道:“实战,也不失为一种赐教方式。” “哇啊啊啊……”蓝澜忽然伸手捂着小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情敌居然向我发起挑战了!他居然挑战我!这个剧情好棒啊!我还是第一次被男性情敌正面挑战呢!” 超魔体下的陆珣,听得忽然有些不对:“等等,你说什么情敌……” “多说无益,看招吧!” 下一刻,蓝澜已经毫不客气地当面打来一拳! 陆珣下意识闪避,却发现蓝澜那一拳在半路就变了方向,如同一条出击的毒蛇,划过诡异的蜿蜒轨迹,落到自己的侧腹部。 砰! 一声闷响。 “诶嘿?”蓝澜收回拳头,同时后撤三步,足尖宛如踩着云团一般不留一点痕迹,脸上却显得颇为惊讶。 那一拳,她用了八九分力气,足够把任何一个同龄的南方小鬼打得涕泪横流,结果这陆珣……居然没什么反应? 另一边,陆珣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腹。 被蓝澜一拳打中的地方,不痛不痒。 这超魔体,果然如老师所说,是世上最顶尖的神通。 甚至就连他的父亲陆别离,都因天赋所限,未能完成完整的超魔体。但在他身上,却有实现奇迹的希望。 下一刻,陆珣深吸口气,身上光芒更盛,准备以凌厉之势发起反击。 但蓝澜根本不给他蓄势的机会,第一拳不奏效,她便直接放弃了赤手空拳的打算。 少女双手向后一翻,只见虚空之中,一柄一人多高的重型战锤陡然凝结成型,恰好落到她十指掌握中。 那战锤的头部四四方方,闪烁金属光泽,表面萦绕雷光,现身的瞬间就引得四周空气一阵嗡鸣。 蓝澜手持战锤,一步就越过十余米的距离来到陆珣面前。少女身侧拖动着一道雷霆绽放的耀眼轨迹,宛如乌云中即将落地的天雷! 轰! 一声巨响,超魔体的白色光球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直接沿着被踢开的房门砸入郑力铭的家中。 一阵密集而令人心碎的家具粉碎炸裂之声接连传来。 郑力铭瞠目结舌:“我,我的家?!” 第131章 我已经失去继续努力的意志了(4/5) 蓝澜和陆珣的战斗没有再持续下去。 一方面,家破人亡的郑力铭立刻出手制止了这场爆发在非战斗区域的战斗,另一方面,被战锤正面砸中的陆珣,也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超魔体提供的浩瀚魔能,如同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但蓝澜那一锤下来,陆珣的超魔体瞬间就土崩瓦解,然后锤子上的力道,陆珣就照单全收了。 若非他从小就在陆家接受严格训练,这一锤就足以让他筋断骨折……饶是如此,陆珣深陷在一片外卖餐盒堆砌成的垃圾山中,也是半天爬不起身来,那金灿灿的超魔体状态,自然也是随之解除了。 而仰躺在垃圾堆里,陆珣看着正不断落下灰尘的天花板,心中却又变得麻木起来。 果然这才是自己的归宿,垃圾就该躺在垃圾堆里……亏他竟敢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像个人了。 什么超魔体,连一个小姑娘的当面一锤都禁不起,若是被那个人看到……不,那个人肯定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 然而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却见蓝澜主动迈步走进了这个曾被她称为粪池的房间,来到了陆珣面前。 少女一手提着比她还高的战锤,一手拿出了陆珣的画像,对比了一下,笑道:“瘦下来才有些人样嘛,刚刚表现不错哦,居然能让我用出巫祝权杖,超出我预期了。” 陆珣看了眼那绝对是战锤造型的所谓权杖,心中仍然麻木不仁。 然而蓝澜却主动向陆珣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垃圾堆里提了起来,丢到一旁。 陆珣有些恍惚地站定身形,却见蓝澜已经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他。 那仿佛是在观赏珍稀动物的目光,让他汗毛都不由耸立起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蓝澜说道:“观察情敌啊,顺便看看南方的同性恋是什么样子……” 陆珣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立刻一阵脸色涨红:“我不是同性恋!” 蓝澜惊讶道:“你不是喜欢白骁的吗?” 陆珣闻言,当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本就被战锤冲击的五脏六腑间气血翻涌,这句话更是直接点燃爆发! 然而陆珣就算口吐黑血,还是铿锵有力地坚持道:“我不喜欢男人!” 蓝澜狐疑:“真的,你有证据吗?” 这一刻,陆珣实在很想以死明志! 这种事你要我找什么证据!?难道像是陆别离那样年纪轻轻就百人斩吗!? 好在陆珣这贞洁烈女一般的表情,终于打动了蓝澜。 “你……不是同性恋啊。”少女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失望,以及几分愤懑。仿佛是大老远跑来动物园看珍稀动物,结果只看到几个穿着动物外套的演员在敷衍了事。 “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是同性恋呢?” 蓝澜说道:“不然你为什么要主动对小白示好啊?” 听到这个问题,陆珣也有些黯然:“最初应该是因为憧憬吧。能够为了一己执着,不远万里来到异域文明。面对女友失忆,恋情破灭的惨淡现实,丝毫不予气馁,反而甘愿从头再来,这样的勇气魄力,让一生都在家族窠臼中的我,倍感羡慕。” 顿了顿,陆珣又说道:“和他接触久了,更是发现他这个人就像一颗璀璨而剔透的宝石,真诚、闪耀,同时又有着令所有人瞠目难及的强大,实在让人很难不为之心折……” 说到这里,陆珣很想提醒一下,这份心折是纯粹发乎欣赏,无关男女或者男男之情。 但蓝澜根本没有在意,非常开心地拍起了他的肩膀。 “哈哈,你还蛮懂的嘛!小白这个人的确就是这点最吸引人,又强大又纯粹,而且长得还帅气!” 陆珣强忍着锁骨骨折的剧痛,应和道:“是,是啊……” 蓝澜却叹息道:“可惜他看女人的眼光却糟透了,放着我这么完美的女人不要,偏偏对一个病丫头死心塌地。” 陆珣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换了是他,绝对宁肯找一个病弱一点的,也绝对不想和一个随手就能拍断人锁骨的姑娘地久天长。 “喂,你这里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你觉得我比不过清月!?” 陆珣只能用一头冷汗来表示,等你锁骨断了以后再来展示一下口若悬河的技巧吧。 “断几根骨头就这么大惊小怪,难怪你刚刚像个傻子一样,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发挥,我权杖挥起来就算白叔都是要躲的,你却拿脸去接。”蓝澜皱了皱鼻子,“亏我还以为你能挑战一下小白呢。” 听了这话,陆珣却忽然感到肩膀上的伤不那么疼了。 挑战一下小白? “此话……怎讲?” “以身体素质而言,你刚刚闪闪发亮的时候,比他超出快一倍了,换我上早把小白吊着打了……”蓝澜一边向屋外走着,一边说道:“小白这段时间在南方浪费时间学你们的邪门歪道,很是耽误了他的进步,换句话说他现在正处于有生以来最虚弱的阶段,刚见面那一次我真的很有机会赢的,要不是被他抓到失误的话……啊啊啊好可惜啊!” 蓝澜一边懊恼,一边不禁跺起脚来,于是整个四方形的房屋都开始震颤不休。 屋外,刚刚应付完闻讯赶来的安保导师的郑力铭,连忙大惊失色地跑过来讨饶。 “监察员大人,蓝姐姐,我在宋楼订好了酒席,咱们去那边说话吧!” 陆珣也说道:“蓝澜姑娘,在下也有很多问题,真心请教,还望您能不吝赐教!” 这一次的赐教,意义当然大为不同。 蓝澜转头看了陆珣一眼:“行吧,看在你是前同性恋的份上,就听你说说话。” 陆珣强压下心头的悲愤,姑且认下了前同性恋的黑历史。 为了能实现心中的理想,一时的屈辱又算什么? 他都在陆别离面前屈辱了十六年,早就习惯了! 然而下一刻,蓝澜却转过头对郑力铭说道:“你派那只小鸟跟着就行,本人就别来了。” 郑力铭浑身的脂肪都凝固住了。 —— 片刻之后,二人一鸟就来到了宋楼。 这个有着雅致名号的三层木质小楼,就位于学院东部,郑力铭家旁边不远。 深夜时分,门前仍是客流熙熙攘攘,两扇木门向外敞开着,门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招牌,上面画着一只活力四射的黄色小鸡,并写着。 宋楼炸鸡。 ”我回去了。“ 蓝澜转身就走。 “姐姐请留步!”扑腾着翅膀飞在她旁边的小鸟连忙说道,“我知道女士对油炸食品的天然排斥,但是,但是请务必相信我,宋楼的炸鸡是与别处不同的!” 关乎这凝聚自己毕生心血的食物,郑力铭展现出了惊人的执着。 “一口,请你尝上哪怕一口,如果你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看法,我心甘情愿减肥减到140斤!” 蓝澜对此却嗤之以鼻:“你又不是同性恋,谁稀罕看你减肥了?” “我……” “不过就一口的话……试试也无妨吧。” 带着一丝好奇,蓝澜迈步走进了宋楼。 —— 片刻后,宋楼顶层,只对唯一指定贵宾开放的私密包间。 蓝澜坐在餐桌旁,轻出了口气,放下雪白的鸡腿骨,然后伸出小巧的舌尖舔舐了手指上的油渍。 “味道的确不错嘛,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陆珣面无表情地看着餐桌上,那被少女心灵手巧地堆积成大金字塔状的鸡腿山,心中的第一个问题是。 你为什么比我还能吃?! 第二个问题是:你凭什么不长胖?! 第三个问题是……是什么来着? “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总算现场还有人记得正事。郑力铭指使着小黄鸟一阵扑腾,总算也让陆珣回过神来。 “你之前说,你曾经以为我有机会打败白骁,可以详细说说吗?” 第132章 联盟成立了(5/5) 关乎白骁的问题,蓝澜的面色立刻就严肃起来。 “你们打听这个是想做什么?” 说话间,少女重新呼唤出了巫祝权杖,立在身旁。 陆珣坦然地直视着蓝澜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想赢他一次,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小胜也好,我希望自己能赢一次。” 赢一次,这就是陆珣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之前的时候,陆珣并无所谓与白骁之间的胜负和高下。 没有不解之仇,对方的天赋也明摆着在他之上,执着于胜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没有意义。 但是,自从陆别离与白骁那次迷离域中的对话以后,陆珣心中,却悄然有了一颗种子落下。 他并不奢望真的能超越那座来自雪山的巍峨高峰,更没有想过要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只是想,哪怕只是一次虚无缥缈的自我安慰也好。 赢上一次,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蓝澜同样也在审视着陆珣。 少女的眼睛,继承自部落延续最久也最纯正的巫祝血脉,哪怕不借助祖灵之力,也能洞穿虚妄。 陆珣并没有恶意。 但是这显然还不够。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珣沉吟了一下:“我听人说,你和白骁有个约定,只要你能打赢他,他就要娶你为妻。” 蓝澜说道:“然后呢?” “刚刚咱们切磋,我被你打得一败涂地,那么假如作为你的手下败将,在你的指点下却能赢上白骁一次,是不是也能算作你的胜利呢?” 蓝澜闻言一愣,这个思路有些清奇,她还真的没考虑过。 因为她就没想过小白会输在自己以外的同龄人手上! 但仔细考虑一下,这前同性恋刚刚爆发的超魔体的力量,的确非同小可,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倘若能够引导他善加利用那股力量,结合她的智慧和经验,那么在小白的虚弱期,暂居上风也不是不可能。 而让这个前同性恋作为自己的代言人去跟白骁打,若是打赢了……可以算作自己的胜利吗?小白会接受这个逻辑吗? 正面来说,部落巫祝与人作战,带个宠物也没什么稀奇,某种意义上讲被她指使的那些祖灵,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外力。 但是反过来说,蓝澜才不想要同性恋当宠物呢。 少女迟疑间,陆珣加重力道,劝说道:“至少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 旁边小黄鸡也说道:“而且若是能在年底的测试中占到上风就更好了,按照他们三人的赌约……” “老师!”陆珣厉声打断。 小黄鸡却坚持说道:“如果陆珣能拿到年级首席,白骁和清月就不可能交往,那个赌约无论是否名存实亡,至少当时是有无数人亲眼见证的!到了那个时候,形势只会对你有利!” 蓝澜伸出一根手指,直接将小黄鸡弹飞了出去。 “胡说八道,那个赌约,我若是胡乱参与进去,小白怕是要恨死我。” “反正他现在也不喜欢你。” 蓝澜顿时感到自己纯真的心灵遭到了重创,眉头一竖,手边的巫祝权杖就要电闪雷鸣。 郑力铭却仍坚持着说道:“论条件,你各方面都比清月要好,为什么白骁不喜欢你,偏偏喜欢上了清月?你跟白骁出身同一个部落,那么应该也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时间,你都没能改变他的意志,现在难得有一个机会,你却要坐视它白白溜走吗?” 说到此处,从小黄鸡嘴里发出的声音,已接近严厉! “爱情,不是请客吃饭!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必须动用一切手段!” 这番义正词严,甚至震惊了陆珣。 老师,你这话说的,为什么简直像是过来人一样!?从你嘴里说出关于爱情的论调,真的让人……好难受啊! 蓝澜更是对此观点嗤之以鼻,站起身就走。 “没兴趣。” 少女走后,陆珣沉默良久,只能仰头发出一声叹息。 郑力铭却是彻底的沉默不语,小黄鸡身上鸡毛褪色,逐渐显现出凝重与沧桑。 陆珣看的眼皮一跳,老师你还真有故事!? —— 另一边,蓝澜走出宋楼以后,就把刚刚的一点烦恼甩到了脑后。 从小到大,除了白骁不肯娶她之外,还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烦心太久的。 好吃的炸鸡已经品尝过,南方特产女相同性恋也已经看过,接下来再回去缠着找小白玩,这就是完美的一天啦! 很快,蓝澜回到旧雨楼前,果然白骁已经从图书馆回来了,正在小书房里安静地看书。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绕到他身后,试图伸手环着他的脖子抱上去。 白骁一迈步就躲开了。 蓝澜如影随形,紧跟在他身后,对那宽阔的背脊虎视眈眈,一定要抱。 白骁手捧书本,脚步迈动不止,眼睛却没离开过书页。 蓝澜在身后跟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将他堵死或者抱住……僵持了百多步后,少女终于噘着嘴停下脚步。 “好烦啊,又输了。” 白骁于是坐回书桌前继续看书。 蓝澜生了会闷气,便展开笑容,说道:“小白,我刚刚去看你前男友了。” “……”白骁翻书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瘦下来以后真挺像女人的,尤其是换上一副任人摆布的表情时就更像了。”蓝澜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就把刚刚的故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后来那个死胖子还请我吃了炸鸡,出奇的好吃诶!我一不留神就吃了个半饱,待会儿的夜宵帮我少要一点,不然要长胖了。不过那死胖子特别坏,不光在家里沤粪,还净给我出馊主意,说什么只要我帮陆珣打败你拿到年级首席,按照赌约,清月就要和陆珣交往,你就变成我的了!” 少女叹了口气,仰头看着书房的天花板,说道。 “我真的好想让你变成我的……但是如果我真帮着陆珣把清月从你身边抢走,你一定会恨死我吧?我……哪怕你不娶我也好,我也永远都不要你恨我。小白,你不会恨我吧?” 白骁合上书,抬头看向蓝澜。 对这个少女,他的确是头疼了太久太久,她任性,随性,就像雪山上的天气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但是,白骁从来没有恨过她。 白骁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恨过她,蓝澜是一个绝对不会招人恨的姑娘。 哪怕清月,心底也是喜欢蓝澜的,虽然蓝澜经常对清月恶言相向……但是每当清月诅咒发作,真的难以抑制的时候,悄悄从蓝爷那里偷来宝物的人,也是蓝澜。 “我当然不会恨你。” 话一出口,白骁就觉得不妙。 完蛋,看了一天书,人都看傻了,怎么当着蓝澜的面说出这种胡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蓝澜就像是雪过天晴,整个人灿烂地仿佛书房已经装不下她。 “小白,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少女直接扑了过来。 “……”白骁闪身避开,头疼欲裂。 又来了,这得寸进尺的性子又来了! 蓝澜却真是开心地翩翩起舞:“不过你也放心啦,就算你心底喜欢我,我也只会用光明正大的法子把你追到手,不会用那么无耻的方法拆散你和清月的。但是我不喜欢清月,所以等清月回来以后,记得让她找我磕头谢恩哦!” 白骁叹了口气:“客观来说,陆珣是无论如何也夺不走我的首席之位的。” “……小白你刚刚有认真听我说吗?他的超魔体真的很厉害,爆发的能量比你还要强上一倍!只要结合我的智慧,至少战胜现在这个虚弱不堪的你简直再容易不过!” 蓝澜一边皱着眉毛,一边就把根本不确定的事情说得板上钉钉。 白骁却知道,蓝澜这根本是误会了。 她终归只是巫祝,只是部落里的孩子王,并不算是那种真正惯于出生入死的猎人,所以有些关乎实战的事情,她还不理解。 白骁沉吟了一下,决定用她也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此事。 “你刚刚也说了,他输给了你,而你又输给了我,两个输家凑在一起,只会输两倍……” 白骁话没说完,蓝澜已经勃然大怒,抬腿就走。 “小白,你会后悔的!” —— 与此同时,城东导师住宿区,郑力铭刚刚收拾好家中的狼藉,把门板复归原位…… 轰!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落点,同样精致的足印。 蓝澜大步迈进这充满油脂芬芳的地方,厉声道。 “陆珣呢,给我出来!?特训从现在开始!年末你赢不了白骁,我就打死你!” 第133章 信 6月下旬。 时间已经来到了年中测试前最为紧要的冲刺阶段,哪怕是平时再懒散的学生,在临考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也不得不拿出全力以赴的架势来。 年中的成绩,不单单关乎学生的物质奖励、个人荣辱,更关乎导师的物质奖励和个人荣辱!所以整个学院上下都充斥着努力奋进的积极风气。 可惜天公不作美,又是一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细雨如丝,缠绵在宽阔的校园中,却带不来人们期待的清凉舒爽,反而如同闷炉一般,蒸的人心烦躁。行走在细雨中的学生和导师,大都裹紧了长袍兜帽,眉头微皱。 时不时就会有人发出抱怨。 “后勤的人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天气吗,都这个时候了……” —— 与此同时,镇守在【绿荫池塘】的金穗魔道士曹凯,也仰天叹了口气。 “这鬼天气。” 红山城并不是个多雨的城市,往年的6月,明媚的阳光才是城市的主题色,这接连不断的阴天,的确让人心生烦躁。 尤其是看着池塘上不断掀起的微波,曹凯就更是头疼。 每一道微波,都意味着一次小小的安全隐患。 可能是两个心情烦躁的学生正好撞到一起,发生口角。 可能是某个导师的疏忽造成实验室事故。 也可能干脆就是学院内无处不在的魔能稳流出现了震荡。 从波幅来看,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对于值班的人来说,最可恨的就是这些接连不断的小意外。 再小的意外,也不能视而不见。 曹凯一边驱动魔偶去处理各种情况,一边随口问道:“就不能让后勤的人想想办法吗?” “后勤的人只会说气候变动需经议会批准,目前没有相关计划,请耐心等待后续通知……”身旁的同事,银穗导师吕梦无奈地说道,“我前几天就去问过,人家回复的可是冠冕堂皇。” “后勤那帮老油条……” 曹凯的抱怨声还没落下,就听身后一个冷哼。 “没有我们这些老油条维持学院后勤运转,你们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 听了那人声音,曹凯简直原地起跳,连忙转身问候道:“龚老师,您怎么来了?!” 龚姓的老人说道:“替班啊,你和小吕也在这里值了几天了吧,下去休息吧。” 曹凯惊讶不已:“怎么是您来替班?方家兄弟呢?” “实验的时候受了点伤,魔器修复中。”老人摇摇头,“最近学院里这些意外真是不少,你们也小心点。” 曹凯有些迟疑:“您……我们还能再坚持两天,真用不着您老来这里值班。” “怎么,后勤出身,做不了安保工作?” 曹凯连忙低头:“老师您这是哪儿的话,我还是您当年一手带出来的,但是让堂堂魔道大师……” “人手不够啊,哪里都一样,你以为后勤那边不想给大家放几天晴?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力去操控天候了。何况本来这事也不该学院一家独揽,偏偏陆家的那位家主临时外出,市政乏力。”老人叹息道,“而咱们这边,院长一走,这学院维持起来还真就显得捉襟见肘,语註那孩子勤劳有余,威望和灵变都还稍显不足。而且这阴雨不断,也让人心变得浮躁起来,大小意外都接连不断。唔,那是什么?” 老人向池塘某处一指。 曹凯解释道:“那是个皇家密探……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这几天一直在咱们的监察员大人身边,鞍前马后。” 老人看着那金莲子上醒目的“在下皇家密探刘可,请予放行!”的近乎卑微的信号,沉默良久。 “时代还真是变了。” —— 时代真是变了,刘可不得不哀叹。 一千年前,皇家密探的势力巅峰时,别说是黄衣首领级,哪怕是蓝衣级的密探到了地方也是前呼后拥,一方之主也要跑来鞍前马后。 三百年前,皇家密探局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但黄衣首领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首领级人物,政治地位上甚至可与某些豪门世家之主一较短长。 现如今,他堂堂资深黄衣首领——甚至是7大首领中,存活时间最长的——却要给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做牛做马。 偏偏人家还不领情! 好不容易在学院东部找到蓝澜,这位少女却柳眉倒竖,一阵强烈的不满扑面而来。 “怎么又是你?头套呢!?” 刘可连忙用个布袋自套其头,然后一脸谄媚地说道:“这次是有事想拜托大人……” “没空,滚。” 似曾相识的答复,让刘可简直泪流满面。 不过,刘可也看得出,蓝澜是真的很忙。 忙着折腾陆家的大少爷。 在导师宿舍区,临时开辟出的一片空场中,蓝澜手持着一根训练用的长棍,不断突刺,在陆珣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青紫色的瘀伤。 “反应太慢了!说过多少次要料敌机先,不要等别人出手了再做反应!” “防御太弱了!不要像个沙包一样均匀布防,学会主动防御,防御重点!” “谁让你躺下了!站起来继续,今天的实战训练连热身都没结束,你这么稀松怎么打赢小白?!喂,和你说话呢,谁允许你晕过去了!” 蓝澜恨铁不成钢,但虐尸毕竟毫无意义,只好迁怒刘可。 “你怎么还戳在这儿?你也想特训么!?” 刘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次是真有要事不得不拜托大人!我们局座有封信想请大人转交给长公主殿下。” 关乎嬴若樱,蓝澜怒意消退了不少,问道:“为什么他自己不送?” 刘可说道:“那个,长公主殿下已经拒收白夜城的一切来信了……但是千万不要误会,这一次是真的有很紧要的事情。” 蓝澜说道:“什么事啊?” “……这个,恕在下也不知情,局座的信函被特殊封印,除非是长公主殿下本人,否则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信中的内文。” “拿来我看看。”蓝澜伸手,要来了封印在琥珀中的信函。 然后少女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指在琥珀外壳上一弹。 哗啦啦,那层琥珀就粉碎了。 刘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接近宗师水准的魔道封印,就这么被人弹指而破了?! 不过,看到少女手指上戴着的散华之戒,却又释然。 长公主殿下对她的信任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有这枚戒指在,她完全可以做长公主的代言人,章武的封印对其无效也就理所当然。 但接下来,随着少女展开信函,认真阅读起来,神情微微变化……刘可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 身为现任黄衣首领生存记录保持者,他的求生本能已经开始疯狂预警。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咬了咬牙,刘可终于听信了本能的谏言,宁肯背弃理智,转身夺路而逃。 作为金穗魔道士,资深皇家密探,刘可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年轻时,他也是靠着出其不意的反应和迅如雷霆的爆发力而深得领导赏识的! 然而刘可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感到眼前一花,继而喉咙一痛。 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蓝澜单手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别急着走啊。”蓝澜脸上似笑非笑,另一只手抖着信纸,“我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事情,想不到你们局长……” 蓝澜声音顿在此处,脸色微红。 另一边,刘可在半空挣扎着,脸色发白。 求别说,我不想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一点都不想! “想不到你们局长居然敢给樱姐写情书!” 刘可的挣扎戛然而止,心中更是万念俱灰。 啊,我算了完了。 在密探局,死的最快的,并不是那些庸碌无能之辈,而是知道的太多的倒霉蛋。 而刘可可以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打赌,章武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知道情书的事情! 下一刻,刘可又感到喉咙上微微一紧。 蓝澜也开始发难道:“你刚刚就打算让我给樱姐送这种东西?” 小人冤枉啊! 刘可真是死都死不瞑目,被章武杀也就罢了,但信使的工作,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怎么知道那个杀人如麻的章武也会有发情期啊!?你换谁来也不会相信的! 然而接下来,刘可却见蓝澜脸色微红,头也偏到一旁,声音轻微起来。 “那个……这样的信,还有么?” “……” “虽然内容很无耻,但写的真是好看,我准备拿来让小白学习一下,也写给我,嘿嘿,所以你这里还有多余的情书吗,有的话就快交出来!” “……” “喂,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快要窒息的意思!刘可真是服了这位雪山大小姐了,你不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吗?! 好在身为密探的能力,让他即便在头晕目眩时依然能稳定地做出动作。 立刻伸手在蓝澜的小臂上写下一行字。 “只要肯帮我送信,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下一刻,却听蓝澜勃然大怒:“拒不回答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碰我!” 手上再一用力,刘可顿时脑袋向旁边一歪,人事不知。 而蓝澜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你这是在写字?字这么难看谁认得啊!” 第134章 信 6月的南疆战场,已经进入雨季。 头顶的乌云如同遮天蔽日的呼啸怨灵,随着狂风与闪电不断卷动出令人骇然的形态。 瀑布一般的大雨不断洗刷着南疆的一切。 茂密的植被被雨水击打,不断发出令人烦闷的细密雨声。 肥沃的土壤大半沦为沼泽,曾经清澈而温柔的潺潺溪水也化作奔涌咆哮的洪水大江,将任何试图接近的生物卷入其中。 对于南疆的战士来说,每年的雨季都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 暴雨对帝国将士而言是不折不扣的灾难,但荒蛮之灵却如鱼得水,它们可以轻易地生活在沼泽中,隐藏在雨幕中,利用毒箭、咒术乃至整片雨林向帝国将士不断发起偷袭。 好在,今年的情况格外轻松,拜那位雪山公主所赐,荒蛮之灵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预计整个雨季都将沉寂下来,所以南疆军团只要在此期间巩固好战线,并修筑好工事,等下一个战争季到来时,跟在长公主殿下与蓝澜公主殿下身旁再来一轮屠杀就好。 对此,大部分将士都感到了由衷的欢欣鼓舞。 能在暴雨滂沱中,躲在工事里和战友悠然地喝着来自帝国北方的优质茶水,品尝着结合了南方特色的创新料理,再来两盘魔道棋,顺便还能领一手不菲的薪酬,这生活真是幸福乐无边。 唯有长公主一人闷闷不乐。 嬴若樱仰躺在宽大而奢华的公主床上,双手捧着蓝澜笑靥如花的画像,不由叹息起来:“好无聊啊……” 话音未落,嬴若樱就看到那副画像上,蓝澜的表情生动起来。 长公主眉毛一扬,立刻坐起身来,左手在自己额前垂落的发丝上一撩,顿时散乱的长发就如同活了一般,自行编织成雍容典雅的盘发。而不施粉黛的素颜也多了几分冷峻色彩。 而后,长公主才微微露出笑容,对着画像上的少女说道:“小澜,找我有事?” 画像上的蓝澜,脸色微微有些红:“皇家密探局的人托我给你送信。 嬴若樱目光中陡然闪过一丝凌厉:“他们居然骚扰到你!?” “派来了一个傻子,不过还挺好玩的,可以打发他做很多事,这次是他哭着求我来送信的……嘿嘿,樱姐你就看看嘛,写得还挺好玩的。” 嬴若樱沉默了很久,问道:“你看过了?” 蓝澜吐了下舌头:“帮你提前把把关嘛,太无聊的就不给你看了免得惹你生气。” “……唉,算了,既然是你都同意了的,我就看看吧。”嬴若樱压着火气,将手伸入画像之中,片刻后收回,手中已经多了一封信,以及手背上的一个小巧唇印。 “你这孩子,还是毛病不改。”嬴若樱很是宠溺的摇了摇头,随手翻开信函,准备扫过一遍就随手付之一炬。 然而看到最后,嬴若樱却是面色一变,抬起头来准备对画像中的蓝澜说些什么。 画像却在此时凝固下来,显示出相隔数千里的通讯已经断绝。 而四周则传来前线工事的尖锐警报声。 “雨灵出现了!” 嬴若樱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下来。 “来得还真是及时啊!” —— 与此同时,红山学院的学生们,也在一片骤然来袭的阵雨中翻起兜帽抱头鼠窜。 大部分魔器未成体系的学生,都只能使用寥寥有数的几种神通,还无法像是导师们一般,将魔能信手拈来,化作无形之伞阻挡雨水。 而在这种时候,那些提前在房屋中站好位置的人,最大的享受就是看着雨中的同窗如何遭殃了。 高远坐在图书馆二层靠窗的位置旁,探着头一阵呲牙咧嘴:“哇,好惨,连内衣都透出来了,发育真是棒啊……” 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了几道凌厉的视线投来,连忙缩起脖子闭口不言。 身旁,原野、孙雯、左青穗、白骁……所有的同学都围在同一张桌子旁。 年中测试将近,所有人都在突击复习,而比起独自埋头苦读,能有所交流的效率无疑更高。 桌旁,白骁默默地翻阅着眼前的《灰色平原魔物图鉴》,尝试将那些五花八门的资料记忆下来。 年中测试,除了几个常规项目,如魔识等级、魔器成熟度,神通刻印活性之外,还有占比极重的理论测试。 其难度和入学试的理论测试,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入学试时,测试题目更多偏向考核学生的思辨能力、魔道常识的理解能力,但到了年中测试,题目则侧重于学生的学识积累。 对于那些家学渊源深厚的学生来说,这些理论知识早在正式开启魔道修行以前就开始学习了。 白骁却显然没有这份便利,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而他也的确不像是那些真正的天纵奇才一般可以过目不忘,或者……他能做的,就只有付出数倍的努力,以勤补拙了。 正翻到一半,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 “白骁师兄,在复习魔物导论的考试吗?” 转过头,白骁看到了左青穗微红的脸。 “我这里有本笔记……是我刚刚整理过的关于魔物导论的知识框架,或许,或许能帮到你。” 白骁摸了摸她的头:“多谢了。” 而后翻开笔记,只见少女用秀气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将笔记写满了一整本。 这样的本子,左青穗手边还有十本。 论及勤奋,左青穗是这几个人中仅次于白骁的。 她虽然早睡早起,从不熬夜,也不会刻意显示头悬梁锥刺股的拼命精神,但少女却默默地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自己的学习计划。几个月如一日,如同主教学楼顶的座钟一般精准。综合算下来,她的有效学习时间,其实还远胜过那些刻意表现出来的优等生。 左青穗因为出身问题,理论基础并不算好,但几个月下来,她的进度俨然已经逼近了原野、孙雯这样家学渊源深厚的世家子弟。 当然,这份进度,也不单单是勤奋使然,她的学习方法同样值得称道。 白骁翻开笔记第一页,那别具一格的知识框架图,就让他感到眼前一亮。比起内容更加详实却繁复的课本图鉴,左青穗的总结方法明显更浅显易懂! 虽然不适用于更深层的学术钻研工作,但对于刚刚开启魔道修行的学生而言,这种浅显的要点总结要有用得多。 旁边孙雯瞥了一眼,就不由惊呼:“总结的很棒啊,待会儿借我看看可以吗?” “啊,当然。”左青穗连忙点头。 原野却看向少女手旁的其他笔记,问道:“那本魔文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 “好啊。” “那我要魔道史概论的笔记。” “好的。” “我再加一本神通刻印学的笔记。” 左青穗左支右绌,仿佛便利店中面对客人长龙的实习店员,脸上却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 几人一口气学到夜晚时分,除了白骁外,其余几人均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原野说道,“图书馆应该也要关门了。” 孙雯却转头看了眼窗外:“雨好像越下越大,应该会推迟关门时间吧。” 孙雯不由抱怨道:“唉,后勤的人在搞什么啊,这么大雨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高远也赞同道:“学生会的反应也迟钝了,这个时候应该派出漂亮的学长学姐来这里接学弟学妹们回宿舍啊。” “最近感觉学院的气氛有些奇怪。”原野说道,“大概是考前焦虑吧,总之,咱们怎么办?你们有谁带伞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有左青穗怯生生地举起一把精巧的折叠小伞:“我,我只带了一把……” 话音未落,旁边孙雯就把少女向白骁身旁一推。 “好了,护送白骁师兄回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左青穗的面色霎时间就红得透彻了。 “我,我……” 孙雯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这几天蓝澜不在,你还不抓紧机会?” “我没有想抓……” “现在他身边既没有清月又没有蓝澜,连陆少都不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都要错过,我会瞧不起你的!” “我真的没有……” 窘迫间,却听白骁说道:“我可以用骨矛挥得水泼不进,就不用伞了。“ 第135章 上一章的章节名应该是雨,这一章的章节名则是雨2 如果要给人类社会的各个群体,做一个“最讨人厌”排行榜,那么钢铁直男一定能名列前茅。 当白骁非常真诚地表示自己不用伞的时候,书桌旁的气氛简直堪比风雪呼啸的圣山。 白骁莫名其妙,只能继续问道:“那么需要我把你们所有人都送回去么?” “不用了!你送青穗就可以了!”孙雯咬牙切齿道,“她肚子不太舒服!不方便一个人回去!” 白骁关切地看向左青穗:“身体不舒服?” 少女脸色已经红得快要炸开了,嗫嚅不已:“我,我没……” “记得多喝热水。” “……” 而就在气氛坠入冰点以下前,白骁却主动拉着左青穗的手,然后顺势将她背在了背后,同时拿过她的伞,起身迈步。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待会儿我再来接你们。” “不用回来了!” —— 雨中,白骁撑着左青穗的伞,背着明显有些头晕体酥的少女,一步步走回她的宿舍。 暴雨中的学院显得格外寂静,哪怕是很多魔道士明明可以撑起无形的魔能之伞,却还是宁愿躲在房间里。 作为寥寥无几的行人,雨夜中的白骁和左青穗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偶有人经过,或者有人透过窗户看下来,便不时发出惊呼。 “我的天,果然不愧是首席人渣,居然又来一个!” “魔道公主和雪山公主都满足不了他,居然向这么无辜可爱的小家伙下手了!” “接下来的受害人会是谁?原诗吗?” “原诗可以,我投原诗一票,让他们以毒攻毒去吧!” 这些议论声,大部分零落在雨声中,但也有少数传入二人耳中。 左青穗的体温明显变得更高了,整个人都将头埋在白骁背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了很久,直到左青穗租住的宿舍已经近在眼前,白骁才感到背上的少女,体温微微降了下来。 宿舍楼前的两道灯火,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也让左青穗冷静了下来。 少女轻轻跳下白骁的背脊,低着头细声道:“师兄,谢谢你……” 白骁把雨伞叠好,交给左青穗,问道:“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啊啊不用了,剩下我自己走就好。”少女连忙摆手,“这里不允许男生进的。” 白骁本想说我可以在楼下把你丢上去,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 雪山人的浪漫,南方人好像不大能理解。 “回去记得多喝热水。” “嗯,谢谢师兄!” “不客气。”白骁想了想,又问道,“家里还好吗?” 之前扫除张进澄的时候,虽然已经斩断了他的爪牙,但事后就连小青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底层组织相对松散,人员关系藕断丝连,并不能绝对确保没有余孽剩下来。而高远也说,高家在边郡虽然算得上豪门,但高远却只是豪门支系的二流少爷,在边郡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 “都还好。”左青穗连忙说道,“他们都很感谢师兄你的帮助,现在已经没事了。” 白骁说道:“最好还是直接搬到红山城里来吧,至少这边更安全一些。” “之前原诗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我也劝过他们。但他们还是喜欢边郡的土地,哪怕那里明明贫瘠地就算再怎么努力耕种,也长不出太多粮食来。”左青穗苦笑道,“真是非常任性的父母了。” 顿了顿,左青穗又说道:“但是,在我小时候想要看书,想要学习魔道的时候,父亲母亲,都能不遗余力地支持我,纵容我。那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不任性呢?” 白骁闻言一怔。 左青穗继续说道:“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能通过红山学院的入学试,然后在这里顺利毕业,我一定要作一个了不起的魔道士,然后把父母都接到红山城来。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或许我该回到边郡,回到故乡去……”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远处一声闷响,夜幕下,隐约能见到有阵阵妖异的闪光。继而则是从大地传来的微微震颤。 “诶,怎么了!?”左青穗吃了一惊,“魔能波动变化好厉害?!” 之后,学院内就传来了导师的声音。 “请各位同学和导师不要惊慌,学院三号实验室发生意外事故,请附近的学生尽量远离事故现场,同时请救援组的导师们迅速抵达现场!” 左青穗叹了口气:“最近实验室的意外也多了呢,感觉大家的精神都在紧绷着似的,稍稍有波动就会爆发出来。” 白骁也皱起眉头:“最近学院的气氛是有些怪,仿佛……” 话没说完,宿舍门口,一个活力四射的少女就挎着两把雨伞推开门,看到左青穗时,一脸惊喜。 “青穗你回来啦!本来还打算去图书馆接你呢,没你的笔记我简直活不下……哇啊啊!” 少女如连珠弩一般说了好长一串,才抬头发现左青穗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白骁?!”小荷惊讶,继而则是满溢而出的惊喜,直接用手肘捅起了左青穗的手臂,“进展这么快?抓机会的能力非常厉害啊!” 左青穗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 “小荷你不要胡说,师兄就是送我回宿舍而已!” “没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师兄也要一步一步攻略,我会为你们加油的哦!就先不在这里碍事了。” 小荷蹦跳着跑了回去,片刻后却又打开门,说道:“对了,我刚刚在屋子里煮面不小心把锅弄翻了,现在里面一团糟,正在打扫中,你一小时后再回来吧。” “诶!?” “那边的白骁师兄,这一个小时,青穗就拜托你了。” 白骁点点头:“好啊。” 左青穗大急:“师兄你不要听她乱说,小荷才不会煮面呢!” “因为不会煮面,所以才会把锅弄翻啊!这逻辑合情合理,你不要这么挑剔好不好!”小荷说完就又把楼门用力关上,从里面发出闷闷的声音,“总之这一个小时,你们不要回来!” 左青穗哭笑不得:“这大雨天你让我们去哪儿啊?” “我平时教你的都忘了吗!?怀玉斋!听雨阁!荣誉长廊!那么多适合雨中约会的地方,你问我现在要去哪儿!左青穗你太让我失望了!” 左青穗只听得骇然欲绝:“小荷你不要胡说,什么雨中约会,我根本就……” 一边说,一边试图拉开宿舍楼门,却发现这门居然被小荷从里面锁死了。 “她,她也不怕宿管姐姐揍她?!”左青穗又好气又好笑,但脸上也有些为难。 总不能真在门前傻等一个小时吧……至于破门而入这种选项,那就更是超出她的认知范畴了。 白骁倒是跃跃欲试,很想试试他的活人投掷计划,但还没等他开口提议…… 又是一声低沉的轰鸣自远方传来。 “不会吧……二连爆?”左青穗震惊不已,“魔能波动比刚刚还要强。” 白骁也颇为惊讶,他的魔识强度更胜左青穗,所以对这份波动感知地也更为敏锐。 这要说是实验室意外,都着实勉强了些……难不成是学院遭到袭击了? 但是另一方面,猎人的直觉并没响起警告。 此时,正巧一个路过宿舍区的老魔道士,叹了口气。 “最近这是怎么了,处处都不安宁。”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点亮了夜空,宿舍楼前的整条道路都仿佛披上了一层亮银。 然而那位叹息的老魔道士,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骁挑了挑眉毛,心中只觉得有趣……然而手臂上微微一紧,却见左青穗正牢牢抓着他的袖子,小脸吓得雪白。 “白,白师兄,刚刚你看到了吗?”左青穗的声音都不自然了,带上了哭腔,“那边,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啊?” 白骁一边抚摸着她的背脊,帮助她平复心情,一边说道:“没有人。” “哦。” 左青穗点点头,似信非信,但既然师兄这么说了,姑且当作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应该是鬼。” “哇啊啊啊啊啊!” 第136章 雨天出门是没有好事的 雨夜中的连续两次实验室事故,最终被证明都是意外。 一个是魔道士过度疲劳导致魔能暴走,另一个则是露天试验时,对天气影响的估算不足,没有料到暴雨会下得如此猛烈导致稳流的魔具破损,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两次意外事故接连发生,虽然看起来着实可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背后有人主使。而且除了一点财物损失外,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很快就在学院那层出不穷的热点中逐渐消失了。 这段时间,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得更紧。 院长不在带来的副作用,似乎比想象的更强许多。 明明以前他也有过长期外出的先例,但那个时候学院过度相当平稳,并没有这么多的意外事故。 所以压在学院议会头上的压力也就更加沉重,这层压力层层传导下去,简直引得学院人心惶惶。 —— 与此同时,原诗实验室,17岁的绝色美少女正在为自家学生做着动员讲话。 “马上就要到年中测试了。你们现在的优势很大,无论是魔识等级、魔器成熟度,神通刻印,都已经遥遥领先,甚至比起高年级的学生也毫不逊色。只要能维持住这股劲头,就一定能取得佳绩,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各位务必自律自强,不要辜负了自己。咱们有缘再会吧。” 说完,原诗就提起行李箱,披上一件猩红外套,带着满身萧瑟转身推门,迈步走向雨中…… 这转折之快,令一众少年少女简直目瞪口呆。 好在总算有个反应速度奇快的人。 白骁一步上前,拦在门口。 “老师,你这个时候要走?!” 原诗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壮硕,直接挡死了去路的少年,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们非常依赖我这个天才美少女导师,但雏鸟总要有离巢的那一天……” 话没说完,实验室里,高远就难以置信地喊道:“那也没有在年中测试前跑路的吧?!” 原诗伸手指了指天:“大宗师不就在测试前带着清月一起跑路了?可见测试前跑路是我们师门代代相承的宿命……” 左青穗一脸关切地问道:“老师,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哈哈,我怎么会有麻烦。”原诗笑了两声,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心虚。 论惹麻烦的能力,她在红山学院是当之无愧的百年第一人,就连一向温文儒雅的大宗师在带她毕业的那几年里,血压指数都屡创新高。 原野则问道:“是家里的事吗?” “当然不是,那个死老头子早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哪还有什么家里的事。” 原野却点点头作了然状:“看来是家里的事了……他用娘来逼你回去?” 原诗很是懊恼地耸了耸肩:“把你这种喜欢拆台的收到门下真是个错误。” 原野则皱起眉头:“父亲为什么这个时候叫你回去?好没道理……” “所以我这次也带足了装备,回去可以好好跟他讲一番道理,真以为自己触摸过天启就是半个宗师了?笑死人了!” 原野看着一脸斗志昂扬的姐姐,半晌,也只能说道:“那个,看在娘的份上,下手轻一点。” “放心,还是那句话,他退休太早,我这个长姐就要被迫扛起家族大梁,我才不干呢。原野你赶快长大继承家业,然后我才可以从容不迫地逼他退位……” 胡扯了一阵,原诗转头看向依然挡在门前的白骁。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白骁沉吟良久,也只能说道:“请注意安全……” 原诗也愣了,说道:“还真是很久很久没人提醒过我这句话了,搞得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娇嫩可爱的17岁美少女了,多谢啦,不过有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其他人该注意安全。” 这番话说得真是又实在又霸道,全屋的人都“……好吧。” “那么就真的说再见了,祝各位年中测试取得佳绩,我的绩效还要仰仗各位努力奋斗呢!”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滚滚闷雷盖过了她的声音。 “啧,雨天出门,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啊。” —— 原诗离开实验室后,径直来到学院通往东北地区的远程折叠通道,配合工作人员将目的地锁定到了东北方。 在东黎港以北,灰色平原以南,有一片拥抱着海风的肥沃土地,几道险峻的山脉如同屏障一般,将这片土地与四周隔绝开来,唯有一条宽敞的运河连通着屏障内外。其地势格局,就仿佛是故事中的世外桃源,又如同帝国东北方向的一个国中之国。 青郡,千年豪门原家的大本营,郡城阳泉则是原诗出生的地方。 越过折叠通道,看着四周的空间折叠扭曲,光线陡然暗淡下来,原诗心中也多了一份感慨。 真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15岁那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在无数族人的怒斥声中,傲然离开青郡阳泉,只身前往红山。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踏上过青郡的土地。 一别十余……不对,两年,故乡的一切却都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对于绝世天才美少女而言,只要不想忘记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忘。所以闭上眼睛,原诗都能看到阳泉的山川美景。 同时,也能看到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还会以宠溺的目光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父亲也还经常将笑容挂在脸上。 可惜在母亲意外重伤以后,家庭和睦的画面就粉碎殆尽了。 父亲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麻木,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然后,也是在那个时候,原诗开始展示出不凡的才华。 魔道的才华,惹是生非的才华,两者叠加,整个阳泉乃至青郡都变得不得安宁,父女之间也开始屡屡爆发冲突。 但是在原诗无数次地以叛逆的行径激怒父亲之后,那个心如死灰的男人,脸上也终于多出了几分表情灵动。 再之后,随着父女冲突日益升级,原家的叛逆之女,名声几乎传遍帝国上层圈子,人们在哂笑原家教女无方之余,却没注意到那个曾经一度走在崩溃边缘的男人,已经悄然恢复了心境,甚至与卧床的妻子又孕育出了新的儿女。 回想起过去的故事,原诗嘴角就不由翘起微妙的角度。 这一次回去,要怎么撩拨一下那个老家伙的神经呢?不知道告诉他前几天自己在迷离域的知名竞赛“问道九天”中戏耍了帝国宗师黄步鸣,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 或者干脆揭穿他的老底。 明明就是自己挂念出门在外多年的漂亮女儿,偏偏要拿着妻子作挡箭牌,一把年纪了脸皮还跟处男原野一样薄,简直可笑。 一想到父亲怒发冲冠的模样,原诗就感到乐不可支。 这份喜悦传遍周身,让女子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是近乡情怯的旅人。 当然,原诗堂堂17岁绝色美少女,心智成熟而坚毅,是绝不会有近乡情怯这种设定的。 可惜,当原诗终于睁开眼时,却没有看到故乡阳泉的美景。 眼前,是一片穷山恶水,灰蒙蒙的天空,龟裂的大地以及熔岩滚滚的山脉。 “……啧,我就知道雨天出门,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第137章 预兆 咔嚓。 白骁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被他捏为两截的笔杆。 坐在他身旁的蓝澜,则一脸委屈:“你就这么不情愿给我写情书吗?还没提笔就把笔杆捏碎了……” 下一刻,却又活力洋溢起来:“不写出来,念给我听也行!” 白骁没理会蓝澜的无理取闹,放下笔杆,沉吟了一下,问蓝澜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 蓝澜伸手捧着胸口,轻轻揉了两下,说道:“最近好像又发育了……” “胖了?”白骁下意识问道。 蓝澜勃然大怒:“你才胖了!” 白骁闭目摇头,心道自己又被这家伙给带歪了……只好收束心神,问道:“可以做一次占卜么?” “占卜?”蓝澜眨眨眼,“当然可以咯,我可是首席巫祝的孙女,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啦!你是想占卜咱们的恋爱运吧,首先……” “是安全。”白骁说道,“我想占卜一下……老师的安全。” 蓝澜顿时一脸扭曲:“诶,你对那老女人感兴趣啊?” “蓝澜。” “好啦好啦,我这就开始。” 蓝澜说着,叹了口气,重新站起身来,随手从书房窗外折下一朵蔓藤花,而后来到旧雨楼的大厅里,缓缓跳起舞来。 她的舞步非常缓慢,每一个动作都要维持许久,才会缓缓地滑向下一个动作……但每一次舞姿变化,都会隐约在空气中带动无数道波纹。 过了良久,蓝澜双足并拢,长出了一口气。 而被她捏在手中的花朵,依然维持着原先的样子。 蓝澜认真打量着手中的花,沉吟良久,说道:“看起来还算比较安全吧,既然没有变化,那就意味着她生命力还很旺盛,也没有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什么的……不过,在南方进行占卜真的很吃力,尤其是红山学院这里,到处都是强烈的魔能波动,吵得我几乎听不到元素之灵的声音,所以就算占卜结果有误差也是很正常的……唔?” 说到后来,蓝澜忽然有些奇怪地甩动了一下手中的花。 却发现那朵白色的蔓藤花,仍维持着原先的姿态,一动不动。 然而以蓝澜的手劲儿,这么一甩,任何花朵也都该四分五裂了,所以…… “看样子是占卜失败了啊,只是勉强把元素之灵汇聚到了花上,却没能和远方的灵取得联系。”蓝澜有些扫兴,“那就很难说她的境况到底怎么样了,可能还活蹦乱跳,也可能已经死了……” 白骁却没法像蓝澜那么轻描淡写。 占卜失败? 蓝澜在巫祝之术上的天赋,基本就等同自己在狩猎上的天赋。 虽然她年纪还小,但的的确确已经得到了部落巫祝的精髓,缺乏的只是持之以恒的历练和积累罢了。 而她的占卜术,就算经历了多重不利因素,打个对折,也不该轻易失败,而且失败地这么彻底! “这边的干扰这么强?” 蓝澜说道:“学院的干扰是一部分,原诗那一边的干扰也很厉害,两相叠加,元素之灵无法沟通彼此,我的占卜自然无法进行下去。不过干扰强才正常,她是名门世家之后吧?既然是魔道名门,那么居住的地方,魔能波动当然也会强烈。” “说的也是……”白骁认可这番理性的分析,但刚刚在心头涌起的悸动,却无法用理性分析去解释。 而且归根结底,原诗在这个时候忽然离开学院,本身就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 院长不在,学院近段时间接连出现意外,还有这绵绵不绝的夏雨,以及离奇的占卜失败…… 所有的这一切同时发生,就让人实在很难以巧合去解释了。 白骁沉吟良久,说道:“给你自己也做一次占卜吧。” 蓝澜刚刚才顶着双重干扰做了一次占卜,正觉得疲惫呢,便撅起嘴巴,打算任性拒绝。 但是看到白骁那无比认真的神色,少女还是点了点头,再次起身,跳动舞步。 关乎自己的安全,蓝澜也不敢大意,舞蹈良久,直到身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才终于收住脚步。 而直至此时,少女手中的花朵,虽然微微颤抖着,却仍维持着原先的模样。 白骁松了口气:“还好。” 话音未落,就觉身前香风袭来,高挑的少女如同归巢的乳燕型超高速歼灭战偶一般,直冲向白骁的怀抱! 与此同时,蓝澜那甜腻的抽泣声也传入耳中。 “小白,我刚刚还以为要和你生离死别了……” 白骁顿时头大,哪来的生离死别啊!?你不要强行尬演啊! 而这一时的错愕,导致他脚下的动作也慢了半拍,被蓝澜扑了个正着。 砰! 蓝澜紧紧地贴在白骁胸前,腻声道:“小白,答应我,再也不要和我分开了好不好?” 白骁简直气急:你不要越演越过分啊!这毫无铺垫的情侣劫后重生桥段,简直尬穿幽门了! 早知道就不担心你了! 蓝澜却不依不饶:“气氛这么好,你就答应我嘛!” 白骁怒道:“哪里来的气氛好啊?!” 蓝澜伸手一指窗外:“阴雨连绵,佳人在怀,劫后重生,正是海誓山盟的好时机啊!” “……”白骁看了眼窗外那已经持续了3天的雨,又不由皱起眉头。 蓝澜则趁机让自己更亲昵地依偎在白骁不断退缩的怀抱中,一边用他的黑袍擦拭强行挤出的泪水,一边说道:“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我知道你喜欢清月,但是我不介意你喜欢其他人啊,反正年轻时都会犯错误的嘛。” 白骁刚准备开口表示,认识你就是我最大的错误……却听旧雨楼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左青穗探过小小的身子,问道:“白骁师兄,孙雯姐要我问你……诶,不在吗?” 下一刻,少女的目光就从玄关地板,来到了大厅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刹那间,左青穗脸色飞红,连忙将身子从门缝中抽走,在门外发出一连串的道歉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我什么也没看见!” 结果小动物还没跑远,就被一个比白骁还要凶恶的猎人捉回来了。 —— 蓝澜从后面抱着左青穗,不断摸着她的头和脸颊,时而发出惊叹的声音。 “真的好可爱,比画像上的还要可爱!小白你居然养了……认识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左青穗被蓝澜如同宠物一般抱在怀中,早已手足无措,只能红着脸,向自家师兄投去求助的目光。 白骁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伸手拍掉了蓝澜那疯狂撸穗的手:“放开她,她又不是宠物。” 蓝澜有些恋恋不舍:“但是真的很可爱啊……” 左青穗挣脱了蓝澜的怀抱,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就躲到了白骁身后去。 白骁拍了拍她的头,示意不用害怕,而后问道:“刚刚你说孙雯怎么了?” 左青穗连忙答道:“孙雯姐说,能不能在年中测试前,再去幽暗森林里做一下特训。” 白骁奇怪道:”老师不在也要去吗?大家的魔识等级已经够强了吧。” “是的呀,我也是这么说的。”左青穗也皱起眉头,说道:“不过,最近大家都挺紧张的,一方面是学院最近好多事故,一方面也是因为咱们新生的整体进度比往年要快上不少,大家竞争压力都变大了好多,要想拿到预期的名次就要更努力一些……我听说,只是听说哦,那个戚家的少爷最近靠着独立城的‘问道七重’取得佳绩,魔识等级上获得了重大突破,所以孙雯姐可能有些急迫了吧,她好像挺不愿意输给戚威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白骁沉吟了一下:“行吧,幽暗森林也基本开荒完毕,有我带队应该不存在风险……” 蓝澜却撅起嘴巴,明确表示了不满。 作为部落之女,她可没有什么魔器和魔识,自然也无法进入迷离域去和白骁一道冒险。 也看不到那个小家伙生出兔耳朵的模样。 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痒地厉害。 但是蓝澜也知道,关乎魔道修行,小白总是特别认真,所以她也不好任性地阻挠他。 所以干脆去找陆珣的麻烦吧,不知他醒过来没有。 区区脑震荡,休息了半小时应该足够恢复了吧。 第138章 战争 学院东北方向,有一片独属于上层贵族的住宅区,其中,一座古朴的小屋占据了制高点,站在屋前几乎可以俯瞰到学院全景。 那是唯有陆家人才有资格租住的“旧日王座”。 一千八百年前,霸主陆昊的长子离王陆劾就住在此处,努力追随着陆昊的脚步。 这名为王座的小屋远不及那些后建的上等豪宅来得奢华精美,甚至基本功能方面也不算特别独到出众,然而那贯穿了1800年的霸王史,却比任何附加之物更有价值。 即便1400年前的大火,也未能将这座石质的小屋焚毁掉。 当蓝澜一脚踢开了那有着1800年历史的石门时,却发现陆珣仍在床上昏迷不醒。 “啧,那个沤粪工又在摸鱼了。” 少女颇为不满,按理说,平时的实战训练,都是由她负责打晕陆珣,然后死胖子郑力铭负责让陆珣恢复神智,以开启下一轮的折磨。 现在这小子都在床上躺了半小时了,郑力铭居然都不给他喂鸡腿回血的吗? 然而走进屋中,蓝澜就不由掩起鼻子,因为她分明闻到了那胖子的味道。 他来过?然后又走了? 然后蓝澜就看到了一张传单摆在陆珣的床头,从上面的油污指印来看,应该是经过了郑力铭的手。 蓝澜随手扯过卧室的半截窗帘,将价值万金的精美布料包在手上,然后再捏起了那张传单。 “天下第一炸鸡大赛……将在10月于东篱城召开,报名地点红山城北,雨墨商会汗青楼?!” 看完传单,蓝澜简直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 —— 与此同时,迷离域,幽暗森林。 31级的白骁,正带领着自己的团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收割。 才刚刚恢复几分元气的幽暗森林再次陷入鸡飞狗跳之境。 等级超过30以后,白骁的力量之强,在这片森林中明显已经属于异类,哪怕是等级接近50的丛林之王也会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无需依靠任何队友的辅助,白骁一人就能完成对丛林之王的猎杀……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是来单刷的,重点工作在于照料好几个师弟师妹。 虽然大家师出同门,也是同级新生,但既然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句师兄,白骁自然也会肩负起师兄的职责来。 孙雯他们担心年中测试的成绩不够理想,那就把成绩刷到理想为止。 森林中,原野等人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四周的环境,倏地,左青穗耳朵一动,伸手向旁边指去:“在那边!” 与此同时,树林中无数条之物的枝蔓延伸出来,形成一张仓促编织成的网络。 撕拉! 下一刻,一头体型硕大的魔兽冲破网络的阻碍,落到人群中。 好在有了左青穗的预警和阻拦,所有人都提前做好了反应,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冲击,并各自发动反击。 高远风度翩翩,身形霎时间闪出数十道真假难辨的残影,干扰着对方的视线,原野则是在地上提前洒下大量的植物种子,此时伴随冲击纷纷抽出枝芽,开始向魔物身上缠绕过去。 孙雯的方式最为直接,雷电、烈火等元素直接向魔物身上丢去…… 魔物的等级超过35,远胜左青穗等人,但在几人默契的配合之下,这头魔兽从始至终都没造成切实的威胁。 最终倒下时,漫天光雨大部分被几人吸收,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落到了远方的白骁身上。 毕竟,这等级超过35的魔兽,是群居动物。 白骁将其中最为肥美的一头漏给了队友,其余的则以锋利的骨矛全数拦了下来。 一场恶战之后,众人均有收获,其中孙雯更是恰到好处地升了一级,来到了25级。 女子喜上眉梢,“白师兄,多谢啦!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年中测试之后请务必让我请你吃顿饭!” 远处,白骁正待作答,忽而皱起眉头,而后伸手攀援,如利箭一般沿着一棵参天大树笔直起飞。 与此同时,左青穗的耳朵也忽然抖了一下。 “诶,这是……” 白骁一跃穿破了幽暗森林的穹顶,站到高高的树冠上,只见森林远方,好大一片飞鸟惊起,宛如乌云。 心中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左青穗,你们立刻退出迷离域!” 白骁的怒吼,直接贯穿了树冠穹顶,宛如惊雷一般阵阵扩散出去。 左青穗等人明显有些发懵,但这短时间来在迷离域的长期合作,已经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养成了对白骁的指令不打折扣的执行的本能。 取出迷离之书,做好定位,然后迅速收敛魔识,退出迷离域…… “诶,无法退出!?” 最先发出惊呼的是高远,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用力摇晃着迷离之书,却怎么也晃不回现实。 片刻后,原野、孙雯也阴沉着脸色,说道:“我们也退不出去,仿佛是被锁死了。” 左青穗则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听到……大地在怒吼,天空在怒吼,所有的一切都在怒吼,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心中却隐约有了判断。 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哪怕是在迷离域中,战争的味道也是相通的。 “你们先回老师的……不对,跟我来。” 说着,白骁就从高高的树冠上一跃而下,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树枝缓冲,径直轰然落地。 两个月前,这种冲击足以让白骁瞬间死亡,但此时却只能在他头顶的生命条上留下微微一点变化。 然而,已经变得如此强大的白骁,依然带着异常凝重的神色:“保护好自己,战争要来了。” 听到战争二字,左青穗忽然耳朵一竖:“迷离域的战争?难道是……” 同时,原野和孙雯也想到了答案。 “有人对这里的区域霸权发起挑战?” 迷离域中,少数实力强大的魔道士可以建立所谓区域霸权,将一片广袤的土地纳入自己的统治,一草一木都化作自己的形状。 幽暗森林就是原诗的霸权区域,这片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有一多半都是她亲手栽培出来的,而林中的所有收获自然也都归她一人所有。 将其中的野兽拉出来给学生当靶子,不过是这片树林微不足道的用法之一。原诗凭借此地霸权获得的好处数不胜数。 所以,自然也会被人觊觎。 迷离域中并非一片和睦,也会有争执,乃至战争。 很多在现实中要屈从于律法的矛盾,在迷离域中却可能直接以你死我活来收场。 毕竟迷离域里可没有大秦帝国,也没有圣元议会。在一个死亡代价如此轻微的世界里,常规意义的政权是很难维持的。 但是众人实在是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对原诗的幽暗森林发动战争! 更想不到,原诗居然没有现身应战!理论上以她的魔识强度,完全可以常驻迷离域的! 而此时再想到她走的那般突然,事情就变得越发微妙。 可惜现在不是担心原诗的时候了,身处霸权争夺战的战场,几个二三十级的学生,正自身难保。 孙雯脸色苍白地回忆着书中的记载:“霸权区域被挑战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是没法自由离开的,除非是……领悟双识神通,在现实中强行引导魔识回归,以一次死亡的代价避开战端,但是……” 但是在场的人,最高也只有白骁的31级,距离领悟双识神通还有4级。 “抱歉,都是因为我……” 孙雯的自责之情几乎满溢而出。 理论上,在双识神通掌握以前,学生在迷离域的公共区域以外行动都应该有35级以上的人跟随,一旦遇事不妙至少可以强行退出迷离域。 可惜他们太过自信,认为幽暗森林已经是自家后院,却没想到后院也是会着火的! “别浪费精力考虑责任问题,先保护好自己!” 白骁一马当先,骨矛不断分开挡路的植被,声音则沉稳依旧。 看着他的背影,众人心中的惶恐也平息下来。 虽然老师不在,但有白骁,事情总归会有办法的。 而白骁心中,却已经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这场战争,真的是为了争夺霸权区域么? 这个时机是不是有些太巧了?而且从森林遭到挑战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见到入侵者正式登场,这又是为什么?对方难道看不出此地主人不在? 白骁隐隐有种感觉,那个挑战者,似乎只是为了困住森林中的某些人。 但是,困住自己等人,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入侵者还指望把大家堵在森林里连续击杀,等级清零么? 短时间内连续死亡,的确会重创魔识,但是以现在的魔道技术,因为连续死亡而造成的魔识损失,可以很快就恢复过来,只要有足够多的金钱,甚至称不上伤筋动骨。 白骁有足够多的钱吗?这显然是句废话。 所以,幕后之人到底在图谋什么?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怒气冲冲的蓝澜,已经大踏步地离开了红山学院,一路向北去找那个翘班的死胖子。 而在她的脚步走出学院北门的那一刻。 旧雨楼中,一朵俏丽的白花,剧烈颤抖起来。 下一刻,更加剧烈的震动席卷学院。 一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绽放于红山学院实验区。 第139章 人类公敌 白夜城地下影子城,审判广场。 章武看着面前寂静的黑幕,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到底还是动了,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再来一次叶落归根么?” 黑暗中,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带着嬉笑回应道:“只是配合一下密探局的工作罢了。” “配合工作?我们可没打算在红山城开展什么工作,更用不着你们的配合。” 黑暗中的声音嘻嘻一笑:“大人这话就有些口不从心了,那位兢兢业业的黄衣首领,不是每天都围在敌人身旁,寻找机会吗?可惜密探局在红山城里处处受制,始终没有什么成效……再者说,白衣部落是人类公敌,而既然密探局不方便行事,那么我们‘长生树’出手代劳也是合情合理的。” “哈哈哈,好一个合情合理,可以啊,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伸手,那红山城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们。我们密探局全面撤出,绝不妨碍长生树行事,但记得,出了问题,也别找我来哭求帮助。” 章武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几近狰狞。 然而黑暗中,长生树的代言者却仍是嬉笑。 “章局长真是好大的煞气啊。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能让章局长这么杀气腾腾的,莫非是南疆的那位殿下?可惜南疆战场最近战事忽然紧张起来,那位殿下恐怕来不及赶往红山了。” “呵呵呵呵。” 听到对方提起长公主,章武的笑声陡然激荡起来,很快便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驱散了广场上的黑暗。 章武抬起头,对着那个隐藏在天花板上的阴影说道:“长生树做事既然这么算无遗策,那你们应该也料得到,如果你们真的事情办差了,密探局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所以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咱们能够真正做到面谈。” 章武闻言眯起了眼睛。 他身为密探局局长,大部分时间都要镇守在影子城里,作为皇室的忠实近卫之一,这也是他很多事情都不得不依靠那些蠢货黄衣的原因。 而长生树的本部却在东篱城,而且早在三百年前就曾经立下了绝不轻易履足白夜城的誓言。 所以两大组织的首领想要面谈,必然是双方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换言之,这个依然作为中立情报商的组织,已经是在向大秦帝国最强大的密探组织发起了挑衅! “那我就只有一个问题留给你了。”章武说道,“就连宏图殿下都没再贸然对那几个人下手,你家的主子,哪来的信心能凌驾长子之上?!” 回音,在广场上激荡良久,长生树再也没有回应。 但章武也不在乎,他仰着头,看着重新复归的黑暗,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早说过,你们太显眼了。” —— 幽暗森林,大地的震荡已经逐渐停止下来。 然而万物依然在惶恐,这场区域霸权的战争也没有停下来。 白骁带着左青穗等人,藏在一片幽深的水潭旁边。 这片区域位于幽暗森林的一处谷地,四周是一片高度惊人的真菌植物,空气中也弥漫着五颜六色的孢子,是自然环境最为复杂也最为险恶的地方。 哪怕是以白骁这个团队打遍森林无敌手的状态下,来到这里也要小心翼翼。 但是相对而言,当大战将启的时候,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些早就被打服了的真菌植物,可以为这些避难者提供简单的庇护,特殊的环境,以及地下如同堡垒迷宫一般的通道,也能让他们有一个逃亡的缓冲地带。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聊尽人事罢了,对手是足以引起整个森林惶恐不安的强敌,实力很可能较之原诗都略胜一筹。 至少在迷离域的规则下,这绝非几个学生能够抗衡的敌人。 只能等原诗回来。 或者…… 白骁沉下心来,片刻后就做出了判断。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不要乱动。” 几人闻言一怔。 而左青穗最先反应过来,团队中,她与白骁的配合最为默契,所以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少女眼圈霎时急的通红,用力抓着白骁的手臂:“师兄,你别冲动!那不行的!强行领悟双识神通,反噬太强了!” 白骁说道:“我现在只差3级多一点。” “差了足足3级多啊!”左青穗眼泪直流,“不可能的!” “相信我吧。”白骁摸了摸左青穗的头,“我的31级和一般意义的31级不一样。” “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命令。”白骁再次摸了摸少女的头,终于让她无言以对。 左青穗从来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 身后,原野忽然丢来一枚晶莹的种子。 “师兄,把这个吃了吧,可以临时增加魔识强度,虽然对你的作用可能比较小,但聊胜于无。” “多谢了。” 白骁没有废话去问这枚种子的价值,只伸手将其接过来,直接送入口中。 霎时间,一阵奇妙的能量在魔识之躯中蔓延开来,很快就让他头顶的数字来到了32,无限接近到33…… 虽然这个数字只是暂时的,却无疑让白骁心中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只差2级多一点,双识神通,十拿九稳。 只要克服一点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白骁沉下心来,将意识无限汇聚于体内一点,视角急速收缩,霎时间,那湛蓝色的宝石便遮蔽了天空。 至此,如果顺利的话,意识会离开迷离域,回归现实……但是现在这个渠道被锁死了。 所以这就需要他觉醒新的意识。 具体的做法,白骁已经在课本中预习过了,毕竟那是马上就要开始学习的重要神通,而白骁又一向很有优等生的自觉。 如今所欠缺的只是一次实践的机会。 白骁开始尝试在脑海中描绘现实。 一边维持迷离域中的意识清醒,一边以这种想象力来尝试沟通现实世界。这比左手画方右手画圆还要艰难许多,就如同要将自己的意识生生分割成两半。 这个过程,通常要持续几天时间,并且在导师的看护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白骁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快刀斩乱麻的方法。 迷离域中,白骁取出自己的骨矛,对准心脏,猛地戳了下去。 “师兄!?” 在左青穗的惊叫声中,他的意识迅速迷离。 白骁还记得很清楚,这是死亡的感受。 在他第一次进入迷离域时,原诗为了让他们记住死亡的味道,带着所有人做了一次高空坠落。而那时白骁第一次感受死亡。 虽然很快就被原诗以魔道神通复活,但死亡时的每一个细节,都还清晰地印在白骁的脑海中。 所以白骁也就清晰地记得,在迷离域中死亡的时候,意识将前所未有地接近现实。 而自己需要的,就是接近现实的这一刻。 死亡状态下,白骁再次于脑海中生出了强烈的意念,现实中的每一个景象都清晰地投射出来。在雪山狩猎中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发挥。他无视了一切绮思杂念,完美无瑕地想象出了他在旧雨楼沉入迷离域前的画面。 嗡! 脑海中一阵嗡鸣,白骁只感到自己仿佛是被两只巨掌抓着,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留在了迷离域中。 另一半,却陡然回归了现实。 睁开眼,白骁看到了旧雨楼那暗红色的天花板,下一刻,一阵剧烈的震荡自脚下滚滚而来。 透过旧雨楼的红窗,白骁清晰地看到了一朵蘑菇云正在实验区绽放异彩。 第140章 比死亡更难过的事 实验区的爆破,让白骁为之愕然。 但下一刻,尖叫声、怒吼声,建筑燃烧粉碎的声音便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嗡! 又是一次脑海中的嗡鸣,让白骁不由地弓起了身子,紧咬牙关,下颌乃至脖颈处的肌肉完全隆起,抵御着全身上下那千刀万剐一般的剧烈痛楚。 强行发动双识神通的副作用来得好快! 无数等级要求,强行分割意识,在任何一本教课书中,都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径!何况就算在标准等级下完成双识神通,也需要用三到五天的时间将意识逐渐分割为两份。 白骁却只用了一瞬间,以近乎狂暴的姿态将自己的意识撕成两半。 反噬,来得顺理成章。 迷离域中,他的魔识已经死亡,但本应虚化为原始形态的蓝色宝石,却开始摇摇欲坠,宝石上象征等级的数字也迅速从32回落到31,继而向更低处滑落! 现实中,魔识的剧变立刻牵连到了体内魔器,那湛蓝色如同宝石一般的球体开始急剧膨胀、收缩,在一次次的跳动中绽放出无数道裂纹。每一道裂纹都仿佛恶兽的血口,迫不及待地想要饱餐一顿。 越级领悟双识神通,强迫自己越过35级的魔器门槛,最大的恶果就在于此。对魔识的揠苗助长,会催生魔器的膨胀,而膨胀的魔器则需要大量的养分来弥补缺空。 能够让饥渴欲狂的魔器感到满足的,只有宿主的血肉。除此之外就算再纯粹的魔能也无法被魔器直接消化。 事实上这也是人类的魔道修行会有重重险阻的最大原因。 一旦魔道士的魔器开始暴走,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其平息下来,只有不断祭献宿主的生命,直到魔器吃饱喝足。 但是生命力再旺盛的魔道士,又如何禁得起魔器从内部吸食血液骨髓,啃噬内脏器官? 白骁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猎魔之器,正在大口撕咬自己的内脏,不断将宿主逼入死亡。 不过…… “敞开肚皮吃吧,血与肉,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白骁猛地撑起身子,如同负伤的野兽一般,爆发出更加危险的凛然杀机。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步离开旧雨楼时,目光却看到了一朵凋零在地上的白花。 白骁惊讶万分,继而皱了皱鼻子。 “……蓝澜?” —— 与此同时,实验区的爆炸,掀起了一阵强烈的疾风,一路吹到学院北门,掀起了少女的长发。 蓝澜迈步踏出院门,而后便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轰然巨响,以及滚滚袭来的冲击波,仿佛全然影响不到她,少女就如同画中的精灵一般,轻轻一笑。 “好奇怪啊……” 少女轻声自语着,同时右手向旁边一翻,一人多高的巫祝权杖就落到了她的手中。 “南方人都是这么贴心的嘛?” 话音未落,蓝澜单手挥舞权杖,那四方而闪耀的金属杖头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凄厉的弧线,轰然落在少女身旁。 一个扭曲的人形残骸随之显现出来,蓝澜一杖砸碎了他的脑袋,颅骨、脑浆全部被战锤深深砸入地面以下,露在地上的身躯部分不时抽搐着,涌出一片片的血浆。 蓝澜笑容甜美地收回权杖,动作不紧不慢,却在下一刻令那权杖化作一道幻影砸向身后。 砰! 一记血肉破裂的闷响声爆发出来,蓝澜身后仿佛凭空多出了一道血瀑,隐形的刺客被砸的四分五裂,尸骸飞向不同的角落。 蓝澜双目中绽放出一片幽蓝色,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 “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才特意来讨我开心?” 下一刻,蓝澜高举权杖,湛蓝色的雷光自杖头汹涌奔腾,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如同一棵树冠茂密的雷光之树! 树下,无数道细小的雷霆闪电交错纵横着垂落下来,夺目的光芒不断闪烁着。在北门广场上照出了几十条鬼鬼祟祟的影子。 而在雷光缭绕下,这些影子很快就化作真真切切的影子。 肉身被雷电灼烤化作碳块,碳块又被分解为黑色的粉末,最终烙印在地面上……片刻功夫,当蓝澜收回权杖的时候,广场上只留下了三十多道人形的黑印。 那些埋伏在广场各处的刺客,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无葬身之地。 少女笑了笑,抹了下额头的微汗:“呼,在南方呼唤五行之灵还真是吃力啊……” 然而就在此时,少女背后汗毛倒竖。 来自祖灵的庇佑,让她千钧一发之际向旁边闪动了半步。 嗤啦。 几缕乌黑的长发,被利器切断,在半空飘零。 蓝澜却仍感到那强烈的杀机萦绕在身旁,她想要翻动权杖,却直觉那已经来不及了…… 大意了,原来先前那37名刺客,统统都只是拿来吸引注意的炮灰,真正的杀招却是藏在炮灰之后。 蓝澜心中有些懊悔,反应却仍堪称迅捷无论。 “龙轩先祖啊,请助我一臂之力!” 在心中呼唤着祖灵之名,蓝澜同时放下了沉重的权杖,右手得以向后猛地一探。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无形之手也合拢手掌,将蓝澜身后的一个全然透明的人形握在手中。 蓝澜咬紧牙关,便要握紧右手……却忽然感到手指一阵剧痛。 半空中,一道灰色的刀光闪过,无形的祖灵巨掌竟被这一刀切断了三根手指,连带着少女的手上也多出三道血痕! “哼!” 蓝澜忍着疼痛,在祖灵的指引下,左拳向前直击,却听砰一声闷响,一名自身前来袭的刺客措手不及下,被重拳打飞出去。 身后持刀的刺客趁机再次冲来,蓝澜右手重伤,又被前后包夹,心知不宜缠斗,立刻在心中呼唤道。 “赤羽大师,请帮帮我!” 下一刻,蓝澜足下一点,身体就如同闪电一般,自刺客的包夹缝隙中穿越出去。 赤羽大师,部落曾经的速度之王,短途爆发的能力甚至能令飞隼也黯然失色。 转瞬之间,蓝澜就已经飞奔出百余米,四周的景色在超高速的行动下变得模糊不清,然而当她抬头向前时,却骇然发现学院的北门就在眼前。 这片空间被人扭曲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蓝澜就忽而陷入了惶恐。 因为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招数可用了,可以呼唤的祖灵还有几位,但并没有任何一位能帮她脱离困境,而敌人……敌人的底牌还远远没有见底。 更致命的是,明明就在学院外围,却偏偏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周围看不到任何援兵! 无形的刺客依然徘徊在身旁,蓝澜却越来越难以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四周的景色也变得越发扭曲,令人望之而目眩…… 蓝澜左顾右盼,几次尝试突围,却要么被扭转空间,要么被灰色的刀光逼退,始终看不到半点逃生的机会。 茫然间,少女在心中呢喃。 小白…… 下一刻,仿佛是在呼应少女的心声,广场上形势骤变! 一道炽烈夺目的火光,伴随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声浪扑面而来。 蓝澜身前,那个身形透明的刀客被笼罩在火光正中,身形轮廓被火焰勾勒的清晰可辨!而火光中,那个刀客迅速融化,蒸发,尸骸被四溢的炎流冲击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一道赤红的身影在火光的掩护下,向着蓝澜急速飞来,揽住她的腰肢,向旁边飞掠。 “别傻站着,动起来!” 那个声音清澈而凛然,刹那间就让蓝澜回想起了那个令她分外不快的女人。 “清月?!” 第141章 全都要 蓝澜可以对天发誓,就算她有朝一日糊涂到把爷爷的生日记错,也绝对不会听错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凛然带着一丝冷漠与傲意的声音,毫无疑问是那个最让人讨厌的病丫头! “清月,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救你。” 穿着赤红长袍的少女,一边所答非所问,一边忽然被蓝澜向旁边一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一道横扫的刀光。 “谢了,不过先清场,再叙旧。” 蓝澜哼了一声,偏过头作不屑一顾状:“谁要和你叙旧?!” 但另一方面,她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瞥过目光,认真观察着身前的少女。 上次见面,还是圣山封山季之前……那时的清月,还是诅咒缠身,奄奄一息的诅咒之女,哪怕有白骁百般照料,依然显得病弱不堪。 然而半年后的再见,清月已经脱胎换骨。 身姿挺拔,肤润如玉,双目灵光闪动,一头齐肩的短发……嗯她什么时候换了短发?!以前不是很重视长发的嘛? 带着一丝惊讶,蓝澜又将目光转而向下,越过红润的嘴唇,白皙的脖颈,锁骨,然后来到了…… “哈!”蓝澜发出了嘲讽的哂笑声。 清月对这位雪山来的大小姐也是服气了,察觉到一道隐秘的杀意后,连忙伸手按着她的头,避开了又一道劈来的刀光,并顺势掀动红色长袍的斗篷,展开一片猩红的网络,罩在透明的刺客身上。 顿时他的身形就一目了然。 这一次无需清月提醒,蓝澜便向旁展开右手,沉重的巫祝权杖凭空出现在掌心中,少女握紧长柄,向前猛地一刺。 雷光似剑,豁然贯穿了暴露身形的刺客,将其化为一片焦炭。 然而清月却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权杖。 “不要浪费元素之灵,跟我的节奏,近身战。” 蓝澜哼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和清月争执。 哪怕是实战经验不算丰富,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何况她虽然很讨厌清月,但眼前这个清月,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和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诅咒之女略有不同。 “近身战是吧,我该召唤哪位先祖?” 清月一边伸手接连在半空中点出十余道猩红的血珠围绕在二人周围,一边说道:“龙轩,保护好我,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诶?好吧……”蓝澜没有质疑和争辩,再次呼唤龙轩作为庇护灵,双拳紧握间,浑身上下都洋溢出了新的力量。 啪! 一枚浮动在半空的血球忽而炸裂开来,渲染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蓝澜毫不犹豫地出拳重击,将其打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但无形的重拳还没来得及回收,就被一道灰色的刀光从中斩到了手腕。 蓝澜的本体手臂顿时迸溅出血光。 清月却趁此机会瞄准刀光的方向打了一记响指。 轰然炸裂的火球,将那个偷袭手腕的刺客炸得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此时,清月身边,连续三枚血珠被人触及,渲染出三名突袭而来的刺客身影。 “到底有多少人啊!?” 蓝澜简直大惊失色了,这些刺客在南方大陆绝对属于一流高手,樱姐的南疆军团里有这个水准的也属于中坚力量,怎么现在杀之不绝了?! 情急之下,蓝澜只来得及以龙拳重创一人,其余两人却只能横起手臂,以血肉之躯配合祖灵之力,硬扛下来。 血光飞溅,少女的手臂上顿时多出两道长长的刀痕。 而清月此时才腾出手来,连续两记响指将那两名刺客炸成碎片。 “他们……没完没了的。”清月剧烈喘息着,一边补充警戒用的血珠,一边解释道,“这些是影子魔偶,只要操控者们不死,只会源源不绝。” 蓝澜虽然听不懂什么影子魔偶,却瞬间理解了形势,问道:“操控者在哪儿?” “阵外,至少七人。” “……那你不去杀那些操控者,冲进来做什么?” “我一人敌不过他们,所以优先当然是救你!” 清月说着,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灼热的血液遍洒开来,在四周弥漫出一层浓浓的血雾,遮蔽了所有的感知。 “只能拖延一时,先疗伤。”清月说着,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蓝澜咬牙不语,默默为自己处理伤势,心中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羞辱。 为什么……偏偏是她啊!我一点都不想被她救啊! 但此时却不是任性计较这些的时候,蓝澜在料理过手臂伤势后,便问道:“怎么破阵?” 清月沉默了一下:“破不掉。” 蓝澜却不肯相信,便要解除龙轩的附体,重新召唤巫祝权杖,以力破巧…… 清月一伸手就按住了她:“不要用自然之灵了,他们设计了元素池,你的力量只会被拿来充能。” 蓝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元素池!?” “是东大陆的技术,这次来的人功课做得非常到位。”清月解释道,“他们同样擅长操控元素之灵。” 蓝澜又问道:“万灵呢?” 清月沉吟了一下:“或许可以,但是风险太大,你将灵都释放出去,自己怎么办?” “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吧,还是说你在外面有援兵?” 清月说道:“没有了,学院那边也被实验室的爆破牵制了注意,一时半刻察觉不到北门外的情况,我也来不及叫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冲进来救我?把自己都搭进来了!”蓝澜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你死了,我……而且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幸灾乐祸?” 清月笑道:“我怎么会对救命恩人幸灾乐祸?” “谁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个从蓝爷家里偷陌莲膏为我续命的人啊。” 蓝澜霎时间脸色就涨红了。 “小白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何必他说?那个时候能拿到陌莲膏的,就只有你了啊……谢谢你,蓝澜。” “我……不许谢我!烦死人了!”蓝澜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哪怕刚刚陷入这魔偶阵中,生死关头,她都不曾如此窘迫。 真是,恨不得直接被砍死算了…… “何况我救你,也是有所求……小心!” 下一刻,清月神色一敛,连忙伸手撑开一道血色的屏障。 当当当! 连续三声长刀撞击的脆响后,清月腰间传来魔具碎裂的声响。 “糟了……”清月暗暗咬牙,最后一道屏障居然就这么破碎了。 长生树的高手,真的名不虚传,哪怕远隔着一个希望之海,在他国作战都能展露如此锋芒! 危急时刻,清月顾不得其他,将体内魔器运转到极限,头顶霎时间点亮了一轮血月! 血月映照下,万物凋零,时光仿佛放慢了流速。而群聚而来的七名影子魔偶也全部被映照出了身形。 同一时间,蓝澜也不再顾忌清月先前的告诫,将体内全部的灵都调集起来,以怒火将其点燃,赫然爆发出万灵之海! 无数道无形的灵,带着赤炎燃烧的痕迹向四面八方横扫开去。 七名被凝固在半空的魔偶霎时间就被焚毁殆尽。 余波不止,整片北门广场都摇摇欲坠。 四周的景色,如同被刻画在墙壁上的壁画一般,在震颤中绽放出无数缝隙,图案伴随着砖石一点点脱离框架。 然而,就在整片天地即将彻底崩溃的时候,一股无形的约束力,将所有脱离框架的砖石全部收拢了回去。 阵法仍未被破! 远处,在血月的映照下,那本应灰飞烟灭的魔偶也开始重新凝结起来,这一次蓝澜也看得分明,一共7人,每个都持着灰色的长刀,双目绽放出幽暗的光芒。 可惜,她已经再没有作战的能力了。 爆发万灵之海后,她甚至连维持站立都很艰难,伴随一阵心悸,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扭曲而褪色,耳中嗡鸣不止,鼻中则是浓浓的血腥气味……五官全部在远离她! 同一时间,清月头顶的血月也熄灭了,少女脸色苍白地向旁边踉跄两步,与蓝澜撞到了一起。 显然,她也是油尽灯枯了。 “之后怎么办?”蓝澜捂着剧痛不已的头,勉力搀扶着更加虚弱的清月。 “……等人救命吧。”清月摇晃着,笑道,“你不觉得现在这个场面,最适合主角上演英雄救美吗?” 话音未落,那七名持刀的魔偶便赫然爆发,正面袭来! 这一刻,就连清月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下意识抓紧了身旁蓝澜的手臂。 但是,就在朦胧的视线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魔偶的瓦解。 仿佛是被无形的重弩命中、贯穿,半空中的魔偶们冲势陡然一滞,躯干被强迫着从侧面扭曲,脊柱发出清脆的崩裂声响,四肢则徒劳地抽搐挥舞……而后炸得四分五裂! 七名魔偶,几乎无分先后,就此烟消云散! 而那约束空间的阵法,也随之轰然破碎。 仿佛是在一个巍峨的殿堂中打碎了壁画的涂层,四周那虚妄的景色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碎片坍塌下来。 虚妄落后,只见白骁站在蓝澜和清月的视线正中,双手各持着一根延展到极限的骨矛。 骨矛直指向天,而每一根骨矛上,都穿刺着4具尸体。 鲜血与内脏的碎片沿着雪白的骨矛流淌下来,染红了白骁赤裸的上身。 在鲜血的沐浴中,白骁笑了起来。 雪白的牙齿,霎时间就染上了红色。 “抱歉,来得晚了些。” 第142章 永远不要瞧不起那些善于求生的人(心情好加一更) 逃! 落荒而逃! 长生树的精锐,正在红山城以北的崎岖丘陵中亡命奔逃! 这是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束成马尾后以一只精致的金环箍起来,左右摇摆。衬出一袭精致的白衣黑裤格外靓丽醒目。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出身边郡上等人家的贵族小姐。 以至于当她在山中逃难时,还有不少路过的红山人会开口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得到的回应,则往往是一道腐尸化骨的瘴气。 被瘴气吞噬的人,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剩下来。 身为长生树的精锐层,她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其实却已经是40岁以上的资深特工了,而且拥有金穗级的魔道士认证。 加入长生树十五年来,她已经策划完成了多次精彩绝伦的行动。 无论是暗杀被高价悬赏的政要,还是窃取大型组织的机要情报,任何事情落在她手中,总能处置地完美无瑕。 十五年来,她从没失手过,而不断立下的奇功,更是让她在长生树体系内留下了显赫的声望。 而按照长生树的规矩,如她这般功勋卓著的高手,只要积累足够的功勋就能申请“叶落归根”。 长生树从不会亏待功勋卓著的元老,叶落归根以后,她会拥有一个堪称完美的结局。 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富足优渥的生活,甚至一个梦寐以求的理想情人!而在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经济窘迫、被权贵欺凌——都可以寻求长生树的帮助,组织的援助则是不遗余力。 长生树特工的叶落归根后的生活,是堪称完美无瑕的。 唯一的问题是,10个特工里,最终能完美退休的,恐怕也未必能有一人。 大部分特工都会在行动中不幸沦陷,纵然保住性命不死,却也会在履历上留下失败的痕迹。 失败的人,是没有资格完美退休的。 而她距离完美退休,只差一次任务了。 以40岁的年纪,走到这一步,她的成就可谓光辉夺目,所以当她顺利回归时,也一定会被组织加倍嘉奖,甚至打造成近期的传奇! 她会成为长生树在大秦帝国境内的数万特工的楷模和偶像,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待遇,她甚至有望在组织的支持下晋级大师,甚至触摸天启…… 所以为了这最后一步,她费尽苦心,调集了权限内所有可以调集的资源,甚至不惜请动了宗师相助。 而她也没有好高骛远,只不过将目标锁定到了三人中的一人。 那个破绽最多,牵连也最广的少女。只要将她——无论死活——带回白夜城,那么一切代价就都是值得的。 理论上,计划几乎不可能失败。 陆家的家主陆别离正好不在红山城,红山学院最强大的后盾大宗师朱俊燊同样不在,除此之外的几个不稳定因素如原诗和郑力铭,都被她想办法调开。留在学院中的是语註这种沉稳有余,灵变不足的货色,一旦遇到紧急事故,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她会做出的判断,是完全可以预料的,根本不会妨碍到计划的进行。 出于谨慎,她甚至将那个战力惊人的白骁也给困在了迷离域中。 而这一连串的布置,都是通过无数的“机缘巧合”来实现的,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这其中有幕后的操控者。 所以直到最后,长生树成功地将那位雪山公主逼入绝境。 八名银穗特工共同操控特级魔具影子剧场,在约束的区域内,七名具有大秦铜人级实力的傀儡将死而复生,源源不断。 一旦深陷其中,别说是区区一个16岁的少女,就算是金穗魔道士,也唯有饮恨收场。 然而变化却在这一刻接连出现。 本该在虚界探险的清月忽然出现,直接冲入了影子剧场的决斗区内,为蓝澜拖住了时间。 至此,长生树还是不惊反喜的,因为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功劳!她下了一个钓饵,却钓上来两条大鱼! 虽然要多花一些时间,但她的计划做出了足够多的容错,学院内那巨大的爆炸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同时负责执行任务的几名炮灰,也足够拖延他们的时间,误导他们的判断。 足够长生树将两条鱼同时钓上来了。 但是,当第三条鱼也豁然现身时,局面却顷刻间崩盘。 白骁的出现,宛如鬼魅。 哪怕是她这个坐镇现场的金穗魔道士,都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 当那雪白的骨矛,便将簇拥在一起、毫无防备的银穗特工们瞬间刺成肉串时,他们才恍然惊觉。 这8名银穗特工无不是跟随她出生入死多次,有着极其丰厚的实战经验的老兵,他们有的天生就六识敏锐、有的可以御使残害过的怨灵为自己警戒,还有的…… 然而,当他们被骨矛戳穿要害,高高挑起的时候,就只是几具抽搐的尸体罢了。 她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逃。 就算以她的实力能够在正面作战中同时压制那3名雪山人又能如何?最佳的时机已经错失,接下来红山学院里那些被她刻意调开的人会逐一折返,而任何一名大师级的归来,都足以终结一切。 何况面对那嗜血的雪山猎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掌控局势的能力,她是特工,而非战士,从来不擅长正面作战。 直到逃亡到距离红山城三十里之外,她仍是惊魂未定,脑海中不时闪现出白骁沐浴在鲜血中的狰狞笑容。 她相信,就算在未来几十年里,那个笑容都将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当然,前提是她还能有未来几十年。 这一次行动的失败,带来的后果之严重,她几乎不忍心去想。 在她的指挥下,长生树前前后后至少动用了超过百名的精锐,其中甚至有在学院内部蛰伏了超过十年的暗桩,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而这一切都已毁于一旦。 更致命的是随着这些人物的暴露,还会有更多的人被顺藤摸瓜牵连出来,如果没有人及时制止这种牵连,长生树在西大陆的发展至少要倒退三十年! 这个代价,没有任何人能承受得起,她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在逃亡时,她甚至脑海中偶尔会飘过这样的念头。 或许留在这里,才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个瞬间就消散无踪。 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对待叛徒,长生树的手段异乎寻常的残忍,何况她对组织的忠诚,也远远超出了对生命的珍视。 犯了错,就要承担代价,而且长生树的上层也有必要了解这次行动失败的每一个细节。 她必须要保全自己,回归组织! 然而,就在她绕过一截山路时,却见前方小径尽头,一个黄衣的中年人正对她投来冰冷的目光。 “你哪里也别想去了。” 女子停下脚步,瞳孔中闪过一抹金光,将对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随后不由失笑。 那是个熟悉的面孔。 皇家密探局,黄衣首领,刘可。 这些天来,皇家密探局出入红山学院最频繁的人就是他了,想不熟悉都难。 论及地位,黄衣首领是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帝国密探头子,但是…… 那半截金穗,却充分说明了他的孱弱本质。 何况他出入学院这么多次,却始终都没察觉到长生树的动作。 女子一直觉得可笑,秦国的密探局居然让这种人做到黄衣的位置上,这也难怪会被水仙堂压制几十年!更难怪会引起皇室内部不满,考虑以长生树取而代之! 但现在女子的笑容却只能持续一个瞬间,无论对方的实力和地位有多不匹配,这里终归是人家的主场,而自己却是条丧家之犬。 不必缠斗,甚至不必理会,越过他,进入红山以北的树海,那里有三个逃亡路径可以直达东篱城,届时就海阔天空了。 女子脚步迈动,身形瞬间化出十余道幻影,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刘可却面色不动,只微微掀起了黄衣的衣摆。 外衣下面,无数个闪烁的红点,映得女子心头骇然欲绝。 “不稳定魔能炉,你疯了!?” “我这个人,没有任何长处,只有保命的能力是超一流,所以只好把对手拖到同一个水平线上,再用丰富的经验战胜对手了。” 说着,刘可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被长生树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策划了这么一场好戏,我也唯有以此谢罪了,和我一起上路吧。” 下一刻,刘可激活魔炉。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掀起扩散百里的惊人冲击波,红山城北的大片瑰丽树海齐刷刷地折下腰肢,而广袤的丘陵间地带也被扫平了几座山头。 冉冉升起的蘑菇云,哪怕在红山城南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143章 这是一个奇迹(1/3) 北门广场,白骁站在一地血污中,缓缓放下了骨矛。 一言不发。 事实上,体内伤势之重,也不允许他说更多的话。 —— 当他在房间中看到那朵用于占卜的凋零之花后,便丢下了原先向导师求助的方案,第一时间循着空气中那淡淡的香味,来到了北门广场。 万幸,并没有来迟一步。 雪山猎人以完美的潜伏姿态靠近战场,于瞬息之间由静转动,完美的爆发出致命一击,一举逆转战局。 但与此同时,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残破不堪。 强行领悟双识神通的反噬,几乎让他的身体趋于崩溃,而在北门广场的搏命一击更是对身体的严重透支,雪上加霜的结果,就是哪怕对于雪山猎人而言,其伤势也足以划入致死范畴…… 但奇怪的是,放下骨矛时,白骁并没有感到伤势在恶化。相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沿着染血的骨矛不断涌入体内,稳定着饥渴的魔器。 按理说,魔器暴走时,除了宿主的血肉,没有任何养料能够平息它的愤怒,但沿着骨矛传来的能量,却让魔器很快就震惊下来,之后更是主动修复起了体内的伤势,将那些被啃咬得伤痕累累的内脏修补完善。 看着地上那八具尸骸,白骁若有所思。 然而还没等脑海中的灵光清晰起来,一阵香风就如同陨石一般扑面而来! “小白~~!” 白骁自沉思中被惊醒,下意识就行动起来,身体向旁闪步避开扑击,手中骨矛则向下一斜,将扑来的少女绊了一跤。 蓝澜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简直要当场哭出来。 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生离死别诶!你不但不抱我,还要打我!? 就因为清月在你旁边吗?! 看着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女,蓝澜咬牙切齿不已。 救了我就了不起啊?等我以后救你十次,然后再把你踩在脚下! 另一边,回过神来的白骁,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对蓝澜道歉,那真的只是下意识的本能,不过这话说出来的话,肯定又要被她死缠烂打,只得作罢。 然后看着清月,心头一定,问道:“二号?” 清月也是服气了:“你的重点就是这个嘛!?而且我再强调一次我们没有主次之分!” 白骁只好换个问题:“提前回来了?” 清月解释道:“老师走时,在学院悄然留下了一只监视眼,所以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便要我临时赶回来了……虚界往返非常困难,老师也只能开辟出一个极小的通道,而队伍里有机会从通道破界而来的只有能‘一心二用’的我,其中一个我留在虚界,另一个则带着肉身折返,好在没有来迟一步。” 不过,还没等清月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听头顶一声惊雷般的暴喝:“大胆狂徒,竟敢在红山学院作乱,看我把你们……” 下一刻,一个老迈的身影从天而降! 临时负责安保工作的魔道大师龚政行,浑身缭绕着金色的火光,如流星一般坠落在北门广场,砖石碎裂,碎石如雨! 然后,老人便看着现场的一地血污,以及安然无恙的三名少男少女,瞠目结舌。 半晌,老人的长眉才微微一颤。 “那个……我是来晚了吗?” —— 实验区大爆炸后一小时。 学院议会召开紧急会议,除了在爆炸现场处理遗留问题的少数导师外,学院导师几乎全员到场。 而与往常的全员会议不同的是,这一次坐在环形桌第一排的,有几个异常年轻的面孔,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聚集到了那几人身上。 环形桌正中,是主持会议的秘书语註,这位半人份体积的魔道大师,说话的声音再不服往日的沉着冷静,而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内心的极大动摇。 “……根据以上的现场调查情况,及抓捕的作案人员口供等,我们可以判定,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袭击,其目的在于杀死或者俘获监察员蓝澜。而学院却因种种原因被牵制了注意力,没能第一时间赶往现场。万幸的是,有白骁和清月两名学生及时赶到,阻止了对方的阴谋。” 顿了顿,语註用无比真挚的语气向面前的蓝澜躬身道歉:“抱歉,学院没能保护好阁下。” 蓝澜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没事,还好你们来得晚,我不是很想被糟老头子救诶哟小白你干嘛打我?!” 语註看着对白骁呲牙咧嘴的蓝澜,心中却无论如何没法像她那样开朗起来。 大宗师临行前,将学院的一应事务都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也的确是兢兢业业不曾懈怠,然而……却还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设计了一个又一个机关陷阱,却全无察觉。 当实验区发生爆炸的时候,自己也完全没意识到那只是个诱饵,匆忙间只顾得按部就班组织人手抢险救灾,完全没注意到北门外真正的危机已经爆发!最终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一旦蓝澜真的在北门广场被重创乃至被杀……语註实在难以想象接下来的连锁反应! 白骁和清月是否会善罢甘休? 雪山部落是否会善罢甘休? 长公主殿下是否会善罢甘休?! 这些问题真是稍稍一想就让人头痛欲裂。 而更让语註感到汗颜的是,最终阻止这一切的,也不是学院的导师,而是两个才刚刚入学的学生。 比起那些在她的命令下按部就班行事的导师,反而是两个16岁的少年少女更为机敏地挽救了局势。 一时间,站在环形桌的正中央,语註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好在,现场有人为他解了围,负责安保的龚政行一声叹息,说道:“此事我们所有相关人士都有责任,但现在先理清事实,之后再来自我检讨吧……我认为不妨先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北门广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对蓝澜下的手?” 语註点点头:“龚大师教训的是……白骁同学,可否请你详细叙述一下当时事情的经过?” 蓝澜大为惊异:“你们不问我吗!?我才是受害人诶!” 所有人都带着内疚的心情,毅然无视了她。 白骁则沉吟了一番,将自己在迷离域中被困,强行领悟双识神通脱困而出,而后赶往现场的经历…… “等等,你说你是靠双识神通脱困的?!”龚政行最先跳了起来,眼球简直要脱眶而出,“越级领悟双识神通!?” 会场内也是一片哗然。 毕竟在场的学院导师,哪怕资历最浅的也是魔道界的精英人士,世面的主流课本,都是倒背如流的。 所以每一个人也都清楚,越级领悟双识神通的代价!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跟我过来!”龚政行一步就闪到白骁面前,身上带着缭绕的火光,就不由分说抓起白骁的手,“走!这就去医务室做抢救和全面体检!亏你还能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开会,知不知道你的五脏六腑都要烂了!?” 老人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但是…… 白骁解释道:“老师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龚政行怒吼着,满头白发都根根倒竖起来,“你以为魔识膨胀,魔器反噬是开玩笑的嘛?若是任由内脏糜烂,就算你生命力……诶,你真的没事?” 龚政行的怒吼戛然而止,老人一边摸着白骁的手腕,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脉动,一边又伸手去摸他的胸口…… “喂!过分了啊!”蓝澜一把就把老人的手拍掉了,“我都没机会摸呢!” 龚政行也不计较蓝澜的失礼,眨了眨眼,目光中就泛起金光。 视线中,白骁体内的魔器正稳定地吞吐魔能,释放出的能量稳定而温和,仿佛是在滋养着肉身。而在这魔能的浸润之下,白骁也呈现出了沉稳有序的生命力。 虽然因为禁魔体的缘故,龚政行的视线难以具现出他的内脏轮廓,但显而易见这绝不是内脏糜烂的症状! “这,这不可能啊!?”龚政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普天之下,还有这样的魔器暴走? “老魏,老田,赶紧过来看看,这个病例非同一般!” 霎时间,两个同样苍老的魔道士就挤到龚政行身旁,他们一个持着厚厚的单眼镜片,一个捧着一册医术,共同审视着白骁身上的种种变化。 片刻后,便有人惊呼起来。 “卧槽,这是医学奇迹啊!” 这一声惊呼,顿时吸引了更多人。 一个个穿着各色魔道袍的资深导师们离开座位,拥挤到前排,争先恐后地用自己的魔具观察着白骁的生命力与魔能波动。然后惊叹不已。 “我靠,还真是开了眼了!?” “我就草了,老子刚写了一篇魔器暴走的论文准备发表呢,这特么全白费了!” “白骁白骁,能不能借你几滴体液一用?!”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会议室,简直沦为了菜市场。 半人份的语註站在环形桌正中央,忍无可忍。 “都跟我滚回去坐好!龚政行,你给我坐回原位!田路遥,收起你的医经!魏续岩,再敢多看一眼就给我滚出会议室!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老实坐好!” 伴随滚滚如雷的怒吼声,回忆的主持人宛如三丈高的巨人,令人不得不举目仰望。 会场内的秩序也霎时间恢复如初。 语註轻声道:“白骁,继续说下去吧。” 第144章 道歉(2/3) 白骁坐在环形桌的第一排,身处万众瞩目之下,一时间却觉得自己没有太多可说的。 因为他做的事情实在很有限,就是强制离开迷离域,然后一路杀到北门外广场,两枪戳死所有人…… 直到现在,他其实都不知道死的那几个究竟是什么货色。 而在白骁沉吟的时候,清月忽然说道:“应该是长生树的特工。” 语註扬了下眉毛,转头问道:“是大宗师的意见吗?” “是我的意见。”清月说道,“老师人在虚界,留在学院的信标被我占用,所以他也看不到现场的情形,所以这只是我的推测。” 会议室内的导师们,顿时有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看不起这位年纪轻轻的魔道公主,毕竟整个事件里,她才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救兵,甚至比白骁到的还要及时。 但是她所说的结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长生树?那可是300年前就立下誓约决不再履足白夜城,也和红山城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中立情报商,当时见证誓言的,除了皇室之外,就有红山城的多位先辈。 现在要说长生树忽然出手主导了这一切,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真要怀疑,也该首先怀疑皇家密探局才对啊,毕竟皇室才是与红山学院矛盾最多也最激烈的组织,这段时日里还有一个自称黄衣首领的多次出入学院,着实可疑。 如果这个结论是大宗师所说,那再怎么难以置信,大家也都会先信了再说,可是清月……毕竟资历还是轻了些。 然而此时,蓝澜却开口说道。 “长生树是吧?我记住了,以后这个组织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这句话又让很多人大感惊讶。 众所周知蓝澜和清月是水火不容的情敌,结果她反而对清月的判断如此信服? 难不成,因为一次救命之恩,这两位少女就尽释前嫌,然后…… 人们再看向被两位少女夹在中间的白骁,顿时觉得这雪山野人真是要多可恨有多可恨。 怎么魔器反噬就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呢? 好歹拉个肚子让我们这些人有点心理安慰吧!? “哼,我虽然讨厌清月,但她的判断一般都不会有错……如果是其他问题,我或许还有兴趣和她抬抬杠,但是……”说着,蓝澜身上明显散发出惊人的怒意,“让我蒙受如此屈辱的敌人,我岂能认错?” 蒙受屈辱? 这句话顿时又让人有些不解,乃至浮想联翩了。从现场情况看,蓝澜虽然是经受了一轮生死考验,但其实结果上只是受了点轻伤,以她的性格来看,也没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这算什么屈辱? “居然让我被清月给救了!世上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屈辱吗?!” 导师们闻言愕然,随即释然。 这么一说,的确是蛮屈辱的……再看着少女那眼圈微红,委屈不已的模样,更有不少年轻导师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暗暗发誓要和长生树做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过,长生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语註不解地问道,“至少在此之前,他们的势力从来没有延伸到白夜城和红山城来,谋害蓝澜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对于这个问题,就连清月都一时无言。 不是想不出答案,而是一时间能够想出的答案太多,反而不好判断。 好在,就在导师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一名年轻导师带着惊诧之色跑到语註身旁,悄声传话。 语註也是愕然,而后点点头:“既然对方是光明正大求见,就听听他们想说什么吧。” 话音落下,会议室的大门随之开启,一名身穿黄衣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进来,一路来到环形桌的正中央。 见到此人的黄衣,很多人就不由面色一变。 臭名昭著的皇家密探局制服,可是无人不识了。而密探局和红山学院的关系嘛…… 如果不是清月一口咬定是长生树所为,那今天这场会议经过集体讨论,多半是要由密探局背锅的。 那位中年人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入场后先是向四周恭敬地行了礼,而后开门见山说道:“此次红山学院的事故,是长生树策划实施,目前密探局已掌握确凿证据……而在此之前,密探局未能及时察觉对方的阴谋,致使学院蒙受损失,蓝澜大人也遭遇危险,是我们办事不力,请各位海涵!” 说着,中年人主动展开了一封信函。 众人见了,无不瞠目结舌。 因为那赫然是盖着章武私印的道歉信! 那个杀人如麻,凶名赫赫的密探局局长,居然对红山学院道歉了?! 中年人随后收起信函,又说道:“关于证据,首先是人证……各位请看。” 他随后低头看向语註,征求对方的同意后,展开了自己的魔具。 一个简单的投影通讯装置。 一道光幕在环形桌正中央展开。 一个浑身焦黑,气息奄奄的重伤者出现在画面中。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事故发生后,我追查到了对方的主使人物,在树海以南将她拦截下来,拼着重伤将其击杀……她死后,魔识中的部分残片飞往了东篱城,那正是长生树叶落归根的明证。” 那个焦黑人话没说完,蓝澜就忽然挑了起来,惊讶道:“刘可!?” 听到刘可这个名字,几名导师面面相觑,微感释然,这个舔狗似的黄衣首领,前些天每天都顶着密探局的身份招摇进门,跟在蓝澜身边。如果是他所作的证言,倒是有几分可信度了。 “蓝澜大人,请恕在下无能,致使大人你……”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打断:“没事没事,反正本来也没指望你,而且你现在可比以前顺眼多了……” 画面另一端,刘可被蓝澜如此闻言安慰,浑身颤抖半晌,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就此人事不知。 会场中的黄衣首领也是尴尬万分:“那个……总之我们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此事确是长生树所为。之后,我们也会与学院一道,向长生树讨个公道!” 语註却在此时开口问道:“只是向长生树讨个公道吗?” 黄衣首领默然半晌,摇了摇头:“在下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语註却不肯罢休,仰着头瞪视着对方,丝毫不让。 虽然身高差了快两个头,气势却完全不输! 片刻后,反而是那黄衣首领头上渗出冷汗,不得不退后两步,躬身道:“此事,密探局一定会给学院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毕竟事关重大,就算局座大人也没办法立刻就做出处置。” “事关重大……这话也没错,但是要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你们内部协调之后,丢出一个不疼不痒的所谓交代,那也是不可能的。”语註冷声说道,“当然,我也不会为难你,毕竟你也只是一个传话人,而我……同样也只是暂代大宗师的工作,待他回来,咱们连本带息算个明白!” 黄衣首领连忙应道:“多谢体谅!” 待这位黄衣首领走后,会场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猜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长生树或许是策划实施者,但归根结底这个中立情报组织根本没有必要耗费这么巨大的代价,来针对一个雪山公主! 长生树背后一定有更高层的主使者,而在整个帝国境内,能让长生树不惜代价至此的……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是,从刚刚密探局的表态来看,此事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至少皇室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甚至很可能只是部分皇室成员的专断独行。 “总之,一切还是等院长回来再做处置吧。”语註最终还是给出了老成持重的建议,“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皇室内斗,与我们无关。” 第145章 杀人者嬴若樱(3/3) 与此同时,远在白夜城的辉煌皇城之中。 一个看起来才20出头的年轻人,身披金白相间的长款礼服,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很快就让礼服的下摆染上了一层尘埃。 这位年轻人拥有一副绝佳的好皮囊,五官刚毅而不失俊逸之气,身材高大挺拔,宽阔的肩膀将华美的礼服尽情舒展开来,露出胸前那象征皇帝宠爱的金树图案。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英俊的脸上却写满了急躁不安,两只眼球也覆满了血丝。 “这群废物!真是彻头彻尾的废物!枉我给他们提供那么多资源,就连这么一点小事都……” 年轻人呢喃自语着,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门前一位驻足良久的老人。 “你不是说长生树朝气蓬勃,执行力胜过密探局,对付几个雪山少年手到擒来么!?怎么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那老人拱手一礼,说道:“殿下,长生树这几年发展迅猛,执行力强大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较之密探局更适合收为己用,同样是不争的事实,但要他们强行在从未涉足的城市里发起行动,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个情理之中!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你当初……”年轻人说到后来,自己也无言以对。 老人一直都在提醒他,与长兄的斗争决不可急于求成,与长生树密切接触是一步好棋,但走得急了就会适得其反…… 是自己耐不住性子,自以为有了一个能立下奇功的机会,才会要求长生树去执行一个高回报也高风险的任务。 “现在要怎么办?” 老人见皇子殿下冷静了下来,才叹了口气说道:“尽快与长生树切割吧,殿下在此之前的行事还是很谨慎的,并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人利用。只要一口咬定对此事不知情,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长生树不会反咬一口吗?” 老人说道:“那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此次行动失败本就是他们自己行事不利所致。殿下的决策虽然略显急躁,但本身并无疏漏,那么长生树的失败,也没理由牵连到殿下。何况,只有留得这一分情面,他们才有可能在打击之后重获新生。” 听到这一番话,年轻人总算安下几分心来:“也就是说我现在并不用担心那么多……可是父皇他?” “陛下当然会对殿下略感失望,但是在雪山人的问题上,迄今还没有人成功过,甚至长子殿下也是铩羽而归,相较而言殿下您的表现反而更胜一筹,这一次失败,实在非战之罪。” 年轻人闻言,又振奋精神:“说的也是,虽然这次行动没能成功,但总好过大哥那狼狈不成体统的模样……不过,长公主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老人闻言也是眉头一皱:“长公主那里的确会有压力,但她深陷南疆战场,恐怕脱不开身,等战事平息,这边应该也有结论了,届时她就算想要发作……大家终归血脉相连,想来不会太过分。” 话没说完,就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冷笑。 “好一个血脉相连,原来你也知道我们血脉相连!” 下一刻,老人和年轻人同时面上变色。 “长公主殿下,请……” 在老人仓皇的哀求声中,嬴若樱的身影霎时间出现在房间正中,一只看似纤细的手臂,直接将身材高大的皇子捏着喉咙提了起来。 嗡! 与此同时,一阵惊心动魄的嗡鸣激荡开来,华美的房间内无数器皿同时炸裂,布置在灯台、床头、天花板、地板下的诸多防御魔具,转眼间就化为飞灰。 在宗师面前,哪怕是皇宫内殿,依然畅行无阻。 被提在半空的皇子,只觉得难以置信。 长公主殿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南疆战场明明被引爆了灵池,荒蛮之灵将在雨季展开不计代价的反扑,她身为南疆主帅,怎么可能这么个时候跑回白夜城来?! 那老人也是骇然欲绝:“殿下,你难道舍弃了南疆军团!?” 长公主冷笑道:“是啊,他们现在应该正陷入苦战,没有我指挥坐镇,又遇到前所未有的反扑,南疆战线的全面崩盘也只在旦夕之间。” 老人浑身颤抖,甚至都顾不得被悬在半空,脸色涨紫的皇子殿下,颤声道:“殿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为他们讨还血债!”长公主冷声道,“那些南疆的战士,本应在雨季休养生息,巩固防线,而后随我一道深入南疆核心,建立不世功勋!现在却被来自后方的阴谋害得永远埋骨异乡!” “是你将他们抛弃在战场上!” “是你们逼我将他们抛弃在战场上!” “你在为一己私怨而置帝国大义于不顾!” “笑话!” 长公主伸出左手,将那老人也凌空吊起,而对方身为帝国重臣的诸多护身魔具同样没能发挥一丝一毫的功效。 “是谁先为一己私欲而置帝国大义于不顾?是谁引爆了南疆灵池惊扰雨灵?是谁明知我对小澜青睐有加,却敢对她悍然下杀手!你们为了争夺皇权,何曾在乎过帝国大义!” “雪山部落……是文明公敌!” “但小澜是我中意的人!” 老人挣扎道:“你这般挟私怨报复,又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是帝国之柱,是天下闻名的魔道宗师,而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说话间,长公主右手猛地一甩,只听咔嚓一声。 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的脑袋就直接被拧了下来! 失去头颅的身躯颓然落地,而半空中的头颅上,还凝结着他临死前不可思议的扭曲表情。 老人瞪大眼睛,口中吐出一口血沫。 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秦帝国的三皇子,居然……就这么被她杀掉了?! 而长公主竟还是不肯罢休,右手一抬,散华神通翻涌上来,顿时将身首异处的尸体腐化成灰,只留下一块血色的结晶。 那是皇室成员的尸骸残余。 长公主冷笑一声:“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告诉我,我和这具尸体,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背叛皇室。” “我就是皇室!”长公主厉声喝道,同时左手收得更紧,“任何人,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敢对我施以阴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皇子也好,乃至皇帝也罢,绝没有例外!” 说完,长公主忽然放下了老人。 “现在杀了你,怕是事情要结束的无声无息,所以我饶你一命,回去以后,利用你在帝国贵族的交际圈,把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传播出去,告诉每一个人,帝国的三皇子不是死于意外!杀人者是帝国长公主!” 老人浑身颤抖,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你,你疯了……” “是你们疯了。”长公主冷笑道,“居然敢撩拨帝国宗师。” “宗师,并不是为所欲为的借口……” “宗师当然是为所欲为的借口。”长公主说道,“帝国一共只有6位宗师,围在蓝澜身边的就有我、李覃、朱俊燊三人!你们不过是刚刚和黄步鸣搭上了个边,就忘乎所以了,还不是自以为宗师力量占优,便可以为所欲为!说来,这次事情,黄步鸣既然也参与了,那我就去断他一条腿。或者干脆杀了他,让你们永远绝了与我作对的念头!” 说完,长公主身形一闪,便从房间里消失不见。 而老人则在原地颤抖了很久,才终于有力气站起身来。 然而,看着那殷红的结晶,以及周围的灰烬,老人却又是感到双腿一软,不由跪倒在地。 疯了,她真的是……疯了。 第146章 皇帝(1/3) 发生在白夜城的一场风暴,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帝国。 三皇子擅自勾结长生树,在红山学院内策划破坏行动,试图暗杀尊贵的雪山来客。其本人已被长公主亲手处决。 帝国重臣,前大秦金兵团将军杨辅参与其中,推波助澜,被皇帝亲自下令处斩,于白夜城崇天门前公开行刑,杨氏一族则被集体赶出白夜城,迁往灰色平原。 长生树策划实施整个阴谋,被帝国公开宣布为敌对组织,东篱城的总部遭到金兵团的围剿,除了首领等寥寥数人得以逃脱外,其余骨干数百人或死或俘,百年基业几乎一夜丧尽。 帝国宗师黄步鸣则因不明原因身受重伤,闭关休养。 …… 震波接连不断,而事情的余波,还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能逐渐消化完毕。 任何人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激烈的程度,尤其堂堂皇子竟在自家被悍然处决,简直超乎想象! 一时间帝国长公主之名,在白夜城中简直如魔神一般,令人纷纷骇然。 而与此同时,长公主殿下表现出的疯狂,也让人不由担忧,那位伟大的陛下难道会就此忍气吞声?而帝国皇室会不会因此而内部分裂?帝国一旦内讧,东大陆的圣元帝国必不会袖手旁观,届时,西大陆近两千年打下的基业会不会就此糜烂? 人心惶惶。 —— 而在白夜城皇宫之中,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却在书房中发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 近臣连忙奉上一杯清心解忧的勿忘茶,总算让这位已过▉▉之龄的陛下展开了眉头。 而书桌对面,刚刚从东篱城返回白夜的现任大秦金兵师团将军岳河山,却舒展不开眉头,忧心忡忡地问道:“陛下,此事究竟要如何处置?” 皇帝陛下笑了一下:“还要怎么处置?不都处置完了?” 岳河山说道:“我是指长公主殿下。” “也对,她的事也不能放着不管……这样,我之后写一封私信给她,再送一份礼物聊表歉意和谢意。” 岳河山死死盯着皇帝陛下,丝毫不顾失仪之罪,无论如何也要确定陛下这是真心话还是反话。 然而以他们君臣多年的相处经验来看,陛下并不是个喜欢说反话的人,而此时他提笔写信,姿态也相当诚恳…… “这,为什么?” 皇帝一边写着信,一边叹道:“连你也不明白吗?如果不是这次长公主当机立断,事态才会真的糜烂,老三那个混账,险些闯出弥天大祸!我要他负责拉拢长生树,他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一举得罪三位帝国宗师……他是第一天认识长公主吗?!” 岳河山愕然无言。 皇帝陛下说的……都是正论。 没错,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蓝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她是长公主摆明了最喜爱的人,伤害了她,就等于是亲手撕了皇室手头最重要的一张宗师牌,何况蓝澜身后还有李覃,以及紧密相关的朱俊燊。 帝国六大宗师,直接得罪了排名一三四的三人,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但是……这位陛下的几个儿子,可没有任何一个是真的疯子或者白痴。 三皇子之所以显得愚不可及,是因为行动失败了! 假设行动成功了呢?如果蓝澜当场被杀,尸体被运回白夜城,如果更进一步,连清月都当场陨落,又会如何呢? 乍一看,似乎帝国将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雪山部落将彻底暴怒,数千年隐世不出的部落战士恐怕要倾巢而出,而大宗师、长公主也将与现在的帝国翻脸,皇室政权将风雨飘摇…… 但了解内情的人却知道,真到了那一步,皇帝陛下的宝座反而更加安稳。 因为那时矛盾就不再是皇室和红山学院,或者皇室内部分裂,而是人类文明疆域与雪山异族之争! 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的,将不仅仅是大秦帝国的人。圣元议会的7位宗师,上百位魔道大师都是蠢蠢欲动! 事实上,早在朱俊燊从雪山带回魔道公主清月的那一刻,圣元议会就已经发来密信,与大秦帝国交涉施压……某种意义上说,朱俊燊庇护清月,在“大义”上并不那么名正言顺,更不必说之后又有白骁这亘古未有过的禁魔体现世,然后又被红山学院收入门下。 至此,在一般人看来,或许只觉得新鲜有趣,对雪山部落也充满好奇,毕竟百年前的地平线惨案,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亲历者了。 但是在上层圈子看来,事情却非常微妙。雪山部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破了避世的规矩?而且下山的两人,全都来到了红山学院,与学院一方乃至陆家打得火热。 这却是将帝国的真正主人,帝国皇室置于何处? 所以皇帝陛下与圣元议会的人寻求合作,根本是顺理成章的,一旦合作内容达成,就算长公主再怎么霸道,就算朱俊燊再怎么学究天人,就算李覃再怎么……忠诚,也将难以违背大势所趋。 帝国终归是皇室的帝国,除了宗师以外,还有数以百计的魔道大师,无坚不摧的大秦金兵,以及白夜城地下一整个影子城!如果再加上圣元议会的协助,三名宗师,还真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力量。 而与圣元勾结,进行内斗……也不是大秦帝国的第一次了。 隔着一个希望之海,东西大陆的关系早不是1800年前那般紧张。大秦皇室对于圣元议会的协助,也远并不像陆家那么排斥。 所以归根结底,三皇子的计划虽然激进而冒险,但一旦成功,收益也将异常丰厚。而他也完全可以凭此机会一举追平与那位长子殿下的巨大差距! 可惜三皇子失败了,蓝澜在行动中幸存下来,反而执行任务的长生树精锐死伤殆尽,还被人抓到了把柄。 那么此时,皇帝陛下与这几位皇子做出切割,也是合情合理的了……不如说,只不过是放弃了一个本就属于备用的棋子,就能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避开反噬,皇帝陛下的算计真是令人心寒! 此时,却听皇帝说道:“岳河山,不要想那么多,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算计。” 岳河山的冷汗霎时间涌了出来。 身为帝国将军,他自身的魔道修为相当不俗,又有常伴身旁的诸多护身魔具,不可能被人轻易阅读心智,但是皇帝陛下刚刚那分明是…… “不止你一个人在怀疑我。身为帝国之主,难不成会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无所知?亲生儿子这胆大包天的计划,我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从始至终,是否有我的纵容?呵呵,如果人们不对此加以怀疑,那才是怪事。” 顿了顿,皇帝放下笔,将写好的道歉和道谢信折叠封装,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帝国将军的双眼。 “事情我的确不知情,至少不知道他的胆子会那么大,计划会那么激进……我有9个儿子,不可能对每个人的每个念头都了如指掌。当然,要说有没有我的纵容,当然是有的,因为不知情就是最大的纵容。但那又如何?” 皇帝陛下笑了笑:“这才是大秦皇室。” 此时,岳河山也大着胆子问道:“可是别人……长公主殿下会接受这个解释吗?” “她当然会啊。”皇帝又笑了,“她自己就是皇室纵容教育下的产物,怎么会不理解纵容二字?若没有先皇的纵容,她哪里有机会触摸天启,晋级宗师?更不必说动不动就在皇宫内逞凶。真正不接受纵容的那个家族已经退位1400年了……所以你看,她明知道老三的疯狂有我的纵容,但还是只杀了老三,就将事情了断,不至于引发连锁。呵,论及大局观,倒是那些议论纷纷的人远不如她!好了,信我已经写好,就由你代我送交给她,顺便修补一下南疆战线吧,那些战士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岳河山接过信函,只觉得手中这封皇帝陛下的亲笔信,简直重如山岳。 而更加沉重的,则是所谓帝王心术。 陛下,那终归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第147章 定情信物(2/3) 6月底的一场风暴席卷了大秦帝国全境,其余波震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停歇。 三皇子的死,使得帝国政坛陡然变得波澜诡谲,他的支持者们纷纷寻求新的庇护,或者干脆原理白夜城,退隐一方。期间,几位皇子各显神通,争夺着有限的政治资源。 北方的灰色平原则迎来了一个没落世家的迁徙,这片无主之地的格局顿时变得波澜万丈…… 东篱城的大宗师黄步鸣遭到长公主的斩首式打击,重伤濒死,不得不长期闭关,于是这个连接东西大陆的枢纽港口城市顿时变得门户大开。 南疆战场陷入血腥与泥泞,战况一度糜烂…… 但是对于红山学院的人来说,风暴过境以后,却是异常的安宁。 在紧急召开的临时会议结束以后不到两天时间,学院的所有工作就重新回归正轨。在代理院长语註的安排下,那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仿佛不曾发生过。 既没有严肃的政治清洗,也没有剧烈的人事变动。 甚至就连几位深感内疚的导师们递交上去的辞呈也都被语註打了回去。 除了漫步学院时依然能看到那片漆黑的废墟,其余的一切都似过眼云烟。 表面的平静,自然相对应的是暗流汹涌,没有人会忘记语註在那场会议上,面对密探局的黄衣首领,厉声表达了学院的立场。 待大宗师回来,连本带息算个明白! 而大宗师目前已经从虚界遗迹开始返程,最迟在7月中,也就是年中测试开始的时候就回到学院。 而在此之前,对于红山学院来说,稳定,哪怕只是表面的稳定也至关重要! 很快就要开始学院的年中测试了,无论学生还是导师,为了这场测试都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这场测试本身也关乎着数百位年轻的魔道士的未来前程,不可不慎。 所以语註宁可将许多波澜硬生生压在水面以下,也要保住学生们的学习环境。 这片苦心,当然也会遭到误会乃至攻击,但是语註根本无所畏惧。 因为她本人的辞呈早就写好了,只待大宗师回归,她就会引咎辞职。 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一番心血,不会被人白白浪费。 —— 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学院的平静注定只能停留在表面。 豪门出身的学生,家族必然在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中被牵连到,由不得他们不去关注。而哪怕是平民出身的学生,作为以后注定要走入帝国上层的未来精英,也不可能对时政不闻不问。 整个学院里,表现最平静的,反而是最没有理由平静的那个人。 白骁默默翻阅着摘抄自左青穗的魔文笔记,将脑海中的记忆再次巩固强化。 没有那些天才们的过目不忘之能,也没有一心一世界的演算之能,白骁能做的就只有专注、勤奋。 哪怕就在两天之前,他才以自杀似的方式强行领悟双识神通,导致五脏六腑被啃噬得千疮百孔,而后又亲手格杀了8名银穗特工,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复了生命力。 这些天,光是预约给白骁做体检的魔道大师就超过三十人,甚至还有人是从白夜城专程跑来见证这魔道奇迹的。 哪怕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雪山猎人究竟会开展自己的报复行动。 但白骁本人却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完全专注在了课本上。 因为现在他只有这件事可以做了。 该杀的人,已经由长公主杀的七七八八了,该负责的人也被皇室推出来斩首示众了,长生树从生机勃勃的新生势力一夜间沦为丧狗……白骁就算有满腔热血,此时也无从发泄。 难道跑去东篱城追杀长生树残党? 那不是他该做的事,他该做的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到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强到没有任何人胆敢再以身边人的安危来撩拨他。 就好像雪山上从来没人敢去挑衅白无涯的异性吸引力,甚至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 而要变得强大,看书是必由之路,所以…… “小白,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 白金衣裙的少女,很有些气急败坏地摇晃着白骁的手臂,试图将他从专注的氛围中拖出来。 “我要走了诶!你都不表示一下吗!?” 白骁奇道:“我不是祝你一路顺风了吗?” “这个时候应该挽留一下我啊!” 白骁更加莫名其妙:“你这么说就没道理了,既然你是有要事而不得不走,我如果强行挽留你,岂不是凭白让你为难?” “话是没错。”蓝澜低下头,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樱姐那边正需要我帮忙,我之前一直蒙她关照,是一定要去的。可是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平息荒蛮之灵的骚动,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不如咱们先把婚礼办了……” 白骁听到一半,就不再理会蓝澜,专心看书了。 蓝澜见他态度冷漠,气恼地呲了呲牙,好在这个时候,一只粉色的小包裹从旁边递了过来。 身材娇小的少女左青穗,捧着一只粉色手帕包裹住的餐盒:“那个,蓝澜姐姐,这是我家里寄来的酱菜,你带在路上吃吧。” 蓝澜霎时间就感到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忍不住就将左青穗抱在怀里摸头:“啊啊啊小家伙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跟我一起去南疆吧!” 左青穗满脸通红:“不,不行的,我还要考试……” “那等考完再去也行!我等得起!” 左青穗窘迫不已:“我,那个,我还是学生……” “在那边我请樱姐教你啊,大宗师手把手地教,这待遇可不常有吧,而且南疆军团的魔道大师也不少,全都可以征发过来当你的私人导师!” “诶诶,不要麻烦了,我,我在这里就很好……” 蓝澜顿时笑了:“是因为小白在这边吧!你喜欢他,才不舍得离开。” “不是的!”左青穗这次简直吓得脸色发白,“我没有!” “没关系嘛,你这么可爱,我允许你喜欢小白!我和小白结婚以后咱们就一起生活吧!给你也半个婚礼怎么样?你喜欢什么样的?” 眼看蓝澜这暴力撸穗撸得越发不像话,白骁不得不中断复习,站起身来。 结果还没开口,蓝澜就撅起嘴巴。 “我要远行了,去的还是南疆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却只肯坐着说一声一路顺风。结果这小家伙稍微流两滴眼泪你就看不下去了,太偏心了吧!” 白骁听得头疼,只好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人抱着撸,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蓝澜听得两眼放光:“真的?!我就知道小白你喜欢我!” 说着又要扑过来…… 眼看场面即将再次混乱,书房门前传来两声敲门声,清月笑着入场,在蓝澜呲牙咧嘴的敌意下,提着一只精巧的礼盒摆到白骁面前。 “语註老师托我给你带来的,已经被导师们清理过,可以直接使用了。” 说着,她将礼盒打开,一座精致的黑色小木屋呈现在众人眼前。 蓝澜立刻就忘了仇恨,探头过去,好奇地打量个不停。 清月解释道:“这就是那天长生树所用的传奇魔具,影子剧场。” 一边说,清月一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小木屋的门,只见里面房门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厅堂,正中有个舞台,上面站着几个黑色的影子,在活灵活现地表演戏剧。若是将耳朵也凑过去,甚至能听到唱戏文的声音。 就连左青穗都忍不住好奇,悄悄避开蓝澜,站到清月身后去看那剧场。 清月笑了笑,伸手按在屋顶,而后体内魔能运转,送入这魔器之中。 霎时间,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门中窜出来,急剧扩大到常人大小,站到了清月身旁。 那影子通体漆黑,却手持一口灰色的长刀,然后在清月的示意下,逐渐化为透明无形。下一刻,无形的波动一闪,白骁书桌上的一张报纸就被切成了两半。 却是从“厚度”上,分成了上下两半! “好厉害!”左青穗忍不住惊叹。 清月摇摇头:“在我手里,最多就是玩些杂技了,要真正懂得武技的人来用,才能发挥这个魔具的最大效果。那天如果是小白来操控这个魔具,恐怕一个人就能让我和蓝澜命丧黄泉……” 白骁倒是对这个传奇魔具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看起来的确很好玩,但比起影子,他还是更信任自己的骨矛……说起来,都入学这么久,魔道修行也颇有成就,但他始终还是下意识将自己当做是雪山猎人,而非魔道士。 或许,也可以从这个玩具开始,逐步调整一下心态。 白骁正想着,忽然感到身前一阵香风袭动,却见蓝澜几乎把自己整张小脸都贴了过来,两只大眼睛闪烁着好奇与乞求的色彩。 白骁和她青梅竹马十六年,当然知道她是犯的什么病。 她也想要这个影子剧场,而且想得心痒难搔。 清月在旁边失笑道:“这是魔道器具,你一个巫祝拿来也没用啊。” 蓝澜却哼了一声,不理不睬。心道区区魔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到了南疆战场以后,让樱姐随便教教,怕不就是大师水准了。到时候天天用这小剧场演我和小白的婚礼,气死你! 白骁却是好说话,将小木屋直接交给了蓝澜:“喜欢就拿着吧。” 蓝澜心花怒放:“我就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白骁打断:“再说我就不给了。” 蓝澜用力点头,捧过木屋,好一阵爱不释手。 然而蓝澜将木屋捧在怀里把玩许久,最终还是红着小脸将它交还给了白骁。 这倒是颇出白骁所料,在他印象里,小澜拿到手的东西,还很少有让出来的! 却见蓝澜小脸微红,腻声道:“小白,这影子剧场,我现在拿来也没用,就,就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你了,好不好……” 第148章 透明人(3/3) 雪山的天才少女蓝澜,最终还是没能借花献佛成功。 白骁的确重新收下了影子剧场,但对定情信物一论却嗤之以鼻。让蓝澜好一阵噘嘴跺脚。 可惜再怎么任性,再怎么恋栈不去,蓝澜终归不可能一直留在红山学院。 南疆战事糜烂,这两天每天都能在红山城的报纸上看到前线伤亡惨重的消息……虽然嬴若樱没有开口,但蓝澜知道如果自己不过去,那边就没有能妥善处置荒蛮之灵的人,战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逆转,而樱姐……也必然要耗费更多的心血,承担更大的风险。 世人眼中的长公主殿下,是战无不胜的帝国之柱,是恣意妄为的暴君,她敢亲手打断皇帝的腿,敢在皇宫内悍然处决皇子,敢前往东篱城在万知老人黄步鸣的家里将其重伤,简直无所不能。 但蓝澜却知道,嬴若樱终归也只是人,会失误,会受伤,更有可能陨落。南疆战场远比一般人想象的更为复杂恶劣,那辽阔无垠的灵界,甚至堪比雪山! 个体之力,在庞大的灵界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先前在北门广场遇刺时,蓝澜动用万灵,体内积累的力量一扫而空,花了足足两天才恢复过来。而现在既然已经恢复状态,她就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在步入折叠通道前,少女最后看了一眼学院。 白骁到底也没有过来送她……但是,凭借墨瞳大师的神眼,少女却清楚地看到,此时旧雨楼的书房窗前,白骁正目送她离去。 “嘿嘿,小白到底还是喜欢我的。” 带着幸福的笑容,蓝澜步入折叠通道,离开了这所承载着她无数欢声笑语的学院。 然后一直到眼前景物变化,耳边重新充斥起熟悉的战场杀戮声,她才忽然想起。 自己和那个清月二号还是什么的,好像有过一个约定? 算了不管她,区区清月,有什么资格跟我定约定了? 我才没有那么平的盟友呢! 下一刻,少女深吸口气,胸脯高高耸起,战场上万千破碎游离的荒蛮之灵被她吸纳入体,令她体内的祖灵发们齐齐出无声的战吼! 与此同时,南疆战场,方圆数百里范围内,所有荒蛮之灵都感到了由衷的恐惧,那个一度支配了它们的恶灵使者又回来了! —— 与此同时,在红山学院旧雨楼中,清月也终于长出了口气。 “真是令人羡慕的活力啊。” 白骁也深以为然:“做巫祝真的有点可惜。” 他一直觉得,如果蓝澜能完整跟随猎人的训练,肯定比现在更能打。 清月却无奈地说道:“你这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这话。” 白骁就听不懂了:“罪魁祸首?” “那孩子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打赢你,但是做猎人的话,注定要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所以她才会选择继承巫祝。” 白骁奇道:“那不是更赢不了了吗?巫祝并不擅长单独作战啊。” 清月笑道:“所以我只羡慕她的活力嘛。” “你……真的是二号?” “嗯哼,你猜?”清月却不肯多说,摆了摆手指,又说道,“然后,我也该走了。” 白骁这才惊讶起来:“你也要走!?” “嗯,虚界那边还要我帮忙,而且……那边那个我没有肉身依凭,也不是长久之计。”说着,清月又是一笑,“最后,我和小澜也约好了,可不能毁约偷跑啊。” “约好了?” “秘密。” 白骁不由气闷,清月自从分出这同位体以后,身上的秘密就越来越多……以前他们明明是坦诚以对,没有秘密的情侣,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小说里的女神与备胎了。 直到清月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还是我,不用担心……不过刚刚的吻可别说出去哦,算是我偷跑的。” 少女带着略微狡黠的笑容,身影逐渐消失。 显然,这是应虚界的召唤,回归到探险队中去了。 白骁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坐回书桌前开始看书, 而目睹了全过程的左青穗,已经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存在了。 —— 身边没有了蓝澜,也没有了清月,白骁的生活忽然变得单纯起来。 白骁并不反感这种单纯,因为在单纯的环境下,学习效率才能出奇的高。 随着他对魔道的修行越发深入,对这门曾经完全陌生,甚至隐约有些排斥的学问,白骁也是真真切切有了兴趣。 他离开雪山已经有半年时间了,这半年对于16岁的少年人来说,意义之重大无需赘言。离开雪山猎场,他的进步速度是真的变慢了,不然那个只会凭借自身灵力横冲直撞,傻乎乎地在客场作战的巫祝少女,就算两个加起来也要被他吊着打。 现在嘛……要是两个蓝澜同时出现,他就只能先各个击破,然后再把她们吊在一起了。 而白骁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难道就只是为了清月的那个愿望:和心上人一道在魔道之路上共同行进么? 当然不可能,且不提现在的清月,已经不会在乎心上人是不是魔道大师。就算她真的在乎,自己也没必要再去迁就她了。 因为现在的清月已经不再需要别人迁就了。 如今白骁的努力,更多是为了自己。 越是深入学习魔道,白骁越是有一种感觉,魔道一途,就如猎人一般,同样是自己宿命的一部分。 宿命一词,白骁其实并不太喜欢,雪山人从来不信命数,但白骁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词汇。 因为仿佛真的是所谓命中注定,他要学习魔道的。 他在魔道上的天赋之强堪称绝无仅有,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狩猎天赋。那初始就有序位水准的传奇魔种,以及猎魔域不断展现的异能神通,都让白骁对自身的魔道发展倍感期待。 而偏偏这份天赋,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他猎人身份的基础上,若没有禁魔体的特殊体质,没有他在雪山千锤百炼的体魄,没有那惊艳绝伦的猎杀技艺,他的魔道修行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魔道与猎杀的结合简直天衣无缝。 白骁并不觉得这是巧合或者理所当然,虽然现在看来,只是魔道修行单方面收益,但反哺的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到来。 就如同一块肥沃的农田,已经撒下了优质的粮种,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耕耘,等待丰收。 当然,在收获之前,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白骁很快就在左青穗的笔记上,看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抬起头时,却发现左青穗理所当然地先回去了。 而接下来,白骁才发现,好像还有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老师,是不是该回来了?” —— 原诗失踪已经3天了。 作为红山学院里屈指可数的实战型魔道大师,她在最开始就被长生树以家族事务的名义调离了学院,之后便一直失联。 哪怕是迷离域中,也不见她的身影。 这是绝对反常的事态,原诗无论有多少毛病,但大事上从来不掉链子,之前被人调虎离山还可以说是被有心算无心,大意使然,可现在事态已经过去,她没理由还是迟迟不归。 更让人忧心的是,学院其实在事态爆发的当天,就向阳泉原家询问了原诗的情况。 而那位严厉的原氏家主,却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叛逆的女儿。 再之后,导师们调查发现,原诗在前往青郡时所使用的折叠通道,遭到了非常严重的破坏,通道的末端根本不是青郡! 而是目前已经完全无法解析的未知地域。 折叠通道技术,从发明的那一刻起,就面临着安全性上的质疑,那种转瞬千里乃至万里的传送,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惨案:不完整传送导致传送人直接被肢解。传送位置有障碍,导致异物融合,又或者干脆传送到了虚界乃至幽界,那就真是十死无生了。 按理说,现在已经大量投入实用的通道技术,都会有足够的安全保障,哪怕遭到人为破坏,其魔道神通的底层规则依然是安全第一,所以并不会出现太过恶劣的结果,最多是传送到某个穷乡僻壤。 可原诗堂堂魔道大师,有什么穷乡僻壤能让她失联三天?甚至迷离域中都不见人影? —— 在人们对原诗的下落议论纷纷时,这位17岁的绝色美少女,也终于来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这片灰蒙蒙的天空,龟裂的大地以及漫山遍野的熔岩,已经耗干了她最后一分力气。 无论往哪个方向前进,都不会有尽头,那座看起来只有半天路途的山峰,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有变过位置。而三天时间里,原诗既没有找到食物也没有找到饮水。 理论上,这些困难对于魔道大师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问题在于…… 原诗自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就失去了驾驭魔道的能力。 而一个纯正的17岁美少女,失去了魔道大师的身份以后,在荒野绝境苦苦支撑3天时间,自然会油尽灯枯。 噗通。 终于,原诗放弃了与大地重力的抗争,仰面栽倒在地。 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而就在此时,她仿佛看到一个通体湛蓝的庞然巨兽出现在眼前…… 第149章 我回来了(1/3) 7月的红山城,已经变得一片火热。 盛夏时节的帝国腹地,一向有着极其充沛的日光。 结束了6月底的漫长阴雨后,仿佛是要将先前的欠缺一口气都补偿回来,红山城连续迎来万里无云的爽朗晴天。而这座城市的温度也在接连不断的日晒之下越来越高。 红山学院中,哪怕是平素最为积极刻苦,几乎在图书馆安家的学生,这几日也往往对着宿舍外那灿烂夺目的阳光望而生畏,心中产生了躲在宿舍成一统,管它年末与年中的退缩念头。 而以前那些喜欢在露天环境下复习的学生,更是近乎绝迹。由于天气闷热,哪怕是在树荫下都不得清爽,没有特殊的魔具或者神通护体,在屋外静坐一会儿都会满身是汗。 而这一天,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在一个酷暑的中午来到学院门前,面对光灿灿而空荡荡的广场。她尽情舒展双臂,感慨万千。 “我,回来了!” 片刻后,女子放下手臂,对着依然空荡荡的广场,露出狐疑神色。 “不会吧?才几天不见,学院里已经不再流传我的传说了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来点鸡飞狗跳的场面应应景吗?区区盛夏酷暑,就让你们忘记了学院被我支配的恐惧了吗?” 带着一丝困惑不解,以及微不可查的不安,女子迈步走入学院,然后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让她倍感安心的身影。 那个在万里晴空之下,身着黑衣,屹立在宽阔的学院广场上,身姿依然显得高大而刚毅的少年……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亲切。 一时间,原诗甚至产生了小别胜新婚的幻觉,恨不得与那少年用力拥抱在一起,一叙别情! 不过,当原诗看到躲在少年身后的小家伙时,顿时就把所谓别情甩到脑后去了。 “青穗,快过来让我抱抱!” 话音刚落,就见左青穗彻底缩到白骁身后,连探头都不肯探出来了。 原诗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找孙雯。虽然比起可爱到爆炸的小家伙,这位孙家的女儿存在感实在稀薄了点,但其实客观来说,能被陆别离那个老银魔相中作为儿媳妇备选,孙雯其实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完全可以拿来补充一下原诗那干涸已久的亲亲美少女能量。 可惜左顾右盼,原诗也没看到孙雯的身影,只能感慨这人啊,有时候真的还不如小动物…… “孙雯他们在迷离域中,暂时还脱不开身。”白骁主动帮同学解释了一番,然后上前两步,向原诗拱手一礼说道,“老师,欢迎回来。” 原诗却大大方方地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抱住了白骁。 “谢谢,可惜这次没机会给你们带土特产来……” 话音未落,白骁忽然皱了皱鼻子:“奇怪,这个味道……” 原诗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通红:“你……” 下一刻,这位本沉浸在师徒重逢,小别胜新婚之情的17岁绝色美少女,就腾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白骁怀中一空,整个人更是莫名其妙。 身后,左青穗提示道:“师兄,你刚刚那也太失礼了……老师明显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终于回来的,期间就算没有机会……沐浴更衣也是没办法的,你怎么能一上来就说人家有味道。” 白骁沉默了很久,感觉凭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已经不足以向左青穗解释清楚原委,只好摸了摸她的头,无声胜有声了。 —— 另一边,原诗回到自己家中,立刻褪去衣衫,将自己浸泡在温暖的浴池中,当温水没过头顶时,女子只感到整个人都仿佛得到了升华。 果然,17岁的美少女,最不可或缺的还是沐浴环节啊……原诗心中感慨,同时也心有余悸。 之前在那片荒野绝境,整整三天水米未进,还被远处的熔岩灼烤,又失去了魔道神通……的确是狼狈到了极点,若没有最后那一番奇妙的际遇,恐怕她就要带着一身狼藉死在荒山里了。 原诗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英年早逝。 “和一百位美少女缔结情缘以前,我可说什么都不能死啊……” 在水中浸泡了大半个小时后,原诗才终于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浴池旁边的蔓藤自动伸展过来,扶着她站稳身形,为她擦拭身体,并拿来替换的衣裙。 收拾利索以后,原诗走出浴室,却见客厅已经站了一人。 半人份的体型,三人份的威严,整个学院也是别无分号。 原诗愣了一下,便笑道:“诶,稀客哦,师姐怎么来我这里了。” 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明明年纪不大,衣着打扮却无不透着古板严肃的师姐,然后笑着上前,在对方惊诧乃至惊骇的目光中将她紧紧抱住。 “虽然有些勉强,不过姑且也算补充美少女能量了吧……” 话没说完就被语註用力推开。 “你什么时候能稍微有点大师的样子!?”语註简直气急败坏,“整个学院都找不到一个比你更不成体统的魔道大师了!” 原诗立刻举出反例:“还有郑力铭呢!” “……”被抬了一杠的语註咬牙切齿,“这段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也没什么,就是被人陷害,沦落到一个荒郊野岭,差点死在那里。”原诗轻描淡写地说完,而后沉下面色问道,“这几天学院发生了什么?气氛不对,而且实验区是不是有一块废墟?” “原来你一点都不知道……也好,这是事件到现阶段为止的调查报告,本来也是要你参与的,你就仔细看看吧。” 语註说着,将一份卷宗递到原诗面前。 原诗阅读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面色阴沉地重新封起卷宗。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是有仇家在针对我,想不到目标居然是那几个部落的孩子。” 顿了顿,原诗问道:“老师怎么说?” 语註说道:“虚界的魔能非常不稳定,我和老师也只来得及短途通讯几次,他的意思是暂且稳定住局面,以保障学院正常运转为首要任务,其他的事情都等他回来再说。但是无论如何,学院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 原诗说道:“当然不能就此善罢甘休,针对我也就罢了,居然敢动到我的学生头上……黄步鸣,你胆子真是不小。” 说话间,原诗的杀意已经宛如实质。 语註顿时色变:“你才是胆子不小!你既然知道是黄步鸣,就该知道他终归是帝国宗师!现在长公主殿下已经出手惩戒过他,你还要怎么样?” “长公主是长公主,她愿意出手,我承她这份人情,但我自己要做的事却不能省略掉。”原诗说道,“他既然向我宣战,我便如他所愿,全力应战。” “……他终归是帝国宗师!”语註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原诗笑道:“师姐,你认为我打不赢宗师么?” 语註顿时语塞。 倒不是她真的觉得这个不到30岁的师妹已经有了宗师级的战斗力,而是……这熊孩子从小就不安分,你越是不让她做什么事,她就越是要做。 她若是照实回答,原诗绝对会斗志昂扬地跑去找黄步鸣斗个你死我活! 而那位万知老人,纵然被长公主重创,依然是宗师境界,依然是东篱城的守护神! “好了,你这个表情,已经是很明确的答复了。师姐这么不信任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你等着,我不打爆黄步鸣的狗头,我就不是17岁美少女!” 语註闻言,只能哀叹一声,双手捂脸。 老师,求你快点回来吧。 我现在感觉比长生树阴谋爆破的时候还累! 第150章 只许你17岁美少女,不许我绝世帅逼?(2/3) 7月,盛夏时节,连续的烈日暴晒下,红山城已经出现近乎脱水的症状。 好在腾出手来的红山学院及时出手,几位魔道大师联手发动了一次范围波及方圆数百里的祈雨术,为红山城降下来持续一日一夜的大雨,终于冲散了几分暑气。 至于大雨之后紧随而来的闷热天气,那就只能请大家忍耐一二了。 虽然以当世魔道技术之发达,几位魔道大师联合做法,完全可以将大雨降得更久,但大量魔能聚集引发的气候变化向来是敏感而不可控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加倍反噬。几百年前东西大陆的人类都因此蒙受过重大损失,早已吸取了教训。 所以,红山城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位于城西的红山学院,笼罩在一层清爽的绿荫之下,羡慕地几乎变形。 这座1800年历史的魔道学院,如今正被宛如穹盖一般的茂密树冠所覆盖。以学院最高的建筑灰之高塔为根基,一颗参天古树缠绕着塔身不断绵延向上,并在数百米处展开茂密的树冠,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叶片将阳光中的热量和毒辣吸走,投下一片清凉。 从远处看去,景象更是宏伟瑰丽。 而这一切,都出自区区一人之手。 原诗以无比强势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回归,也让那些在她失联期间弹冠相庆的人们,再次陷入沉寂。 经历过一番磨难以后的原诗,仿佛比以前变得更加强大,至少在人们先前的认知中,这位擅长生化域的魔道大师,还不至于能在一夜间就将迷离域中的幽暗森林投影到现实中。 同样,换做以前的原诗,绝不至于在这棵古树的树冠上,用蔓藤与树枝编织出“黄步鸣阴阳人”这种标语来。 那高高竖在绿荫穹盖上的六个大字,每一个都有三十米长宽,哪怕远在红山城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六个字还伴随枝蔓的缓慢延展,沿着树冠边缘游走,确保红山城全城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到她对黄步鸣的诋毁。 当然,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诋毁。 帝国宗师黄步鸣,的确就是皇宫内宦出身的,只不过在他展露惊人的魔道才华以后,便少有人提及他的出身问题了。 人们最多是在茶余饭后议论一下以宗师的神通,年轻时候的肢体残疾是否还有修复的机会。站在正方两方的辩手都不在少数。 但原诗将这六个字毫不客气地展示出来,就当真是赤裸裸地向黄步鸣发起了挑衅。这胆大包天的行径,让无数人为之瞠目,也顺便摆开马扎茶几小点心,准备见证好戏。 但学院内的人却知道,原诗实际上已经很收敛火气了。 若不是顾及到年中测试的大局,她可能在归来的第二天就单枪匹马杀去东篱城了——天知道她哪来的自信能独自踏平东篱城,明明不久前才被长生树的人暗算到荒郊野岭,差点晒成17岁绝色美少女干…… 但原诗还是强忍着怒意,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学院上。那棵为所有人带来夏日清凉的大树,就是她的一番心意。 而一些了解她的人,将这些事看在眼里,也只有心中叹息了。 原诗是内疚了。 如果当时有她在学院镇守,长生树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成那么严重的损害。可惜她却被一时的感性蒙蔽,踏入了一个说来可笑的陷阱。 尽管客观来说,她其实也是长生树的受害者,但这个向来喜欢张牙舞爪的魔道大师,其实也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烈的自尊心和责任心。她在学院恣意妄为,是因为她将这所学院当作是自己的家。而身为一家之主,却被人用简单的计谋调虎离山,甚至自家的学生都惨遭威胁,这让她如何不自责内疚? 而内疚时候的原诗…… 远比常态要可怕得多! —— 幽暗森林中,随着半植物半猛兽的丛林之王,被白骁以骨矛反复贯穿要害惨死当场,原诗也拍了拍手,从空中降落下来。 “好了,今天的集训先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营养餐,在这里用过以后再回到现实休息吧。” 说话间,众人身旁的草木就活化起来,从高大的树木上垂下香气四溢、饱满多汁的果实,几片嫩绿的叶子上则载满了清澈的露水,奉至几人身前。而仔细看去,还会发现每个人面前的果实和露水都各有不同,显然是根据魔识特征做过精细化调整,以最大化营养效果。 这番细致体贴,顿时让一些人被惊得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起来。 “姐……老师,你怎么了?没事吧?”原野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捂起了胃部,哪怕在迷离域中,他似乎也逃不脱胃疼的命运。 原诗微微笑道:“我很好啊,你身体不舒服吗?那多加一块香果吧。” 原野却被吓得一颤。 由不得他不害怕。 上一次,这位长姐露出这样的笑容,还是在他刚记事不久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父亲与姐姐在以家庭通道进行通话。 那应该是原诗在红山学院入学的第三年。 也是原诗离开家乡的第三年,虽然叛逆之女的名字在阳泉还偶有流传,但人们其实早不在乎那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的恶作剧,甚至有人怀念起了那洋溢全城的欢快氛围。 父亲嘴上不说,但其实也真的很想让她趁着假期回家看看。 可惜父女二人的谈话,不知怎么就变得越发火药味十足,最终父亲额头青筋绽放,气得破口大骂,很多难听的话原野已经记不起来,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光幕彼端,原诗就露出了现在这样的笑容。 “爹,时候不早,您早点休息吧,我还要复习功课,就先不聊了,假期我会回去看您的。” 留下那句话以后,原诗整整10年没有再踏上青郡阳泉的土地。 现在的原诗,看起来就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我的确一直都是17岁嘛。”原诗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让后者更是心胆俱丧。 我想什么你都能听见!? “因为都写在脸上了谢谢。”原诗依然维持着淡然的笑容,声音却微微泛着冷意,顿时让原野胃部一阵抽搐,刚刚喝下去的露水险些反涌回来。 原诗直接伸手塞了一只香果进他嘴里,顿时压下了他的胃部抽搐,而后,原诗在照料几个学生用完营养餐后,便展开迷离之书将他们送出了幽暗森林。 “哈,碍事的总算都走了。” 说完,原诗再次翻开迷离之书,将一片坐标卡插入书中。 女子身旁景色一变,依然离开了幽暗森林。 —— 原诗面前,是一面纯白如玉的墙,墙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垢瑕疵,而这面巨墙上至高不可见的云端,左右两侧则几乎延伸到地平线上。 原诗上前两步,伸手敲了敲墙面。 “陆师兄,在家否?”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原诗于是笑着将右手高高扬起,雪白的拳头上凝聚起肉眼可见的骇然能量。 “太好了他不在,之后我只要说是陨石撞碎了城墙就好。” 话音未落,雪白的巨墙上就陡然绽开了几圈水波似的波纹,从波纹正中,陆别离披着一身金红相间的华丽重甲,头顶光环,背生羽翼,整个人释放出万丈光芒,头顶的数字81更是熊熊燃烧,带着无可匹敌的霸者气势地走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 原诗则微张着嘴巴,宛如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她看着“帅气逼人”的霸者陆别离,过了好久才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身后陆别离简直为之气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说话间,反手一掌打在墙上,顿时波纹荡漾,玉石一般的墙面就像滔滔海浪。 原诗这才惊觉:“出现了!别离掌!真是你本人啊!?怎么化装成这个样子?” 陆别离斩钉截铁:“因为帅!” 第15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3/3) 霸王大陆。 这是在整个迷离域中都赫赫有名的霸权区域,早在广域的迷离域建立之前,初代霸主陆昊就在自己的魔识世界中构建起了一座巍峨堂皇的堡垒,那也是他魔道霸业的基石之一。 而后随着陆家皇朝崛起,陆昊的魔识世界部分传承给了后人,再到1600年前的广域迷离域建立时,陆家传承了几代的城堡已经扩张为一个城池。 当时的陆家皇帝,虽然与无数魔道大师一起建立了独立城,却将自家皇城摆在遥远的彼方,接近迷离域边疆的玉山与陌山之间。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家人就意识到了皇权即将旁落吧。 而在1400年前的皇权更替之后,陆家人虽然让出了现实世界的霸权,却在迷离域中将自己的领域拓展地更为宽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靠近迷离域边界时,人们会看到一道雪白的墙,连接玉山与陌山,将两山之间的广袤平原一分为二。 那繁华而瑰丽的陆家皇城,则被这道雪白的城墙完全挡在了后面。一千年来,几乎没有人能看到墙后的世界,也就无从猜测陆家这千年的经营,究竟积累了何等庞大的力量。 但是根据白墙建立之前的测绘来看,墙后的世界,是一整片大陆,而那篇大陆也就被称作霸王大陆。 —— 不过理所当然,在真正跟随陆别离越过白墙,来到墙后世界时,映入眼帘的世界远不如外面人所臆想的那么繁华。 传承了数十代,沿袭千年的皇城依然巍峨耸立着,然而围绕在皇城周围的,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更胜独立城的繁华都市,也没有什么星罗密布的村庄城镇。 只有一片苍茫的白野,更远方则是星辰与闪电,地平线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地破碎的焦痕,仿佛是被吞噬日月的巨兽用利齿啃噬过。 原诗看着远方的世界尽头,不由问道:“都1400年了,还是没恢复过来?” 陆别离冷笑道:“你也是世家出身,就不必问这些废话了吧?” 人们经常臆想什么千年世家,底蕴积累丰厚的不可思议……但这实在是不折不扣的误会。 世家沿袭千年,这千年来的世家子弟也是要衣食住行的,越是豪门其开销也就越是如流水,没有足够的进项,世家沿袭的尽头就是家道中落。 而陆家这千年来,并不是每一代都人才济济,遇到家主为平庸之辈的时代,所谓积累就只是笑话。 更何况1400年前,皇朝更替对陆家的伤害,又何止是家道中落那么简单?曾经身为大陆霸主时所作为宏伟规划,到了后人手上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遗憾。那道划分出霸王大陆的白墙,其实在很多人看来更具有讽刺意味。 陆别离带着原诗越过城墙,来到皇城下的一个凉亭内,随意摆开了一桌茶点,便颇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原诗于是也开门见山:“长生树在红山城里的所作所为,你就没什么想法?” 陆别离嗤笑:“我应该有什么想法?长生树被帝国取缔,东篱城的本部被人捣毁,全员沦为通缉犯。幕后主使者三皇子更是被长公主亲手处决,皇帝在杀了杨辅以后,亲笔所写的道歉信也被公之于众,一时间皇室颜面无存,至此,请问我还要有什么想法?” 原诗说道:“黄步鸣呢?” “他现在像条狗一样窝在家里闭关养伤,难道你还要我冲过去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帝国一共就只有6个宗师!” 原诗说道:“杀了他,说不定我就能取而代之,维持总数不变。” “那杀了你,是不是又有别人可以取而代之?”陆别离冷笑,“到此为止吧,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原诗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先不谈意气用事的问题,咱们来谈一下现实。这次的事情,我越想越是不对,皇室虽然一向人憎鬼厌,可三皇子还不至于蠢到敢一口气得罪三名宗师和两名宗师预备役,皇帝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纵容他到这个地步,这背后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原诗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着陆别离的反应。 哪怕眼前所见只是对方在迷离域中的魔识具现化,但观察力敏锐的人,依然能从中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心思。 原诗无疑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高手,她在学院里横行霸道的时候,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惹得别人暴跳如雷,心肌梗塞。这刀刀见血的精准与狠辣,正是得益于她的观察力。 可惜在陆别离背后那光耀万丈的羽翼,以及头顶光环的共同照射下,原诗只看了两眼就被晃得眼冒金星。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既然看不透陆别离的心思,原诗也只好把自己备用方案搬出来,她伸手在桌上一拍,顿时桌面上就浮现出白骁的画像。 “是因为雪山人吧。对于某些人来说,雪山人奇货可居,所以他们才甘冒奇险。” 陆别离依然不说话。 但这份沉默却给了原诗以鼓舞,她继续推测道:“单单是奇货可居的利益,还不足以驱使他们实施这么丧心病狂的计划,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依仗,才敢同时得罪三位宗师,我想来想去,在大秦帝国境内都找不到这样的依仗,所以我只能合理怀疑,这一切和圣元帝国也有关联,毕竟圣元对雪山有所图谋也不是第一天了,百年前的地平线惨案就有圣元人的影子。” 陆别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哼一声。 原诗拍桌怒道:“你能不能有话直说!不要净摆弄这些小姑娘似的细节动作?或者至少把你身上的灯光调暗一点,我眼睛都快被晃瞎了。” 陆别离干脆不理原诗,只一个劲儿喝茶。 原诗想了想,干脆将这当成是对自己的鼓励,一口气将心中猜测推进下去:“皇室与圣元议会常年暗通款曲,但相隔一个希望之海,这种得罪三大宗师的激进行动,双方总要有个联络渠道,或者中间人来协调行动。现在想来,地处东篱城这个港口城市的万知老人黄步鸣,应该就是那个中间人,所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走下去,把所有黑幕都摆到台面上,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逼得大秦帝国内乱,你就开心了?” 陆别离冷嘲了一声,结果就看见原诗真的露出笑容。 卧槽,我又忘了这女人是个何等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果然,原诗兴致勃勃道:“大秦帝国内乱,你们陆家正好趁势而起,光复皇权!届时你陆别离可就是西大陆两千年一出的圣人,真正与先祖陆昊肩并肩!你儿子也会为你深感骄傲!” 陆别离冷哼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他一样会为我深感骄傲,毕竟我是……” “行了咱俩都是昊天旗手,就不要商业互吹了。”原诗非常没有同门情谊地打断了陆昊的定场词,让后者一口气噎在胸前,头顶生命条都略微下降了一点。 原诗又怂恿道:“陆别离,你跟皇室撕逼这么多年,难得真有机会来一票大的,难道就这么让机会错过去?只要操作得当,至少也能让皇室脱一层皮下来,而我也会鼎力相助……” “你要真想鼎力相助,就趁早跳槽到皇室那边去,若是皇帝能任命你当国师,我立刻起兵造反,不愁大事不成。” “……陆别离,你嘴巴比以前恶毒了不少啊。” 陆别离再次发出霸者的冷哼,心道这十几年来,陆珣的心理阴影岂是白白养成的?还不是我一句句喷出来的! “没有别的事,就赶紧滚蛋吧,我没时间陪你聊闲天。” 原诗见这陆别离态度强硬,只好把自己最后一个备用方案摆出来。 “众所周知,黄步鸣在迷离域中有座藏书馆,里面收录了不少好东西。这次长公主只在现实中将其重创,迷离域里的恩怨,可没人跟他算计过。” 陆别离简直服气了:“你不挑事就活不下去吗?” 不挑事真的活不下去的原诗笑道:“某人生前最喜欢的南郡《魔域图》原本也在哦。” 陆别离沉默了几秒,而后身上光芒大放,晃得原诗双目流泪。 光芒中,传来陆别离霸气无匹的怒吼:“黄步鸣不老老实实缩在东篱城,此番主动惹到我陆家地界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152章 和谐友爱的师生关系(1/3) 7月中旬,红山学院迎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院长朱俊燊在虚界返程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归期要延迟了。 好消息是,某位魔道公主也被大宗师拖累,来不及赶上年中测试,所以一年级的绝大部分新生,年级排序都可以上升一位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白骁显得非常遗憾。 他本来还很期待能和清月在年中测试的时候一决高下呢。 在两人之间进行过的无数次比分制游戏中,他只赢过一次,就是魔种移植的那一次。 而任何初尝禁果的人,都绝对会在短暂的贤者时间后,开始期待下一次! 白骁早就想再赢清月一次了,只不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比拼机会。 结果现在年中测试的机会也黄了。 多少让白骁有些意兴阑珊。 没了清月,在一年级里他根本就没有对手,甚至把他放到二年级里,也大概率能强势夺得首位。 就算魔道理论知识上乏善可陈,但他的魔识等级、魔器成熟度领先幅度太过巨大,再加上那让很多导师都感到畏惧的实战能力……把他丢去跟一般的学生同台竞争,当真是冷酷无情的屠杀行径。 不过,在红山学院这种天才辈出的地方,被更加天才的天才屠杀,其实也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十年前的原诗、四十年前的朱俊燊,全都是超一流的屠夫,杀得一众同级生抱头痛哭。如今白骁虽然更夸张一些,但是对于待宰的猪猡而言,凶手是用屠刀还是用链锯又或者用高频震荡魔能刀,其实都没什么本质区别…… 而作为如今最为人瞩目的屠夫,白骁虽然心中失落,磨刀的动作却还是有条不紊。 每天日常锻炼肉身、迷离域猎杀丛林之王、催化魔器、刻划神通,然后理所当然的,死啃课本。 从左青穗那里借来的笔记,白骁已经基本倒背如流了。 虽然没有过目不忘之能,但白骁有两大优势,其一是,虽然他记东西不算快,但记下来的就不会轻易忘掉。 第二是,他基本不用睡觉,加上掌握双识神通以后,迷离域中的修行不占用现实时间,凭空就比一般学生多出接近一倍的学习时间。 几个月的努力下来,白骁在魔道理论方面的成就已经有了“平庸”水准,在149位新生之中,大约可以排到90名。 这名次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意味着,从五万多名考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149人,有59人在学习成绩上还不如一个毫无基础,从零开始的雪山野人。 他的进步之快,步伐之稳,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在白骁身边的人,离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身材高大的少年人,简直就像是无情的磨盘,虽然移动不快,但所过之处却简直寸草不生,沉默间便将身边所有靠近的人,碾得信心粉碎,乃至心灰意冷! —— 学院图书馆的某个私密自习室中,白骁将手头借来的笔记物归原主,然后说道:“孙雯,这个神通刻印图的推导过程,我认为用左青穗的算法会更好一些,另外你的魔能分析式有两个地方写错了,我已经标注出来了。” 孙雯微张着嘴巴,半晌才想起说一声谢谢。 而后,看着笔记上被用白骁用红笔认真点出的运算错误,孙雯忽然感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少女站起身来,仓促而去。 白骁皱了皱鼻子,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还没等他起身去追,就听原野一声叹息:“我去吧,师兄你安心复习。” 高远也是叹息,然后对白骁笑道:“说来,白骁师兄这次拿到年中测试第一名以后,打算怎么庆祝一下?” —— 原野很快就在图书馆的私人休息区找到了孙雯。 少女安静地蹲在室内花坛前面,对着一朵绽放在花丛角落的野花默默流泪。 原野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有些心痛。 孙雯的痛苦,他又何尝不能理解? 白骁的进步……实在太扎实了,太明显了。几个月前他还是对魔道基本常识都一无所知的标准野人,现在却已经可以在孙雯的笔记上找到疏漏,并为其纠正了。 虽然整体而言,白骁在5人之中,整体理论造诣依然是敬陪末座,甚至还不如高远。但他的进步之快,基本功之稳,真的让人很容易心生沮丧,乃至绝望。 照眼下这个进度,一年,最多两年,白骁就可以和他们几人并驾齐驱,而到了毕业的时候,白骁的学术造诣,或许比不过那几个天赋特别惊人的奇才,但也足以领先其他绝大多数学生。 作为绝大多数的一员,原野又何尝不是心中五味陈杂? 被人超越,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红山学院本身就是天才的摇篮,同时也是天才的坟场,被更强的天才屠杀,一向是天才的宿命,但是…… 在魔道理论方面,白骁绝对与天才二字无缘。 他没有什么超凡天赋,也没有奇妙的机遇,纯粹是靠着勤奋和专注,一点一点将那些世家子弟们十余年的积累优势抹平。 聪慧是天生的,机遇是不可求的,但勤奋和专注……你真的好意思说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比你勤奋吗? 在这件事上,被追赶的一方,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理由! 所以原野实在很能理解孙雯的痛苦,在门前犹豫了一下,他终于下定决心,迈步靠近前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倏地抢在自己前面走到孙雯身旁。 原诗轻柔地递过一方手帕,抚摸着孙雯的背脊,柔声安慰:“该哭就哭出来,风华正茂的漂亮女孩,干嘛非要学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歪门邪道呢?” 孙雯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而想要痛哭出声,却又发不出声音。 这种窝囊的感受,让她心中的痛苦更加倍增。 我是个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废物啊…… 原诗看出了她的苦楚,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孙雯,说道:“你只是不习惯哭泣罢了,现在的魔道世家,只知道教导子女循规蹈矩,培养城府,却不会教导你们放声哭笑。而任何人做不习惯的事情,最初都会觉得很难,所以哭不出来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从来不教你哭泣的人的错。” 孙雯讷讷道:“并不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你的错,而且不必担心,我会教你引导自己的情绪,也会教你克服眼下的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师,谢谢你……” “我是你的老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何必要谢。好了,现在咱们先来学如何哭出来,首先……” 原诗一边说,一边悄然抬手,顿时休息室门两旁的绿植便忽而茂盛起来,枝叶编织成网,将大门牢牢封死。 —— 门外,原野手捂着胃,努力说服自己刚刚所见的只是和谐友爱的师生关系,绝对没有其他的含义! 原诗至少在身为导师的时候,还是会保留她的人性的! 在好一阵自我催眠以后,原野吃了一块随身带的胃药,重新回到了书桌前。 却见白骁身边多了一个高远。 原野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熟悉的那个高远,正坐在书桌最靠近门前的地方,与自己同样目瞪口呆。 而白骁身旁那个高远,一身淡金色的宽大长袍,一头乌黑漆亮的头发以青玉环束在脑后,虽然体型与高远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 再定睛一看,原野顿时感到自己的三观都要跟着胃部一起抽搐了。 “陆,陆公子?” 白骁身旁那疑似高远的少年转过头来,向原野拱手一礼:“好久不见了原野同学。”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原野终于能够肯定,这的确就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陆珣。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陆珣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对白骁说道,“年中测试的流程,相信你已经看过了……我有一事相求,最后一天的自由环节,请与我一战!” 此言一出,小小的自习室内,顿时多出一片惊诧。 原野甚至连胃疼都似消散了。 心中只有一个困惑。 难不成体脂过高,真的会影响智力? 第153章 晒(2/3) 红山学院的年中测试,与入学测试结构相仿,共分为三个环节。 第一环是根据学生的魔识强度、魔器成熟度、神通刻印数等“硬属性”,进行综合打分。 第二环则是魔道理论知识,学院会安排一个整天,设计一套包罗万象的考题供考生解答,最终统计得分。 第三环则是相对自由的“学以致用”环节,将入学以来的所得所获,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展示出来。 三个环节的权重比为334,最后一环至关重要。 红山学院在招生时推崇有教无类,而在教育环节则推崇学以致用。 你在学院里修得强大的魔识,培养出强大的魔器,领悟了诸多神通……然后,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呢? 是打造精良的魔具?探查未知的地域?又或者哪怕是在日常生活中提供一些便利? 比起所谓硬属性的强大,学院更注重学生的实际应用能力,而测试使用能力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其中最简单,也最受欢迎的一种方式莫过于实战测试。 魔道士并不一定要擅长战斗,事实上大部分魔道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什么实战。可是擅长实战的魔道士,地位却要隐约高人一等。 白骁在学院那无可动摇的地位,正是建立在无与伦比的实战能力之上。 入学试秒杀宗师的投矛,在竞技场与魔道大师原诗的一场实战切磋,以及不久前在北门广场瞬斩8名银穗特工的赫赫战功……都已经让这个入学不到半年的新生,隐隐成为学院内的第一人。 哪怕是毕业生中威望最高的葛存,也再难压制白骁的锋芒。 的确,相较于白骁这个新人,葛存无论是魔识等级、魔器培养还是魔道应用能力,诸多方面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学术造诣更是拥有了学院导师的水平,是被很多人所期待的未来明星。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葛存比白骁“更厉害”。 因为两人若是同台竞技,葛存一定会被打得尸骨无存! 这就是白骁在战斗力上的绝对威望。 如今,陆珣居然要在白骁最擅长的领域向他发起挑战? 这简直就像是和郑力铭拼体脂,根本是自取其辱啊! 而要说这是笑话,陆珣的表情可没有半点搞笑的意味,他是认真的。 另一边,白骁则非常果断地答复道:“好啊,我也很期待与你的实战。” 陆珣眼前一亮,内心的狂喜溢于言表:“好,我会为那天做足准备的,你也不要松懈大意了,这一战,请你竭尽全力。” —— 陆珣走后,原野等人立刻围在白骁身旁询问究竟。 “师兄,你真要和陆珣打实战?”高远不解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化敌为友了呢。” 白骁反而奇怪:“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答应和他实战啊。是敌人的话找个机会解决掉就是了,干嘛非要跑到擂台上束手缚脚的?” 这番话白骁说得理所当然,却给几名同学心头吹起了一阵微微的凉风。 哪怕穿上了精致的黑色魔道袍,他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雪山人啊……而且说起来自从他下山到了南方以后,这手上都多少条人命了?! 片刻后,原野皱眉道:“奇怪了,陆珣为什么要发起这种毫无意义的挑战?对家族压迫的反抗么?” 高远眼前一亮:“有理有理,我看书上经常说,有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大小姐,在叛逆期的时候会喜欢自我糟践,故意找一些不堪入目的男人交往……” 原野听得简直胃疼:“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反而左青穗若有所思道:“是不是陆珣师兄他……有什么能让眼前一亮的底牌呢?我听说蓝澜姐姐之前一直在帮他特训。” 原野不由愕然:“有这种事?不过就算特训也只有短短几天,不可能让人脱胎换骨到这个地步吧?” 坦白说,白骁的战斗力之碾压,已经和其他同学不像是一个物种了……驯兽师再怎么努力调教家猫,也不可能斗得过狮子啊。 高远则直截了当去问当事人:“白骁师兄,你觉得陆珣有胜算吗?” “当然没有。”白骁毫不犹豫地给出判断,“但是至少在这次参加测试的同年级学生里,他是最接近有胜算的那一个。” 白骁的回答,让几人略感失望。 因为这是废话啊。 没有清月在,陆珣的实力就是全年级当之无愧的第二人,在郑力铭的调教下,他的进度远远超乎了很多人的预期。 纵然在白骁那万丈光芒下显得黯然,可是横向比较,陆珣依然无愧于霸主后裔的名号。 这样的人,最接近“有胜算”,也根本不足为奇。 可归根结底,还是没胜算的自杀行径啊…… 然而,当时间推移,迅速跨过最后一段冲刺期,来到年中测试的测试现场时,人们才终于意识到白骁所说的“最接近有胜算”,究竟是何等高度的赞许! —— 7月下旬,红山学院再次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 随着年中测试准时开启,不但学院上下都聚焦于此,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魔道士也纷纷应邀前来参观,从魔道发展相对滞后的灰色平原,到同处魔道繁华区的白夜城,形形色色的魔道士聚集于此,使得红山城内再次呈现了魔道士多如狗的盛况。 事实上,每一年的年中、年末两次测试,都是红山学院对外交流的重要窗口。学生们的测试过程,大部分都是对邀请来的同行们公开的。 不公开,怎么显示红山学院的学生是何等优秀?怎么证明西大陆第一的赫赫威名绝非虚传? 尤其学院今年的生源格外强悍,就算不考虑雪山情侣那对孽畜组合,以陆珣为首的世家少主们也足以展现出令人惊艳的才华。 这要是不狠狠晒一下,怎么对得起学院的一番辛勤栽培?!锦衣夜行,暴殄天物吗?! 当然,应邀前来的魔道士们,也早就备好了墨镜、零食和魔道快乐水,全当来看好戏。 这么多年被红山学院晒来晒去,一年两晒,就算是粉嫩嫩的小鲜肉也要被晒成咸鱼了,真正还有心思考察红山学院先进教学经验的,一般都是些涉世未深的处男型魔道士。 这种大陆最顶尖的学院的教学经验,岂是寻常人能学习得了的?红山学院的学生们遇到什么难题,立马就能从角落里杀出几条魔道大师上演三娘教子,若是确有研究价值,几百上千万银元的研究经费,经议会随便一审就能批下来。 这种玩法,对一般学院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然而,当各路看客们抱着看戏的心态,将第一天的测试看到最后时。却赫然惊觉,自己的墨镜镜片实在太薄了! 前面几届学生的成绩,大家早就在前些年看过,乏善可陈,但这一届的新生却堪称畜生! 首席新人白骁,魔识等级32——越级领悟双识神通、传奇序位的初始魔种,魔器成熟度95%,这三大项硬属性,简直让很多人的眼球直接化作长矛投枪,戳破墨镜向远方飞去。 这畜生过分了吧?! 红山学院这一年两次的博览会性质的测试,很多人都已经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那些被精心调教的天才是什么模样,大家其实心中早就有数。第一年年中,魔识等级能到20以上,传奇等级魔种,成熟度70%,这就是年级首席的标准模板了。 然而所谓的首席模板,在白骁面前简直是残疾模板! 以至于甚至有人当场对白骁的年龄和学级提出了质疑。 “你真的是一年级新生?不是某些不小心走错考场的新生家长?” “16岁就长这么大?你把我们26岁的人置于何地了!?” “恕我冒昧……但你从小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说你的导师是原诗?那我只能忠心劝你一句,她给你的东西可千万不要乱吃,或许能一时激昂,但后患无穷啊……”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围绕着白骁徘徊不去,而红山学院对此则是宽容以待。 虽然这些质疑,说严重了是在赤裸裸的攻击红山学院的基本信誉,但是……换了谁看到白骁这种孽畜,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现实呢? 那些不可思议的质疑声,实际上是对红山学院最大的褒奖! 何况除了白骁以外,其他新人的成绩也极其亮眼,足以说明白骁的成绩并非个案。 其中紧跟在白骁之后的是西大陆旧日霸主的后裔陆珣,27级的魔识等级,90%的魔器成熟度,超过7道神通刻印……这同样是碾压首席模板的优异成绩!事实上若非红山学院的年中测试最重第三环学以致用,陆珣完全有可能通过他的学识理论上的优势,弥补与白骁在第一环的差距! 除了这两个最为光芒万丈的新人之外,与白骁师出同门的原野也很亮眼,魔识等级25,传奇魔种,魔器成熟度87%。其余左青穗、孙雯、高远等人的水准也相差仿佛。 红山学院简直是在量产首席! 第154章 希望(3/3) 第一天的测试之后,现场参观的嘉宾们就像是得知魔诞节老人其实是爸爸伪装的小孩子一样,陷入了人生观颠覆的震撼中。 不是没想过可能会见证奇迹,但实在想不到奇迹居然这么大这么粗这么硬! 红山学院作为大秦帝国历史最悠久的魔道学院之一,曾经创造过很多骇人听闻的奇迹,当年的朱俊燊、原诗都让世人感慨红山底蕴名不虚传,而近些年在大宗师的带领下,学院更是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趋势,已经隐隐压过了白夜城的皇家学院,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西大陆第一,堪与圣元学院比肩。 现在? 去他妈的圣元,跪下来舔红山人的雕(红山学院的院鸟是雕)吧! 哪怕是被圣元议会吹成天生圣人的那位圣元太子,在魔道起步阶段也远不如白骁。当时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将魔识等级提升到了30级,大幅刷新了由前任帝国国师保持的记录,然后圣元帝国就为此大张旗鼓地操办了一场庆祝盛典,仿佛这个成绩已经空前绝后,象征了魔道新纪元的到来。 圣元皇帝亲笔写信,广邀天下魔道大师前来观礼,写起来就是一个废寝忘食。那一年,曾经价比黄金的圣元皇帝御笔,一度贬值到白菜价,让无数收藏者痛不欲生。而皇帝本人一直到双手手腱鞘炎严重发作后才终于收敛了狂热。 那一年圣元帝国简直是举国狂欢,而相应的,西大陆则被衬托的暗淡无光。 早些年的大宗师朱俊燊,或者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原诗,与圣元太子相比全都黯然失色。而在东大陆高举魔道正宗四字招牌的时候,西大陆相较而言自然就沦为了“邪魔外道”。 可是看了现在白骁的成绩,任何一个西大陆魔道士心中都会有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去你妈的魔道正宗,我们北境雪山才是真魔圣地! —— 到了第二天一早,人们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理性思考。 首先,经过红山导师的介绍,人们也知道这一届红山新人的成绩并不具有普适价值,如果排除掉白骁的影响力来看,其他学生的成绩虽然较往年为佳,但还远不到惊世骇俗的地步。包括陆珣也只能说是对得起旧日霸主后裔的名号,比起圣元太子那举重若轻,半年30级的水准,的确还有一点差距。而原野等人,哪怕在白骁的提携之下,也还不能与圣元帝国那些最精锐的年轻人相比。 至于白骁,他的成绩再好,那也是雪山牛逼,和你红山学院有多少关系呢?说不定到了我们这边,他的成绩更好啊! 而且白骁虽然成绩好,那也只是“硬条件”的成绩好,据说他学业平庸,学术方面既没有基础,也没有特别出色的才华,这样的人就算是起步的时候一飞冲天,也很容易陷入后继乏力的境地,尤其是到了金穗以上,面对大师级、宗师级的瓶颈时,只会闷头横冲直撞的人是没有前途可言的! 实际的测试结果,似乎也印证了人们的理性判断。 —— 时间来到下午,红山学院主教学楼内,5个大教室同时敲响了考试结束的钟声,五个年级的学生同时感到松了口气。 然后下一刻就不由提起了气。 因为就在他们写完试卷的下一刻,成绩就自动浮现到了教室最前排的展板上,所有人的分数和排名一目了然。 霎时间,学生们就从紧张有序的考试状态,呈现出五花八门众生相。 有人张扬大笑,有人暗自握拳得意,也有人一拍手道:“噫!我挂了!” —— “白骁师兄,成绩怎么样?” 原野在考场上座位距离白骁最近,顺势便凑了过来。 白骁笑了笑:“和预期一致。” 他视力足够好,坐在后排也能看到展板上的文字。 这次年中的理论测试,他拿到了59分,排在149名新生中的88位。 “恭喜师兄。”原野由衷地拱手表示了钦佩。 白骁的成绩看似不起眼,但考虑到他根本是零基础,天赋也只是平庸——入学试那个平淡无奇的分数就足以说明他并不算魔道世界的聪明人,而天赋平庸又缺乏基础的人,在这五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149人里,可谓是突破下限的最底层。 所以白骁这59分,88名的成绩当真来之不易,甚至让人怀疑其真实性。他凭什么能胜过身后那61人? 然而只有亲眼见证过白骁那废寝忘食的学习法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来得理所当然,有他的努力,就该有这样的成绩! “原野你呢?” 原野耸耸肩:“也是符合预期吧,没有什么惊喜。” 94分,排名149人中的第七位,比起入学时的天赋测试算是很有进步,不过…… 一想到将这个成绩拿给姐姐看的时候,对方会有的反应,原野就感到胃部开始抽搐了。 “啧啧,我当年考试低于105分的成绩单都是直接丢在考场上不拿回去的——不过我从来没拿过105分以下的成绩单!” 原诗的声音,简直是已经回荡在原野的胃里,让少年脸色一阵发白。 不过,还没等他去拿胃药,就听身旁传来一个肥肥的惊叹声。 “青穗你也太强了吧!?” 然后便是小动物受到惊吓的声音:“没,没有啦,高远师兄你别这么大惊小怪……” “91分诶!全年级18名,你这进步有点太过分了吧!枉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你却狠心将我踩在脚下?!” “不,不是的,师兄你误会了……” “不要叫我师兄!我没有年级18名的师妹!” 原野闻言,心中又是一叹。 左青穗……这可算是真正的意料之外了。 论及理论基础,出身农家的她虽然自幼酷爱阅读,但边郡农家又能有什么像样的魔道书籍可以给她看?在所有新生里,左青穗的基础绝对不算好,而天赋方面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这几个月的时间就一路蹿升到149人中的18位,她的努力程度是丝毫不亚于白骁的,而她的自律高效甚至还在白骁之上! 原野从来没见过像左青穗那般将学习方法发挥到极致的人,她完全是凭借方法二字,将效率推升到了极致,她的课堂笔记现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竞相争抢的稀缺资源,甚至很多人连课本都懒得看了,全靠左青穗的笔记来学习! 而那个性格内向羞涩的少女,在原野看来,其实很有成为理论宗师的潜质。很多时候在魔道理论上做出创举的,并不是那些智力过人的天才,而是理性、自律,将效率推崇到极致的学者。 不过,还没等原野和白骁站起来去恭喜左青穗,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 “陆少,恭喜了!” “果然不愧是霸主后裔啊,这底蕴真是旁人比不了的!” 被一众同学围在正中鼓掌道贺的,正是此次夺得新生首位的陆珣。 102分,堪称传奇领域的成绩稳压各路豪杰,这个入学前并不以学业闻名的少年人,赫然展现出了超凡的理论才华。 而被众星捧月的陆珣,心中却是无喜无悲。 这个成绩是理所当然,有郑力铭这样的名师,成绩较入学时有所突破,根本是顺理成章。或者说,付出了近乎毁容的惨重代价,若不能有所收获,简直天理不容! 自己需要关注的不是这区区分数上的突破,而是…… 凭借这一环高达43分的巨大优势,他和白骁的总分差距已经非常接近了!白骁那惊世骇俗的魔识魔器评分,被他的理论环节拖了后腿! 接下来,只要在学以致用的环节里发挥出自己的全力,那么,或许…… 第155章 面对诋毁的时候 对于学生们来说,理论测试的成绩,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尽显众生之相。 但是对于很多外来的魔道士而言,看到这个成绩以后却只感到松了一口气。 事情总算是回归常态,回归正轨了。 这才是合理的成绩啊……以红山学院的标准来说,102分的理论分的确优秀,但也仅止于优秀罢了。 当年圣元太子在魔识等级达到30级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份红山学院的理论测试题,举重若轻地拿到110分的成绩,隔着一个希望之海压倒了西大陆的无数同龄人。 而白骁那59分的成绩,更是让人看到了雪山人的缺陷,他再怎么天赋异禀,终归是出身荒蛮部落,不可能完美融入到发达的魔道文明社会之中,而这样的人就算起步比旁人快一些,到了后面遇到瓶颈的时候,突破起来却往往要难上十倍。 晚间,红山学院外新湖酒楼。 几位衣着不凡的魔道士凑在餐桌旁,就着几道精致的小菜慢慢品着茶水,讨论着今日的见闻。 “那个葛存,大家关注了没有?简直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红山优等生模板啊。昨日测试是43级魔识,主魔器的三元体系已完全成型,第二魔器也即将成熟,今日又拿了100分整的理论分,就差在脸上写上优等生三个字了。” “哈哈,不过这也就是在红山学院,仿佛优等生三个字都成了贬义一般,换做我们北方,这就是天魔下凡了!” “毕竟是云集了天下英才嘛,成绩好一些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这个天下英才,把雪山也算作天下,是不是有点……反正我不以为然的。” “哦,怎么说呢?那个白骁成绩不是很好吗?” “成绩好,呵,那要看你怎么看待成绩二字了,倘若让你和野马比赛跑,和兔子比生育,你的成绩能好得了?谈成绩,至少要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之下谈才有意义。那雪山人从人种上就和我们有天壤之别,用我们的标准给他算成绩,岂不荒唐?” 酒桌上顿时有人摇头哂笑:“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要说人种有别,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天南海北其实人种差异也不小,北方人身材高大些,南方人的五官更立体些……再认真点说,那些世家豪门之后,天生就能操控魔能,和其他人相比,又哪里像是一个人种了?难道也要因此而不算成绩?” “你这才是强词夺理,大秦帝国的人种差异再大,终归是在同一个文明体系下生存繁衍了两千年,如何权衡优劣利弊,我们都有成熟的经验,但是雪山人呢?那白骁天生禁魔体,靠着压榨母巢才拿到一颗适宜的魔种,以后指不定还要遇到多少难关,恐怕红山学院里没那么多母巢让那个他压榨!所以光看他这半年的成绩又有什么用?何况雪山文明荒蛮落后,从他的学业成绩也可见一斑,空有首席新生之名,理论测试才59分,这种境况最是尴尬,一旦遇到瓶颈,靠自身的天赋难以突破,靠理论去推演测算又欠缺那个本事……我看要不了两三年,此人就会黯然失色。” “嘶,老兄你这一番话,还真是把那白骁贬低地一无是处啊……” “一无是处当然也不至于,但绝没有红山学院宣传的那么夸张,这俨然都要压过圣元太子了,你觉得可能吗?说到底东大陆才是魔道起源之地,论底蕴论国力都强过西大陆,而圣元太子又是人家聚集百年精华,数代人共同努力才造就出来的奇迹,红山学院从雪山上抓个野人过来就凌驾其上,你不觉得这有点祖传老神医的感觉么?” “本来不觉得,让你这么一忽悠,居然感觉有几分道理了。” “哈哈,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但还是不对,你要说白骁是朵奇葩,这我也承认,他身上不能拿常理忖度的地方太多。但清月呢?当初让大宗师推崇备至的魔道公主,难道也是金玉其外?仔细想想,当初这对情侣,大宗师只挑了清月,却把白骁留在雪山上,还是那小伙子自己一路跑过来……” “哈哈,你这话就又错了,大宗师厉害不厉害?那当然是厉害的,咱们这一桌人加起来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碾的,但大宗师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挑选的未必就是对的,否则你说他前些年投资的那些商行怎么就全都破产了呢?” “……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里是红山城,大宗师的地盘?” “他人在虚界,有什么可怕的?何况大宗师的财务笑话早就流传天下,有什么说不得?说回正题,在我看来最可疑的就是,既然大宗师这么看重清月,怎么年中测试这扬名立万的机会却白白错过去?对外说是探索虚界,那虚界何等危险,就连金穗魔道士都要小心翼翼,她一个学习魔道半年的新人跟过去干什么?我看这里面大有名堂。” “……你这质疑可就重了,你觉得大宗师是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天下人?他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 “谈不上质疑,你可别给我扣这么重的帽子,我就是提一个不成熟的猜测罢了。只有你说他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那简直太有必要了啊,你仔细想想,自从那魔道公主横空出世,汇聚到断数实验室的资金有多少了?大宗师在深入雪山之前,实验室才刚刚遇到财务困难吧?结果转眼间实验室就运转如常了,而甚至就在清月第一次亮相的当天,就有很多豪门世家慷慨投资,以至于清月在入学试前居然住进了这新湖酒楼!以此地物价,怕是连大宗师本人都未必舍得住吧?” 酒桌上几人看着摆在桌上的粗茶淡酒,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所以,你觉得大宗师是在炒作概念,吸引投资?但是……如果一切都是虚假的,早晚会有暴露的一天吧?” “怎么暴露?这学院是他大宗师一手遮天的地方,清月也好白骁也好,成绩还不都是大宗师说了算?只要他说这两个学生才华横溢学究天人,谁能反驳得了?反正换了我是绝对没法跟宗师辩论的,而只要没人能与他辩论,就算是弥天大谎,也永远暴露不了……当然,也或许在很久以后,真的有什么意外导致雪山人的概念崩盘,但那也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当年的投资哪里还收得回来?而且再想想,那些在雪山人身上投资过的世家豪门们,难道会允许此事暴露?那是说什么也要维护到底的,不然这个概念找谁来接盘?” “等等,照你这个说法,那些世家豪门其实也早就看出了这是个概念炒作?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真金白银往里面投资呢?看在宗师的面子上,花些小钱当见面礼还不够吗?” “哈哈,这里面可有的是商机,现在那两个雪山人还只是学生,所以炒作也只是刚刚开始,但一旦时机成熟,天下人都觉得雪山人奇货可居,天赋惊人,那只要以他们的名义随便搞些集资项目,比如什么禁魔体、魔神体的深度研究,又或者与雪山部落建立商贸通道等等,然后面向普罗大众推广,你觉得以大宗师和世家豪门的号召力,还用发愁没人投钱吗?” “这……的确,如果有宗师级的名人和世家豪门共同宣传,怕是我也会忍不住投资一二。但是到了后面,倘若收不回投资该怎么办?你这项目炒作再火热,也总要有成果吧?” “那也简单,让白骁和清月这样的带头人消失就可以了,然后把锅直接甩给水仙堂、长生树之类的敌对组织,又或者说他们回雪山省亲的时候遭遇天灾,不幸陨落,不就一了百了啦?到时候那些赚的盆满钵满的人,还可以对外哭诉说自己如何血本无归,下面那些散户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你这家伙,脑洞开起来还真是收不住了啊!” “哈哈哈,借着酒兴戏言一番,算是哗众取宠,诸位可千万不要当真……尤其不要记录了画面拿去曝光我啊,把酒桌上的话曝光的人最下流,我相信各位一定不会如此下流的!” —— 而就在这桌人就着一壶最便宜的酒水脑洞大开时,旁边不远,一位身穿灰色兜帽长袍的老人坐在桌旁,看着手中的免费白水,若有所思。 坐在他身旁,有一个穿着同样灰蒙蒙长袍的中年魔道士,闻言已是怒发冲冠,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院长,那桌人实在太可恨,居然如此信口雌黄污人清白!学院好心邀请他们前来观礼,他们却用这等下三滥的念头作为回报!要不要我将他们……诶,院长,院长你怎么了?” 片刻后,那老人放下手中水杯,手指敲打着桌面,沉声说道:“你们说,他刚刚说的那个集资项目,有没有可行性啊?” “院,院长!?” 第156章 礼物 大宗师的提前回归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甚至出乎了朱俊燊本人的预料。 他们原定行程是在年中测试前尽快赶回学院,却在虚界返程的路上遭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风暴。 以断数宗师之能,也只能倾尽全力勉强自保,待风暴平息后再回归现实。而虚界风暴一旦开启,没有十天半月都不会轻易停下来。所以先前只能发信给语註,表示归期延迟。 然而就在消息发出后不久,随队的某位年轻人,忽然发现了虚界风暴的【乱数】。 对于断数宗师而言,一旦某个数字被发现,就基本等于纳入其掌控。虚界风暴之所以难于应对,就在于过去无数年来都从没有人能把握到风暴中的数。 然而大宗师特意带上清月的举动,此时却发挥出了奇效,这位初学魔道不久的少女,赫然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虚界亲和力,在这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宛如回到自己的故乡一般,处处如鱼得水,哪怕面对破界级的虚界风暴,她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数”。 而一旦【乱数】被发现,余下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大宗师举手抬足间就平息了曾经埋葬过无数魔道先烈的大风暴,探险队也将将赶在年中测试的过程中回归了红山城。 此行虽然称不上劫后余生,却无疑是蒙了意外之喜,众人回归后便强烈建议一定要庆祝一番。 整个红山城,最有庆祝格调的地方莫过于这新湖酒楼。 环境优雅绝俗,茶酒菜肴的水准也都是西大陆最顶尖,最关键的是,新湖酒楼对于此行最大的功臣清月而言,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 她就是在这间酒楼中与自己的情人再度相会。 话题涉及到清月,大宗师虽然心中略有顾虑,但是……看着一众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学院导师们,他也只能慷慨豪迈地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再之后,大宗师倾尽积蓄,在新湖酒楼点了一盘干果,顺便要了十几杯白水,众人便依次落座,庆祝虚界探险圆满成功。 然而,还不待众人总结此番所得,就听到身边传来赤裸裸的诋毁议论……虽然大宗师宽大为怀不予追究,众人却终归是被扫了兴致,实在没法对着干果和白水强颜欢笑,便先行各回各家,点外卖填肚子去了。 —— 清月回到旧雨楼的时候,正好见到白骁在客厅内做着单指倒立。 此情此景,让少女不由会心一笑:“小白,又在备战了?” 以前在雪山上,白骁在郑重的狩猎前,通常都会做一些简单的热身,其中负重的单指倒立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十岁以后,单纯的负重单指倒立,对白骁而言就已经算不上什么热身了,他的指力甚至能空手捏碎一些魔物的头骨,区区倒立简直是在放松! 论及热身效率,远不如后来他自我完善出的那套体操。 不过凑近一看,清月就不由扬起了眉毛。 “小白,你……进步好快啊。” 原来白骁虽然表面是单指倒立,但其实指尖根本没有着地,距离地面有足足一个指节的空隙。 而支撑着那具魁梧壮硕的身躯的,则是自指尖不断外放的无形魔能。 魔能无形无质,游离于天地之间,本身并不具有推力,然而自白骁指尖处喷薄而出的能量实在太过庞大,以至于竟隐隐卷动自然之力,反推肉身悬空不倒! 不借助任何神通,纯粹以数量和密度堆积,将无形之力化作有形,通常被称作魔能的第一质变点,意味着魔道士至少在魔能产出量和运转效率上已经登堂入室。 能实现这一步的魔道士,通常而言,有资格去争取一截银穗。 而银穗魔道士,通常成视为红山优秀毕业生的标准。 清月实在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白骁的魔器进度居然如此之快! 与此同时,白骁也轻吐了口气,放下身子,笑道:“欢迎回来。” “嗯。”清月上前两步,便要与白骁拥抱在一起,谁知刚迈出一步,左脚就忽然别在右脚前面,让少女顿时失去平衡,好一阵踉跄。 “别偷跑!” “又没让你吃亏!?” “那你倒是把主导权交给我啊!” “是你自己输掉的!” “那你猜猜下次你输掉以后,我会怎么样?” “……算了。” 在一番急促的自言自语后,清月稳住身形,将一只小包裹递到白骁面前。 “我……我们给你的礼物。” 白骁听到这“我们”二字,着实有些心情复杂,一时间也只能说:“欢迎回来,你们两个。” 清月则说道:“不用担心,这次去虚界,我们已经找到了初步分离肉身的方法,只要完成两个主魔器的纠缠系统,我们就可以分离出虚实二体,你就可以享受齐人之福了。” 白骁尝试着想象了一下两个清月齐齐在场的画面,怎么也想不出所谓齐人之福的画面,哪怕他从小到大已经见识过很多次白无涯的所谓齐人之福,但是怎么也没法将画面中那些女人替换成清月。 但是,若是说真要让这两个清月消失一个……那个画面,白骁同样不愿去想。 想不透彻的问题,就不多浪费时间去想,白骁直接转移了话题道:“这礼物是什么?” 清月递来的礼盒中,放着一块灰蒙蒙的石头,拳头大小,表面圆润,看来非常坚固。 “禁魔石。”清月说道,“至少目前暂命名是这样,是我们在遗迹中发现的,大宗师和几位老师用了三千多种魔道神通,都没能让这块石头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禁魔效率比你还高!所以我想你应该会用得到。” “禁魔……”白骁轻声自语着,他只一转念,脑海中就萌发出无数灵感,若是这石头能禁绝一切魔道神通,那的确在他手里能发挥远超任何人的奇效! “多谢了。不过你回来的这么早,接风宴还没准备好……” “算啦,能见到你就比什么都开心了。”清月说到这里,又不由扑哧一笑,“不过我还真有些饿了,本来刚回来我们是去新湖酒楼庆功来着,结果老师豁出血本也只能点一盘干果,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吃的比谁都快……” 少女一边欢快地揭着自家老师的短处,一边又看向白骁,目光中略显失落。 “一段时间不见,你真的……进步好快。” 白骁则问道:“既然回来了,还要参加年中测试吗?补考应该还来得及吧。” 清月说道:“算了吧,就让我当一次逃兵吧,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输给你了。” 说完,少女脸上显出几分疲意,长长伸了个懒腰:“洗个澡,睡一会儿去了,外卖放到我房间门口就好。” 白骁看着少女那略显落寞的背影,也只能点点头。 易地而处,换做自己遇到类似的情况——例如清月已经变得无比强大,甚至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也超越了自己,想必自己也会感到失落。 过去十六年的交往,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是清月单方面的索取,白骁在无私的付出,但其实两人都将对方当成了平等交往的伴侣。 清月贫弱,却有着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智慧,白骁少年时的三观形成,与清月那潜移默化的引导不无关系,甚至他一身猎人技艺也是在清月的帮助下磨练出来的。 倘若有一天,对方已经再不需要自己,那份落寞可想而知。 但是白骁当然不会因此就放缓自己的脚步,那既是对清月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从离开部落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路了,在这条魔道之路上,他必须披荆斩棘,全力前进。 而接下来要面对的…… 是一个即便面对全力以赴的自己,依然能够无限接近“有胜算“的强大对手! 第157章 断章一时爽 年中测试第三天。 也是最引人瞩目的一天。 相较于前两天的测试,“学以致用”环节是最容易出现惊喜的黑马摇篮。 几乎每一年的年中、年末测试,这一环节中都会杀出几个名不见经传,却拥有强大实用能力的学生。 比起魔识强度、魔器成熟度这种纸面数据,显然是实用能力更为重要! 当天上午,学院便在灰之高塔外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考场。 5个年级超过700名学生齐聚于此,按照各自的分组,准备展示自己这段时间之所学。 而考场四周,足以容纳万人的观众席则是座无虚席,除了本院的教职工、优秀校友外,来自五湖四海的魔道士们也都在关注着红山学院这一次是否能拿出什么惊喜。 比如那个已经书写了无数传奇的首席新生。 考场外那700多名学生中,白骁无疑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无论是出众的身材体格,还是整个人散发出的凛然气质,都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而作为一年级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白骁在这一环被安排第一个出场。 负责主持新生测试的是议会秘书语註,这位半人份体积的资深导师站在白骁面前,用力仰起头,说道:“规则都清楚吧?进入考场以后,尽情展示你这段时间所学的一切,无论是所谓硬实力,还是你对自身力量的构思创意,都是最终评判得分的重要依据。有什么特殊需求可以随时提出来,道具、场地或者人员辅助……” 话没说完,白骁就伸手向旁边一指:“我想请陆珣同学配合。” 语註有些惊讶:“陆珣配合?” 而陆珣则早已走到语註身后,向她拱手一礼:“老师,我与白骁同学早已有约,今日的测试,将是我们的自由对战。” 语註简直惊讶地连三人份的威严都丢掉了:“自由对战?你确定?” 陆珣认真地回应道:“请老师批准!” 语註张了张嘴,本想建议他在提出这个建议之前先去做一下体检,但是看着那张隐藏在脂肪层中的坚毅面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 陆珣的入场,不出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少数早已知道他和白骁有约的学生,其余人实在无法理解陆珣究竟是在想什么。 和白骁比打架?而且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之下?普天之下还有比这更自取其辱的行径吗? 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 几个月前那风度翩翩的俊逸公子,为什么变成郑力铭的亲儿子模样了?! 虽然早有传闻说郑力铭曾经与陆别离不和,甚至有过感情纠纷,但是用这种方式来绿回来……只能说主任级的魔道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早在一两周前,就已经有人发现陆珣的体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平时偶尔和郑力铭师徒二人漫步学院,时常让人怀疑他们才是亲生父子……但当时毕竟只是个趋势而已。 而现在的陆珣,那下巴多的简直可以当搓衣板了! 如果说颜值界有个一胖毁所有的定理,那么现在的陆珣已经被毁了至少10个所有,已然负债累累!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然而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场地正中,申请了广域决斗区的陆珣,长长吸了口气。 一阵疾风随之卷动,陆珣的体型也在原先的基础上再次膨胀了一圈!仿佛在完美印证拿那呼吸都会长胖的传说…… “天啊,陆公子……” 场外,很多曾经对陆珣一往情深的痴情少女简直不敢再看下去。 那令人心仪的盛世美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场地正中,白骁却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猎人的直觉告诉他,他所期待的大战即将开始! 右臂的骨矛提前被他弹了出来紧握在手中,左手却扣在腰间,引而不发。 下一刻,场内忽而点亮一道强光! 仿佛是凭空多出一颗太阳,那耀眼夺目的光芒,刺得所有人都感到双目微痛。 负责场地控制的导师,连忙开启了场地滤镜,将强光压抑下去,这才让人能勉强看清场内的景象。 “诶!?”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强光的正中心,陆珣完成了宛如奇迹一般的变身。 那臃肿肥胖的身躯,仿佛被点燃的柳絮,瞬息间就在强光下燃烧殆尽。 而褪去那层脂肪外壳,呈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则是一位身着白色战衣的清瘦少年。 “那,那是……陆珣?” 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几乎将眼球擦出眼眶,但依然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陆珣比正常时候还要显得单薄少许,线条柔和的五官更显出几分阴柔气质,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化作金色,随意披散在肩头。 俊逸风度更胜往昔! 较之先前与蓝澜切磋时候那初学乍练的超魔体,现在的陆珣已将那爆发性的力量掌握的更为娴熟圆润,多日积累的能量一朝爆发出来,所有的爆发力却都被精致地约束在他掌控范围内,以至于本体反而显得比以前更加消瘦了几分。 下一刻,在无数少女热泪盈眶的视线中,陆珣微微一笑。 “白骁同学,请赐教。”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闪电就在场中绽放出来! 轰隆隆的闷响紧随而至。 人们尚没看清过程,就见那金色的闪电从场中直扑到边缘,又沿着圆形场地的边缘一路奔袭,划出一道圆满的弧! 同时,宛如轰雷的巨响接连不断,震得人耳鼓生疼,控场导师不得不将场内的声音也过滤一半。 但即便滤掉了强光和强震,人们依然无法理解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极少数五感敏锐异乎寻常的人,才能模糊地看出些许轮廓。似乎……那道金色的闪电,正是变身后的陆珣,此时完全主导了场内局势,接连不断发起猛攻,而白骁则被迫趋于守势,场面被动! “这,怎么可能……” 白骁的强大,早已不需赘述,那是很多学院导师都望尘莫及的强大战力。可如今他居然被陆珣牢牢压制!? 陆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场内,白骁已经深刻领教到了超魔体的厉害。 或者准确来说,超魔体与雪山巫祝战法相结合的厉害。 陆珣在全面释放自己的力量以后,纯以速度、力量等硬属性来说,已经远远凌驾于白骁之上。 单单硬属性的优势并不足虑,雪山上比他更强更快的异兽要多少有多少,对于空有力量优势的对手,白骁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陆珣得到蓝澜的点拨以后,赫然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高明战技。举手抬足间,这具强化过的肉身被他运用得淋漓尽致! 以贴身近战为主,强行依靠速度和反应的优势,不让白骁拉开距离。而近身战时,则不惜耗费数倍的能量,进行刺猬一般的全方位进攻。 正面冲拳时,身体的每一个可供反击的破绽处,都会喷射出高能光流,逼得人无从下手。而少数要害之处,还提前就以厚重的超魔盔甲做好了防御。 当真是刺猬与乌龟的完美结合! 尽管严格来说,陆珣的招式反应,在雪山猎人眼中都还远远称不上绝妙,作战意识也还稚嫩,很多时候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作战意图。但这种刺猬龟的战法却非常强硬霸道,完全发挥出了其属性优势,一时间竟让白骁感到无从下手。 缠斗片刻,当白骁再次以手臂挡下陆珣的近战冲拳时,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手臂骨折的声音! 但陆珣却丝毫没有急躁,反而稍事放慢了步调,与白骁拉开了一段距离,同时身旁浮现出几枚浑圆的光球,不断向白骁释放出灼热的射线。 白骁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回到了雪山。 那个坐拥主场之利的蓝澜,在和他决斗的时候就喜欢用这套组合技,先是借助祖灵之力与自己近身作战,若是前半程顺利,没有被自己抓住破绽击溃,那么就会在后半段转用自然五行之力进行远距离缠斗,一点点消磨自己的力量。 不过,现在的自己,却无疑比雪山时要显得弱了。 整整半年没有经历雪山猎场的磨练,白骁的进步速度确实慢了,面对这异化型的蓝澜,单靠雪山猎人的手段,即便全力以赴,想要取胜已经有些为难了。 想到此处,白骁不由赞许道:“做的不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陆珣身上的光芒变得更加强烈。 那清瘦的少年心中,汹涌而来的感情继续将他的理智都吞噬掉。 这段时间近乎自残的苦修,为的是什么? 豁出脸皮,豁出尊严,甚至要日复一日接受蓝澜那惨无人道的调教,图的是什么? 这超魔体固然是最顶尖的神通,但其实准备期长,限制性强,副作用严重,并不是全无敌的神通,目前来看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擂台上爆发不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是在真实战场上,白骁根本没必要和爆发态的超魔体正面作战,陷阱、伏击、游斗,他有一百种办法完成狩猎。 陆珣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即便如此,即便是自欺欺人也罢,他也真的想要……赢上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然而下一刻,却听白骁说道:“猎人的全力以赴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我身为魔道士的全力以赴了!” 话音未落,雪山少年右手手腕猛地一抖,顿时三道黑色的影子从腰间凝塑成型,各持长刀,而后化作透明! 传奇魔具,影子剧场! 第158章 所谓全力以赴…… 在三名影子刺客隐匿身形的同时,白骁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朦胧而迷离,最终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珣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变化?! 不及多想,陆珣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杀机涌动,连忙挥手打出一道金色的冲击波扫向身后。 然而这横扫全军的一击,却没有任何命中的实感,反而在他回身挥手的时候,胸前传来一阵微痛。 一道灰蒙蒙的刀光,笔直地斩在他胸前。 陆珣顿时渗出一点冷汗,汗水在高热下迅速蒸发,化作一团雾气。 刚刚若非他下意识地在胸前做好了超魔防御,怕是一刀就要被砍成重伤了! 超魔体虽然防御能力惊人……但终归不是金刚不催的,而那一刀的破坏力之强,也是骇人听闻!仿佛是白骁亲自持刃的全力一击! 下一刻,陆珣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头顶一枚光球轰然炸裂,释放出万丈强光。 光芒映照下,陆珣立刻发现了围绕在自己身旁的有三道隐隐约约的黑色影子。 “好!“ 下一刻,数十道高能射线,从他萦绕身周的光球中迸射出去,集火到三道黑影身上,将这三名隐形的刀客打得四分五裂。 但是危机感丝毫没有消失,那被蓝澜用各种战术操练地近乎高潮迭起的战斗直觉告诉他,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就在三名影子刀客消失不久,又有三名刀客出现在场中。 陆珣毫不犹豫地引爆了两枚光球,制造出更强大的光芒,逼得三枚刀客无所遁形,同时他将魔能注入双眼,以超负荷的视觉去寻找藏身幕后的白骁。 豪门世家的博学底蕴,让他隐约猜到了白骁所用的魔具的功效,在家族图书馆的一本魔具图鉴中,曾记载着一种名为影子剧场的传奇魔具,不能击破操偶师,这种影子魔偶根本杀之不绝……恐怕自己遇到的就是此物了。 陆珣心中的惊讶已经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他无数次料想过,与白骁的实战会遇到怎样的困难,也考虑过自己可能竭尽全力依然败北……毕竟拍着胸脯担保必胜的那位教练,是被白骁连赢了72次的名师!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白骁会在实战中动用魔具! 毕竟……他可是以禁魔体闻名的雪山猎人啊! 无论是先前与原诗的切磋,还是迷离域中的幽暗森林大屠杀,白骁都是以单纯的猎人技艺取胜,从来没有展示出过什么魔道技艺。 以至于他居然忘了,那个在魔种移植仪式上拿到最强魔种的人,正是白骁!那个拥有最高魔识等级、最高魔器成熟度的人,同样是白骁! 如果说自己能够靠着意外完成的超魔体,爆发出十倍百倍于常态的战斗力,那么白骁没理由就做不到…… 想到此处,陆珣心中简直一片冰冷,但很快他又紧咬牙关,将更强的魔能注入视线,然后…… “找到你了!” 陆珣强忍着那钻刻入骨的疼痛,牢牢锁定了白骁的位置。 自己正身处影子剧场正中,对方则在阵外,理论上陷入阵中以后就不可能再挣脱出去,不过那也仅限于理论罢了。 难道大宗师被关进来也挣脱不出去吗? 无论是爆发出超出影子剧场承受能力的强大力量,还是运用破界神通,都可以打破剧场的束缚。 而陆珣恰好拥有这样的破界神通。 他右手指尖一弹,食指上佩戴的一枚戒指应声而碎。 同时陆珣也从原地消失了身形。 下一刻,他直接降临在剧场外的白骁身边! 可以用于实战的魔具,可不单是白骁才有!为了这一战,陆珣同样是全副武装!这枚能在转瞬间变换位置的戒指,本是陆珣拿来应对白骁那出奇强大的近身战的道具。现在拿来迫近对手,也是恰到好处! —— 与此同时,白骁感受到头顶的强烈光芒,心中更是对陆珣赞叹有加。 这么快就突破了影子剧场的制约,陆珣作为魔道士的素质是毋庸置疑的优秀,至少在正面作战中,自己作为魔道士,即便全力以赴想要取胜也只能说有五成胜算。 除去影子剧场,自己还有其他几个魔具,以及初步练就的几道神通,但显然这些东西,陆珣身上只会更多。 魔道士的全力以赴,并不足以致胜,陆珣此时展现出的力量,着实惊人。 可惜,白骁除了雪山猎人、魔道士这两重身份之外,还有第三个身份。 而陆珣却终归只是个魔道士。 当白骁作为猎魔人出战时,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陆珣的破绽。 那光芒万丈的超魔体,在他眼中简直就像是写满了求凌辱的招牌! 浑身都是破绽!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一般,无视重力的束缚,在半空中一个蜿蜒转身,便避开了陆珣的雷霆一击,并绕到他的身后,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陆珣的后脑上。 这动作之诡异迅捷,让陆珣完全不及反应。 而白骁则借此机会,催动体内魔器疯狂喷吐魔能,在陆珣后脑的超魔防御壳上猛地一刺。 嗡! 陆珣左手的三枚戒指同时破裂,价值不菲的护身魔具甚至挡不住猎魔人的随手一指! 白骁一指之后,攻势连绵不断,整个人在魔能的推动下,如幽灵一般围绕着陆珣飞舞,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始终不出现在陆珣的视线正前方。 猎魔人的直觉中,可以看到对方还隐藏着一个正面爆发的杀招,但是必须依靠视线锁定,所以…… 就不给对方锁定的机会吧。 超魔体状态的陆珣,速度和反应都比白骁更快,但是面对一个看穿了超魔体,获得未卜先知能力的对手,再快的速度也无济于事。 陆珣无数次试图反击,却总是被白骁轻描淡写地避开。 蓝澜曾经传授过的一切经验,在此时都已经失去了作用,白骁不再单纯利用猎人技艺,而是结合猎魔人的判断,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 最终,当陆珣的最后一个护身魔具也被白骁点破时,陆珣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到此为止吧……” 说完,那万丈光芒也逐渐消散。 白骁闻言停住了舞步,来到陆珣面前,略感遗憾。 陆珣的表现真的非常亮眼,自己先前以雪山猎人和魔道士两个身份全力以赴,居然都无法将其击败……老实说,白骁真的没想到,同年级的人中,还能有这么强大的对手。 可惜,自己是个猎魔人。 “胜之不武,惭愧了。” 陆珣闻言却只有惨笑:“为了今日一战,我机关算尽,已经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准备比你充分,将你强行拖到对我更有利的正面战场,又有蓝澜相助,如果说胜之不武,我才是真正的胜之不武,而我甚至连这卑鄙的胜利都拿不到手!” 白骁沉吟良久,最终也只能说:“想开点。” “是啊,除了想开点,我还能做什么?”陆珣长出了口气,却又抖擞起精神,“最后,我还有一事相求。白骁,请你真正全力以赴,与我交手一次。不要拘泥于身份或者场合,就当你我是在生死决战,请让我亲眼见识一下,自己和你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对于这个要求,白骁微感惊讶:“你确定?” “拜托了!” 说话间,陆珣重新迸发出万丈金光。 先前在宋楼中进行的疯狂储备,还远远没有见底,他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才走上考场的,只是没想到……自己败的比预料还要快。 白骁见陆珣心意已决,也点点头:“好吧,那就再来。” 下一刻,他右手手腕一抖,一枚灰扑扑的石块随之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 陆珣措手不及,直接被那石块命中面门。 再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珣,全场鸦雀无声。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白骁则轻轻出了口气,上前将那块禁魔石收了回来。 然后很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陆珣。 客观来说,陆珣今天的表现堪称惊艳,以超魔体的战力,恐怕毕业生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勉强抗衡一二……入学半年就有这等成就,他和他的导师真的是很了不起。 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考试前一天,清月提前归来,给白骁带来了一个来自虚界的礼物。 禁魔石。 这是只有白骁才能完美运用的道具,由于它禁绝一切魔道神通,甚至连魔具都对其无效,所以除非使用不含任何魔能要素的工程器械,否则就只能以血肉之躯驾驭此物。 而白骁恰好是无需借助魔能,肉身力量就无比强大的战士,只要将禁魔石当作暗器打出去,近距离下没有任何魔道士能扛得住这一击。 超魔体同样不能。 甚至因为超魔体的全部力量都是来自魔能爆发,在这禁魔石的轰击之下反而崩溃的更快! 陆珣其实已经在头部要害区域布下了最严密的防御,哪怕是被白骁以骨矛直刺也不会有损分毫,但禁魔石一来,所有的防御就全部土崩瓦解。 而单凭他的血肉之躯,被白骁这暗器爆头……下场自然不必多说。 若不是白骁手下留情,陆珣怕是已经当场壮烈了! 第159章 三个礼物 当负责医护的导师将陆珣迅速抬离考场之后,主持测试的导师语註才咳嗽一声,宣布道:“本轮测试结束,分数结果为……白骁,271分,陆珣,188分。具体的计分过程,可以在考场外的数据板上详细查询,接下来请下面的考生继续参加测试!” 话音未落,观众席上已经议论纷纷。 271,188……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畜生分。 因为这一环的评分标准,依然是按照大宗师的那个100分划定非人界限的原则所设,一般学生能拿到七八十分就已经属于优秀水平了! 陆珣的188分,真的是传奇到一定境界才能有的分数。但是看过那万丈光芒,没有人会质疑这188分来得有什么不公道。 或者说,一个拥有“倾城容貌”的少年人,不惜将自己堕落成郑力铭二世也要换来的力量,凭什么不给一个超凡脱俗的分数?!单凭陆珣那不惜毁容的决心,就至少值个100分了! 至于白骁……众人反倒无所谓了,他到红山城以后给大家带来的惊讶太多,以至于所有人的神经都被锤炼地麻木不仁,就算导师们说这畜生拿了65536分,大家也只会点点头说声好棒棒哦。 相较而言,还是陆珣更有讨论价值,毕竟白骁和大家人种不同,陆珣却勉强还算是同一个物种。陆家后裔血统再怎么高贵,也不至于高不可攀。 陆珣能用不到半年时间获得这么惊人的成长,其他人呢? 而就在众人热议之时,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彻全场。 “陆家的超魔体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来,用得出的,此例绝无仅有,特殊性甚至胜过那雪山少年,一般人还是放弃效法、追逐的念头为好。” 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气势也不强硬,场内近万人却顷刻间听得一清二楚。 当人们不由自主沿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时……却看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人。 一位穿着星蓝色长衫,带着黑色软帽的老人,正手拄着拐杖,坐姿笔挺地坐在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那老人身材、衣着、相貌均无甚出奇处,但一双隐藏在深邃眼窝中的眼睛,却赫然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力。哪怕他还没有直目以对,仅仅是余光所及,人们就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普天之下,有这副打扮,这副洞察力的,也只有一人了。 “黄步鸣?!” “那个东篱城的万知老人?他怎么会来这里?” “听说他和长生树勾结,已经被长公主打断了腿……诶,怎么没看到断腿?” “大概断的是看不见的那只吧……说回来他应该被列为不受欢迎的对象了呀。” “等等,原诗竖在树荫穹顶上的那几个字摘掉了吗?” 在无数人的议论中,黄步鸣本人却处之淡然,目光认真锁定着场中的两人,又是自言自语道。 “真是好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斗,能看这样一出好戏,也不枉我走这一趟了。” 话没说完,黄步鸣身旁已经冷笑着走来了一个17岁绝色美少女。 “嘿嘿,黄……” 话没说完,大宗师朱俊燊先一步闪现到了黄步鸣身前,一挥手就将不怀好意的原诗定在了当场。 原诗挣扎了一下,无奈地耸耸肩,身形忽而化作半透明状,以变数的方式挣脱了大宗师的归零神通,却也不再试图惹是生非。 朱俊燊坐到黄步鸣身旁:“黄公来访,我们却有失远迎……” 话没说完,黄步鸣就笑道:“本来就是不速之客,何必远迎?另外,将你那位女学生叫来吧,我这次来,主要是找她。” 朱俊燊皱起眉:“原诗她行事多有张狂之处,在此我……” “朱院长误会了,道歉的人该是我,之前因为一点琐事就迁怒到她的学生身上,实在是过分了些。之后沦为天下笑柄也是我罪有应得,何况阴阳人也不是什么凭空污蔑。”黄步鸣大度地说着话,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简直是不可思议,这位有万知之名的大宗师,在东篱城称雄数十年,居然是这么好说话的吗? “此来道歉,当然不至于只带着几句空口白话,这里有三个小东西,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黄步鸣说着,以拐杖的杖头轻轻向前一点,便凭空点出三只精致的小木箱。 木箱咣当落地,而后自行开启,第一只箱子里放着一只半透明的绘画卷轴。 “这是南郡《魔域图》,其本体在迷离域中,这是其同步投影,只要持之化入魔识,迷离域中的魔域图自然会转移到你手上。” 原诗眉头紧锁起来。 这张魔域图,是她之前拿来怂恿陆别离一起开展报复行动的筹码之一,想不到行动还没开始,就被他主动拿出来献礼,这老东西……万知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第二只箱子里,则放着一本厚重的古书,书皮微微泛着绿色,原诗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第三魔典》,两千五百年前的大战之后,圣元议会从战场残骸中找到的魔族遗留物,记录着魔族世界的各种动植物,内容包罗万象,瑰丽非凡。自发现起就被圣元议会视为至宝,但在1800年前,这本魔典被远征军的统帅随身携带,来到了西大陆,后又遗失在战场上。我也是在二十年前探索冥界时才偶然将此物寻回……” 顿了顿,黄步鸣说道:“此书我已通读多次,深有所获,但生化域并非我的强项,便转交给真正的有缘人吧。” 原诗却没急着收:“你确定?” 黄步鸣却叹息道:“人犯了错以后,若是执迷不悟,不肯付出应有的代价,那最终付出的代价就只有更加沉重,先前我已经在长公主那里得了教训,这一把老骨头可付不起第二笔学费了。” 这下就连原诗也无话可说,沉吟半晌,女子主动向黄步鸣躬身一礼:“好,在我这里,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说话间,整个红山城上空的绿荫穹顶也发出枝芽与蔓藤抽动时的吱呀声响,那一行嘲讽黄步鸣的大字,自然是被摘除掉了。 黄步鸣笑了笑,待白骁过来以后,又打开了第三只木箱。 “这是给当事人的一点小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木箱里放着两枚青叶。 原诗身为生化域的魔道大师,见了就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叶?” 虽然看似只是平平无奇的绿叶,但是细看之下,就算不是生化域的高手也能看出其不凡。从叶片的边缘到根部,通体细腻无瑕,且生意盎然,仿佛依然健康地生长在树枝上。 但这两枚青叶却显然已经被摘下来很久了,而且并没有任何保鲜的神通附着其上。 这种奇异的叶片,就算原诗也不曾见过。 黄步鸣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这是长生叶。” “长生……长生树!?” 黄步鸣说道:“他们本部是在东篱城,平时和我自然多有交道,这两枚青叶就是礼物,持此叶片,可以视作是长生树的朋友。我在东篱城掌握天启的时候,他们送了我第一片青叶,而后上次行动时送了我第二片。现在,这两枚青叶我已经用不到了,就转交给当事人吧,以他的情况,多半会用得到吧。” 原诗问道:“这长生树是他仇敌,何况如今已经覆灭,这青叶还有什么用处?” “覆灭?”黄步鸣笑了笑,“圣历20年,58年,189年,234年,441年……1942年,2019年。” 万知老人接连说出一连串的数字,却是让人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数字是……”原诗揣测道,“长生树,覆灭的经历?“ “嗯,有史以来,长生树一共覆灭过30次以上了,每一次都会在几十年后逐步恢复元气……以我的年龄,应该是等不到他们恢复元气了,但是白骁既然还年轻,应该能等得到。至于仇敌,我只能说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仇敌,这种长生不灭的组织若能利用得当,未尝不能成为助力……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利用这两枚青叶寻找长生树残党,将其斩草除根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也或者你可以将这两枚青叶卖出去,喜欢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黄步鸣说着,微微弯下了腰,而后吃力地靠着拐杖站起身来。 “好戏看过,歉意表达过,礼物也送过,我就先回去了,希望以后有机会来东篱城做客,虽然发生过不愉快,但那可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 而看着黄步鸣那蹒跚远去的背影,原诗不由啧了一声。 “长公主出手还是轻了点啊……” 第160章 长生 遥远的地下世界,深邃的溶洞隔绝了一切光线,只有不时滴落的水声,为这片黑暗的空间带来几分生气。 女子恢复意识时,只觉得一切都和原先不同了。 “我……死了吗?” 带着一丝茫然,女子轻声呢喃着,声音很快就在深邃的溶洞中来回激荡。 这种深邃而孤寂的感觉,霎时间让她脑海变得清明起来,她站起身,睁开眼。 奇妙的是,虽然世界是一片黑暗,但她却仿佛清晰地看到了一切。 能看到四周光滑的石壁,能看到石缝中蔓延出的植物根须,以及…… 近在咫尺的一道黑影! 女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那黑影却发出嗤嗤的笑声,反问道:“你是谁?” “我……” 女子有些局促不安,因为对方这个问题,让她下意识感到了一丝恐惧。 我是谁,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到底怎么样了? 从苏醒的那一刻,脑海中就仿佛变得一片混沌,许多记忆都模糊不堪。最清晰的记忆,就只有那耀眼夺目的爆裂火光,紧随而来撕心裂肺的灼烤痛楚,以及万念俱灰的绝望。 而在这些痛苦的碎片中,女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张莹,是的,我是张莹,长生树的金穗特工,然后…… 茫然间,只听那黑影说道:“恭喜你,叶落归根了。” 叶落归根? 听到这四个字,张莹霎时间又想起了更多。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想起了自己十多年来的兢兢业业,也想起这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我……没有死吗?” “死?”黑影笑道,“长生树下何谈死亡?你只是叶落归根罢了。” “叶落归根?可是,我不是失败了吗?” “组织有说过,失败了就不能叶落归根吗?” 女子陡然一愣:“可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我,组织失去了那么多得力干将,甚至会遭到一连串的报复,为什么……” 影子说道:“长生树,树长生,你认为长生是过程,还是结果?” 这充满思辨意味的问题,顿时让张莹沉默下来。 加入组织15年,她当然也会偶尔考虑组织的成立宗旨,以及长生树三个字的含义。 任何一个智力在水准以上,又没有基本的衣食之忧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进行各种形而上的思考。 至于影子所提的问题,相较而言就太简单了。 长生当然是过程,或者说长生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排斥结果论的。 如果长生是一种结果,那么生与死就不存在界限,所谓长生也只能是伪命题。 张莹并不觉得影子会在这种时候玩文字游戏。 影子笑道:“所以说,既然过程更加重要,你又何必对结果耿耿于怀?为了任务能顺利完成,你所付出的一切辛苦,组织都看在眼里。” 张莹却无法认可这样的解释:“但组织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惨痛的代价,你是指什么?”影子反问,“金穗特工张莹的死吗?” 张莹闻言顿时愣住了。 “我真的没有死?” “你只是叶落归根……呵,现在的你恐怕还不能理解这一切,无妨,跟我来。” 影子说着,当先走向溶洞深处。 张莹愣了一下,连忙跟上,而在行走过程中,她才发现自己的状况着实有些微妙。 依然是那白衣单马尾的模样,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体内的魔器、魔识也照常运转…… 只不过,自己的意识,却仿佛与某个高高在上的概念,产生了微妙的一丝联系。 这是什么? “在成为长生青叶的那一刻,我们与母树就已紧密相连,只不过唯有经过一轮净化,我们这些青叶才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脉络。来,来这边。” 影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在身旁石壁上,顿时,石缝间一截异常粗大的植物根须向内回收,露出一条可容纳一人通行的小道。 小道深处,绽放着幽绿色的光芒。 影子当先走入其中,张莹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上。 小道崎岖,但很快就来到尽头。 尽头,是一座无比空旷的巨大溶洞,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屹立在溶洞中,粗壮的树干至少有两百米以上的高度,以及三十米以上的直径。 大树通体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宛如一块浑然一体的绿色翡翠。 张莹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都要被其吸走。 “这就是……长生树?” 影子笑道:“这只是长生树微不足道的一截根须,真正的树干,远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以我们无法理解的姿态亘古长存。” “只是……根须!?”张莹简直难以置信,世界上竟然存在如此巨大的树木? 哪怕是在魔物辈出的东大陆魔原,又或者希望之海的最深处,也不存在如此庞然巨物吧? 影子问道:“想要一览长生树的全貌?” 张莹毫不犹豫地点头。 “很好,没有失去基本的好奇心,看来这次叶落归根并没让你沦为枯叶。” 张莹不解道:“叶落归根究竟是什么意思?!” “用最浅显的方式来理解,也可以说是死而复生。”影子说着,忽然褪下了身上的漆黑颜色,露出了自己的真面容。 张莹大吃一惊:“老师!?” “好久不见了,张莹。” “赫禹……我以为你……” 十五年前,这位名为赫禹的“影子”,引领自己加入长生树,并成为她的导师。但在某次任务中,他为了掩护自己而牺牲在大秦金兵的碾压之下。 想不到他还活着! “每一个加入长生树的人,都会获得长生的印记,在‘死亡’以后,重新回归根须的怀抱。但是,并不是所有人在叶落归根以后,都能维持原先的生机,大部分都会作为枯叶被释放出去。” 赫禹说着,伸手展开无数个变化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上都有一个人,大部分都是些在西大陆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他们比一般人过得要幸福。 无论地位高低,财富多少,这些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他们……都是经历过死亡的特工?” 赫禹答道:“领悟的很快,没错,经历过一次死亡以后,如果失去了对长生的兴趣,就会作为枯叶被组织释放出去,过上平凡的幸福生活。” 张莹仔细观察了一下画面中的人群,又问道:“他们都失去了魔道的力量?” “是的,那也是回归平凡的代价。” “如果不甘心就此干枯呢?” “那就长生。” 张莹问道:“世上真的有长生吗?” “死而复生之人问出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奇怪吗?在常人眼中,你我何尝不是得了长生呢?” “但是老师你……依然在衰老啊。” 张莹与赫禹上一次的相见是在十年前,而现在的赫禹俨然比十年前要衰老了少许。 “是啊,虽然能够死而复生,但真正的生死大限并没能打破,再过几十年,我终归会化作这长生树的一部分……” 张莹听了不由皱眉:“化作树的一部分?这种所谓与天地同寿的长生吗,那只是文字游戏而已吧。” “所以这并非我们追求的长生,距离真正的长生,我们还差得很远……虽然我曾经听老师说过,组织一度距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但是两千年来,至少我们一直都在稳步前进。” 张莹有些好奇:“稳步前进?” 赫禹反问道:“魔道士能活多久?“ “这……根据个人情况不同,比一般人最多能多上几十年吧,生化域和神秘域的或许能更久一些,但区别也不会太大。人类自从掌握魔道以来,一直没能在延年益寿上取得实质突破,而目前最长寿的应该是圣元议长吧,据说已经有230多岁了。” “在他之前呢?人类历史上最长寿的是谁?” 张莹皱起眉头,苦思冥想道:“据说……七世秦皇曾经活到190岁。” 赫禹笑道:“所以这就是组织的稳步前进啊。” 张莹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在她惊呼出来以前,身旁的长生树根须忽然闪动了两下光芒。 赫禹转头看去,讶然道:“这么快?” “怎么了?” 赫禹说道:“本来以为这次组织历劫,要休养生息几十年后再谋求重生,想不到契机来得这么快……可惜没有休假的时间了,张莹,去边郡,有任务了。” 提起任务,张莹心中的迷茫顿时消散了。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难以理解的问题,但是,只要能继续为组织服务,执行任务,她就不会迷茫。 “对了,我手下那些人怎么样了,有他们配合,我做事的效率会高一些。” 张莹随口一提,却让赫禹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那八个人……都没有回来。” 张莹惊讶道:“他们也是长生树的成员啊,没有叶落归根吗?” “很遗憾,有外力阻止了他们的回归……好了,不要多问,尽快赶去边郡吧,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 第161章 假期 “白骁师兄,假期就和我一起去边郡玩吧!” 高远洋溢着兴奋,抬着头睁着两只浑圆却不大的眼睛,仿佛是一条积极努力讨主人欢心的肥胖柴犬。 “年中测试之后,学院居然给我们放了整整半个月的假,不去边郡一看就实在太可惜啦!虽然西部边陲的确比不过东部沿海的繁华富庶,但论及天地风光,人文风情,那可是丝毫不逊色东部的。东部几大城市,我们以后学术交流总要去到,而边郡除了辉煌谷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魔道学府,辉煌谷又一向独来独往,和其他学院很少交流,所以除了假期以外,想要再找机会去边郡可就太难了!所以师兄,假期就去边郡吧!” 高远这宛如发情期一般的表现,让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虽然大家的确是在讨论,年中测试后的假期安排,也各自对这两周多的加强有着期待……但是狂热如高远这般的,实在太过反常了! 片刻后,实验室的主人原诗带着玩味的笑容,搬过椅子坐到高远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胖胖的学生,让高远不由深处几颗肥肥的冷汗。 在之前的年中测试中,高远稳定发挥,三环测试都拿到了不俗的成绩,总排名已经提升到了149人中的40名,不但较之入学时有了质变,甚至俨然跻身到了优等生的行列。 但这当然不是他如此兴奋的理由。 原诗笑道:“是叫高蓉,对吧?” 高远脸上的血色如同见到梦中偶像的狂热粉的内裤一样飞速退去。 “老,老师?” 原诗眯了眯眼,又说道:“年少的时候自惭形秽,如今一朝风光,便要回去风光炫耀一番,顺便找机会搏得心上人的青睐。但是一个人回去,仇家太多恐怕应付不来,所以就拐带一个强力保镖。” “没,我不是……” “而且白骁还是出了名的有钱,出门在外从来都不会让其他人结账,这样你甚至还能在高蓉面前摆一下阔气,要实力有实力,要财气有财气,而且还和如今炙手可热的红山首席关系密切,我看边郡的位面之子非你莫属了!” 高远此时脸色当真是白如纸一般:“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原诗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这人虽然油嘴滑舌,但对朋友一向真诚,所以你应该只是真心想要邀请白骁去你家乡游玩,顺便感谢他对你的关照。” 高远闻言,那肥肥的脸颊顿时充血,涨成了三分熟的颜色:“老,老师……” “我只是提醒你可以充分利用一下白骁这个资源,难得回去一趟,不玩开心一点怎么行?”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反对的声音:“老师,我们还没决定假期计划,你不要擅作主张啊,我还想邀请白骁师兄到阳泉玩呢。” 原诗冷笑:“有我在一天,白骁就休想踏上青郡的土地!” “……你就那么怕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黑历史被学生知道么?” “呵呵,我看你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小时候尿床和被女孩子骑脸的黑历史被我曝光出去啊。” “姐姐我错了,白骁师兄果然还是属于边郡的!” 原野败退后,孙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笑道:“我就算啦,本身就是红山人,师兄在红山城也待的够久了,的确该去远处看看,边郡的确不错。” 说着,悄然走到左青穗身后,将她向前推了一下。 小动物简直像是被叛徒出卖一样,发出惊恐的悲鸣,然后竭尽全力冷静下来,争辩道:“还,还没问清月师姐和蓝澜姐呢。” 原诗说道:“清月没假期,可悲的天才少女被老朱抓去写论文了。他们在虚界探索的收获太大,成果整理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绝对忙不完的,而她在里面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休假就别指望了。” 孙雯叹道:“好可惜。” 原诗说道:“你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诚意就连恭喜高远第三环拿到比你更高的分数时还要少。“ “老师!?” “嗯,这恼羞成怒的声音倒是很真诚了。”原诗笑了笑,又说道,“至于蓝澜……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本来白骁是真对南疆雨林很有兴趣,她却死活拦着不让去,说什么去了会被打个半死之类的奇怪的话。” 高远目光一转,露出一丝贱笑,然而还没等开口,就被原诗用蔓藤捆成王八形状丢出实验室了。 原诗说道:“绝对不是因为她和长公主在南疆战场百合情深,乐不思骁。” “……老师,你专门把高远丢出去,就是为了亲口说出来吗!?” 原诗解释道:“这句话由我说出来,相对不那么引人反感,毕竟漂亮的人说什么都对,而肥宅就连呼吸都是一种罪。” 如此真实的理由,顿时让少年少女们学到了一课。 “具体的缘故,大概只有蓝澜本人知道,但南疆战场,看起来是真去不得的,所以呢……”原诗转回头来,“白骁,你如果不想这个假期依然闷在图书馆念书,就去边郡看看吧。” 白骁说道:“我还是想闷在图书馆里看书。” 原诗点点头:“那就说定了,白骁去边郡,你们做好准备。” 白骁不得不重申:“我说我要留在学院看书。” “我是你的导师,现在给你布置假期作业,放假这十五天,写一份详尽的边郡魔道文明调查报告出来。” 白骁想了想,摸出一枚龙之泪摆在桌上。 原诗当场就虎躯巨震,下意识就想说:这位客官,报告就包在我身上了! 然身为人民导师的基本素养还是强行制止了她。 原诗强忍心痛,坚持自己的意见:“白骁,你已经闷在学院太久了。” 白骁说道:“……但还不够,需要看的书还有很多,需要完成的课业更多,这次年中测试我的理论环节得分……” “以你的天赋,就算继续努力又能怎么样?你最后拿到第一名,靠的是理论分吗?你的理论测试就算是0分,最后还是第一名!” 白骁说道:“我不是为了分数而学习的。” “……你这种分数溢出的人说这种话,就好像富甲天下的人说不要为了赚钱而工作一样。” 白骁又说:“我的确不赞成为了赚钱……” “住口!”原诗怒道,“不要再挑起战争了!你以为光靠在家里看书,就能弥补自己的天赋缺陷,成为理论课的优等生了?醒醒吧!在学术领域笨蛋是没有前途的!你的成绩进步有一半是靠着左青穗的笔记!现在左青穗要在假期回家探亲,你不老老实实跟过去补习功课,留在家里自己看书?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智力有什么误会?” 这番话倒是真的力道十足,硬是说的白骁无言以对。 的确,若没有左青穗的笔记,单靠自习,效率会逊色太多。 “……但是,老师你不是也要留在红山吗?你来辅导我不行吗?” 原诗说道:“可以啊,但是我想看第三魔典啊。” “……” “而且我其实很建议你去边郡的辉煌谷看一看,那边的人,学术风格迥异于主流,但非常适合你,都是实践出真知的。以你的情况,单靠死读书本,也就是前期基础薄弱,弥补基础时进度会比较快,一旦进入更深层的领域,你的自习效率就会极大下滑……你来南方学习魔道,不是为了闷在图书馆自我陶醉的吧?该怎么做才最有效率,你真的不考虑清楚一点?” 这番话却是句句在理,让白骁听了也无从反驳。 “明白了,就去边郡看看吧。” 第162章 头等奖 边郡,位于帝国的最西部,土地贫瘠、经济落后,却孕育出了帝国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批人。 接近3000年前,东大陆的第一批开拓者登陆东篱城,来到这片全新的大陆上,之后就不断将足迹向西部拓展,越过湿润而肥沃的东部沃野,再越过帝国的中央腹地,就来到了一片山峦起伏的荒野。 距今2800年前,第一个踏上边郡大地的人就断言这里将成为西大陆的边境。而后这片土地经历了殖民时代以及前后两个帝国皇朝,文明的疆域向北拓展到了遥远的雪山脚下,向南则开辟了大片的南疆雨林,唯独西部的拓荒始终进展缓慢。 山路崎岖,土地贫瘠,多荒野而少植被,甚至连矿产都不算丰富,这样的土地实在不具备拓荒的价值。 自从殖民时代开始,边郡吸引的就是一些失意者,在东部犯下罪行,或者倾家荡产,再难以生存下去的人们就会自发地前往西部,历经漫长的岁月,这些人建立了边郡的城镇,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垦出薄田以繁衍生息,然后历经两千余年,磨练出了边郡人独有的文化。 时至今日,大秦帝国的版图较之殖民时代拓展了数十倍,边郡的土地也在魔能的浸润下变得更加肥沃而适宜人类生存,但是任何一个踏上边郡土地的人,都能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不同的。 仿佛一切都和其他文明疆域格格不入,以交通为例: 首先是通道技术的稀缺,整个边郡,连接帝国其他郡的通道加起来也不到一百条!这个数量远远少于其他任何一个地方。 一部分是自然条件所限,边郡的魔能气候与众不同,建立通道的成本远高于其他地区,甚至高于临近雪山的灰色平原。而边郡一向不以富庶著称。 另一部分则是边郡人固有的孤立文化,人们并不乐意与其他地方的人有那么密切的往来。所以通道的修筑一直都缺乏有力的支持。 而边郡除了通道技术以外的交通技术也显得与众不同。 由于边郡多戈壁荒野,外加天空生态圈特殊,所以既没有别处的列车技术,也极少使用飞行魔具。最主流的交通工具是名为“砂舟”的巨型魔具,核心原理是将船身部分融于大地,消除阻力,而后由高能魔炉供应能源,牵引砂舟前进。 相较于传统的马车、轨道列车和飞舟等,砂舟的速度、续航都有所逊色,但在边郡,这就是最为常用,也最为安全的交通方式了。 白骁前往边郡,正是乘坐砂舟。 虽然高家的庄园里就有一条直连白夜城的通道,白骁完全可以先去白夜城再直达高家,但是…… 边郡之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地,或者说还有一名重要的同行者。 在边郡砂舟售票处,左青穗面色绯红,强压着心头的悸动站在白骁身后,一颗平时还算冷静的小脑瓜里,充斥的全是:师,师兄要去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啊啊啊! 白骁则在售票员面前摸出三枚品相上佳的龙之泪:“三张贵宾舱票。” 售票员看了眼柜台上那晶莹剔透的宝石,吞了下口水,说道:“买船建议您去专门的船厂,这里只卖票。” —— 所谓真香定理,在白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放假前,还在实验室里坚定不移地表示要与图书馆共存亡,但是当他离开帝国腹地,来到边郡以后,就顿时被此地独特的自然风光所吸引,连随身带着的课本都顾不得看了。 乘在飞驰于大地的砂舟上,白骁隔着透明的玻璃窗远眺戈壁,双目不由就睁大了,目光紧盯着遥远的地平线。看着在烈日灼烤下下变得朦胧而扭曲的天空与大地,心情也不由开阔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高远,不乏自豪地说道:“师兄,就冲这戈壁美景也不虚此行吧?虽然荒凉是荒凉了点,但这也凝结了人类近3000年的心血啊……” 话音刚落,左青穗就笑道:“高远师兄你又夸张,边郡历史哪有那么久……” 高远闻言,不由一个哆嗦:“求求你这个排名在我之上的人就不要叫我师兄了好吗,咱们红山新生只有唯一指定师兄!” 左青穗掩着嘴轻笑不已:“不小心就……总之,边郡也没有那么了不起,毕竟是当年失意者的归宿嘛。” “……青穗你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边郡人,就没点应有的故乡自豪感吗?” “实事求是嘛,而且这丝毫不妨碍我喜欢这样的边郡啊。”左青穗说着,目光也不由越过玻璃窗来到远方。 一时间,戈壁上的景色甚至让她忘记了近在咫尺的白骁。 然而就在少女出神的时候,船舱内忽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警报。 “警告,前方遭遇砂兽,砂舟将暂停行进,请乘客停留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遵循安保人员的指示……” 霎时间,左青穗和高远就收敛了表情,认真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贵宾船舱,是整个巨型砂舟中仅有的贵宾舱,虽然只有三名乘客,却在警报响起不久,走来四名全副武装的大秦边郡士兵,他们身着重甲,手持爆裂的火器,身上散发出惊人的煞气。 为首的一名个子不高的军官,带着略显和善的笑容说道:“几位请不要惊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已经有专人前去剿灭砂兽了,很快就会结束了。届时砂舟将继续航行,应该不会耽误行程。” 身为本地人的高远笑了笑:“都是边郡人,晓得的。” 听到高远那不加掩饰的边郡口音,军官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了几分:“都是自己人就好办啦,很多外来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很容易大惊小怪,惊慌中也不怎么听从我们的指挥,那就麻烦啦。” 高远看了眼那军官胸甲上的纹饰,问道:“几位是飞骑军的?” “嗯。” “那就更让人放心啦,区区砂兽,恐怕还不够给飞骑军活动筋骨的。” 那军官闻言一笑:“过奖了。” 而就在此时,整个船舱都微微一震,之间远处的戈壁上,一条褐色的长型巨兽破土而出! 即便相百米之外,船舱内的人依然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砂兽那无可匹敌的巨大身形,拔地而起时就如同一座庞大的山丘,尖锐的头部仿佛崖壁陡峭山巅,在咆哮声中,百余米长的身躯直冲而上,仿佛擎天玉柱一般高大。 “我的天,特大级啊。”高远在窗边呢喃着,“幸亏这次是飞骑军随护啊。” 车厢内负责安保的飞骑军士兵也换上了凛然之色:“的确是特大级,所以待会儿请务必遵从我们的指示。” 下一刻,只见砂舟上方,十余名士兵背后喷射出灼热的气流,身形受气流反推,直飞冲天,正面迎向了那破土而出的砂兽。 这些士兵手持着一人多长的爆裂火器,在距离两百米外就开始不断射击,以微型魔炉驱动,烈性炸药为弹头的武器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在巨兽暴露在外的百米长的身躯上不断撕裂出血肉模糊的骇人伤口。 这些飞骑军士兵训练有素,哪怕在强风呼啸的空中,依然能维持集火点的精准,十几名士兵片刻集火,就将那杀虫打得拦腰截断。 一片血与肉的盛宴,百米长的砂兽断为两截,头部无力地跌落下来,引得大地再一次震荡不休。 然而船舱内的几名飞骑军士兵,却完全没有轻松的神色。 军官轻声自语道:“有点麻烦啊。” “嗯。”身旁一个高大的士兵也皱起眉头,“本以为是头部,结果是尾巴吗?” 高远闻言也是色变:“我靠,那是尾部?难怪断的这么利索……但这尾部就如此巨大?头部岂不是……” “恭喜你们中头彩了,特大级中的特大级。”那军官说着,挥了挥手,顿时士兵们分散开来,来到每一个乘客身边,“待会儿要是运气好,那砂兽自行退下也就罢了,要是运气不好,砂舟可能保不住,你们届时一定要跟紧我们!” 话音未落,就见那半截埋在土中的砂兽一阵扭曲,截面中喷射出一道绿色的浊流,而后便窜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舱内这才消解了紧张的气氛,几个士兵无不长出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砂兽逃了,大家可以尽情享受余下的旅途了。” 与此同时,船舱内也响起船长的通报声,内容大同小异,旨在安抚乘客,而声线中流露出的心有余悸,也充分说明了刚刚情形之险恶。 这下就连左青穗这本地人也不淡定了:“砂舟风险这么高的嘛?” 此时那个飞骑兵的军官解释道:“一般不会,9成的砂舟航行中不会遇到任何事故,遇到事故也9成不至于是砂兽,遇到砂兽的情况下9成不会是特大级,而遇到特大级的意外中,只有不到1成的可能是头奖……不过最近砂兽的确不太稳定,这几天感觉经常会遇到。” 说到这里,一个手下伸手碰了他一下。 军官连忙换上笑容:“总之请尽情享受充满活力的边郡之旅吧!” 第163章 见面礼一包,请查收 白骁一行三人所乘的砂舟,自红山城启航,途径7个城市,便会来到帝国边郡的最西部,天荡山脚下。 当然,此行用不到去那么远,高家所在的辉煌谷是在航线的第五站。 而白骁他们下船则是在第四站:虞山。 虞山城是一座建立在山峦起伏之地的立体城市,超过五十万居民,有一半是生活在山体之中,此地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人文风情的独特性,都堪称边郡之最。 不过一行三人并没来得及在虞山多停留,走下砂舟以后,便搭乘一辆轻便而奢华的山地马车,由一头魔化战马拉着,一路来到了一片依靠在虞山脚下,被两条大河拥抱着的肥沃平原。 葫芦原,虞山最大的粮仓,也是左青穗的家乡。 马车上,左青穗低垂着头,不知第多少次嗫嚅道:“真的……没必要跟我一起来啊。假期这么宝贵,不要浪费在穷乡僻壤啊。” 高远则笑嘻嘻道:“就算是自己的老家,说成穷乡僻壤也自谦的过分了,葫芦原可是边郡数一数二的沃土,高老庄有一多半的土产都是来自葫芦原。我身为高家人,考察一下边郡粮仓,可说是合情合理吧?” 左青穗面色沮丧,不知如何反驳。 高远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怎么想他也绝对不是来考察的! 分明就是和孙雯姐一起……故意要看自己的笑话! 但自己明知如此,也是毫无办法,就算被人耻笑……她还是完全不敢抬起头去看白骁! 因为挨得实在太近了,两人肩并着肩,来自白骁那健壮身躯的热量,让左青穗感觉简直像是之前被原诗老师拉去做汗蒸……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白骁师兄不会在汗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抱过来…… 但少女的羞耻心是真的快要爆炸了。 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省亲假,突然就变成带着师兄一起回家见父母,这……就算只是误会,也仿佛是在梦里一样。 而余光瞥到坐在车厢对面的高远,少女却又不得不感谢他。 如果没有他同行的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勇气,和白骁师兄两个人来到葫芦原的。 正想着,忽然车厢外传来砰一声闷响,继而整个车厢都微微一震。 高远面色立刻一变,拉开车窗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赶车的车夫连忙解释道:“刚刚撞到了一头窜过来的狐兽,不好意思让几位受惊了,没什么事的,咱们照常前进。” 高远却不觉得没什么事:“葫芦原的官道两旁应该都有驱兽的提灯,怎么会突然窜出来狐兽?” 车夫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整个边郡的畜生们都不太平,经常就莫名其妙窜到官道上来,还有的地方植物疯涨,根须把道路破得崎岖不平,一般性能差一些的马车就跑不得了。” 顿了顿,那车夫也是赶车赶得无聊,便随口问道:“几位是从别处来的?那应该坐了砂舟吧?有没有遇到砂兽啊,最近来边郡的旅人,好多都遭遇砂兽了,据说昨天还有一艘砂舟直接遭遇特大级砂兽,被当场掀翻在地,好在周围驻扎的虞山军及时出动才没酿成重大损失……” 高远闻言,瞪大眼睛,和左青穗、白骁面面相觑。 这有点太巧了吧? 下一刻,左青穗就露出焦急之色,同样将身子探出车窗,问道:“葫芦原没出什么事吧?” 车夫一听左青穗的口音,不由亲切道:“姑娘是本地人?放心吧,没什么事,葫芦原太平得很……” 然而顿了一下,车夫又说:“不过这葫芦原大得很,各处也有各处的情况,我听说甜水镇那边的庄稼好像就出了些问题,收成很不好……” 话音未落,左青穗就不由身子一晃。 她就是甜水镇的人啊! 高远安慰道:“别担心,真有什么问题,那边的人早该跟我说了。而且不过就是庄稼收成罢了,你把你做的课堂笔记复印几份拿出去卖掉,赚的钱够家里种几年庄稼。” 左青穗关上车窗,摇摇头道:“那不是钱的问题……爹和娘是最爱惜庄稼的。” 高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最喜欢的艺术画册被人烧了,就算事后补钱,可是浇注在上面的心血却再也回不来了。 白骁则皱了皱鼻子,说道:“这边郡,有一点猎场的味道。” “猎场的味道?”高远愣了一下,随即吓了一跳,“不会是说雪山猎场吧?那个异兽满地走,活埋了祥王十万大军的雪山猎场?” 另一边左青穗更是吓得小脸煞白,甚至顾不得羞涩,伸手牢牢抓住了白骁的衣袖。 白骁说道:“只是一点点,这里的野兽数量和活跃度,都远远高于南方其他地方……我在乘坐砂舟的时候就感觉,这边郡仿佛有一点雪山的味道。” “只是野兽数量多,活跃度高么?”高远松了口气,“这是常事,近3000年了,这里从来都没能像东部那么彻底太平过,野兽是最大的问题。迷离域中的那些魔兽,有接近一半是边郡特产。师兄你刚刚说有猎场的味道,我还以为是兽潮又要临近了。” “兽潮?”白骁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在一本介绍帝国战争史的书上看到过,据说是边郡独有的天灾,然后也被称为西大陆的自然奇观。 “是啊,每次都会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杀出成千上万的野兽,疯狂侵袭人类的聚居地。天地万物都仿佛疯癫了一样,连那些只会吃草的兔子,在兽潮的时候都会冲上来去咬人的颈动脉!”高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当年家族让我们用虚拟亲历的方式体验了一次历史上的兽潮,妈的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还真的是被一只兔子给咬死的!那动脉血跟喷泉一样!从那以后我真是见了兔子就馋得慌……唉,每次兽潮之后,边郡人口都会锐减,上面倒是好说,最怕的就是……” 高远说到一半,恍然惊觉自己话真是太多了,连忙闭上嘴。 左青穗已经面色惨白如纸了。 天灾面前,人与人是不平等的,那些生活在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中,有大秦军团和魔道大师守护着的大人物,总是比平民百姓要安全得多。就算真的遭遇不幸,最终全军覆没,大人物也永远是死在最后面。 高远无疑算是大人物中的一员,哪怕只是边缘支系,也是豪门少爷。 左青穗却是不折不扣的农家女,生活的村子就连个像样的围墙都没有! 高远说错话,连忙弥补道:“不用胡乱担心啦,上一次飞骑军扫荡兽潮才刚刚过去50年,而历史上兽潮的沉寂期至少也有100年以上,不会有事的。” 左青穗点了点头,但心中的忧虑却始终徘徊不去。 一直到马车在官路上轻快前进,越过一条大河,正式进入葫芦原时,少女脸上的表情才舒缓下来。 再过不远,就是她的家了! 而家中,有关照了她十六年,纵容了她十六年,爱护了她十六年的爹和娘…… 见左青穗不再忧虑,高远笑着问白骁道:“师兄啊,这次见青穗家长,没忘记带礼物吧?” 左青穗霎时间就红了脸:“你……” 白骁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将自己一直背着的行李包从座位下拿了出来。 这一次轮到高远脸色苍白了:“卧槽,师兄你不会吧……” 白骁当然会。 在学院这几个月,他也算是承蒙左青穗关照了许多,没有少女的课程笔记,他的理论学习绝不会那么顺利,所以这番去拜见其家人,礼物自然要真诚一些。 下一刻,他在高远和左青穗绝望的目光中,打开了包裹。 整整五十枚龙之泪,闪烁着比陆别离的光翼还要夺目的光芒。 白骁叹息道:“不好意思,仓促之间只能准备这么多,后续的部分我会让白无涯尽快准备好。” “你够了!” 第164章 青树村 高远用了很长时间,才让白骁勉强理解了这饱含他真挚谢意的礼物,绝对不能真的送出去。 而等白骁终于意兴阑珊地收回行李包的时候,由魔化战马拉着的山地马车也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葫芦原,甜水镇,青树村。 当来自虞山城的马车停在村口时,门口已经围拢了几十名村民。 对于这位于葫芦原腹地的小村子来说,这辆明显价值不凡的山地马车,以及那匹通体漆黑,喷吐烈焰的魔化战马,都是不大不小的新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马车里的乘客。 几十名村民,目光一会儿看向马车,一会儿又看向了人群中略显局促不安的一对中年夫妇。 左青穗透过车窗看到那两人时,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当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爹,娘!” 随着少女的呼唤声,村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 “真的是青穗丫头啊!” “啧啧,这半年不见,简直要认不出了。” “爹你糊涂了,看身高还看不出么?” 左青穗却完全无视了那些朝夕相处的乡里乡亲,一路小跑,扑到了父母怀里。 娇小的身躯,面对壮实的庄稼人,本该没有任何冲击力,然而左家夫妇却不由晃了晃身子,激动地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只用力将女儿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和背脊。 高远在车厢里看着,简直感动:“这就是亲情啊!” 白骁也是怅然:“这就是亲情啊……” 但随即,雪山少年的目光就落到了人群中,几个目光闪烁的人身上。 “左青穗在这里有仇家吗?” 高远闻言一愣:“左青穗那个样子还能有仇家?那仇家得是多能报复社会啊。” 顿了顿,高远又说道:“之前派人来这边帮忙的时候,没提过左家在青树村有什么仇家,就是很普通的庄稼人而已。当然,能培养出左青穗这样的孩子,肯定也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不过,师兄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白骁则直接伸手指向人群中几个显而易见皮笑肉不笑之人:“他们身上的敌意一目了然。” 高远也随即转而看去,果然见得有几个中年男女,虽然也站在人群中,神色气质却和周遭格格不入,那咬牙切齿的嘴脸细看之下格外醒目! “怪了,好像还真是仇家?!”高远顿时震惊了,左青穗居然真有仇家?这简直比郑力铭有女朋友还不可思议啊! 什么样的人,会讨厌左青穗? 此时,左青穗也用手帕擦好了眼泪,伸手指向马车:“爹,娘,我的两位同学也一起来了。” 高远伸手捅了下白骁:“师兄,下车吧。”而后当先跳下车去,肥肥的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向村人们招手示意。 “大家好,我是辉煌谷高家的高远,平时在红山城承蒙青穗同学关照良多,在此认真向青穗的各位父老乡亲们道一声谢哈~” 高远这话说得亲切,但辉煌谷三个字一出,顿时很多村人就露出肃然之色。 在边郡,辉煌谷有着堪称崇高的地位,而高家作为辉煌谷几大家族中,分量最重的一支,其声望是在边郡任何一处都通用的。甚至有人说过,边郡人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不能不知道高家的主人是谁。 高远这一招呼,顿时人们看向左青穗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重,且不乏感慨声。 “左家……这是要发达了呀,居然跟高家搭上了。” 与此同时,白骁则顺手付了车费,也走下车来。 车夫看着手中那浑圆剔透的宝石,讷讷地说道:“对不起客官,这车不卖……” 抬起头,却发现白骁早就走得远了。 随着白骁临近,村人又是另一种反应。 十足的玩味。 因为就在白骁走下车厢的时候,左青穗的脸色就开始绯红,尽管少女已经是竭尽全力在控制表情,但对于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乡里乡亲来说,这心事简直是一目了然的。 “爹,娘,这位,就,就是一直在学院里,那个关照我的白骁师兄。” 说着,少女又颤颤说道:“师兄,这就是我爹,我娘,啊,还有这是……” 左青穗还待为白骁逐一介绍村人,倒是左父先反应过来,招了招手:“别在这里傻站着,回家去吧,饭菜都准备好了!” —— 饭菜只是简单的家常菜。 在左家一间不大的木屋里,左母忙前忙后,把一张陈旧的方桌上摆满了葫芦原的特产。 种类最多的是各种谷物,由青树村特产的青薯,还有刚刚收割下来的小麦、燕麦等谷物混合、发酵以后再水煮、清蒸,便形成了葫芦原地区最受欢迎的青饼和汤面。 此外还有各类新鲜采摘的时蔬,以及大盆大盆的肉菜。 小屋内虽有三人,左母一番忙碌却足足摆出了10人份的大宴出来。 这位身材敦壮的中年妇女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笑着对白骁和高远说道:“也不知合不合两位的口味,农家也就招待些不成体统的东西了。” 高远啃了一口青饼,便赞不绝口:“还是家乡的味道好啊,在红山城,就算是高老庄的青饼也没这农家自蒸的来得正宗!” 白骁则不多话,一口吞一个青饼,又一口喝了半碗汤面,再之后又以惊人的手法,两根筷子叠了十几块四四方方的蒸肉,逐一送入口中。 虽然没有评语,但这慷慨豪迈的吃相却比任何赞美都更实在。 左母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吃就最好不过了,敞开肚子吃,准备的多着呢!” 高远轻声对白骁说道:“师兄,这是客气话,你还是口下留情……青穗已经够瘦小了,不能再营养不足下去了。” 左青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自己不会少吃点!?而且我没有营养不良!” 话没说完就被左父拍了下头:“吃饭的时候不要大呼小叫!” —— 一桌农家大餐之后,高远本打算帮着左母去刷碗盆,却终于拗不过好客而顽固的农家妇女,只好是在酒足饭饱以后悄然走到白骁身旁,说道。 “师兄,这事情的确有些不太对劲。” 白骁问道:“怎么说?” “你想,之前咱们乘车入村的时候,车没到,门口已经聚集了几十人,显然是青穗事先给家人写信告知了行程,对吧?但既然村人知道青穗要回来,同行的还有她的同学——伯母刚刚摆了那么一桌丰盛饭菜,肯定不是专门准备来招待青穗一个人的对吧?撑死她也吃不完啊。那怎么最后饭桌上就只有咱们5个人呢?那些喜欢凑热闹的村民呢?” 白骁顿时了然:“你是觉得左家在村子里的人缘并不够好?” 高远说道:“其他人没来凑热闹也就罢了,伯父也没邀请外人,这就很奇怪了。边郡这边至少乡里乡亲还是很热情的,而伯父的性格你刚刚也看到了,话不多,但绝对是个热心肠,但无论是刚刚在村口迎接的时候,还是招待咱们来家的时候,他和周围人都没什么往来,这就实在让人想不通了……唉,可惜我这高家少爷实在名不副实,在边郡能动用的力量有限,全是些浑水摸鱼的东西,派他们来办事,胸脯拍的震天响,结果却连这村子的情况都摸不清楚。” 白骁沉吟片刻:“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吧。” “……师兄性格如此直来直去,小弟真是深感佩服。但以青穗的性格,问了只会给她增添负担。” 白骁说道:“我说的当事人是那些没来凑热闹的村民,左家在青树村的人缘如何,还是问周围的人最直接有效。” 不过,还没等白骁出门去问,答案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第165章 没有区别 雪山猎人的五感之敏锐,远在常人之上。 饭后,他站在左家屋外的小院里,但半个村子的风吹草动,其实他都大致听得见。 更遑论相隔不远的一户人家,那并没怎么遮掩的说话声。 “我就说那小丫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才离家几个月,就打扮得跟城里的大小姐一样花枝招展的!乘着马车大摇大摆地跑回来炫耀,简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白骁只听了一句,就隐约在脑海中将这个声音和一个身形肥胖的村妇连在一起。 先前几十个村人在门口围观马车,其中有少数对左家咬牙切齿,敌意分明,这村妇正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之最。 其他人的敌意,羡慕嫉妒恨居多,此人却更为复杂也更为浓烈。 而之后,一个中年男人叹息道:“唉,人家的确也算是城里的大小姐啊,考上了魔道士学院,以后当了魔道大师,那就是天上人了。” 村妇顿时大怒:“呸!天上人,她也配?那魔道大师都是何等人物,哪一个不是上等人家出身的,她一个破落户出身,也配当魔道大师了?何况若是真有本事,当初怎么没人推荐她去辉煌谷,偏要她自己一个人跑去什么红山城?” “唉,那辉煌谷里尽是上等人家的孩子,她这出身,当然没人会推荐她,所以才要去红山城寻求机会,这不是就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村妇的怒火简直要破体而出:“你怎么净向着她说话?难不成你也被那小丫头给迷住了?那小东西从小就不干不净的,回个家都要带上两个男人!指不定她去红山城到底是学什么魔道,还是去当万人骑的娼妇了!不然就凭左家那破落穷酸的德行,她也穿得起那上等衣料?也不知睡了多少男人,才凑出这门面来!” “你这话说的,真是……” “我说错了!?真要是什么洁身自爱的女人,能跟两个男人坐一辆马车?那车厢密不透风的,但凡是个要脸的姑娘也该羞死了!” —— 当白骁将自己所闻转述给高远时,这位边郡的豪门少爷简直惊呆了。 “我了个槽啊,这都什么鸟人啊?!”高远先是惊讶,继而也气得脸色发红,“我还以为这世上的渣滓都集中在世家豪门里,想不到这下面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这特么……操了!” 高远说到后面,简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院子里踱步不停,脏话也喷个不停。 而白骁则专注地聆听着村里其他的声音。 诸如那村妇一般的恶毒到极致言论倒是不多,但是村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却的的确确充满着对左家的恶意。 “左家的丫头真是出息了啊,短短半年,就能带两个男人回家了。” “之前不是还有个五岳学院的人跑过来要收她当学生嘛?据说还真是葫芦原附近数得上的魔道学院,结果左大小姐居然都看不上,非要留在红山城,嘿嘿,大概是和东边的小伙子们浓情蜜意,难舍难离吧。” …… 舆论环境如此恶劣,也就难怪左家人和周围邻里不相往来了。 但这又实在让人费解,左青穗一家人,到底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了? “因为我们是异类啊……” 不知什么时候,左青穗也来到了小院中,看着踱步不已的高远,和站在高处聆听的白骁,轻声说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爹娘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寻常的庄稼人,是务必要生个男孩才开心得起来,但自从我生下来,爹娘就格外宠我,从来没有嫌弃我是女孩,而且还是个身材瘦小,没什么力气的女孩……后来,我偶然跟一位路过的先生学了读书识字,便央求爹娘给我买书。我家并不宽裕,现在边郡的书虽然不贵,家里买起来也很吃力,可爹娘就是节衣缩食也要给我买书,甚至是魔道书……我13岁的时候,忽然有人上门说亲,爹娘问我,我当然不愿,比起书里的世界,那些只知道吃饭喝酒生孩子的男人……我和他们生活不到一起去的。所以之后爹娘就将说亲的人全都赶走了。再之后周围的人就开始笑话我家是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人说爹娘是想让卖女儿,攀高枝,什么话都有,我家也就从此越来越不招人待见啦。“ 左青穗这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少女也看得出的确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显然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家乡环境。 但是落在听众耳中,这却是足以引燃火山爆发的丑陋人性。 高远整个人都仿佛被气得膨胀了一圈,紧握着拳头骂道:“这群……”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白骁打断道。 “源头是那家吗?” 左青穗有些不解:“源头?” 白骁伸手指了下不远处那个说话最恶毒的农妇的家。 “从我的感觉来看,村里流言的源头应该是那边。” 左青穗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青婶在村里威望最高,对我家的成见是最重,之前最先来说亲的就是她,但是……” 顿了顿,少女用非常坚定的语气说道:“但是我讨厌她!” 高远惊得连怒气都丢掉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左青穗如此态度鲜明的讨厌什么人。 哪怕是之前……在入学试后的狂欢夜经历过人生中最大的危险和屈辱,左青穗也只会将那段经历埋藏在心里,展露给他人的,永远是那羞涩而内敛的笑容。 少女也会有自己的爱与憎,但是除非是积累到极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高远不由感慨:“看来这家人才是真正的做了孽啊。” 白骁则沉吟了一下后说道:“那我去杀了他们吧。” 此言一出,小院里的空气都霎时凝结了下来,左青穗瞪大眼睛:“师兄?” 白骁解释道:“这家人既然是一切恶意的源头,只要将其斩除,就能震慑其他所有村人。而且,你不是讨厌他们吗?” 左青穗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没讨厌到那个地步。” 白骁反问道:“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横死,你会觉得开心还是难过?” 左青穗张了张嘴,却被白骁那锐利的目光,将她原本打算说出来的答案给堵了回去。 过了很久,少女才有些沮丧地说道:“我……会开心的。” 如果只是关乎个人,左青穗不会在生死问题上幸灾乐祸,但是想到自己的爹娘所遭受的委屈,承受的压力。 再怎么温顺的小动物,也是会有脾气的。 “所以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 “师兄!” 左青穗一步上前,紧紧拉住了白骁的手。 “我的确……的确想过,甚至祈祷过哪些欺辱我的爹娘的人若是死了就好了,但我绝对没想过要自己动手杀人!” 白骁说道:“不需要你动手……” “师兄你出手也是一样的!和我自己动手没有任何区别!”左青穗颤声道,“那可是……杀人啊。” “所以是有区别的。”白骁认真地解释道,“对你而言,那是杀人,对我而言,那只是杀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在乎什么手上染不染血,也没有什么精神洁癖,我只是个出身农家的底层小姑娘,并没有贵族人家的矜持!如果他们真的该死,我甚至可以鼓起勇气亲自动手,但是他们罪不至死啊!他们再可恶,再恶毒,终归罪不至死啊!所以我最多最多也只会幸灾乐祸,会暗暗祈祷,但绝对不会考虑出手杀人!” 白骁反问:“罪不至死?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左青穗说道:“因为他们毕竟没有杀人放火,只是说话恶毒了些,还有……” 白骁又反问:“说话恶毒了些为什么就罪不至死呢?如果他们是在侮辱大秦帝国的皇帝呢?” “我又不是皇帝……” “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左青穗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166章 女大学生回乡务农带头致富 白骁的农家女与皇帝一视同仁之论,让左青穗霎时间陷入失神,好久之后,才感到自己已经脸红得发烫。 “师,师兄你又在胡说。” 白骁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侮辱一个普通农家女罪不至死,但侮辱皇室却十死不赦,那么生与死的界限在哪里?谁来画这个界限呢?” 听到白骁如此郑重的提问,左青穗反而答不上来。 她想说是法律,但是这位出身边郡农家的少女,很清楚帝国的所谓法律究竟是在约束着谁,纵容着谁。 至少绝对不是在约束白骁。 白骁说道:“至少在雪山,这个标准很简单。你尽可以去撩拨山上的任何野兽,如果对方打不过你,你就罪不至死,如果对方比你更强,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我想这个道理在南方大陆也是通用的,侮辱皇室之所以十死不赦,是因为皇室有这个实力让你死。而现在,无论你我,都有实力让恶言者去死,所以她当然是罪该致死。” 白骁说完,旁边高远已经目瞪口呆地鼓起掌来。 师兄,你特么太让人惊喜了! 几个月前还是个对南方几乎一窍不通的野人,遇事不决先撒钱。现在却能说出富有哲理的话来! 果然多读书是可以省钱的啊! 不过,惊喜归惊喜,却不能真让白骁去放手杀人。 “白骁师兄,杀人容易,善后难啊。就像是张进澄那件事一样,原诗老师打脸打得爽快,之后却引起了一连串的麻烦。你现在杀一个农妇当然容易,但是……别的姑且不论,青穗会开心吗?伯父伯母又会开心吗?那些恶毒村人若是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或许他们还能淡然处之,甚至感慨一句老天有眼,但如果是你出手杀人,性质就不一样了!而你杀人,是为了让他们开心,还是为了让他们不开心?这里面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人心如此,不能强求的。就好像你不能指望青穗变得像你一样高大健壮。” 白骁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说得没错,入乡随俗,我应该尊重南方人的价值观。” 有了这句话,高远和左青穗都松了口气。 再之后,左青穗就不由羞涩起来。 无论如何,白骁刚刚是在为了她而思考,而行动…… 想到这里,少女忽然感到心中涌起的幸福感简直让人昏厥,相较之下,邻家的那个恶毒妇人也没有那么可恨了。 不过,这份幸福感,只要深深藏在心底就好, 另一边,高远则开启魔识,与白骁密语道:“师兄,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虽然我在这边能用的人手都是些下三滥的废物,但对付下三滥,却是下三滥最为适宜。这些乡村的愚夫愚妇不识天威,但对于那些真正的破皮无赖,他们反而怕的要死。就好像雀鸟的天敌往往是猫,而非狮子。” “那就拜托了。” “哈哈,同学一场,这是应该做的嘛,平时青穗的笔记我也没少抄,总该回报一下了。你稍等着我去迷离域里联系一下,保准不出三天就要那些愚夫愚妇跪在左家门前忏悔赎罪!” —— 将此事商讨落定后,眼见天色也不早,三人便就着屋中灯火,围在饭桌旁拿出课本苦读了一阵,左青穗显得特别活跃,在桌旁蹦来蹦去地给白骁和高远的笔记上挑错,活像一只挖洞的兔子。然而蹦了没多久就开始呵欠连天,睡眼惺忪。 这位生活规律到极致的少女,到了规定时间是一定会犯困的。 待左青穗睡下不久,高远也在努力学习的快乐中涌起睡意,和白骁打了个招呼,便去左家专门腾出的空房间里休息去了。 白骁倒是丝毫不困,年中测试结束后他回到旧雨楼睡了整整三小时,如今才不到两天时间,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 不过,见左家人都已经按照庄稼人的标准作息准备入睡,他便熄了屋中灯火,来到屋外借着月色继续看书。同时借助双识神通在迷离域中单刷丛林之王,可惜没刷多久,那小山一般的半植物半野兽的生物就开始发出土拨鼠一般的求饶声,显然已经是要被刷废掉了。 白骁本想离开幽暗森林,前往独立城去和那天南海北的魔道大师切磋交流,但权衡了一番却又作罢。 尽管魔识等级超过25以后,就可以实现在迷离域中的永动,但那仅限于日常行动,一旦消耗过甚,魔识进入衰弱状态就很可能牵连到现实。 与魔道大师切磋,其消耗当然远高于单刷区区45级的丛林之王,哪怕只是论点和思维上的交流,对于才32级的白骁而言也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此外,双识神通并不等于意识分裂成两份,现实、迷离域,一旦有一边需要高度专注,另一边就不可避免会变得迟钝。 比起提升魔识等级,白骁觉得自己更应该弥补学识上的短板。 而且,也只有看书才能让自己平静起来。 自从踏上边郡这片土地,白骁身上的猎人血液就开始蠢蠢欲动。 很难解释这种冲动的由来,或许是因为此地异乎寻常的野兽活跃,也或许是从红山城到虞山路上那段戈壁美景,让他想起了茫茫雪山……但白骁却感觉最近几日,最好能将自己的状态维持到最佳。 一个平静的夜晚很快就过去,当白骁翻过最后一页书时,天色也已经见亮了。 “啊,师兄早上好,你又没睡吗?稍等马上就开饭了。” 左青穗斜倚着房门,羞涩地冲白骁打着招呼。 之后,少女就开始在房间里忙前忙后,宛如筑巢的小鸟一般雀跃着。 早饭之后,左青穗也不闲着,蹦蹦跳跳就跑到了村外的农田中。 白骁和高远闲来无事便跟了过去。 毕竟这两人谁也没见过小动物务农是什么模样,尤其是想象一下左青穗挥舞锄头的模样……总感觉她会重心不稳向后倒下去。 离开村落到了田间,放眼所见之处尽是一块块的整齐稻田,随着微风拂过,近腰高的青色稻穗轻轻摇曳,宛如一片温柔的波浪。 这农家人司空见惯的景色,却让来自辉煌谷的少爷大为惊叹。 至于来自雪山的首领之子,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这水田里孕育的勃勃生机,有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感动。 半晌,高远不由感叹道:“想不到离近了看,这景色竟如此壮观……青穗,你的名字就是这般来的吧?” 结果没等前面的左青穗点头,高远又忽然笑道:“还好你生的早,若是晚生几个月,起名叫金穗就显得俗气了。” 左青穗也是扑哧一笑:“爹不会起那样的名字啦。而且今年收成的确不太好,往年景色更壮观呢。” 一边说,她一边沿着田间小路一直向前,直到四周的稻田逐渐显得有些低矮而贫乏时,才停了下来。 带着一丝遗憾而苦涩的笑容,左青穗说道:“到啦。” 高远一拍额头:“我特么就知道。” 白骁见了也是心中了然,这村子附近土质最差的水田,便是左家所有了。 在村中当异类的代价,着实沉重。 “没那么严重啦,周围山上还有爹种的果树,只要悉心照料,结的果实就特别甜美,到镇上总能卖个好价钱,我的基本魔道启蒙书都是爹卖果子换来的……可惜你们来得太早,现在就连酸果子也还没得吃。” 左青穗一边唠叨着,一边脱下鞋子,挽起裤脚,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赤足迈入了水田里。 少女没有蓝澜那祖灵庇佑,纤尘不染的异能,很快腿上,裤子上就沾上了泥泞……但片刻之后,那些泥点竟自然消退下去,仿佛是不忍心弄脏了这位娇小的少女。 这自然是属于左青穗的神秘域的能力,被保护。 那小动物一般的姿态,天然就有着对环境的亲和力,一草一木,乃至大地天空都会宠爱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她各种便利。 在迷离域中,左青穗的神通可以让她自由驾驭黑暗森林的蔓藤乃至走兽。 而在现实中,受限于魔器尚未成熟,她的神通还不完整……但是,哪怕是不完整的神通,此时也赫然展露锋芒! 当她走到水田正中央时,田间水波荡漾,以少女为中心,仿佛有地下泉水涌出,使得水面微微上涨,水中也多了几丝晶莹亮光。 与此同时,田间的水稻也微微挺拔了身姿,稻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垂下来的稻穗更是丰盈累硕,粒粒饱满! 一时间,挺立在水田中的少女,就仿佛是传说故事中司掌农业的神明,正在对这片土地降下祝福。 第167章 新生首席植树造林改善生态 左青穗在水田中站立许久,四周的变化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左家的水田已是天翻地覆。曾经较之周围显得矮小贫弱的稻子,已经茁壮得完全不像是同一个物种,仿佛是在水稻田里混进了高粱,又像是一群左青穗中出了一个白骁! 见此情形,少女那挂满汗珠的小脸上绽放出了丰收的笑容,之后她长长出了口气,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立足不稳。 不过,还没等她身子歪倒,白骁已经一个闪身靠了过来,拉过她背到身后,又一步迈出,离开了水田。 左青穗趴在白骁背上,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料到施展这道神通的消耗会这么大,给师兄添麻烦了……” 白骁当然无所谓麻烦,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称赞道:“厉害。” 左青穗所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利用她的亲和力,让自家的庄稼得到更多的自然眷顾,成长地更加顺利茁壮。 事实上南方大陆的很多高级农庄,都会雇佣魔道士施展类似的神通来增加产量,所以这并不稀奇。 但她做的事情却又不简单。因为她只是个学习魔道才几个月的学生,体内的魔器甚至都没完全成熟,按照一般的公论,是根本不该施展神通的!揠苗助长的行径很可能造成魔器的损伤乃至暴走! 也亏得左青穗的魔种质量足够高,初始评分94,虽然在原诗门下已经是敬陪末座……但放眼东西大陆,这绝对是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的良种,足以承担一般意义的超负荷运转。 再加上左青穗的基本功特别扎实,所以哪怕魔器尚未完全成熟,也足以承载她的自创神通。 唯一的问题就是魔能的储备终归还是不足,所以在施展了近乎神迹的神通后,左青穗立刻恢复了小动物的本色:趴窝。 白骁照料左青穗在田边休息了一会儿,少女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便笑道:“待会儿去跟爹娘说的时候,可别提我累倒哦,他们会担心的。” 高远在旁边凑趣道:“我们就说你举手抬足播撒神迹,姿态宛如女神。” 左青穗嗤嗤笑着,目光却只看着白骁。 高远感受着血淋淋的现实,心中却丝毫不感伤。 反正我有高蓉了,除她以外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爱上白骁也无所谓。 过不多时,三人正准备起身回去,却听不远处一阵惊呼:“快看左家田!” 原来是几个早起给稻田施肥的村民,看到了那陡然茁壮起来的左家水稻,顿时大惊小怪起来。 左青穗皱了下眉头,轻声说道:“先回去吧。” 在村子里生活了十五年,左青穗很清楚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她不怕,却实在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那些人身上,更不想破坏了此时的好心情。 可惜事与愿违,早起的村民中,恰好就有那最为憎恨左青穗的中年妇人。 那身形似青薯一般圆滚滚的妇人,沿着田间土路小跑过来,人未至,便已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号声:“左青穗!你又在施什么妖法?!” 这一声呼号,当真是贯穿力十足,甚至身后山林间的鸟儿都被惊起一片,也立刻让事情变得无法善了。 很快,周围就聚集起了几十名村人,而左青穗的父母同样匆匆赶来,见到那天翻地覆的稻田,惊讶不已。 左青穗顿时皱起眉头,难得的好心情终归还是被毁了……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吧,毕竟这水稻变化如此大,眼睛不瞎早晚都看得见。 看见了,自然要生事端,而既然要生事端,自己在场,总好过自己不在,由爹娘去面对那恶毒妇人。 而此时,见四周聚集的人已经不少,那妇人立刻叉着腰骂道:“左青穗你又在搞什么鬼?去东边学了什么妖法就敢用在我们田里!?有人撑腰以后就无法无天了么?” 白骁看了眼高远,高远只能回以歉然的表情,他昨晚已经联系过附近可用的帮派人员,可惜人员调动并没有那么快……谁曾想这才第二天早上就遇到了麻烦。 如今既然手下人没来,高远也只能自己撸起袖子下场了。 不然难道让白骁出手?那可就真是要酿成灭村惨案了…… 然而高远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左青穗伸手拦了下来。 “我自己来吧。”少女轻声说着,然后直面那位让自家备受屈辱的村妇。 “青婶,我在为自家水田施以祝福,并没有碍到别人家的田,若不放心,你们可以自己去查。” 那村妇却当场跳脚大骂:“查什么查?!这地里一共就这么点肥力,你把好东西都聚到自家田里,其他人的田自然是要荒了!你要是只聚敛一点点倒也罢了,这稻子让你催生得这个模样,怕不是周遭的田全都要荒死,你是存心要让我们都饿死啊!?” 之后,也不待左青穗辩解,妇人便直接坐在地上干嚎起来:“乡亲们你们看看啊,这妖女果然就是个祸害啊,学了点本事就来为祸乡里啊!” 一时间,无需这个妇人再多说什么,村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左家水田的异状,着实是骇人听闻了些,虽然村人们也不是没见过有增产的魔道神通,但一般而言就算是那些堂堂正正一脸高傲和肃然的魔道士们,到田间施以神通后,也绝没有这立竿见影的奇效,多半也只是消灭一些病虫害,或者给土壤增进肥力,解决水源稀缺问题等等。 而左家这小丫头却赫然是让自家水田在转眼间就增产了何止一倍! 难不成这个才离家半年不到的小家伙,已经能胜过那些浸**道多年的成年人了? 那当然不可能,所以这水田里的异状,的确有些“邪门歪道”的影子。 如果不是用了损人利己的法子,她凭什么能让自家水田长得这么好?而存了这样的念头,再看四周的庄稼,顿时感觉隐隐约约的,长势不似以前了……而今年甜水镇周边的农田本就收成欠佳,若是再被减产,日子可真不好过。 不过,也只有那个泼辣悍妇敢这么撒泼打滚,其他人最多也只能腹诽一番。 毕竟,无论怎么说,那个左家的小丫头都已经是魔道士了,一身魔道裙袍在这乡下地方显得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两个同为魔道士的同伴,其中一人高大魁梧,穿着纯黑色的长袍时就仿佛是刚刚列装到虞山军团的大秦铜人。 另一个虽然貌不惊人,却自称是高家人,那个本部位于辉煌谷,影响力辐射边郡全境的豪门高家! 在葫芦原这讲究公平法治的地方,人家别说夺你田里的肥力,就算把全村的水田都收归私有,村民们也只能笑着奉上真挚的笑容,并表示能将自家薄田献给大人物,真是多少世才修来的福报…… 也只有那和大人物有些许瓜葛的青婶,才敢当众撒泼打滚吧,不过她也真是心大,靠山还没来,她就敢当着三个魔道士的面撒泼,也不怕人家一抬手就要了她的一条贱命? 然而那青婶一路干嚎,一边却也眯着细长的眼睛在打量左青穗,只见那小丫头一脸厌恶,一脸无奈,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就让她更加得意。 左家人的性子实在是被她摸得透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身份,本质都是一样的窝囊!而那两个跟在她身边的少年,也未必真有看起来那么可怕,说不定身份都是假的!接下来只要自己那个鸡肋一样的女婿及时赶到…… 然而这得意的念头才转到一半,这胖大的妇人就感到额头一痛,继而人事不知了。 白骁轻轻收回弹出石粒的右手,对身旁的左青穗笑道:“解决了。” 左青穗不由半张着嘴巴,看着扑街倒地的青婶,心中有些快意,却仍不免惶恐:“师兄,你……” 白骁答道:“放心吧,我充分尊重了南方人的价值观,没有杀人,只是让她变成植物人而已。” “噗……”高远顿时喷了,师兄你可真不愧是学贯南北的首席新人,对价值观的理解令我们望尘莫及! 第168章 边郡军人放飞自我呕心沥血 白骁的植树造林行为,无疑是打乱了高远的计划。 本来他是想利用高家的关系,让临近这甜水镇的杂牌帮派调来几个地痞流氓,在那青婶家里折腾一番,令其彻底屈服。所谓以毒攻毒,用下三滥来解决下三滥效率是最高的。 而且副作用也最少,那些无赖泼皮折腾人的时候手段百出,却又能敏锐而准确地游走在那条敏感线上,不会闹出人命关天的惨案,却又能让人生不如死,这样一来自然皆大欢喜。 结果这人要作死,真是谁也挡不住,他昨晚刚刚在迷离域中将事情联系好,这愚妇就主动跳出来污染感官。 那也真是怨不得她变植物人了。 老实说,刚刚若是白骁出手再晚一点,高远都忍不住要冲上去踹她了! 当年家族里那两个百般欺辱他的高恒狗腿,也不至于面目可憎到这般地步! 事情出了变化,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这个麻烦早晚都是要解决的,无非是善后的时候稍微多费周折罢了。 对方不过是区区一个乡间悍妇,看起来也只是在这村子里略有影响力,比一般人更富庶些,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就算是他这二流少爷应该也能料理妥当……实在不行就去找亲爹求助,他老人家就算只是家族议会敬陪末座之人,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家族元老啊! 然而,还没等高远想好要怎么利用手头资源善后此事,忽然间远处一阵魔能波动呼啸而来。 凛冽而又灼热,仿佛是戈壁滩上呼啸的狂风。 身为红山学院这科班出身的魔道士,立刻就能判断出对方是在光明正大的炫耀力量,而他的力量也着实不凡,至少也是相当资深的银穗魔道士! 与此同时,一个异常严厉,宛如天威降临的沉重声音也激荡在田间。 “何人在此逞凶!?” 声音宛如滚雷,其中又蕴含着对魔道士的魔识侵袭,令年轻的魔道士们不由就感到头痛难忍,魔识等级略低的高远更是眼前一黑,不由就暗骂了一声:“……操!” 这真不愧是边郡魔道士啊,遇事绝不逼逼,打过了再说! 但为什么这里会突然蹦出来魔道士啊!? 而就是这一时的震慑,高远就看到一个暗紫的身影从天而降,顷刻间就来到面前!一股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对方的神通已经凝聚在手中,即将落下! 下一刻,高远又是眼前一花,身旁那高大的黑影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去,一只战锤似的拳头裹挟着尖啸的风声迎面打去! 砰! 一声震撼大地的闷响,无形的冲击波形成一阵风压,吹得周围人衣衫作响,而其中又夹杂着三四声道具碎裂的脆响。 再之后,高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紫黑色软甲的中年人像是断线风筝一样远远飞了出去。 “……卧槽。” 高远此时真是万分庆幸自己有着好几层的下巴,所以此时才不至于下巴脱臼! 另一边,白骁却半点没有迟疑,更不会浪费时间去考虑什么后果。 对方那赤裸裸的敌意都近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边郡的魔道士出手更果断。 那显然是雪山猎人! 白骁一拳打飞了那个气势汹汹而来的魔道士后,右腿猛然一蹬,在土地的震荡声中一跃数十米,径直落到那紫黑色的魔道士身上。 超过两百斤的体重,配合这陨石落地一般的冲势,顿时让那人身上仅存的两件魔具也轰然碎裂,整个人被迫弓起身子,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 而后白骁抡起一脚,将那人再次踢出几十米外,而且精准地落在一片空地上,完全没有波及到农田。 白骁还待继续追击,身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师兄,师兄!手下留情啊!” 白骁回过右手,对高远竖起拇指:“放心,还是植物人!” 高远真的要喷了:“这个不能植物人!” 白骁这才满心奇怪乃至遗憾地问道:“怎么了?” “那人……是虞山军的魔骑兵。” —— 虞山军,是距离葫芦原最近的一支边郡正规军,驻扎在虞山城下,拥有超过一千年的历史,是大秦帝国第三代拓边大将军,烈王赢燕一手创建的辉煌之军。 同时也是很多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强军,甚至丝毫不逊色白夜城的皇家近卫军。 因为过去一千年,大秦皇朝几乎没有经历大的战事,也只有南疆才会不断遇到荒蛮之灵的侵袭,但在长公主嬴若樱横空出世前,南疆的战事并没有那么频繁,帝国与荒蛮之灵大部分时候都维持着一条敏感的界限。 而虞山军却不止一次地打过堪称惨烈的大战。 边郡那百年一次的兽潮,每一次的剿灭主力都是虞山军,至于更精锐的飞骑军,受限于数量,也只能在虞山军的周围聊做辅助。 虞山军虽然没有东部军团那般富庶,无论是装备质量还是魔道士数量都显得平庸无奇,可虞山军的百炼军心,以及尸山血海中积累出的赫赫战功,却足以让其超越一切浮华,成为天下公认的强军! “所以,这东西是虞山军的魔骑兵?” 白骁伸脚踢了下昏迷不醒的紫黑中年,再次感到了难以置信。 虞山军的大名,他在红山城都有耳闻,很多书中,尤其是大秦帝国战争史都会着重提到这支边郡军团的强大。 在几次与圣元帝国的“友好演习活动”中,虞山军也总能拿到令人惊喜的成绩。 “这应该属于军中败类吧?”白骁问道。 高远看着自家师兄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这人真的是魔骑士,而且从软甲的颜色来看,还属于资深级别。边郡虽然一直没有战事,但野兽频出,他甲胄上的花纹显示出他亲手斩杀过不少强大的拥有魔能的巨兽,已经属于军中精英了。 但是……再精英,也禁不住您这秒杀过20岁大宗师、秒杀过长生树精英、秒杀过超魔体霸主后裔的雪山人啊。跟您比,虞山军也不过是卑微的蝼蚁,禁不起宠幸的。 但是要照这么实话实说,身为大秦帝国的一员,这爱国情操实在过意不去。 而不说实话?白骁师兄这么照顾自己,怎么好意思骗他? 好在此时,那个被打晕过去的紫黑中年也终于醒转过来。 眼皮一抬,那人就强忍伤痛,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向旁边滑开。 紫黑色软甲后面的披风呼啸展开,宛如翅膀一般就要卷动着他高飞远去…… 然而白骁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几乎在他起飞的瞬间就逼近身前,一伸手就将整幅披风撕拉一声扯了下来! 堂堂魔骑士顿时又像是断线风筝一般从半空坠落,摔得灰头土脸。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用于向本部求助的魔具,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打了个粉碎,至于魔识进入迷离域……那迎面一拳打得他整个人意识模糊,居然无法沉浸魔识! “你们……” 开口说了两个字后,这位魔骑士便咬紧牙关,不肯再与凶徒多说一个字,只瞪视着被打充血了的眼球,似要将行凶者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乃至尸骸中! 身为虞山军的一员,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不然,以后被将军鞭尸的时候,只会更加屈辱…… 而此时高远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话了。 “我们是红山学院的学生,刚刚……应该只是误会吧?” 高远一边亮出魔道袍上独属于红山学院的院徽,一边又拿出一块腰牌:“顺便,我是高家的高远。” 那魔骑士这才愣了起来。 无论是红山院徽,还是高家的腰牌,他都认得,所以这就让他更无法理解眼前的局势。 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刻,却见高远沉下脸来,那本来憨态可掬的肥胖少年,赫然显示出了几分阴冷的气质。 “现在是我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堂堂虞山军魔骑士,居然给一个乡间悍妇作打手?!虞山军的军规就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吗?!” 高远这一刻充分展示出了身为豪门子弟的本色:先手一顶恶臭扑鼻的大帽子就扣了过去! 事实上高远也的确是想不明白,这穷乡僻壤——虽然这么说对青穗有点失礼——哪来的虞山军魔骑士啊?! 虞山军虽然也会负责区域治安,魔骑士也会偶尔参与巡逻,但怎么也巡逻不到这里来啊! 而且这魔骑士来得如此及时,简直比虞山军最严格的响应集结速度都快了十倍不止!根本是未卜先知,提前赶来的!再结合先前那悍妇的赤裸裸的作死行径,真相顿时一目了然。 这人根本就是那悍妇叫过来的帮凶,只不过白骁行动太果断,没等魔骑士到场就先把悍妇给种了树。 如若不然,此人一定是会到场给那悍妇撑腰的! 当然,以上这些纯粹是高远的猜测,但有这个猜测就足够了! 大不了以后说声误会,总之此时气势绝对不能输! 而就在高远严厉的目光注视下,那虞山军的魔骑士,也终于嘶哑着开口说道。 “那是我岳母。” 第169章 贤惠军属一心为家感人肺腑 伴随着魔骑士的坦白,事情的真相变得更加丰满。 那位青婶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其中两个儿子只是普通村夫,乏善可陈,偏偏女儿生得眉清目秀,在乡间堪称上等佳丽。 而青婶又是个足够势利也足够有行动力的母亲,几乎是在女儿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她物色夫婿。 上等人家自然是首选,但青婶也知道她平民出身,女儿又不是真的那种倾国倾城之色,一般而言甚至根本入不到人家眼中,更不可能借势鸡犬升天。当然,要是真的万幸能让女儿和一些世家少爷发生关系,甚至怀上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但毕竟机会不大。 真正的明智选择,则是那些出身平平的魔道士! 青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悍妇,心胸狭隘又喜欢仗势欺人,但眼光还是有几分的。她给女儿设计的道路,就是想办法和那些魔道士,尤其是平民出身的魔道士拉上关系! 再之后,经历一番辛苦操作,加上几分运气,她就真的让女儿嫁给了一个虞山军的魔骑士! 那魔道士虽然年过40,却因为精湛的魔道修为成为了虞山军的魔骑士,其地位对于平民出身的人而言已经堪称高不可攀,薪酬待遇也相当不俗,青婶一直将这门姻亲视作自己生平最得意之作。 然而女儿婚后一年她才发现……这魔骑士明明个人条件不俗,却单身到40以后,不是没理由的。 他简直是死硬到不可理喻的天字第一号鸡肋! 既不懂得在军中钻营,也不屑于以权谋私,平时除了钻研魔道就是在军中实战训练,除此之外便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和妻子圆房都不情不愿,分秒必争! 最关键的是,他连存钱的意识都没有,多年薪酬全都被他用在魔道修行上,甚至还有负债,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没权没势,人过40也无所谓前途可言,这样的人当然活该单身! 若不是一次运气不佳醉酒后被在酒楼里当侍女的女人捡了个便宜……他恐怕能单身到死去的那一天! 这样的女婿,别说是让人鸡犬升天,就连青婶想要举家搬迁到虞山城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魔骑士本人都还住军营宿舍,哪里有钱给他们在城里租房? 他老婆都还在酒楼里继续当侍女呢! 青婶没能母凭女贵,自然不甘心就此罢休,她是个极其善于将资源利用到极致的人,就算女婿只是个中等签,她也充分将其利用起来。 没钱没势不要紧,他还有个名啊! 虞山军魔骑士的名声,哪怕在虞山城里也算响亮,更何况是葫芦原,再何况是葫芦原的甜水镇青树村? 他们自家人知道这女婿没用,外人可不知道,所以平日里她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青婶一家俨然成了村中一霸。 而远在虞山城的女婿,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一次左青穗衣锦还乡,几乎是在左家收到信的时候,青婶就直觉危机将至。 过去那些年,她仗着性格泼辣凶恶,外加有女婿撑腰,对左家反复打压,甚至一度想要强逼那小丫头嫁给自己的傻儿子……此番左青穗敢回家来,一定是在红山城里搔首弄姿,勾引了男人! 客观来说,左青穗虽然人生得娇小,却是真正的美人胚子,稍加成长就可谓人间尤物,比青婶那个在酒楼当侍女的女儿高出何止一级。 所以,自家女儿能勾上一个魔骑士,那左家的小妖女又如何? 青婶越想越怕,所以当天晚上就一边咒骂着妖女,一边利用女婿留下的信纸,断断续续写了一封求援信,只说家中受人欺凌,性命攸关,急求援救。 那女婿性格耿直地近乎愚蠢,几乎从不怀疑她的话,所以收信以后必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到时候…… 她就不相信,3个小孩子,能斗得过虞山军的魔骑士! 至于那个什么自称高家人的胖子,她更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真的高家人,会看上左家的女人?玩玩也就罢了,还能跟着她大老远跑到葫芦原? —— “所以,你堂堂虞山军魔骑士,就被一个乡下村妇玩弄于股掌之中?” 高远手捂着脸,简直不忍直视这惨淡的真相。 身为边郡人,高远也是从小就听着虞山军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对于那百战之师一直有着少年人的向往。 然而此时此刻,高远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人到中年,参加校友联谊会,然后看到昔日貌美如花的初恋已经惨变肥婆……心中翻涌着对现实的酸涩无奈。 难怪之前联系附近帮派的时候,那帮人嘴上答应的漂亮,实际做起事来却拖拖拉拉。 难怪左青穗也不肯开口求助。 原来那肥婆背后居然还有虞山军魔骑士! 也幸亏此人来得及时,被白骁师兄一拳一脚就给打成残废模样,不然若是真的自作聪明,用下三滥对下三滥……那帮泼皮遇到这魔骑士,不作鸟兽散就怪了! “额竟内则愚弄(我并没被愚弄!)” 鼻青脸肿的魔骑士躺在地上,强硬地争辩道。 他见白骁等人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便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顿时淤血开始逐渐消退,一颗青紫如茄子般的脑袋,也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从五官看去,看上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但那两只不大的眼睛里覆满了血丝,须发也杂乱无序,脸上写满疲惫,就仿佛是在福报商行践行996的幸福员工。 然而这疲态之下,却是如边郡戈壁一般的固执。 “我娶柔儿,无论是基于什么缘故,终归是有夫妻之实,且她待我也一直不错,从来没有纠缠我,腻着我,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就连在外面找男人也会尽量瞒着不让我知道。反过来,你们却的确是在众目睽睽将人重伤!” 说到这里,这位倔强的魔骑士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 “这绝不是什么误会,岳母她生死未卜,我亲眼所见,而身为虞山军的一员,我绝不会放任这等不法行径!” 高远听了这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换做其他人,比如那个植物人,敢跟他这么说话,那他绝对有一百句话能将对方噎得喘不过气——好歹他也是原诗门下高徒。 但是对上这个就差在脸上写惨字的中年人,他真的说不出话来。 感觉无论怎么说,都会对这个可怜人造成难以治愈的心理创伤。 虽然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给人留下心理创伤……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少女颤声问道:“绝不放任不法行径?那你为什么放任青婶一家在村中横行霸道,为祸乡里?她霸占别人家的肥田的时候,你为何不站出来说自己身为虞山军人,不能纵容不法?她要强逼别人家的女儿嫁给她的傻儿子时,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自己是虞山军人?她趁别人家果树收获前,砍了别人家的果树,只为了断人财路,逼人家嫁女儿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站出来!?” 那中年人闻言紧皱眉头:“你说的这些事,我一概不知,而且你空口无凭……” “你既然是她女婿,为什么她做的事情你能一概不知!?”左青穗真的忍不住了,红着眼圈发出了愤怒的声音,“我空口无凭,那其他人呢?村子里几百人,你有问过他们青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这村里被排挤的是以我家为最,可除了我家,有谁没受过她的气?她仗着你的名头在村子里为所欲为,你真的看不出吗?” 少女说着,伸手一指远处农田。 “那是村里最好的一片水田,十年前还是老木叔家的,为什么现在却成了她的!?” 中年人说道:“我在虞山城忙于军务,哪有功夫管这里的事……” 听到这里,左青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竟说不出话。 白骁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到此为止。 因为有些话,还是由他来说更合适。 “既然你是军人,那你应该知道,战场上,无知从来不是借口。该你负责的时候,哪怕你有再多的无辜也要负责到底。” 中年人却不服气:“我身为虞山军人,要为边郡乃至帝国的大局负责,怎能为这些民间琐事分心?若是战阵上我犯下军法或是打了败仗,我无话可说,但是……” “你现在不是打了败仗吗?”白骁问道。 “我……”他张口结舌,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堂堂魔骑士,怎么就输给一个主魔器都没成熟的少年人。 但被人这么戳破,他也只能低声道:“即便如此,即便我岳母真的罪有应得,也该交由当地官府处置,你们无权施以私刑……” 高远忍不住骂道:“那你刚刚一见面就是神通骑脸,又算什么?” “……我,我见你们当众行凶,自然要出手阻止。” “那我们见那悍妇当街撒泼,出手阻止也是合情合理的啊!你阻止我们见义勇为,还不赔礼道歉!?” 中年人顿时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高远见这痴呆模样,也觉得欺负弱智实在没有意思,这人固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人为恶的帮凶,却实在让人连重罚他的心思都没有。 而且想来以他的本事——能被白骁暴揍一顿而没变成植物人——居然混得只能住军营宿舍,娶个平民老婆还要头顶染绿,被岳母玩弄于股掌之中,又被白骁打成重伤。 这大概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惩罚了。 白骁却不会就此放过他,既然他自称是军人,又吃了败仗,自然该付出战败的代价。 白骁不需要杀他性命,这个可悲的蝼蚁也的确罪不至死。 伸出两根手指,白骁轻轻摘掉了他的一只眼球。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嚎声中,白骁淡然地将那只眼球随手碾碎。 以猎魔人的身份,白骁看得分明,这只眼球正是他正在培养的一个魔器的宿体,毁了这只眼球,也就毁了他的一半魔道修为。 以现在的魔道技术,这等伤势还是有恢复的机会的,但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在此期间,他是否还能维持魔骑士的身份就很成问题了。 这个惩戒力度,应该算是符合南方人的价值观了吧。 之后,白骁看向高远:“收尾工作,可以麻烦你吗?” 高远叹了口气:“当然是义不容辞,虞山军那边,我会找人去沟通的。” 第170章 边郡野味鲜美多汁有口皆碑 那位虞山军的魔骑士,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青树村。 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外表的伤势,虞山军的魔骑士似乎自有一套疗伤法,就算被摘除的眼球也很快就恢复如初……然而他既没有去看望已经沦为植物人的岳母,也没有安慰那恐慌不知所措的岳父,只是嘴里呢喃着“还有三个训练项目,不能耽搁了”,一时间宛如行尸走肉。 而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后面,白骁等人甚至都不知道此人姓甚名甚。 但魔骑士走后,整个青树村的氛围都为之一变。 那个被打成植物人的青婶,转眼间就从村中一霸沦为竞相唾弃的人渣,整个家门口都几乎被群情汹涌的村民给掀翻掉。 而这股狂热,又多半是为了在新的村中红人面前谄媚。 左家已经成功用霸道之极的行动奠定了村中地位。 前任村霸被众目睽睽之下打成植物人,就连虞山军的魔骑士大人都被打成脑残……可以说青树村十年来形成的三观都在这一刻粉碎殆尽了。 而这乡间的村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新的三观适应能力之强,又远非城里人可比。 在青婶的家门几乎被踩破的同时,左家门前也迎来了一波狂热的人潮。 “左老哥,这是前些年我向你借的银元,一直手头紧张还不上来,这,这就连本带息一起还给你了!” “左叔,前段时间摘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家的果子也摘了些,那个……给你配个不是了,今年收成的时候全都赔给你!” “左兄弟,我……先前我真不是故意绊你一跤的,这,这里有些汤药费,虽然晚了,还是补给你吧,请务必手下!” “左大哥,左爷爷,之前都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 门前嘈杂宛如集市,左父虽然紧锁着眉头要众人不必如此,但村人们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和他客气?只将谄媚的嘴脸摆的更为热情! 高远在门外听着,只觉得目瞪口呆,不得不问左青穗道:“青穗,你家这些年是受了多少冤屈啊!?” 左青穗却默然不语。 眼看得村人们在门前狂热地示好,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家中忽然多出一群为了觅食而来的蟑螂一般。 白骁则问道:“你依然喜欢这样的家乡吗?” 左青穗却毫不犹豫地答道:“喜欢,因为这里并不是只有丑陋的东西。春天,我会跟着父亲种豆、育秧,去山里修剪果树,夏天我们一起收割小麦,为水田挠秧,秋天最是忙碌,也最是幸福。我的家乡是辛勤与收获的地方。无论周围有多大的阻力,只要坚持自己的努力,就能收获丰硕的果实,这就是我的家乡,我会一直热爱这片地方。” 白骁伸手指了指那些拥挤不堪的人群:“但是没了他们,一切都会更美好吧?” “……我也不知道。”左青穗茫然许久,摇了摇头,“虽然他们的确很讨厌,但我也不能说,没了他们就真的会一切都变好。以前,田里的庄稼要成熟的时候,总会有许多鸟儿来啄食稻穗,让爹娘辛辛苦苦培育的庄稼少了收成,我当时便想若是这鸟儿都不在了该有多好,但后来却看书上说,那些雀鸟虽然会啄食庄稼,也会吃掉许多害虫。鸟儿没了,虫子就该多了。而若是虫子也没了,这片土地或许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顿了下,左青穗又说道:“如果不是他们,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想要离开青树村,或许我就算读了再多书,也宁肯陪在爹娘身边,那样我就不会去红山城,也不会遇到师兄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左青穗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非常了不得的话,整张脸又腾一下红得发烫。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骁却没在意左青穗的羞涩。 在他印象里,这个小家伙时不时就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过一直以来也没有影响她的学业,所以姑且当作是女孩的短期生理期便是。 他在意的是左青穗之前所说的那番话。 很多事情,的确不能想得太简单了。 只要讨厌的人都消失就好,只要不符合心意的事情都不见就好,这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想法。 在雪山部落,道理也是一样的。部落强盛时,也不会将山中的异兽斩尽杀绝,狩猎仅限于必要的生存所需,以及猎人的技艺磨练,只有极度威胁到村子安危的情况下,部落才会出动猎人团队进行斩草除根的屠杀。 南方大陆,想来道理也是相通的,只不过白骁从来没想过,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人身上。 再想到白无涯在自己临行前嘱托过的不要随意动手杀人……此时想来似乎也有了更深的意味。 白骁沉默了很久,身旁的小动物终于冷静了下来,同时也莫名显得有些失落。 “那个,师兄,咱们明天就动身去辉煌谷吧。” 白骁惊讶道:“不是说好了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吗?” 左青穗摇摇头,笑道:“会给爹娘添麻烦的……啊,我不是说师兄你麻烦,我的意思是,咱们继续留在这里,村里的人就会一直这样神经兮兮的,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而且,我也给爹娘留了虚拟通道,以后可以随时见面说话,很方便的。” 白骁了然:“你年中测试的奖学金,买的就是虚拟通道?” “嗯。”左青穗非常开心地点点头,“多亏师兄你带着我们在幽暗森林里提升了好多魔识等级,我的成绩比预期要好了许多,这才买得起通道……虽然这种小型虚拟通道只能传音传话,但已经很好用啦。” 而直到此时,离着两人非常遥远的肥胖少年,才带着幽怨的声音说道:“你最后考前冲刺,总排名把我挤出前30就是为了这个虚拟通道?早说我买给你啊!唉就差一点点啊,前三十的魔具奖励里,有个魔偶是蓉姐最喜欢的款式,买都买不到啊!” 白骁则惊讶道:“你想要那个魔偶?早说啊,我买给你。” 高远闻言简直感动地想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扮演出左青穗的模样,但考虑到两者的颜值差距……还是作罢了。 “师兄好意心领了,但这种礼物不是亲手拿到的就没有意义啦。” “那你指望青穗放水抬你排名,同样也没意义啊。” “……师兄你这话真是太戳心了,咱们还是聊聊辉煌谷之行的事情吧。恕我直言,咱们这一行人去了,肯定会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招待,到时候师兄你务必手下留情……” —— 就在三个红山学生讨论辉煌谷之行时…… 葫芦原外,一个落寞的魔骑士徒步行走在山林间。 “还有三个训练项目,只要做完这三个项目就好,我是虞山军人,不能分心旁骛,没错我只要专注……” 伴随着宛如幽灵怨语的呢喃,他很快就偏离主路,进入平原外的山地间。 因为这是回归虞山城的最短路径,身为魔骑士,他完全没必要像一般人一样行走在蜿蜒的官道上,只需要瞄准自己的目的地笔直前行。 理所当然,偏离官道会有诸多风险,迷路的风险,遭遇野兽的风险,但这些风险自然不放在魔骑士眼中。 哪怕是重伤的魔骑士。 然而就在他越过一座丘陵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写满麻木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警惕之色。 无论在旁人看来他的人生多么失败,他终归是凭借真材实料拿到魔骑士称号的,所以……当危险临近时,他不会一无所觉。 四周依然是风平浪静,但灌木丛中,山石背后,乃至脚下的土壤中,却无不暗藏杀机! 片刻间,魔骑士就冷汗不断。 现在的他,并不是那全副武装,状态完好的虞山军人,他身上伤势还很重,半毁的魔器正不断压榨内脏,魔识也随之恍惚。而随身携带的所有魔具都几乎被破坏殆尽……面对危险,他前所未有的虚弱,而这次危险,又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在他准备启用神通以搏命时,却忽然感到喉咙一痛。 继而则是胸口,下体,乃至太阳穴!刺痛接连不断! 偷袭竟来得全然无声无息!又是如此致命! 魔骑士的世界霎时间就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只能听到一阵血肉被啃噬的凄厉声响。 以及一声震撼山野的异兽咆哮! 第171章 少民壮汉当街打人手段残忍 白骁等人在青树村又多留了一日。 倒不是左青穗恋家,或者村民还敢惹是生非……实在是距离最近的马车要赶来接客,至少也要半日时间。 当然,白骁也提议可以由他载着两人前往虞山城,保准速度比马车还快……不过那个画面华丽到不堪想象,最终还是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一辆轻便的山地马车就准时来到了村门口。 白骁等三人上车时,全村人几乎都集合到了村口为其送行,反而是左父左母没有来。 对于他们来说,虽然生活的环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着实一言难尽,至少他们就明确表示,宁肯与那帮恶邻们冷目以对,也实在不想被他们戴着面具谄媚跪舔。所以当所有人都来送行的时候,两人反而更愿意到自家水田里去看左青穗带来的奇迹。 而马车启程后,由魔化战马驱动的山地马车很快就载着三人在官道上一路疾驰,不多时青树村那棵醒目的大树就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车厢内一时无话,直到马车越过大河,左青穗将车窗打开,湿润的河风吹入车厢,气氛才显得轻松了几分。 高远问道:“师兄,去虞山城以后,是直接去辉煌谷,还是在城里转转?” 结果还没等白骁回话,就听车外的车夫忽然说道:“几位若是去辉煌谷,那可要抓紧点时间,从虞山城到辉煌谷的航线马上就要封闭了。” “封闭航线!?”高远顿时就惊了,浑身的脂肪都是一阵颤抖,“这可是边郡最重要的一条航线啊,怎么搞的?!” 车夫说道:“据说是沿途有风险,昨天晚上有一个砂舟船队被砂兽围攻,险些就全军覆没,但也战死了好多飞骑军……现在为了安全起见,虞山军已经强烈建议彻底封闭航线了。 “砂兽围攻?那东西还会集体行动的嘛?” 车夫说道:“以前是从来没有过啊,最多也就遇到一两头,但据说昨晚那个船队被十头砂兽堵个正着,真是惨不忍睹。” “十头……这是兽潮要来了么!?” 车夫也是语气阴沉:“谁知道呢?这几天虞山城上下人心惶惶的,军队也频繁调动个不停,简直像是要打仗一样,要不是你们这次出价够高,我才不来这种地方……” 车上,左青穗身体微微一颤,不由伸手抓住白骁的衣袖:“师兄,边郡不会有事的吧?” 白骁皱了皱鼻子:“现在还感觉不出什么,至少这附近没有什么危险。” 左青穗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白骁离开雪山已经有半年时间,但他的猎人嗅觉依然敏锐,既然他都说了没有危险,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高远则提议道:“不过,还是找机会把二老接去虞山城吧,有虞山军镇守,总比这无险可守的葫芦原要好得多。当然,最好是离开边郡,到其他地方避避风头。” 左青穗顿时有些为难。 高远又说道:“你就说自己在学院里拿了特殊奖学金,邀请他们来红山学院参观,你的事情,他们肯定会答应的。” 左青穗想了想,点点头:“我这就和他们说。” 然而还没等左青穗拿出魔具,忽然马车陡然一停。 车厢内一阵剧烈摇晃,少女猝不及防,就要从座位上跌倒,好在是被白骁伸手拉住了,却也惊得面上变色。 “怎么回事?!” 白骁没有多说什么,猎人的本能已经让他直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留在车里。” 说完,白骁推开车门走下马车。 前方,一个身穿漆黑甲胄的中年人,正双手交抱在胸前,拦在马车前面。 那人五官看来平平无奇,甚至略显丑陋。但其须发却梳理地一丝不苟,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嘴唇则紧抿在一起,表现出强硬而顽固的姿态。 “就是你们杀了谷雨?” 白骁没有回答,因为他感觉对方根本也没在期待他的回答,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战意,已经让拉车的魔化战马都瑟瑟发抖,不得不急停下来,以免侵入到那人画下的无形领域之中。 而虞山城的山地马车所用的魔化战马,是面对狮群都敢直面冲锋,并将其践踏驱散掉的异种。 对方战意如此强烈,哪里是对话的态势? 所以白骁也不废话,骨矛自手肘处横甩出来,紧握于掌心,左手则暗扣在腰间,上身微微下伏,重心放低,摆出爆发的姿势。 “好!” 那黑甲中年话音刚落,白骁就感到自己身周的重力陡然扭曲起来,这一身学院精心为其量身定制的轻便黑袍,仿佛重了十倍二十倍,成了一套厚重的盔甲。 然而这份重力的扭曲,作用在肉身上的效果却微乎其微。 禁魔体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白骁毫不犹豫地爆发出击,身形如弩炮一般激射而出,直扑对手! 锋利的骨矛抵在最前方,笔直地瞄准了黑甲中年的喉咙要害,只要一个瞬间,就能将其串在骨矛上,化作猎魔之种的粮食! 然而就在骨矛即将命中要害时,那黑甲中年身子一偏,左手借着腕甲在骨矛上轻轻一敲,便将白骁势在必得的一击挡到了一边,右手则笔直一拳砸向白骁面门! 这反击之迅猛简直快如闪电! 但白骁反应却更快一分,在那黑甲中年侧身的瞬间,他就从对方的架势中读到了未来。面对迎面而来,重力倍增的重拳,他颈部、背部肌肉紧绷,牢牢锁定着头颈关节,而后微微低头,以最坚硬的额头笔直迎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之后,白骁前冲之势顿止,上半身却依然维持着前冲的姿态不变,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他竟丝毫不加缓冲地硬吃了下来! 足以让人大脑碎裂的冲击,对白骁而言丝毫没有影响! 而那重甲中年则借势向后轻飘飘地飞退开去,落地时,右手臂甲一阵稀里哗啦,碎成满地残片,而裸露出来的手臂则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 “真厉害。”中年人点点头,“难怪能杀死我麾下魔骑士……” 而直至此时,高远才来得及从马车上跳下来,高高挥舞着高家的腰牌:“误会啊大将军,我们是红山学院的学生,从来没杀过什么魔骑士啊!” “笑话,他身上的血腥味都还没散,还敢在这里狡辩!” 说话间,那重甲中年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如初,就连地上的碎裂甲片也重新回归。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他妈的,怎么可能……” 带着一丝反派常有的质疑声,中年人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白骁则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将镶嵌在中年人胸口处的禁魔石取了回来,并顺便用中年人的重甲罩袍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在两人正面冲撞的瞬间,白骁就趁着对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骨矛上,左手顺势将禁魔石打在了对方胸口,那魔能凝聚的甲胄就像是白纸一样一捅就破,而魔能强化过的肉身同样没能挡住圆润的禁魔石,被直接洞穿了肋骨,嵌入内脏。 白骁回过头,冲一脸惊骇的高远笑了笑:“解决了。” 高远目瞪口呆,颤颤地伸手指着地上那重伤的中年人:“师兄,那是虞山军的军团长……” 白骁顿时也惊了:“这么弱!?” 此言一出,刚刚恢复意识的军团长就噗一声喷出一口黑血,生命体征急速流失。 第172章 新闻标题起太累了不玩了 “高将军,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马车旁,高远第无数次为自己做着辩解。 “我们的确遇到了虞山军的魔骑士,也的确爆发了冲突,但那只是正当防卫,是那魔骑士先动的手!我这里还有录影为证。而且师兄出手时非常有分寸,根本没有伤及要害,那人最后还是自己离开的……” 高远一边说,一边晃动着几页录影书册,将自己当时仓促留下的影像展示给对方看。 然而斜倚在树旁,休养生息的黑甲将军,却铁青着面色,一言不发,那狭长的目光中,分明闪烁着未燃尽的战意。 高远一阵头痛,这位虞山军的军团长高岩可谓人如其名,一向以性格顽固著称,认定的事情就算杀了他也难以令其回心转意,但是……这件事真的和他们全无关系啊!你不能因为性格固执,就是非不分吧!? “高将军,咱们心平气和地考虑一下吧,我们有什么必要在边郡这个地方,对虞山军的魔骑士痛下杀手?你看,我也是高家人,难道不知道高将军你的脾气品性?怎么敢随意动你手下的人?” 然而高远这一番苦口婆心,却连对方的一个冷哼都换不来……这顿时让高远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童年时代。 那个时候,家族里那些同龄的小姑娘们,就是这般无视他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高远才痛定思痛,练就了一番哗众取宠的本事,然后第一次来红山城,就在学院入学试的时候搏得满堂彩,并成功与多位在场的美少女建立了单方面的联系。 所以这次对于高将军的冷遇,高远也是不折不挠,继续劝说道:“高将军,咱们平心而论,我在家中虽然不算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少爷,但是好歹我爹也是议会元老,我真要要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魔骑士,用得着亲自出面下杀手吗?我只要将他当时的所作所为,通过家族内部渠道告知到你,以将军你那铁面无私的性格,一定会严惩不贷,是不是?” 高将军仍是不理不睬,狭长的眼睛半闭起来,专注于胸前伤势的恢复 他被白骁以禁魔石重伤,但显然体质特异,伤势恢复起来非常迅速,禁魔石离体之后,胸前那骇人的开放性伤口就迅速合拢,无数肉芽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蠕动虬结,如同编织一般形成一层又一层肉膜。 过了大约半小时,就在高远感觉口水都要说干,体重都因脱水而下降了半斤的时候…… 高岩终于伤势尽复,长身而起。他伸手拾起地上破碎的胸甲甲片,手腕翻动间,便将其重新扣回胸前,然后紧盯着白骁,战意丝毫不减。 高远真是劝说到绝望:“将军,咱们讲讲道理,我到底哪儿说的不好,你就如此不肯信我?就因为我长得难看?还是因为我太胖了?说真的我一直在减肥啊,要不要我脱件衣服用妊娠纹来展示清白?” 却见高岩根本理都不理高远,伸手一指白骁:“我不服气,再打一次!” 高远听了顿时吐血:“我草你妈!” 白骁倒是全无所谓,抖了抖手腕:“行啊,再打。” “你们够了!”高远声音颤抖,仿佛遭到了极大的屈辱,“你们两个战斗狂,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一番处子真心,倾情告白,就这么被你们冷落、无视,践踏?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显然,良心这个词,对于斗志昂扬的人来说,一文不值。 两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高远,目光相接,火光四溢! 白骁看着重新披挂上阵的高岩,心中兴奋难抑。 这是个非常显而易见的强敌,上一轮他虽然靠着出其不意的禁魔石秒杀取胜,但如果对方有了防备,再想取胜就不那么容易了。 体内的猎魔本能,已经清晰地判断出了对方的实力。 金穗级的魔道修为,一整套的高级魔具,同时还有相当不俗的肉身素质,以及足够丰富的作战经验。 换做一般的金穗魔道士,早在重力束缚无效的那一刻,就会因措手不及而被白骁一枪穿心了。 所以,这次没了禁魔石的出其不意的奇效,一定会是一场精彩之极的大战! 下一刻,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明悟,也同时启动,便要梅开二度,再战一场! 然而也是同一时间,官道旁的一棵树上,一盏摇曳的提灯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高岩当即色变,前冲之势也戛然而止。 然后就被白骁一拳命中脸颊,整个人倒飞出去几十米,在地上如同打水漂一般噗通翻腾,旋转了几十圈后轰然撞在一棵树上,将树干撞得斜斜歪倒。 白骁收起拳头,再次皱眉道:“也太弱了吧?” 远处,高岩再次喷出一口血:“卧槽你妈!”然后就昏迷不醒。 —— 高岩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白骁等人实在等不起此人再次回复,又不好直接把他丢在路边躺尸,毕竟堂堂虞山军大将军,全是是宝,万一被路过的毛贼顺手牵阳,那可就太惨了…… 马车上空间有限,这高岩身材高大又全身重甲,直接占了高远的位置,所以可怜这高家少爷只好跑到车厢前与车夫为伴,一时间胡吹乱侃倒也畅快。 可是车厢里的人,自然畅快不起来。 “我不服气!” 话音未落,车厢外高远就忍不住道:“将军啊,咱们要点脸啊,你都连输两次了……” “你们胜之不武!”高岩咬牙道,“第一次也就罢了,我没料到世上还有这等神器,能置魔道神通于虚无,但第二次你分明是趁我不备偷袭!” 白骁反问道:“打起仗来还敢分心,你真的是带兵的将军?” “废话,遇到那种情况还能不分心,我就枉为边郡大将了!”高岩说到此处,面色也严肃起来,“你们眼睛没瞎,应该也看得到,驱兽提灯凭空爆掉了。” 白骁沉默了一下,问左青穗道:“你觉得这算不算输不起,强行找理由?” 高岩大怒:“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这是,车厢外的高远则解释道:“师兄,事情是有些蹊跷,那些部署在官道两旁的驱兽提灯是一整套完善的魔具系统,彼此共鸣交融,是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且本身质地坚固,寻常人就算拿利器锤凿都难以破坏……实在很难想象会突然爆裂开来。” 左青穗也说道:“那驱兽提灯,是边郡官道最重要的安全保证,可以避免野兽入侵官道,如若不然,这里的人是没办法正常行走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雇得起这么豪华的山地马车。” 白骁了然:“所以这就是他在紧要时刻分心,被我打败的理由?” “我没输!”高岩再次强调,“等回去再打一场,一定要让你见识虞山军的厉害!” 下一刻,高岩却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能肯定,谷雨的确不是死在你们手上。” 车厢外,高远简直要原地滑跪了。 你特么终于明白了! 高岩在车厢内,对白骁和左青穗微微低头,说道:“抱歉之前怀疑你们……但手下魔骑士莫名横死,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查个究竟的。” 高远问道:“不过将军你堂堂一军统帅,为什么要独自行动啊?” 高岩顿时沉默不语,额头上绽放出恼羞成怒的青筋。 高远立刻意识到自己着实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显然是这位虞山军的首领自以为武德充沛,在边郡可以横行无阻,结果…… 结果就不必多说了,总之亲眼见证了高岩那平地水漂的身姿以后,虞山军在这位边郡少年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岌岌可危。 第173章 新闻标题累的不行再缓一章 就在车厢内的氛围越发尴尬的时候,白骁忽然皱了皱鼻子,而后猛地推开车门,从疾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落地时骨矛已经被他紧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空中两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将军你没事吧?!” “大胆狂徒竟敢劫持将军!” 车厢里,高岩的面色霎时间就因静脉血淤积,肿的像是茄子一样。 将军沉默片刻后便勃然暴怒道:“两个丢人的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半空中,两人声音转为惊喜。 “将军还活着!” “劫匪听着,现在释放将军,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白骁仰头看着漂浮在半空的两位紫黑软甲的年轻人,猎魔人的本能迅速判断出了对方的实力。 任何一个都不容小觑,至少远胜过那个被他一拳打爆的谷雨。 甚至也胜过高岩,至少这两人身上能看出更多的谨慎。 谨慎的对手永远是最强大的对手。 不过,还是能赢。 白骁右手持矛,左手暗扣在腰间,传奇魔具影子剧场发动在即。 然而在白骁出手前,身后马车就再次急停下来,然后将军高岩和左青穗一同走下车。 高岩抬起头来,一脸不耐烦地对两名手下人说道:“够了,他们不是凶手!” 那两个浮在半空的魔骑士却有些迟疑,看了眼高岩和走在他身后的左青穗,其中一人说道:“将军,你现在若是被人挟持就眨眨右眼……” “放你娘的屁!我怎么可能被人挟持!”高岩怒道,“都给我滚!” “抱歉将军,只有这条命令我们不能听你的,我们作为你的随行护卫,必须对你的人身安全绝对负责!” “负责个屁,我堂堂虞山军大将,需要你们两个毛头小子来保护我的安全?笑话!” “将军,该眨眼就眨眼吧,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而且回去以后绝对不和外人提起,你就别死要面子了。” 高岩真的是要被气到脑血管爆炸了:“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回去以后都给我扫厕所!” “将军,厕所地砖都快被我们扫穿了,你换个新鲜的惩罚吧。” “将军,稍等我们马上就可以行动了……” 了字尚未落定,那两个本来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就忽然行动起来。 速度之快,超出了许多人的视觉捕捉极限,就连白骁都感到那两人的身影略显恍惚。 下一刻,其中一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张金色的网络当头罩了下来,虽然没有杀伤力,却有极强的束缚力。 另一人则闪烁到高岩身边,用力抓起将军的手:“将军,走……” 结果被高岩用力往回一拽,拽了个踉跄,险些从半空跌倒。 好在身为将军的近侍,他简直太了解自家将军的性格了,不为一时挫折所扰,手上发力,强行拖动高岩要走。 高岩真是要被气疯了,反手一拳就把这近侍魔骑士打翻在地。 另一边,白骁也随手将魔网撕成几片,然后用禁魔石直接把错愕的对数打翻在地。 —— 片刻之后,两个年轻的魔骑士跪在高岩身前,鼻青脸肿,低头沮丧不已。 高岩也是有气都生不出了。 反正脸也都丢尽了,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你们两个既然都来了,那就分散开去找线索吧。” 一名近侍抬起头:“谷雨的线索?” “没错,现在只知道谷雨的死与这几个人并无关联,他们只是偶有交集而已……所以这条线索等于又断了。不过现在正好也有别的事要做。” 听到最后一句话,两个近侍简直想要原地滑跪。 将军你终于清醒了!没错,现在正是你回到军营安排我们去扫厕所的大好时机,就不要逗留在这危险的地方了! “我和这个白骁的胜负还没有分出来!” 将军你这是诈尸! 高岩却是认真地在说道:“白骁,再打一次,认真的。” 白骁上一次遇到有人这么认真地挑战自己,还是雪山上,某个首席巫祝的孙女……而自己一时大意动了真格的,就酿成了绵延许久的祸患。 所以这个时候白骁就态度鲜明地说道:“没门。” 高岩急道:“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白骁于是排出九枚龙之泪。 高岩手捂着心脏,感觉自己已经游走在暴毙边缘。 这红山人怎么这么可恨?! 这时候,全场唯一一个真正善解人意的人开口了。 左青穗说道:“师兄,我觉得将军可能是有别的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那两个还没来得及走的近侍也对视一眼,然后连连点头:“是这个路数!将军应该是想打赢你以后,再对你说,小伙子潜力不错,但还欠缺琢磨,现在有件事正好拿来磨练你一下……” 高岩恼羞成怒:“放屁!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滚!” 两个近卫则发挥滚刀肉本色,死也不走。 左青穗又问道:“将军,请问是最近边郡兽潮的事情吗?” 高岩看了她一眼:“你是本地人?那就不瞒你了,的确是与兽潮有关。” 高远惊道:“真有兽潮要来了?!不是才结束五十年吗?” 将军说道:“从目前的征兆来看,还不至于形成真正意义的兽潮,但我怀疑有兽王提前苏醒。” 左青穗问道:“兽王?引发兽潮的元凶?” 高岩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没错,每次边郡出现兽潮,都是因为有一头野兽觉醒成为了兽王,然后号令亿万野兽作乱。在兽潮被人类剿灭过后,野兽们会进入蛰伏期恢复元气,再等待下一次兽王的觉醒。一般轮回周期至少要在一百五十年以上,但是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也可能会有兽王提前觉醒。届时,因为兽群尚未恢复元气,所以不会有那种波及全境的骚乱,但这终归是极大的隐患。” 顿了顿,高岩说道:“而在我看来这种不完全的兽潮更可怕!因为人们总是提不起足够的重视,边郡也不可能为此动员全境,而稍事大意就会酿成惨案。局部兽潮虽然无法波及全境,但是被波及到的区域却比百年兽潮更惨,所以我们务必要在那兽王完全觉醒前将其找出来抹杀掉!” 之后,高岩阴沉着面色说道:“刚刚那官道的提灯破裂,我不认为是偶然现象,恐怕……” 高岩的恐怕还没说完,白骁已经猛地耳朵一抖,人如疾风一般向宽敞的官道旁闪去。 那动作之迅猛,比先前突袭高岩时甚至还要快上几分,霎时间就没入道旁的林地中。下一刻,那茂密的树林中,无声无息间便有无数雀鸟轰然炸起,仿佛感受到了恐怖骇然的杀意。 在雀鸟的鸣叫声之后,林中再次陷入令人难耐的寂静,官道上的几人只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的杀意逐渐弥漫出来。 直到一名近侍忍不住要钻入林中一探究竟的时候,白骁忽然从林中闪身归来。 手上拖着一头足有四米多长的漆黑猎豹。 寻常猎豹,四肢纤细肢体轻盈,体重不过数十斤,且生活在草原、沙漠等地区,然而这头密林中的猎豹,肌肉虬结,体型沉重超过一吨以上。皮肤则泛着腐烂的臭味,在林间拖动,留下一条墨染似的轨迹。 那猎豹出现的时候,左青穗下意识就惊呼了起来,这异兽的惨烈模样,在迷离域幽暗森林中都不多见啊……也太迫害眼球了! 高岩则陡然直起身来,细长的眼睛圆睁着:“谷雨!?” 另外两名近侍也都严肃起来:“的确是谷雨的味道。” 旁边高远听得毛骨悚然:“你们虞山军内部都是互相记忆体味的关系嘛?!难怪谷雨那家伙不急着找老婆!” 这一刻,虞山军在少年人心目中的形象,终于彻底崩塌! 第174章 我们跟随多年的将军便托付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待他,无论…… 事实上,高远实在是误会了虞山军的军中风气。 作为一支有着千年光辉历史的军团,虞山军除了要求军人有血性,守纪律之外,也提倡军人培养良好的品德和情操。除了正常的训练之外,假期里,军中一向鼓励军人走出军营自由活动。 比如两两结伴去看戏剧表演,共同购物,再去一些和虞山军有合作的高级餐厅共进晚餐…… 总之,虞山军的军人之间,有的只是纯粹而真挚的战友袍泽之情,绝没有一些外人胡思乱想的那般藏污纳垢! 至于为什么谷雨的体味会被战友们深刻记忆下来,那当然是因为魔骑士身为虞山军的中坚力量,每个人的信息都被详细记录下来,一旦有人失踪,其他人就可以凭此信息去寻找! 而气味,已经是谷雨留在世间的唯一信息了。 自从昨夜谷雨忽然失联以后,虞山军内部便立刻开展了搜救行动。 每一名魔骑士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其位置都会在军中留有记录,所以虞山军的人很快就锁定到了葫芦原以北的黑土林。 然后就找到了一地狼藉。 当真是一地狼藉,除了几片软甲、衣料的残片,现场就连肉沫和血迹都没留下几分,从土壤被啃噬过的痕迹来看,显然连渗过血的泥土都被吞了个七七子包裹起来拖在被征用的马车后面,同时载着高远和左青穗远去。 而高远和左青穗都没有婉拒对方的好意。 形势如何,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现在的确不是快乐享受假期的时候了。 如果能将兽潮尽快稳定下来,那就是善莫大焉,而在针对野兽的问题上,相信整个南方大陆也找不出几个能与白骁相提并论的高手! 车厢里,高远说道:“有师兄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左青穗点了点头,心中虽有担忧,但对白骁的信心还是占了上风。 “嗯,我相信师兄。” 第175章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乎你是什么意思 当宽敞的官道上只剩下高岩和白骁两人时,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高岩上下打量着白骁,嘴唇几次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都吞了回去。 白骁则蹲在黑豹尸体留下的腐烂痕迹前,认真感受着那股独特的臭味。 南方大陆的异兽,和雪山有很多不同,但也有相通之处。 刚刚猎杀的那头黑豹,就呈现出了几分雪山异兽“食腐”的特征。 所谓食腐,不仅仅是指它们会食用腐烂的尸体,更重要的是,这种异兽自身也会不断腐烂。 但是,在它们腐烂的时候,只要能够不断维持进食,那么体内就会源源不断滋生出新的组织。 这种生物非常危险,因为肉身腐烂带来的刺激,会让它们变得比一般的野兽要狂暴百倍,那无时不在的腐烂剧痛,会完全麻痹它们的痛觉,使得它们直到死的那一刻都能全力撕咬作战。 而裸露在外的腐烂组织,多半是有剧毒,寻常生物稍微接触一下就会迅速被同化腐烂,此外,食腐生物的体液乃至呼吸,几乎全都带毒! 最恐怖的是,食腐类的异兽拥有异乎寻常的强烈进食冲动,它们什么都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而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它们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这也是腐烂的黑豹会潜伏在官道旁的原因。 它是闻到了白骁等人的气味,分辨出他们正是被它吃下去的谷雨的同类,体内蕴含着足以令其脱胎换骨的力量。 所以哪怕它明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它,却还是大着胆子潜伏在官道旁边等待机会,甚至还因此引爆了一直驱兽提灯! 白骁观察现场残迹的时候,高岩同样也陷入沉思,一方面是回忆曾经看过的典籍,努力努力去推测出事件的全盘轮廓,一方面也是在考虑要如何利用这临时出现的强援。 事实上,早在他看到白骁的第一眼,就知道白骁绝非是杀人凶手。 因为白骁身上的血腥气味,和现场残留的那种腐烂味道截然不同……但无论如何,白骁重创过谷雨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作为虞山军的大家长,自然要给自家人讨个公道。 结果……结果至少高岩算是很清楚的理解了,为什么那个实战能力还算不错的谷雨,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打成重伤。 而在高岩养伤的时候,同时也就在考虑,能不能借助一下他的力量,应对边郡的紧张局势。 客观来说,白骁绝对不是那种逆天的强者,整个边郡,甚至虞山军中,正面战力比他强的也至少能数出几十人,甚至高岩本人,这个并不以单体战力著称的将军,其实也比白骁更厉害些。 但这种强大和厉害,都只是纸面上的厉害,实战结果的话…… 高岩嘴上不认输,身体还是很老实的,被白骁连续暴打,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多厉害。 这样的人,若是放在那种成千上万人的战场上或许还不足为奇,但执行特种作战的时候,很可能比那些魔道大师还好用! 至少虞山军里,最能打的那几个战神、大师,也不可能一个照面就把自己放倒! 何况高岩本人也正是野外特种作战的大师,所以更清楚这种时候,多一个白骁这样的强援有多重要! 不过,再强的援军也要正确利用,才能发挥其价值。白骁的战斗力是不必说了,可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他有多能打,而是如何迅速锁定对手的位置,那兽王在兽潮成型前从来都是避战不出,整个边郡幅员辽阔,它的行动范围实在太广!若不能将其及时拦截住,纵使有一身神通,也无从发挥。 沉默了片刻,高岩心中略有成算。 那通体漆黑的腐化猎豹,应该是栖息在葫芦原以西的银灰草原——在高岩的印象中,附近就只有银灰草原有原生的猎豹。而在虞山城的尸检结果出来以前,不妨先去银灰草原探查一番。虽然以兽王的一贯狡猾,大概率找不到什么可靠线索,但那也比毫无线索地乱冲乱撞要强。 而见白骁还是低头不语,高岩心中一哂,暗道这年轻人虽然能打,但在这类野兽知识上显然就有所欠缺,这个时候还是要老将出马。 带着一丝窃喜,高岩沉着面色,率先开口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白骁答道:“我已经记住了它的味道,接下来可以沿着气味反向追踪它的行迹。它既然是兽王近卫,自然和兽王接触过……而我有信心能锁定到兽王的气味,而只要能锁定兽王的行踪,接下来只要顺势找到它,杀掉它,问题就解决了。” “……嗯,说得不错。”高岩咬牙切齿道,“能沿着它的气味一路追踪?你这鼻子怕是比野兽还灵啊!” 白骁理所当然道:“如果猎人的嗅觉还不如猎物的话,岂不是很可笑么?” 这种堪称不讲道理,也一点都不好笑的发言,噎得高岩气都喘不上来。 就好像有人对他说,连九枚龙之泪都拿不出来,岂不是很可笑么? 这特么一点都不好笑!正常人谁也拿不出九枚龙之泪!正常人也绝对不可能比野兽的嗅觉还灵,把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得理所当然,这种人就是可恨地让人牙痒痒!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鼻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灵!” 白骁点点头:“跟我来。” 下一刻,他足下发力,身形如利箭一般……却是直扑向南! 高岩吃了一惊,银灰草原在西边,你往南去做什么? 但白骁这一转眼就窜出数百米,真是追都追不上,高岩只好调用神通,将自身重力急剧降低,而后轻飘飘飞在半空,追在白骁身后。 —— 与此同时,马车上,两位近侍完全失去了方才调戏将军时的活泼,面色沉重地仿佛是996到上有老下有小时忽然被裁员的倒霉蛋,让另外两名乘客都感到心中发毛。 高远问道:“两位,请问……事情有什么不妥吗?” 一名近侍立刻抬起头强笑道:“没什么不妥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笑容让左青穗看的毛骨悚然:“你,你知道自己一边说,一边在哭吧?” “哈哈,只是风沙迷了眼,我才没有哭呜呜呜……” 一人说完,另外一人也跟着泪流不止。 “到底怎么回事?”高远最见不得男人哭,强忍着一身毛骨悚然问道。 “真没事,只是我们……” “只是我们一想到不能跟在将军身边,反而要一个外人帮他,就悲从中来。” 高远眼皮抽搐:“难怪你们虞山军在少女圈子里人气特别高,我算是明白了……” —— 待两位近侍总算从失宠的阴霾中走出来,开始重新说笑时,高远和左青穗则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将魔识沉入迷离域中。 他们虽然没有掌握双识神通,不过既然有虞山军的将军近侍在车边护卫,暂时应该还安全…… 趁此机会,他们正好联系老师。 事关野兽问题,求助于生化域的大师,绝不会有错! 不过,从葫芦原进入广域迷离域,难度比在红山城高上数倍。 这种跨越空间的魔识交流,本质上是建立在无处不在的游离魔能的基础之上,而边郡的魔能环境当然不能和被誉为魔道中心的红山城相比。四周的游离魔能不但稀少,而且狂暴,非常难于驾驭。 好在高远和左青穗的基本功足够扎实,此时的魔识等级也相当不俗,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利用迷离之书的定位卡,来到了幽暗森林。 两人刚一现身,就听四周一片飞禽走兽惊慌失措之声,无数头上带着等级数字的魔物们就像遇到森林大火一般亡命逃窜! 俨然是遇到天敌中的天敌! 片刻之后,原诗就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降落下来。 “我说你们几个不要太过分啊!放假了都不忘来我这里蹭经验?这幽暗森林是你们家韭菜地啊?就算韭菜也不能这么连根拔吧?丛林之王都快让你们刷成猫了!” 面对这17岁绝色美少女的扑头盖脸一阵斥骂,高远也只能甘之如饴地表示:“老师说得对!不过这次是有别的事情向老师汇报……” 不多时,两人便将边郡发生的异变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原诗只听得两眼放光。 “明白了,我这就去边郡!” 高远简直大惊失色,让这位走到哪里就惹是生非到哪里的大师跑去边郡?怕是比真兽潮来了还要可怕!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意思。” 第176章 16岁??17岁? 原诗为祸边郡的计划最终还是告吹了。 在她踏出学院大门的瞬间,就被某位大宗师以归零神通直接送回了原位,然后实验室桌上还写了一张字条。 检查写完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原诗当时就崩溃了。 老朱你是不是人啊?!写张字条都这么不清不楚的,我堂堂17岁绝色美少女,多领域魔道大师,日理万机的……怎么可能知道该写哪份检查啊? 老朱你也是看过十几万本书的文化人了,难道没听过罄竹难书这个成语吗?! 更要命的是,这种事原诗又实在不好主观臆断,万一她倾情坦白的事情,恰好是老朱不知道的,那不等于是平白送黑料上门吗?她堂堂17岁绝色美少女,哪有主动给人送上门的道理? 所以原诗只能咬牙切齿留在实验室里被罚禁闭。 不过,虽然原诗本人不能前往边郡,却可以在迷离域中对身在边郡的爱徒白骁送去支持。 迷离域中,原诗尝试呼唤白骁,然后很快得到了回应。 “老师?” 白骁头顶着33级的数字,缓缓出现在幽暗森林,有些奇怪原诗会在这个时候叫他。 “听说你在边郡遇到了麻烦。” 白骁说道:“没有啊,一切都很顺利。” 原诗根本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说道:“身为一名优秀的导师,我绝不会对学生的困难置之不理,所以接下来的行动,我会全力提供技术支持!” 白骁倒是不排斥这种强迫推销式的外援。 客观来说,原诗的确是生化领域难得一见的大师,无论是魔道造诣还是学识水准,都是在整个大秦帝国都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 此行追猎边郡兽王,能有原诗进行技术支持,也未尝不是好事。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好,现在先告诉我你进展到哪一步了。” 白骁的进展相当顺利。 在官道上记下了猎豹的气味特征后,他就靠着雪山猎人的嗅觉一路向南追踪而去,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离开了葫芦原的广袤平原,进入了一片略显湿热的低地沼泽。 虽然同行的高岩多次对他的判断表示了质疑,但白骁却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嗅觉。 了解了经过后,原诗沉吟片刻,又要白骁将那腐化后的猎豹的模样仔细形容了一番,之后点点头道:“你的判断是对的,虽然边郡的猎豹绝大部分都是栖息于银灰草原,但并不是说除了草原外,在其他地方就没有分布……何况在我看来,那兽王近卫的原型根本就不是猎豹,而是丛林猫。” 这下就连白骁都惊讶了:“猫!?” 原诗没有详细解释,而是继续说道:“从小型动物一路蜕变到这个地步,吞噬行为一定不止一两次,沿途应该会有新的发现。” 原诗的推测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印证。 白骁在临近沼泽地边缘,发现了一片人类的尸骸。 遇难者应该超过10人,但是遗体几乎被吞噬殆尽,现场也被草草掩盖过,只能从极其有限的线索中推测一二。 白骁并不是还原凶杀现场的专家,好在同行的高岩却是此中好手。 “应该是灰叶谷的考察团。”中年将军的声音显得非常低沉,“那是边郡在沼泽地边缘聚集人口最多的城镇,也是边郡向沼泽拓荒的前哨站。每年都会有向沼泽地派出大批的考察人员,尝试改造生态环境……而任何一支正规的考察团,都会配备相当强大的武力,包括魔能火器乃至合道铜人。” 高岩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一片草丛,从泥泞中摸出一块铜片。 “果然是合道铜人,这种魔具傀儡虽然是大秦铜人的简化版,但战力已经相当不俗,理论上足以应对一般的野兽侵袭,可惜……” 高岩细长的双目中,逐渐绽放光彩,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 “这是一场相当漫长的猎杀,杀手最先盯上的是团队中最为薄弱的一环,合道铜人……所有人都以为这种具备简单智慧,刀枪不入的战争魔具是最不需要费心看护的,而这恰恰成为了最大的盲点。它被当先突破,在日常维护的时候被咬断了魔能炉的管线,而后考察团就失去了最可靠的守护者……之后,考察团的成员被逐一击破,每一天都会有减员,的阵地就全面失守,参与围攻的野兽不止一头,艹,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都没人报告!?” 高岩简直气得咬牙切齿,这么严重的事故他身为虞山军主帅居然一无所知!? 虽然事发地距离虞山城有几百里远,本地防务也不归虞山军负责,但若是他能早几天知道,何至于让那腐化的野兽成长到那个地步,连虞山军的魔骑士都命丧与此! 但是边郡各地反对虞山军将手伸太长,也快成为一种政治正确了,除了虞山城周边地区,很多地方甚至故意不去配合虞山军的工作,如今在沼泽地遇到惨案……高岩却实在幸灾乐祸不起来。 “白骁,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白骁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他无法完美还原凶杀现场,却能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场残留的野兽气息。 与腐化后的味道略有不同,但依稀还是能分辨出那独特的灵性。 只有具备灵性的野兽,才能完成效率如此惊人的屠杀,而具备灵性的野兽,哪怕在雪山中也不多见。 “而且灵性的气息不止一道,应该是两头以上的近卫兽配合作战……” “能找到另一头的踪迹吗?” 白骁动了动鼻子,伸手指向沼泽深处:“至少在屠杀后,它是往那个方向逃匿了。” 高岩咬了咬牙:“追!” 这场屠杀至少发生在五天前,五天过去,白骁还能找到线索已经堪称奇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白骁也没异议,一马当先冲入了沼泽地中。 然而原诗却在迷离域中提示道:“小心点,这片沼泽地的生态环境非常复杂,你未必适应得来。” 顿了顿,原诗又说道:“你还记得生物导论上我讲过的内容吧?” 白骁顿时一惊:“你不是直接丢了书单让我自己看吗?” “……间接教导也是教导!请你尊重我筛选书单的劳动成果!总之,你如果记忆力还没衰退,就该记得,任何一种生物都是与自身成长环境相匹配的,免疫系统、消化系统一旦遭遇环境的骤然变化就可能出现各种应激反应,你在雪山可能是百病不生,百毒不侵,但是到了黑沼泽,很可能连空气都是致命的!” 白骁沉默了一下,不能否认这种可能,但心中却是存疑。 因为理论上说,他从雪山的高原环境来到南方平原,环境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该有强烈的过敏反应了。 但白骁一路南下,至今都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当然,你的体质特殊,一般理论对你未必奏效。但黑沼泽在整个边郡都是数一数二的险地,万事都要小心为上。从现在开始,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权衡判断!” 白骁听了以后,心中一片温暖,问道:“老师你是不是在学院里闲的特别无聊啊。” “……是又怎么样!?无聊了就不能助人为乐了吗?” “老师,你是助人,还是为乐?” “我不记得自己教过话这么多的学生!而且,而且你看,左青穗非常担心你!” 小动物在旁边听得简直原地心梗:“老师!?” 原诗面不改色:“左青穗的性格你是了解的,现在你为了她的家乡而战,她满心都记挂着你的安危,你好意思让16岁的少女为你担惊受怕吗?!” 白骁想了想:“老师你好像忘了自己的17岁美少女的设定了。” 第177章 震惊!部落少年勇猛穿刺,五旬老汉血流不止! 沼泽地的追猎,比白骁预期的要辛苦得多。 这迥异于雪山的环境,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原诗的很多预测几乎都完美应验了。 空气潮湿而闷热,大量的孢子植物喷射出五颜六色的雾瘴,一旦深入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感染到剧毒孢子。 几乎没有清洁的水源,沼泽地中所有的河流、池塘都被各色微生物所占领,颜色艳丽夺目,却散发着赤裸裸的毒性。 除此之外,沼泽地中的所有生物都仿佛对人类带有强烈的敌意,树木的枝蔓会渗着强酸性的汁液不断缠绕上来。林间的蚊虫无处不在,细长的口器不仅锋利,且还蕴含着剧毒的唾液。 理所当然,也没有可靠的食物补给。 无论是树上五颜六色的果实,还是各类真菌,显然都不具备食用价值,甚至飞禽走兽的体液和组织都呈现出强烈的腐蚀性。 从踏入黑沼泽的那一刻,仿佛天地万物都成了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和身边万物抗争不休。 而整整一天时间,他在沼泽地中沿着那若有若无的灵性气息不断深入,却始终没有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仿佛这片沼泽早已知晓他的到来,也早已知晓他的目的,在很多关键节点都会刻意消除线索,让追猎变得越发艰难。 白骁还从没见过对人类如此不友好的环境,哪怕是封山季的圣山,环境虽然严酷却不至于如此歹毒。深入黑沼泽后,着实让他眼界大开。 幽暗森林中,原诗手捧着一层厚重的古籍,一边翻看一边解释道:“黑沼泽本来就被当地人称为诅咒之地,生态系统是个非常完善的闭环结构,不欢迎任何外来者。第一批移民到沼泽地附近的是一伙在边郡堪称无法无天的魔道暴徒,他们本打算在边郡的角落建立一个恶人谷一般的世外桃源,却在半年后几乎全军覆没在沼泽地附近。而后经过帝国数百年开发,人们才勉强在沼泽外建立了一片安全可靠的聚居区灰叶谷。这数百年间,人与自然的斗争都是当地的主流……所以你明白了?现在的你,就像是一百年前侵入雪山的大秦军团。” 现实中,高岩则说道:“这些年,就算再高明的魔道士也不会轻易孤军深入黑沼泽。沼泽地的环境有多恶劣你也见识到了,魔能环境更是恶劣之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骁回过头,看着满脸是汗,一身狼狈的高岩,说道:“你先回去吧。” 高岩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才是追猎行动的负责人!你让我回去?” 白骁姑且不理会所谓负责人的笑话,认真地观察着高岩的生命体征,说道:“你快死了啊。” “放屁!你才快死了!咳咳咳……” 高岩话没说完,就猛烈咳嗽起来,口鼻中隐约喷出紫色的雾气。 白骁愣了一下:“你被感染了?!” 高岩本打算否认,但是看着手上那紫色的唾沫,不得不沉声道:“小问题而已,我有带解毒剂,只是为了节省使用,没有用够剂量……用不着担心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然而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不由跪倒在地,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继而泛起紫色。 性命攸关之时,高岩也不敢再逞强,连忙从衣袋中拿出解毒剂注射到脖子上,顿时脸上恢复了血色,那魔化的身躯也开始迅速恢复活力,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衰弱了不少。 白骁只能再次诚挚建议道:“你还是回去吧,太拖累人了。” 高岩却实在是生不起气了,只能软绵绵地对白骁竖起一根中指:“老子当年在荒原披荆斩棘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白骁点点头:“那你继续披荆斩棘,我先走一步了。” 高岩呸了一声,便侧过头去微闭双目,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尽显硬汉本色。 而在白骁走后不久,高岩就睁开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与白骁同行的时候尚不觉得,落单以后,这沼泽地的深处就更显得阴森恐怖,哪怕是魔道大师孤军深入此地也有翻车的可能,何况高岩还远没有大师级的魔道造诣。 “呵,无所谓,所谓魔道修为不过是软蛋们拿来自我安慰的借口,真正的战士依靠的是丰富的经验和坚韧的意志力,这种情况我早就见的多了,所以……” 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窸窣。 高岩的心脏霎时间紧缩起来,细长的双眼绽放出厉芒,随后右手一抬,那整个灌木丛就全都轰然垮塌下去,无数紫黑色的植物汁液也随着挤压而迸射出来,却被重力牢牢束缚在土地上。 然而高岩却并没从中发现自己在找的东西。 “不在?!” 下一刻,高岩只感到后颈汗毛一阵炸立,凭着本能的预警,他向前一个鱼跃,身体形如鬼魅一般向前飞出十余米,与此同时,身后轰然巨响,一个巨大的孢子囊从头顶坠落,落地后破裂迸射出漫天黄雾。 “艹……” 高岩连忙掀起颈部软甲上的一片滤网,掩住自己的口鼻。 作为边郡的将军,他一身魔具无不是大师手笔,在所有可镶嵌的部位都配备了非常完善的野外生存道具,这片滤网就是应对剧毒环境的。 但是世上从没有真正万毒不侵的魔具,何况自从进入这片沼泽以后,高岩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魔具时有故障发生,所以这片滤网他也不敢抱太高的信心。 然而高岩在原地戒备了片刻,却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弥漫在空气中的剧毒孢子全都被滤网净化,他体内的感染症状也随着解毒剂的生效逐渐减轻……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常态。 但高岩的心情却更加紧张起来。 对手比想象的还要狡猾。 它没有去抓这种明显的落单破绽,甚至没有急于针对自己感染症状尚未解除的弱势时点,而是选择了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骚扰战。 那就真的很麻烦了。 对方显然是沼泽地区的原生生物,环境适应力远非自己可比,自己停留在这片沼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消耗!而他是消耗不起的! 例如现在胸前那张滤网就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若非如此,他先前也不会为了节省滤网而让自己陷入感染症状。 再拖下去,他一身魔具会逐一失效,再然后…… 就在高岩心中警惕的时候,忽然远处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杀意,甚至让他这百战之将都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野兽濒死的尖啸声,激起了无数潜伏在四周的生物骚动,那奇形怪状的植物、巨大如高塔的真菌,无不摇摆、颤抖,仿佛在对这股杀意进行回应! 而下一刻,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抓到了。” 白骁从半空一跃而下,雪白的骨矛上穿刺着一头半人长的蜥蜴,紫黑色的血液流淌在地上,迸发出一连串的腐蚀声响。 高岩愣愣地看着白骁缓步走近,又愣愣地看着他用骨刃剥开蜥蜴的外皮,分离内脏,细细观察内部结构…… 整个过程,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混小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他居然敢用我来当诱饵,引蛇出洞!? 在他眼里,我堂堂虞山军大将,就只是个诱饵!? 想到这里,高岩何止说不出话,简直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发紫。 白骁见此异状,也是不由感慨:“诱饵都能做到喘不过气,你真的还是回去吧。” 下一刻,高岩就一口血喷了出来,就此人事不知。 第178章 老骥伏枥,一泻千里 边郡黑沼泽中,白骁以高岩为诱饵,成功吸引到了一头潜伏在四周很久的腐烂蜥蜴。 可惜在解剖之后,他就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目标。 那颗漆黑的心脏虽然还在怦怦跳动,其中流淌出的生命力却远不如那头黑豹。显然两者并非同一个位阶的生物。 只不过是这头蜥蜴更擅长隐匿,天性上也更狡猾谨慎一些罢了,占了主场之利,才让自己之前难以锁定其位置。 但终归只是缺乏灵性的畜生,一旦自己离开高岩,露出对方落单的态势,那蜥蜴就立刻按捺不住,主动出击了。 换做是那头猎豹,断然不会在这么明显的陷阱面前出手,猎豹之所以会被白骁秒杀,纯粹是出其不意罢了。 不过,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目标,却多少是一条线索。 —— 与此同时,迷离域中,原诗已经快把他的头都吵爆了。 “喂,小白,还在吗?我说话还听得到?” “诶哟还真能听到,厉害啊黑沼泽都挡不住你的魔识浸入迷离域,回来以后让姐姐好好给你做个体检!” “然后现场是什么情况?” “潜伏的野兽有行动吗?” “你狩猎得手了没?” “尸体解剖一下,然后画给我看!” “心脏有没有酸臭味?描述地再详细一些!” “方便尝一下它的血液吗?然后把你的反应全都告诉我!” 原诗在白骁身边走来走去,两眼放光,嘴里更是问个没完没了。 这个被大宗师关禁闭而穷极无聊的17岁美少女,简直像是表演贯口一样充分展示了其唇舌间的娴熟功夫。 白骁实在跟不上这种高频的刺激,他虽然有双识神通,却不是说真的人格分裂,只不过是能同时兼顾迷离域和现实世界罢了,类似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本质上其思维主体只有一个。所以当他专注在黑沼泽的时候,就根本顾不上迷离域中回应原诗的问题,所以对于这源源不绝的问题,就只能以一些简明扼要的方式略作回应,包括但不仅限于: “是啊。” “可以吧。” “稍等。” “顾不上。” “滚!” 原诗的提问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目睹亲夫外遇的家庭妇女一般,露出委屈、绝望的表情。 “小白,你竟然这么粗暴对我,老师实在好伤心……果然超过16岁的美少女对你就没有吸引力了吗!?” 白骁只能说:“我只喜欢清月一人。” “清月现在是两人,你只喜欢一个,是哪一个?” “……”白骁顿时感觉心神遭受重创。 原诗得意道:“为难了?放心,这个问题我可以教你怎么解决,不过前提条件是把你在黑沼泽里见到的一切都告诉我!毕竟助人为乐是我的天性。” 面对天性泛滥的原诗,白骁沉吟片刻,便趁着黑沼泽那边的局势稍定,将他先前的经历详细描述了一番。 原诗听过以后,却面色凝重起来。 “你不觉得这有点怪吗?你们深入沼泽也有一天时间了,此前一无所获,却在你们两人分离后,立刻抓到了一个实力不上不下的腐烂蜥蜴,你换个角度想想,这像是什么?” 白骁说道:“试探?” 原诗说道:“没错,你在试探那野兽,野兽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你?如果我没看错,你猎到的那头蜥蜴在异化前应该是群居的。” 白骁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只猎到一只!” 原诗说道:“所以你的狩猎半径就一目了然了——它们分出多只蜥蜴沿着不同的半径行动,然后只要根据死掉的那只的位置,就能判断你的狩猎半径——你也是超一流的猎人了,应该知道这个信息的曝光意味着什么吧?” 白骁当然知道。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对比,而知己知彼一向是实力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现在白骁对隐藏在黑沼泽中的那头兽王近卫还近乎一无所知,对方却连他的狩猎半径都摸索了出来,形势自然是压倒性的不利。 “不过嘛,也没糟糕到那个地步,对方既然在你们深入沼泽一整天的时间里,都不敢正面来袭,说明正面战斗力上处于绝对劣势,所以才要借助环境的力量不断削弱你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骁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这里的消耗比雪山猎场要沉重几倍,我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食物倒也罢了,水源是个大问题。” 原诗考虑了片刻,说道:“说到水源问题,你可以试试把刚刚那只蜥蜴的内脏外膜剥离出来,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有层裹在内脏外面的半透明肉膜。” 白骁再次翻开蜥蜴尸体,果然见到有几个内脏器官外包裹着一层薄膜。 “有就好,剥下来,小心一点不要弄破,然后试试用这层肉膜来过滤饮水。” 白骁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这沼泽地中的生物几乎无不蕴含剧毒,但究其本质,毕竟也是生存繁衍在西大陆的生物,与其他地区的生物并没有决定性的不同。那么维持其生理机能的基本结构也不会差别那么大。 对于其他生物来说的腐蚀剧毒,对它本身而言也不可能全然无害,多半是在其体内蕴含了一些解毒的器官,才能维持机能正常运转。 而这层肉膜,可能就有解毒的作用了。 “姑且一试吧。”原诗翻阅着手中一本微微泛着绿色的古书,秀眉微蹙,“正好你身边就有个上好的试验品。” 白骁看了一眼高岩:“他?” “只能是他了啊。”原诗叹息道,“你的体质归根结底还是远强于一般人了,对你来说无所谓的毒素,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剂量了。而这次沼泽追猎,还是多一个帮手更好些。” “的确,当诱饵还是挺合适的。” “所以待会儿用这层肉膜过滤一下池塘水,包裹内脏的外膜,一般都有吸收毒素、排除毒素的功效,所以你包裹的池塘水中,毒素会被肉膜主动吸收后排出。然后你将滤过的净水喂他喝一点,一点点就可以,观察一下后续反应。” 白骁问道:“如果不行呢?” “那就把坑挖得深一点,确保后来的人没那么容易找到他的尸体。” —— 高岩幽幽醒转的时候,只感到那干燥到几乎燃烧起来的喉咙,已经清凉了下来。 不远处,白骁握着一只兽皮水袋,认真地观察着高岩的反应。 片刻后,白骁点点头:“还行,没死。” 高岩顿时大怒:“你小子说什么!?” 白骁则非常快速地转移了话题:“刚刚我又找到了一条线索,这只蜥蜴身上有明显的‘被点化’的痕迹,如果能找到它的群居巢穴,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提及正事,高岩也顾不得心中那咬牙切齿的愤怒,认真观察起了被解剖掉的蜥蜴,片刻后就不由眯起眼睛,微微点头:“手艺不错啊,而且还想得到这以毒攻毒的过滤法。” 白骁倒是没将他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老师教的。” “老师?”高岩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白骁在说什么,顿时惊讶不已,“你还可以浸入迷离域?” 白骁反问:“你不行?” 听到白骁的反问,高岩霎时间血涌上脸,做出了每一个被问到这类问题时的男人都会做出的回答:“放屁!老子只是一时状况不好!” “哦。”白骁了然地点点头。 “你怀疑我!?”高岩再次怒火中烧,“你等着,我这就浸入迷离域给你看!区区沼泽魔能扰动而已,你真以为就能难倒我?” 话虽如此,高岩心中却真是惊讶不已。 黑沼泽之所以成为埋葬了无数魔道士的险地,狂暴而险恶的魔能环境所占功劳,犹在复杂的生态圈之上! 沼泽地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龟壳里。 几乎所有的魔道士进入此地,都会和广域迷离域断开连接,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之人,才有穿透狂暴的魔能壁垒,然而,却也没听过有哪个连主魔器都没完全成型,魔能等级不到60级的人能做到魔识穿透的! 这小子究竟吃什么长大的!? 不过高岩并没在白骁身上纠结太久。 他能做到的,我当然也能,只要豁出性命,区区黑沼泽的魔能壁垒…… 片刻之后,高岩认真凝结魔识,尝试在黑沼泽这奇特的环境下浸入迷离域。 再然后,他身体猛地一晃,一口紫黑色的血从口鼻中喷出来,扑地倒地了。 白骁垂下目光,只是一言不发。 “看,看什么看,我只是,一时,状态……” 白骁见了这番精彩表演,不得不认真考虑原诗的建议。 挖个深一点的坑吧。 第179章 深不见底,有容乃大 客观来说,正常形态下的高岩将军还是非常有用的。 在之前一整天的追猎中,他能始终跟上白骁的节奏没有掉队,这已经难能可贵。此外,他还也能不时提出一些非常有参考价值的建议。 例如回避开阔地域、远离一般水源等……这些都是在高岩的建议下采取的明智之举。白骁也是后来才发现,在黑沼泽,开阔地域永远隐藏着最多的风险,因为那意味着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片区域生存下来。而一般的水源则是毒虫猛兽的聚居区,且外人根本无法饮用沼泽水。 对这片沼泽地,他至少比白骁更熟悉得多,甚至比原诗这个生化域的博学大师也不遑多让,在他苏醒后,能第一时间意识到白骁用内脏外膜过滤毒素,就证明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个方法。 “废话,我毕竟是边郡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边郡最险恶的黑沼泽?”高岩说道,“何况我本来是立志作学者的,在辉煌谷进修的时候可是报考的博学士!在边郡,那可是比王公贵胄也不逊色的珍贵头衔!” 白骁不由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后当了将军?” 高岩沉默片刻,叹道:“造化弄人。” 白骁顿时了然:“没考上?” 高岩简直勃然大怒:“你特么不会聊天就闭嘴!” 白骁点点头,不再多说。毕竟对于撩拨一个中年丑男的历史痛疮这种事,他实在不感兴趣。 另一边高岩却愤懑难平,你个小兔崽子,把人撩拨一番然后就放置不理了?把我堂堂虞山军将军当成什么了!?何况我当年可是货真价实的博学多才,报考博学士的时候就连一向要求严格的导师也觉得他是十拿九稳,只不过…… “我只不过是一时状态不好。” 白骁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个永远不在状态的将军。 高岩哪里肯就此罢休:“你不信?那你来考我啊,任何关于边郡的知识都可以,能考倒我就算我输!” 白骁便问道:“这次兽王的提前苏醒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特么要是连这个到知道就不是博学士,是大先知了!” “哦,那最近砂兽频繁出没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还在调查中,初步怀疑与兽王的苏醒也有关联。” 白骁等了一会儿,确认这就是准博学士的全部回答,便哦了一声,心道这边郡博学士,好像水平跟我也差不多。 我这外来人也能感觉出边郡一连串的异变,背后肯定有同一个原因,所以才想要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而就在此时,沼泽地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植物断折、破裂声响,仿佛有大片的林地遭到巨兽踩踏,而后更是有一片血红色的孢子雾腾空而起,染红了半边天空。 白骁毫不犹豫,立刻向异变的方向全力冲刺过去! “你……算了”高岩本想劝说,但转念一想便也紧跟了上去。 这沼泽地哪怕对于真的博学士而言,也绝对是十足十的险地,就算魔道大师也不会轻易涉险。而相对应的,几乎每隔几年都会有些自恃本领高强的所谓专业人士,雄心壮志闯入大沼泽然后死得尸骨无存。 夜长梦多,不如速战速决,既然远方有了异变……那么迅速赶往现场,总比慢悠悠地在沼泽地中被一点点消耗殆尽要好! 如今,高岩这野战专家的状态还不算特别糟糕,实力至少还保留着九成以上,但补给品已经用了不少……而且,之前的孢子感染,让他的身体距离极限越来越近,本以为至少还能再坚持几个月,现在看来却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几岁的红山人在大沼泽里横冲直撞一往无前,他这个堂堂边郡将军却在后面犹犹豫豫! “那小子,根本还不知道这片沼泽有多恐怖……” —— 白骁很快就领教了大沼泽的另一个厉害之处。 他开始迷路了。 迷路,在任何复杂的地理环境中都在所难免,人们判断自己的行进路线,多半是依靠视觉,而视觉又是最容易被环境误导的感官之一。 这片沼泽对外来生物的敌意之重可谓满溢而出,所以误导感官的画面比比皆是,身处其中,稍不留神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白骁身为雪山猎人,也是经历过复杂环境考验的高手,可以非常准确地维持自己的前进轨迹,对周遭的环境能有清晰而全面的认知,脑海中时刻都存在着一副准确的立体地图。 但是这副地图在沼泽地中却隐隐有了失灵的迹象。 因为四周的事物变化太快了! 自从越过某一条界限之后,这片沼泽就变得更为恶毒! 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动,从高大的树木到低矮的灌木,其根茎处都在缓缓蠕动!甚至连土壤也都随着深埋其中的根须蠕动而一点点变换位置。 越是深入沼泽,四周的景物变化也就越快,脑海中的立体地图就像是被人用力搅拌过一样,逐渐化作一团糊涂。 沿着地面前进,很快就会失去方向,何况就算真的认准方向又如何?按照环境变化的速度,等他笔直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事发现场说不定都跑到哪里去了! 而飞到空中同样不可行。 白骁曾经试着飞跃到半空,或者沿着高大的树木攀援到制高点……但这片沼泽的孢子雾气极大遮蔽了视野,而且明明是沼泽地,却生有异常密集的高大真菌、树木,支撑起一片遮蔽视野的穹盖,而这层穹盖又变换不休。从高处向下看,沼泽地就像是一锅煮沸的剧毒浓粥,各种色彩在粥锅里不断搅拌。 疾驰了一个小时后,白骁倏地停下脚步。 “啧,麻烦了。” 四周的景色地貌,终于完全超出了掌控,他几次尝试在脑海中构筑路线图,但全都以失败告终,换言之…… 他终于迷路了。 环视四周,看着那不断变换的景色,白骁甚至已经难以判断先前发生巨大响动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这个结果,不能说完全出乎意料,事实上正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白骁才会选择全力以赴,直线前行赶往现场,可惜最终还是赶不及。 而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高岩脸色苍白地踉跄跟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早,早跟你说,不要,跑这么快……没用的。” 白骁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高岩伸手指了指旁边一株正在缓缓行走的大树:“跟着它。” 顿了顿,高岩解释道:“那棵树是沼泽地里的猎杀者,也是食腐者……它是本地生物,熟悉沼泽法则,会带我们前往猎杀现场。” 白骁沉吟了片刻,将高岩的分析回馈给了幽暗森林中的原诗。 原诗捧着第三魔典,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想不到那老家伙还真不是纯粹的搞笑角色!白骁,你姑且按照他的建议去做,但是务必把你所闻所见第一时间反馈给我!” 有原诗的保证,白骁便按照高岩的建议,紧跟在一棵行走的大树后面。 那棵树足有三十米高,在沼泽地中却只能算中等身材,行动也颇为缓慢……但跟着它走了半日时间,白骁就发现这的确比闷头直冲要有用得多了。 大树行进的轨迹是蜿蜒曲折的,但一路前行,景色很快就和先前有了变化,沼泽地那光怪陆离的颜色基调逐渐被一片整齐的灰暗所取代。 四周的巨树和巨型真菌变得越发茂密,树冠遮天蔽日,让白骁仿佛来到了现实中的幽暗森林。 此外,空气中也能隐约嗅到血腥、死亡和衰败的味道。 “离得已经不远了。” 高岩跟在白骁身后,同样做出了判断。 将军眯起眼睛,认真观察着四周的一草一木:“死亡的气息很浓重,那个异变发生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顿了顿,高岩又说道:“但是,恐怕接下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这棵树已经不敢再继续前进了。” 此时,他们一路跟随的大树已经停止了迁徙,将根须深深扎入土壤深处。很快,白骁就隐约能看到有紫红色的液体不断从地底沿着根须脉络涌入枝干,让这棵本有些干枯的大树迅速变得枝繁叶茂。 但是在汲取到足够的养分之后,那棵大树就立刻抽出了根须,重新开始迁徙。 “沼泽地的食腐植物,一般也只敢靠近到这个地步了。”高岩说道,“接下来就要我们自行探索……距离这么近,你的鼻子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 白骁的确闻到了一些东西。 到了这沼泽深处,他再次闻到了那道灵性的气息。 沼泽地外围,灰叶谷考察团的死亡现场,一共留下了两道灵性气息,其中一道属于死掉的腐化猎豹,另一道则弥漫于此,藏身沼泽深处。 “我试试看吧。” 白骁皱了皱鼻子,沿着气味的方向逐步深入。 而就在他刚要迈步的时候,脚下土壤轰然破裂,一头山一样的巨兽自地底窜出,张开血口便要将白骁吞入其中! 第180章 直播时代正式开始 在白骁遭遇惊变的时候,幽暗森林中的看客们也看得越发急躁。 因为当白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世界时,迷离域中的魔识就变得呆滞起来。 别说是回应原诗那源源不断的问题,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顾不得了,整个人就像是僵尸一样直立不动。 “老师,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 左青穗在旁边看得手足无措,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原诗。 原诗最受不得这种小动物似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有我在幕后支持,白骁不会有事的,只不过现场环境复杂,需要他极度专注,一时间难以顾及迷离域罢了。双识神通毕竟比不得某人人格分裂来得方便……说来需不需要我帮你把他搞成人格分裂,其中一个特别宠爱你的那种。” 左青穗咬牙道:“老师!” “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原诗被小动物这么气恼地瞪视着,只好连声安抚,然后说道,“不过这种在后方干等回馈的感觉的确是很不爽,我想想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法子……” 原诗嘴上安慰着,心中却也着实有些发愁。 边郡黑沼泽,那可是任何一个生化领域的专家都不会陌生的地方,在整个东西大陆都是数得上的大宝库,随便从中采集一些生物样本,就足够发表数篇重量级的论文,甚至在一些二线魔道学院混成正式导师。 然而任何一个生化专家也都会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某个地区能长期成为名闻天下的宝库,那一定是有着足以埋葬绝大部分探宝者的超高风险。 黑沼泽正是天下闻名的险境,生态环境的险恶,以及魔能环境的险恶,都让探险者们往往有去无回。 若不是白骁在雪山就是超一流的猎人,同行的还有一个虞山军的高岩,原诗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白骁深入沼泽。 甚至若不是白骁天赋特殊,能突破黑沼泽的魔能隔离,浸入迷离域,她同样不会建议白骁在沼泽地中展开追猎。 就算她本人,在学生时代尝试深入沼泽时,也是落得一身狼狈。 现在,白骁全神贯注于沼泽地,正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冒险,她却只能在迷离域对着那僵尸一般的魔识之躯干瞪眼,实在让人心痒难搔。 这种事,明明应该是由她这个真正的专业人士出马才对啊!偏偏她却要被关禁闭写什么检查!美少女做事还需要检查吗!笑着吐个舌头说声不好意思就不能蒙混过关吗?! 思前想后,原诗咬牙道:“要不然还是想办法把朱俊燊那货给搞死吧。” 正说着,忽然身后不远,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原老师,可以试试‘皎月’。” 原诗讶然回首,看着那从天而降的红发少女,问道:“你论文写完了?” 清月摇摇头,也露出苦涩的表情:“虚界探索的收获太多,现在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忙疯了,大宗师甚至不停用归零神通给我们清除睡意,还用复数神通加速工作进程……论文哪里写得完?” 原诗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月,问道:“所以你是赢了的那个?” 清月这才露出笑容,伸手竖起拇指:“老师厉害,一猜就中!之前侥幸赢了她半式,所以论文由她来写,我出来稍微透个气。本来想找小白玩,结果他好像比我还忙……唔,我也好想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碰了碰呆若木鸡的白骁。 白骁却毫无反应。 清月讶然道:“看起来是真的忙,连我都不认得了。” 原诗则问道:“你刚刚说的‘皎月’是什么?” “一种映射神通,可以无视空间距离,将现实中的景象完美映射到迷离域中。”清月一边解释,一边深吸口气,在头顶点亮了一轮血月。 月光很快融化在森林中,化为一片清晰的立体画面。 画面中,大宗师朱俊燊双目泛红,须发散乱,一个人同时分化出三道身影,在不同的实验台前或者奋笔疾书,或者掌控魔能凝塑神通,俨然是全力以赴在赶进度。 堂堂宗师,已经化身温文儒雅的疯狗模样。 此外,实验室中,大量的魔道大师同样是满眼血丝地跑前跑后,呼啸不止。堂堂断数实验室,简直沦为了养狗场。 清月呈现的画面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让人大开眼界。 原诗也是眼前一亮:“厉害啊!这神通是你设计的?” 清月说道:“我在虚界探险时想到了一个理论框架,多亏实验室里几位导师帮忙才将神通初步完善出来,现在正好拿来作一下实地验证。小白是在边郡黑沼泽吧?那边的魔能环境极其复杂,如果皎月神通能够在那种环境下也正常运转,就说明这道神通可以投入实用,推广普及了。” 原诗问道:“这不是你的独门神通么,白骁能用吗?” “可以的,经过老师改造以后,皎月理论上任何魔道士都可以使用,需要的神通刻印只有三道,时空域还可以适当减少……唯一的问题,也只在于魔道士能否顺利在各个环境下都浸入广域迷离域罢了。” 一边说,清月一边再次于头顶凝结血月,然后轻轻伸手将其摘了下来,放到白骁面前。 “让他现学是有点难了,所以先把我的神通借给他,然后由我来远程操控就好。理论上有不少难点,不过多亏老师帮忙,实施步骤已经提前规划好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 下一刻,那血色的圆月就赫然沉入白骁体内。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白骁所见的画面则霎时间呈现到了迷离域中。 一张直径超过十米的猩红血口以席卷天地的气势,自下而上将白骁包裹起来! 整个世界陡然变得一片阴暗,自头顶落下的暗淡光芒映在巨兽的口腔内壁上,却只见无数如匕首一般的尖牙正在不断蠕动,宛如黑夜丛林中的兽眼一般闪烁寒光! “哇啊!” 这噩梦般的景象,顿时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左青穗连连后退,不由撞上了一人。 “啊抱歉……” “没关系。”清月摸了摸左青穗的头,扶住了她,但脸上却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白骁的状况,真是出乎意料的不妙。 虽然听说他是去黑沼泽冒险,却没料到黑沼泽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厉害的生物…… —— 现实世界中,白骁微微感到魔识一颤,仿佛迷离域中有了什么变化,但此时却不及多想。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着实出乎意料! 以他的猎人嗅觉,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脚下就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凶兽! 不过,危急时刻白骁却丝毫不乱。 这偷袭来得的确出乎意料,但早在他深入沼泽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偷袭的准备。 没有任何猎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被偷袭,所以临机应变的能力永远都是生存的关键。 白骁在雪山猎场狩猎多年,被异兽偷袭的简直数不胜数,眼下局面也不过如此。在被那巨兽吞入口中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展开骨矛向前猛地投掷出去。 白骁全力投掷的骨矛宛如天怒雷霆,顷刻间就刺穿了巨兽的口腔,余波震荡,直接在那厚实的肉壁上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而后白骁体内魔器疯狂涌动,自背后释放出海量的魔能,推动白骁整个人向前飞冲,恰好在那肉壁破洞合拢前窜身飞出,与那流淌着酸性粘液,布满尖牙的口腔外壁擦肩而过! 自巨口脱离后,白骁立刻在半空借助魔能喷射回转身形,观察起了巨兽的轮廓。 通体漆黑,硕大绝伦,冲出地面的部分至少有二十米高,自头部向下,如同圆锥一般越发粗壮,及地的腰身部分,直径已经超过十五米。令人难以想象深埋在地下的部分究竟有何等庞大。 “砂兽?”白骁一怔,立刻想到了戈壁上的那次偶遇。 下一刻,一声震荡闷响自那巨兽体内传来。 巨兽不甘心地张开巨口,从中喷吐出大量的血肉碎片,沼泽地中宛如降下了一场腐烂与诅咒的暴雨。 白骁突围时,自背后释放出的海量魔能,是以极度不稳定的形态存在的,就仿佛一只火药桶,一经外界刺激立刻就会引爆。 而这腐蚀砂兽的体内环境,自然是极大的刺激! 砂兽志在必得的突袭被白骁随手化解,又遭反击重创,暴怒之下却更显凶性,腰身扭动,头部如同战锤一般向着白骁横扫而来! 那巨兽身躯硕大,动作却快如闪电,转眼间那小山一样的身躯就已经近在眼前! 白骁人在半空,看似避无可避,但狩猎经验丰富的猎人,早就预感到了砂兽重创后的反应,无论是喷吐魔能,还是投矛拉扯,想要避开都不为难……之后慢慢游斗,这巨兽绝非他的对手。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忽然心中一动,硬生生止住了闪避的动作,留在原地被巨兽一锤命中,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向外飞去! “白骁!?” 现实中,迷离域中,无数惊呼。 左青穗更是直截了当地昏了过去。 第181章 肥宅关怀之章 白骁被砂兽的头槌瞬间撞飞,在沼泽地中宛如炮弹一般平飞出百余米,才终于撞在一棵粗壮的高大真菌上。 无数菌丝在冲击中破裂开来,却又狰狞地蠕动起来,仿佛要将白骁包裹、吞噬进去。 白骁随手以骨矛横扫,将直径超过五米的真菌直接断成两截,而后轻轻咳出一口血。 那砂兽的绝对力量果真非同小可,正面被撞上一次,他肋骨断了几根,内脏也开始出血,换做正常人已经属于重伤,对他而言也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皮外伤了。 但是,这种程度,就刚刚好。 而就在白骁被撞飞的时候,高岩将军的援手也终于姗姗来迟,随着老人展开神通,那身躯庞大的砂兽立刻被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重力束缚住,轰然倒地,而后哀鸣着从身体的外皮褶皱处崩裂出无数体液,显然是不堪重负。 然而砂兽的生命力又异常顽强,伴随一阵剧烈的挣扎,腐化的身体中竟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硬是挣脱了高岩的控制,而后沿着原路一路逃窜回了地下。 现场除了一片狼藉的土壤,和数十株被砂兽挣扎时扫断的树木之外,竟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而这片战场狼藉,也很快就被沼泽地消化下去。 高岩皱了皱眉头,压下继续追查的念头,立刻飞身去看白骁。 却见白骁已经挺直胸膛,稳步走了回来。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高岩一边说着,一边从内甲中取出一瓶药膏,拧开瓶盖就要给白骁上药:“赶快敷上!” 白骁却摆了摆手:“不碍事,而且我是故意的。” 高岩手一哆嗦,药膏直接落到地上,顿时被剧毒的泥土污染到,眼看是没法用了。 将军心疼了一秒钟后,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有病?!故意被砸中!?” 与此同时,迷离域中,也有观众心怀着同样的问题。 白骁,你脑子被感染了么?那种致命的攻击,你居然用脸去接?! 白骁说道:“我若是无伤,它就不会再来了。” 高岩顿时愣住:“你是……在勾引它?” “我当时没有把握能杀死它,甚至不一定能真正重伤它,而它要跑,我也抓不住。” 白骁回忆着戈壁上的见闻,那特大级中的特大级砂兽,被飞骑军用火器直接轰成了两截,但断尾逃生,本体根本没受到实质影响。 面对如此巨型的生物,白骁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喷吐魔能在其体内引爆,已经是他能制造的最大限度的杀伤了,结果也只是让砂兽喷了一波血肉罢了。 而再打下去,砂兽一旦意识到自己绝非白骁的对手,甚至不可能伤其分毫,那只要往地下一钻,这茫茫沼泽,白骁又要去哪里找它? 嗅觉? 砂兽那完全出乎意料的破土一击,已经足以说明白骁的雪山嗅觉在沼泽地并不那么有效。 对方是可以隐藏行迹,甚至通过气味来误导自己的!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猎人的嗅觉也不是天然就有,而是经过无数次狩猎后才逐渐成熟起来的。 只要能多和那腐化的砂兽接触几次,白骁就有信心能排除干扰,绝对锁定到对手的位置。 所以这前提就是不能惊吓到对手,要让那砂兽继续为贪欲所驱动,对这沼泽地中的两人不断展开偷袭…… “就为了这种原因,你连命都不要了!?”高岩却无法接受这个解释,“你当时怎么就能准确判断伤害,确定自己的伤势能够刚刚好!?而且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黑沼泽里吞噬的知名魔道大师绝对比你想象得更多!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话没说完,却被白骁非常利索地打断了。 “感谢你的关心,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贬低我作为猎人的能力和荣耀,就好像你那两个近卫对你的过度关怀一样。” 高岩顿时哑然。 白骁又说道:“在这里,我才是狩猎的主力。” —— 与此同时,幽暗森林中,现场观众已经瞠目结舌。 “卧槽,师兄太帅了……” 高远怔怔地看着白骁魔识投影出的景象,发出了宛如少女的声音。 “就连受伤的样子都这么帅,太让人羡慕了……我以前被人打得鼻血横飞,小姑娘们就只会躲着我走,或者干脆当我不存在……对,就像你们现在这样。” 左青穗大大的眼睛圆瞪着,一言不发,只是仿佛要将画面中的白骁永远烙印在脑海中。 在她身后,清月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头,一边也是满怀眷恋地看着那个负伤而坚持追猎的白骁。 原诗见此情形,则不由感慨:“以后出去喝酒撩妹绝对不能带上此人,威胁太大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他现在的状况并不那么乐观,他的战术选择未免太冒进了……” 之后,原诗稍微推了推白骁,让他在迷离域中的意识豁然惊醒。 “怎么了?诶,这四周的画面是怎么回事?清月你也来了?” 白骁这才发现,自己于黑沼泽全力以赴应战的时候,迷离域中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原诗咳嗽一声,长话短说将事情缘由描述了一遍,而后就直奔主题。 “多亏清月的皎月神通,我现在能实时看到你的情况了,你现在想要以自身为诱饵继续追猎,想法不错,但风险太高了。” 白骁说道:“我知道,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就此放弃这条线索,任由那巨兽继续成长……我认为这个风险更高。” 原诗则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其实和你并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出生入死。” 白骁惊讶道:“老师你又说胡话了,这可是边郡的危机啊。” “所以边郡的危机和你这个雪山王子有什么关系?” “左青穗和高远的家乡都在边郡。” 原诗闭目叹息,顺便竖起拇指,对自己的学生表示心服口服。 而不远处的当事人,反应各不相同。 左青穗目中泪光晶莹,脸颊绯红,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而高远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想不到师兄居然没忘了我,我还以为这里绝对没有我的戏份了呢!” 清月则对白骁的决定给予了全部的支持:“小白加油哦,一定要把那个大家伙狩猎到。” “放心,我已经大概想到方法了。” 原诗则再次打断道:“你想到的方法,是找池塘环境作战么?” 白骁惊讶道:“老师你也想到了?” “……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堂堂魔道大师,在南疆战场出生入死过。狩猎大家伙的经验,我也不少。”原诗说道,“那砂兽并非沼泽地的原生物种,对于这种水源充沛的地理环境还没有足够适应,我刚刚观察了它的体表,并没有适宜在水中行动的皮肤层。所以它的行动范围也主要限于沼泽地中的泥土层。而要想限制它的行动范围,就要将其勾引到水多而泥土较少的地方,对吧?” “嗯,初步的设想是这样,但还不确定它在池塘地带的行动能力会受到多大的限制,如果能在池塘底部的泥泞中行动自如,那就要再考虑别的战术了。” 原诗说道:“在考虑作战计划前,你先考虑一下续航问题吧,你身上的伤,恢复的可比正常状态要慢许多。” 白骁摸了摸自己依然作痛的胸口,点点头。 原诗又说道:“你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白骁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总感觉会冒犯到左青穗。 第182章 榨汁与吮吸之章 “所以你这个狩猎者,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指望跟那个大家伙打持久战?” 原诗在幽暗森林中叹了口气:“有行动力和意志力当然是好事,但现在看来,事情不能急于求成,你还是先解决基本的野外生存问题吧。” 白骁沉吟了片刻,认同了原诗的说法。 “的确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对手,而且这还仅仅只是被点化的近卫兽,真正的兽王还隐藏在不知什么地方,这是一场漫长的狩猎……老师,帮我向学院请个假。” “你是新生首席,不需要请假也不算旷课,不过我会和其他导师打个招呼,免得他们以为你年中测试成绩优异就飘飘然了……但是无论如何,耽误了宝贵的学习时间,就一定要拿到令人信服的战果。这一次狩猎,我们所有人都会在你身后全力以赴支持你。” 原诗说完,便率先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现在当务之急是做好补给,你身边那个人,让他贡献一下自己的力量吧。” 白骁讶然,而后沉吟良久,回头看向高岩。 高岩被白骁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你小子想干什么!?” 白骁吞了下口水:“没什么。” “别骗我,你这分明是看储备粮的眼神!” 白骁讶然,居然被发现了?!这老家伙好敏锐啊! 另一边,原诗捂脸道:“我是说让他调用虞山军,建立补给线,你想到哪儿去了!?” 白骁无辜道:“我只是看到他带了备用干粮。” 高岩则惊讶道:“这都能被你看到!?” 说完,他就从内甲中又摸出一个薄铁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只青饼。 高岩将铁盒交给白骁:“这是虞山军的压缩干粮,只要掰一小块就能让一个成年人一整天不会饥饿,这一盒应该够咱们吃一个月,所以……卧槽你在干什么!?” 将军用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白骁一伸手就将三块青饼叠在一起送入口中,几番咀嚼后就吞咽入腹…… “那是咱们一个月的干粮!” 白骁摸了摸嘴巴,感觉腹中的饥饿感总算有了缓解,便看向高岩,满怀期待地问道:“还有么?” “没了!” 白骁微微眯起眼睛,完全不予置信。 高岩直接掀开内甲露出口袋:“真特么没了!我又不是后勤辎重兵,出门带那么多干粮干什么?!这一盒理论上够我吃三个月了,谁知道你小子比特么砂兽还能吃!” 白骁却是理所当然:“我比砂兽能打,所以比它能吃也是合情合理的。” “滚你的合情合理!” 平民出身的高岩是真的心疼那一盒干粮,毕竟他身上一共也只带了三盒…… 对白骁怒目横眉了一阵,高岩咬了咬牙,又说道:“如果你是寄希望于虞山军的后勤补给线,那还是趁早打消念头,黑沼泽的环境之险恶你也亲身体会到了,就算是魔道大师深入进来也往往会迷失方向,迷离域同样会遭到严重干扰,根本不可能给咱们提供稳定补给。要想建立可靠的补给线,必须大军压境,披荆斩棘步步开拓,就如同长公主在南疆战场。然而黑沼泽不在虞山军的管辖范围,也不归飞骑军负责,甚至连辉煌谷的人也不会轻易履足此地,说白了这里根本就不能算大秦帝国的国土,是被边郡三军同时列为禁地的地方!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调用军中庞大资源在禁地建立补给线!” 原诗在幽暗森林听得啧啧不已:“这将军真是没用……不过他说的也没错,黑沼泽里若是能轻易建立补给线,早就被边郡的拓荒者推平了。所以,白骁你可能要尝试自力更生了。” “明白。”白骁对此早有觉悟,深入猎场的猎人,哪有靠什么后勤补给的?全都是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先前原诗帮他解决了水源问题,已经是帮了大忙。至于食物方面,有了刚刚那三块青饼,至少能维持他数日内的作战状态,至于再之后…… 白骁四下环视了一番,很快目光锁定了一丛生长在池塘旁边的紫色浆果。 他走上前去,伸手直接摘下一捧浆果,顺手用匕首割掉扑来的几条狰狞触手,然后把浆果包在蜥蜴内脏外膜中,用力一挤。 顿时便有一股浓烈的恶臭气息沿着外膜渗透出来,从肉膜的无数细小孔洞上不断汇聚液珠,最终形成一道令人反胃的恶臭液流。 被挤出来的果汁流到地上,顿时发出强酸腐蚀的嗤嗤声响。 而除去这一层毒液后,留在肉膜中的,就是一堆烂泥似的果酱,同样有些微的酸臭味,却不似滤出的那些果汁一般强烈。 白骁伸手沾了一点,在舌尖上微微一触。 味道很怪,却不至于令人反胃,略有苦涩,此外还有一股麻意如电一般窜至全身……大体而言,还可以忍受。 之后,白骁干脆将果酱三两口全部吞咽下肚,只觉腹中霎时间一阵火辣,但片刻后却又转为清凉。而后,一股迥异于压缩干粮的能量开始游走周身。 “果然是可以吃的。”白骁点点头,对自己的发现颇为满意。 而此时幽暗森林里的人已经看呆了。 原诗惊叹道:“白骁你胆子真是大啊,这也敢吃!?” 白骁说道:“用这肉膜过滤的水给人喝过都没事,我想应该也可以拿来解果肉之毒。” “雪山哲学真是博大精深。”原诗感叹完,转头问清月道,“他以前在雪山上也是这么喜欢作死么?” 清月沉默了片刻,说道:“雪山人都是这样。” “难怪他们部落人丁凋零……不过也多亏白骁胆大包天,我倒是想到了几个点子。这肉膜吸毒过滤的方法既然可用,那就可以进一步加以改良,让他在沼泽地中找到更多食物来源。”原诗一边翻阅着手中的第三魔典,一边提议道,“首先是肉膜的来源并不唯一,你可以试着多去猎杀几种本地生物,然后解剖其内脏,找到排毒、解毒的器官加以利用。理论上不同的生物,应该可以化解不同的毒素。其二是以毒攻毒,你刚刚过滤果汁的时候,剧毒的果汁流到泥塘里,发出了强烈的腐蚀声,这一点反倒提醒了我。很多生物毒素在产生强烈的反应之后,留下的中和产物,毒性会弱上许多。所以你若是遇到那种剧毒之物,难以用一层过滤膜来处理,不妨与其他毒素混合,或许会有奇效。具体的混合方式,我会尽量帮你设计。总之别忘了,你现在身后有一整个团队。” 白骁在迷离域中看了一圈,问道:“一整个围观团队?” 原诗立刻将清月和左青穗左拥右抱地推上前来:“现在这里有两个16岁美少女和一个17岁美少女为你加油助威,你还想怎么样?或者我帮你把高远赶远一点?” “……算了,随便你们看吧。” 白骁倒也不介意被人全程围观,何况身后有个智囊团,也的确好过孤军奋战。 然而白骁这句“随便你们看”,却让原诗脑中又是灵光一闪。 这黑沼泽的开荒实况,可是很多生化域的魔道士梦寐以求的画面啊!这种围观的机会岂能一家独占? 必须拿来卖票啊! 而且这不仅仅能拿到门票收益,按照迷离域的基本法则,魔识等级的提升,到了后期主要依靠的是也他人的互动,而若是自己规划的不错…… 白骁完全可以迎来一波疯狂升级期! 第183章 感谢水友们的大力支持 原诗是个执行力异常强大的人。 在脑中灵光闪烁后的五分钟里,她就通过迷离之书给红山学院所有生化域的魔道导师们发去了一条消息。 雪山猎人白骁正在开荒边郡黑沼泽,目前进度已深入沼泽核心,发现大量珍奇物种。现场实况正于幽暗森林进行直播,有意观看者请私信联系,门票有限,先到先得。 几乎在三分钟内,原诗的迷离之书就被接连不断的私信冲击地滚滚发烫。 如她所料,黑沼泽的开荒实况,那是任何一个生化域的学者都不会错过的梦寐以求之物啊! 过去数百年间,不是没有魔道大师深入探索黑沼泽,但结果却大多都是有去无回,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也没拿回多少像样的研究成果。偶有人能满载而归,成果也是秘而不宣。 至于灰叶谷牵头组织的考察团,成果倒是积极公开,但他们从来也只敢在沼泽地外围逡巡不前,多次被人质疑挥霍经费,也是指望不上。 如今居然有人深入黑沼泽,而且还能在迷离域中进行实况直播,这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区区门票又何足道哉? 而打不过原诗将门票价格公布出来,私信顿时来得更为火热,简直让原诗的迷离之书滚烫欲焚。 门票价格:1银元。 这种跟免费没区别的价格,完全违背了原诗的基本天性,任何一个熟悉原诗作风的人,都绝不相信她会良心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各路私信如雪片一般云集而来。 “姓原的你又要搞什么阴谋!我警告你我这里可是有不稳定魔炉,大家要死一起死!” “原诗,我已经和密码大师共同破译了你的阴谋,你的所谓一元定价,我们一共解析出了27种陷阱,罗列如下……你自己选一种对号入座吧!” “原诗,虽然你这人口碑褒贬不一,但看在咱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想说,你要是被人挟持了的话,我可以组织人手营救……” 一时间质疑之声四起,原诗自岿然不动。 愿者自然会上钩。 果不其然,没过十分钟,幽暗森林外,就出现了十几位资深生化域导师的身影。 哪怕原诗在红山学院“战功赫赫”、哪怕“假面组织”正日益庞大。 但人类,从来不会在历史中吸取教训! 面对原诗抛出的诱饵,哪怕是资深导师一样会上钩! 不多时,那些生化域的导师就在森林的引导下来到原诗面前,各个都是面红耳赤,心急如焚。 “这里真有黑沼泽开荒的实况直播!?” “此事若敢骗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少废话,这是门票钱,实况在哪儿?!” 面对这些敢于直面自己淫威的资深导师,原诗也充分展示出了本地主人的礼仪和周到。 “各位这边请。” 转过一个小弯,前方视野便一片开阔。茂密的植被向四周疏散开来,露出一个方圆百余米的空场。 白骁的魔识体立于正中,四周则清晰而完美地投射出了他在黑沼泽所见的画面。 诸位魔道大师都是见多识广的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这黑沼泽的画面确凿无疑,绝非弄虚作假,震惊之下纷纷口吐芬芳。 “卧槽!?” “我日啊!” “真他妈的是黑沼泽!?” 之后,也不待原诗招呼,这十几人就各自找了位置开始静静观察。 而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画面好生细致!” “而且居然是全方位的立体画面,就连那主持者的身后影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什么神通?” “黑沼泽不是说魔能环境扭曲,很难浸入迷离域吗?这人是怎么把画面传回迷离域的?” “啧,要不是此地生态环境实在特别,我怎么想都觉得是原诗那丫头在哪里搞了个摄影棚作场景特效骗我们!” “这实况开荒的小伙子就是那个首席新人白骁?不是说是个雪山野人吗?我看除了身材特别高大魁梧些,五官还是很帅气的嘛,哪里有野人的样子。” “……金老,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你们这些只喜欢女人的家伙自然不懂我的乐趣。” “啧,怎么白骁后面还有个中年丑男?让他滚远一点,离开直播区域好不好?”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又有了新的问题。 “这白骁怎么跑到黑沼泽去了?” 此时,17岁绝色美少女原诗恰到好处地走到众人面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而后说道:“现在白骁的狩猎遇到了一点困难,在黑沼泽这险恶的环境下,他的补给续航很撑问题,这次邀请大家前来观看开荒实况,也是希望能集思广益,为他解决难题。”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逐渐释然。 “我就说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一块钱就能看黑沼泽的开荒实况?怕是帝国要通货紧缩到经济崩溃了。” “用个一银元的噱头就把我们这些生化域的泰斗们全都骗过来给你家学生打工。原丫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精明能算!”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能看到第一手资料,你家学生能完成狩猎,边郡也能解除一场危机……我这里没什么问题。李老,你说呢?” “我当然没问题,金老你说呢?金老,口水擦一擦……” “唉,可惜我那边的茎体试验正到紧要关头,脱不开身,否则真想立刻前往黑沼泽,助他一臂之力!” “金老一番好意,但还是考虑一下现实,那黑沼泽环境险恶,而且去的人多了,怕是猎物也就逃之夭夭,反而让白骁一番心血白费。” “唉,也罢,就在这里为他做些微小的工作吧。” 十几位生化域的宿老们商量定了主意,立刻就开始集思广益起来。 “现在白小子是用沼泽生物的内脏外膜来吸收毒素?想法不错,但还可以再做深加工,内脏外膜最好叠加融合后使用,吸收效率更佳。” “最好是使用多层吸收和过滤结构。” “以毒攻毒的想法也很好,如果能确定毒素中和反应,完全可以和过滤结构同时使用。” “但是这也要确认毒素类型才可以,你们谁有灰叶谷之前出的那本沼泽生物图鉴?” “我之前买过,稍等我找下……有了,啧,灰叶谷那帮废物,花了几百年时间,这图鉴还是残破不全,白小子身边的动植物,至少有一半在图鉴里没写过!” “没事,先看有的那一半……对了,你们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用子盏花配玄翎草,这两者的汁液毒素相融,或有奇效!” “子盏花和玄翎草是什么?” “看图鉴记载啊,这子盏花,是名叫苏子盏的人误食以后,浑身血液凝固如化石,从而命名的。另一个玄翎草,却是玄翎大师被草叶割伤手腕后,全身血液汇聚到伤口导致大出血而死,进而命名……” “等等,这黑沼泽图鉴里的植物,都是用遇难者来命名的?太不吉利了吧?谁想出来的?” “星辰苔藓的命名者……好了别说废话,我是这么想的,子盏花和玄翎草,一个让人散血,一个让人凝血,两者若是中和一下,或许就能以毒攻毒了。”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不过的确不妨一试。” 几位大师又议论了一番细节,便将第一份方案给了原诗。 原诗笑道:“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在此谢过各位。” 老先生们顿时一阵嘘声。 “才不是为了你!” “我们只是为了白骁,为了边郡!” “要是你去开荒,我们只会给砂兽加油好吗!” 对于这些同行的热情洋溢,原诗依然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 “咱们走着瞧。” 第184章 17岁绝色美少女的卖肉之章 有了智囊团相助,白骁的狩猎过程立刻变得顺利了许多。 十几位魔道大师集思广益,成果斐然。 单单是这群大师开展头脑风暴的余波,就让白骁的魔识等级从33攀升到了34! 其余围观的高远、左青穗、清月也无不得到了好处。 而在黑沼泽中,靠着大师们设计的多层压榨过滤结构,白骁很快就找到了可供食用的肉类! 同样是记载在图鉴中的一种生物,学名秦鱼,用以纪念丧生鱼口之下的第一代灰叶谷考察团团长秦煜。 秦鱼生活在沼泽地带的浅水区,体内蕴含的毒素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类的血液,令其沸腾不止。 按照老学者们的推衍,这种鱼肉用子盏花和玄翎草处理起来最简单,也最安全。 秦鱼在黑沼泽广泛分布,几乎是支撑起整个沼泽食物链的基石之一,白骁很快就在一个漆黑的池塘中找到了一条肥硕鲜活,口器锋利的秦鱼。 用骨矛将其挑出池塘后,再用匕首削掉秦鱼那四只染毒的利爪,一条可供食用的基本素材就准备完成了。 按照智囊团的建议,接下来只要用配上花草汁液的过滤网将鱼肉反复碾压成肉糜,待毒素被滤网吸收干净,就可以尝试食用了。 不过白骁看着这条通体斑斓,在骨矛上依然挣扎不休的秦鱼,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将收集到的子盏花、玄翎草磨碎,送入秦鱼口中。顿时三重毒素同时在活鱼体内爆发,令其抽搐不已,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声。 尖啸声持续不久,秦鱼就鱼头一歪,成为死鱼,体表的斑斓色彩也开始褪色。白骁见状,便将这条秦鱼去头去尾,开膛破肚,其中完全腐烂掉的内脏统统切下丢掉。余下的褐色鱼肉,重新填入花草的碾磨粉末,包入三层肉膜糅合而成的过滤网中。 而后,白骁向高岩要来一口野外生存用的铁锅,将包好的鱼肉放入其中以慢火烹煮起来。不多时,满锅净水便化作紫黑色,从秦鱼断肢处与口中,不断流出恶臭的体液,经过滤网的吸收后排入锅中。 白骁将锅中毒水倒出,再注入净水,反复三次,终于不再从秦鱼体内渗出更多毒液,同时花草的毒素也尽数排出。褐色的鱼肉赫然变得洁白如脂。 白骁以匕首切下一块鱼肉,非但没有沼泽生物惯有的恶臭,反而泛出一股异香! 子盏花,玄翎草,秦鱼,三者莫不是蕴含剧毒,然而三种毒素互相中和以后,毒性本就大为削减,再经白骁水煮、过滤后,余毒微乎其微,反而在毒性中和的过程中,将本来肉质过于生硬、坚韧的秦鱼腌制地肉质软烂鲜嫩。而花草除去毒素后,也俨然起到了香料的作用,为鱼肉更提了几分鲜味。 白骁身为雪山猎人,性格中自然有热情好客的一面,举着鱼肉对身边人问道。 “高将军,你要不要尝尝?” 高岩在旁边只看得目瞪口呆:“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做饭啊。” “你特么是在作死!”高岩跳脚骂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灰叶谷厨师技术学院吗?大秦厨艺大师比赛现场吗?这沼泽地里一草一木均有剧毒,你这般百毒混杂,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白骁解释道:“这三种主要毒素的中和作用,已经经过生化域的大师共同推演计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问问那些负责推演计算的所谓大师,敢不敢吃你手里这块鱼肉!”高岩扭过头去,“要死你自己去死,别拖上我!” “行吧。”白骁虽然热情好客,也不勉强别人接受自己的热情。 少一个人分鱼肉,自己正好吃个痛快。 就着匕首,白骁一口咬下。 霎时间,白骁只觉口齿间脂香四溢,肉类的鲜美伴随咀嚼愈发醇厚,而花草的清香则紧随其后绽放于味蕾,共同交织于口腔之中。 白骁一边咀嚼,一边轻出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舒爽地不能自已。而后更是几口就将整条秦鱼吃了一半,鱼肉入腹,白骁只感到体内又有了新的能量。 虽说不久前才吃了几十人份的压缩干粮,但对雪山猎人而言,不吃肉,就始终算不上正经进食。如今这鲜美可口的鱼肉入腹,白骁感觉自己可以再打十头砂兽! —— 与此同时,幽暗森林的直播观众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小子可真是胆大包天……” “但也是别出心裁,理论上他这么处置,的确比碾压鱼肉,生吃肉糜更安全……” “也更可口,那鱼肉的鲜美滋味,感觉都要从画面中溢出来似的。” “是啊……听说越是体内含有剧毒的鱼类,吃起来也越是爽口,我年轻时在南疆就吃过一种荒蛮之灵们祭祀用的小香鱼,虽然体内含有矿毒,却因此而格外鲜美,当地人甚至有不少宁肯累积毒发身亡也要吃个不停的。不知这黑沼泽里的秦鱼,处理过后会是怎样一番滋味!” “而且带毒的花草,做起调味料似乎也别有奇效……带毒的调料和带毒的鱼肉,这两者结合,滋味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啊。” 几位资深的生化域大师一边观看着白骁料理秦鱼,一边探讨起了各自享用过的奇特美食,不多时就聊得口内生津,食指大动。 而就在此时,一阵奇妙的异香在场中弥散开来。 “诶,这是什么味道?鱼香?” “这皎月神通,还能映射气味了?!” “不对,是真有人在旁边烤鱼!?” 几位大师连忙沿着气味方向转过头去,只见原诗正在直播场外搭起了一个烤架,铁架上摆着十几条鲜嫩的肥鱼,炭火烘烤下,鱼肉的香味顿时飘散全场。 “原诗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诗笑道:“看几位大师讨论美食讨论地如此专注,不免手痒。” 这位17岁绝色美少女一边说着手痒,一边非常卖力地用扇子将烤鱼的味道扇向直播场。 这番姿态,用心自是昭然若揭,一位生化域大师咬牙道:“给我来一条!” 原诗笑容立刻变得更加灿烂,用两根竹签串起烤鱼摆在瓷碟上,毕恭毕敬地端到大师面前,然后说道:“承蒙惠顾,五万银元,谢谢。” 大师差点把一口老血喷在鱼上,头顶的生命条都赫然一颤。 “多少?!” “五万银元,谢谢。” “你不如去抢!” 原诗解释道:“李老你误会了,我这鱼是幽暗森林特产茗鱼,只在茗香湖略有分布,整片湖水围绕茶田,天然清香,且肉质鲜嫩。口味绝不逊色区区黑沼泽的食物链底层秦鱼。而我用的调料则是独立城香料大师的珍藏秘料,价比黄金。烧烤的木炭也是来自霸王大陆的擎天树……单单是这一摊的成本就在五十万银元以上,更不必说负责烧烤的还是天下闻名的17岁绝色美少女,一条茗鱼只卖五万,实在是良心公道价了。” 原诗这一番讲解,简直把一众生化域大师们听得目瞪口呆。 特产茗鱼?天然清香?珍藏秘料?擎天木炭? 你特么当我们都是瞎子啊!你这分明是从独立城水产市场批发的平鱼吧!?用的调料也就是鲜味剂和黑胡椒,至于木炭,有人亲眼看见你刚刚才从旁边的枯木上掰下来几块后加工成碳,至于17岁绝色美少女这个设定更是…… 原诗依然维持着淡淡的笑容:“五万一条,要不要,说句话吧。” 一边说,原诗一边继续用力将烤鱼的烟熏味道扇向直播场,一边干脆自己拿过一条烤鱼轻轻咬了一口。 粉嫩而饱满的嘴唇,顿时染上了一层油渍,润滑如玉。 咕哝。 一众大师们,不约而同吞咽起了唾沫。 第185章 美食主播求关注 原诗的烤鱼最终还是卖光了。 超过六十万银元的凭证物,整整齐齐摆在她面前,让这位17岁绝色美少女笑靥如花。 免费门票,付费餐饮,这最简单不过的商业套路,在一众见多识广的生化域大师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发挥。而多亏了白骁的神级助攻,原诗的收益甚至比预期还要高得多! 大师们一边看着黑沼泽里白骁大块朵颐,一边吞咽着口水,再一边考虑着,如此难得的实况直播,又有这么多行业精英云集,这等机会本就价值连城,门票就算炒到五万,十万银元一张也不为过,买上区区一条烤鱼似乎也不算亏。 然后,当第一个人行动起来的时候,后面的人就很快陆续跟上了。 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买了你不买,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又或者你像大宗师朱俊燊那般天生穷命,连五万银元都出不起? 所以就算紧咬牙关,就算不得不削减一部分实验经费,就算不得不少去光顾几次私人会所,这条烤鱼也只能买了! —— 而在原诗的烤鱼大获成功后,白骁也在黑沼泽中取得了新的进展。 “有了,这片池塘看起来很不错。” 白骁站在一片浓绿色的池塘外,半条腿都陷入泥泞之中。而在软泥中,数之不尽的毒虫正尝试着撕咬他的兽皮长靴,以及魔道制服。 不过,无论是来自雪山的兽皮,还是经过红山学院裁缝大师所作的制服,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韧性,完全隔绝了沼泽生物的侵袭。 基于此,白骁才能安然无恙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在解决了续航问题后,他就在沼泽深处一边追踪那头负伤的砂兽踪迹,一边尝试勾引它出来。 胸口的伤势一直没有回复,白骁有意放慢了愈合速度,甚至故意让自己的鲜血留一些在沼泽地中,以此作为诱饵。 不出意外引起了很多沼泽生物的围攻,从土壤表面的苔藓,到泥地中的湿怪,甚至参天古树,莫不对负伤的外来者虎视眈眈。 白骁一边料理着这些敌意生物,一边等待着砂兽的出现。 他不相信那个负伤的大家伙能忍得住贪欲和复仇的怒意,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他只要在下次作战前选好战场,并做足战备。 而眼前这片烂泥塘,就是他所选定的决战之地了。 不远处的浓绿色池塘看似只有方圆百米左右,但算上那足以将任何活物深陷其中的软泥地,以及无数道汇聚而来的溪流,就是方圆数公里的战场了。 砂兽本身并不喜欢湿润的环境,在沼泽地中也都是尽量选择偏干燥的地域行动,突袭白骁的时候也是选择了附近最为干燥的土壤作为藏身之处。 这片烂泥地,对白骁固然不利,但对砂兽而言却更是难受,所以只要它真的出现,白骁就有把握将其留在这里。 —— “想法不错,如果是以砂兽为蓝本进行点化后的异变生物,在这片环境下的确会变得格外虚弱。” 幽暗森林中,一位年迈的生化域大师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旁边却有人摇头:“边郡兽潮中的异变生物,很多都有根本性的改变,那砂兽既然主动跑到黑沼泽来,说不定早就有了湿地环境的适应力。” “若是如此,第一次偷袭,就该选在白骁经过湖泊地区的时候,为什么非要选在干燥地面?” 几位看客意见不一,立刻爆发了争执,大师们引经据典,相执不下。 但很快,随着有人在一本兽潮笔记中找到了一个异化公式,争执便有了结果。 “白骁同学,如果能听到的话就点点头……很好,看来你在黑沼泽还很游刃有余,能兼顾到迷离域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经过我们研究后确认,你所狩猎的砂兽,前往黑沼泽是为了获得新的生存适应力。砂兽本身并不喜欢湿润环境,但如果强迫自己在湿地环境下生存一段时间,就可能获得脱胎换骨的进化……在此前的历次兽潮中,兽王身边都有这样进化出来的异兽,而除去自身弱点,又得到大幅进化后的异兽,对于客场作战的你来说将会极其棘手。所以你务必要小心,不要把狩猎拖得太久。” 白骁点点头:“多谢,我不会拖太久的。” 另一边,高岩以反重力模式将自己漂浮在烂泥之上,对白骁的判断却颇有微词。 “说得好听,你打算怎么速战速决?那大家伙死活不出现的话,你打算把自己也烂在这里?” 高岩说话的时候,半张脸都遮在面具后面。 没有这层防毒面具,这片浓绿色的池塘烂泥地散发的味道,足以让他窒息而死! 也亏得白骁能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考察战场! 白骁却全无所谓地笑了笑:“它不出现,就诱使它出现。” 说完,他猛地伸手到泥里,从中揪出一条洁白如雪的毒蛇。 “待会儿吃蛇肉吧。” 高岩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吃干粮。” 在捉到白蛇后,白骁就暂时离开了烂泥地,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巨树林立的地区。 借着魔道袍上的神通洗去了污泥与臭味,白骁便开始着手料理蛇肉。 首先是摘除毒腺,而后依然是根据智囊团设计的方案,以毒攻毒来化解毒蛇体内蕴含的致命毒素。 再之后就是雪山人自行发挥的时候了。 白骁根据个人的理解,将整条蛇剖口,去掉内脏,然后穿在一根毒木枝上,用过滤膜包裹后,以温火慢烤。 含有剧毒的油脂很快就被内脏外膜汲取出来,滴落在白骁所站的粗大树枝上,发出令人牙龈发酸的尖锐腐蚀声响。 但与此同时,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也扑鼻而来。 高岩在旁边闻得一阵面皮抽搐。 “你到底是来狩猎的,还是来当美食家的!?” 白骁吞下一口滚烫的烧烤蛇肉,说道:“两者皆有,或者说,每一个合格的猎人,都一定是优秀的美食家。毕竟在漫长的狩猎过程中,单靠干粮是无法弥补士气,也……算了。” “什么算了?” 白骁摇摇头,试图将当初白无涯强塞给他的知识甩出脑海。 “在漫长的人生中,单靠干粮是无法弥补士气,也无法吸引心仪的女孩子的。” 白骁的厨艺正是白无涯所授。 如何在猎场就地取材做出美味的食物,一直是白无涯引以为傲的绝活。 白骁得到真传后,也多次带着清月领略过雪山风味。 只不过,当白骁无数次看到白无涯以手头的美食来勾引部落女子后,对这门手艺就存了一份阴影。 不过,手艺毕竟是手艺,用得到的时候,就要用到。 白骁一边吞咽着肥美可口的烤蛇,一边静静等待着那头砂兽先一步失去耐心。 —— 与此同时,幽暗森林中,原诗又开始趁着白骁大快朵颐的时候,摆卖新的零食。 “幽暗森林特产美味风蛇,特惠价格,只要两万银元一条哦~” 零食小摊才一摆出来,就引起了一众大师的极大愤慨。 “你特么有完没完啊?!” “真把我们当成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了!?” “而且若是真的特色美食也就罢了,你这根本特么就是批发的辣条啊!” “我们这些有头有脸的魔道大师,大老远跑来给你的学生打工,帮他狩猎,助他升级,结果反而是我们要花钱!?” “我就算饿死,死在这儿,从外面跳下去,也绝对不吃你一口东西!” 原诗笑容不变,一边将辣条……不对,美味风蛇的味道充分挥发出来,一边看着实况画面中,白骁吃蛇肉吃得满嘴流油,眉飞色舞。 雪山人的豪迈吃相,在这一刻真是显得无比迷人。 接下来,只要等待这群生化域的大师屈从于人类的本能就可以了。 然而,眼看着这些大师们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心痛不已的点数钱包余额,原诗又不由皱起眉头。 就算是她这丧心病狂的原式薅毛大法,只认准几头羊死命薅也是没前途可言的。这些魔道大师也不是每个人都身家丰盈,而且在几轮头脑风暴以后,他们对白骁的魔识刺激也逐渐减弱,白骁的等级停留在34级半已经好久没有变化,这些老东西的精华短期内看来是被榨干了。 有没有办法再施加点新的刺激呢? 原诗想到此处,忽然余光瞥到身旁,只见看客中,就连性子最为清淡的清月,都对着直播画面不时吞咽着口水…… 这位17岁的天才绝色美少女顿时意识到。 这特么可是个大商机啊! 黑沼泽猎奇生物探索?这种小众题材已经过时了! 现在是美食直播的时间了! 雪山猛男直播吞毒!人间大胃王肆虐边郡黑沼!众生颤抖天地失色,精彩纷呈尽在幽暗森林! 第186章 打死不食嗟来之食! 打死不食嗟来之食!白骁在烂泥塘外等了两天。 这守株待兔式的狩猎并没有成功,砂兽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但白骁的耐心却一点没有减少。 虽然砂兽本体没有出现,但它所驱使的腐烂蜥蜴却已经被白骁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些群居的蜥蜴,是砂兽拿来探查白骁的狩猎半径的,它们的出现,意味着砂兽始终都在关注着白骁和高岩的动向。 最初的时候,砂兽的确一度得逞,顺利地通过群居蜥蜴找到了白骁的感知弱点,并一举偷袭得手。 但是对于一流的猎人而言,狩猎半径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每一次失手,总结经验教训以后,猎人的实力都会随之增长。 何况在这片沼泽地中停留的时间久了,这里的环境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不友好了,光怪陆离的生态中,白骁已经隐约把握到了一些脉络。 在一个完全闭环的生态圈中,一草一木都暗含规律,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易把握到,但是……随着白骁不断在这里狩猎,进食,将这片沼泽地中的物产化作自己的力量,他仿佛与沼泽地也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两头自以为隐藏在狩猎半径以外的蜥蜴,就是这么被白骁轻易猎杀成功,并以极其高明的技巧做成了美味的蜥蜴浓汤。 而这也是白骁始终没有失去耐心的另一个原因。 这两天的守株待兔,白骁已经在周边就地取材,做了足足二十多道美味料理。从体型庞大的巨型鳄鱼,到居住在树穴中的蠕虫,白骁全都品尝了一个遍。 理所当然,这些料理与基本生存需求早就没有关系,纯粹是白骁为了提升士气的个人享受,而一番辛苦之后,他的个人士气已经来到了进入沼泽以后的最高点! —— 与之对应的则是在幽暗森林中,他的实况直播人气也来到了最高点! 围观者已经从最初的十几人,一口气膨胀到了数百人! 本来还比较宽敞的直播现场,已经被看客们站的满满当当。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来看黑沼泽开荒实况的。 最初的十余位魔道大师,为白骁的实况直播提供了专业圈的口碑认证,这些人一边观赏直播,一边吃着天价辣条,一边也通过迷离之书,将自己的收获与更多的同行进行交流。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原诗的广告居然不是什么阴谋陷阱,而是确有其事!她的学生真的跑去黑沼泽开荒狩猎了,而且真的能将现场的画面完美无瑕地映射到迷离域中! 结果第二天,直播现场就多了五十多名专精生化域的魔道士,这些人聚在一起,为白骁提供了更多的开荒建议,或者说烹饪食谱。 而他们的头脑风暴,也成功刺激白骁的魔识等级来到了35级半。 一般的魔道士,魔识等级的提升需要经年累月之功,在度过初期的速成期后,再怎么天才横溢也难免效率下滑,到了30级以后,一个月能提升一级已经算难能可贵,除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在17岁就达到78级的魔道大师外,几乎所有人都要花上几年时间,才能将魔识等级提升到35级以上。甚至白骁在猎杀效率下降后,也面临着魔识的瓶颈期。 然而现在,瓶颈不攻自破了。 在魔识等级达到35级以后,白骁升级的速度非但没有变慢,反而越来越快。 因为除了几十名闻讯而至的生化域学者外,还有十倍于此的看客是专门来看猛男大胃王直播吞毒的! 和平年代的魔道士们,实在是闲出了一定境界。这些人明明并不专精生化域,甚至对生化域、黑沼泽等概念毫无兴趣,但只听说有人在迷离域开创性地直播美食,就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甚至不顾直播地点是凶名赫赫的幽暗森林。 而赶到直播现场,在感叹了一番皎月神通的神奇后,人们立刻就沉浸在白骁映射出的画面中。 看着白骁在险恶之极的黑沼泽中畅快地大吃大喝……明明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可人们却偏偏自然而然感到一种幸福感自心底滋生出来。 “……吃的好香啊,那油脂看起来好诱人。” “那么毒的鸟,也亏他真的敢吃啊。” “不过,被他那么料理一番做成肉串,真是完全不觉得难看或者反胃,不行了,说着说着就饿了。” “哪里来的香味?诶?这边还卖烤串的嘛?一串一百银元,好贵啊!不过,不过就姑且来一串吧。” “好吃,真的好吃!这烤串比我在独立城的名店里吃过的还要美味,真不愧是幽暗森林的特产,原诗大师虽然开价高了点,质量的确没话说啊。” “……是啊,如果我没看到烤串摊后面那个批发半成品的包装箱,的确也会感觉格外美味。” 几百名看客,以各自的方式陶醉在美食的氛围中,而他们心中滋生的幸福感,再次给予了白骁以强烈的魔识刺激,推动他向着36级,37级乃至更高的境界突飞猛进! —— “原老师,你可真是厉害。” 对此,清月由衷表示了赞叹:“就连我这个发明者,都没想到原来皎月神通还可以这样用。” 原诗则一边点数着今天收到的银元凭证,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通过降价促销的方式,她这两天的收入比起第一天压榨生化域大师,其实也没少几分,在迷离域中进货价不到几十银元一箱的烤串半成品,稍作加工就卖到一百一串!从附近溪流中无限汲取的溪水,被装进玻璃瓶里一瓶卖20银元!心黑程度简直堪比黑沼泽的大泥潭! 然而从看客们的消费热情来看,原诗这黑心经营模式竟大获成功,单日销售额就接近三十万银元,而且还有细水长流的趋势! 原诗数完了钱,恋恋不舍地将凭证收好,而后才回应了清月的恭维:“哪里哪里,还是你这个发明者厉害,这是你连续操控皎月神通的第三天了吧,还是精力充沛,这可和你头顶的魔识等级不太相符。” 头顶着数字30的清月微微笑道:“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永远不会疲惫。” “……抱歉,你说的这句话对于17岁单身绝色美少女有些过于高深了。”原诗笑着拍了拍清月的肩膀,“不过能坚持下去就是好事,我正考虑要借此机会扩大一下直播范围呢,现在这些观众,数量还是显得少了点。” 清月有些惊讶:“几百人了哦。” 哪怕是在现实中,一个剧场内若是有几百名观众共同观看一场演出,也算是人气火热了,更何况这里是迷离域,是只有魔道士才能进入的少数人的世界。 按照魔道士与普通人的人口比例来说,白骁现在已经是拥有上万名观众的人气主播了! “远远不够。”原诗说道,“你想啊,现在来现场看直播的,都是无聊到能够跑幽暗森林浪费时间的,这类人在魔道士群体中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就算对直播内容有兴趣,也难以及时赶过来。” 清月点点头:“迷离域虽然消除了现实世界的空间距离,让不同地方的人能够齐聚一处,但迷离域本身的距离却无法消除……等等,原老师,你的意思难道是……” “哈哈,不愧是魔道公主,一点就通。从现实到迷离域的画面传递有很多技术难关,尤其在黑沼泽那特殊地域,非得是你和白骁这对异乎寻常的情侣组合才做得到。但是在迷离域中,我们想要传递画面,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而再次重申,原诗是个行动力非常强大的人,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而现在,她想到了。 就在当天下午,五名年纪不大,一脸青涩却活力旺盛的魔道士被原诗聘请到了幽暗森林的直播现场。 他们在清月的指挥下,各自站定位置,打开迷离之书,然后便展开映射神通,将自己看到的画面映射到远方。 独立城、圣元城、翡翠城……如今迷离域中最繁华的五座城市,全部被原诗安排了转播场地。当五名年轻人共同展开映射神通的时候,白骁在黑沼泽中大快朵颐的画面,就顷刻间传到了迷离域中数以万计的魔道士眼前。 —— 与此同时,黑沼泽中,白骁刚刚吃完最后肋排,忽然感到自己的魔识等级在疯狂上升!宛如大江奔腾之势,几乎是转瞬间就突破了36的瓶颈,并一路直奔37级而去! 魔识的强化也带动了魔器的变化,本就只差临门一脚的猎魔之器,距离功德圆满更进一步,在白骁逐渐凝结出蔚蓝宛如天空色的实体。 白骁放下手中的兽骨,默默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而在不远处,目睹了全程的高岩,一边啃咬着干枯无味的压缩干粮,一边在心中感叹。 草泥马啊!这野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在这遍地毒物的沼泽地里吞食天地,结果非但没有毒发身亡,反而魔道进步神速? 这特么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白骁感受到那灼灼目光,便扭过头递去一块先前做好的干肉:“要吃吗?” 高岩怒目横眉:“打死也不吃!” 第187章 跨区直播超管不封的咯? 雪山少年一心为边郡人民除害,誓要以一己之胃吃光黑沼泽的新闻,已经成了近期迷离域中最为流行的话题之一。 白骁作为近些年起势最快的魔道新人,本就是不折不扣的话题人物,而开荒黑沼泽和现场直播技术同样是足以引起广泛关注的话题。三个热门话题叠加,得到的则是爆炸一般的热度。 上到魔道宗师,下到初入迷离域的新人,无不对这充满话题性的现象提起了好奇心。 而在原诗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执行力之下,如今迷离域中几座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城市,都在醒目位置有着白骁的现场直播画面。 一天24小时不停。 为此,原诗聘请了10名专门负责转播的年轻魔道士,以两班倒的方式实现不间断转播。 这当然是个辛苦活,并非所有魔道士都能有清月那般永续神通之能,长时间施展映射神通会极大压榨魔识,哪怕是两班倒,半天的映射下来也依然会令人倍感疲惫。 但原诗充分鼓舞士气,向10位年轻的义士承诺,这直播事业一定会越做越大,届时所有参与者都将成为事业元老,享受丰厚的收益。此外直播现场可谓大师遍地走、金穗多如狗,年轻人在其中多见识多历练,对自身修为也有莫大的好处。能有这样一个两班倒的辛苦机会,其实是年轻人修来的福报! 这一番鸡血打下去,负责转播的年轻人顿时士气充沛,疲意尽去,在997中尽情挥洒着自己的青春。 而多亏了这些人的努力,如今迷离域中,人们几乎是一进来就能看到白骁在眼前大吃特吃。 然后一看就不可收拾。 画面中的白骁,总是能以非常干净利索的方式,在茫茫沼泽中捕猎到自己所需的猎物。在简单处理过后,便面向数以万计的观众,微笑着挥手道:“大家好我是白骁,今天给大家带来‘红焖秦鱼’的做法,首先准备秦鱼一只,然后用兽油滑锅……” 再之后,人们就会看到白骁是如何就地取材,充分利用沼泽地区的物产,烹饪出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又是如何以充满男子气概的方式将美味佳肴吃得一干二净。 无论是烹饪时展示出的高超加工技艺,还是用餐时那慷慨豪迈的吃相、发自内心的满足感,都会令观众不由自主心神为之所夺。 而这些观众,哪怕相隔遥远,依然能与白骁的魔识产生微妙的互动联系,刺激他的等级不断成长。 白骁在烂泥地旁守株待兔的第七天,魔识等级已经达到39级,魔器也被催化地完全成熟。一块蔚蓝色的晶体附着在他的心脏上,伴随心脏的跳动,将源源不断的魔能释放出来。 以魔道士的实力而论,白骁在进入黑沼泽后的这不到一周时间里,至少提升了三成以上!这进步速度当真是跟飞一样了。 对此,白骁其实略有顾虑。 他留在烂泥塘外围,是为了以自己为诱饵,调那砂兽出来,为此他甚至一直没有治疗自己胸前的伤口,以维持衰弱的姿态……但随着迷离域中直播人气高涨,他身为魔道士的力量与日俱增,散发的魔能波动终归是隐藏不住的。 那头砂兽还会不会上钩? 从气味判断,那头砂兽始终没有远离,甚至是在步步紧逼,但它的表现又出奇地慎重,仿佛先前在白骁手上吃了一次亏,让它变得胆小了许多。 但白骁依然没有急躁,猎人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距离它再次出手已经不会太远了。 这一天,白骁完成了草捆鳄鱼肉排,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忽然大地剧烈震颤起来,远处飞鸟一片片地惊起,孢子植物大量喷发,令得远方的天空笼罩在雾气氤氲之中。 沼泽世界,顷刻间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来了。” 高岩忽而睁开眼睛,一脸凝重。 白骁也放下了肉排,甩出骨矛。 的确是来了,这强烈的憎恶气息,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扑面而来!大地在震荡,树木则在痛苦地呻吟,扎根到地底深处的植物根须正在被一头肆虐的巨兽搅得粉碎! 那头被吊了足足一周的沼泽砂兽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击了! 它不得不出击了。 白骁这一周来的力量进化之快,让许多观看直播的人大呼奇迹。而这份奇迹对于沼泽地中的砂兽而言,则无异于灾难。 再等下去,白骁只会越来越强,强到它再也没有捕杀的机会,完全沦为白骁的猎物! 而在退避和出击之间,砂兽终于耐不住凶性,选择了出击。 下一刻,白骁直觉中传来警讯,于是他立刻高高跃起,准备提前避开破土而出的重击。 上一次砂兽偷袭的时候,白骁直到袭击前的一刻才能察觉,这一次危机的预感却早来了两秒钟,让他有了更为充足的应变空间。 半空中,白骁紧握骨矛,手臂向后延展到极限,使得锐利的骨矛紧贴着脸颊。矛尖处萦绕着无形的魔能,直指地面。 只要砂兽出现,他就会全力投掷骨矛,如同天降神罚一般将其豁然贯穿! 轰! 土壤碎裂,山岳一般的阴影自下而上,拔地而起! 白骁毫不犹豫地掷出骨矛,胸大肌、三角肌、二头肌乃至最重要的腹部肌群同时发力收缩,其力道宛如成千上万名精壮的劳力在共同拉扯,就算是一座大山也要在其面前倾倒崩摧! 雪山猎人千锤百炼的肉身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庞大能量!而这股能量汇聚为一道呼啸的雷霆,顷刻间就落到那砂兽头顶,又势如破竹地直穿向下,一路穿透至不可思议地地底极深处! 矛尖萦绕的魔能在剧烈的环境变化之下轰然引爆,足以炸飞一座雄城城门的爆发力,令土壤的破口处飞溅起一片恶臭的腥风血雨! 白骁这一矛之威,简直是不可思议。 数以万计的观众,目瞪口呆地看着画面上那一脸肃然的雪山少年,以一己之力掀起了天灾! 上一刻,他还在快乐地享用喷香的沼泽肉排,下一刻他却如神明一般降下神罚,画风转变之快,宛如传说中的小兔子暗黑无限破,让很多人嘴里的食物不由就落到了地上。 这美食直播,怎么一下子就变得热血起来了?! 然而却不待人们感受美食家带来的震撼,画面中异变骤生,就在白骁倾尽全力投下骨矛的同一时刻,又一座漆黑的小山破土而出,从另一个方向呼啸而至! 却不是对准白骁,而是对准高岩!那砂兽攻势来得极快,转眼间便山崩地裂,将高岩碾在身下! 那砂兽此次居然是首尾齐出,尾部作为诱饵吸引了白骁的火力,真正的杀招却是对准了高岩!而高岩措手不及,被碾了个正着! 白骁在半空大感惊讶,但应变也是极快,右手骨矛掷出后,左手立刻又是一根骨矛自手肘甩出来蓄势待发。然而那砂兽行动同样迅速,碾过高岩以后,立刻自大地的破口处抽身而退,庞大的身躯行动起来竟比烂泥塘上的飞虫还要迅捷! 下一刻,砂兽碾压过的地域,一片强大的重力扭曲爆发出来,仿佛要将周遭万物都吸引过去,只不过这股重力爆发终归来得晚了几分,没能捕捉到砂兽的本体,不得不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白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半空落地! 不过,当白骁回到地上,以魔能驱动收回骨矛后,身边也幽幽多出一道黑影。 被砂兽以山崩之势碾压过的高岩,轻飘飘地出现在白骁身旁,只是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抱歉,那大家伙比预料得要狡猾许多,可惜功亏一篑……” 白骁却以异常严厉的目光审视着高岩。 “你到底怎么了?!” —— 场外观众同样是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理解黑沼泽内的局势。 那个黑甲丑男不是被砂兽碾压过了吗,怎么浑然无事? 这也罢了,白骁不是为了这次狩猎酝酿了很久吗,现在不去乘胜追击,为什么要和那个中年丑男浪费时间对话? 直到直播现场,忽然有人惊声道:“那不是虞山军的高岩将军吗?” 这一声惊呼,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 高岩将军又怎么了?虽然那张路人脸的确有些难以辨识,但看了这么久直播,很多人都知道了白骁此行的开荒搭档是高岩将军,所以呢? “我听说高岩将军早就身患绝症,命在旦夕了啊!” 下一刻,所有人悚然而惊! 第188章 不可晚节不保 黑沼泽中,白骁居高临下地紧盯着高岩,右手拳头紧紧握着,气势凛然。 方才,真的是功亏一篑。 砂兽首尾同时出击,其实并没有出乎白骁的意料。 在黑沼泽守株待兔的一周时间里,白骁无数次地推演过砂兽可能的袭击方式,也请教过迷离域中的生化大师。 虽然是异化过的砂兽,但基本身体结构不变,所以能选择的袭击方式也就相对有限。而恰好有一位生化域的大师,曾经专门研究过边郡砂兽,提出其有过首尾同时破土出击,出其不意的战例。 白骁当时就记在了心上,隐约感到砂兽很可能会选择这种突袭方式。 它前一次突袭失手,一部分原因在于低估了白骁,另一部分则在于忽视了高岩,所以在被白骁破体而出后,又惨遭重力碾压,当场重创。 如果那砂兽还敢来袭,必然会吸取前一次的教训,同时照顾到白骁和高岩两人,突袭的方式很可能异常的歹毒狠辣。 那异化砂兽之所以来到这片湿润的沼泽地带,本就是为了获得力量上的进化,所以再次出现时,无论是展现出更精妙的作战技艺,还是干脆整个身躯都发生质变……白骁都不会惊讶。 白骁惊讶的是高岩的反应。 先是措手不及被砂兽碾了个正着,之后激发重力场又慢了不止一拍!当他凝聚重力,试图将砂兽从湿润的泥土中吸出来的时候,对方早就逃离重力场的捕捉极限了! 这绝不是高岩应有的反应。 白骁从来没有小看过自己这位搭档,他毕竟是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金穗魔道士,装备精良,斗志昂扬,一手重力扭曲的神通,正适合应对超大型的猎物。 而白骁在烹饪美食的时候,也早就和他讨论过战术安排,甚至推演过砂兽同时出击的时候,两人要如何合力应战。 白骁是认真将高岩当成了狩猎的搭档,对他寄予了厚望。 然而他的迟钝,却让白骁先前一周的守株待兔都功亏一篑!第二次突袭失败后,那砂兽很可能真就一去不返了!而凭着现在的作战线索,白骁还根本无法去追踪兽王! “高岩将军,你到底怎么了?” 黑沼泽中,面对白骁的质问,高岩紧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道。 “只是一时状况不好。” 白骁闭了下眼睛,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扯开了高岩的胸甲。 白骁动作极快,而高岩也的确措手不及,居然被他真的欺近身来,将护身的黑色甲胄扯出了一条口子。 高岩黑甲下面只有一层单薄的内衬,此时已经被染成一片绛紫色……他的胸膛,宛如腐烂的蜥蜴一般,早就糜烂一片了! 白骁松开了甲胄,等待着高岩的回答。 高岩却只有苦笑一声。 “抱歉,是我逞强了……如你所见,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白骁问道:“孢子感染?” “感染只是诱因,我因为过去这些年频繁操控重力,神通理论又不完善,对自身的保护有所疏漏……所以内脏血管都变得脆弱不堪,虽然用了生化域大师的自然凝胶来固化,毕竟是治标不治本,说到底,我早已病入膏肓。而黑沼泽的独特环境,让我体内的自然凝胶效力飞速消逝,抵抗力也随之下降。” 白骁叹道:“难怪你……从来只吃干粮。” 高岩苦笑道:“只有这最简单的干粮,我才能勉强消化。你做的那些美食虽然诱人,对我这种全无抵抗能力的人来说却是剧毒之物。没有解毒剂,我甚至连最简单的孢子感染都无从应对。” 顿了顿,高岩说道:“我本以为……至少在我死前,能维持巅峰的作战能力,至少不至于拖你后腿,想不到还是贻笑大方了。” 白骁却实在笑不出来。 高岩的确是失手了,也的确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但是白骁无法嘲笑这种濒死之时也要奔赴战场的战士。 雪山部落,很多猎人都会在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拿上自己的武器深入猎场,然后一去不返。 没有人会嘲笑这些人的败北和死亡。 哪怕高岩的确是有点坑。 “你还能活多久?” 高岩沉默良久,说道:“本来还能有半年左右的寿命,但深入沼泽以后消耗加剧,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白骁点点头。 高岩则感慨道:“若非我大限将至,虞山军也不可能允许其领袖和一个红山学院的学生,孤军深入到黑沼泽里……不过无论如何,他们能让我在死前任性一次,还是要感谢他们。” 顿了顿,高岩说道:“我其实很久以前就选好自己的埋骨地了……我当年报考博学士,主攻的方向就是异化生物,这片黑沼泽,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不是遇到谷雨那个意外,我自己也会走到这里来……抱歉之前没有和你提起过,拖累了你。” 白骁沉吟片刻,摇摇头:“没能察觉你的异状,是我还不够成熟,与你无关。” 这时候,白骁的确是有些自责。 其实从一开始,高岩给他的感觉就很奇怪。堂堂虞山军大将,自身实力相当不俗,是白骁本能就认定的强敌,却总是临战犯下低级失误。 之后那两名近侍的托孤之词,当时听起来也非常别扭……原来他们真的是在托孤,自己却完全没有听出来。 白骁到南方大陆也有快半年时间了,对南方的风土人情,了解不仅限于书本,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感性认知。 但现在看来这份了解还是远远不够,就连近在咫尺的人,他都没能看透。 白骁的自责,却让高岩自责到心痛如绞。 我堂堂虞山军大将,一生戎马,如今居然要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我担心?为我自责? 明明是我自不量力,拖累了他的行动,反而要他来安慰我?! 就算我高岩注定晚节不保,也不能沦丧到这个地步! 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挽回自己的失误,虞山军人,做错的事情,就亲自纠正回来! 刹那间,高岩右眼忽然泛起紫色的血光。 白骁立刻察觉不妙:“你……” 然而这一次,终于是高岩的速度更胜一筹。 砰! 一声闷响,高岩的右眼球轰然炸裂,迸射出一股泛有异香的紫色体液。 下一刻,整个沼泽地都开始沸腾起来。 —— 迷离域中,上万名观众见证了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直播场内,更是有许多人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将手中价值连城的食物跌落在地。 而来自边郡的许多魔道士,更是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高将军……” —— 黑沼泽中,高岩赫然引爆了自己的魔器。 作为金穗魔道士,高岩拥有两个主魔器,每一个主魔器都有配套的副魔器,形成稳定有力的循环系统。 而他的右眼中,寄宿着至关重要的魔器:军魂。 每一名虞山军的魔道士,都会培养此魔器。持有军魂,可以将战阵所获化为己用。 高岩是靠战功一路晋升,死在他手下的边郡异兽不计其数,同样为非作歹的魔道士也有不少成了他手下亡魂。 所以高岩的军魂中蕴含的能量之丰厚,堪称不可思议。而魔器一经引爆,这股能量完全化作精纯的游离魔能扩散开来,让整个黑沼泽内的生物都为之沸腾。 没有任何边郡的野兽会错过这样的饕餮盛宴,哪怕是卑微的蝼蚁,只要汲取到足够的魔能,都有机会蜕变成称霸一方的大魔物,甚至开启堪比人类的灵智。 而边郡每隔百年以上才诞生一次的兽王,也是得到了至精至纯的魔能点化,才与众不同。 高岩的自爆魔器,给黑沼泽内所有生物都下了一个不容抗拒的诱饵。 那砂兽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奇异的香味弥散开来后的不久,大地再次激荡起来。 那砂兽果然去而复返了! 另一边,高岩甚至都没在意化为血洞的右眼伤势,紧咬着牙关,激荡起了体内的魔能,开始操控无处不在的重力。 “白骁,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第189章 肥宅没有发言权 白骁是个不习惯废话的人。 尤其在狩猎的时候,他更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战机。 高岩的牺牲和决断,的确令人动容,迷离域中观看直播的人,很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骁却没有多愁善感的余裕。 砂兽去而复返,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它跑了。 高岩在尝试用仅存的魔器操控重力,捕捉砂兽,而白骁的任务就是在目标被锁定的时候,给予其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白骁依然信任高岩,所以在大地震荡,群兽来袭的时候,他只是默默从左臂中甩出骨矛,紧握在右手。而后抬起手臂,将骨矛瞄准大地,体内汹涌而出的魔能则缠绕在骨矛上。 顷刻间,雪白的骨矛就化作漆黑色泽,并隐约染上了沼泽的气息。 那是白骁这一周来暴饮暴食的所得。 雪山猎人的食量远超常人,但说到底他的胃袋也不是无底洞,吃下去的东西总要消化的。 这一周白骁几乎是时刻不停地在狩猎、烹饪、进食,吃下去的食物已经远远超出了消耗,多余的部分却没有像一般人类那样五谷轮回排泄出去,而是化为可利用的能源,储藏在魔器之中。 一旦有所需,这些能量立刻就可以调用出来,化作给武器更添杀伤力的剧毒和炸药。 这一次,由于事先有了片刻的准备机会,白骁得以从容将自己的投矛力道积蓄到极致。 一经爆发,杀伤力可以比前一轮再强一倍!任凭那砂兽如此体型庞大,身躯坚韧,白骁也有信心一举将其实质性重创! —— 迷离域中,人们看着白骁手中的骨矛,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既有人担忧接下来是否能一举建功,也有人单纯为白骁这转化魔能的技艺而感到惊叹。 而在独立城中,则有一名金发少年发出了落寞,乃至自嘲的叹息声。 “哈哈,哈哈哈……” 干涩的笑声之后,陆珣只感到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沦丧殆尽,甚至满头金发都开始褪色。 身后则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感到沮丧了?” 陆珣涩然道:“老师……你也看到了,那是,超魔体啊。” “没错,正是你们陆家的血脉绝学超魔体,虽然只是雏形,但那小子只是跟你打了一场就摸到了精髓并成功复现出来,这等天赋实在可怕。” 身后,郑力铭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反而对白骁的应对赞不绝口。 “而且,与你那不成熟的超魔体不同,他无需用所谓脂肪来囤积能量,而是从一开始就仰仗着肉身的强大,将大量的能量强行压制在肌肉骨骼和血液中。他既不在乎这股能量是何等庞大,也不在乎能量来源驳杂会带来的不稳定。换做一般人早就爆体而亡,他却在万人面前直播吃了整整一周!这家伙,简直比你们陆家人更像是陆家人啊。” 听到这话,陆珣不由紧咬牙关,双拳紧握。 郑力铭却冷笑道:“难受了?委屈了?醒醒吧,魔道世界本就是天才被更天才的天才所碾压的世界,不要觉得自己特别,永远有人比你更特别!你修行魔道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天底下最特别的那个人吗?还是想向你爹证明你才是他的孩子?” 陆珣正要开口,郑力铭却摆了摆手,目光只看向远处的直播画面。 “别说话,要打了。” 陆珣一口气噎在半截,头顶的生命条瞬间降了一截! —— 黑沼泽中,白骁的蓄力已经来到了极致,整条手臂都萦绕上了黑色的雾气,肌肉在极度的膨胀下开始微微颤抖。 然而高岩却始终未能将那砂兽完全定住,他的重力场虽然已经极限展开,将泥土中钻行的砂兽疯狂向上拉扯。但那身形无比庞大的巨兽,却也做着竭力的抵抗,始终没有将自己暴露在地面之上。 高岩自爆魔器,撒下了令野兽们无法抗拒的诱饵,但砂兽在狂暴之下依然维持着谨慎和狡猾,察觉足以致死的危机后,宁可暂避锋芒。 高岩紧咬牙关,嘴角不断溢出深红发紫的血丝,整张脸更是浮现出无数条紫色的血管,这意味着他对魔器的调用已经超乎极限,影响到了整个身体。 然而重力场的力量,始终不能让那巨兽屈服。 在白骁守株待兔的这一周时间里,那砂兽在沼泽中也变得更强大了。 白骁手持骨矛,心知这种僵局的形成,已然意味着最初的计划要落空了,所以…… 他没有责备或者质疑高岩,后者已经动用全力,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稍微帮个忙。 白骁持着骨矛,忽而向旁边闪避开去,他身法极快,一动就是数十米。 于是高岩脚下那团自然凝聚成球形的紫色军魂,也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沼泽地的群兽面前。 其他的野兽可远没有砂兽那种谨慎,更难以抑制本能的躁动,一旦白骁远离,它们立刻争相恐后地扑了上去! 只要将一团紫色的凝胶状物质吞下肚,就能脱胎换骨!成为沼泽地的主人! 这一刻,哪怕是砂兽的命令也约束不到它们。 而就在行动最快的一头腐烂蜥蜴即将触及到魔器的时候…… 震荡许久的大地终于轰然碎裂了。 那头被反复拉扯都不肯现身的砂兽,终于按捺不住,破土而出! 而在它身形出现的瞬间,高岩拼着浑身毛孔溢出黑血,压榨出了最强的一轮重力扭曲。 露出头部的砂兽脱离了土壤的阻力,再也无法抗拒这陡然加强的重力场,身躯如同古树根须一般被巨力硬生生拔了出来。 身长超过百米,体重达到数百吨重的巨兽,赫然被悬浮在半空。只见褶皱的皮肤上不断渗出晶莹的体液,呈现出瑰丽的紫色。尾部糜烂,是被白骁先前那一矛炸得粉碎,但断面上却有无数肉芽在体液的刺激下快速生长,交织重生。头部则低垂下来,拼命去碰触地上的军魂。 见此情形,白骁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意识到此兽已经蜕变在即! 它的生命力太过旺盛了,小半截身子炸裂居然没有本质的影响!可见哪怕没有高岩的军魂刺激,它在沼泽地中停留这么久,也很快就要完成身体结构的变化,不再畏惧湿润环境……如此一来,就更不能放它离开! 让它就这么离开黑沼泽,就真的是龙入大海了! 白骁再不犹豫,手中骨矛全力投掷出去! 下一刻,一道漆黑的墨线贯穿了世界。 迷离域中,所有人看到的画面都被那条黑线一分为二! 骨矛自砂兽的头部贯穿,一路沿着百余米长的躯干不断深入,再从尾部穿刺而出!而后一路向前,没入黑沼泽那不可见的遥远之处。 贯穿后的激荡,隔了一秒后才在砂兽体内爆发出来。 半空中的巨兽,就像气球一样忽而膨胀起来,骨矛上的剧毒魔能在砂兽内部引发了猛烈的爆破,冲击波顷刻间就将所有内脏都挤压成肉糜,紧贴在紧实的表皮上。余波不止,那褶皱的外皮又开始不断撕裂,喷射出腥臭的体液和肉块。 白骁的骨矛虽然是穿体而过,但骨矛上附着的毁灭力量却全部留在了砂兽体内,不断地撕扯着它的内脏,迸射它的血液,让它一步步逼近死亡! 而白骁掷出骨矛后,整个人霎时间变得虚弱下来,那一矛凝聚了太多的力量,再加上连续失去两根骨骼,隐隐然他竟有种脱力感,仿佛连站姿都难以维持。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群兽环绕,砂兽也还没有彻底死亡。 即便经受了惊天动地的内爆,但砂兽顽强的生命力还是让它在半空中微微挣扎着扭动身躯,抵抗重力场的拉扯。 白骁深吸口气,再次催动体内魔器,喷吐出更多的魔能萦绕周身,以超魔体的运作方式,纯粹以魔能驱动身躯,获得继续行动的能力! 刷! 一头试图来捡便宜的巨鸟,被白骁反手一拳就打得粉身碎骨! 然而手臂内的骨骼短时间内无法再生,投掷出的骨矛也难以回收,那么他现在能用的武器就比较有限了。 白骁咬了咬牙,将右手搭在腰间,激活了影子剧场。刹那间数道阴影就扩散开来,这些阴影或持长刀,或持盾矛,在出现后就很快化为透明。 一部分负责扫荡逼近军魂的游兵散勇,一部分则沿着砂兽体表崩裂的伤口深入体内,在其内部继续破坏。 只是,相较于那庞大的身躯,影子魔偶的杀伤却显得杯水车薪。白骁皱了下眉头,右手在剧场上轻轻一扣。 顿时所有钻入砂兽体内的魔偶全都轰然炸裂开来,将那业已扭曲变形的砂兽撕扯地更为残破不堪。 但砂兽却还是残存了一口气!甚至在濒死之时,整具身躯反而开始异变。破碎的外皮逐渐脱落,糜烂的内脏也迅速腐化消亡,过百米长的身躯迅速化作泥沙,却保留了核心处的一点精华,一条长约十余米,宛如蠕虫一般的生物,试图挣脱重力束缚,重新潜回地底。 白骁刚要行动,却感到四肢百骸都有些脱力,而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又听一声闷哼。 高岩七窍流血,却怒目横眉,用力握紧了拳头。 强大的重力场以那蠕虫为核心爆发开来,蠕虫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化为一团浆糊。 第190章 葬礼(3/3) 几乎在蠕虫彻底粉碎的瞬间,白骁就仿佛听到了整个沼泽地都发出一声哀鸣。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令白骁也有些恍惚而难以判断。 他在黑沼泽连续暴食一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几乎全都被他精心烹饪后吞入腹中,不知不觉,与这片沼泽也有了一丝联系。 砂兽的死亡,让整片沼泽都陷入哀伤,似乎沼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砂兽一道衰亡。 不过白骁没来得及理会脑海中的哀鸣,就立刻来到高岩身边。 这位将军已经闭上了眼睛,宛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了。 白骁沉默良久,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搭档追猎的一周多时间,高岩大部分时候是沉默寡言的,越是深入核心,他的话也就越少,大部分时候都是紧缩在安全的角落啃食干粮,积蓄力量。 两人的沟通不算多,也算不上特别愉快,每次白骁开口,高岩都仿佛是要上演一出活人暴毙的戏码,但是……白骁并不讨厌他。 甚至很欣赏这个时常暴跳如雷的中年将军,和他一起合作的这段时间,还是蛮愉快的。 而且没有他的帮助,单凭自己一个人,也的确很难将这头异变的砂兽彻底按死在黑沼泽里。 可惜合作却已经到此为止了。 白骁凝神沉思了片刻,从地上拾起那团如同凝胶一般的军魂残骸,重新摆在高岩面前,然后伸手在地上一擦,便在指尖点燃了一团火焰。 白骁记得很清楚,在葫芦原官道上,高岩曾经说过将军百战死,如今他也算得偿夙愿吧,那就…… “你就那么想我死?” 石雕忽然开口,惊得白骁都是手头一颤,然后连忙把引燃的黑甲罩袍给扑灭了火。 “你这都没死!?” 白骁是真的惊讶了,在他的感知中,高岩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的生命体征,心跳停顿,体温下降,魔器也在迅速衰败……就算以尸体的标准衡量,这也是一具正在腐朽的尸体。 结果他居然还活着?! 高岩的确还活着,却和死亡已经很难划清界限,他紧闭着双眼,从中流淌出的紫黑色血液业已干涸。 他的声音则嘶哑干裂:“那畜生,死了吗?” 白骁看也不看那已经被挤成浆糊的蠕虫,说道:“你给了它绝对致命的一击。” “有找到兽王的线索吗?” 白骁皱了皱鼻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找到了。” “我,并没有拖累大局,对吧?” 白骁真诚地说道:“你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样啊……谢谢你了。” 白骁说道:“不客气。” 带着沉重的心情,白骁结束了对话,右手再次点起火焰…… 却听高岩又说:“你就没考虑过抢救一下?” 白骁更是惊讶:“这还有救?!” 高岩却发出一声嗤笑,伴随笑声,他的整张面孔都忽然落下了一层飞灰。 “当然没救了,我只是还想着,或许临死前能让你小子热泪盈眶,哭着跪在我面前说你不能死。” 白骁想了想:“那你实在不该赶你那两个近侍回去。” “是啊,我现在倒有些怀念那两个啰里啰嗦的小子了,不过,能和你一起追猎异兽,再葬身于此,我已经很满足了。多谢。然后,兽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嗯。” 说完最后一个音节,高岩那千疮百孔的身躯忽然就化作一团飞沙,伴随沼泽地中的微风四散开来。 白骁手中的火焰却没有用武之地了。 地上,还残留着一团紫色的凝胶状物,那是高岩的魔器军魂。 白骁知道,这其实是他刻意留给自己的遗物。 魔道士死的时候,一般而言身上的一切都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亡,尤其是魔器更是难以保留。高岩身患绝症,靠着生化域大师的凝胶才维持着肉身不腐坏,魔器自然也是千疮百孔。 但这团军魂却被他以自然凝胶固定住,留了下来。 白骁可以将其化为己用,如同那些虎视眈眈的恶兽一般——他的确有这个能力,这团破损的魔器可以化作猎魔人的精纯养料,吸收效率只会比任何异兽都高! 他也可以将其送回虞山军,换取那些热血军人的无尽谢意。 但是白骁看着那些逐渐远去的灰烬,却还是再次点燃了手上的火焰。 高岩留下的军魂,迅速点燃,化作一条紫色的火柱。 片刻后,火柱的颜色退散——那些紫色,是自然凝胶被沼泽之毒感染后留下的遗毒,对于沼泽美食家而言,这些感染之毒已经不值一提。 烧尽毒素后,余下的则是将军一生的真正精髓,火柱中,开始不断折射出各种各样的野兽身影,以及形貌凶恶的暴徒…… 这些都是死在高岩手上,而后被军魂吸纳过去的亡魂,如今在火焰之中一道归于消亡。 白骁站在火柱前,却忽然感到一丝恍惚,仿佛高岩的生平回忆也随之流入脑海。 他清楚地看到了高岩是如何以平民之身,挣扎于边郡的各个战场。 和平是帝国的主流,但边郡土地上的骚乱从来不曾断绝。 忽而觉醒的异兽,为非作歹的魔道暴徒,甚至还有独立势力盘踞……帝国的和平,靠的是军人的不屑努力。 高岩将军正是为了边郡和平而奋斗了几十年。 虽然大部分战斗都只留下了只鳞片爪的残影。而年轻时的高岩,作战技艺也算不上高明,但白骁却从中看到了一个凡人的挣扎,以及几十年作战积累下的灵感。 —— 与此同时,迷离域中,上万名观众也看到了白骁所见的画面。 独立城、万象城……几个繁华而喧嚣的城市中,不断响起观众们的抽泣声。 看过之前的美食节目,没有人会对那个经常出现在画面边缘的中年人感到陌生。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他是虞山军的将军,却知道他是白骁非常看重的搭档。 还知道他从来不吃白骁烹饪出的美食,整天只是啃咬干粮。 还知道他伴随直播的火热而越发沉默寡言,甚至很多时候会刻意从白骁的直播画面中闪开。 有很多人调侃他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相貌丑陋所以不伤害观众审美。 也有人调侃说他就像是白骁的储备粮。 但是,亲眼见证了那一场生死恶斗,见证了这位步入人生暮年的将军战死沙场,人们却不由感到深深的哀伤。 来自边郡的人们更是哭个不停。 很多年轻的边郡魔道士,甚至是在高岩将军的守护传说下成长起来的。 如今,传说终于落幕了。 并不算光鲜,也不算庄重,却恰到好处。 高岩生前并不是真正重视繁文缛节的人,他争强好胜,有些口是心非,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总是能笑容满面……所以,以这种自然而然的方式离去,的确也让高岩心满意足。 很快,火焰熄灭,高岩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就此烟消云散。 白骁轻轻出了口气,伸手在胸前握拳,这是雪山的礼节,是对可敬的猎人的逝去所作的悼念。 之后,他便重新回到那异化砂兽的残骸前,准备再做一番调查。 之前他和高岩说找到了兽王的线索,虽然不是谎言,但也不完全准确。 在砂兽的庞大身躯沙化消散,凝聚为蠕虫以后,他才勉强捕捉到了一丝一样的气息。 明显和先前那腐烂的猎豹有所区别,位阶上更高,更纯粹,但很难说是来自野兽的气息。 比起野兽,更像是人……但是,哪怕在雪山猎场,也只有极其罕见的异兽才会觉醒灵智,拥有与人类相近的气息。 难道南方大陆也变得那么险恶了?这边郡的兽潮居然是由那么危险的兽王所统领的? 然而,就在白骁心存疑惑,打算认真探索一番蠕虫遗骸的时候,忽然,黑袍的内袋中,传来两道灼热的感觉。 第191章 陪葬 就在白骁感受到热意的时候,猎人的直觉也传来了警讯。 这一次确凿无疑,是来自人类,而非野兽。 白骁皱起眉头,开始认真观察四周的环境,规划退路。 现在的他状况实在糟糕,并不适宜再打遭遇战了。 先前一周的美食积累,在两次全力以赴的骨矛投掷中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同时两支骨矛离体后难以回收,也使得他的手臂变得虚弱无力。 此外,借鉴自陆珣的超魔体终归不是原版,副作用略显严重,魔能浸润到周身后,代价就是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呻吟,而魔器也开始收缩,拒绝进一步的透支。 这个时候,应该避免任何形势的战斗,哪怕对手并不强大。 何况……能在黑沼泽地域自由行动的人,怎么可能不强大? 白骁沉吟了片刻,做出决断,脚下一点,便向不远处的池塘跑去,很快就扑通一声沉入那剧毒的污浊水池中! —— “我的天!” 观众们还来不及从高岩将军战死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就被白骁这自杀行径所震惊了。 他在干什么!? 居然在近乎全无保护的情况下,跳入剧毒的水池之中? 这是想要殉情么?! 无论白骁先前吃过多少沼泽中的剧毒之物,终归也都是经过严格而繁复的消毒处理的。白骁背后的生化域智囊团已经接近百人,能够精确地帮他处理任何食材!就算偶有误差,也可以凭借雪山人的强大消化能力镇压下去。 但是如果不做任何处理,直接食用,就算白骁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会食物中毒的!更不必说像现在这样沉入水塘了。 说是自杀也毫不为过! 眼看着画面被墨绿色的水池所填满,观众们不由议论起来。 “他不是穿着红山学院的制服么?应该有基本防护能力吧?” “一袭新生魔道袍就能百毒不侵的话,红山学院早把黑沼泽变成自家后院了!” “我的天,画面开始变红了!” “他的眼睛直接接触毒水了!感官的扭曲直接影响到了映射画面!” “这会烂掉的吧!?” 然而,就在观众们满怀焦急的议论声中,画面却逐渐稳定下来。 白骁浸泡在水池中,却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腐烂,而是勉强支撑住了!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不断浮现气泡,但终归没有被沼泽水的剧毒彻底腐蚀! 过去一周来不间断的沼泽饮食,给他提供了相当强大的毒抗能力,再加上利用仅存的一点魔能在体表进行超魔体式的强化,他总算扛住了沼泽地那足以融化任何外物的剧毒。 之后,他静静等待那道气息的逼近。 没过多久,附近传来脚步声。 而就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直播画面陡然一黑。 所有观众都感到惊骇。 画面消失,难道是…… 下一刻,却见各个传播场又点亮了画面,画面中不再是白骁,而是原诗。 原诗有些无奈地说道:“抱歉,没料到此事与人有关,所以……在确保白骁的安全之前,现场直播画面不能对外公开。” 很多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意识到问题所在。 白骁先前的狩猎、烹饪过程之所以可以对迷离域中所有魔道士公开,因为他和高岩的敌人是沼泽地中的魔物! 魔物可不会跑到迷离域中来看人类的直播! 所以就算全天下人都能看到白骁的动向,都知道他的战术选择,也无关紧要,反而是一个让白骁迅速提升知名度的机会。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意味着此事有了人的参与。 能深入到黑沼泽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人,而既然不是普通人,就理所当然会从迷离域中得知现场的情况! 幽暗森林,原诗立刻对白骁发出了预警。 “小心,你现在的所有情况,都可能已经被对方洞察到了。” 白骁的魔识没有立刻反馈,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并没有。” 原诗皱起眉头,继续看向那扭曲的画面:“你确定?” “我确定。”白骁的声音平淡而缺乏感情,显然现实的状况已经牵扯到了他太多精力。 原诗沉吟了一下,将现场仅存的几名观众也都暂时请出了直播场,然后回到白骁身边,深吸口气,将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一定有用,但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黑沼泽中,白骁感到自己体内的猎魔器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魔器与魔识紧密相连,白骁可以清晰地体会到有一道来自魔识的能量在浸润着干枯的魔器。 这股力量自然是来自原诗。 她在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的魔识,甚至是以被吞噬的方式,强行送入白骁体内。 这份好意,白骁照单全收,然后借此重新恢复了战力。 但并不急于出手。 他依然潜伏在剧毒的水池中,只是稍稍探出头来,以血红的双眼透过茂密的沼泽植被,看向远处。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越过茂密的真菌丛,出现在白骁的视野中。 一瞬间,白骁只感到浑身上下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杀意。 而紧贴在胸口的黑袍内袋,则出现了更强的热意。 我就知道…… 其中一人的身影,白骁记得一清二楚。 红山学院北门广场,蓝澜与清月曾一度陷入绝境,当时在场外操控影子剧场的除了8名银穗之外,还有一名金穗魔道士! 白骁第一时间秒杀了银穗,对那金穗却追之不及,对方逃跑的速度极快,而他当时也更关注蓝澜和清月的情况。 不过,那个逃跑的金穗,白骁却将其身影牢牢印在了脑海中。 白骁并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但是一旦被他标记下来的猎物,还从来没有走空的。 后来,他听说那个逃跑的金穗被密探局的黄衣首领以自杀式的袭击炸得粉身碎骨,还有些遗憾未能亲手为蓝澜和清月复仇,但现在看来…… 要么是密探局的人终归是废物,要么…… “长生树?” 来人正是长生树的张莹和赫禹。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砂兽的残骸处,脸上写满了惊讶。 张莹最先惊呼道:“死了!?蜕变失败了吗?” 赫禹则很快沉下面色:“不可能……虽然让它到沼泽来寻求蜕变的确有些困难,但就算真的蜕变失败,也不至于死的这么糜烂!它明显是被人所杀的,仔细观察一下现场,肯定有痕迹留下来!” 张莹却仍是不可思议:“被人所杀?什么人会深入到这里来杀它?什么人能杀得了它?” 一边说,一边却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昔日导师的安排,开始寻找线索。 万幸的是,距离砂兽死亡并不久,现场很多痕迹还没有被环境消化,只要稍微用心一点…… 就在此时,忽然不远处的水塘浮起一连串的水泡。 黑沼泽并不平静,几乎时时刻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变化发生,别说是水塘里的水泡,就算是什么参天古木忽然倒塌,又或者一整块岛屿沉入水中……都不足为奇。 但伴随水泡出现的,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魔能波动。 两名长生树的魔道士立刻警醒起来,张莹张开护身的魔具,赫禹更是毫不犹豫向水塘抛去了一团赤红的火球。 以元素域的魔道士而言,哪怕试探性的打击也往往来得异常简单粗暴,而作为资深金穗魔道士,赫禹的试探性更是具备着蒸发整个水塘的强大破坏力。 轰! 巨响声中,整片水塘不出意外地化为漫天蒸汽,池塘中的所有生物都在那不起眼的火球所蕴含的热量之下灰飞烟灭。 但在沼泽中,毁天灭地的能量未必真能毁天灭地,水塘的蒸汽蕴含剧毒,很快就弥漫整场。 张莹和赫禹都是有备而来,各自戴上了特制的防毒面具,将所有的毒素都阻挡在外…… 赫禹伸手向前一指:“去看看吧。” 张莹也点点头……然而就在此时。 赫禹脚下,湿润如泥泞的土壤忽然破裂开来,两只手臂从中伸出,牢牢握住了他的腿,将他猛地拖拽了下去! 赫禹反应极快,浑身上下都缠绕上了电光与火焰,但却依然不能阻挡身形的下沉,几乎是转瞬间,他就被那两只坚定不移的手臂拉扯到了泥泞之中。 张莹只是一时的错愕不及,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导师的身影消失在地面以下。 又是片刻,在她准备破开泥泞的时候,却见脚下的土壤已经被鲜血染得红透了! 第192章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白骁的伏击,已经近乎完美。 在对方出现之前,他就先一步潜入水池。而在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可能于迷离域中暴露后,白骁立刻就想到了转移。 转移的路线,则在水面以下。 沼泽地的水池,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在平静的水面下,其实有着千变万化的暗渠水路。其中有很多都纵横分布在看似坚硬的土壤之下。 白骁在这片区域狩猎了足足一周,又有高岩相助,早就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藏身的水池下面,正好有四通八达的水路,其中就有一条暗渠可以靠近到砂兽的遗骸。 不过,由于砂兽先前在附近的挖掘,可以说整片地域的地面以下部分都已经糜烂一片,白骁并不能确认水路是否还有效,但关键时刻也不容他犹豫太多。 就算真的没有路,那也要凭借自己的双手挖掘一条通路出来。 对方是两名金穗级的魔道士,而且显而易见对黑沼泽有所准备,至少在魔具的准备上甚至比高岩还齐全。 这样的对手绝对不比砂兽更好对付,何况从先前的对话中,白骁隐约推测那砂兽的异化、蜕变也和他们有关。 能在幕后操控砂兽的人,怎么可能比砂兽更好对付? 自己能够利用的机会并不多,正面冲突对自己绝对不利,就算有原诗的远程协助,自己依然只有巅峰时候不到八成的战斗力。 只能依靠偷袭,而偷袭的机会,则来自对手对于沼泽地的不熟悉。 尽管他们全身上下的魔具都非常精良,足以确保他们在沼泽地带行进自如,甚至免疫了无处不在的剧毒,但白骁却感觉他们并不熟悉黑沼泽。 无论是行进方式,还是感知方式,都透露出明显的生涩,仿佛是被仓促征发的新兵,纵然有着全套的精良装备,终归也只是对战场一无所知的新兵。 这是白骁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靠他一双肉眼观察后得来的结果,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而后沉入水中,在一团泥泞中,靠着自己那精准的空间位置感迅速逼近,再利用猎魔人的感知锁定对手。 再之后,就是生死局了。 白骁破土而出,成功打了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赫禹的反应极快,护身魔具以及他的元素神通也都及时发动,令白骁顷刻间就被闪电与火焰重创! 但重伤的猎人反而是最危险的猎人,白骁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将对方拉入地下,而顷刻间赫禹就同样受了重伤。 剧毒的泥泞,对于白晓来说勉强还可以忍受,但是对于赫禹而言就截然不同了。 他有足够的防毒魔具,却没有任何一个能保证他在陷入剧毒泥泞的时候依然能安然无恙! 而黑沼泽的毒素,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剧毒入体,也让赫禹失去了老兵应有的从容和冷静,尽管他在全力催动魔器喷吐魔能,转化为元素神通,但却忘记了遭遇伏击的时候,最紧要的不是狂暴的攻击,而是谨慎的自保。 一时的失策,付出了异常惨烈的代价。 因为白骁完全是硬顶着一名金穗魔道士的全力爆发,以暴制暴!手中的骨质匕首狂暴地在赫禹身上戳刺切砍,顷刻间就将赫禹的整个胸口都豁然剖开,四肢也与躯干藕断丝连! 身为长生树的资深魔道士,赫禹有着异乎寻常的生命力,即便是这种堪称致命的伤势依然不能奈何他,甚至不能阻止他继续释放自己的魔能。 但同样,赫禹的魔能也不能阻止白骁继续用匕首切割他的肉体。 爆发对爆发的战斗,在一秒钟后就出了结果。 白骁将赫禹的头颅切了下来,连同胸口豁开后暴露出的内脏一道,切得四分五裂,然后将每一个碎块再次切得四分五裂! 惨白的骨骼、殷红的血肉,在无数道切割线下化为糜烂,融化在泥泞之中。 整个过程不到几秒钟,却赫然分出了生死! 白骁在泥泞中,确认面前的骨肉烂泥再也不会成为威胁后,便立刻从泥泞中上浮出来。 哪怕是对沼泽剧毒有一定抗性……白骁毕竟不是原生的沼泽生物,毒素还是会腐蚀他的身躯。 而赫禹的元素爆发更是直接将他重创。 哪怕是猎魔人的魔能,也不能完全隔绝一个金穗魔道士的魔道神通,何况还是在一个剧毒环绕的地下战场。 白骁的伤势非常沉重,黑色的制服下,他感觉自己的皮肉似乎都被烤熟了一半,内脏也开始停滞运转……虽然猎杀了赫禹之后,体内再次得到了补充,但还不可能修复伤势。 而战斗还没结束! 地表上,还有一个长生树的魔道士。 白骁带着满身血色的泥浆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子,骇然欲绝的对手。 但白骁依然没有轻视她。 上一次见面,这名金穗魔道士同样是被他的雷霆手段所震慑,抛下了8具同伴的尸体逃之夭夭,但她逃跑时却做了非常完备的善后断尾工作,以至于白骁就算真的想要追击也很难。 这一次的情况和前次相差仿佛。 张莹虽然震惊于导师的死亡,却在下意识间就接连发动神通,在身旁连续布下几团黑雾,而后就准备逃之夭夭。 没错,当然要逃,这片沼泽里发生的意外已经太多了!现在绝对不是迎难而上的时候。 身为长生树的成员,纵然不会死亡,但每一次叶落归根都会面临一次考验,考验通过,那么就依然还行走在追求长生的道路上,若是不通过……就只能回归平凡,与那些真正的枯叶一般化为烂泥来滋润长生树。 见识过长生树的根须后,张莹无论如何不想回归平凡,所以她也不想经历生死考验。 先跑,等赫禹复活以后再作打算。 张莹并不怀疑赫禹能否通过考验,他是长生树组织真正的资深元老,至少在组织的表层遭到致命打击的时候,他反而成了最为活跃的一类人,甚至能够动用资源在边郡酝酿大事。 赫禹那样的元老,是真正接近了长生的人,所以只要等他回归根须,很快就…… 而就在此时,张莹却忽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她并没有感知到赫禹的魔识印记! 理论上,每一名长生树的成员在死后都会有一丝印记回归,只不过先前她并不知道那一丝印记能够让人死而复生……但现在她却感受不到赫禹的印记! 仿佛赫禹已经完全消失,不曾存在过! 与此同时,她又忽然想起了那8名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手下人。 长生树的成员,按理说会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难道是那8人都没有通过考验?还是说……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都几乎停跳,同时也更坚定了逃亡的决心。 可惜,一时的停滞,却给了白骁足够的机会。 白骁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势沉重,只是默默将力量凝聚在手中那柄精巧的匕首上。 虽然理论上说,在重伤的时候更应该选择游斗,例如影子剧场……但白骁当然不会在原主人面前卖弄魔具。 也当然不会畏惧近身作战。 尤其是发现对手产生畏惧心理的时候,那就更要竭尽全力逼近前去! 然而,就在白骁俯下身子,准备爆发的时候…… “等等,我投降了!” 张莹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撤销了所有的黑色雾团,高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绝不抵抗! 这一举动,几乎让白骁右腿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 如果这是对手的战术,白骁这一刻已然中招!但是……张莹看起来是真的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她紧咬着牙关,脸上写满了悔恨乃至羞耻,但目光中却有一丝侥幸心理。 白骁没有忙于做出判断,依然紧握着匕首,积蓄力量。 只是一句投降,不足以让白骁放下战意,如果她不能提供更多的价值,白骁宁可杀了她,猎取其魔器为自己疗伤。 却听张莹满脸冷汗地说道:“你,你也是长生树的人吧?” 第193章 这两人的联手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莹的推断,来源于她的急智。 作为长生树的资深干员,她能在十五年间持续不断地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强大,或者多么智慧。 而是因为在紧要关头,她的头脑总能比一般人转的快一些。 所以张莹也就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 面对一个能够瞬间杀死赫禹的对手,自己能逃得掉吗? 黑沼泽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战场,能够在其中行走自如,依靠的是灰叶谷中组织多年来的筹备。各种毒抗的魔具、药物,以及临阵磨枪学来的沼泽求生指南! 而对手显然比自己更熟悉这里,他甚至能在剧毒的泥水中潜伏! 在复杂环境下和一个老练的猎人玩逃亡游戏?张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生机。 而死亡更是不可承受的代价,无论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显然是有彻底杀死长生树成员的能力。自己的八名手下,还有赫禹,都是死在这独特的能力之下! 若是此时自己也死在这里,边郡的局势就彻底糜烂了! 再之后,张莹就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什么人能真正杀死长生树的成员? 组织的天敌? 问题是,一个延续这么久的组织,真的会有天敌吗? 如果不是天敌的话,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内部人。 对方也是长生树的成员,而且等级远远高于自己,所以才能让死而复生失效! 长生树成员的死而复生,来自长生树的恩赐,这份恩赐能被赐予自然也能被收回。事实上赫禹作为资深导师,在闲聊的时候曾经提起过,长生树是个慷慨宽容的组织,会允许成员失败,甚至会允许成员内斗,只要无伤大局,不引起制裁者的注意就好。而所谓内斗,自然会有个结果,而所谓结果,自然是一些人的彻底长眠……在赫禹第一次叶落归根后,十余年间就曾经中断过不少人的长生之路。 那番话,有几分教诲也有几分威慑,总之张莹铭记于心,也始终没有兴起过反抗导师的念头。 而此时此刻,眼看着赫禹死无葬身之地,堂堂资深青叶就连叶落归根的机会都没有…… 张莹本能就猜测白骁是长生树的成员,等级甚至还在赫禹之上! 当然,也可能对方和长生树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天赋异能,恰好克制了叶落归根……但是那有又什么关系?!就当他与长生树有关不就行了! 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投降的借口而已! 而下一刻,在白骁感到迟疑的时候,张莹更是如蒙大赦一般地看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白骁那业已破损的黑袍胸口部位,有两片幽幽发光的青叶! 那是长生树的信物,只有组织最信任的人才能拿到其一,就连人类文明顶点的魔道宗师,也往往只能拿到一两片。 这个少年人身上却携带着两片青叶! 这不是组织的内部人,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张莹更是觉得自己投降的选择简直明智无比。 “大人,请不要动手,我并没有恶意!” 白骁看着面前这个的确变得全无恶意,强颜欢笑的女子,感觉自己似乎从猎人变成了屠户。 他不知道张莹为什么要选择投降,直觉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但这样正好,杀起来轻松一些。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迷离域中,原诗却忽然拍醒了他。 “白骁,等一下,先别急着动手。那家伙恐怕是误会了你的身份。借这个机会,套一下她的话。” 白骁刚要开口,原诗又拍了他。 “你帮我传话就行,语言我来组织。” 白骁也不抗拒,的确在口才方面,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和这位恩师相提并论了。 原诗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你们过界了。” 在现有情报匮乏的情况下,原诗无从准确推断对方投降的心理,所以干脆用了过界二字,这几乎是最为万能而泛用的杀人理由。 果然,听到白骁的回复后,张莹不疑有他,反而急切地辩解道:“大人,我知道我们的手段的确有些过激,主动诱导异兽进化会暴露组织的秘密,也会给边郡带来震荡,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如果不能尽快培养出新的兽王,长生种就会彻底失控了!大人你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白骁只听得云山雾罩,另一边幽暗森林的原诗也是眉头紧皱。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培养兽王?长生种?短短几句话,蕴含的可能性却几乎无穷无尽,原诗本打算诈她两句,讨取一些情报,现在却发现自己有些消化不良……不由暗恨,若不是朱俊燊那死童男天天关自己紧闭,自己早几年就可以去边郡为祸一方了。有了丰富的边郡经验,也不至于对她所说的话全然摸不到头脑。 而就在此时,原诗却听到身旁传来清月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长生树的人,北门广场外的伏击,以她为首。” 原诗更是惊讶,长生树?那天参与伏击的人不是都被杀掉了吗?8名银穗被白骁所杀,逃跑的金穗则被密探局所杀,难道是密探局无能,终归是让她跑了? 不对,密探局虽然无能,局长章武却不能废物,他签字过的道歉信,以及他本人确认过的击杀,不会有错,所以……长生? 霎时间,原诗脑海中的信息更为混杂,让她也越发难以决策。 此时却是清月接过了话语权,轻拍了白骁的肩膀,然后说道:“你们的顾虑,与我无关。” 张莹闻言简直惊诧莫名。 我们的顾虑与你无关?这种话……怎么会是从一个自己人嘴里说出来? 组织有内斗,有分歧,甚至有私怨,但从来不会有这种不顾大局的言论! 因为任何因私废公的人,都会被组织无情制裁! 哪怕是资深如赫禹,提及组织清除毒瘤时的雷霆手段,都是不寒而栗……好吧,眼前这个浑身泥泞的年轻人的确比赫禹更强,但是难道他就能违抗组织的意志? 还是说,他真的不是组织的内部人? 清月见状,却挂上了一丝微笑,不过没等她开口,原诗就又一次接过了话语权。 “你们自作聪明,坏了组织的大事!” 说完,原诗头也不回,冲清月伸出了手掌。 清月菀尔,之后轻轻和原诗击掌相庆。 她们两个完全想到一起去了。 被白骁以雷霆手段所杀的,一定是那两人中的首脑,残存的这个张莹,虽然实力不俗却全无主见,一副萌新实习生的模样,偏偏又贪生怕死……这样的人最容易糊弄,所以完全可以用弥天大谎去粉碎她的三观! 怕死的人,三观总是特别脆弱。 而在白骁以冰冷的语气复述了原诗那句话后,张莹立刻就陷入了茫然与绝望。 自作聪明,坏了大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叫自作聪明了?组织在边郡的根基出现危机,长生种意外失落于现任兽王之手,为了夺回长生种,所以培养异兽与现在觉醒的兽王相争……虽然手段上的确显得过激,但逻辑上并没有不妥之处啊! 但另一方面,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赫禹在筹划,所有的资料也都是赫禹拿来与她参考,逻辑线条更是赫禹强行灌输给她。 所以或许从一开始,赫禹就隐瞒了一些消息? 或许长生种的危机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许根本不必用如此过激的手段去刺激边郡人,尤其是在组织刚刚遭受重创的时候。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张莹抵抗的意志就更进一步地瓦解下去。 面对煞意凛然的白骁,张莹欲哭无泪道:“我只是听令行事,对真相并不知情啊!” 听到这句话,幽暗森林中,原诗和清月再次击掌。 形势已经完全进入掌控。 接下来,这个长生树的资深魔道士,就任由她们摆弄了! 第194章 坦白 张莹是真的完全情绪崩溃了。 死亡的威胁尚在其次——她之前为组织奔走十五年,其实并不是真的贪生怕死。 但任何一个视死如归的人,都总要有值得赴死的理由。 或者是为了所谓大义,也或者是为了一己私利,但无论如何,没有理由,没有强大的意志力,那么生存的本能就会占据上风。 而支持张莹赴死的理由,刚刚才被粉碎殆尽。 她前来边郡所作的一切,都只是自作聪明?事实上反而坏了组织的大事? 这……这怎么可能? 赫禹带她前来边郡的时候,脸上洋溢的从容自信,绝非作伪,而他也的确是组织中极其资深的元老,甚至能够掌控一地的长生树根须,负责引导很多落叶的回归……难道他的判断是错的?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存了私心? 此时,看着地上那一滩染血的泥浆,张莹根本无从判断! 她虽然为长生树服务了15年,但在死而复生以后,才算真正接触到组织的秘密,是不折不扣的新人,边郡之行基本是跟在赫禹身后打打下手。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乎都是赫禹来做决策。包括在沼泽地带寻找适应力足够强的丛林猫试验诱导技术,包括去砂兽母巢掠夺母皇,将其异化为兽王候选,并放逐到黑沼泽……这一切都是赫禹在操作! 现在赫禹死无葬身之地,连个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另一边,杀气腾腾的白骁却近在眼前! 张莹只要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请问我要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只要不是让我以死谢罪,什么都好说! 白骁沉默了片刻,转述了幽暗森林中两位幕后黑手的原话:“把你们做过的事情,事无矩细都告诉我。” 张莹此时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连忙点着头,竹筒倒豆一般把她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事情很简单。 因为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知道多的那位已经被白骁剁成馅了。 张莹只是跟着赫禹来到边郡,赫禹告诉她,长生树有一颗结在边郡的种子提前成熟,引起了野兽的觊觎。 当然,这并非稀罕事,长生树每隔百余年都会在边郡结下长生种,然后由本地的野兽吞食,掀起兽潮。 但这一次长生种出现的太快,组织还没来得及安排合适的宿主。 以前每一次兽潮的兽王,都是长生树组织精挑细选出来的,它要足够强壮,以适应长生种的改造,它要足够凶悍,这样才能在变得强大以后拥有也信,同时它也要足够谨慎,以避开魔道士们的耳目,在兽潮真正爆发前积累足够的力量。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要足够听话,要服从组织的意志! 这一次的变故,就在最后一条上。 长生种附近出现了一头异化的野兽,它强大、狡猾又有足够的好运,它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成功将长生种据为己有。 然而它却不是组织驯养出来的,自然不会服从组织的意志。 这对长生树而言,意味着重要的种子流落在外,所以作为组织的青叶,赫禹和张莹的任务就是将种子抢回来。 然而边郡的长生种不能以人类之手碰触,它是天然的兽之种,所以要夺回长生种,就必须培养一头更强大的异兽,将原宿主猎杀、吞食。 何况那兽王的狡猾也远超预期,以人类之身竟难以接近…… 赫禹首先在一头丛林猫身上做了试验,用长生树的树汁点化其灵智后,便放其自由狩猎、进化。而他真正中意的兽王候选,却是戈壁上的砂兽,这种生物的强大使它在整个边郡地带都堪称是食物链的顶点,尤其是拥有母皇血脉的砂兽更是顶点中的顶点。 之后两人经历一番辛苦,靠着组织多年潜藏在戈壁之下的力量,成功捕捉到了砂兽的下任母皇,并将其异化,驱逐向黑沼泽。只要在那里完成进一步的蜕变……再之后,就可以向现任的兽王发起挑战了。 张莹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以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对方的回应。 白骁同样在等智囊团的决定。 原诗和清月却有些迟疑不定。 因为来自张莹的信息量更大了,以至于她们甚至有些消化不良。 长生树、叶落归根、长生种、兽潮…… 任何一个信息都足以在大秦帝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疆域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它们却组合而来! “本来只是想顺藤摸瓜,谁曾想居然会摸到这种东西……”原诗有些感到棘手了。 清月同样面容肃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从来没人知道?原老师,你事先也是完全不知情的吗?” 原诗说道:“所以才感到棘手啊,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一般而言都是足以动摇人类文明根基的了……要知道我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朱俊燊的存款账户密码了。” 清月顿时笑了起来:“一无所获吧。” “当然一无所获,老家伙还没我有钱,保密纯粹是为了虚荣。”原诗无奈道,“总之,老家伙用‘秘数’保守的秘密都瞒不住我,但这长生树,我是真没料到居然有这么根深蒂固!先前听黄步鸣提起它无数次覆灭又重生,我还以为只是一般意义的死而不僵,毕竟绵延千年的组织也不是没有,或许它只是运气比较好,每一次都没有彻底死绝。却不想,世上居然真有死而复生!这些藏身幕后动摇边郡安危的反派居然有这种力量!” “老师,你现在满脸都是羡慕之色。” “那只是你的错觉。”原诗立刻收敛神色,而后又说道:“一个组织在长达千年的漫长时间线上,不断重复这种堪称奇迹的行为,却始终不为人知……这让我想起一种很糟糕的理论。” 清月说道:“人类牧场?” “没错,整个世界都只是更高层生物的牧场,我们只不过是他们放养的牲畜,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当牧场主不开心的时候,会降下灾祸、当年的上古之力退潮、后来的魔族入侵都是如此,而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牧场主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原诗说道,“我一向很讨厌这种不可知论,因为这是将一切现在人类难以理解的现象都归结为所谓神明或者造物主,只会让人失去探索和进步的动力。但现在看来,我们必须认真考虑一下这个可能了。” 片刻后,原诗笑道:“经过慎重考虑,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理论。” 清月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原诗则接道:“南方?” 清月叹息道:“老师,咱们的默契让我有些害怕了。没错,就是南方。” “荒蛮之灵嘛,一样是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然后……” 清月接道:“一样是被雪山人斩草除根。” 南疆战场上,蓝澜的活跃早已不是新闻,多得雪山巫祝的帮助,那些难缠的荒蛮之灵不断遭受重创,帝国也将战线不断推向更深处……当然,关于长公主和蓝澜的亲密关系的话题更为火热,在此不做赘述。 原诗和清月理清了思绪后,虽然还是有很多信息一时难以消化,却又开始远程操控白骁继续诱导起了张莹。 现在还不是忙于分析情报的时候,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她来解答! 黑沼泽中,白骁开口说道:“想法不错,可惜你们所做的一切,在迷离域中都被曝光了!” 张莹顿时露出骇然之色:“迷离域中被曝光?怎么回事?” 白骁又问:“你一点都不知情?!” 张莹连忙点头:“大人你也知道,叶落归根的人是不能重返迷离域的,我们只能依靠内线的帮助,而边郡的事件来得太急,我们实在没时间联系内线去确认迷离域里的情况了!” 第195章 对手的格调瞬间沦丧 张莹的回答,很大程度上解答了原诗和清月的疑问。 如果说诱使砂兽异变的元凶是魔道士,那为什么白骁先前连续直播那么久,他们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径直踏入黑沼泽,然后又完美落入白骁的伏击圈。 张莹的解释合情合理。 叶落归根的人,不能进入迷离域……这就让事情变得合理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反而不是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或许是死而复生的人魔识有了永久性的变化,也或许是他们不能保证自己在迷离域中完美地隐藏行迹。而一旦暴露,那么死而复生之事也会很快为人所知。 但总而言之,长生树的复生者不能进入迷离域,这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情报! “但别忘了,他们有可以进入迷离域的内线,所以……” “放心,我知道。”原诗说道,“直播的事情会再做规划,现在先处理好这个降兵吧。” 而张莹在做出解释后,心中一团乱麻之余,也是存了一丝希望。 对方的暴怒如果只是因为赫禹和自己行动暴露,那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因为他们并非故意为之!哪怕赫禹,行动的时候也是再三确认了隐蔽性,确定不会暴露组织的秘密,才敢跑去戈壁滩下捕捉砂兽母皇的。 而后选择黑沼泽,也是因为这是在整个西大陆都数得上的险地,魔能环境恶劣,内外沟通不易,哪怕是魔道大师深入其中都会断绝与外界的联系,所以就算事情真有了万一,也不至于迅速曝光。 而事实上若不是发现砂兽在沼泽地中屡屡遭受重创,最终甚至生命凋零,他们根本都不会出现! 该做的真的都已经做到位了,以至于张莹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就会在迷离域中搞得人尽皆知?什么人有这么神通广大? 所以,就算最后的确意外曝光,也可谓非战之罪,罪不至死啊!就算赫禹这个带头人需要以死谢罪,她这个萌新又有何辜? 在张莹期待的目光中,白骁缓缓开口:“那就将功赎罪吧。” 张莹整个人都感到一阵舒爽,不由长出了口气:“多谢大人!” 心情一旦放松下来,张莹脑海中的念头反而更多,一方面她在考虑边郡的局势要如何弥补。没有了这异化砂兽,到底要怎么去抗衡那迅速成长的兽王,夺回长生种? 另一方面,她也在考虑,眼前这位少年……和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在叶落归根以前,曾经受雇于皇室,出手伏击白衣部落的小公主,而功败垂成正是因为白骁的出面干涉!那瞬间秒杀8名银穗的狠辣手段,现在想来都让张莹不寒而栗!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坏了组织的大事?所以才会输得一塌糊涂?但长生树什么时候和白衣部落搭上关系了?而且既然早有关系,为什么还要允许表层的‘新芽’执行任务? 白骁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组织的力量无处不在,很多布局以你的眼界还无法理解。” 张莹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没错,长生树的伟力是如此不可思议,相较于死而复生,在雪山部落发展几名核心成员又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就连东大陆那位至高无上的大人,都…… 而相较于根须的发展壮大,新芽的覆灭又何足道哉?或许新芽的覆灭,正有助于根须更隐蔽地行动! 想到此处,张莹不由战栗了一下,说道:“大人,先前红山学院的事情,我也只是听命于‘新芽’高层,并不了解‘根须’的布局,若有得罪,请您多多海涵。” 白骁沉默不语,半晌之后却说道:“长生种的事情优先。” “是,大人!”张莹闻言又是精神一振。 虽然赫禹的行动计划全盘破灭,组织的秘密也面临曝光的风险,但既然有身边这位不可思议的大人出手,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白骁问道:“除了那只丛林猫和砂兽母皇,你们还用哪些动物做过实验?” 张莹摇摇头:“只有它们了,我们携带的长生树汁不够作更多实验……” “把剩下的树汁给我。” “额……大人,都在赫禹身上了。”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也罢,带我去找兽王吧。” “直接去找兽王?!”张莹有些不可思议,“大人您有办法直接夺回兽之种?还是您已经有了候选兽王?” 白骁没有理会:“先带路吧。” 张莹心中困惑不解,但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好说服自己,相信组织,相信大人,自己一介萌新就做好本职工作吧。 “不过……大人还请恕罪,关于兽王的位置,我也只是听赫禹提起过,上一次发现它的踪迹还是在虞山城周边,现在它去了哪里,我也实在难以断言。” “那就去虞山城。” 白骁话不多,却让张莹更是心安。 做敌人的时候,这位雪山杀神让人心胆俱寒,可是做队友的话却可靠到让人恨不得立刻委身下嫁。 “不过,在动身之前,把你们联系的内线名单告诉我。” 张莹顿时一愣。 所谓内线,实际上就是目前尚在逃亡过程中的‘新芽’成员,因为根须的成员无法进入迷离域,很多情报的获取就有困难。这就需要新芽的成员进行转述。 然而新芽组织才刚刚经历一轮覆灭,整个大秦帝国境内,属于长生树的成员都沦为过街老鼠,能够隐藏好身份继续行动的几乎百中无一,而这其中有资格了解根须的存在,并与根须成员进行联系的就更是稀少。 “之前都是赫禹在联系,我这里虽然也有名单,但不能确定是否完全……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骁说道:“有人背叛了组织。” “内线出了叛徒?!”张莹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释然。 没错,若不是有人背叛组织,为什么赫禹策划的理应绝对保密的计划,会被曝光到迷离域中!? 张莹连忙将一枚枯黄的树叶毕恭毕敬地送到白骁面前。 “大人,请看。” 白骁微微愕然,接过叶片后等待迷离域中的回复。 原诗和清月都是冷笑。 “这家伙居然还有试探的心思。” 这枯黄叶,显然是长生树记录重要消息的媒介,而只有真正的内部人才能解读其中的信息。 单凭皎月神通,迷离域中的人只能看到枯黄叶的画面,却无法感知其中脉络,更没法确认魔能波动。就算有破译的能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却沉吟了一下:“高恒?” 这下轮到张莹吃惊了。 枯黄叶的确算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不过并不是在试探对方是否内部人——实话实说,张莹此时已经不那么在乎白骁是不是真的内部人了。 作为一个降兵,她现在就算是装傻也要一口咬死白骁是长生树的内部人! 她的试探,在于白骁能否读取这经过赫禹特殊加密过的名单! 因为这个名单就连她都读不出来!也只知道其中第一个人是辉煌谷的高恒! 结果白骁居然真的能读出来?! 难道自己真的歪打正着,跪舔到了真的长生树高层?! 而此时,就连迷离域中的观众也惊讶不已。 “小白,你能解读名单?!” 白骁说道:“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能看得懂了,名单上的人并不多,高恒、高瑜、高妄……这长生树感觉有点低俗啊。” 想起先前在独立城的高家聚会,高恒和狗腿二人组的表演可谓跌穿下限,而长生树居然将这种人发展为内线,白骁也就顺理成章将长生树的格调判断为比高远还不如。 原诗却没有大意,反而沉下面色:“高恒毕竟是边郡高家打算力推的下一代领袖。长生树居然能买通此人,手段之高明可真是出乎意料了……这样,你接下来这么说。” 白骁也打起精神,继续当原诗的传话人。 “名单不错。” 张莹则迫不及待问道:“到底是谁背叛了组织?” 白骁则说道:“不重要。” 之后,他捏碎了枯叶,冷笑道:“宁杀错,不放过。” 第196章 乱战将启 虞山城是一座繁华而喧嚣的城市,超过五十万居民生活在这座山城之中,此外还有数万名虞山军人驻扎于此,守候着整个边郡地区的安全。 这里的居民长期生活在崎岖艰险的环境下,性格却乐观而大方。虞山人最喜欢的人生格言是人生苦短,纵情尽欢。这座山城总是日夜喧嚣不断,仿佛一个永远不肯安静下来的熊孩子。 而理所当然,当平民们将喧嚣和热情视为虞山精神的时候,富贵人家就会自然而然选择静谧和雅致。 以示区别。 虞山脚下,写意山庄。 作为虞山城郊最为高端奢华的富人私有地,写意山庄是遗世独立的,一片绿荫环绕,几条溪水纵横,这在矗立于戈壁滩上,水源紧张的虞山城中,仿佛世外桃源。 而虞山的喧嚣声,也永远都不会穿透绿荫的包裹。 这是一座安静到令人不由陷入冥想的美丽山庄,庄园的主人高明博也以此为傲,常年闭口不言,与人交流时也多是用手势、文字。 理所当然,庄园里的人都要尊重主人的意志,轻易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安静二字,在虞山城正是最为奢侈的奢侈品。 然而此时,在山庄之中,却有一个焦躁不安的年轻人,正在一座凉亭内来回踱步,青玉色的石板被踩出杂乱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庄园中,显得格外刺耳。 无论是路过此地的佣人,还是庄主的亲属,都不由紧皱起眉头,却无可奈何。 因为那个人的来历实在非同小可。 辉煌谷高家的少主人,高恒! 尽管才不到20岁,魔器也尚未成熟,只是个于辉煌谷中修业的魔道学生……但这些年他跟随家族长辈多次参与重要事务的处置,议会元老们也逐渐放权让他独自处理一些简单事务。 在很多人看来,这位魔道天才,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高家的意志。 而高家的意志,在边郡是近乎绝对的。 更何况高明博本身就是高家的边缘人,靠着家族的庇佑才能在虞山脚下拥有一座写意山庄。如今家族少主大驾光临,别说区区脚步声,就算他以最大音量演唱重金属,高明博也只能举起荧光棒高声叫好。 他毕竟是高家的少主人! 而此时高家的少主却紧咬牙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陷入了极大的困扰。 高明博远远看着,几次想要上前询问,却终归是被那股宛如实质的煞气所震慑,不敢迈开脚步,最终只能吩咐下人尽量离得远一点。 他作为家族的边缘人,常年在写意山庄自得其乐,早不知道辉煌谷的政治格局,更不知道这位少主人是什么性情。万一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自己这安逸的生活就要化为泡影了,所以干脆放任自流吧。 另一边,高恒却早就恨不得高明博能过来让他找个理由欺辱一番,以泄心头的燥气!偏偏高明博不肯识趣,在远处逡巡不前……这就让他心中更是气恼。 区区一个家族边缘人,连一点眼力都没有,等他掌权以后,要让这写意山庄地覆天翻! 不过,那也要先等到他掌权以后…… 想到此事,高恒不由更是焦躁不安,踱步的力度也逐渐沉重。 哗啦! 脚下一片琉璃似的青玉地砖绽开裂纹。 远处,高明博听得不由心痛,这山庄一草一木都是他几十年苦心设计经营的,没有任何一砖一瓦是多余之物。凉亭的青玉砖是他宴请了虞山的玉雕大师辛苦雕刻出来的,结果就这么被踩成了碎片…… 高恒却是火气更胜,这什么破玩意?!就连地砖都要给他找不痛快了吗? 想到此处,他真是忍无可忍,就要强行去找高明博的麻烦……好在此时,又有一人匆匆自远方跑来,一路风尘仆仆,更是给纤尘不染的写意山庄印下鲜明的污渍。 高恒见到此人,却立刻放下了高明博,连忙上前几步,问道:“高瑜,事情怎么样了!?” 一边问,高恒一边随手布下魔具,将凉亭内的画面、声音等屏蔽开来。 只见高瑜满脸是汗,声音则带着颤抖:“刚刚和虞山军的人确认过,高岩将军……已经战死了,虽然他留下过遗言,不需要去寻找他的尸体,但虞山军的魔骑士们却坚决要去黑沼泽将将军的‘遗体’迎回军营,哪怕将军并没有遗体留下,他们也坚持要前去祭奠……” “……艹!” 高恒闻言简直勃然大怒,一脚踢在凉亭的立柱上,顿时让这精雕细琢,宛如艺术品的凉亭化为一地碎石瓦砾。 高瑜作为高恒多年狗腿,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退缩隐瞒,反而要一口气将对方不喜欢听的坏消息说出来。 否则,若是连基本的利用价值都没有,这位少爷在心情极度烦躁的时候,可从来不忌惮于迁怒身边人! “迷离域中的直播忽然中断,我看不到后续内容,但是我认为白骁一定是和他们接触过了,而接触的结果……” 高瑜说到此处,无论如何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只是默默将一捧淡黄色的灰尘摆到高恒面前。 不久前,那还是一片枯黄色的叶子,是长生树新芽与根须单线联系时的重要凭证,一毁俱毁,所以…… “那两个狗日的废物!”高恒忍不住痛骂出来,“早告诉他们边郡不是他们可以胡来的地方,居然给我搞出这么大的纰漏!他们死便死了,却要连累我们跟着倒霉!事情若是败露了,我……” 说话间,高恒的头发都隐隐变色,高瑜见状心道不妙,连忙安慰道:“少爷,事情凭什么败露?只要咱们这边没有真凭实据握在别人手里,就算他们再怎么怀疑,也拿咱们没办法!” “我现在难道能被人怀疑得起吗!?”高恒却愤怒地瞪视着高瑜,“长生树是帝国公敌,跟它惹上关系的后果,谁也承受不起!那两人借着我的资源去闯了弥天大祸,一旦真的追究起来,就算家族内部也保不住我!” 高瑜却说道:“少爷,那若是趁势倒戈呢?长生树先前的确给咱们提供了不少方便,但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又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连根须都可能被人顺藤摸瓜抓出来,何不直接与其割裂开来,再无瓜葛?或者干脆戴罪立功,反戈一击……” 高恒却气得冷笑起来:“你觉得真有那个机会?反戈一击……若是反戈一击那么容易,长生树早被人连根拔起了!组织可以容忍失败乃至内斗,但什么时候容忍过背叛?!处置叛徒的手段还要我带你复习一遍吗?” 高瑜说到这里,也实在没话讲了。 本就是没话找话,强行出馊主意,被一本正经堵回来,高瑜又能怎么样? 其实他早就不觉得事情还能有什么转机,但少爷怒火中烧,他如果不能一直说些什么,被迁怒起来定是生不如死。但现在,他也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不过老实说,反戈一击的念头倒是真的。 他是真的很想反戈一击,把这个自大狂一脚从虞山山巅踢下去! 事情全都是他惹出来的! 最开始高瑜就不赞成和那两个自称根须的人合作!在长生树已经彻底崩摧的时候,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根须成员,谋划的无非是些逆势而动的行径,和他们牵扯上关系绝没有好处! 偏偏少爷却被叶落归根四个字鬼迷心窍,咬牙与他们搭上了线,现在事情出了问题,却要他也跟着背锅! 凭什么!? 长生树的确是给了我们好处,但也没好到值得我们为之卖命的地步!要卖,不如你自己去卖! 想到这里,高瑜忽然觉得自己不妨赌一把。 跟着高恒注定是死路一条,但如果倒戈一击……组织处置叛徒的确是狠辣,但也未必就没有生机啊,只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公布出去,帝国不可能坐视他这个重要的人证被人灭口! 然而就在他想到此处的时候,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继而什么也不知道了。 另一边,高恒心胆巨寒,看着面前忽然身首异处的高瑜。 以及出现在高瑜身后那位身材高大壮硕的中年人。 “倒戈一击,想法真不错。”中年人冷笑起来。 高恒战栗着,刚要开口,却感到喉咙一痛,而后同样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97章 不能见光 另一边,结束了黑沼泽的狩猎后,白骁就带着张莹一路向北,直接前往虞山城。 却不是去真的“料理叛徒”,而是去找兽王。 所谓叛徒的事情,根本无需他去在意。既然迷离域中,清月和原诗已经把那枯黄叶上的情报都捕捉到了,那么高家这几个勾结长生树的败类,就交给她们去处置好了。 长生树是帝国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只要她们将消息放出去,那几个高家的小子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而白骁也不想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杂鱼身上。 他还是对那头偷食了长生种,得而进化的边郡兽王更有兴趣。 按照张莹的坦白,那头兽王异乎寻常的狡猾,在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偷食下长生种后,并没有如同以往的兽王一般捕猎人类,继续力量,而是仿佛早早就察觉了危机将至一般,选择了隐匿! 一般而言,兽王在刚刚觉醒的时候,正是对魔能极度饥渴,几乎无法维持理智的时候。它们会不顾一切地狩猎人类,汲取魔能,而后在狩猎中逐步恢复理智……但到了那个时候,往往兽潮已成,人类也提起了全部的戒备,事情不可能再有善终。 但这一次的兽王却从一开始就压抑住了本能,赢得长生种后就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 “事实上,我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在虞山城,但是赫禹死前曾经和我说起过。那兽王非常狡猾,躲到了人类最密集的地方却引而不发,所以才让他一开始无法锁定位置。而附近人类最密集的地方,莫过于虞山城了。” 白骁闻言,只觉得兴奋之情更甚。 这兽王居然懂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 的确,正常的猎人,谁会在人类聚居区附近搜索兽王级的猎物?而哪头兽王会蠢到与人类为伴?就算不考虑本能上那难以抗拒的诱惑……一旦被人类发现,珍禽异兽必然落得躺上解剖台的下场。 所谓灯下黑,有的时候不仅仅是错觉,也是一种常识。 所以,能够狡猾到懂得利用灯下黑这个道理的猎物,在雪山猎场也是绝对稀有! 当然,此事发展到这一步,白骁作为一个局外人,完全可以将情报交给虞山军,由他们来料理后续。 但是……这么好的狩猎机会,白骁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与此同时,张莹一路跟随白骁向北行进,清晰地感受着少年心中的兴奋与战意,心中则越发忐忑不安。 “大人,兽之种不能以人类之躯碰触,否则后果难料,大人这么直接去猎杀兽王,恐怕……会有危险。” 白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张莹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和对方对视,细声解释道:“我曾经询问过赫禹,若是以人类之躯接触兽种会有什么结果……他没有详细解释,只说那个后果我绝对不会想知道。他这个人并不喜欢虚言恫吓,所以我想还是小心为妙。” 白骁依然沉默不语,这份沉重的压力让张莹几乎喘不过气,不由绞尽脑汁思考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话。 事实上,白骁只是在等迷离域中的传话人回话。 但原诗和清月此时却特别忙碌,凑在一起写写画画,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又说笑个不停……见白骁以征询的目光看来,原诗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那人剩余价值已然榨干,形同废人,你就自由发挥吧。” 白骁看了两人一会儿,却没有得到任何进一步的回应,于是感觉自己才像是剩余价值被榨干的废人。 回归现实以后,白骁倒是对张莹没有多少杀意。 虽然说这个策划并执行了北门广场刺杀行动的女人,可谓是死有余辜……但白骁却觉得,此时不妨留她一命,以后还有用处。 没了杀意,两人目前又是同行,也就不妨交流一二。 张莹提及的兽种问题,白骁当然也考虑过。 “我不杀它,将它收为己用就可以了。” 张莹闻言却是一愣:“大人您是想驯兽?这……理论上的确可行,但那兽王异常狡猾,就连长生种都无法压制,咱们要怎么才能将其驯化?” “我自有手段。” 张莹愕然,随即意识到对方可是来自雪山部落的猎人,对处置野兽必然有独到之秘! 只是想到此处,她又不由好奇:“大人既然早就在边郡,为什么……没有早些出手?” 白骁说道:“没料到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张莹顿时脸色一黑,再也不敢与他攀谈。 另一边,白骁倒是对张莹有了一丝好奇。 死而复生,在部落是只停留在传说故事中的奇迹。 巫祝们可以召唤逝去的先祖之灵,却不可能让先祖真正复活过来,但眼前这个女人……按理说早该被密探局炸得粉身碎骨,但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活在自己眼前。 肉身、魔器、魔识……所有的细节都与普通人类并无二致! 这种堪称完美的死而复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白骁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原诗的书单加持下,他虽然不能说博览群书,知识量也比一般的南方人要多些,可是无论是南方还是雪山,都没有任何理论能解释这种完美级的死而复生。 遇到不同的问题,白骁通常是求助清月,可惜清月这个时候无暇他顾,所以白骁又不由得怀念起了另一个解题大师。 那人与清月的解题方式截然不同,相较于从理论推演,她更喜欢直接动手寻找答案……某种意义上这倒是和白骁的本意不谋而合。 想到那人,白骁又不由沉默,有段时间不见,倒还真是有几分想念了,不知道她在南疆战场过得怎么样,开心不开心?如果开心的话……就一直开心下去吧! 正胡思乱想着,白骁忽然耳朵一动,从远方传来一阵大地的震荡声,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正迅速从北方驶来。 白骁沉吟了片刻,没有躲闪,而是正面迎了上去。 那支车队,有虞山军的气味。 果不其然,大约十分钟后,地平线上就扬起一片沙尘,一艘大型砂舟在数十辆魔化战车的簇拥下一路向南疾驰而来,砂舟上竖着一面铁锈色的旗帜,正是虞山军的战旗! 见到白骁和张莹后,车队不由放慢速度,一辆战车加快速度脱离车队,先一步来到白骁面前。 车上是两名熟面孔,高岩的两位近侍身着白衣,走下车来毕恭毕敬地向白骁躬身行礼:“感谢你帮将军实现遗愿。” 白骁说道:“是我该感谢他帮我完成狩猎,他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两名近侍的眼圈刷一下又红了。 “是啊,他的确是最了不起的军人。” “能侍奉将军左右,实在是我们一生最大的荣幸……” 不过两人话没说完,战车上又走下一人。 同样是身着白衣,气势却如渊渟岳峙,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凡。 见到白骁后,他微微拱手见礼,简单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吴泰,虞山军副将。” 而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谋害将军的人究竟是谁?”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瞥向了白骁身旁。 张莹心头一颤,不由往白骁身后躲。 作为一名死里逃生的降兵,此时她早已心乱如麻,完全不知所措,所以凭着本能寻找遮掩。 赫禹死后,她一介新人,根本不知道面对这种局面应该如何处置。 在全天下人看来,她都是被密探局炸得尸骨无存的死人,如今却死而复生……这岂不是等于将组织最大的秘密曝光天下? 赫禹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对她交代,却至少说过一点,作为“根须”的成员,注定要长期深埋地下,不能见光! 第198章 隐患 张莹的顾虑,完全不在白骁的考量之中。 他当然不会在乎长生树是否曝光,然而就在他准备照实作答的时候,却见那巨大的砂舟中,又快速飞来一人。 那人年约四五十岁,身材略胖,并没有身着白衣,一身紫黑色的甲胄,在白衣如林的车队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一套与高岩将军所穿几乎一模一样的战甲,只是胸前的纹饰略有不同。此人胸前刻印着一面招展的旌旗,比高岩胸前的断刃纹饰显得温和许多。 相较于副将吴泰,此人的气质明显来得圆润许多,两条短短的眉毛和眯在一起的眼睛,让那张肥胖的脸显得憨态可掬。 “白骁同学你好,我是虞山军的军师莫惟,如你所见,是去祭奠将军的。” 白骁问道:“这么多人?” 黑沼泽的环境之险恶,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触之即死的程度。甚至就连高岩这样的野战专家,以及白骁这战功赫赫的雪山猎人,初入沼泽也显得颇为狼狈,一个被孢子感染,一个干脆迷路,如果不是后续直播引来了一众生化域的大师,两人在沼泽中也很难长时间生存下去。 如今虞山军却不可能有那么便利的条件了。 莫惟说道:“黑沼泽群龙无首,万兽齐哀,这几日会比较安全……虽然也只有几日时间,只是相对安全。” 白骁闻言一愣,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在砂兽死时,隐约听到的沼泽哀鸣,而之后他和张莹离开沼泽的时候,也感觉四周的环境不再那么险恶。这一切似乎正印证了莫惟的说法。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莫惟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几分苦涩。 “其实我就是专攻沼泽方向的博学士,这一次……将军却执意不要我跟随。” 白骁闻言也是无话可说,高岩这个人,还真的是到死都把个人风格贯彻到底。不过,还没等他详细询问,莫惟就转过头去,说道:“吴泰,时间有限,咱们尽快重新启程吧。” 而后对白骁拱了拱手:“抱歉,等我们回来,在虞山城再会吧,虞山军上下都很感谢你能帮将军圆梦。” 说完,莫惟顿了下,又说道:“当然,也有些许杂音,毕竟几万人的大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不过相信对你而言都不是问题,总之,咱们虞山城再见!” 待莫惟领着车队浩浩荡荡离开,白骁才带着张莹重新上路。 张莹只感到劫后余生。 若非那些虞山军人主动偏离了话题,又赶时间去沼泽祭奠高岩……一旦在她的身份上细究下去,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在赫禹死后,张莹就一直在想,自己这种萌新,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会有什么下场……越想越是心惊。 因为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下场。 掌握着组织死而复生的秘密,却还不知道要如何保守秘密,偏偏实力也不算多么惊天动地,并没有不可取代的价值……这样的人,显然是灭口为佳。 好在白骁没有急着将她灭口,反而带着她一路向虞山城前进。 张莹现在只能祈祷自己的确还有利用价值。 死过一次以后,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死亡了,尤其是意识到叶落归根的庇佑并非万能以后,她对死亡的恐惧就与日俱增! —— 与船队分别后,白骁赶路的速度变得更快!甚至远远胜过边郡人常用的砂舟或者马车,一路从边郡南端的沼泽地奔赴居中的虞山城,寻常至少也要几天时间的路程被他大半日就走完了。 张莹一路跟得几乎累断了气,她有金穗级的魔道修为不假,但她的力量多是用于腐蚀、隐匿,而不是拿来赶路的…… 若是能有白骁的脚程,当日红山学院的行动失败以后,她也不至于被密探局的人堵在山中种蘑菇了。 但就算是拿出天魔解体的精神,她此时也唯有咬牙紧跟到底。 当她看到远处虞山城那座矗立在戈壁之上的孤傲身影时,几乎喜极而泣。 总算到了!求休息,求吃饭,求洗澡! 另一边,狂奔了大半日的白骁却丝毫没有显露疲态,甚至在沼泽地中所受的伤势,都在这半日行军中恢复地七七八八,临近到虞山城脚下,他忽然皱了皱鼻子。 “骚乱的味道……” 而就在此时,迷离域中,忽然听到久违的声音。 “白骁师兄?” 白骁将意识的重心放到迷离域,果然见到左青穗和高岩都在。 倒是原诗和清月不知跑去哪里,居然不见踪影。 左青穗忧心忡忡道:“师兄,你是要来虞山城吗?小心些,这里乱起来了。” 高远则说道:“我也建议师兄你先不忙着进城,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我怕又是有什么阴谋在针对你。” 白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左青穗你来说。” 高远心中感动,师兄果然记得我的总结陈述能力不如青穗,所以就不让我勉为其难做陈述。 左青穗的确条理分明,沉吟了一下便说道:“我和高远师兄这几日在虞山军营中,听说砂兽骚动越发激烈,很多航线都被迫关闭,我们两人也因此还没有返回红山城。” 白骁点点头,这的确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比起虞山城的安危,还是同门的安危更值得在意。此时听说他们还在虞山军的军营里,勉强还算心安。 虽说尽快回归学院才是正途,但既然许多航路被迫中断,也没必要冒险强行军。 至于砂兽骚乱的理由倒是不难推断,砂兽群落的下任母皇被长生树的人抄了底,它们不乱才是怪事。 之后,左青穗又说道:“半日前,虞山脚下一座富人山庄遇袭,庄内死了三人,是辉煌谷高家的高恒、高瑜和高妄。高家闻讯大怒,已派了多位魔道大师前来问罪。而恰好虞山军的魔骑士们又集体前往黑沼泽祭奠高岩将军,所以城内现在乱作一团。” 顿了顿,左青穗又说道:“师兄,此事时机太过巧合也太过蹊跷,那三人为什么忽然跑来虞山城?又为什么会在虞山军眼皮子底下被人所杀?仿佛有人要故意将很多人、很多势力都牵扯进来,酝酿一场大的风暴。所以,师兄你事发时恰好不在现场,能不趟浑水,就不要来了。” 白骁听闻,却默然不语。 左青穗的确言简意赅,几段话就把重点都勾勒了出来。 高恒、高瑜、高妄,这三人显然是被杀人灭口的,长生树做事的确狠辣果断,不留丝毫破绽。这边才刚刚打算以那几人为突破口,线索就立刻中断了。 调查自然也很难开展下去,关于他们与长生树有关的证据,就只有赫禹手中一片枯叶,以及身边这个任他处置的废人张莹。 枯叶已毁,张莹也最多算是污点证人,这点证据显然没法给几具尸体定罪,所以高恒等三人的死,在所有人看来,都属于辉煌谷的高家遭到了严重挑衅。 而这个时候,任何调查也都很难开展下去。 否则只会显得是在给死人身上泼脏水。 关键死掉的还是高家的少主人,身份关乎重大,如果是高远这样的边缘人,事情反而好说。在白骁看过的很多书中,一旦某些大家族可能牵扯到风险的时候,都是直接推个倒霉蛋出来把所有的罪责都扛起来,一死了之。 但是当核心人物牵连其中的时候,那么整个家族上上下下所有人就都要为了自证清白而努力。 在这样的风暴之下,白骁区区孤家寡人,的确不适合牵扯其中。 想明白这些,白骁不由为自己的进步感到一丝骄傲,换做以前,没人给他讲解的话,他自己是万万想不到这一层的。 但想明白了,不代表就可以袖手旁观。 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抽身世外。 毕竟,左青穗和高远还在虞山城里呢。 半日前死掉的是高恒,那么半日后,会不会就是左青穗和高远? 第199章 大宗师富贵不能淫 虞山城外,白骁暂停行军,驻足不前。 这让张莹大感难受,这一路急行军,她累得汁都要榨出来了(胆汁),正渴望胜利抵达目的地后能沐浴更衣,畅享美食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好吧她自己也知道身为战俘这一切都是奢望。 可是就此止步于城外数十里,眼睁睁看着那座繁华喧嚣的城市在视线远方屹立身姿。张莹感觉自己就像是吃惯了黄瓜茄子以后又去品尝小番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下意识的,她开口道:“大人,不继续前进了吗?” 白骁看了张莹一眼,那宛如美食家看待食材一般的眼神,让张莹霎时间忘记了脑海中的瓜果蔬菜,毛骨悚然。 “抱歉大人,我只是觉得距离线索已经不远……” 白骁倒不是想杀她,事到如今,这个人证反而是活着比较有用。 高恒等人死了,并不意味着对方会就此罢手,恰恰相反,一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白骁哪怕远隔几十里,都能清楚地闻到藏在虞山城里的恶意。 显而易见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站在长生树的角度来看,要说灭口,高恒等人的优先级绝对不是最高的。 优先级最高的无疑是在黑沼泽里击杀了赫禹,俘虏了张莹的自己! 所有的秘密都掌握在自己这边,自己不死,长生树的秘密迟早会暴露出来。或者说对方早就该意识到,他们的秘密已经沿着白骁、原诗这条通道传播开了。 很快,整个迷离域,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疆域,就都会知道长生树掌握着死而复生的秘密。 但他们依然选择了杀人灭口,仿佛事情已经无关乎秘密的暴露与否,而是有着更为现实的考量。 具体的细节,白骁一时捉摸不定,也找不到人商量,那就凭着自己的经验来处置。 “暂时不要进城,先找兽王。” 张莹心中顿时哀叹一声,看来是没得休息了。 先前她曾经跟在赫禹身后追踪过兽王——倒不是为了直接猎杀,而是至少要掌握对方的情报,是什么东西偷偷吞掉了提前成熟的长生种? 结果两人在茫茫戈壁滩上被溜得几乎吐血,却还是一无所获,一番辛苦只换来饥寒交迫,却连对手长什么模样都没看到!最终赫禹实在忍耐不住这种茫茫无期的追猎,才转而决定用野兽去追猎野兽,并将目标锁定为了砂兽巢穴。 现在,难道又要开始那段近乎绝望的追猎? “大人,那兽王……真的很狡猾,我们曾经追踪过它,但无论变换多少种方法,都会被它第一时间识破,甚至反向利用,误导我们深入险地……” “无所谓。”白骁摆了摆手,“先试着追追看。” 白骁是真的没有所谓,追猎兽王对他来说最多算是兴趣使然,追得上固然是好,追不上又如何?那兽王既然能狡猾到刚刚吞下长生种就隐匿形迹,又将两名长生树的魔道士耍的团团转,那它就该清楚,在人类文明疆域,没有它肆意胡来的空间。 历史上几次兽潮无一例外都被迅速扑灭,已经充分说明了野兽与人类的力量对比,如今人类魔道文明越发强大,试图动摇人类文明纯粹是自杀行为。 所以白骁并不担心那头兽王会在边郡作乱。只有真正的长生树成员才会忧虑长生种的遗失,可白骁毕竟只是冒牌货。 白骁考虑的依然是那个在虞山城外杀人灭口的杀手。 对方杀高恒,就仿佛是在故意勾引自己进城与之周旋……所以这个时候反而要摆出一副不进城的姿态。 那人自然会自己跳出来。 至于左青穗和高远的安危,这个时候越是在乎,就越要表现地不在乎,甚至要真的不在乎。 在乎得多了,人就会变弱,而人变弱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来说都非常危险。 白骁考虑了一下,在迷离域中用迷离之书将自己的思考所得发给了原诗和清月,静候她们的回复。 —— 与此同时,原诗和清月正在迷离域中一座四方堡垒前驻足。 那堡垒位于一片虚空孤岛之上,孤岛四周不断有各色奇景若隐若现,雷霆、火焰、寒冰等极端化的元素力量在景观中攒动不休。 这里是迷离域中法则变换最为激烈的边缘地带,1600年前东西大陆的魔道士们合力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迷离域中,却终归没能制造出理想中无穷广阔的魔识世界,这里也有自身的界限,越过界限,就意味着毋庸置疑的毁灭。 然而这座孤岛和四方堡垒矗立在毁灭边缘,却断然免疫了一切变化,无论是暴走的元素,还是扭曲的引力,都不能动摇其分毫。 仿佛一切都被更强大的力量锚定于此。 这里是宗师朱俊燊位于迷离域的断数实验室。 与现实中那座位于红山城内的实验室不同,迷离域中的实验室要宏伟得多,也危险得多。 而真正核心的魔道实验,也都是在此进行。 断数大宗师,最擅长将现实层面的问题形而上,而后在魔识的世界中推衍、处置。 原诗站在堡垒外,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老头,我来咯。” 下一刻,堡垒外墙陡然变色,由灰蒙蒙变为一片血红,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开始不断激昂。而由于虚空孤岛周围的介质变幻莫测,声音也迅速扭曲起来,让人闻之便有理智逐渐消失的风险。 好在堡垒外的两人都是大宗师门下的学生,对这一切见怪不怪,尤其原诗还能轻松地对清月解释道:“老头这是被我吓出心理阴影了,居然对我拉动一级警报……我还没认真呢,等我下次认真起来,看看能不能让他把这堡垒变形……” 话没说完,就见朱俊燊一脸不耐地从堡垒中闪烁出来。 “你来干什么!?检查写完了吗!?” 听到检查二字,原诗顿时柳眉倒竖,就要跟朱俊燊理论个明白,好在清月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让她压下了火气。 “喏,你要的检查。”原诗将一叠稿纸丢给朱俊燊。 朱俊燊有些惊讶:“你还真敢写?” 然而接过稿纸,却见第一行字就让他眼前一黑。 《关于打造迷离域明星直播平台的计划书》 “这就是你的检查?!” 原诗笑了笑,在朱俊燊面前慢条斯理地摆出九座“金山”。 每一座金山,都是现实中可以兑换五十万银元的凭证物,九座金山,总价值已经让朱俊燊算不过来了。 朱俊燊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皮乱跳,连忙抬起目光,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原诗说道:“这是我上周在迷离域开直播的经营所得。” 朱俊燊冷哼一声:“那我要恭喜你发财了!” 原诗扭过头对清月说道:“听到没,典型的言不由衷。” 朱俊燊怒道:“别带坏清月!” 原诗却干脆抱住了清月:“我们已经是好姐妹了。” “你……” 原诗笑了笑,又说道:“老师,来一起入股吧,有你的技术支持和声望加成,直播收入绝对不止这些。” “……要我入股?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天生穷命,与财无缘。” “我有啊。”原诗毫不客气,“虽然我存款一向不多,但那是因为我开销大而非收入少,和你还是截然不同的。” “……” “而且你要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参与会导致项目流产,你也可以选择不分红,干出力。我是不反对的。” “你!” 原诗笑了笑,说道:“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老师分红呢,但前提是要我有足够的行动能力,把我关在学院里,我可没法帮老师赚钱啊。” “你以为我是用金钱就能收买的!?” 原诗说道:“都是自己人,咱们坦诚一点嘛。” 眼见朱俊燊面色越来越黑,原诗便又补充道。 “和长生树也有关哦。” 听到长生树三个字,朱俊燊顿时又变了脸色。 第200章 辉煌谷 虞山城,虞山军营的一座军帐中,响起少女清澈的声音。 “嗯,师兄我知道了,你先去追猎兽王吧,我们会主意安全的,师兄你也多加小心。” 左青穗说完,放下了迷离之书,神色微微有些疲惫。 她和高远的魔识等级还远没有达到领悟双识神通的地步,甚至也难以常驻迷离域,所以在提醒了白骁以后就退出迷离域,用迷离之书与白骁进行日常联络。 当然,动用迷离之书同样会消耗魔识,在边郡的消耗尤其沉重,所以左青穗在与白骁对话之后,也着实感到疲惫了。 不过就在她放下书的时候,就发现手边已经多了一杯清茶。 左青穗不由甜甜一笑:“高远师兄,多谢了。” 不远处,高远连忙摆手:“算我求你了,别叫我师兄了,我没有魔识等级比我高的师妹。” “啊,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左青穗全然没有想记的样子,捧起茶杯轻轻一啜,入口的苦涩顿时化解了几分倦意。 高远问道:“能喝的惯吗?” 左青穗笑道:“我也是边郡人,青薯茶还是喝得惯的。嗯,很提神,多谢了。” “唉,军营里也只有这些粗茶了,虞山军一向推崇艰苦朴素,就算是贵客也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了。” 高远皱着眉头,同样喝着青薯茶,却完全喝不习惯。 左青穗低头道:“比我小时候喝的口味要好得多了……” 高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为家族的边缘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非常不幸,既享受不到富贵权势,却又要被家族以严格的标准去要求,进度稍有落后就会被冷嘲热讽,甚至被高恒的狗腿欺凌的时候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帮他…… 但是亲眼见识过了左青穗的成长环境,高远就不由觉得自己过去也实在太矫情了些。哪怕是被他嫌弃的粗茶淡饭,对于很多人来说也算是高不可攀的美食。 而遭受欺凌,遭人冷嘲热讽的时候,自己是因为逃避才来到红山学院,左青穗却是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才终于来到红山。 和这位身材娇小的同学相比,自己真是白长了这么多肥肉! 而就在高远开始惭愧自责的时候,军帐忽然被人掀开了。 高远顿时面色一变,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不敲门就走进来……这可不是虞山军人的素质。 果不其然,掀开遮帘后,走进来的并非是虞山军人,而是两个看来有些眼熟,却让人叫不出名字的中年人。 然而两人身上那金灿灿的罩袍却让他们的身份一目了然。 辉煌谷来人。 高远轻出了口气,意识到这一关终于还是来了。 死去的高恒不仅仅是高家的少主,也是辉煌谷名副其实的首席,在还有一年才毕业的情况下就已经力压群雄、独占鳌头,是被很多辉煌谷的元老视为边郡之星的奇才,尤其深得辉煌谷的领袖,守望者赵杨的宠爱。 如今高恒突然陨落,辉煌谷的人出面是必然的事。 同时,找到自己和左青穗也是必然之事,事发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虞山城里,而高远是出了名的与高恒有仇,这个嫌疑是洗不脱的。 虽然客观来说,两人之间那点仇怨根本达不到见生死的地步,而且事发当时虞山军里也有足够多的人证明他们不在写意山庄。 但辉煌谷的人,做起事来可从来都不讲道理。 整个边郡,再没有比辉煌谷更为强势霸道的势力,因为辉煌谷背后是边郡几乎所有的上层豪门! 而辉煌谷也不仅仅是教书育人的魔道学院,它同时也是边郡最发达的魔道研究机构,最大的魔道士交流机构,最大的魔具制造机构……影响力之深,辐射面之广,在边郡都堪称独一无二的霸主,甚至虞山军、飞骑军都有大量的魔道军官出身辉煌谷。 面对这样的巨无霸,至少在边郡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抗衡。 所以下一刻高远就换上了惯有的热情笑容。 “辉煌谷的大师吗?请问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那两个中年人瞥了高远一眼,便转开了目光,完全没将这位高家的边缘少爷放在眼里,倒是在左青穗身上多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远刚打算嬉皮笑脸应付一下,却感到身前陡然传来巨大的压力。 辉煌谷的魔道士,说话做事从来都不会绕弯子,也不会讲客气……在红山城玩得如鱼得水的那套哗众取宠的功夫,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高远脸上的笑容不由扭曲起来,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两位大师,我们是虞山军的客人。” “都一样。”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身上散发出的压力顿时让高远再也说不出话来。 另一人则瞪了一眼左青穗,示意她也赶紧站起来跟上,不要浪费时间。 左青穗却只是放下茶杯,轻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 辉煌谷的人顿时皱起眉头,心中甚至有些惊讶。 这小丫头看起来也是边郡出身,难道不知道辉煌谷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胆敢抗拒辉煌谷的意志,她真以为红山学院的一身制服,能在边郡的土地上庇护得了她? 错愕一时,中年人还是决定不去废话,一伸手,手腕上的魔具就释放出一张坚韧有力的金色囚笼,向左青穗当头罩去! 左青穗却不慌不忙,伸手翻出一只小小的兽骨。 然而兽骨出现的瞬间,那层金色的囚笼就开始扭曲形变,越是接近左青穗,就越是难以维持形状,最终哗啦一声脆响,碎成满地金屑。 左青穗轻轻出了口气。 这只兽骨,是蓝澜姐在临行前送给她的礼物,说是雪山异兽的腿骨,里面寄宿着她留下的一道雪山先祖庇佑。 如果遇到危险,就将腿骨拿出来,先祖会保护她免遭灾厄。 现在看来,雪山先祖的力量的确非同小可,哪怕只是蓝澜留下的一道庇护,都能与辉煌谷的魔道士相抗衡。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吧。毕竟兽骨是死物,对方却是活人,不可能真的被一块雪山兽骨难住。而且辉煌谷此行前来的也绝对不止两人。 左青穗伸手按在兽骨上,直面着来自两位中年人的沉重压力,颤抖,却坚定地说道:“我们不是俘虏,你们没资格对我们颐指气使。如果需要配合调查,我们愿意帮忙,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恕不奉陪!” 少女的倔强,让高远大感惊讶。 他从没见过这么强硬的左青穗!那个羞涩的,喜欢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动物一样的少女,居然在正面硬刚两个辉煌谷的魔道士! 而这也让他倍感羞愧。 同样是面对辉煌谷,自己堂堂高家少爷,却还没有一位农家少女来的有骨气! 没错,他们又不是罪人,更不是战俘,凭什么任人摆布!? 下一刻,高远也强行抬起头来,扭曲着笑着,然后坚定地冲两位辉煌谷的大人物竖起了中指。 “滚!” 辉煌谷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很可疑。” “应该逃不脱关系,先拿下再说。” 再之后,两人也不再多说一句话,一人将目光凝聚到左青穗手中兽骨上,另一人则仰起头,两只瞳孔失去颜色,与眼白逐渐交融。 而左青穗和高远,同时感到魔识上传来巨大的压力,仿佛被重物来回挤压,很快就全盘失控,而意识也随之模糊不清。 只坚持了一刹那,左青穗就听到手中兽骨传来碎裂的声响,雪山的先祖之灵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而她的意识却霎时间陷入黑暗。 第201章 老英雄救美 再次苏醒的时候,左青穗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黑暗中。 魔识仍不时发出刺痛,头部更是痛得仿佛要裂开,浑身的魔能都被制约住,无法自由流淌……但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出声,竭尽所能感知四周的情况。 却听一个疲惫的少年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青穗,醒了吗?你没事吧?” 左青穗点点头:“还好,没大碍,高远师兄……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辉煌谷做事霸道,但还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杀人伤人,但是看起来我们是真被当成犯人了。” 顿了顿,高远又赞道:“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得给你叫声好,当时那个情形下,我是想一跪了之的。青穗你的勇气简直让我汗颜。” 左青穗却说道:“我只是怀疑他们在故意利用我们引诱师兄过来,所以……就算豁出一切,也决不想让他们如愿。” “师兄?对啊,师兄若是知道我们被这么冤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过来才好。唔,难怪你会竭力反抗。” “可惜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左青穗失落道,“我们还是太弱小了。” 高远叹息道:“那两个毕竟是辉煌谷的执行人,要是连两个魔道新人都拿不下,辉煌谷早该关张了……你能在他们面前说出话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说真的,就算是高恒那小子,活着的时候也不敢跟执行人正面呛声。” “我也是多亏了蓝澜姐的支援才能张得开口……不知道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他不要被这边的事牵绊到。” 高远则有些想不明白:“辉煌谷的人,为什么要针对师兄呢?他的不在场证明比谁都要充分啊。” 左青穗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如果只是为了咱们两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 两人在黑暗中细声交谈的时候,就在囚牢之外,几名身穿金色罩衣的辉煌谷执行人,则彼此对视,低声交谈。 “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与高恒的事情的确没什么关系。” “之前审问了几个虞山军的魔骑士,说法也是一样的,他们只是高岩的近侍请回来的客人,因为航路暂时中断所以留在军营里。” “但还是太巧了,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高恒被人刺杀,现场留下的痕迹又偏偏……要说他们两个与此事毫无关系,我是不信的。” “的确高远和高恒在辉煌谷就早有积怨,但要说高远会因此而杀人,却更显得牵强。而且就凭他的本事,怎么杀得了高恒?” “当然不是他们做的,但做事的人一定和他们大有关系……他们刚刚说的师兄,是红山学院的首席新人白骁?” “应该没错,那个雪山人最近名气很大,已经被红山人吹得天花乱坠,仿佛魔道史两千多年绝无仅有了一般。” “呵,东边的人一向喜欢胡吹大气,什么宗师、大师,评的眼花缭乱,真的离开了那层温房立刻原形毕露。而且就算他再怎么天才横溢,区区新人,应该也斗不过高恒吧?” “不一样,他是雪山部落出身,战斗力不能以常理忖度。我看过他的一些战斗记录,尤其是不久前的迷离域直播……在场的各位,有一多半在正面战斗中打不过他。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若是在野外与他遭遇,都会被他所杀。” “什么!?” “大人,你这话着实匪夷所思啊!” “战斗记录我分享给你们,你们自行判断……若说高恒等人是此人所杀,我是有几分相信的。死亡现场没有留下什么魔能波动的痕迹,高恒等人仿佛是被非魔之力所杀。但是以他们的本事,除了魔道,还有什么能杀得了他们?机械工程?野兽天灾?倒是雪山人的本事让我很有些在意。” “那我们这就去抓白骁来调查?” “……可以,但要做就抓紧效率,不要耽误,虞山城毕竟不是我们的主场,在那些哀兵折返之前,把事情办妥。” “大人,说到此事,不觉得有人在故意谋划这一切吗?偏偏是在虞山军主力外出的时候,偏偏是在红山人也逗留此地的时候,仿佛是故意要把所有人都引到一起……而且高恒前来虞山城的理由也显得蹊跷,突然就说想要休假,然后偏偏选择了虞山城下的写意山庄,他明明和高明博没什么交情!” “所以才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在那些碍事的人把事情搞得复杂化以前,我们先一步调查出事情真相,之后才能掌握主动!”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调查白骁……” 一众执行人的商讨刚有结论,忽然一人急匆匆跑来:“大人,高风华来了!” 商讨声戛然而止。 人群中,被众人奉为首领的辉煌谷“裁决人”走了出来,说道:“好,我去见他。” “不必劳烦大驾,我自己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瘦小,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到了一众执行人集会的房间,四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才不到半日时间,就把人家虞山军的班房改造成会议室了?你们执行人的工作效率还是一样的高啊……” “高风华,你来做什么?” 裁决人却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冷声说道:“此事不是你们高家一家之事,何况家主蔚然先生也授权我们辉煌谷处置此事,你不要来添乱。” 高风华摆摆手:“你们查你们的,我不是来碍事的,只是来关照一下我的忘年交。” 裁决人问道:“你所说的忘年交,莫不是囚牢里那两个?” “严格来说是他们两人的师兄,不过现在那小子不好找,我就只好先来关照一下他的同学,免得以后见面,他责备我见死不救。” 裁决人闻言顿时竖起两道浓眉:“说到底,你还是要来碍事!” 高风华叹息道:“高恒死得蹊跷,现在可以调查的线索那么多,你们为什么就非要咬死了这一条线呢?你们自己也知道,红山城来的这三人必不可能是凶手。” 裁决人厉声道:“但也必然和凶手脱不开干系!若要查清真相,必从这三人身上入手!” “查清真相当然重要,但照你们这么查下去,真相未必能水落石出,仇家是一定会越来越多。” 裁决人冷笑:“那又如何?辉煌谷怕了谁吗?” “你们年轻人真是火力旺啊,生怕别人以为你们怕了,但其实呢,这个社会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比如说现在吧……” 身材瘦小的高风华来到裁决人面前,试着去拍他的肩膀。后者满脸嫌弃的歪了下身子试图避过…… 却发现那只干枯、瘦削的手掌,陡然间放大至千万倍,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令人无从闪避,也无从抗拒。 啪。 高风华的手,轻轻扣在裁决人的肩膀上。 “比如现在,我真的不在乎你们怕不怕,我要带他们走,你们大可试着来阻止我。” 说完,高风华放开裁决人,背负双手,向囚笼走去。 裁决人当然不肯放他过去,当先拧身扑了过去,却发现眼前一道拳影扑面而来。 砰! 裁决人倒飞出去,身躯撞穿了厚重的石墙,阴暗的班房里顿时透过阳光。 余下五名执行人毫不犹豫,各展神通!然而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下场,在高风华的重拳之下如同跳蚤一样一个接一个飞出班房,叠作一团。 高风华活动了一下拳脚,嘿嘿一笑。 “白小子的刺拳的确好用,这次再见再找他学两招好了……” 说话间,班房外一名少女急促地喘息着跑了进来。 “爹,你又……你明明答应过大伯不会胡来的!” 听到少女的声音,高风华却眼前一亮:“蓉儿来得正好,果断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个青年才俊……” 第202章 这种援兵恕我拒绝! 当漆黑的囚牢陡然射入阳光,左青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看着那瘦小、略显佝偻的人影,心中不由有些许失落。 之后就听到一阵激荡整间牢房的笑声。 “哈哈哈,不是意中人来救你,感到失望了?唉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英俊潇洒过,身材更是不必说了,有机会可以到迷离域里让你见识一下……” “爹!” 随着一声少女的娇嗔,高风华顿时叹息道:“不谈了不谈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来吧。” 左青穗却有些警惕。 经历了被辉煌谷的人从军帐中直接关入牢房之事,少女下意识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感到不信任。 倒是身旁高远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蓉……那个,六叔,是你吗?” “当然是我,这个时候敢把大哥说的话当放屁,跑到虞山城来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说话间,高风华将囚牢的破口又随手凿开了些,令更多光线沿着外墙的破洞直接投洒进来。 站在破口处,老人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但高远的目光却完全被老人身后的那位少女吸引去了。 高蓉……为什么她也来了!? “我说你们两个,把这里当乘凉茶馆了吗?还不走,等着辉煌谷的人过来把你们再抓一遍?” 听到辉煌谷,高远才回过神,连忙对左青穗说道:“青穗,这是我六叔高风华,和师兄也打过交道,可以信赖的。” “哦。”左青穗心中仍有疑虑,但既然高远这么说了…… 两人跟着高风华走出囚牢,只见外面一片灿烂阳光,却是个空旷的荒野。 “这是……” “当然是虞山城外了,本来是个秘密班房,被他们直接征用了。”高风华解释道,“辉煌谷的执行人也不是疯子,跑到虞山军的军营里把人家请来的贵客抓走,虞山军是主力空虚,又被打了个出其不意才被他们得手。事后立马就大军集结,他们不跑远一点,这几个执行人怕是不够虞山军手撕的。” 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高风华招招手:“行了,先回虞山城吧,等辉煌谷那边再来几个裁决人,我这老骨头也保不住你们了。” 高远连忙道谢:“多谢六叔仗义相助,辉煌谷这些人,实在是越来越霸道了。” 高风华嘿嘿一笑,也不多话,右手向上一抬,顿时所有人都感到身体一轻,仿佛不受重力所限。 高远大为惊讶:“这是……” 高风华说道:“高岩那家伙的重力神通还是我帮他完善出来的,可惜他总是超负荷运转,终于还是反噬到了内脏……罢了,先不提他,跟我来吧。” 而后,所有人都感到身前多了一股拉力,牵扯着他们直接飞上半空,向着不远处的虞山城而去! 又不多时,这片空旷的荒野中,倏地落下几名身穿金色罩袍的裁决人。 见到地上叠成一团,昏迷不醒的同僚们,这些人顿时怒火中烧。 “丢人现眼!” 带头的一名裁决人被一巴掌拍醒,而他睁开眼,见到眼前诸多同僚后,连忙站起身,也不忙着自责、道歉,而是简明扼要将自己的经历陈述出来。 “我带人调查现场,怀疑此事与红山城那三个学生有关,其中白骁不在,便突袭捉来了高远和左青穗两人。但还未来得及认真审讯,便被高风华突袭救走。” “高风华?” 众人顿时皱起眉,有些不可理解。 “那家伙,在高家也不算特别出格的人物,这次咱们和蔚然先生已经说好了,他怎么忽然跳出来?” “据说是和白骁打过交道,引为忘年之交。” “啧,又是白骁!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可疑了,他来之前,边郡本还算太平,他一来什么怪事都接连不断。” “所以还是要把白骁查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不清楚,试过用占卜、追踪等神通都不奏效,红山学院吹嘘的禁魔体的确有些门道……所以我们之前才想着用他的同学来引他出面。可惜被高风华搅局,功亏一篑了。” “那就用别的办法去找,没了魔道神通,咱们辉煌谷就做不成事了?又不是东边那群废物。” “是,我已经让人带上猎砂犬去追了,只要他还在虞山城左近,早晚都能找到……但我想此事终归还是速战速决为好,不然若是虞山军那些魔骑士全员返回,咱们再想活动就很难了。” “那就尽快!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子。” “高风华那边呢?” “……先由得他吧,咱们没有余力和高家的战狂纠缠了,反正只要先一步找到白骁,高远和左青穗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另外,高家的调查怎么样了?” “蔚然先生许诺配合,但目前还没查出名堂,高恒为什么要专程跑到这里来,实在令人费解。有人说他前几天曾经见过两个陌生人,但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来,说这话的人自己也不敢肯定,记忆似乎被人动过手脚。我们在找人尝试记忆复归,但没有结果。” “啧,阴谋的味道越来越重了,但目的何在?杀一个高恒,牵动高家和辉煌谷,又把红山城的人也牵连进来,到底是谁在布这个局?图谋究竟有多大?” “空想无益,有多少线索就抓多少线索,把所有线索汇聚起来,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在此之前,不惜一切!” 伴随带头人发下狠话,辉煌谷的执行人、裁决人纷纷肃然面色,而后各自分散开来,开始汇聚线索。 —— 与此同时,远在虞山城外百里之遥,白骁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张莹险些止不住步伐撞在他身上,鼻尖距离白骁的后背只有不到一寸,让女子又是一身冷汗。 “大人,怎么了?” 白骁动了动鼻子:“有东西在追我……有意思得很,嗅觉还挺灵敏的,比我也差不了太多。” 张莹听得一阵不自在,大人你这说的是人话? 而后又想起自己跟在白骁身后这一路风尘仆仆,没有沐浴没有更衣,不知道在对方那灵敏的嗅觉里,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白骁却全然没在意张莹的纠结,他只是觉得现在事态发展似乎越来越微妙。 迷离域中,原诗和清月依然处于半失联状态。之前他在迷离之书中将自己的思考发给原诗,原诗却只给他留了一条信息:稍安勿躁,援兵马上就到。之后便杳无音讯。 白骁得不到智囊团的技术支持,就继续自己的独狼行动。 在虞山城外,他已经隐约嗅到了那兽王的气味。 很特别,特别到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兽王,但是却已经在心中断定了对方就是此行的目标。 和先前那腐化的异兽味道截然不同,没有任何腐臭的味道,反而让人感到轻灵跳脱,有着沁人心脾似的异香。 在白骁的经验中,这是象征着高度智慧的味道,而在边郡这个环境下,能够拥有如此高度智慧的兽类,应该是绝无仅有了。 不过闻到了它的味道,并不意味能锁定它的位置。 那兽王非常聪明,将自己的气味刻意弥漫在虞山城周围,却飘渺不定,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在遥远的彼方。 白骁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赫禹和张莹先前会被溜得团团转了。 遇到这种极品猎物,又没有足够的狩猎经验,不被溜才是怪事。 就算在雪山部落,有幸追猎过这种级别的猎物的猎人,也是凤毛麟角。 还好白骁以前跟随白无涯学到过狩猎的精髓,接下来只要…… 然而,还没等白骁施展开他资深猎人的手段,就不由鼻头一皱,闻到了又一股极端不详的气息,自远方急速而至! “……不会吧。”这一刻,白骁竟有种退缩、逃避的冲动! 而几乎在他话音落定的瞬间,自正南方的戈壁深处就传来一个兴致勃勃的少女高呼声。 “小白!我来找你决斗啦!” 第203章 死而复生 蓝澜是个说到就绝对做到的姑娘。 和白骁分别近一个月,少女带着小别胜新婚的满腔激情,迎面就是一杖劈来! 白骁闪身避过,脚下的砂石则被战锤一般的巫祝权杖砸的纷飞激扬。 碎石砂雨中,蓝澜又将权杖横扫,少女修长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怪力,硕大的巫祝权杖划出一道威猛无匹的弧线,激起席卷沙尘的猛烈暴风!同时元素之力也被豁然激发,暴风点燃烈焰,火焰卷动疾风,霎时间就形成一道百余米高,直径十米开外的金红色龙卷风! 然而这一杖虽然声势浩大,却不能切中要害,风暴中,白骁裹着黑色的学院制服从中窜出,高温与砂石丝毫没能阻碍他的动作,甚至没能烧焦他的发烧以显狼狈。 蓝澜却兴奋地扬起眉毛:“小白你……诶,你受伤了?” 下一刻,风暴息止,金红色的火焰如同被橡皮强行擦去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澜立刻从半空落地,几步就来到白骁面前,满脸关切道:“小白你没事吧?我……” 话音未落,白骁就当面一拳打去! 蓝澜连忙侧头躲闪,同时手中萦绕闪耀的雷霆之光也被迫引到了一边,夺目的光柱瞬间横扫,将戈壁上的岩石切割融化…… “受伤了都这么警觉?!小白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白骁也不多说,体内魔器开始缓缓喷吐魔能,浸润身躯。 此时他最惯用的骨矛暂时还没重生回来,想要打败状态完好的蓝澜,最好就是用超魔体强化体能,然后近身吊打…… 蓝澜却在此时将巫祝权杖一收,笑道:“算了,看起来就算你带伤,我也还是打不赢,今天就先放你一马好了。” 白骁一边重新认识着所谓“放你一马”,一边问道:“你就是原诗派来的援军?” “是啊,原诗跟樱姐沟通了一下,就把我丢来这里了,听说这边正热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给我讲讲啊!” 结果还没等白骁开口,蓝澜眼珠一转,看到了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张莹。 蓝澜那宛如行走的天灾一般的威风,已经让这位金穗魔道士心胆俱寒,虽然客观来说,金穗魔道士的破坏力并不会较之逊色……但张莹这一路战战兢兢,保守惊吓,心脑血管实在是破裂过太多次,脆弱得宛如糖尿病晚期了。 而那瑟缩的姿态,让蓝澜顿时眉头一扬:“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居然就又换宠物了?!这只不行啊,远没有小青穗来得可爱,我帮你处置了吧……” 说着就要动手。 结果自然是被白骁拦了下来。 “别胡闹,这是战俘。” “……你连这种废物都俘虏?!”蓝澜简直大为惊讶,然后目光在张莹胸前一转,便对事情的真相了然于胸。 “你果然是被清月毒素给感染了!现在只要是平胸你就生冷不忌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用我的女人味来矫正你的审美的!” 白骁听得一阵头疼:“南疆战场还很紧张吧,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蓝澜笑道:“哪有的事!我刚和樱姐联手解决了一个灵界里的大家伙,荒蛮之灵全面崩溃,前线正在设宴庆功呢。嘿嘿,那群将军、大师平日里耀武扬威,酒桌上加起来也喝不过我一个人,真是一群废物!” 对此白骁也是深有同感:“南方人这自欺欺人的酒量着实可笑……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先回去吧!” 蓝澜气道:“我是好心来帮你诶!你现在不是遇到麻烦了吗?” 白骁也不想骗她:“遇到你才是最大的麻烦。” 蓝澜气得小脸发白:“第七十四次决斗现在开始了!” —— 十分钟后,蓝澜不得不再次饮恨败北:“小白你太过分了,受了伤都不给我机会!” 白骁轻出口气:“既然输了,就回去吧。” “不行!我答应了樱姐一定要赢了才回去的。” 白骁惊道:“你不是很喜欢长公主吗?这就要跟她永别?” “你才永别!我这次是准备了杀招的,只不过出于种种考虑才有所保留……你等我找到机会就把你打得稀里哗啦!” 说完,蓝澜就爬起身来,揉了揉刚脱臼归位的肩膀,呲了呲牙,然后就把身体上的痛楚放到了一边,开始好奇地打量起了白骁的新宠物。 白骁见实在赶不走她,也只好物尽其用,问道:“你对死而复生有什么看法?这里有一个活生生的案例……” 之后,白骁将长生树的事情简单一说,顿时引起了蓝澜的极大兴趣。 少女走到张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 此时,张莹心中早已一片死灰。 听了白骁这等赤裸裸的发言,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真的跪舔错了对象?这雪山人并非组织的内部人……但另一方面,她也按捺不住好奇,很想听听雪山人要如何解释长生树的死而复生。 哪怕她本人已经亲历过一次,仍是感到不可思议,对其中的原理大感好奇。可惜先前在追问赫禹的时候,却被警告不要对此事深究过甚……如今雪山人既然有意解释真相,她自然是洗耳恭听。 “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是不存在的。”蓝澜一开口就给事情定了性,“无论是灵界的大循环,还是冥界的轮回之说,都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人类能做到的,只有近似死而复生的假象罢了。不过,如果作假的技术足够高,说是死而复生也不为过。” 蓝澜这番话有些高深莫测,白骁静候下文。 “唔,你知道巫祝魂灯吧?”蓝澜问道,“部落人的成年礼上,巫祝们都会点的那种……” 白骁点点头,虽然他没有亲历过成人礼,却亲眼见证过许多次了。 成人礼时,猎手孤身入山,巫祝则会在先祖安息之地为其点上一盏魂灯,人不死,灯不灭。 若是灯灭了,则意味着猎人没能成功度过成年礼的考验,回归了雪山的怀抱。 蓝澜又解释道:“魂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我们将猎人的魂魄分离出微不足道的一丝,以先祖之力庇佑起来。这丝残片和本体间存在超越任何空间和封锁的联系,一旦本体消失,残片也会随之消失。反之只要本体还幸存,那么先祖的庇佑不断,残片就会如灯火一般长明。这种魂魄之间超越空间的联系,就是魂灯的基本原理。” 白骁点点头,这些也算是部落常识了,他自幼就听人解释过。 “但其实这份基本原理,还可以有更深的应用,比如说曾经就有人反过来思考,若是本体不死,残片破灭,会怎么样呢?” 白骁说道:“不会怎么样吧?只是残片而已。” “的确不会怎么样,被魂灯分离出的魂魄残片,就像是剪下来的指甲和头发一样……但是,如果分离出来的是一只手,一条腿乃至半个身子呢?当然,分离到那个程度,魂魄就会消解了,但如果是先分离,后培养呢?就算只是指甲和头发,上面其实也承载着关于你的全部信息,如果以此为蓝本进行培养,是有可能做出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复制人的,那么到时候一方死了,另一方又会怎么样呢?” 白骁讶然:“还有这种事?” “当然,四百年前,部落大巫祝曾经试过以此方式完成转生之术,也确实复制出了与本体几乎没有区别的复制人,无论是魂魄还是肉身都近乎完美无瑕,而且两份魂魄因为那层联系不断,所以记忆都是共享的。”蓝澜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我以为白叔和你说过的。” 白骁却从没听白无涯提起过,一时间也不理解为什么白无涯会和此事扯上关系。 蓝澜撅了下嘴巴:“是吗?可能白叔自己也不在意了吧,爷爷说他当年还对此事很热衷的,整天缠着他问东问西,结果也只是热衷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跑到南方去了。” 白骁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 母亲去世以后,白无涯一度将希望寄托在部落的转生传说上,但很快就放弃了在部落寻找答案,转而南下,再然后…… 再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死而复生之术了。 第204章 关于士可杀不可辱…… 在白骁的怒意酝酿起来之前,蓝澜就轻轻地平息了他的怒火。 “白叔是对的哦,寻求死而复生,是不切实际的。” 白骁却难以理解,伸手指向一旁:“那边不是有个活例吗?” “意义不同的。”蓝澜瞥了一眼张莹,说道,“你陪伴多年的娃娃丢了,有人缝了个七八分相似的拿给你,你会要吗?” 白骁奇道:“没什么不好吧?先收下呗。” 蓝澜顿时岔了气:“你……算了,毕竟你连二号清月都生冷不忌地喜欢上了,反正只要胸够平你就没意见嘛!” 白骁闻言,胸围直接气得扩张了几公分。 蓝澜哼了一声:“白叔就没你这么不讲究了,不是原装的就绝对不要。” 白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在南方要了三位数!” “不一样,他跟那些女人只是玩玩,心中的真爱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人。”蓝澜反而给白无涯辩解起来,“所以白叔的痴情,我是一直都很敬重的。” 白骁简直是对痴情二字有了全新的认识!更不由地想问,倘若我也去玩上三位数,你还能轻描淡写说句佩服不成? 但这种问题当然还是不问为妙。白骁沉吟一下,将话题引回正题:“你说死而复生不切实际,又说她的意义不同,你是指她的死而复生有缺陷?” 蓝澜皱了皱鼻子,说道:“也要看你如何定义缺陷二字了。在我看来嘛,她身上的技术的确比咱们部落巫祝的魂灯转生术要高明,魂魄的再构成使用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循环,整体完成度也更高,具体到她身上更是近乎完美无瑕。但并没有解决本质层面的问题。” 顿了下,蓝澜又解释道:“在我们巫祝看来,人不是单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天地万物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这些联系相加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人’。而无论是魂灯转生,还是长生树的死而复生,都只是在物质层面进行重构,并不能将他与世界的联系重现出来。而且因为天地之间自有生老病死的规矩,复生者违反了这个规矩,世界就不会再承认它的生者资格。具体来说呢,一些原本运气好的人,复活以后运气会变差。资质好的人,复活以后也会变得平庸。尤其一些天赋得天独厚的所谓奇才,在死而复生以后更是会失去天地万物的眷顾……越是天才横溢、实力超凡的,复生以后的损耗也就越厉害。” 白骁听过这番解释,消化了一下,又看了看张莹。 “感觉和前次见面,没什么不同。” 蓝澜说道:“以她的资质水平,还不会承受很严重的损耗,所以复活以后的确和原版差距不大。” 张莹在旁边听得简直热泪盈眶。 感谢父母把我生得如此平庸! 另一方面,她却也在心中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带有缺陷的复制品,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死而复生…… 事实上,这个结论反而更让她心安理得。 在长生树的根须中苏醒以后,她其实一直惴惴不安。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她就不相信所谓奇迹,至少不相信奇迹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而死后复生,正可谓天地间最大的奇迹! 张莹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承受这份恩泽,复活的背后,一定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承受她根本承受不起的重任……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并没有什么奇迹,也没有什么死而复生,自己只不过是长生树流水线上的一介产品罢了。 包括赫禹,他又何尝不是长生树的产品?型号说不定比自己还旧一点…… 这种感觉,反而让她轻松了许多。 直到她发现白骁和蓝澜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锁定到了她身上。 “怎,怎么了?!” 蓝澜笑道:“虽然说是缺陷品,但和原版的确很像,如果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就连我都看不出你是复制的。” 张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陪笑道:“之前的事情……” 蓝澜一挺胸脯:“放心吧,我这个人从来不会纠结旧怨的。” 白骁则提醒道:“她纠结的时候从来不需要有旧怨。” 蓝澜气道:“你居然宁可向着她也不肯向着我?!就因为她平吗?!” 张莹也是惊了,我,我很平吗?虽然是比不过你这位雪山公主,但我也好歹有均码以上了啊!而且看清月那身材,你们雪山部落也不是就多么天赋异禀,凭什么瞧不起我?士可杀不可辱啊! 另一边,话题却又一次转到了她无从插嘴的领域。 白骁没理会蓝澜的宗师级跑题,而是回归正题道:“所以长生树的死而复生并不完美,但对于庸人而言,已经足够完美了?” 蓝澜想了想:“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显然你娘并非庸人,所以白叔才会放弃死而复生这个痴念。” 白骁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想到的是,既然对庸人而言,这死而复生已经拟真到了连你都区分不出的地步,那头兽王应该同样区分不出。” “唔,应该是吧,我是不觉得区区野兽能比我更理解生死之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抓它?” 白骁说道:“对付这种灵兽,跟在它身后追是事倍功半的,最好是让它自己主动跳出来。” 蓝澜毕竟也是部落人,听了第一句就感到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要尝试拟兽型?” 所谓拟兽型,是资深雪山猎人才能使用的一种狩猎方法,利用各种道具的辅助,以及丰富的狩猎经验,将自己伪装成雪山异兽,散发出与异兽同类相吸的气味,勾引猎物主动现身。 这一招对付好奇心重的灵兽异常有效。 而按照白骁的陈述,那头吞吃了长生种后才觉醒的兽王,好奇心必然很重。 好奇心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本能,很多时候甚至凌驾于生存本能之上。灵智越是发达,好奇心也就越重,尤其是一些天生实力强大的灵兽,在觉醒灵智以后更是会频频游走在作死边缘。 这弥漫在虞山城周边,无处不在的兽王气息,既是伪装,同时也是一种挑衅。 我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抓我出来啊。 简直像是对追猎者发出了赤裸裸的挑衅。 对于这种喜欢作死的灵兽,拟兽型的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事实上,之前长生树的赫禹决定以长生树汁点化异兽,用异兽去捕杀兽王,也是打算利用野兽的好奇心。 白骁说道:“本来不行的,这里不是雪山主场,我对这里的环境还不够熟悉,不可能完美模拟这里的兽类。但既然你来了,就可以试试看了,你有带兽灵下山吧?” “当然咯,等我稍微准备一下。”蓝澜点点头,又看向张莹,“这个也要用上吧?” “嗯。” “好的。之前来的路上,我看这片戈壁下面有好多大家伙闹得气势汹汹的,就借助一下它们的力量吧。” 蓝澜说完,就再次召唤出雪白的巫祝权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轰! 霎时间,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裹挟着砂石四散飞扬。 不多时,地面就开始微微颤抖,幅度从小到大,迅速转变为令人惊心动魄的大地震。 下一刻,地面破裂开来,一头山一样巨大的砂兽破土而出,掀起一阵泥土的瀑布。顶端,砂兽张开血盆大口,锋锐如匕首一般的口器不断蠕动着释放狰狞。 然而很快的,这头砂兽就垂下身子,将巨大的脑袋却蛰伏在蓝澜脚下。 蓝澜笑着跳上砂兽的头,然后用权杖在它头上一敲,那体型硕大的巨兽就如同乖巧的小狗一般,向旁边蠕动了一下身子,张开嘴将张莹吞了进去。 张莹心中惶恐,却丝毫不敢挣扎。 被砂兽吞下去,以她的本事还不至于受伤,但是不乖乖听话……刚刚那俩人打架的画面她可是记忆犹新! 而蓝澜在驱使砂兽吞下张莹后,便看向白骁。 白骁点点头,同样一跃来到砂兽的头顶,与蓝澜并肩而立。 蓝澜轻轻一笑,跳起舞来,随着那雪白的嫩足不断落下,一道强烈的信号,自砂兽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那是唯有边郡兽类才能解读的信号。 我来了! 第205章 收到了弥足珍贵的定情信物 破土而出的砂兽,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释放出足以扭曲空气的高热,而在滚滚热浪中,那道裹挟着长生树气息的信号也迅速传递出去。 砂兽头顶,蓝澜很快就结束了那举重若轻的舞步,轻轻出了口气,手中权杖散发出清凉,镇压住了砂兽的热气,而后问白骁道:“这样就行了吗?” 白骁则看了一眼脚下那迅速软瘫下去的砂兽:“也只能先这样了……多谢了。” 如果没有蓝澜在这里,他想要捉到一头本地的生物,并刺激它释放出足以惊动兽王的信号,必然要大费周折。 而蓝澜精通雪山巫祝的驭兽术,无论是吸引还是驯化野兽,都轻而易举。 只可惜仓促之间,蓝澜也找不到足够强大的生物,这砂兽虽然体型硕大,却远没有黑沼泽里那头拥有母皇血统的同胞,被蓝澜以巫祝之舞强行激发血气,释放出远超其实际水准的信号以后,立刻就变得萎靡不振。柱状的身躯仿佛是脱水一般迅速缩小,表皮也变得更为褶皱和干燥。 蓝澜撇了下嘴巴,只觉得这大家伙变得越发恶心,便直接在砂兽头顶一敲,解除了巫祝驭兽术,收回了自家兽灵。 那砂兽顿时如获大赦,张嘴吐出狼狈不堪的张莹,而后沿着自己破开的隧道一路倒退回地下,再也不肯露头了。 张莹同样如获大赦。 她刚刚在砂兽体内经受沸血蒸腾……对于金穗魔道士而言,虽然不会受到实质伤害,却难免大汗淋漓。 而先前她先是跟随赫禹深入剧毒与恶臭的沼泽,之后又被白骁带着一路狂奔,一路都没有沐浴更衣过…… 所谓新鲜酱菜,大概就是自己这个味道吧,作为一个女人,张莹感觉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蓝澜瞥了她一眼,挥了一下权杖,顿时有一汪清泉从地下涌出,将张莹浸得完全湿透了,张莹却感激万千,充分利用这戈壁滩上难得一见的清水,以神通分化为薄雾一般的形状,在周身游走了一遍。 不多时,她浑身上下的污垢与气味都被清水带走,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判若两人。 气质的变化,自然也会带来颜值的变化,蓝澜再看张莹,只觉得这头宠物顺眼了许多,于是她便伸手碰了碰白骁:“我想要这个。” 白骁无所谓地点点头。 对他来说,张莹已经完全是无关之人了。 既然她只是长生树制造出的复制人,那么北门广场外伏击蓝澜和清月的仇怨,在她的本体粉身碎骨之时就已经了结。而异化砂兽母皇,导致边郡砂兽群落骚乱的罪行,也是赫禹为主犯,她只是从犯……何况白骁又不是边郡的治安官,没义务去细究她的罪行。 长生树的秘密,她所知不多,甚至死而复生的技术,也是蓝澜帮助破解的,她本人都对此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诚如原诗所言,这只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人,不需要过多关注了。 白骁不打算杀她,也没兴趣继续带着她,蓝澜想要,那就送人好了。 结果下一刻就听蓝澜欣喜道:“这是定情信物吗?!” 白骁顿时杀意沸腾,只想将这所谓定情信物砸个稀烂以示自己的决心。 蓝澜立刻横过权杖:“送我的就是我的了!” 白骁头疼不已,一时的激怒之后,冷静下来,他当然不会为难张莹这种纯粹无辜受害的路人。 而对于蓝澜这种擅自定情的行径,他也只能说一句:“人家未必愿意跟你呢。” 蓝澜立刻扭过头问张莹道:“你肯定愿意跟着我吧?” 张莹却真的点了点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当然愿意追随大人!” 事实上,她现在根本没什么别的选择! 身为长生树的复制体,虽然已经被蓝澜说破了奥秘,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而复生,但这门残缺的复生术,依然有着极高的价值! 毕竟所谓的残缺,只是针对那些天纵奇才而言,而世上的大多数人却都是庸才。 换言之,长生树实际上掌握着足以让大多数人死而复生的秘术!而她自己正是这门秘术的实证! 想要将她摆上解剖台的魔道机构,怕是数不胜数,而她终归只是金穗水准,还远不足以自保!而这位雪山公主却是长公主钦点闺蜜,背后有宗师撑腰! 跟在她身边可比自己独自行动要安全得多……而且这位雪山巫祝,对生死之道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这对身为复制品的自己而言,至关重要! 所以张莹拜蓝澜,是拜得心甘情愿,毫无心理压力! 另一边,蓝澜却对张莹满腔热忱无动于衷,收回权杖后,眨着好奇的眼睛问白骁道:“那兽王真的会回应吗?” 白骁则说道:“不一定,但它先前被长生树的人追猎,对长生树的气息应该有所记忆。现在一头强大之极的野兽,裹挟着长生树的气息释放挑战的信号,对它而言应该是个足够引起好奇心的信息了。“ 蓝澜问道:“如果它的好奇心不够强呢?” 白骁说道:“那就算它走运咯。” 白骁虽然对边郡兽王很有兴趣,但也不会过分执着追猎,哪怕最资深的猎人,在雪山中都可能跟丢猎物,若是非要执着地追踪到底,多半就再也无法回归部落了。 白骁虽然是有好奇心,但好奇心就如同他的智力水准一般,绝对不会过于旺盛。 何况现在虞山城周边的气氛非常微妙,而左青穗和高远正在城里! 白骁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就将同学置于险地而不顾。 —— 白骁在原地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很遗憾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应。 那头兽王比预期要谨慎,即便面对这十足离奇的挑衅,它依然选择了隐忍不出。 “……既然如此,也只能先去虞山城看看了。” 白骁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进入虞山城,那座城市散发出的恶意依然浓重,摆明了有人已经摆开陷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而自己却连对方的一点线索都还没捕捉到。 这种时候猪突猛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也只能强闯一下龙潭虎穴了。 毕竟现在不比先前,白骁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 在雪山部落,猎人与巫祝并肩作战时,战力提升是天翻地覆的。 而白骁和蓝澜,也早就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白骁单独狩猎,可以猎杀烈骨级的异兽,而和蓝澜联手,却可以挑战雪山上最危险的狂兽群! 只不过因为白骁单方面的嫌弃,这两位年轻一代最强大的猎人和巫祝,却少有联手的机会。 “诶,小白,好像刚刚的信号得到回应了。” 蓝澜忽然也动了动鼻子:“不过味道好臭,好像不是兽王的回应诶。” 白骁的嗅觉比蓝澜更敏锐,早一步就闻到了那股早先对他纠缠不休的追逐气味。 “有些奇怪。” 最早闻到那股气味的时候,白骁就大约判断出了对方的实力。 不过是戈壁滩上的一群食腐的猎犬罢了,略有狂性,但实力并不强。饿晕了头的时候可能会不顾死活地去挑战强大的人类,然而一旦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远远胜过自己,就会立刻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白骁的实力当然远远凌驾于这些猎犬,而刚刚在蓝澜的帮助下,榨空一头巨型砂兽所释放的信号,更是堪称戈壁地区的食物链巅峰! 没有任何猎犬敢直面这样的气息,所以它们理应逃之夭夭。 现在不退反进,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驱使啊。” 第206章 横刀夺狗 “呜呼…… “汪呜呜呜……” 戈壁上,五头狂奔的猎犬忽然停下脚步,发出恐惧的呜咽声。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位穿着金色罩袍的中年人也皱起眉头,对身后的同僚说道:“当心,前面好像有异乎寻常的强大信号释放出来,仿佛是……兽王类!” 身后,负责追猎行动的裁决人毫不犹豫地判断道:“那就更没错了!边郡之地什么时候会有那么多兽王了?现在既然有一头藏在虞山城里,城外这个必然是白骁他们搞的鬼!” “白骁?” “不然还能是谁?先是杀害辉煌谷的首席,而后又在边郡认为诱导兽王变!这摆明了是东边人在打压边郡!” “这……” “我知道这都是凭空臆断,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也可能真凶并不是他们……但正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才要尽快将他们拿下来,严加审问!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说完,带队的裁决人将目光看向远方。 地平线上,还看不到白骁的身影,但在他的视线中,那个雪山人已经清晰可见! “做好迎战的准备吧,先前设计好的战法,都还记得吧?” 身周5名同伴立刻回应道:“当然!” 裁决人又说道:“补充一点,如果实在无法生擒,当场格杀也无妨。” 这个决策却过于激进,顿时让同行的执行人惊讶不已:“大人,这未免!?” 裁决人却冷声道:“如无必要,我也不想惹出天大的麻烦,但对手是久经实战的强敌,和一般的东边人不一样。至少他在下手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对于这种人,若是抱有手下留情的念头,死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但是……” “比起一个雪山人,我更重视同僚的性命!”顿了顿,裁决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说到底,对手的实力太强就是这样,由不得我们游刃有余,作战的时候如果只抱着牺牲自己的念头,而没有杀死对手的觉悟,那就必败无疑了!” “是!” 裁决人皱了下眉头,感觉气氛似乎被自己讲得过于凝重,便又说道:“不过,也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白骁的禁魔体虽然棘手,但绝非不可战胜。只有东边那些除了魔道神通就一无是处的软蛋们,才会把这个雪山野人捧到天上去。他的那一套打法,其实在边郡辉煌谷早就不稀罕了。” 担任团队副手的执行人立刻附和道:“没错,之前分析的时候已经说过,白骁在红山城的所有战例,归根结底,无非是凭借反应和速度的优势进行强袭,而后再利用禁魔体迅速瓦解掉对方的防御,使对方在猝不及防之下肉身遭受重创,一举奠定胜局。但这对咱们边郡人而言,不是司空见惯的吗?实战的时候,谁不知道速度第一?谁不知道肉身是魔道士最薄弱的环节?如果大家是单打独斗,这两个问题或许还有些难以协调,但咱们是一个团队,有人负责‘倍速’,有人负责愈合,可以完美地封禁掉白骁的所有优势!” 裁决人又说道:“虽然不得不承认,在武技层面,雪山人的确有独到之处,但归根结底,他的作战方式非常单调。只要提防好他的突袭,再破解掉他的禁魔体,就不难战胜他。他毕竟只是个16岁的少年人,除去那一身雪山猎人的技艺,他其实还只是个堪堪抵达银之境的新人,我们6人联手,没道理输给一个新人!” “大人,如果他还有同伙呢?” “咱们难道没有?”裁决人冷笑,“如果能凭借现有的人手顺利完成任务当然最好不过,若是实在完不成就立刻求援,有持戒人在,问题总能解决的。” 又有执行人笑道:“何况我们还有严格训练过的畜生们,若是运用得当,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呢。” 裁决人看了眼奔跑在前方的五头猎犬,冷哼了一声:“但愿吧。” —— “咕呜……” “呜呜呜呜……” 五头身躯壮硕,通体赤红的猎犬,浑身颤抖,喉咙中发出恐惧的呜咽声。 这是身为生物的本能,在面对足以致命的危机时所发出的警讯与呻吟,是任何生活在边郡戈壁滩上的生物都要具备的求生基础! 遇到食物就吃,遭遇强敌则要逃跑,这才是戈壁生物的基本逻辑。 而五头猎犬如今面对的,则是位阶远远凌驾其上的恐怖生物,对方举手抬足间就能让它们粉身碎骨。 然而纵使如此,它们依然以血红的眼球直视着白骁,丝毫也不肯放松,漆黑的鼻头更是不断喷吐出炽烈的蒸汽。 这些猎犬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哪怕是死,也会在死前挣扎着发起冲锋,去撕咬对手。 而被猎犬们视为敌人的少女,则饶有兴致地睁大眼睛观察起了它们的细节,然后赞叹道:“很扎实的驭兽术呢,没想到南方人的驭兽术有这个水平了。” 白骁说道:“我倒是觉得这种完全掠夺掉野兽天性,强令驱使的驭兽术算不得高明。” “的确不高明,大约只有咱们部落十分之一的水准吧……所以我也只评价说是扎实,并没赞美他们高明。毕竟只是南方人嘛,怎么可能懂得驭兽的精髓。” 说完,蓝澜轻轻一笑,那五头猎犬霎时间仿佛被笑容俘获,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下来,仿佛缩小了一圈。眼球也迅速失去血色,不再显得狰狞恐怖。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蓝澜伸了伸手,于是那五头猎犬顿时摇摆着尾巴,咧嘴露出傻笑,簇拥到了蓝澜身旁。 有的在地上打滚,露出腹部,有的则跳来跳去,试图吸引蓝澜的主意,还有的干脆死命睁大眼睛,歪着脑袋,试图摆出可爱的姿势。 一时间,美少女与忠犬嬉戏玩耍的画面,宛如童话——如果忽视掉那些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驯化的猎犬惨遭掠夺的辉煌谷执行人的脸。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团队中负责训犬的执行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完全失控的五头猎犬,不断摩擦着手中的令符。 那是辉煌谷的驭兽信物,持有令符者,对驯化的野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野兽则永远不可能对持有信物的主人生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这种绝对的主从关系,是以植入微型魔具的方式,深深刻印在野兽的大脑中,绝对不可能被违背的。 然而现在无论执行人如何操控令符,那些猎犬却硬是不肯听从命令! “别试了,对方驭兽术高明,算他们厉害。” 另一名执行人当机立断,直接伸手将同伴手中的令符毁掉。 哗啦啦。 铜制的令符被他伸手一捏就捏成了碎片,与此同时,那些被埋设在猎犬脑中的魔具也理应爆破。 然而…… “呜呜呜汪汪!” 五头猎犬依然围在蓝澜身边尽情撒欢。 而蓝澜也丝毫不嫌弃这些猎犬的体味和身上沾染的沙尘泥泞,轻快地逗弄着它们,当然,整个过程,少女始终纤尘不染。 客观而言,这些被辉煌谷人选为追猎道具的猎犬,外表与可爱是没有半点关联的,它们体型硕大,肌肉虬结,表皮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毛发,还通体赤红……简直像是被人活剥了皮一般。再加上那小眼睛,大额头的脸孔,更是让很多人望而生畏。 边郡猎犬,本就不是为了给人类当宠物而生的,自然也不会为了讨好人类的审美而扭曲自己的外形。 所以哪怕是辉煌谷中的驯兽人,对这些狰狞的野兽也通常没有什么同情之心,纯粹将其视为消耗品来肆意利用。 但蓝澜逗弄猎犬的时候,却仿佛有发自内心的快乐,轻笑不断,声音清脆悦耳,让人不由沉浸其中。 第207章 二等分的…… 看着美少女逗狗的美好画面。白骁却只能在心中叹息。 蓝澜喜欢动物不假,不挑剔外貌同样不假,但是她对宠物的要求其实非常高……一般程度的野兽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强的不要,不听话的不要,胸围太小的也不要! 甚至一些让白骁都感到颇为中意的异兽,蓝澜也看不上眼……事实上这也是白骁不太喜欢和她搭档狩猎的原因之一。 蓝澜现在能和这些低级生物如此开心的玩耍,多一半的原因在于……她其实是在享受对手的表情。 那几名身穿黄金罩袍,明显不怀好意的魔道士,此时正目眦尽裂地瞪视着这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横刀夺狗! 这也算是蓝澜的恶趣味之一吧。 不过,现在这份恶趣味,倒是正派上了用场。 面对蓝澜这堪称恶毒的挑衅,对方的反应能让白骁第一时间判断出他们的水平。 愤怒地指责?还是冷静地提出申诉?又或者干脆落荒而逃?还是说不可理喻地扑过来动手? 而辉煌谷的人所做的选择,却让白骁颇为意外。 一行6人,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联手向他们发起了强袭! “起!” 为首的裁决人,命令还含在喉咙里,五名队友便已经自发行动起来,各自催动魔器,喷吐魔能,按照作战计划,执行最为凌厉决绝的攻坚方案! 雪山人那横刀夺狗的挑衅,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他们的驭兽术非常高明,至少远比以驭兽闻名的辉煌谷更为高明。 所以砂兽的骚乱,很可能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就算不是他们所为,至少他们很可能了解骚乱的原委,甚至知道该如何化解。 这就已经是让辉煌谷有了充分的动手理由。 第二,他们丝毫不介意与辉煌谷为敌。 驭兽而来的六人团队,穿的是辉煌谷引以为傲的辉煌罩袍,哪怕是对边郡知之甚少的人,也绝不会认不出那独一无二的金灿灿的夺目光泽。但是,对于边郡的主人,雪山人却丝毫没有给出应有的敬畏,反而近乎傲慢无礼地当面夺走了猎犬的控制权。 对于辉煌谷的执行人而言,这已经是不容宽恕的挑衅之罪! 所以无需裁决人下令,所有人便自发地执行起了攻坚方案。 在事先规划好的诸多方案中,若是雪山人愿意放低姿态与辉煌谷合作,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肯合作,那就以强硬的姿态逼迫他合作,若是还敢反抗,那就立刻执行攻坚方案——抱着不惜杀死对手的凛然决意发起先手攻击! 而在攻坚发动的瞬间,这六名魔道士便感到四周的时间变得缓慢起来。不远处,那名雪山人的一举一动更是尽在掌握! “倍速”神通已经生效了。 六人之中,有一名时空域的魔道士,可以将自己的反应速度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倍。而在团队支持下,这份神通被所有人共享,等于所有人的反应速度都提升了一倍! 反应速度加倍,便足以应对雪山人的突袭。 而后,六人又感到彼此的生命力开始融会贯通,释放出澎湃惊人的活力。 “生命链接”和“愈合”也生效了。 在这样的神通加持下,哪怕有人受了致命伤,其余5人也能瞬间将生命力分润过去,令其伤势愈合……而且这份神通的等级非常高,并不容易被轻易破魔,如此一来,也就无需在意雪山人的突袭能力。 最后,则是强袭。 根据裁决人的分析,对于禁魔体,形而上的打击效果最差,也就是类似诅咒、疫病、减速等神秘域、时空域的手段尽量避免使用。考虑到对方的武技之高明甚至得到了战狂高风华的赞不绝口,生化域的近身战也非明智选择。 所以强袭方案就是全力发动元素域,六人合力制造出一片高温高压的毁灭区域,瞬间重创他的肉身! 与此同时,白骁的视线中,也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六人体内魔能瞬间融合为一,其中不掺杂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辱,只有理性而冷酷的判断力。 即将降临的神通,威力则异乎寻常,几乎是在魔能涌现的瞬间,白骁体内的猎魔本能就发出了预警。 这不是凭借禁魔体就能直接化解的攻击,何况就算他本人能化解,身边的蓝澜却必然会被波及到。 对方六人,是同时将白骁、蓝澜和张莹纳入了攻击范围! 这种堪称决绝的判断力和执行力,让白骁立刻意识到对方的威胁性极强,绝对不容轻忽。 哪怕不考虑那六人身上至少也达到银穗等级的魔能波动,单凭这份临战时的冷静决断力,以及毫不顾忌就痛下杀手的狠辣,就足以被白骁视为强敌!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搭在了蓝澜的肩膀上。 蓝澜也早就停止了逗狗玩耍的动作,在白骁伸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配合的准备。伴随雪白的足尖在大地上轻轻一点,巫祝之舞的效力瞬间发动。 被她从部落……不对,跟着她从部落一路向南而来的祖灵们,沿着白骁的手臂进入了他的身躯,全面强化着他的体能与技艺。 那是远比超魔体还要猛烈的大补药,白骁魁梧的身躯霎时间就膨胀了一圈,宛如巨兽一般,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威慑力。 与此同时,蓝澜的巫祝权杖也出现在白骁的手中,充盈的元素之力在权杖中翻涌,仿佛随时都能酝酿出毁天灭地的元素风暴。 巫祝与猎人的合力,在瞬间完成! 猎人充当先锋,巫祝施以祝福,这就是雪山部落最经典的配合。 下一刻,白骁猛地挥动权杖,那对少女而言过于巨大的权杖,在他手中却是恰到好处,挥舞出的弧线也要较之蓝澜凌厉数倍!权杖挥舞间,雷霆与火焰交织成金红色的光柱,霎时间降临在辉煌谷的执行人中间。 六人的强袭神通正到了蓄势待发的关键时刻,这道金红色的光柱顿时让他们措手不及,刚刚凝聚成的元素池轰然溃散,六人不得不慌忙转而驱动护身魔具,释放出隔热和避雷的神通。 然而在他们驱动神通的时候,白骁已经用闪电一般的速度冲到了六人中间。 权杖挥舞,一道浑圆无暇的轨迹霎时间首尾相接,而后,锐利无匹的金色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宛如一盏盛开的金色圆盘! 蓝澜的巫祝权杖,杖头宛如战锤一般硕大。然而白骁全力舞动时扩散出的冲击波却又锐利如刀!被金色冲击波碰触到的物质,无论是坚硬的顽石,还是柔软的人类血肉,统统在转瞬间就一分为二,断面则呈现出高温灼烤的焦痕! 迅如闪电的第一轮冲击,直接将两名辉煌谷的执行人拦腰截断! 然而白骁却皱起了眉头。 只命中两人? 本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然而对方的反应速度却在预期之上,有四人在他出手的瞬间就高高飞到半空,避开了致命的冲击。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四名幸存者,却着实难以压抑心中的震撼。 这是什么怪物!? 他们的速度已经提升了一倍,一举一动在常人看来都快如闪电,结果仍是被白骁的突袭打得措手不及,他的速度至少比资料上要快了五成以上! 更遑论那雷霆与火焰交织的元素伟力,更是闻所未闻! 两名被腰斩的执行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试图以生命链接和愈合来恢复伤势,但本应瞬间充盈的生命力,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在不断汲取着,让他们越发虚弱。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裁决人立刻做出判断:“求援!” 事实上,他心中只后悔自己的判断来得晚了些,在看到对手不止一人的时候就该向持戒人求援了。 然而他的求援还没能转化为话语说出口,就感到一阵灼热的冲击自下而上将他分成了两段。 白骁站在地面上,以手中权杖,绽放出第二盏金色的圆盘,竖立着,将半空中的裁决人和两名执行人同时切成了两半。 第208章 四叶天下第一! 扑通,扑通…… 接连不断的闷响,6只肉块,以及一名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幸存者从半空落到地上。 白骁没有再挥动权杖。 战局至此,胜负已分。 6名来袭的魔道士,有5人被他斩成两段,唯一的幸存者也因为要同时以生命力供养5名重伤者,导致再没有抵抗之力。 从开战到结束,不过是一瞬之间,但白骁放下权杖时,却感到心头一松。 局势还是有一点点惊险的,这六人实力不俗,而且实战经验相当丰富,更是明显对自己有过研究,一出手就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如果没有蓝澜在场,单凭他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考虑和这六个人正面交手的。 当然,就算有蓝澜在场,白骁其实也没想要和这六个人动手,但他也清楚,就算他想跑,蓝澜也是绝对不想的……好在巫祝与猎人的组合依然战无不胜。 虽然他本人非常不乐意接受这个现实,但的确……他和蓝澜的配合非常默契,当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或者意念的沟通,就自然而然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心有灵犀,莫过于此。 而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蓝澜对此事不予置评了。 然而就在白骁头疼的时候,却见蓝澜招了招手,将他手中的权杖就倏地收了回去,重新握在少女手中。 因为蓝澜现在有了新的兴趣点,决定暂时先不骚扰小白了。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倒在地上,重伤濒死的辉煌谷执行人们,只感到一阵跃跃欲试。 这六个人,明显构成了一道生命的循环,澎湃的力量穿越空间的阻碍,在六人体内轮转不休,让他们即便惨遭腰斩都不会立即死亡。 事实上若不是巫祝权杖上的元素诅咒强行制止了他们的愈合,现在这些惨遭腰斩,在地上翻滚的蛆虫人们只怕已经重新连接回上下半身,恢复战力了! 这种技术与部落巫祝的不死祝福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原理上却大相径庭,这对天才巫祝少女而言,简直是上佳的研究素材! “就让我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些蛆虫人吧……” 然而蓝澜的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心头一阵悸动。 与此同时,尚未解除祖灵附体的白骁如闪电一般欺近身来,搂住蓝澜扛在肩头,向后急闪。 下一刻,蓝澜原先所站的位置陡然出现一个球形的凹槽,粗粝的砂石土壤仿佛被无形的大口啃噬过,一切存在于此的物质都瞬间湮灭! 与此同时,那些在地上辗转的二等分的执行人们,不约而同地露出大难不死的庆幸神色。 白骁背对着现场,虽然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却根本想也不想就全力奔逃。 那陡然出现的杀机,几乎完全瞒过了他的感官。 对手无疑是魔道士,却让他的猎魔本能都为之麻痹,若非体内祖灵颤动,在关键时刻发出了警告,白骁怕是真要救援不及了! 毋庸置疑,那些辉煌谷执行人的援兵来了,而且实力远远凌驾于六人之上!也凌驾自己之上! 面对这意料外的变故,白骁完全没有正面硬刚的打算,抱住蓝澜,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蓝澜也没有矫情,一边趴在白骁背上,一边默默地虚空舞蹈,为白骁补上巫祝祝福,给予他更强的体能,更快的速度。 刚刚生死一瞬,若非白骁反应及时,她至少也要遭受重创……对手的实力完全超乎所料! 所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一切以生存为先! 然而白骁才奔行片刻,体内祖灵就再次颤抖起来,他立刻停下脚步,身形如蛇一般摆出诡异的曲线,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近在咫尺的一次湮灭。 稍有差池,他整个人就都要一头撞进那湮灭区域里了! 而在他强行转向的同时,怀中蓝澜也动了起来,她单手持着权杖,向旁边用力一刺。一道刺骨的寒流喷涌而出,顷刻间就化为一片霜寒的海洋。 而霜雾中,一个矮小的身影快如鬼魅地出现在两人身边,它浑身都笼罩上了霜银色,让人看不清面貌,速度也在低温下略有降低……然而依然比白骁快得多! 那矮小的援军抬起一脚直接蹬在白骁胸前,拥有祖灵加持的雪山猎人居然反应不及,只感到胸前一阵刺痛,紧跟着就是难以抵御的沛然巨力冲击而至。 前冲的势头瞬间拧转,白骁带着蓝澜如炮弹一般向后飞去。然而人在半空,就见那矮小的身影又欺近身来,一条纤细而修长的腿横扫如刀,轰然落在白骁腰间,将他向后的冲势拦腰截断,砸向一旁。 连续两次遭遇重击,白骁多根骨骼破裂,内脏也震颤出血,毋庸置疑是受了重伤。但伤势刺激下,他反而能冷静下来,迅速思考对策。 对手那反常的速度远在他之上,攻击力也足够强大,两次踢击都洞穿了祖灵的防御力,真真切切伤到了他的本体,再加上那湮灭物质的神通…… 打,明显打不过,逃,恐怕也逃不掉,所以…… 要打一场血战了。 面对劣势,白骁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热血沸腾起来。 越是劣势,越不能胆怯,胆怯只会削弱本就不足的战力,只有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才有可能面对强敌反败为胜。 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蓝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换了个姿势,躺在白骁怀中,雪白的双足凭空点缀,将巫祝之舞的力量笼罩到白骁身上,为他迅速治愈伤势。 白骁只感到体内的伤势在瞬息间就得到安抚,折断的骨骼在肌肉的蠕动下回归本位,重新粘合起来。破裂的内脏也止住了出血,并焕发出更强劲的机能。 轰! 而直到此时,白骁才刚刚从半空坠地,宽厚的背脊与戈壁的大地轰然相撞,激起漫天飞尘。 然而白骁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在巫祝之舞的祝福下,连同黑沼泽里的伤势一道全数治愈! “小白,给我争取些时间。” 怀中的少女轻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相较于白骁的生龙活虎,她虽然没有遭受直击,却反而变得虚弱起来。连续几次虚空之舞,她的负担非常沉重,尤其是瞬间治愈白骁的舞蹈,更是极大的透支。 换做一般的雪山巫祝,怕是当场就能吐出血来。 但蓝澜天才横溢,却完全支撑得住,只是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 在此期间,白骁必须孤军奋战! 而少女才刚刚闭上眼睛,那矮小的身影就穿过沙尘,再次来到白骁面前,这一次,它手中闪烁着一道幽光,显然是持刃而来。 见此,白骁非但不慌,反而有些许疑惑。 既然有利器,为何方才不用? 不过现在却不是纠结对方手段的时候……他瞪大眼睛,竭尽所能将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刻印在视线中,并迅速分析着其中蕴含的一切细节! 身材不高,大约只有一米六不到,轮廓纤细,似是女子,但浑身都笼罩了一层薄雾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唯有那修长的手臂末端,紧握着的一柄幽光巨剑,显得格外清晰夺目! 下一刻,幽光横扫,速度比先前任何一次突袭都要快!而且同样没有唤起任何猎魔人的预警。 但白骁却仿佛未卜先知,提前一步提起蓝澜手中的权杖挡在头上。 当! 巨响声中,白骁整个人向下沉去,半截身子陷入土壤,那矮小的身影则在电光爆裂中被弹飞开来,向后踉跄退了几步,才稳住步伐。 “真厉害啊,雪山来的小子。” 至此,对手终于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富有磁性,却毋庸置疑是女子的声线。 第209章 四叶真的天下第一! 听到那沙哑的声音,白骁心中更是一沉。 他一向不喜欢在战斗中废话,同样更不喜欢在战斗中听别人废话。 一个人和他交战时若是还能有余裕开口废话,要么是蠢到无以复加,要么是优势已经大到无以复加。 白骁既不喜欢和蠢人交手,也不喜欢处于难以翻盘的劣势。 可惜现实不以主观喜好为转移,当那女人开口时,就意味着形势要进入最恶劣的可能了。 此时,漫天沙尘仍笼罩着视野,白骁微微眯起眼睛,隐约看到那人正在迅速甩动着手臂,似乎是要将方才权杖与巨剑交击时,权杖表层覆盖的雷电带来的麻痹感消除掉…… 但另一方面,白骁却感到此举并没有那么简单,女子单手持着剑,瞄准了白骁,虽然不急于发起攻击,却摆出了十足威慑的架势,仿佛白骁只要略有轻举妄动,立刻就有暴风骤雨的打击紧随而至。 形势呈现了片刻的宁静,而白骁正需要一点时间回复内伤,更需要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但他却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尽管脑海中对下一步的计划还有些模糊,但白骁已经本能地行动起来。 这个僵局不是他制造出来的,而是对手故意留给他的,那甩动的手臂,凝固在半空的巨剑,都让白骁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这个时候,对方想要的局面,一定是他要千方百计去破坏的局面!对方想要僵局,他就要主动打破僵局! 深陷在泥土中的身躯冲天而起,白骁挥舞着权杖,开辟出一条由雷霆与火焰铺成的通路。 “啧,真不乖巧啊。” 那女人带着一声抱怨,身形瞬间从原地闪烁消失,而后又出现在白骁面前。 幽色巨剑自上而下斩落,雷霆与火焰在剑光之下霎时间熄灭。 白骁以权杖勉强格挡下斩击,剧烈的震响声中,他整个人不由自主跌落下去。但是这一次,白骁却看得分明,那个女人的“速度”非常奇怪! 正常而言,无论一个人的爆发力有多强,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加速到何种地步,总有一种速度是无法提升的。 重力加速度。 一个人可以在瞬息间飞到半空,却很难瞬间就从半空落地。同样的道理,在一个人高速疾驰、闪烁的时候,无论身体移动的有多快,那些被重力和惯性约束的部分,例如头发、衣物上的挂饰,总有相似的摇摆频率。 但这一次白骁看得很清楚,那个女人的短发以异常的速度在飞速摇摆!而且一剑将自己劈落后,她没有任何借力,就以极高的速度坠落下来! 操控重力?显然不是……白骁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原诗平时给他开出的书单。 多亏了在红山学院积累的阅读量足够丰富,他立刻就猜到了那个女人的魔道神通。 倍速。 这是一种在边郡非常有名的魔道神通,属于时空域的高级应用,可以将魔道士的整体时间流速大幅度提升,形成速度上的绝对压制。 然而倍速的副作用也非常强,首要一点是折寿。被加快流逝的时间是不可复归的,以旁人2倍速度过的时间,等同在倍数地缩减自己的寿命。而且倍速神通本身对身体的负荷就很沉重,若没有足够好的魔器和肉身基础,发动倍速后多半要大病一场,休养很久。 所以这是一种只在边郡有名的神通,因为其他和平地域,实在没有那么多实战环境让倍速神通大放异彩。 白骁记得很清楚,书中提起过,边郡的倍速神通,加速倍数越高,给魔道士带来的压力也就越重。通常银穗级的魔道士,最多承受1.5倍速,少数肉身素质强大的可以达到2倍速。金穗级的魔道士通常承受极限在1.8到2.5之间,少数人可以达到接近3倍速…… 但是白骁看得分明,那个矮小的女人,速度至少是常规状态的四倍! 四倍速! 对手的实力也随即一目了然。 毋庸置疑,这是一位辉煌谷的魔道大师。魔道造诣超越了金之境,在地平线外开辟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无论是魔器的韧性还是肉身素质都脱胎换骨! 显而易见,这是自己绝对处理不了的强敌。 哪怕加上蓝澜也一样。 若是在学院那种书生气浓郁的地方,或许还有一些完全不擅长实战,空有素质优势却不懂发挥的魔道大师可以让他们以弱胜强。但这是边郡,对手来自辉煌谷,而方才她也充分展示出了自己的实战能力。 第二次坠落地面时,白骁再次修改了作战计划。 这是一场血战,但求胜已经不是目的。 求生才是。 魔道大师的优势是全方位的,只要不蠢,将这些优势逐一发挥出来,白骁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率。 现在要做的不是考虑反败为胜,而是尽量坚持到对方的倍速时间用尽,然后再找机会逃走! 四倍速,哪怕对魔道大师来说也堪称极限作战,白骁不信她能坚持太久! 然而就在此时,沙尘弥漫中,女人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在你彻底倒下之前,我的倍速是不会解除的,十分钟,一小时或者一整天,我都能维持下去,而你能坚持多久?再多坚持十分钟,就算你赢,好不好?” 白骁沉默不语,调匀呼吸后,准备再次突围。 一小时,一整天?随你怎么说,信了算我输! 女子讶然:“你居然不信?看来你对持戒人的力量一无所知。我的倍速神通并非来自我自己,所以代价也无需由我支付,4倍速的负担,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白骁抿了抿嘴唇。 直觉说,她所言不虚,尽管这真的违背常识……但他的确对持戒人一无所知,只在一本书中看到,持戒人是辉煌谷中位阶仅次于守望人的高层,掌握着辉煌谷的戒律,所以说…… “她在透支。” 怀中,虚弱的少女轻声说道。 蓝澜声音很低,却没能逃过对方的耳朵,那依然笼罩在薄雾中的矮小女子点头道:“嗯,的确是透支,持戒人在辉煌谷掌管戒律,可以禁止他人使用神通、资源、权限等等,而这种所谓戒律,无非是禁止他人而纵容自己的透支,我刚刚戒掉了那几个人的倍速,所以我现在就拥有了4倍速,而代价则由之后的我和他们共同承担。” 蓝澜撅了下嘴巴,伸手轻轻捅了一下白骁的胸口。 无需言语,白骁便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帮我把箱子打开。 蓝澜旅行的时候,手上从来不忘提着嬴若樱送她的皮箱,但是因为之前和白骁开战的缘故,所以她就将箱子交由巫灵保管了。 由巫灵保管的物品,在一般人看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于世间,蓝澜那柄巫祝权杖就是典型的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容不迫。 现在,蓝澜会强行召唤巫灵取出皮箱,然后由白骁打开皮箱,释放出其中的力量。 毋庸置疑,那一定是长公主赠予她的神通。 想到那位在南疆战场上纵横不败的帝国之柱,白骁略为心安。 宗师级的神通,就算打不赢持戒人,也很可能为他们创造出逃生的机会。 但问题是,在一个四倍速的对手面前,要怎么争取出打开皮箱的时间? 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那是张莹的声音。 白骁没有回头,但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远处的画面也自然而然,模模糊糊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那六名被重创的裁决人、执行人,此时居然已经恢复了伤势,重新活动起来。六人联手,很快就将被遗弃的张莹包围擒获。 “你们的小宠物落网了哦。” 女人带着一丝嘲讽,目光瞥向白骁,下一刻,那抹笑容化为残影。 四倍速的魔道大师,手持巨剑直刺而来! 白骁根本没有动手开箱的机会! 第210章 饭圈(二合一) 当!当!当! 戈壁上,震耳欲聋的脆响声连绵起伏。 每一次震击,都会让大地颤抖,砂石起伏,掀起一道道扩散开的波纹。 空气也被巨力搅动着,扭曲了光线,似的半空弥漫的沙尘呈现出扭曲的瑰丽色彩。 战场正中,白骁在持戒人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四倍速的对手,无论是反应还是绝对速度都已经远远凌驾他之上,哪怕在雪山猎场中,拥有这等奇速的异兽也极其罕见。 而其中没有任何一种,能将速度维持这么久!通常而言,一击不中,异兽就会选择远远回避,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但持戒人的高速突袭却持续不断,连绵不绝!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对方的攻击力也越来越强,那口幽光闪烁的巨剑,仿佛每一次撞击后都能将冲击吸收一部分,化为下一次突袭的力量。 这也让白骁招架得越发吃力,从绝对力量讲,对方并不如他,但四倍速下一切力量都被迅速放大,而反震力又能被幽光剑消化,等于白骁在单方面承受超过十倍的能量冲击! 当,当当当! 一连串的剑杖交击声后,白骁再次感到内脏隐隐有了破裂的势头。 尽管蓝澜的先祖祝福还在,他的身体仍然拥有绝对旺盛的自愈能力,但是这种内伤的出现,却意味着某种平衡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距离极限越来越近了。 不过…… “雪山小子,你真的厉害啊,已经6分钟了,你居然还坚持得住。” 白骁默然不语。 战斗中废话,是脑残和绝对优势方的特权,白骁既不脑残也没拿到优势,所以他当然要保持沉默。 另一方面,维持现状已经让他竭尽全力,无暇他顾,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和对方说废话了。 能在速度、力量全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苦苦支撑,靠的是他在技巧上的全面压制! 那持戒人虽然神通惊人,但是单纯以近身战的技巧来说,只能算普通——雪山猎人层面的普通。 在南方大陆,大概可以算是相当不错的高手了吧。尤其考虑到南方大陆魔道昌盛,武道衰落,能有这般造诣就更是难能可贵……可惜与白骁相比,劣势就尽显无疑。 女子空有速度和力量的绝对优势,但一举一动却仿佛落入一张精密编织的网络之中,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脱白骁的掌控。甚至还会隐隐被白骁所引导,平白浪费不少力气。 白骁实在是太擅长这种对人作战了。 雪山部落的武技传承,多半是针对各类异兽,但也有不少是对人的,猎人们除了外出狩猎,最多的还是在部落里和其他猎人打成一团。 有时候打得太激烈,还会把巫祝们也裹挟进去,大家互相带着十八代祖宗的祝福将彼此打得鼻血横流,乃至一命呜呼。 因为内斗,部落曾经几次分裂,又几经融合,时至今日部落人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但对人战的种种高明武技也没有失传。 白骁身为天才猎手,自然是将这些武技学得炉火纯青,尤其平日里还有个屡败屡战的蓝澜作为对手,以及屡战屡败的白无涯作为目标……应该说,比起猎杀雪山异兽,其实白骁更擅长杀人。 “八分钟了……啧,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我认输的时间了,后面有人看着,我不能再和你玩下去了。” 当! 一声巨响后,白骁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巨力沿着巨剑传来,让他忍不住嘴角溢血。 勉强挡了下来……但平衡已经岌岌可危,眼看就要立足不稳了。而可惜的是,至此,他依然没找到开箱的机会。 之前的八分钟,诚然是他以技巧压制了对手,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对手以力量和速度压制了他? 哪怕拥有祖灵庇佑,对手的硬属性依然胜过他不止一筹,而且耐力绵长,体力仿佛不会见底! “小白,再坚持一下……” 胸前,蓝澜紧紧搂着白骁,尽量不给他增添负担,同时自己也是在苦苦支撑。 白骁与持戒人的战斗惊天动地,余波能震得戈壁生波,她处于两人之间,又何尝不是痛苦不堪? 从雪山带来的祖灵,大部分都用于强化白骁,她完全是以血肉之躯在承受一波波的震荡余波……好在她终归不是清月、小动物那般体型,缓冲区域要有余裕得多。 而现在既不是抱怨的时候,更不是松懈的时候。 持戒人手中巨剑的力量已经膨胀到了临界点,再多一分,白骁的技术优势都将被一力降十会! 所以,蓝澜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虽然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四周激荡的余波也让她难以自如操控元素,甚至无法轻松呼唤祖灵,但对于天才少女而言,一切困难都是能够克服的。 轰! 在一次猛烈的交击之后,蓝澜强忍着震荡,抓准了两人分开的瞬间,将手伸向一旁,从虚空中抓出了那只长公主赠与的旅行皮箱,并以食指、中指,轻巧地掀开了皮箱的锁扣。 下一刻,皮箱豁然张开,一道灰暗的气息从中流露出来。 “你!?” 那持戒人第一次发出意外乃至惊怒的声音,本来正准备持剑突袭向前,彻底打崩白骁的格挡架势,此时却被这股灰暗气息逼得向后飞退,再飞退! 四倍速的加持下,她本应比任何人都移动迅速,但是在皮箱打开的瞬间,她的速度就陡然下降,连续后撤的步伐显得迟缓蹒跚,若非白骁此时的确也在对余波消化不良,完全可以趁势反击了! 与此同时,持戒人手中巨剑的幽光也随之暗淡下去,吸收了无数余波而膨胀起的剑身迅速缩水……最终,就连她笼罩在体外的薄雾也消散开来。 白骁这才终于看清对手的真面目。 令人感到非常意外的是……那是一个看起来最多30岁上下的女子,有着一头利索的短发,以及清爽干净的五官,虽然此时咬牙切齿,明显流露出了愤怒,却不显得狰狞。 不算是绝色佳丽,却远比持戒人应有的姿态要漂亮许多。 而女子在被降低了速度以后,很有些不适应,浑身都微微颤抖,魔能一片紊乱,她一边镇压体内的乱象,一边问道:“散华……你是嬴若樱的人?” 蓝澜没有回应,而她的沉默,已经是和白骁最好的默契了。 长公主加持在皮箱内的散华神通无愧宗师手段,居然顷刻间就散去了持戒人最紧要的戒律,并引起了强烈的反噬,那持戒人此时正处于最为衰弱的时候,所以…… 白骁立刻转身而逃! 他并不认为这是致胜之机,对方就算没有戒律,本身也依然是辉煌谷的持戒人,有着大师级的魔道修为,从始至终,她都还没动用自己的神通! 换言之,刚刚那接近十分钟的鏖战,她可能并没有动用全力,所以……白骁实在不想等到她用出全力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白骁转身的瞬间,就见那女人陡然闪现到了自己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速度较先前略慢,却也有接近三倍速的水平。 而她脸上,此时则清晰地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 “本打算……算了,既然和长公主有关,那么从现在开始,既是公事也是私怨了,我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白骁不理会她的威胁,沉下身子,竖起权杖。 蓝澜则借着刚刚恢复的一丝体力,从白骁怀中一跃站到他的肩膀上,双手持着皮箱,对准了持戒人。 要打就打,刚刚那么艰难的十分钟都基本坚持过去了,也不见得后面难度提升了,这边就会崩盘。 相反,真把战局拖得久了,反而对己方有利! 虽然实力上差距明显,但双方的天赋差距同样明显!白骁能在几个回合内就摸清那持戒人的近身路数,立刻实现技巧碾压,这等战斗天赋远非对手可比。 而天赋出众的人,在战斗中的提升速度,也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只要压不垮,留下一丝辗转的空间,那蓝澜就有信心配合白骁一点点逆转局势! 而就在此时,六道人影匆匆而来。 “住手,不然她就死定了!” 原追猎部队的队长,辉煌谷的裁决人一边将张莹推了过来,一边厉声威胁。 白骁和蓝澜全然不为所动。 这种威胁毫无意义。 并不是说张莹的价值不值一提——虽然的确不高,而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时候,只有白痴才会选择和人质一起死在凶徒手上。 死一个,总比死三个要好。 相反,那裁决人的威胁,反而让两人提起了更多的斗志。 对方智商这么低,打起来说不定真有机会…… 另一边,持戒人却忽然转过头去:“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中的怒火宛如实质,灼烧地几名执行人浑身滚烫,首当其冲的裁决人更是脸上燎出了水泡。 “大,大人?”裁决人狼狈地为自己降温,同时惊讶、委屈等情绪一股脑涌出来,“他们是一伙的啊……” 持戒人却明显不耐烦于这番解释:“我有说过要你们过来吗!?” “但是……” “闭嘴!”持戒人怒目横眉,一道炽烈的火焰直接灼烧得那裁决人连连后退。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对,之前要你们追查白骁,可没要你们见面就杀人!” 裁决人连忙低头道:“大人你误会了,我……” 刷拉! 一道锐利的剑光直接闪现在裁决人面前,将他的嘴唇硬生生削下一片。 “现在你再多说一句话,我立刻宰了你!” 裁决人张口结舌,低着头为自己止血疗伤,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持戒人冷哼了一声:“不过你的问题之后再谈,现在,先处理这两个雪山人。” 持戒人又转回头来:“雪山出身,红山学院背景,还有长公主在背后撑腰,要说你们和这一连串的变故毫无关联,就连我也不信了……现在,我最后再说一次,也是我尽我最大的努力说得温和的一次。跟我走一趟吧,配合一下调查,没问题的话会放你们走的,如果真有不妥之处,我可以代表辉煌谷向你道歉。” 白骁简直想笑。 这句话,若是见面时说还有几分可信度。 现在打得你死我活,再说什么配合调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持戒人撇了下嘴巴:“果然不肯配合啊,我早就说过这套玩法对边郡自己人还好用,对外人只会激起对抗意识……虽然我们是不在乎什么对抗意识,但何必搞这么麻烦呢?” 说完,女人抬起头,看向白骁:“这样吧,我把这个嫌疑犯打断腿给你看,你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白骁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杂碎的腿,断不断与我何干? 刚刚不是打得很开心吗?还来倒计时,又说什么公事私怨,现在想要缓和关系……凭什么听你的?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持戒人终于收敛了表情,目光中泛起寒光,“只好先把你的腿打断,咱们再慢慢详谈了。”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远方传来一声怒吼。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横行霸道,辉煌谷你们还要脸不要!?” 下一刻,一个光头壮汉从天而降,巨大的体重砸的尘土飞扬,大地震荡。同时,接近金穗级的强烈魔能波动扑面而来! 在场所有人,这一刻都有些目瞪口呆。 持戒人甚至晃了晃头,确认自己的感官系统没有在刚刚那接二连三地反震中受到损伤,所闻所见并非幻觉……然后才看向那光头壮汉。 的确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金穗级的修为倒是不俗,但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区区金穗……持戒人发出一声冷笑,手腕抖动,幽光巨剑划过一道蛇般的轨迹砸向壮汉。 那壮汉身侧闪过一连串的光芒,在连声魔具破裂的脆响声中,壮汉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砂石地上狼狈不堪。 然而持戒人还不待开口审问这个莫名其妙的来客,却听半空又是一声怒吼。 “居然真的是见面就行凶伤人!我本还对此事有所怀疑,想不到辉煌谷居然横行霸道至此,身为边郡人,我实在深以为耻!” 而后,又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从天而降,身上散发着显而易见的魔能波动,虽然只有银穗级出头,气势却丝毫不输! 这一次,无需持戒人出手,那几名执行人就随手运转神通,以一枚火球将那人砸得通体焦黑,惨不忍睹。 但在火球砸过之后,持戒人却忽然觉得不妙,连忙伸手示意那几个自作主张的执行人住手。 事情实在蹊跷,这些作死的路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不及多想,已经有更多的怒吼,接二连三从四周响起。 “大家都看到了!辉煌谷的人真把边郡当成后花园了!” “大伙一起上,绝不能让他们霸权得逞!” “拼上边郡人的脸面,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白骁他们被欺负了!” “敢对我家小白动手,我们和你拼了!” 伴随声音响起,那些不加掩饰的魔能波动也不断传来。 大部分等级都不高,甚至银穗以上只能占到一半,接近金穗的便极其少见,最先降落的那个光头壮汉反而是这些人里实力最强的一个。 然而这些人气势汹汹,面对辉煌谷的持戒人,竟丝毫不予畏惧! “这些人……疯了吧?”一名执行人简直是心惊肉跳,仿佛是活见了鬼。 清晰可知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难以理解的未知。而现在,他们堂堂辉煌谷执行人,居然被一群堪称蝼蚁的刁民群起而攻?!这场面就仿佛一群食草的兔子们忽然耳朵直竖起来,跑过来尥蹶子踹人,就算没有威胁,却着实吓人! 这边郡大地上,为什么有这种事情发生?辉煌谷这几百年积累的威望,居然还镇压不住这些杂鱼蝼蚁了?! 不过很快的,执行人们就恢复冷静,各自运转神通,便要让这些蝼蚁之辈学到教训。尤其是那个嘴唇刚刚愈合的裁决人,更是手中点燃了一道红光…… 剑拔弩张之际,持戒人一剑落下。 裁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断落的手腕,以及喷涌而出的血泉。 其余几名执行人更是立刻收敛了神通,不知所措起来。 现在不该镇压刁民吗?为什么要对自己人下手? 持戒人此时却非常冷静,她将幽光剑垂到地上,既没有放松对白骁和蓝澜的警惕,也没有进一步激化局势。 她轻声开口,声音霎时间盖过四周的怒吼。 “你们是什么人?” 下一刻,四面八方的回应此起彼伏。 “我是虞山崔昊!” “俺是葫芦原韩青!” “在下贱名不足挂齿。”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的边郡人!” “我是白骁的忠实支持者!” 一片杂音中,持戒人捕捉到了异常的信息。 白骁的忠实支持者? 这特么荒郊野岭哪来的白骁支持者?!他一个雪山人,在红山城出名,凭什么边郡蹦出一堆他的支持者!? 而且从这四面八方的回应来看,这群人真是来自五湖四海,除了边郡人以外,甚至还有专门利用天价折叠通道从东篱城跑来虞山,又从虞山一路跑来这里的! 这些人是…… 最后,终于有人一句话道破答案。 “我们都是看白骁直播的水友!” 持戒人终于感到自己那强韧之极的三观遭到了动摇。 什么直播? 第211章 当机立断 就在持戒人三观动摇的时候,白骁也是大吃一惊。 什么直播?自己开直播了? 而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魔识还沉浸在迷离域中,因为先前战斗节奏太过紧凑,一直都没顾得上看,难道说…… 清月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响起:“小白,先别急着管这边,现场局势还需要你全神贯注。” 白骁不会质疑清月的判断,便再次将全幅注意力投入戈壁战场。 如清月所言,大敌当前,的确不应分心……虽然是从四面八方蹦出来不少帮手,但以他们的本事,感觉添乱的成分还多些。 白骁看不上这些人,持戒人却是心头警讯大作。 这直播二字虽然听来陌生,但顾名思义,怕是有人将现场的情况广为传播……这才让一群游手好闲之徒聚集于此。 而随着时间推移,赶来现场的人越来越多!很快竟突破了五十之数! 人多势众,勇气自然滋生出来,面对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辉煌谷持戒人,这些白骁的直播水友们毫不吝惜口水,义正词严地指责不休。 “辉煌谷名声在外,想不到背地里居然是藏污纳垢!” “边郡人虽然和东边人一向不对付,但从不会像你们这样一言不合就出手打杀!” “你们甚至还没开口就直接动手了,摆明了是要谋害白骁!” 一时间,数十人的嘈杂甚至让持戒人感到了一丝头疼。 “都闭嘴!“ 下一刻,四周的空气被一扫而空,人们张着嘴巴,却吐不出气息,更发不出声音,继而陷入窒息的痛苦。 持戒人以霸道绝伦的手段,换来了片刻的清静,开始沉思。 她不在乎这几十个平均位阶才银穗水准的废物。 魔道士的数量优势,通常只能到大师级为止。 换言之就是,多名银穗联手,可以战胜金穗,但再多的金穗联手,也未必拿得下一名魔道大师。 突破金之境,体内能够同时拥有多套稳定运转的魔器体系,魔识等级超过70……满足这些条件以后,魔道士的生命本质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升华。 而她在大师之中,也属于相当能打的,这才有了持戒人的资格。 若是她有意下杀手,这些闻讯而来的杂鱼们,她只要几秒钟就能清理干净。 但现在显然不能痛下杀手。 因为那个什么直播的效果或许还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还暴露在无数人的视线中。 很不合理,因为她在赶来援手前,明明已经布置下了封绝刻印,方圆数十里的空间都被隐藏起来,同时现实与迷离域也被隔绝。 被封绝刻印包裹住的地方,内外隔断,绝没有向外求援的可能。 如若不然,持戒人怎么可能优哉游哉地和白骁玩倒计时? 她当然知道这个雪山少年背后有多少靠山!光是他的那位老师就足够引起忌惮了,更遑论红山学院那位院长。 不把现场封闭掉,万一让事态更加复杂化,她这个持戒人就太失职了。 而这也是她对先前追猎队的裁决人大为不满的原因。 明知道白骁身份敏感,还上来就动手?!输了也就罢了,万一赢了怎么办?毁尸灭迹吗?! 辉煌谷的确一贯对外强硬,但也从来不是无脑莽,否则早该带领边郡和白夜城打一场独立战争了。 执行组的人在执行任务时,必须要学会审时度势,强硬也只是顺利完成任务的一种手段,并不是刻板教条的原则规定。 这些道理,难道还要教吗?执行层面脑残也就罢了,裁决人位于组织序列的中层,不该这么蠢! 结果现在看来,她这个持戒人也没灵光多少。 封绝刻印是加固过了,出手的时候也算克制和谨慎了,既没有堕了辉煌谷的威风,也没有和白骁结下不解之仇,但是…… 她还是被人暗算到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显然封绝刻印并没能阻挡他在迷离域中将现场发生的事情传播开来。 所以这才有了一众杂鱼聚集。 杂鱼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杂鱼背后。 就连杂鱼都能看到现场画面,其他人呢? 虞山军的人会不会看到?他们的主帅高岩和白骁关系密切,若是见到辉煌谷对白骁动手,会怎么处置? 红山城的人会不会看到?虽说边郡一贯看不起东边的学院派,但红山学院里着实有几个在边郡打出过名气的棘手劲敌,就连守望人也不会轻易与那些人开战。 白夜城的人又会作何感想?虽说白夜城和红山城关系不睦,但相较而言显然还是多年听宣不听调的边郡更让皇室咬牙切齿。 如果能趁此机会打击边郡的核心——辉煌谷,白夜城恐怕毫不介意暂时放下和红山城的恩怨! 瞬息间,持戒人心中就已经把握到了局面的轮廓。 事已至此,决不可任事态进一步升级了。哪怕暂时忍受屈辱,今日之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下一刻,她便要暂时撤掉真空,然后赶走这些围观的好事之徒。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却见蓝澜站在白骁肩头,再次打开皮箱,箱中的散华神通扑面而来! 而白骁更是直扑过来,右手持着那根坚硬到不可思议的骨质权杖,左手却不知何时翻出一根骨矛,杀意凝聚,竟是抓住了她分心旁骛的瞬间破绽,全力袭来! 持戒人下意识就要抬剑格挡,体内魔器更是轰然作响,足以毁灭周遭一切的戒律神通蓄势待发。然而下一刻,她却以极大的理性压下了自己的作战欲望。 对了,这样正好,如果现在依然是在直播,那么想要扭转局势,就只有…… 持戒人原地直立不动,将所有的攻击照单全收! 皮箱内的散华神通纠缠上来,散去了她的护体魔具,手腕上的两枚无形细镯应声而碎,而她那张清秀的面庞也霎时间枯槁了几分。 沉重的权杖侧面砸到她的肩膀,肩胛骨和手臂骨骼几乎粉碎殆尽,余波冲入胸腔,在内脏中反复激荡! 而最致命的则是穿腹而过的一矛,将多个脏器同时穿透,而破裂的脏器在震荡中粉碎得更为彻底! “厉害。” 持戒人咳出一口血,声音依然冰冷而平稳。 虽说这是她有意放纵,但白骁的攻击力还是超乎了预期,较之开战之初提升了一成以上,这个雪山人的成长速度委实惊人! 白骁缓缓收回权杖和骨矛,没有再追击下去。 四周,刚刚恢复呼吸的直播水友们,也鸦雀无声。 变化来得太快,一时间竟让人不知所措。那个恃强凌弱,又的确强悍绝伦的持戒人,为什么忽然就要自杀了? 持戒人又吐出一口血,冷笑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在旁人看来,变化宛如兔起鹘落,但当事人却看得很清楚。 白骁的骨矛本来瞄准了她的心脏,却在最后一刻向下移了几分,只是穿腹而过。对于持戒人来说,这样的伤害看似严重,但完全可以承受。 换言之,白骁平白放过了一个真正重创乃至杀死对手的机会。 白骁收起骨矛:“只是觉得没必要成全你。” 这持戒人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试图以自己的死来洗刷什么……白骁偏不让她如愿。 毕竟见识过所谓死而复生后,白骁觉得一死了之这种事实在太便宜了。 “真是个招人恨的小子……”持戒人说到此处,目光四下游移了一番,仍是看不透对方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做到直播的。 但是,就当现场的一切都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吧。 “此事是我指挥不当所致,我本意绝非是要伤害这两位红山城来的客人,但下令时含糊不清导致下面人误会了我的本意,这才有了后面的误会。辉煌谷的历史和口碑,过去几百年早有公论,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一人的谬误,就对辉煌谷失去信任……辉煌谷,还会一如既往地庇护边郡平安。此事至此,一应代价由我一人支付。” 说完,持戒人勉强抬起幸存的那只手臂,提起幽光巨剑,手指捏在剑刃上,调转剑身,而后直接将剑刃刺穿自己的心脏! 第212章 大宗师豪掷千万面不改色 持戒人持剑自杀的画面,瞬间映入迷离域中数万名观众眼中。 惊呼声如潮水。 而幽暗森林的直播现场,原诗则咬了咬牙:“这持戒人还真是狡猾!” 眼看局面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只待舆情进一步引爆,辉煌谷就要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那持戒人居然自杀了! 老实说,她的应对不算绝妙,自杀前的那番辩解,其实颇为无力。 被曝光之前咄咄逼人,曝光之后就立刻自称误会,这种鬼话谁会相信? 显然那名持戒人并不是以口才见长,仓促之间也编不出一套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但她的实践能力却足够惊人。 言辞不能打动人,就用行动打动人。堂堂辉煌谷持戒人,地位之尊崇,可以说不亚于虞山军的主帅高岩,而这样一个大人物,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剑自尽! 那么再怎么单薄的说辞,也显得分量十足了。 除非人们非要断定这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以至于堂堂持戒人都要沦为祭品,否则……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 而正如持戒人所说,辉煌谷的口碑和历史,过去几百年间在边郡是根深蒂固的,若非人们亲眼见到执行人们是如何不问青红皂白迫害著名美食主播的,空口白话,恐怕没人会相信辉煌谷暗地里横行霸道到了这个地步! 在边郡,如辉煌谷这样的强大组织,做事的时候直来直去,以势压人,这是合情合理的常识。如果辉煌谷外出做事还要跟你客气,那反而让人感觉不适应。只不过这次辉煌谷的人做事过了界,针对的又是在直播中博得海量人气的美食主播,这才一举翻车。 换成是个无名小卒,人们恐怕第一反应就是,此人做了什么孽,才让辉煌谷的人这么针对? 如今作孽的持戒人自杀以谢天下,顿时就将大部分人的质疑压了下去。 是啊,多半只是误会吧,如今边郡局势紧张,白骁一个外人忽然涉足其中,难免引起辉煌谷的过度反应……如今负责人已经自杀,还能指责什么呢? 随着持戒人浑身是血地倒下,现场的气氛很快就冷却下来。 迷离域中,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吵杂一片,的确也有人坚持认为辉煌谷还有阴谋藏在后面,但大部分人却都认为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事实上那个持戒人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在放水啊,平心而论边郡大师的战斗力还是比雪山人强出一大截,如果她一开始就全力出手,白骁未必坚持得住。” “仔细回忆一下,她好像一直都没下杀手,仿佛只是要压住白骁的势头。” “等等,她一开始不是用了湮灭神通吗?那还不算杀手?” “那是区域转移,不是物质湮灭,遇到活物会自动调整范围,还真不算杀招。” “而且她之后反复敲打那个裁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苦肉计。” “这么说来真的只是误会……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两边都是无妄之灾啊。” 迷离域中舆论逐渐趋于缓和,虽然偶有激进言论却不能引起广泛认同。 而身处直播舆论场的正中央,原诗却听得越发愤懑难平。 “真是一群蠢货,就这么被骗得结结实实!明知道她有生命链接,居然还对区区穿心自尽信以为真,人类文明真的没救了。她要真能死得成,我以后就不喜欢女人!” 面对如此毒誓,清月也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又说道:“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很好了,穷追猛打未必是好事,我总觉得,辉煌谷绝非真正的幕后黑手。” 原诗咬牙道:“谁在乎他们是不是幕后黑手!原本趁着这波舆论危机,完全可以以苦主身份找上门去,管那守望人敲诈个几千万银元出来,现在被那女人往心脏一捅,几千万就这么没啦!” 说完,原诗更是不开心,目光瞥向一旁:“果然带上你就没好事!你这穷命真是没得救了!” 不远处,一位身披灰色长袍,将身形和面容都遮蔽在阴影中的老人,闻言则发出冷哼。 此人自然是全程提供技术支持的断数大宗师朱俊燊。 事实上,持戒人的封绝刻印,的确发挥了效果,在刻印生效时,清月的皎月一度风雨飘零。 而后断数大宗师就及时出手接管了神通。 宗师级的魔道神通,已经远远超乎想象,何况朱俊燊精于数学,对于干扰、反干扰的研究堪称人类文明之最,就连圣元议长都要略逊一筹,辉煌谷的封绝刻印在他面前漏洞百出,不值一哂。 之后,现场直播的画面立刻变得无比清晰,让迷离域中数万人都清楚地看到了白骁蓝澜与持戒人的一场恶战,看到了辉煌谷的横行霸道。最终数十名义愤填膺的水友直奔现场,为事件划下句点。 可惜这个句点却也划掉了原诗预期中数以千万计的收入! 对此,朱俊燊表面不屑一顾,仿佛堂堂宗师不屑于敲诈勒索,但内心深处,那炽热的心头鲜血却正在流淌! 过了片刻,朱俊燊说道:“继续看下去,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原诗冷笑:“一个序幕就拉掉几千万收入,你还真好意思用这种游刃有余的口气说话!” 朱俊燊手捂着心口,缓了半晌,又说道:“辉煌谷显然只是棋盘上的棋子,真正的棋手另有其人。” “一个棋子就亏几千万,这一盘棋下来,院长大人怕是能亏出一个学院年度预算了吧?” 朱俊燊不得不争辩道:“是你们邀请我来的!现在赚不到钱还要埋怨我!?” 原诗善解人意道:“老师你误会了,这些话若不是由我来说,其实你自己也想得到,然后只会闷在心里不断自责。现在由我这个外人说出来,你反而会好受一点。” 朱俊燊愣了一下,感觉这道理……似乎也不错。但自家这个学生,有这么善解人意吗? 接下来就听原诗又开心笑道:“而且我挺喜欢喷你的,能这么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地喷你,我干嘛要浪费机会?!” “你!?” 这一刻,朱俊燊真的很想解除她的禁闭,把这全服心肠都腐坏掉的孽徒一脚踢到边郡去! —— 另一边,戈壁上,一场人气主播见面会正在热烈举行。 “白骁,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美食直播,多亏你我才治好了自己的厌食症。前段时间我刚刚失恋,食不下咽,一顿饭只能吃四五斤米,真是生不如死,现在总算恢复正常了,太谢谢你了!”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二百七的大病初愈者,感激不尽地握着白骁的手,上下摇晃。 白骁笑了笑:“客气了。” “白骁白骁,我从你烹饪秦鱼那段就在关注你了!从你那里我学了好多烹饪知识,现在我老婆再也不让我做饭了!” “白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直播的第一批观众啊,当时前往幽暗森林看直播的人里就有我啊,我还买了两万银元的辣条呢!” 而除了针对白骁本人的关切之外,还有不少人的注意力是放在了白骁身边人身上。 “白骁,那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不对吧,我记得他有个女朋友叫清月……” 人们的议论声才刚开始,蓝澜就立刻跳出来澄清道:“我是他的未婚妻,清月才是他的女朋友,不要把我们两个的地位搞混了!” “什么?!又有未婚妻还有女朋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白骁!” 蓝澜得意洋洋:“除此之外他还有只特别可爱的小宠物呢,待会儿我给你们画一张她的画像,对了,那边还有一个正处于考察期的新宠,年纪大了点但还凑合玩……哎哟小白你居然打我!?” “白,白骁,能请教一下你既有未婚妻又有女朋友还能养宠物的秘诀吗?” 围在白骁身旁,几十名水友七嘴八舌,将现场的气氛烘托越发热烈。 而在热潮之外,辉煌谷的败犬们已经悄然遁走。 第213章 分赃大会 距离白骁的直播现场数里之外。 在一片戈壁乱石林中,辉煌谷的几名执行人带着满面灰败之色,将持戒人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 距离持戒人持剑自尽已经有一段时间,那矮小的身体却仍维持着死时的模样,就连微微睁开的双眼都仿佛还蕴含着神采,只有面色略显苍白。 搬运尸体的执行人战战兢兢,每一个动作都毕恭毕敬,仿佛在畏惧着这具尸体。 心脏被贯穿,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绝对致命的伤势,尤其是在贯穿后又长时间不予治疗,更是会让仅存的一线生机也迅速溜走。 这位持戒人虽然拥有生化域的主魔器,却没对肉身进行深度改造,心脏只有一个,一旦被摧毁便必死无疑。 但每一个执行人都知道,她就算刺穿自己的心脏也不会死。 因为……戒律神通还在生效。 那链接众人的生命之链也还在她的掌控中,只不过从原先的6人链接,变成了7人链接,主导权则掌握于她的手里。 下一刻,在执行人们将尸体放平后,持戒人忽然抖动了一下,胸口与腹部的贯穿伤口同时喷出几股浓稠的淤血,之后肌肉与皮肤迅速合拢,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红润。 持戒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以近乎诡异的姿态,无视重力的束缚,从地上直立起来。 晃了晃头,她又咳出几口淤血,而后长长出了口气:“真是狼狈啊。” 与此同时,身边五名执行人和一名裁决人同时晃起了身子,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陡然遭受了重创,生命力大为衰弱……而裁决人更是手捂胸口,浑身颤抖着倒了下去。 持戒人以戒律掌控链接,可以自由分配伤害,而心脏贯穿的伤害,却被完全分配到了裁决人一人身上! 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痛与虚弱完全淹没了他。他用力按压着胸膛,试图阻止从心脏处传来的反噬力量,却完全无济于事。 裁决人勉强歪着头,以讨饶的目光看向持戒人。 持戒人冷笑道:“我代你们死了一次,帮你们挽回了一场弥天大祸,这代价难道也要我帮你出?” 裁决人挣扎着想要开口辩解,但浑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最终只能让嘴唇翕动两下,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目光也迅速暗淡下去…… 一名执行人见之不忍,上前半步,单膝跪倒在地:“大人,这一切真的只是误会,我们也没料到……错误是我们一起犯下的,请让我们也一力分担吧!” 持戒人嗤笑一声:“一力分担?行啊,首先是你,你来分担一下‘余震’” 说着,持戒人弹了下指头,仿佛将一道无形的波纹弹入了对方额头。 那执行人原地僵直了一下,而后就发出痛苦的闷哼,跌倒在地,颤抖不休,浑身的肌肉都完全失控,涎水之流,片刻后更是失禁出来。 持戒人冷声道:“这是我和白骁近身交战,数千次兵刃交击带来的余震,如今就全数分享给你,滋味如何?” 几名执行人只看得骇然欲绝。 身为辉煌谷最为中坚的执行部队成员,他们很清楚各位同僚是经历了多么严酷的训练,才能拥有执行人这个头衔。 在外人看来,那是近乎炼狱的修业,长达数年的苦修,几乎断绝人的七情六欲,肉身更是被反复锤炼,哪怕不具备生化域的特长,也会用秘药和魔具将肉身强化到接近非人之域。 执行团队的每一名成员,都可以面不改色地承受凡人间的各种酷刑,哪怕是被刀刀凌迟,都要紧咬牙关默不作声。 所以同僚的那一声闷哼,意味着他所承受的痛苦甚至超越了辉煌谷中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 而这份痛苦,就是持戒人与白骁作战时遭受的反震? “还有谁想分担一下的?” 看着地上那狼狈不堪的同僚,又有一名执行人主动站出来:“过错是我们所有人犯下的,代价自然该我们所有人一起分担。” “好,这话说得有骨气,散华就归你了。” 持戒人又弹了一下手指,那执行人应声而倒,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裸露在罩袍外的皮肤更是飘起一片片雪花一般的残片,露出腥红的肌肉,而肌肉又迅速萎缩、腐烂…… 持戒人说道:“这是前半份散华,后半份谁来?” 此时,执行人们已是触目惊心。 这所谓半份的散华,显然是指持戒人先前交战中被蓝澜突袭时所承受的散华……当时大部分伤害都分散在了“戒律”神通上,落在肉身的部分并不多。而后半份,却是持戒人决心以一己之力担起所有罪责时,任由散华覆体所承受的伤害。 沉默很久,终于有人站出来:“此事都是我们牵累大人,没道理让大人为此受苦,请让我来分担这份散华吧!” “好。”持戒人也不矫情,直接一个弹指就让他滚倒在地。 “之后是战锤碎骨的伤害,有谁想来领取?” “我来!” “好。” 最后,站在持戒人面前的就只有一人,持戒人也不废话,将骨矛穿腹的伤害分配给他,将最后一个执行人也化作一滩软泥。 分配完所有的伤害,持戒人已状态恢复如初。 事实上,她还是稍微手下留情了,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伤势,还是由她本人消化了下去。 如若不然,这几个本就被腰斩过一次的废物,立刻就要死成一地白骨…… 她所承受的创伤远远超乎想象!和白骁那场鏖战,坦白讲让她自己都感到惊心动魄。整体实力上的确是她稳占上风,但一场恶战下来,体内积累的伤势之沉重,却仿佛她才是失败的那一方! 明明该是白骁的伤势更重,她出手时非常认真地预估过伤害,本打算让白骁失去战力以后,再跟他好好谈谈,然而一番恶战之后,白骁的伤势几乎都是瞬间痊愈,而她即便拥有戒律赐予的超愈合能力,却依然积累了极其沉重的伤势。 仿佛……被白骁打出来的伤势,很难以魔道神通来治愈,最多是以生命链接的方式转移出去。 而持戒人隐隐有种感觉,若是让那雪山少年再这么成长下去,怕是有一天就连生命链接也要被他无效化,到了那个时候…… “嘿嘿,果然不愧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核心人物。” 持戒人手捂着胸口,感受着重新恢复跳动的心脏中隐含的一丝痛楚,对白骁这个人,算是真真正正记在了心上。 边郡的一切变故,仿佛都是由他而起。 自从他踏上边郡的土地,一系列的异变就接连不断地发生,砂兽骚动,虞山军主帅阵亡,辉煌谷的首席新人惨死……仿佛有一个盘踞在整个边郡深处的幕后组织在酝酿惊天动地的阴谋。 问题在于,过去几百年间,扮演这个幕后黑手的通常都是辉煌谷。她所就任的持戒人一职,就曾经在很多影响历史走势的事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现在她却连事态的基本轮廓都有些把握不住。 想到此处,持戒人甚至有些不寒而栗,而在漫长的权衡之后,她决定暂停虞山城周边的所有工作。 包括虞山城内对高恒之死的调查,也包括对砂兽骚乱的安抚。 一切工作全都暂停下来,所有人手回归辉煌谷,静观其变。 辉煌谷的人,一向以行事风格刚猛激进著称,很多时候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因此,人们才能接受辉煌谷的强势作风。 但另一方面,辉煌谷从来不会闷头直冲,不顾后果,否则也不可能在边郡绵延千年之久,当真的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时,辉煌谷一定要懂得进退取舍。 现在,就到了辉煌谷要暂避锋芒的时候了。 只不过,是否暂避锋芒,持戒人也没有拍板的权限,有资格决定这种战略进退的只有守望人。而即便守望人,通常也会召集三名持戒人全部到场后才做出判断。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慢悠悠地做决定了……” 持戒人咬了咬牙,便要动身回归辉煌谷,然而脑海中灵光一闪,发现自己险些忘了一个重要人物。 若不是此人临阵脑残,想出了先下杀手的主意,后面根本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她转过头,伸手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裁决人提了起来,而后身形一阵闪烁,便向着辉煌谷的方向飘然而去。 第214章 暴晒咸鱼 在边郡大地上,持戒人的行动力是异常惊人的。 上千公里的距离,对持戒人而言也只是瞬息而至。 这是辉煌谷在边郡的特权,凭着这份特权,辉煌谷的意志可以瞬间降临在边郡的每一个角落。持戒人也是因此才能在第一时间响应追猎队的求援,出现在白骁身边。 可惜这一次火线救援,却成为她生平耻辱之一……带着一丝懊恼以及更强烈的怀疑感,持戒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归辉煌谷。 上一刻,她还在虞山城外的戈壁上,下一刻她已经踏上了辉煌谷的金色土地。 因为刚刚才上演了一出自杀的好戏,她沿途也不多耽搁,身形一阵闪烁便直奔辉煌谷的核心建筑守望台而去。 这座位于辉煌谷正中央的高台就如同一朵巨大的向日葵,顶端一座浑圆的金盘微微倾斜,永远正对着炽烈的阳光。 辉煌谷的辉煌二字,正是从阳光普照而来。 而高台的金盘上,一位穿着淡金色长衫的老人,仰躺在一张布满荆棘的王座上,仰望着头顶耀眼的日光,对于身后快步走来的持戒人似是毫无所觉。 持戒人也不客气,来到老人面前,一把摘掉他的墨镜。 顿时强光入眼,惊得那老人午睡破灭,一阵手足无措。 “怎么了怎么了?!” 持戒人又毫不客气将垂死的裁决人丢到他面前:“睁大眼睛看看吧。” 守望人花了几秒钟,才从美梦惊醒的痛苦中挣扎出来,抬头看了眼一脸淡漠的持戒人,金色的瞳孔中显示出一丝无奈。 三个持戒人中,就数她最没大没小,完全不懂得对守望人给予应有的尊重。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把她从小管教好。 “别看我,看他。”持戒人很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荆棘王座,顿时让这个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文物震颤不休。 守望人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观察起了那宛如尸体的裁决人。 金色的瞳孔下,一切鬼祟都无从遁形。 然而就在守望人目光落下的瞬间,那裁决人忽然化作一团飞灰,随风消散了。 持戒人惊讶不已,解释道:“可不是我出手太重哦。” 守望人没有理会,那双金色的瞳孔明显比女儿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虽然裁决人的尸骨已经烟消云散,但在空气中,守望人却隐隐看到了一丝脉络。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无形的脉络,将其强行拖拽到自己面前,金色的瞳孔收束起来,化作细长的纺锤形状,将所有无用的信息都过滤开去。于是沿着这条脉络,他就看到了裁决人死前的所有画面。 一切都是倒叙进行。 被持戒人以戒律赐予穿心之痛——参与持戒人与白骁的一场恶战——与白骁交手,先下杀手却惨遭反杀——见面前对手下作战术安排,却忽然要求大家做好杀人的准备——与多名裁决人商讨行动计划,接下了追猎任务…… 至此,画面就变得极其模糊。 守望人闭上眼睛,问道:“调查过枭了吗?” “你派去的行动组长?”持戒人说道,“没有,但感觉和他也没什么关系,那个人是一贯的口头激进派,实际做事很有分寸,出问题的是他。” 持戒人伸手向前,指向那团业已消散的飞灰。 “我看过他的履历,行动谨慎保守,属于裁决人中的圆滑派,枭派此人去追猎,本意其实已经是避免和白骁发生直接的激烈冲突,之前的行动方案也很克制,是他临阵变卦,才有了后面的事。” 守望人依然紧闭着双眼,试图从那暗淡纤细的脉络中继续追溯下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要不要我把他的档案再拿来看看?” 守望人摇了摇头。 辉煌谷的每一名执行部队成员,都在谷中留下过非常详尽的个人档案,其中包括了魔能刻印、神通刻印等重要信息,以守望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凭此回溯他的完整一生。 然而想也知道,异变一定是发生在他外出行动以后,否则在辉煌谷守望人的视线之内,他早就被察觉出来,不会等到真的酿出大祸。 过了很久,当持戒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始频频用脚踢荆棘王座的时候,守望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伸出褶皱、瘦削的右手臂,向前凭空一握。 而后摊开手掌,只见一片枯黄的树叶在掌心里晃了一晃,便碎裂成无数灰烬。 持戒人愣了好久:“长生树?怎么会是它们?” 守望人则面色阴沉起来:“这死而不僵之物,居然又要在边郡兴风作浪……” 持戒人心中顿生好奇心,问道:“死而不僵?这组织很有历史?” “你先不用考虑那么多……”守望人说完,硬顶着女儿释放出的锐利目光,下命令道,“先去虞山城,召回所有执行部队,中止一切行动。” 持戒人闻言轻轻点头,这也是她的想法。 但接下来就超出所料了。 “然后包括你在内,所有人听从枭的指挥。” “等等!”持戒人立刻提出反驳,“我是持戒人,他只是个资深裁决人,凭什么我听他的!?” 守望人说道:“因为有我的授权,虞山城的行动,枭可以代表我的意志。” “我呢!?为什么我就不行?你若是觉得信不过我,当初又何必提拔我作持戒人?!” 守望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当枭也出现异常的时候,你要成为最后一道安全锁。” 持戒人立刻安静了下去。 “你连枭都信不过了?” “事态反常,现在没有任何……” 守望人的话音未落,忽然天边一道异光降落金盘,守望人的瞳孔瞬间散开,将光芒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还是慢了一步。” 持戒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虞山城,对方下手还是快了一步……你现在尽快赶过去。”顿了顿,守望人又说道,“现在,你拥有我授予的最高权限,可以自由处置现场的一切情况和一切人员。” 听到这句话,持戒人忽然感到后背有些发冷。 授权给我?由我现场处置?事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 与此同时,在虞山城的一座山涧茶楼中,高风华一边亲手沏泡边郡赫赫有名的苦岩茶,一边为茶桌旁的年轻小朋友们介绍这间茶楼的历史。 “这虞山城从建成的那一刻就是个缺水的城市,虽然山下就有绿洲,山间也有清泉,还可以汲取地下水,但也禁不起几十万人的每日消耗,后来多亏几位魔道大师,耗费几十年时间整理地脉,令虞山城的地下水源丰富了百倍,这才有了山中的绿荫和清泉,这座茶楼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而这茶楼其他地方倒还平平无奇,无论是山涧泉水,还是茶楼自种的茶树,在虞山城都不算最为绝佳,唯独这乱中取静的工夫,却让人不得不服。虞山城是座喧嚣吵闹,一刻不停的城市,寻常人想求清静,要一路跑到城外山脚下去建庄园,但这茶楼就在山中,却因特殊的地貌和茶楼主人的神通布置,使得入楼以后的茶客们仿佛消失在繁华世界。外面的人甚至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这里一直都是很多大人物们密谈的地方。” 话说完,茶水也沏泡完成,高风华将茶水分作四杯,逐一奉上。 高远和左青穗连忙称谢,然后入口轻品,只觉苦涩中回味无穷,反甘从舌根处一路延伸,穿透了肉身的局限,直抵魔识。 魔道大师的茶艺,自然不局限于凡间,高远品过一口,连忙称赞:“六叔你的手艺可比平大师也丝毫不逊色了!这苦岩茶竟有堪比迷离羽的奇效!” 一边说,高远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瞥高蓉。 蓉姐喝茶的样子还是那么美不胜收…… 高风华闻言则是淡然一笑:“你再怎么奉承,我也没第二杯给你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毕竟有客人来访,总要给他也备好茶水。” 话音未落,茶室外就传来脚步声,敲门声,以及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 “风华先生,在下辉煌谷‘枭’,有要事相商。” 第215章 那个裁决人居然有了名字!? 辉煌谷的人一向雷厉风行,枭的招呼刚打完,不待高风华开口应允,他便自行拉开茶室的门,迈步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写满了沧桑与粗犷不羁的瘦高男人,身上虽然穿着辉煌谷的金色罩袍,袍色却因污渍而暗淡无光。 此人一进门,便让这清凉的茶室内仿佛染上了霜寒,他带着一脸淡漠,一直走到茶桌旁落座,而后抬起目光,与高风华对视,丝毫不让。 在边郡,面对一位有着战狂之称的魔道大师,这种咄咄逼人的直视目光显然是极度的失礼乃至挑衅,高风华脸上的淡然笑意也逐渐消散。 片刻之间,茶室内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几个小字辈非常自觉地离开了茶桌,但是走到门口时,却听高风华说道:“留下吧,今天是我请客喝茶,哪有让客人中途退避的道理?” 高远等人闻言,也只好先停下步子,在茶室角落坐下,然后局促不安地看着茶桌上对峙的两人。 左青穗细声问道:“高远师兄,怎么办啊?会不会是来找咱们的……” “别叫我师兄……我也不知道啊,辉煌谷真的疯了吗?正面打不过师兄,就反复找咱们的麻烦……” 高蓉却说道:“不会的,辉煌谷……并不是那样的地方。” 高远连忙应和:“蓉姐教训的是,先前一切都是误会,是我太武断了。” 高蓉有些无奈,高远这么说,反而显得辉煌谷是做贼心虚了一般……但实际上,作为辉煌谷的魔道学徒,她是真的不认为辉煌谷的执行部队会做出直播里那般引人侧目的行为,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可惜这又能对谁去解释呢? 就连父亲高风华,对于迷离域中直播的画面,也是摇头叹息不已,丝毫没有为其分辨的打算——明明他自己就是辉煌谷出身的呀。 好在茶桌上的对话终于开始了。 打破沉默的人是枭。 “高风华先生,先前虞山城外的的那场直播,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高风华点点头:“不光是我,整个迷离域中几万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相关影像还被很多人记录下来,之后东西大陆恐怕一多半的魔道士都能看到,怎么,你们没看?” 这个问题,其实也让茶室角落的三个年轻人感到不解。 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整个迷离域都近乎沸腾,以至于有几十名路见不平的路人都能及时赶往现场……为什么反而作为当事人的辉煌谷执行部队却迟迟未至? 而这也是让很多人对辉煌谷加深怀疑的关键一点。 全天下人都看到了,难道你们辉煌谷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不看迷离域的吗?若是看了,为什么都没人出面阻止?因为持戒人身份太高,其他人无权干涉?还是你们本就有意打死白骁? 此时高风华旧事重提,仿佛是在做着无情的讥讽。 枭却淡然以对:“当然看到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回到虞山城来,特意来寻风华先生。可惜风华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在虞山城里找了好久才终于在这茶楼找到你。” 高风华失笑道:“你们找我干什么?去劝架吗?老实说,我和你们那持戒人打了这么多年架,见面以后怕是她更要发疯,那就谁也别想制住她了。” 枭说道:“持戒人大人做事一向有分寸,现场虽然糜烂,但是只要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阴谋暗算,她一定能妥善处置,所以反而无需我们去插手,去的人多了,反而解释不清楚。” 高风华点点头,同时为枭也沏上一杯茶水:“这一点说得没错,她这人打架虽然逊色我一筹,做事和急智方面却让我甘拜下风,当时那个场合,让我想到用自杀的方法来一笔勾销,我是实在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所以当年辉煌谷没把我选为持戒人,看来也是大有道理……而你也不差,能想到不要去添乱,不愧是资深裁决人,等‘焱’退下了,他的持戒人的位置多半要由你继承了。” 枭没有理会高风华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而我在看到直播画面的时候,就感到不对了,‘唐鬼’这人生性谨慎圆滑,我在追猎队出发后专门点名要他去支援,就是怕执行人里有头脑不清醒的,将我那句不惜一切代价引申为主动去支付代价!但‘唐鬼’却带头将事件激化,这就让人实在看不懂了。” 高风华却笑道:“看不懂?那你猜猜我身后那两位红山城来的小朋友,之前是怎么被你们的人请走调查的?” 枭说道:“这就是我第二个看不懂的地方了,最先前来虞山城执行任务的人,为什么要用那么激进的方式去抓高远和左青穗?我给他们下的命令里,可没有见面就动手的说法。” 高风华说道:“你这是想把责任都推给执行层?什么都不是你的本意,一切都是下面人胡作非为,你这作领导的担当,可远不如那位持戒人啊。” 枭说道:“该我担的责任,我自然要担起来,所以我才会单枪匹马地找到这里,来到风华先生面前,提两个问题。” 高风华看着摆在枭面前,一动没动过的茶杯,叹了口气:“行吧,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枭冷声说道,“风华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虞山城?” “……哈哈,还真是切中要害啊,我是上午来的,准确点说,应该是8点前后吧。” 角落里,高蓉也用力点着头,印证着父亲的说法。 虽然没有资格参与到对话中,但她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位辉煌谷的裁决人,似乎在将矛头指向高风华。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为父亲证明清白! 枭说道:“感谢风华先生的坦率,你和女儿是早晨8点12分,乘坐‘天光’降落到虞山城的,之后在‘龙图’街的大排档吃了早餐,之后高蓉去‘虞水阁’看衣服,风华先生则去‘逸品清’买了苦岩茶。九点三十分后你们才在龙图街重新汇合。” 高风华说道:“调查得真是一清二楚啊,然后呢?” 枭目光如刀,直视着高风华的双眼,仿佛要刺入对方的眼球,一字一顿道:“‘逸品清’正是执行部在虞山城的集结地,第一批赶到虞山城的部队,9点20分时就在‘逸品清’内整装待发!” 听到这句话,高蓉已经忍不住惊呼出来,之后,高远和左青穗也不由变了脸色。 因为枭的言外之意已经一目了然! 高风华却处变不惊,点点头道:“的确我和那几个人在‘逸品清’里见过面。” 枭又说道:“怕是不止和那几人见过面,还动过手脚。” 说完,枭直接将一片枯黄的叶子拍到了茶桌上。 高风华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枭说道:“我在‘俦’身上找到的寄生体,经过还原后得来的标本,风华先生,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你在‘俦’身上种下的寄生体,究竟是什么?” 高风华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扑哧笑道:“你这人,看似阴沉严肃,却是个喜欢说笑话的搞笑角色?这分明是你不知从哪里伪造来的所谓标本吧?” 顿了顿,高风华伸手捏起那片枯黄叶,打量了一番又放下去,说道:“我亲手种下的寄生体,又怎么可能留下痕迹让你们还原出来?” 此言一出,茶室内众人皆惊! 然而不待人们开口,三个角落里的年轻人就同时倒地不起!脸上浮现出清晰的黑气。 枭面色剧变,猛地站起身来,而那身晦暗的罩袍,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金光灿灿! 附着在罩衣外层的那关键神通,不知不觉就被破掉了! “呵呵,将影刻神通藏在污衣里,偷偷记录你我对话,想法不错,但你怎么忘了我也是辉煌谷毕业的呢?我毕业前的课题,就是完善影刻神通,学弟,你有点班门弄斧了。”高风华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说自己是单枪匹马来,可惜你说了谎,你还带了3名裁决人和10名执行人一起进入茶楼,有的负责疏散茶客,有的负责封堵出入口,还有的负责去库房调查我用过的茶水……枭,你实在该单枪匹马过来的。” 枭的头上冷汗如雨,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高风华又叹息道:“或者说,你实在该至少喝这杯茶的。” 说完,高风华伸手端起枭面前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之后,他面上迅速浮现出一团黑气,整个人也软软倒下。 在他倒下的同时,茶室的门再次开启。 第216章 祝大家抽卡必出货,刷本满掉落 白骁和蓝澜在告别了热情的直播水友后,就直接动身返回虞山城了。 一方面是局势变化诡谲,已经让白骁不想再继续涉足其中。 辉煌谷的持戒人持剑自尽后,白骁已经清晰地直觉到,这位地位尊贵的魔道大师恐怕只是个被推到棋盘上的棋子。那么幕后黑手究竟在筹划何等规模的布局,着实难以想象。 白骁趁着宝贵的假期跑来边郡,一是应高远之邀参观他的家乡,二是与辉煌谷作学术交流。并不是来化解阴谋拯救世界的。现在既然已经跟辉煌谷的魔道大师做过了激烈的交流,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唯一的遗憾是那头吞吃了长生种的兽王还是没能找到,不过白骁也不执着于此,这种等级超绝的猎物,一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狩猎得手,打持久战是很寻常的事。部落里曾经有个老猎人盯上一头“紫熏”,整整十年,在猎场中观察它的行迹,总结它的性情规律,甚至亲自动手改造部分区域的生态,最终才终于将它诱困在陷阱中,撸了个痛快。 而边郡兽王的等级显然比那头紫熏也丝毫不逊色,就连他和蓝澜这对黄金狩猎搭档都没能将它引诱出来,同样长生树对其也是束手无策,那么大概率,这头兽王要在边郡盘踞、成长很久。 所以来日方长,白骁已经不急于狩猎了。 另一方面,白骁越来越担心留在虞山城的左青穗和高远。 先前他隐隐感觉到恶意的源头来自虞山城,所以才宁愿在城外绕圈子。而考虑到那两人身处虞山军营之中,安全应该有所保障——如果对手是那种可以直接踏平虞山军大本营的强敌,那白骁担心也没用,直接考虑给两人报仇雪恨就好。 但后来被辉煌谷的人找上门来,白骁就立刻意识到,左青穗他们在虞山城里并不安全!辉煌谷作为边郡魔道文明的枢纽,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虞山军、飞骑军虽然名义上与辉煌谷没有管辖关系,但军中有太多上层力量和中间层是毕业于辉煌谷。 如果辉煌谷的人强要进入军营执行任务,在军中主力尽出的情况下,余下的人是否敢于阻拦,实在是个问题。 而在戈壁之战结束后,白骁立刻在迷离域中联系了左青穗和高远,得到了一个并不那么令人心安的答复。辉煌谷的人的确找到过他们,好在高风华及时出手援救,现在他们正在虞山城里喝茶。 到这里,按理说白骁应该不必在为那两人担心,但他总是直觉有哪里不对。 在迷离域中请教了清月和原诗,得到的答复基本一致。 既然担心,就尽快赶过去帮忙,事情仔细琢磨起来的确蹊跷得很。 其中最蹊跷的一点就是,高风华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到虞山城来?左青穗和高远前脚才被辉煌谷的执行人抓走,高风华后脚就赶过去救人,这会不会有点太巧合了? 如果再假设先前那持戒人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假设辉煌谷的一切行动都是有人在幕后布局,那么高风华是否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部分? 这盘棋下到这里,左青穗和高远俨然已经被抛到了棋盘上,而以他们两人的本事,远没有在棋盘上横冲直撞的资格。 最后,也是最现实的考虑…… 战斗结束以后的蓝澜,实在太烦人了! “小白小白,我累了,抱我!” 看着那手提沉重权杖却活蹦乱跳的少女,白骁不由对累了二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诚然与持戒人的一场恶战消耗巨大,但大家都是雪山人,恢复能力也是半斤八两。在送走诸多水友以后,白骁的体能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想来蓝澜的水准也不会相差太多,所以……你这是蒙谁呢?! 但接下来,不等他开口拒绝,蓝澜已经非常自觉地跳扑了过来。 白骁本打算侧身避过,让少女表演一下平地飘逸……然而耳边却在此时传来原诗的怒吼。 “你想干什么!?直播还开着呢!当众虐待未婚妻,你想和辉煌谷一样口碑崩盘么!?” 一声震慑,让白骁身体一僵,继而不得不迎面抱住了贴上来的蓝澜。 少女嘿嘿一笑,先是享受了一把白骁那健硕的胸肌,而后就顺畅地爬到他背后,两条紧实而不失弹性的美腿夹在白骁的脸颊两侧,直起腰来伸手向前一指:“小白,出发!” 对于这种坐骑般的待遇,白骁只能强忍着反手捏住她将她一把摔到地上的冲动,在迷离域中质问原诗。 “这也要我忍下去吗?!” 原诗义正词严:“你现在是人气主播,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殴打一个漂亮可爱的未婚妻是绝对的禁忌!会同时得罪所有人!记住,你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美食主播,但你可以当一辈子的狗粮主播!” “你在说什么鬼话?” “现在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赶紧去虞山城,记住要善待蓝澜!” 连自家后援智囊都这个态度,清月甚至也点头表示赞同……白骁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被蓝澜骑脸的痛苦,一路疾行。 而启程以后,蓝澜依然不肯老实,雪白的足尖不断在白骁胸前轻点,做着虚空之舞。虽然伴随舞蹈,两人与持戒人一战所受的伤势,都在疾行中缓缓恢复…… 但是舞蹈的同时,还时不时弯下腰来用双手和胸脯来敲打白骁的脑袋作鼓点,这就十分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她一边敲还一边摆出洗脑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 “小白喜欢大胸,小白喜欢大胸……” 无论这种无耻行径的直播效果有多么好,无论迷离域中多少单身狗遭到了甜蜜的伤害……白骁本人对此是着实难以接受。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要怎么摆脱这个丰满妖娆又跳脱的大麻烦。 思前想后,白骁就不由想到了左青穗,考虑到蓝澜喜欢左青穗喜欢地恨不得把她关在家里养……那么如今不如祸水东引,让她去见左青穗,继而沉沉迷撸穗不可自拔,然后自己就解放了!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白骁一路来到虞山城,在这地势复杂,人口众多的城市里,他靠着气味很快就锁定了左青穗的方位。 那闹中取静,隔绝喧嚣,甚至可以隔绝魔道感应的山涧茶楼,完全没能阻挡住白骁寻求解脱的脚步。白骁甚至没有绕路,直接在山岩间直线前进,宛如传说中的蜘蛛人一般,翻越山涧,来到茶楼门前。 然而在走到茶楼前的时候,白骁却忽然皱起眉头,同时蓝澜也停下了鼓点。 “小白,我觉得……” 白骁点点头,示意无需多言。 左青穗的味道依然在,但同时还有很多令人十足厌恶的味道。 辉煌谷的味道。 下一刻,白骁直接迈步走入茶楼,而后直奔顶层茶室而去。 沿途没有遇到阻拦,那充斥在茶楼中的辉煌谷气息,仿佛仅仅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白骁眉头越锁越紧,这氛围越是古怪,意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可能越是沉重。 来到茶室门前,白骁安静地推开木门,然后,他就看到了倒在黑气缭绕中的左青穗。 当然,也看到了震惊、彷徨的枭。 白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发起了冲锋,骨矛直指茶室正中,那唯一一个站立着的裁决人。 然而就在骨矛即将穿颅而过的瞬间,白骁硬生生将自己的动作停了下来。 以至于背上的蓝澜在轻轻的惊呼声中被直接甩飞了出去。 下一刻,迷离域中的声音才在耳畔响起。 “等等,别急着动手!” 白骁咬着牙道:“我知道。” 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比起杀人,更重要的是救人。 左青穗和高远等人明显是中了毒,而解毒……未必那么一帆风顺。 蓝澜从白骁肩头跌飞出去,半空翻身落地,一言不发就扑到左青穗身前,召唤出一片晶莹的兽骨贴在左青穗胸前,尝试吸收她体内的毒素。 但片刻之后,蓝澜就说道:“效果有限,最好把毒素的成分弄清楚!” 白骁的骨矛立刻刺入枭的腹部,让后者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怎么解毒?” 而剧痛之下,枭也恢复了一丝冷静,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他嘶哑道:“事情不是辉煌谷做的。” 白骁骨矛深入了一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怎么解毒?” 枭立刻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自辩清白的时候,但想到对方的直播很可能还在开启中,有些话必须开门见山说清楚。 之后,他才说道:“毒不是我下的,怎么解我也不清楚。” 白骁点点头,既然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 下一刻,骨矛便要自下而上将此人分成两段。 但迷离域中,却响起了原诗的声音。 “住手!” 清月也制止道:“真凶不是他!” 白骁的手顿时僵住,然而也实在按捺不住怒火,顿时抽出骨矛,向旁边横扫开来。 轰隆巨响中,整间顶层茶室从中截断,一分为二! 第217章 直觉 白骁很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 时刻维持冷静一向是猎人的基本素质,而生活在一个人丁稀少的部落里,白骁也早就看淡了生死。离开雪山前的十六年里,他亲眼目睹过太多猎人在猎场中失手逝去,也亲眼见证了挚爱的少女一步步走向死亡。寻常意义的生离死别很难让他有太多的情绪波澜。 然而生活在一个简单纯粹的部落中,白骁却很少经历卑鄙恶毒的阴谋,当这样的恶意降临身边时,他的反应也就没法像南方人那么淡然。 为什么要针对左青穗他们?他们明明已经躲到战场之外了! 如果南方人做事已经毫无廉耻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我也…… “小白,冷静一点!” 迷离域中,原诗的声音直接震撼着他的魔识,甚至令魔识之躯的生命条微微缩减,再次震散了白骁心头凝聚的火气。 “你现在迁怒他人,反而正中对手下怀!” 原诗的声音同样暗含愠怒,每一个字都让幽暗森林中的万物瑟瑟发抖,一些等级较低的生物更是头顶生命条疯狂削减,不得不远离声源。 显然在原诗劝说白骁冷静的时候,她自己也正处于狂怒的状态。 只不过即便是狂怒之下,原诗依然能维持思考能力。 “小白,先去看看那个老头的情况。” 白骁点点头,来到高风华身前,只见这位身材偏矮小的老人身上萦绕着浓郁的黑气,生机凋零…… “奇怪了,高风华是这么脆弱的人吗?”原诗透过直播画面认真观察着高风华,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他可是边郡赫赫有名的战狂啊,肉身刚健是堪比大秦金兵的,这么容易就被毒到了吗?如果有毒素能让他也承受不住,小动物现在已经化灰了吧?” 说话间,身后则传来一个老迈而嘶哑的声音。 “也未必所有的毒素都会因受者的肉身强弱而有所区别。” 原诗转过头,却见到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四方脸,长发长髯颇显邋遢,然而头顶上那71的数字,却显示出他也是一位魔道大师。 “这是白夜城的‘万毒’大师。”不远处,朱俊燊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最能发挥作用的就是他了。” “客气了大宗师,可惜我现在不能本人亲至现场,只能在迷离域中隔空施救。” 原诗闻言微微一怔。 白夜城的万毒? 此人她是听说过的,或者说,任何一位当代生化域的魔道大师,都不该没听过此人的名号。因为他在制毒、解毒上的造诣已经出神入化,堪称独步天下。传说中,若是被他亲自施毒,就算是宗师也难逃一死。而在他的万毒博物馆中,更是收藏着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恐怖瘟疫。 也是因此,万毒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格的监视和限制,他身上被迫加持了永固的禁足神通,不得到皇家议会的批准就不能离开白夜城,而在城中,也永远都有两名以上的魔道大师在注视着他。 虽然万毒并没有得到天启,无法跻身天下至高的十三人之列,但论及危险性,很多人却将其视为凌驾宗师之上的灭世之人! 也亏得朱俊燊能将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就此人从白夜城请出来! 朱俊燊沉声道:“那毒素之玄妙,就连我也只能洞悉其中的五六成,若要尽快解毒,也只能请出此道的真正宗师人物了。” 万毒笑道:“大宗师何必自谦,这么短时间就能洞悉五六成奥妙,再给你半天时间,这毒素在你眼中就没有任何玄妙可言了,届时你一个归零,什么毒素也都烟消云散……你这归零神通,实在是我们施毒之人的天敌啊。所以我宁肯被关在白夜城,也实在不想来你的红山城。” 朱俊燊说道:“不要说废话,你的条件我已经答应了,现在该你出手了。” 万毒来到直播画面中,认真端详了一番中毒的几个人,点点头,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而后问道:“刚刚原诗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高风华和左青穗,两人的实力天差地别,中毒后的症状却大同小异?什么样的毒素会这么一视同仁?现在由我反问你们,高风华和左青穗,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一视同仁之处?” “寿命。” 此时,却是清月最先给出了答案。 “魔道士的实力可以有天壤之别,但寿命却不会因实力的提升而有质变,哪怕最长寿的魔道士也不过两百多年的寿命,所以……这是针对人的寿命而设计的毒素?浮现在体外的黑气其实只是迷惑项,他们真正的问题在于寿命剧变之下,各项身体机能乃至魔器都发生了紊乱!” 万毒惊讶不已:“完全正确,大宗师,你这位学生的眼光真是犀利独到,若是有空不妨到我那里……” 原诗不耐烦道:“少废话了!怎么解毒!?” 毒素作用的原理并不难猜,甚至无需万毒开口,刚刚原诗也想到了模糊的轮廓。 但知道原理并不代表可以解毒。 针对人的“寿命”下毒,是所有施毒方式中最高明的手段之一,因为那意味着毒性已经具备了形而上的特质。说的夸张一些,比寿命之毒再高级的,就是传说中的因果之毒了。 那是连万毒都难以涉足的天启之领域。 所以单单知道毒素的原理根本没用,反而让人越发绝望于解毒之艰难。 这样的毒,要怎么解? 万毒说道:“刚刚那位魔道公主不是已经把答案都说出来了吗?他们是因为寿命剧变,造成身体内部机能紊乱,进而虚脱昏迷。那么只要将他们的寿命调回正轨,身体机能自然会逐渐恢复正常。比起解析毒素,解析这些人的寿命要更简单些,尤其那两个年轻人,只要大宗师能亲自出马,……” 朱俊燊却面色阴沉无比。 他现在根本没法亲自出面!断数实验室的虚界分析正到了紧要时候,包括清月在内,所有成员都近乎007地疯狂工作,一旦这个时候身为主导者的朱俊燊抽身而退,不仅仅会使得前期所有工作毁于一旦,更可能造成虚数崩灭,将整个实验室都彻底湮灭。 万毒耸耸肩:“或者你能说服皇家议会将我放出去,我倒是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以毒攻毒……” “我把你叫过来,不是让你说废话的!” 万毒嘿嘿一笑:“好吧,那就说点现实的,这种奇毒,除非你我亲自到场,否则根本无法可解,既然你我都不能过去,那就准备给他们收尸吧。” 说完,万毒冲朱俊燊拱了拱手:“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可惜你不惜代价邀我前来,也只是提前给你的学生宣布死刑罢了。所以你承诺我的三件事,只做第一件事就可以,余下两件就罢了。” 说完,万毒的魔识就退出了迷离域。 朱俊燊一声叹息,拳头紧握又放松,显示出内心的挣扎。 万毒虽然是个被全天下人都堤防的危险人物,但在专业领域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他说这奇毒,普天之下就只有两人能解,诚然有夸张成分——例如东大陆的圣元议长等宗师级高手,显然也有能力解毒。但指望他们跑来施救显然是梦话。 此外,如原诗这种水平的生化域的大师,若能亲临现场,也有一定可能化解毒素……但也很可能是化解不了,弄巧成拙!否则以原诗的性子,早就闷头冲过去了,不会听万毒说那些废话。 若要稳妥起见,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放下虚界研究,以最快的速度将虚数反应炉强行关闭,然后…… 虽然那意味着他筹划多年的虚界研究满盘皆输,意味着跟随他深入虚界探险的所有人都梦想成空,意味着断数实验室很可能会就此关张! 但是,遇难的毕竟是他的学生。 而就在大宗师紧咬牙关,终于做出决定的时候,虞山城现场,却又有变故发生! 白骁站在高风华身前,沉默良久。 多亏了原诗的几番劝阻,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冷静地连他本人都有些难以理解。 不远处,蓝澜仍在竭尽全力以部落巫祝的祝福为左青穗解毒,片刻时间,蓝澜的额头就已经密布汗珠。 枭一边为自己处理腹部的伤口,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在紧急联系辉煌谷的援兵迅速赶来。 茶室的大门敞开着,外面隐隐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现场的气氛,其实紧张地宛如千钧一发。 然而这都没能扰乱白骁的思考。 哪怕从来不是聪明人,也从来不会自作聪明,但白骁依然会认真地思考现状,做出自己的判断。 迷离域中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眼下面临的危局,他已经理解地非常透彻。 左青穗等人身中奇毒,几乎无法可解。 然而白骁的着眼点,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始终在观察着高风华。 那个在独立城的高家聚会上,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壮汉,就是眼前这个身材瘦小,昏迷不醒的老人? 想到那壮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慷慨姿态,再对比眼下这副丑态…… 下一刻,白骁闭上眼睛,顺从自己的直觉。 骨矛闪电般出手,直接洞穿了高风华的心脏! 第218章 放心吧死不了 白骁的穿心一矛,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枭陡然停住了低声细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骁骨矛上渗出的墨绿色血迹。 蓝澜扬了下眉毛,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是用以汲取毒素的兽骨却不慎脱手落到了地上。 除此之外,迷离域中,数以万计的观众都感到下巴有脱臼之势! 白骁的直播依然开启着,现场的画面毫无延迟地落入了所有人眼中,所以在朱俊燊等人为解毒的问题心急如焚的时候,整个迷离域其实也在思考,要如何救下茶室里身中剧毒的这四个人。 各个领域的魔道士们,纷纷发动身边的亲朋好友集思广益,哪怕明知道以自己的学识造诣,大概率是帮不上什么忙,但伸手相助的热情却丝毫不减……结果,就在迷离域中一片众志成城的时候。 白骁一矛,就将所有人的热情刺得粉碎! “小白,你疯了!?” 此时就连原诗都无法理解白骁的行为,伸手按住魔识之躯的肩膀来回摇晃:“杀人泄愤之前你好歹关下直播行不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比辉煌谷也丝毫不逊色啊!” 白骁却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来到了现实之中。 骨矛穿透高风华的心脏,那确凿无疑的触感,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 他轻声开口,质问着生机迅速流逝的老人。 高风华自然没有回答,只是在白骁抽回骨矛后,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下一刻,枭最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真凶是他!?” 这位辉煌谷的裁决人,一边说话,一边手捂着胸口,以免重伤之下,这疯狂跳动的心脏将太多的血液沿着腹部的伤口倾泻而出,使他失血过多而死。 这短短几分钟里,他实在是经历了一番从云端到地底,再从地底直上云端的大起大落,一颗久经锤炼的心脏都有些负荷不起了。 先是被高风华当面陷害,制造出了一个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到辉煌谷头上的杀局,但紧接着,白骁虽然重创了他,却没有取他性命,让事情留有了一丝翻盘的余地。而正当他竭尽所能寻找援兵,尝试自证清白的时候……白骁居然直接出手将真凶给杀掉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曾经说过,边郡好汉,只喝酒,不饮茶。” 枭顿时愣住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由愣住了。 白骁的骨矛向旁边一斜,轻轻点在高风华身前的茶杯上,说道:“我和他曾经在独立城的高家聚会上见过面,他劝酒时的真诚豪迈,我记忆犹新。而那个形象,无论如何也没法和眼前这个喝茶喝到毒发的人重合到一起……整间茶室,最让我感到违和的除了你,就是他。” “就,就凭这个?”枭仍是难以理解。 “喝一口也就罢了,一整杯茶都喝完……他曾经说过,和边郡的美酒比起来,再有名的茶水也只是馊水。所以他为什么要喝一整杯馊水?是你强迫他的?就凭你?”白骁转过头,看了一眼枭,那仿佛能冻结人心的目光,让枭竟无法开口答话。 白骁又说道:“何况,就算我猜测有误也无所谓,我印象中那个高风华,宁可战死,也不会心甘情愿躺在这里任由毒发,逐步走向衰亡,我不相信这是他理想的结果……我帮他解脱,他只会谢我。所以,高风华,你如果还有一丝一毫的战士尊严,就站起来和我打上一场,死得光彩一点!” 这话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你和他只见过一次面吧?!就这么心意相通吗!? 但无论如何,白骁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只能等待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被穿心而过的高风华,却只是默然不语地躺倒在地,任由心口的那墨绿色的毒血不断流淌出来,很快就染满了茶室内的木质地板。 高风华始终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茶室内的寂静,逐渐酝酿成一种令人尴尬难耐的氛围。 这股氛围也很快感染到了迷离域中的数万观众。 “这……白骁是不是玩脱了呀?” “我感觉还是一时激怒,所以失去冷静了吧?” “这下可不好收场了,高风华可是高家赫赫有名的战狂,在议会中的席位名列前茅,就算他这次中毒必死,但死在一个外人手上,怕是高家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就在人们议论纷纷,同时很多人准备动身前往现场的时候…… 哒哒哒。 茶室外,一阵狼狈、疲惫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一般的粗重喘息传了进来。 白骁耳朵微微一动,扭过头。 只见张莹双手扶在墙上,伴随急促地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同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你们,跑,太快了……” 曾经在红山学院北门广场上演了极限逃亡(失败),以移速著称的金穗魔道士,一路跟着白骁和蓝澜的脚步来到虞山城,活活跟丢了半条命……好在她身为前长生树干员,追踪的本事还不差,勉强没有跟丢目标。 而来到茶室门口,张莹一边喘着气,一边抬起头,惊讶地看到茶室内的一片狼藉,以及…… 下一刻,张莹的瞳孔就陡然收缩,视线中那墨绿的色泽,让她脑海一阵刺痛,霎时间回忆起了自己死而复生时所目睹的那些画面。 在赫禹的带领下,她走进了那个宏伟的溶洞,看到了长生树的根须,以及伴随根须脉动,缓缓流淌的绿色液体…… “长生树汁?!” 此言一出,白骁霎时间杀意沸腾,手中骨矛毫不犹豫横扫出去,宛如战斧一般劈向高风华的脖颈。 与此同时,地上那蜷缩着的尸体忽然原地弹了起来,以迅雷之势避开白骁的横扫,而后又凌空折返,势如闪电扑向张莹。 高风华的动作之快,已经让人连残影都捕捉不及,然而白骁却仿佛未卜先知,一个侧步正好拦在高风华身前,骨矛侧斜着向上抬起,抵在高风华的去路之上。 高风华凌空止步,身形由动转静,变化之快宛如鬼魅,恰到好处地停在白骁的骨矛前方,喉咙与矛尖几乎紧贴在一起。然而就在他身形停顿的时候,却见一道黑影沿着他横扫开来的手臂激射而出,越过白骁的阻拦,刺向措手不及的张莹!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却见蓝澜单手持着骨质权杖,一道竖劈就将那闪电一般的黑影凌空砸了下来! 黑影落地,发出一阵哀嚎般的嗡鸣,在地上震颤不休……却是一截漆黑的骨骼。 蓝澜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班门弄斧。” 那势如闪电的突刺,还有冲势被阻拦后的脱手暗器,无不是在模仿白骁! 红山学院入学试第三环,白骁正是以这样的奇袭一举秒杀了朱俊燊留下的分身。当时那迅如雷霆的动作让所有在场观众都感到深深的震撼。 然而对于和他决斗了74次的少女而言,高风华的动作却是再熟悉不过,而且处处流露出似是而非,是非常低劣的模仿。 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用手中权杖将飚飞出来的骨矛格挡下来。 与此同时,白骁也踏步上前,骨矛势如破竹地穿透了高风华的喉咙!手臂甩动,带着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将那矮小的身躯沉重地砸在地板上。 高风华仰躺着,发出嗤嗤的笑声。 “我果然没看错你,白骁,你实在是我的生平知己。” 白骁却丝毫没有知己的默契,又是一矛刺出,自高风华的额心处直贯入脑。 第219章 素质低下,消费死者 白骁出手之狠辣,让无数观众瞠目结舌。 虽然他在黑沼泽中已经充分体现出了雪山人的果断,但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自称是生平知己的老人,他居然连续痛下杀手,手段之干净利索,就仿佛庖丁解牛。 要杀过多少人,才能练成这般冷酷如铁的心智,以及这般炉火纯青的技艺? 穿心、穿喉、穿脑……白骁接连三次足以致命的打击之后,却仍没有罢手的势头,他右手收起骨矛,向蓝澜招了下手,少女便将自己心爱的权杖丢了过去,并凌空加持了元素的庇佑。 权杖落到白骁手中的时候,已是雷光缭绕,而且充斥着灿烂的阳光气息,那是蓝澜压箱底的元素结晶,此时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白骁。 白骁单手提起权杖,瞄准高风华那开出空洞的额头,轰然砸落! 这杀人虐尸的画面,让数万名直播观众感到毛骨悚然,主播现场,朱俊燊也不由眉头紧锁,问道:“要不要……” “不用!”原诗斩钉截铁,“这个时候,反而要将现场画面竭尽所能地广而告之,看到的人越多,现场就越安全!” 朱俊燊愣了一下,意识到原诗说的道理的确不错。 长生树是个高度注重保密的组织,千余年来无数次面临覆灭的风险,都靠着壁虎断尾的决绝保全了核心。而一个敢于对自己壮士断腕的组织,断其他人的腕当然更不会犹豫。 这诡异至极的画面,看到得人越多,现场的人才越不会面临灭口的风险。 “也罢,就相信白骁的临场决断吧,他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青涩的小子了。” 原诗叹了口气,问道:“老头,我还是不能去么?” 朱俊燊沉声道:“你去了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辉煌谷和高家对你的态度,你自己还不够心知肚明吗?你给我老老实实留在红山学院,这件事我已经派了其他人去支援。” “……其他人?这种事情除了我还有谁有插手的能力啊?我靠你不会是把郑力铭派去了吧?!丢不丢人啊!?” 在原诗的哀嚎声中,虞山城的茶馆内,白骁的重锤也轰然落定。 哗啦。 宛如水泡破灭,高风华的整颗头颅粉碎殆尽,化成一滩墨绿色的辐射团,清晰地印在茶室的地板上。 而那木质的地板,竟连一丝扭曲都没有,那宛如陨石坠落一般的庞大冲击,完全轰入高风华头颅之内,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在外。 下一刻,夺目的雷光从权杖中绽放出来,沿着墨绿色的血迹来回窜动,地板上宛如多了千万条炽热的银蛇。墨绿色的血迹也很快就被高温蒸发,最终只留下一片干涸的阴影。 白骁抬起权杖,却仍是意犹未尽,瞄准那具无头的尸体,便要再次落下重锤。 “原来如此。” 就在重锤落地前,高风华的声音在茶室内幽幽响起。 很多人的汗毛瞬间炸立起来! 他连头都没了,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白骁却全无所动,一锤落下,直接砸在高风华的胸口,这一次,整个腹部以上都被砸成了墨绿色的汁液,继而再次被高温雷蛇所蒸发。 但高风华的声音,却仍是毫无阻碍地响了起来。 “被你杀死的部分,无法回归本源,所以最先是那8名银穗,之后是赫禹,现在,则是我。” 白骁第三次抬起权杖,此时地上的尸体只剩下不到一半,白骁却越发神情凝重,肌肉也在微微颤抖,如临大敌。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人里,天赋最好,前途最广,也最让我佩服的一个。先前聚会时的那些话,我也都是说的真心实意。” 轰! 第三次轰击以后,高风华留在人们视线中的就只剩下两条腿,可是……声音,依然没有断绝。 “在你来边郡前,我其实还想带着女儿去红山城找你玩的,你教给我的那几招雪山绝学,我才刚刚消化了个大概,很期待能学到更多……可惜,天意弄人,让你我终于站在了今天这个位置上。” 白骁丝毫不予理会,第四次轰击便要落下。 “白骁,等一下,他会复活的!”门口张莹忽然面露惊恐之色,试着伸手阻止。 轰! 白骁的动作却更快一步,将高风华留在此处的最后一片残骸也彻底轰碎。 然而接下来,就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个魁梧而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瞬间成型! “哈哈哈!多谢你帮我扫除了那恶心的人性渣滓!” 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声,那虚空中的巨人一拳轰出,势如闪电地打在白骁仓促竖起的权杖之上。 砰! 闷雷一般的巨响声掀起一阵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朗,白骁瞬间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见,身体接连砸穿几层残存的茶楼墙壁,几秒钟后才在很远的山壁上砸出一声粉碎声响。 而迷离域中,所有人都看到直播画面一阵扭曲模糊,白骁本人的魔识之躯仿佛要支离破碎! 这一拳之威,非但让白骁本人从茶室倒飞数百米,整个人砸入茶楼外的山岩之中,甚至波及到了他的魔识,让他险些魔识溃散! 茶室中,蓝澜反应最快,几乎在那巨人的躯体自虚空凝结的瞬间,她就抬起了雪白的小脚,轻轻在地上一点。 蛰伏的祖灵呼啸而出,沿着无形的轨迹去冲击那忽然现身的巨人。 然而那巨人反手一拳向下猛砸,蓝澜就感到眼前一黑,所有的祖灵都在这一拳之下支离破碎,而她本人也被反向传递来的巨力直接压垮。 高挑的少女仿佛遭到了百倍千倍的重力牵引,直接从茶楼顶层的茶室一路向下,穿破层层地板,落入地下室中! 霎时间,茶室内还有战力的,就只剩下枭一人! 重伤的裁决人丝毫没有胆寒,反而借着白骁与蓝澜重伤的时候,轻轻开口说了两个字。 “来吧。” 就是这两个字,成为了他人生最后的遗言。那巨汉第三拳轰出,便将枭的整个躯体打得四分五裂。 最终,那巨人带着一丝冷笑,看向了早已瘫软在地的张莹。 “很聪明,只有你看得出我要活过来了,所以我就留你最后一个死。由我出手,你绝没有复活的机会。” 张莹惨笑,长生树的死而复生,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且不提对方是真正的组织内的上位者……就算能够所谓死而复生,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复制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死而复生,只是对组织有利,对于那些真正死过的个体而言……生命早在第一次死亡时就已经终结了。 然而,就在张莹闭目待死的时候,那巨汉却忽然轻咦了一声,微微扭过头,看向天边。 一个矮小的黑影,如真正的陨石一般,瞬间落入茶室,与那巨汉轰然相撞! 然而巨汉脚踏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茶楼地板,身形却动也不动,地板也丝毫没有形变,那陨石般的冲击仿佛被他在体内就彻底消化完毕。 反而是那从天而降的援兵,在碰撞之后凌空倒翻出数十米,堪堪在半空稳住身形。 只见那人浑身笼罩黑雾,身材矮小而纤细,手中一口幽光闪烁的巨剑,与其身型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面对死而复生,霸道绝伦的巨汉,那人却毫不在意地冷笑道:“对嘛,这才是真正的战狂啊。” 声音似男似女,又有金铁般的铿锵声,使其身份性别都模糊难辨。 巨汉浑不在意,目光紧锁着半空中的小个子,咧嘴笑道:“终于有个像样的对手了。” 张莹则目瞪口呆:“持,持戒人?!” “住口!”那小个子发出刺耳的怒吼,“你才是持戒人,你全家都是持戒人!人家当着你们的面自杀谢罪,心口都捅穿了,你居然还不满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消费过世持戒人!?” 五月总结,顺便请假 漫长的5月终于结束了,月初的10更+5更,外加全程3更,姑且算是写作生涯里的一项重大成就。 此时,坐在电脑桌前,虽然谈不上什么满足感,却实实在在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总算是做到了一点事,总算没有半途而废。 坦白而言,这本书的开局真的非常不顺,详情不多赘述。总之在上架前我基本已经做好了死刑的准备,之后所做的,实实在在指是一种死前的自我救赎。 目前来看,5月的救赎任务算是完成了。 一个月31天,没有休息,没有放松,也万幸没有任何伤病等意外因素干扰,加上4月时候状态爆发积累下的存稿,让我平稳度过了这个月。 然后,后面还有6月,7月,8月,我会一直努力下去,直到这本书顺利完本。 不过如同小说情节要有张弛,更新同样也要有张弛。 6月请假一天,梳理一下情节大纲,也真正休息一天。 之后6月的更新略微放缓,每天2更,主要是存稿消耗太狠,外加六月有外出安排。不过基本更新量还是会有保证的,敬请放心。 对了,今天的更新,有些在高潮处戛然而止的感觉,为了避免读者明天一整天等的心焦,姑且剧透一下。 白骁没死。 第220章 举报队友 身为惨遭消费的当事死者,持戒人一边对着张莹口吐芬芳,一边紧盯茶室中的壮汉,心态已经糟糕到几近爆炸,直想立刻回到辉煌谷去掐死那个只会坐在荆棘王座上遥控指挥的老不死。 虞山城的事情本就不是她想参与的,死了个区区首席而已,又不是那种几十年一见,如她当年那般天才横溢的首席,不过是时无英雄竖子成名的水准罢了,何需持戒人亲自出马? 就算非要看在高家的面子上严肃处置,派几个裁决人过去也就足够了。但守望人却表示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核心力量压阵,于是她堂堂持戒人就沦为虞山行动的最高负责人。 而到了虞山城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所吸引,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弥漫在虞山城周边,有些许挑衅的意味,却更多是谨慎与好奇。 这种气息极端少见,哪怕是在生态环境最为复杂丰富的地区,一百年里都未必能孕育出这么一例,而一般人甚至根本都注意不到这气息的存在。 比起区区一个死掉的高恒,她相信这才是此行真正重要的收获!所以赶到虞山城以后,她立刻就丢下了枭等人去追踪那道灵兽气息了。 结果没多久就收到了唐鬼那废物的紧急求援信号,而信号发出的几乎同一时间,她就得到了唐鬼等人重伤濒死的信息。 这意味着对手的强大已经远远超越了裁决人的等级,就算是那个被守望人寄予厚望的枭,正面战力也不会比唐鬼强上多少。唐鬼一个照面就躺了,枭去了也是送死,所以持戒人毫不犹豫就动身赶往现场……再然后就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谢罪。 虽然理所当然的,她没有真的一命呜呼,但持戒人这个身份显然不能再用。这个经营几十年的身份对她而言不仅意味着很多方便的特权,更像是一只培养多年的宠物,而对于单身多年的她而言,这种长期陪伴的宠物简直就是人生伴侣! 痛失爱侣的她还没来得及在老家舔舐伤口,就又被守望人发配到虞山城,然后一来就看到好友枭惨死人手,敌人则是她最讨厌的战狂高风华。 而且是那个完全泯灭人性的高风华! 众所周知,边郡最能打的人,除了极少出手的辉煌谷守望人之外,就要数高家的高风华。这个有战狂之称的魔道大师拥有两幅面孔,其中一幅热情大方,仁慈慷慨,是在边郡有口皆碑的正面形象。另一幅却截然相反,狂暴血腥,嗜杀成性,是人见人怕的疯子。 大部分时候,高风华展露在外的都是那副好人形象,哪怕是和人动手的时候,都分寸十足,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坏人形象极少出现,而且每次出现也都会被那副好人形象所牵制,极少真正大展拳脚……然而即便如此,高风华也搏得了战狂之称! 而现在,持戒人眼前的高风华,已经彻彻底底沦为疯子,那个牵制他,削弱他的好人面孔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然持戒人以前经常嘲笑高风华做人不够干脆,一生都因种种外因拖累而未能涉足天启之路,在人格层面也显得拖拖拉拉,好人坏人的面具反复交替,活得像个阴阳人……但是如今面对货真价实的“战狂”,持戒人面上冷笑之余,心中已经将守望人骂的狗血淋头。 “所以你让我过来,就是和这种东西交手的?真不愧是亲爹啊……” 而持戒人的感慨未完,高风华就瞬间出现在持戒人身前,右手化作一团黑影当头笼罩过来! 持戒人立刻开启四倍速,身形如电,堪堪避开了黑影的侵蚀。 然而面上,胸前却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明明已经避开了侵蚀,但仅仅是余波就几乎瓦解了她的护体神通……持戒人这才想起,她用以强化神通的魔具已经坏掉了,而她这次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在辉煌谷做好补给! “真是……糟透了!” 持戒人和高风华过去多年已经交手过不下十次,其中打出真火,最后以两败俱伤收场的就有三次。所以她很清楚高风华化身战狂时有多可怕,暴烈与阴毒并存,神通诡异莫测。三次两败俱伤,每一次都是多亏了高风华的好人人格出现,才让结局堪堪维持在两败俱伤的范畴之内,而持戒人到最后都没能真正看穿过高风华的底牌。 那个战狂仿佛有用之不尽的绝活神通,三次激战,他的手段几乎没有重复过!而持戒人至今都记得上一次交手时,那战狂冷笑着说,等有朝一日他能将那烂好人的人格彻底消灭,一定要会将她百般折辱,杀个尸骨无存! 持戒人当时是毫不客气地一边吐着血一边竖起中指给他。 一个人的人格哪有那么容易分割消灭?人格若是如橡皮泥一般随意揉捏,那人们早就将怠惰、贪婪等人格铲除殆尽,从此天下人人皆圣人了! 然而眼下这个高风华,居然真的将那个烂好人的人格彻底泯灭……那么面对一个完全体的战狂,持戒人完全不觉得自己能赢。 “老东西,你最好眼睛擦亮一点,看清楚虞山城的局势,给我迅速拉点有用的援兵来!” 一边抱怨着,持戒人一边点亮幽光巨剑,做好了性命相搏的准备。 现在也只能拿出拼命的架势来拖延时间了。 下一刻,持戒人就感到刚刚被余波波及的脸颊、胸口处的伤痛从火辣变为冰冷,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伤口出流逝出去……而面前,则赫然出现了一道与自己轮廓相仿的半透明身影,正对自己咧着嘴露出狞笑。 “鬼影!?” 持戒人心头震惊,连忙挥剑扫去,却被一道近乎同样的剑光正面格挡下来。 果然是鬼影! 持戒人紧咬牙关,加大了力道,才勉强将那半透明的鬼影给横扫开来……心中则隐隐生痛。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高风华的底牌了。 他那层出不穷的神通,都是死在他手上的魔道士的遗产。 鬼影本是枭的独门神通! 而高风华见面就以鬼影神通来纠缠自己,显然是没打算再隐藏自己的底牌……根据先前几次交手的经验来看,对上这样的高风华,最好还是避其锋芒。 偏偏她现在却避不得!此时退了,茶室里那几个身中奇毒的人质,尤其是那个被高风华特意标记的张莹就必死无疑! 虽然这些人的死活,持戒人并不放在心上,但既然高风华明显对张莹露出杀意,那她就千方百计都要阻止。张莹身上明显牵挂着高风华身上的秘密,那死而复生,从一片烂泥灰烬中凭空塑形的奇迹,背后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持戒人咬紧牙关,将倍速提升到5倍,强忍着浑身上下每一条肌肉纤维的撕裂疼痛,从半空中强行冲锋,越过鬼影,直扑张莹。 她在辉煌谷中以擅长近身战闻名,但其实她的第一魔器是神秘域,有足够多的巧妙手段将张莹保护下来,至少也是传送出去。 然而高风华不出意料挡在她的面前,仿佛是钓鱼一般以张莹为诱饵,一记近乎八倍速的重拳将持戒人打得凌空折返,幽光巨剑光芒扭曲近乎崩裂。 持戒人尝试扭曲冲势,在半空中身形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再次迫近张莹。而张莹也终于清醒过来,身形恍惚,拖出一道道幻影,尝试迎向持戒人。 但两人身形才刚刚靠近,整片空间就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下一刻,两人同时发现自己前进的方向居然180度扭转,反而在急速远离! 不必说,这肯定是某个死在高风华手中的空间域魔道士的绝活……两人完全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持戒人心中破口大骂:“来点援兵啊虞山城,五十万人的雄城难道要我孤军奋战吗?!” 正当她心情越发沉重时,终于,茶楼外出现了几道凌厉的人影。 “高风华,你丧心病狂了吗!?” “蔚然先生要你速速回归加速领罪!” “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你让整个家族都为你蒙羞!” 持戒人凌空俯瞰,只见一名金穗、两名银穗级的魔道士正匆匆自山涧之外赶来,身上带着明显的高家家族标记,均是元素域的好手。 然后下一刻,这三人就异口同声地发出惨叫。 两名银穗当场化为一滩脓水,金穗坚持略久,身体如烂泥一般腐化瘫软下去…… 高风华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三人身后,面上露出狞笑,手中点燃了寒冰一般的火焰。 顷刻之间,他就汲取了家族打手的绝活,并俨然通过自身的大师级造诣将其升华进化! 那垂死的金穗强忍着身体腐烂的痛苦,惨声说道:“高风华,别以为家族会放过你,你杀了我们三个,后面还会有更多人过来为我们报仇!” 持戒人简直绝望了:“你们特么别来了!” 第221章 举报对手开挂 茶室内的战斗持续时间不长,然而高风华的强势已经一览无遗。 白骁、蓝澜这对黄金组合一个照面就被打得生死不知,辉煌谷的持戒人在战狂面前如同稚龄幼童一般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三名高家的好手更是沦为对手的补给。 局势岌岌可危。 对此,虞山城当然早有反应,在白骁的直播戛然而止的时候,整个城市就都动员了起来。 虞山军的反应最快,超过三十名魔骑士来到茶楼的山涧外,将现场牢牢封锁起来,而在他们身后,两支全副武装的千人队严阵以待。 比起仓促草率地冲进去支援的高家人,这些职业军人的反应更为冷静。 能让白骁在一个照面就败退乃至生死不知的强敌,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人能够处理的范畴。魔道士一旦进入大师领域,就很难用数量优势去压制,能够对抗魔道大师的就只有魔道大师。 虞山军留在军营中的魔骑士中,的确有大师级的高手,然而比起消灭高风华,更重要的却是保护虞山城。 一个大师级的魔道士全力以赴时的破坏力之强,破城灭邦绝非夸张修辞,更何况高风华是以战狂闻名的实战派! 在虞山城正中爆发大师级的战斗,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五十万人生灵涂炭,所以比起山涧中的白骁、蓝澜等人,虞山军在主力外出之时,必须优先守护平民! 除了守在山涧外的两个千人队,还有更多的士兵分散到了城市各处,迅速掩护市民避难。 虞山城作为边郡戈壁上的城市,从建立的那一刻起就危机环绕。尽管近些年来,城市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纷飞的紧张局面,但每年的紧急演习从来不曾中断,如今城中出现危机,居民们在虞山军的指挥下迅速疏散避难,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不过,高风华不死,这些就都是治标不治本。” 一名魔骑士在运用神通送走最后一批避难者后,却不由发出悲观的叹息声。 城市中用于避难的诸多工事,大部分是为了应对兽潮而设计,绝对扛不住一个发狂的魔道大师。一旦神通暴走,而虞山军又未能依靠城内大阵将其抵消,那么区区数米深、砖石结构的地下工事根本形同虚设,躲在地下工事中的数十万居民将面临灾难性的伤亡!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来!?莫军师还是没有回应吗?!” 留在城内的魔骑士队长鲍常,此时已经冷汗如瀑,不断催问手下类似的问题,让更多的魔骑士也有些六神无主。 主帅高岩阵亡,副将和军师率领军中诸多元老前往黑沼泽凭吊,如今他已经是城中硕果仅存的魔道大师了!然而大师归大师,山涧中那激荡如风暴的魔能波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那绝非他能够力敌的对手。 所以,在持戒人拼命求援的时候,虞山军的人同样在等候援军。 莫惟等人离开军营的时候,当然也布置了紧急情况下的折叠通道,一旦城中遇到危机,至少为首的几名善战之将可以迅速折返……但是求援信号发出以后,却迟迟没有回应。 “黑沼泽的屏蔽能力有那么强吗!?” 正当鲍常恨不得怒骂出来的时候,一名满脸冷汗的魔骑士仓皇回禀道:“队长,通道被人破坏了!” “破……什么人!?” “是李存一和陈良,他们负责维护通道,但是……好像中了邪,思维已经糊涂了。” 鲍常顿时眼前一黑。 这绝对是早有预谋!而面对规模如此庞大的阴谋,他一个勉强跨过大师门槛的魔骑士队长,实在支撑不来。 “还有,其他地方的援兵吗?” 负责汇报的魔骑士也是欲哭无泪:“队长,所有的通道都被那两人破坏掉了!他们用了焚身爆!” “……”鲍常真是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又是一道令人惊心动魄的强大魔能波动从城中轰然爆发。 位置,居然就在虞山军的军营正中! 鲍常硬着头皮展开身后的斗篷,如飞鸟一般飞向军营正中,只见通道区域一片火海狼藉,果然是遭了焚身爆后一切设施尽毁……然而在火海中,却能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正有些恼羞成怒地蠕动着。 怪物!?传说中折叠通道在被破坏的时候,有概率连接到莫名的世界,这……难道是哪个世界跑过来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正当鲍常心惊肉跳时,却听那怪物赫然开口,说了人话! “这,这什么见鬼的通道?我不过是超重了一点点,居然就给我爆掉了?!” 鲍常更是惊讶,这,这肉山一般的东西,居然是人!? 而且这人居然是从爆裂的通道里传送出来的?! 按照绝大部分魔道理论,魔道士在跨越折叠通道时,若是恰好遭遇通道破坏,那么只要底层安全机能还正常奏效,传送会被强制取消,但如果通道被破坏地太过彻底……那传送者就很可能永久迷失在虚空之中。 想要凭借一己之力从断裂的通道中强行完成传送,那是近乎天启宗师的特权! 这肉山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下一刻,还没等鲍常开口询问,就见那肉山以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向山涧飞去! 虞山军布置在山涧外的隔离网,被那体型硕大的肉山撞到,竟连一丝波纹都没荡漾出来,任由对方长驱直入! 鲍常愣了一下,就意识到对方是在顷刻间就破解了隔离网,令网络将其识别为自己人! 这等手笔,真是超乎想象! 而鲍常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在当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中,找到那肥硕到不成体统的形象。 —— 另一边,山涧茶楼中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持戒人遍体鳞伤,实在难以为继,而高风华似乎也玩腻了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冷声说道:“死到临头,还在吝惜你的绝活么?之前你不是说过,只要用出那个绝招,就能将我粉身碎骨么,现在我给你机会,用出来给我看。” 持戒人吐了口血,不予理会。 虽然她本质上是个喜欢在战斗中聊天的性子,但是……仅限于优势局。 一旦处于劣势,她就完全没有说话的心情,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还活着,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高风华还没法顺利地汲取到她的绝活。 只有对下位者,神通汲取才有压倒性的权限优势,对上同为魔道大师的人,高风华必须充分理解对方的神通,才能在击杀后完成窃取。 高风华没杀自己,正是因为她的绝招还没有用出来。 但实际上……持戒人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绝招。 只不过是之前三次两败俱伤之局里,持戒人为了挽回面子,才信口开河而已。 真有绝招,还用等你批准?早在一见面的时候就把你打成风华酱了! 可惜……这种虚张声势,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下一刻,高风华就又说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什么绝招,不过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话音未落,持戒人就感到背后一阵阴冷。 两道剑光同时降临,女子拼尽全力回转身去,以巨剑将其格挡开来,之间半空中已经有两道自己的鬼影在漂浮着。 而更多的鬼影也在急速孕育之中。 这个曾经独属于枭的绝学,已经在高风华手中实现了完全的进化。 高风华一边驾驭着鬼影,一边轻易绕到持戒人身后。 “算了,等我将你解剖掉以后,你对我而言就没有秘密了。” 而就在形势已经危急都极限的时候,一阵强烈到异乎寻常的魔能波动忽然在山涧中绽放开来。 只见一坨肥肉瞬间穿透了虞山军的隔离网,出现在茶楼下方。 而余光瞥到那坨肥肉时,持戒人终于彻底绝望。 “妈的,你居然还有这么恶心的召唤兽!?” 持戒人发自本能地拒绝接受这是己方援军! 第222章 梦想惨遭油腻玷污 人的成长,就是不断克服梦想,变得麻木不仁。 五六岁的孩子,看到天上飞来飞去的魔道士,很容易就双眼放着光彩,表示自己长大以后也要成为魔道士! 而十五六岁的少女,就多半是考虑地里的庄稼能不能有个好收成,凑齐了嫁妆,能不能说媒让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嫁给自己。 到了二十五六岁,看着家里的黄脸婆和那些流着鼻涕在田里玩泥巴的兔崽子们,庄稼汉的梦想就是这般平淡无趣的生活能够天长地久…… 某种意义上讲,持戒人的一生,也是梦想不断破灭,逐渐变得麻木的一生。 出生时,她的父亲已经是辉煌谷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持戒人,年迈的守望人多次在公开场合钦点其为接班人。 而她作为下一任守望人的女儿,从出生时就备受期待。而她也的确展示出了足够惊艳的才华。15岁以前,她的各项成绩甚至比她父亲还要出色,俨然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魔道奇才。少女身边总是充斥着溢美之词,让她也对未来充满幻想。 超越父亲,超越辉煌谷内的所有人,把握天启,跻身魔道至高行列…… 然而很快梦想的泡沫就开始破裂。魔种移植仪式,她的成绩只是堪堪与其父齐平,而五年学业,她也只是勉勉强强才追平了父亲留下的诸多成绩,最终以微弱的优势拿到首席之位,加入了执行部门。 她从执行人一步步晋升,得到持戒人称号的速度虽然不慢,却也不足以称得上惊艳。 至此,她的人生早已没了童年时代的瑰丽梦想,性格也从灵性飞扬变得圆滑起来。甚至穷极无聊的胡思乱想,例如英雄救美、或者美女救英雄等梦想,也随着年岁渐长,逐渐被相亲、联姻等冷漠麻木的概念所取代。 但是,再怎么圆滑,女子依然有着自己的矜持。 比如她就绝对不能承认,那坨油腻腻的肥肉,就是自己苦盼的援军! “你一定是长生树的奸细对不对!想扮成援军骗我露出破绽,我已经看穿你了!” 另一边,郑力铭对此类误会,是真正的麻木不仁了,对于持戒人的惨叫,他只是冷笑一声:“就你这惨象,还值得长生树派奸细来骗你露破绽?自作多情成自然,单身不少年了吧?” 这一句话造成的心理创伤,简直堪比鏖战高风华,持戒人强压着吐血的冲动,将那坨肥肉同样标记为敌人。 现在,她堂堂辉煌谷持戒人,就要以一敌二,同时面对两个巅峰级的魔道大师,死得光辉灿烂了! 然而接下来,没等她调整好姿势壮烈牺牲,就见那坨肥肉以异乎寻常的灵动呼啸着冲向高风华。 持戒人心头大惊,她此时依然处于四倍速下,反应速度极快,却依然没看清那胖子的动作。 只听耳边传来猎猎风声,继而是无可阻挡的冲击波浪,将她从半空掀飞出去百余米,重重地撞在了虞山军的隔离网上。 持戒人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胸口也是闷痛不已,心知自己的确是没有再战之力了……否则那两人虽然实力的确胜过她不少,也不至于一次冲撞的余波就将她掀得浑身绵软无力。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视线恢复清晰,却见山涧中已经一片狼藉,那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朴茶楼,在惊天动地的碰撞中轰然倒塌,化为一地废墟。 烟尘弥漫中,只见高风华脸色漆黑,被一坨肥肉压在身下,竟是动弹不得! 这位拥有战狂之称的魔道大师,肉身之力强到可以一拳打飞白骁,但被郑力铭压住,却感到宛如苍穹盖顶,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汇聚在胸口,任凭他百般挣扎也无济于事。而体内魔器更是顷刻间无数次变换神通,元素域、神秘域、时空域……那些惨死在战狂手上的魔道士的绝学如百花缭乱,却也只是浮光掠影,只能在那一身脂肪上掀起浮华的波纹。 郑力铭没有任何花哨,就是一式镇压神通,便直接将高风华打入被动! “卧槽……”持戒人看得心驰目眩,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鏖战简直成了笑话! 莫非真的是应了圈子里那句不太能公开宣扬的理论:魔道士的实力往往和颜值成反比?! 长公主绝代风华,所以始终不如断数宗师,更不如圣元议长。而她幼年时代明明天才横溢,却因为颜值超群所以很快就有了仲永之伤,如今看来成就很可能还不如那个整天暴晒的咸鱼老爹…… 也实在怪不得持戒人在如此局势下,脑海中还杂念纷乱,实在是眼前所见,太过令人不可思议! 而茶楼废墟中,郑力铭一边牢牢压制住了高风华,一边就挥舞起了粗壮的手臂,一拳接一拳的打了下去。 “当年高蔚然与长公主争锋南疆,屡败屡战,也不枉称一声战狂!你个人格分裂,不阴不阳,狗一般的人,也配叫‘战狂’?你如何重伤了白骁?” 高风华被打得鼻梁断折,颅骨绽裂,却仍不住冷笑:“打得好。” 郑力铭怒道:“狗娘养的,还敢应口?!” 再一拳打在太阳穴上,只把高风华整个头颅都炸地粉碎,却是一片墨绿色的脑浆炸裂出来。 郑力铭微微一怔,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女子惊叫声:“小心,他会复活!” “哼,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郑力铭根本看都不看张莹一眼,依然压在高风华身上,然后安静地等着地上那滩墨绿色的血浆又逐渐凝塑回头颅模样。 “装神弄鬼的狗东西!”郑力铭又是一拳砸下去,这一次力道却没有完全收敛,余波扩散了部分出来,顿时吹得茶楼残骸土木纷飞,彻底化为平地,甚至进一步挤压土壤,形成深坑……烟尘落定,却见一个人形深坑印在茶楼地下室,其中隐约流露出血的味道。 郑力铭皱了下鼻子,错愕不已:“那个雪山丫头?!” 然而不及错愕,他身下高风华赫然有了变化,被连番打爆头颅后,他浑身上下都开始泛起诡异的墨绿色彩,继而便是令人昏厥的恶臭气味。 郑力铭却是冷笑:“想用这种东西恶心我?别搞笑了!” 论恶心,他郑力铭早就无所畏惧了! 紧接着,这位红山学院的魔道大师也开始随之变化,浑身上下都渗出晶莹的油脂,与高风华的墨绿色彩融合起来,反向侵蚀了过去! 这一次却是高风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也是开战至今,这位战狂第一次发出凶兽受创般的呼号。 郑力铭咧嘴一笑:“我这长生液的滋味爽不爽啊?爽就再来一点!” 说话间,更多的油脂渗透出来,不断污染着墨绿色的长生树汁,让高风华惨叫连连。 半空中,持戒人看得一阵反胃,只庆幸自己从辉煌谷赶来匆忙,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否则这场面……虽然解气,但也太腻人了。 就在此时,持戒人耳边忽然传来郑力铭的怒骂。 “你脑残了?还不赶紧去救人?!真以为我能坚持到最后啊!” 持戒人已经多少年没被人这么骂过了,但此时也不由暗骂自己实在是被打得头晕脑花智力下降了。 现在高风华被那肥肉死死缠住,自己正好去救人啊! 方才郑力铭一拳砸的整栋茶楼都灰飞烟灭,几个人质自然也是随风飘零,好在大家都是名校出身,基础牢靠,自由落地后只是灰头土脸,并没加重伤势。 持戒人很快就将左青穗、高远、高蓉这三人从废墟中搜救出来,然后送到隔离墙边缘,由虞山军迅速接手,送往医院急救。 此时,隔离墙外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魔道士,虽然水准远不足以参与山涧内的激战,但是集思广益,共同参详着破解奇毒,却多少能发挥些作用,在众人的努力下,奇毒虽然没能彻底破解,却总算是止住了蔓延的势头。 另一边,持戒人再次回归战场,去找真正需要营救的对象。 从开战之初就被砸入闪避,生死不知的白骁! 那小子才是关键! 然而持戒人飞到碎裂的山壁前,却惊讶地看到,在那人形的坑洞中,赫然空无一人,却有一条更为深邃的通道,一路绵延到山体深处! 白骁人呢!? 第223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在地面上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在深邃的山体内部,白骁豁然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但白骁也浑然不在意,靠着听觉触觉,感受着山体微微的震荡,以及微微拂过的清风,白骁还是把握住了四周的空间。 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山洞,以至于他此时甚至坐不起身,只能躺在原地。 山洞狭长,首尾两端各有一条蜿蜒绵长的通道,一直通向无比深邃的山体深处。 白骁脑海中很快就勾勒出了那些交错纵横,密布如网的蚁穴……只不过蚁穴是挖掘在松软的土壤中,这深邃的洞穴却是构筑在坚硬的山体中。 另一边,白骁也开始观察身上的伤势。 沉重非常……那高风华的战力远远超乎预期,那直刺而出的重拳甚至让他隐约回忆起了和白无涯切磋时的画面。 虽然用巫祝权杖挡下了最致命的刺击,但余波却完全传递到了他身上,震破了他的多处内脏……与山岩的猛烈碰撞,更是让他筋断骨折。 差一点点,就要越过临界点了。 对于白骁而言,大部分的所谓重伤,都是可以自然痊愈的。 对于很多南方人来说的绝症,或者致残的重伤,他都能凭借超强的肉身素质快速恢复如初。 但白骁终归不是不死身,一旦伤势沉重到了一定程度,肉身的自愈能力就不足以抵消生命力的流逝。得不到外力的帮助,就会迅速走向死亡。 而现在……身处狭窄的山洞之中,白骁完全不觉得能有什么外力相助。 甚至这个狭小如囚笼一般的地形,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俘获了? 不过,胸前伤势最沉重的部分,此时俨然有一丝清凉之意,似乎有人将非常珍贵的药草涂在了伤口上。 以白骁的肉身素质而言,一般的药草对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然而胸口处的凉意却很快就渗入体内,迅速镇压、修复着破裂的骨骼和内脏。可见这药草的价值非比寻常。 是有人出手相救? 然而从这囚笼似的洞穴形状来看,施以援手的人似乎也没打算救人救到底,虽然镇住了他的伤势,却也用地势封住了他的行动。 为什么? 白骁立刻开始思考,同时也尝试激活魔识,重新沉入迷离域……却感到脑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魔识竟不听使唤! 白骁轻轻出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伤势沉重,不仅肉身受损,魔器魔识同样惨遭重创,一时半刻怕是恢复不过来。 但就这么干躺着,静待伤势恢复?白骁也没那么好的耐性,如今外面战局不定……关键是还有蓝澜等人留在战场,不知下落如何,他再怎么冷静理智,也不可能在山洞里干等着。 想到这里,白骁吸了口气,尝试抬起手臂,在山洞内攀援……只是肩背的肌肉一动,就是一阵撕裂的痛楚。 后背撞山,骨骼肌肉全都撕裂粉碎,一时半刻间是没法发力了……白骁想了想,又打算腰腹扭动蛇行,却同样是剧痛不已。 白骁并不怕疼,然而他也知道,疼痛是非常直观的警示信号,意味着身体正处于崩溃边缘,非到性命相搏的时候,强忍疼痛只会让身体迅速崩溃,而现在…… “想死的话就继续动吧。” 忽然间,一个奇异的声音在白骁脑海中响了起来。 白骁吃了一惊,他苏醒以后,已经竭尽全力张开感知,山洞内几乎每一粒细沙都在掌握之中,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穴蚁挖掘的细响……却完全没察觉到身边有人,或者类似人的任何生物! 同时,那个声音听起来语气腔调也有些奇怪,仿佛是初学乍练,吐字虽然清晰,重音和语调却明显不对……然而人类文明疆域几千年来,语言文字早就高度统一,东西大陆共用一套语言体系,哪怕隔着无尽宽阔的希望之海,两方口音也相差仿佛。只有极少数长期与世隔绝的村落,才会繁衍出属于自己的语言。 事实上,即便是雪山部落,文字语言其实也和大秦帝国的官话完全相通,白骁一路下山,听说读写都没有丝毫窒碍! 那么这个发音古怪的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一边想着,白骁一边也开口答道:“知道了,不会轻举妄动。外面战况如何?” 那声音再次从白骁脑海响起:“你的敌人,已经被压制住了,但我看那人坚持不了多久,真是,可笑,哪有一见面,就拿出全部本事的?” 这番话说得长了,更显得那人说话生涩,腔调古怪。而且白骁细细琢磨下来,竟连声音的男女都辨别不出。 接着,白骁鼻头忽然不由抽动了一下,下一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想。 但沿着这条路子想下去,很多事情却越发显得通顺,于是不待那声音再次响起,白骁便开口道:“你就是兽王?” “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声音却不是在脑海中响起,而是在山洞不远处。 语气腔调也不那么生涩,反而在情急之下显得顺畅起来,但那非男非女的声音也变成了清脆的少女音,显然是震惊过度,已经顾不上隐藏身份。 声音响起之后,白骁立刻仰起头,双目直视着前方的深邃洞穴,此时山体中虽然一片漆黑,目不见物,但白骁却笃信自己已经牢牢锁定住了对方的位置。 的确是非同一般的灵兽,它开口之前,白骁完全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这隐匿形迹的功夫实在了不起。 不过,若没有这种隐匿功夫,它又怎么可能在虞山城的心腹要害之地,穿山打洞,作为藏身之处? 这里可不仅仅有五十万活跃喧嚣的虞山人,还有一整支虞山军!军中人才济济,主力驻扎的时候,大师级的魔道士就有五人以上! 而这吞吃了长生种的灵兽,居然就藏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现在却不是惊讶那灵兽的手段的时候,白骁沉默了一下,又问道:“我的朋友们呢?” 那灵兽此时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在洞穴中细声说道:“胸很大的被我救下来了,躺在我的别墅里休养,其他几人被那个胸小的救走,送到外面去了。” 白骁不由问道:“别墅?” 那声音顿时显出几分得意,就连话语都利索了几分:“当然,我在这山里挖了……筑了三处别墅,一座庭院,平日喝山泉、朝露,吃些市场里的瓜果时蔬,你们人类却根本一无所知!” 不过接下来,那灵兽的情绪就立刻低落下来。 “可惜运气不好,还是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刚刚救你的时候还暴露了一个别院,看来也用不得了……好在你看起来像是自己人,你身上的味道比其他人好闻多了。说来,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说人话?” 白骁听了这话反而才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这么聪明,又生活在虞山城里,见闻多了,当然能学会人类的语言文字。” “嘿嘿。”山洞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而后笑声陡然收敛,“就,就算你奉承我也是没用的!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要听我的。” 白骁点点头:“理所当然。” “好!”灵兽声音带着几分惊喜,仿佛没料到白骁会这么配合,但很快它又低落下来,“不过你重伤垂死,能帮我做什么呢?” 白骁想了想:“我可以陪你聊天。” “……”那灵兽顿时哑然了,而后说道,“你外面的帮手,好像要撑不住了,要不我还是带着你逃吧。” 白骁虽然不知外面情形,却也猜想得到,一个背靠长生树,能不断死而复生的对手究竟有多难缠。恐怕非要有宗师级的高手出面才能镇压局面。 但天下之大,也只有十三位宗师罢了,而且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哪里有闲人能在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白骁忽然又是灵光一闪。 “能带我去见下那个……呃,胸很大的朋友吗?她手上有个重要的东西,应该可以帮上忙!” 第224章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想到帝国宗师,白骁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形象,却不是老迈沧桑的断数宗师朱俊燊,而是煞气与英气并存的长公主嬴若樱。 如果说此时帝国境内,还有哪位宗师能不顾一切地赶来支援,那么首选一定是嬴若樱了。以她和蓝澜的关系,得知蓝澜重伤,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而蓝澜与长公主的联系……则在于那只旅行皮箱。蓝澜不是魔道士,巫祝之术在南方大陆也有限制,两人联系多半依赖魔具。在红山学院的时候,白骁曾经看到过蓝澜打开皮箱,从中投影出长公主的笑脸,然后两人就能有说有笑地聊上一整晚。 只要找到那只皮箱,就有机会得到长公主的支援,对于眼下局势而言,足以一锤定音! 白骁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要去我的别墅参观吗?好,这就带你去看。” 那灵兽话音刚落,白骁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一片琼脂似的东西裹挟着,在山石间急速穿行。 感觉非常微妙,坚固的山岩似是化为水流,而自己就像是水面上的梭舟,浑然感受不到阻力的存在。 不多时,白骁感到穿梭停止,四周一片开朗,继而眼前一亮,那灵兽已经主动为白骁点亮火光。 白骁瞳孔收缩,迅速适应了骤然光亮的环境,第一眼所见,是一片椭圆形的穹顶,虞山的粗粝山石结构,被灵兽以精巧的神通打磨地光洁如玉,而穹顶中又点缀着无数细碎的亮石,整个穹顶反射来自灵兽点亮的光芒,仿佛一片璀璨的星河。 之后,白骁尝试坐起身来,视线放平,便看清了山洞内的全貌。 椭圆形的穹顶下,是一片精致的建筑群,灵兽显然是认真模仿了虞山城的建筑风格,在一片高低错落的山岩中,挖了十多个洞穴,彼此内部相连,作为饮食起居之所,洞穴外则有精雕细琢的门面,又有阶梯、长廊相连,长廊两侧则种植着一些厌光的植物作为点缀。 风格虽然和虞山城还是颇有不同,却无疑是结合了人类文明所长,又有灵兽自身的匠心独运。 唯一的问题是,这片建筑的体积明显有些细小,那些敞开的洞穴门口,最多只有半米高,别说是让人类通行,就算是体型大一点的狗子也要卡在门口。 白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这吞吃了长生种的灵兽,居然是个小家伙!从这建筑的规模来看,怕是只有兔子大小! 刚想到这里,白骁就忽然感到背后一阵不满。 “喂,你是不是在瞧不起我!?”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开启了灵智,再有神通加持,体型大小就全然无所谓了,甚至反而是小体型的更厉害。” 这一点,雪山人体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最危险的猎物,永远不是徒有其型的庞然巨物,而是狡猾到足以在巨兽横行的猎场中也割据一席之地的小家伙。部落的漫长历史中,大部分老练的猎人,最终都是死在那些其貌不扬的小家伙手里! 面对凶威滔天的巨兽,哪怕是新人也知道要小心、远离,然而那些善于隐匿设伏的小动物们,却真是防不胜防。 听白骁这么解释,背后的灵兽才打消了火气,重新换上强行压抑的笑声:“你,你就算这么奉承我,我也不会开心的……稍等我带你去找那个大胸的人类。” 理所当然,蓝澜并没有被它直接安置在别墅区里,而是暂时置于别墅外围的一个狭小洞穴中。 这灵兽虽然聪慧、充满好奇,但生性却是极端谨慎,先前将白骁安置在一片狭小的山洞中,就充分体现了它的细腻之处,以白骁当时的伤势,就算恢复意识也难以挣脱山岩囚笼。只有它确认白骁没有危险后,才将它从山洞里带了出来。 然而片刻之后,那灵兽就大吃一惊。 “不见了?!” 继而就是急切、慌乱的声音。 “不见了,居然不见了!好奇怪啊,明明就应该在这里的呀……等等我嗅嗅气味。” 慌乱间,那灵兽甚至没顾得上隐藏身形,以至于白骁就着它点亮的一缕火光,终于看清了那灵兽的真面貌。 果不其然是个小家伙,身长大约只有一尺,又是四足着地,身高就更为矮小,不过两只高高竖起的耳朵,也因此变得格外醒目。此外,这小家伙一身蓬松的金色软毛,在山洞中蹦来蹦去,看起来绵软地如同毛球…… 片刻后,那灵兽是真的有些六神无主,蹦跳着就来到白骁面前,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里写满了慌乱:“她不见了!不是我做的,但真的不见了!” 白骁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不见了? “会,会不会是有人找上门来了?但我已经很仔细地清理过痕迹了,不应该被追踪到的呀……” 那兔子模样的灵兽,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微微颤抖,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会不会是被人发现了?有人要来抓我了吗?我要被抓走剖腹取种了吗?我不想死啊……” 一边说,那兔子已经一边流出眼泪来。 白骁在旁边看得也是心服口服。 兽类果然都是有共通之处:有所长,必有所短。 这兔子聪慧、好奇、谨慎,灵智和神通都堪称绝佳,那么作为代价,谨慎背后就是胆小了。 在虞山城外,它散布出大量的兽王气息,看似是挑衅,其实也是在故布疑阵,让人以为它藏身在虞山城周边,却万万想不到它本人已经跑到城中五十万人眼皮底下筑巢去了! 所以之前赫禹等人找断了气,也没找准这兔子的位置,最后只好去捕捉砂兽,试图以兽类间的共鸣感应来锁定对方的位置,然而却被白骁将计划拦腰截断…… 这么一只谨慎胆小的兔子,会轻易被人发现吗? 它所挖掘的山洞,位于虞山极其隐秘处,头顶就是居住了五十万人的城市,它居然还能这么安然自在地大肆兴建别墅,甚至在高风华陷入癫狂,大杀四方的时候,它都能优哉游哉地在战场外围看戏,并顺势救下白骁和蓝澜。 要说这是外人所为,的确有些难以置信,所以白骁沉吟了一下:“她有东西留下吗?” 兔子愣了一下:“诶,好像真有。” 片刻之后,那兔子就叼着皮箱,一路倒拖过来。 “喏,这就是了。” 白骁看了一眼,果然是长公主送给蓝澜的皮箱,如此说来…… “她应该是自己走的。” “哈斯?!”兔子惊得浑身一颤,先是质疑道,“她,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自由行动?会不会是有人救她?那个人发现我的别墅了吗?会不会来抓我?我要被剖腹取种了吗,我不想死啊……” 白骁发现这兔子一旦陷入恐慌,先前那游刃有余,灵智飞扬的气息就全然泯灭不见了,只好安慰道:“放心吧,如果真被发现,你早就被抓走了。” 这种直男似的安慰发挥了很大作用,兔子怕得更厉害,转身就跑! 白骁也不以为意,勉强撑着身子,去掀那皮箱。 蓝澜的皮箱和权杖,都是交由祖灵保管的,哪怕祖灵被一时打崩掉,东西也会暂存在灵界。甚至就算蓝澜身死,她的遗物也会由重新凝塑回来的祖灵们带回雪山。 这皮箱既然留在原处,说明蓝澜是有意将其留给自己的,而她本人,一定是去了其他地方。 白骁虽然对蓝澜一贯头疼,但在并肩作战时,却比任何人都更信赖蓝澜,她既然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有其道理。 自己只要接过她的遗产,呼叫援兵就好了。 白骁打开皮箱,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蓝澜的衣裙,小格子里则分门别类存着蓝澜巫祝祭礼所用的骨片、草药……完全看不出蓝澜开箱时,散华湮灭气息弥漫的骇然景象。 显然这皮箱已经被蓝澜处理过,正是留给白骁联络长公主用的。 而皮箱上盖处,有一个非常醒目的旋钮。 白骁没有多想,直接拧动旋钮。 蓝澜不是魔道士,要想使用魔具,必须将魔具设计的足够简单易用,白骁之前也看蓝澜用过几次,步骤都是如此。 而旋钮转动以后,果然皮箱开始嗡嗡震颤,下一刻,箱中便浮现出一副艳若桃花的美好笑容。 “蓝澜,好久不……是你!?” 刷一下,箱中的影像就熄灭消失了。 过了很久,冷若冰霜的长公主一脸煞气地浮现出来,冷声道:“你居然敢用蓝澜的东西!?” 而后,长公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白骁,问道:“她已经把你拿下了?” 白骁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不错嘛,神智还挺清醒,蓝丫头用药的天赋倒是比我预期还高啊……既然你和蓝澜已经结为连理,倒是勉强有资格碰触一下我赠予她的礼物了……不过蓝澜人呢?” 白骁只听得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只觉得不经意间自己好像洞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不过现在却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殿下,虞山城有急事……” “没兴趣。”长公主四下打量,看不到蓝澜,更没兴趣和白骁废话,便打算切断通话。 白骁只好长话短说:“蓝澜被人打伤了。” 下一刻,白骁就感到皮箱猛烈震荡起来,仿佛有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即将爆发! 第225章 见鬼 就在虞山震荡的时候,蓝澜正汇聚元素之灵,庇佑着自己在山体内如鱼得水地穿行。 耳边则不断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还能再快些吗?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蓝澜紧咬着牙关:“再废话,我就不去了!” 那声音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催。 而蓝澜心中则已经有些懊恼。 怎么就听信了这野鬼的谗言,跑去寻什么长生树根须了呢? 应该趁着小白重伤之时,向他发起第七十五次决斗,一战定胜负才对啊! 虽然看似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客观而言,两人同样是被高风华重拳所伤,所处立场、局面都非常公平,小白恢复不过来是他运气不好加体质不行,若是他没有为了那平胸丫头跑来南方,专注于雪山猎场,怎么会变得如此羸弱? 所以一切都是小白的错! 蓝澜为自己错过大好良机而咬牙切齿不已,但另一方面,穿行在山岩中,她又为即将发现的精彩宝藏而兴奋不已! —— 时间倒退回片刻之前。 蓝澜身处一片茫茫薄雾之中,眼前有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而过。 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勇武少年,在一片演武场上轻而易举地击败诸多强敌,然后抹去鼻血,高高扬起染血的拳头,赢来一片喝彩之声。 只看到第一个画面,蓝澜就知道,她是见鬼了。 当然,此见鬼非彼见鬼,而是有人死去时,亡魂被她捕捉到,从而得以看到那人生前的记忆。 这也是雪山巫祝的特权之一,在部落中,巫祝要做的事情非常繁多,具体来说就是:什么都做!帮猎人狩猎,为农人增产,安排部落礼制等等……但最重要的还是沟通先祖,也就是逝者的意志。 与逝者打交道多了,对鬼魂之物就会格外敏感,蓝澜作为年轻一代巫祝之翘楚,几乎天然就有着吸引鬼神的体质。 她将一众祖灵从部落带到南方大陆,虽然过程有那么一点不够光明正大,但也确确实实有她体质特异,天然亲和祖灵的缘故,那些祖灵根本不在乎自己制定过的什么祖制,蓝澜姑娘一声号令,便簇拥着她,众星捧月一般千里寻夫来了。 这份亲和力,让她在茶楼之战昏迷时,不由自主吸引了一片亡魂。 眼前画面闪烁不断,而且非常清晰,足以说明死者是个意志力强韧,且记心极好的人,而大量的画面残片,则意味着他的魂魄应该是经历过特殊的强化。否则普通人就算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一旦死亡,魂魄也会迅速破损消亡,留下的记忆残片就会寥寥无几,只有人生最为重要的画面才会保留下来。 蓝澜跟随嬴若樱在南疆战场征战多次,见证过无数南方战士的死亡,无论他们生前如何了得,死后一视同仁。只有极少数有过特殊际遇的人,魂魄才会完整地保存下来。 而当时的茶楼里,能满足这些条件的…… “高风华!?” 蓝澜自己都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那个被白骁锤骟……不对,锤毙的小老头,居然鬼魂被自己吸过来了? “快滚快滚,恶心死了。”蓝澜立刻皱起眉头,要将这些画面都驱逐出脑海。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老者惊叹声:“你都不感到好奇吗!?” 蓝澜听到声音,更为惊讶:“你居然没死透彻!?” 顿了顿,蓝澜又说:“有什么可好奇的,死人我见得多了,你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比起跟随她一起下山的那些部落先祖之灵,这高风华战力不算拔尖,颜值几乎垫底,人生也没有多少高光时刻,若以小说而论,大约就是那种作者自甘堕落,江郎才尽,搅尽残智勉强连载出的枯燥作品,在蓝澜这审美大家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高风华则黯然道:“的确如此,我的人生确是无足轻重,但我的记忆中,却有一段,对眼下战局至关重要。” 提起战局,蓝澜也冷静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若非如此,她早就睁眼醒来,何必和一个老头子喋喋不休。 而对手能将她一拳就打至昏迷不醒,实力也真的是惊世骇俗,正面作战恐怕没有丝毫胜算。而蓝澜也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外援身上。 既然现在自己没死,那就要考虑如何翻盘,翻不了盘,至少也要保住性命,以待复仇。 而要在强敌面前保住性命,至少要做到知己知彼,这个死掉的小老头既然也是高风华,那他显然该对那个大显神威的高风华颇有了解。 “好,那我就看看吧。” 高风华大喜过望:“好,首先来看这一段,是我19岁时……” 蓝澜勃然大怒:“谁有耐心看你那点破事,给我直接看重点!” 高风华也是想不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是那种看东西不看前文只看戏肉的实用主义者,只好满是遗憾地将自己还算精彩的前半生画面掠过,直接来到了一片烂泥塘中。 “我30岁时,为突破瓶颈,于野山中闭关自修,却不慎魔器暴走,险些丧命。” 蓝澜看了一眼,顿时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全数了然。 这也是巫祝通灵的天赋所在,她要高风华掠过前戏,不单单是没耐心,也是没必要。 只要一点碎片,其实她就能对一个人的生平有大致的了解了。 高风华年轻时嗜战成痴,但天赋有限,并不足以支撑他一路顺水推舟地抵达实战魔道的至高境界。30岁,在很多天才横溢之人已经抵达大师境界时,他还在为巩固金之境而辗转挣扎。体内魔器系统根基不牢,两套系统始终不能完美融合,而他又不甘心用人生最宝贵的黄金年华却软磨硬泡,便一路行险。 要么是以实战刺激,去挑战强敌,要么是闭关开始自残般的苦修,总之就是高风险,高回报。 然后30岁那年,翻船了。 “若是按照一般情理,我一人在荒郊野岭,孤立无援,魔器全面暴走,已是必死无疑,但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出现,救了我一命。” 之后,画面一转,只见高风华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将一道墨绿色的光送入他体内。 之后,高风华就瞬间从濒死状态恢复如初。 无论是在烂泥塘中接近腐烂的肉身,还是千疮百孔的魔器,全都在转瞬之间就修复完毕。 这等神迹,就连蓝澜都惊诧不已。于是少女也对那黑影大感兴趣。然而接下来,在高风华的视线中,那对他施以援手之人,却仍是一片模糊。 “那人的身份,以及他交代我的事情,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说出来,但此事关键也不在于次。”高风华解释道,“自那以后,我就有了死而复生之能,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势,多么胡来的魔道修行,我都尽可用性命去尝试!拥有无限的试错机会,就算我天赋平庸又如何?我只用了不到十年,就抵达了大师境界,又用了五年左右将境界彻底巩固,而那些年的疯狂,也让我赢得了战狂之名……但是,我后来才发现,这种将性命置之度外的疯狂,是有代价的。” 沉默了一会儿,高风华说道:“我的人格彻底分割成了两个。其中一个是越发好战的高风华,另一个却是再也不想面对死亡的高风华……你如果熟悉死亡,应该能理解这份割裂感吧?” 蓝澜点点头。 死过一次的人,大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死亡彻底麻木不仁,另一种则是陷入深深的恐惧,再也不敢直面死亡。 高风华显然就是在无数次的死而复生后,人格出现了分裂。 但他又和一般意义的人格分裂不同,而是真真切切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独立灵魂。但两个灵魂却共用一个躯壳,彼此牵制,彼此蚕食。 现在,象征怯懦怕死的那个高风华被白骁击毙,余下那个就再也无人可制。 “但是单单靠他自己,是绝没有这个强度的。”高风华说道,“他的强势,在于可以长生不死,所以一举一动,都可以用近乎自爆的方式来发力。你们若是不能破解他的不死术,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杀得死他!” 蓝澜对此深表怀疑,毕竟她有个非常要好的姐妹,就特别擅长以力破巧…… 不过此时倒不妨听这个老头想说什么。 “我知道他的力量之源……可以带你去破坏掉它!” 蓝澜则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呢?” “为了高蓉!”高风华毫不隐瞒自己的用意,“我希望此事败后,你能帮我保住高蓉!她与此事全无干系,我往不要牵连到她!” 蓝澜皱了下眉头,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她却和白骁不同,她自幼就以聪慧见长,也以此为傲,虽然经常在吵架时输给清月,但也只是偶尔输给清月罢了…… 她只是很多时候不耐烦把事情翻来覆去琢磨,却不意味着她想要琢磨的时候,会捉摸不透。 高风华这句话,仿佛是从一开始就笃定了此战必败,而眼下明明该是他占尽上风才对啊! 虽然客观来说,当高风华嫁祸辉煌谷的阴谋被白骁直接识破的时候,后面就大局已定——在大秦帝国境内,区区一个魔道大师就算发了疯,也不可能笑到最后。一旦事情闹到不可开交,帝国宗师亲临现场,他就必死无疑。 但高风华的话,还是让蓝澜感到奇怪。 此时,却听高风华仿佛强忍痛苦,说道:“我所作的一切,只是在搅动局势,为真正的撤退争取时间,最终……自毁,是我唯一的选择!” 第226章 不是我做的,是他自己作死的 高风华的话,蓝澜并没有怀疑。 人是会说谎的,死人当然也会。 但是在雪山巫祝面前,死人的谎言根本无从遁形,所以她很快就意识到高风华所言不虚。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哗众取宠?” 蓝澜的概括能力,让高风华如骨鲠在喉,真是死了也难受。 但身为鬼魂,在巫祝面前,他也隐瞒不住自己的想法。 “说是哗众取宠……也没有错,在有人暴露长生之秘,且无法阻止的时候,销毁程序就会强制启动。不要问我程序详情,我不能说,哪怕是现在已身死,仅存残魂,我还是不能说,你也不要奢望能从我这里直接得到真相。我能说的也只有一点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我身上,不至于发现大地下面的变化。仅此而已。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事情能瞒过天下才智高绝之士,杀高恒,操控辉煌谷的执行人去和白骁结仇……我很清楚就算我做得再怎么隐蔽,终归还是会被人发现。但反过来说,只要我做得足够妥当,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将我当作幕后黑手,群起而攻。” 蓝澜一边听着,一边沉吟思索。 边郡的事情,她也是半路才参与进来,并不了解事情原委。但是从后面的发展来看,和高风华所说倒也对应得上。 一旦白骁和辉煌谷全面开战,人们的视线自然会聚焦于此,整个边郡,乃至大秦帝国的上层力量都将围绕这两者之间展开博弈。期间,其他的任何异变:比如砂兽骚乱,比如兽王的出现,都属于次要矛盾,可以放置不理。 而高风华要的就是这个放置不理! 这么一说,就能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中,最不可理喻的一点。 他搅风搅雨,到底图个什么? 下毒谋害红山学院的学生,出手杀死辉煌谷的首席,险些引发两大势力全面冲突,这对高风华个人而言有什么好处? 现在问题就说得通了:在这个巨大的棋盘上,高风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但是这枚棋子却有了一丝挣扎的余地。 “多亏有雪山巫祝的通灵术,我才能暂且摆脱桎梏,说上一些只鳞片爪的秘密,不求能弥补我的过错,只希望能在事后保住我的女儿。” 高风华再次诚挚恳求,那赤诚之意,在鬼魂状态下一览无遗,绝不有假。 蓝澜自幼通灵,也是见多了此类人物,生前呼风唤雨,甚至有大奸大恶的行径,但却对某人或者某物有着格外的痴迷,以至于成为人性的弱点。 有人生前杀人如麻,死后亡灵却对某年某月某人之死耿耿于怀,以至于怨念长存。有人生前慷慨豪迈,孔武有力,却对小猫小狗腻得走不动路……那么高风华痴迷于自家女儿,沦为鬼父,也不是不可理解。 “我不是痴迷女儿!”死去的高风华不得不为自己正名,“我只是就这么一个女儿放心不下,我19岁时……” “闭嘴,没兴趣!” 高风华被噎得险些就此魂飞魄散,但想到自己死而未死,这等机会当真是堪称奇迹,可不能就此浪费,便连忙说道:“死而复生的力量之源,就在虞山城下!只要你还能驾驭元素之灵,在山体中穿行,我就能带你迅速找到它!” 蓝澜沉吟了一下:“唔,可以试试看。” 再之后,蓝澜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一苏醒,少女就呲牙咧嘴。 高风华给她造成的伤势相当沉重,虽然祖灵崩散时帮她消除了绝大部分冲击,而她在一路砸落到茶楼地下室的过程中,也本能地将长公主的旅行皮箱垫在身下,吸收了残存的力道…… 但那毕竟是让白骁都重伤到几乎临界点的冲击! 好在比起白骁,蓝澜却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不是指缓冲区域——巫祝之术中,疗伤之法非常多! 雪山巫祝一向是部落里的万精油,猎人外出狩猎负伤,巫祝们就要承担起疗伤的职责。而蓝澜和白骁决斗过74次,其中轻伤重伤不计其数,所以早就将疗伤术练得炉火纯青。 而且蓝澜苏醒后,还发现自己胸前、背后等受创部位,被人草草地敷了一层草药,品质珍奇,效果非凡,撕裂的骨骼肌肉,都在药力的催化下迅速愈合。 蓝澜立刻抓住机会,将草药的药力进一步萃取、吸收,这也是身为巫祝的特长之一,同样的草药,她就能将效果发挥到旁人的数倍之多! 有了草药相助,再加上蓝澜自身的元素愈合,很快就将重伤恢复到了轻伤线上,虽然全力作战还做不到,却至少能驾驭元素之灵,在山石中穿梭自如了。 而处理伤势的时候,蓝澜也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很显然她是被局外人所救。但救人的人,却出奇谨慎,对她心存提防,所以如今她就处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首尾两端各有一条深邃却极其狭窄,无法让人类通过的通道。 蓝澜不由皱了皱鼻子,继而惊讶不已:“这味道,莫非是那兽王!?原来如此,它居然就藏在这城里!” 接下来,好奇心勃然爆发的少女就浑然忘记了正事,打算在这山中去找那只救了她一命的灵兽。 好在高风华的哀求声在脑海中响起:“求你……先做正事,时间紧迫,销毁程序马上就要完成了,届时那高风华必狂性大发,你的朋友要遭受风险,幕后主使之人也能阴谋得逞……” 蓝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巴,放弃了寻找灵兽的打算。 先做正事,把那个什么死而复生的力量之源打爆了再说。 少女在狭小的山洞中考虑了一下,就决定单独行动。 驾驭元素之灵,穿梭山岩,这对于刚刚被打散了祖灵的巫祝来说,也不那么容易,自己独行倒也罢了,多带一个人就力有未逮。 至于援兵……小白显然指望不上,之前他被一拳打飞时,蓝澜看得分明,那可真是筋断骨折,绝对的重伤,虽然伤不致死,短时间内却难有再战之力。 其余人等,蓝澜则完全信任不过,要么实力不足,要么立场不明确……当然,呼叫樱姐帮忙是最简单不过,但是想到那个副作用,她就实在有点下不去手。 毕竟……当初在南疆战场,是她提议让樱姐将那个“同时拥有她最痛恨也最珍爱之人的血脉的人”打个半死的。 如今白骁重伤在身,已经属于半死之列,再被嬴若樱补上一半,那就死透彻了。 樱姐虽然平时对她百般宠溺,但其实性子也有执拗的一面,真让这两人见面,樱姐最多最多给白骁办理一个分期支付,将打个半死分成多次进行殴打。 这个时候,给自己的未婚夫落井下石,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蓝澜就把皮箱留在原地,等白骁自己去开。 以他的纯朴心性,肯定想不到那么多,第一时间就会向樱姐求援,到时候被打个鼻青脸肿,就不是我的过错了…… 再之后,蓝澜就留下皮箱,在高风华的带领下,直接深入地下,去寻找死而复生之源。 —— 一路疾行,蓝澜只感到过程比预计地要顺利许多,不由惊讶。 驾驭元素之灵,在山体间穿行,这可是巫祝自然术的高段应用,对蓝澜而言也属于很有难度的技巧,如今有伤在身,祖灵也大多还在休养,她也没信心能穿行很远。 本来是打算,如果中途力竭,就把那个高风华的鬼魂给吞掉,对于精通通灵术的巫祝而言,一个品质上佳的鬼魂,仔细炼化以后形同大补丹。 但实际走下来,却出奇地顺畅,消耗最多只有预料的三分之一。 因为这座虞山,内部仿佛是被人掏空了一般,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通道!虽然这些通道狭窄到难以容纳人类通行,但对于驾驭元素之灵的巫祝而言,通道的存在本身就帮了大忙! 天知道那个藏身于此的兽王是有多喜欢挖洞! 单单是蓝澜这一路行来所见,这些通道的总里程就要超过数百里了,而且通道与通道交错的节点处,还经常扩容出一个巨大的山洞,其中仿造人类习惯,打造建筑、种植植物,宛如别苑…… 蓝澜只看得一阵头疼,这兽王到底什么来路?! 然而也多亏它在山中拼命挖洞筑巢,使得整个虞山内的岩土之灵都高度活跃,蓝澜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呼唤到海量的岩土之灵汇聚在身边,帮助她如游鱼一般穿梭。 片刻之后,她就在高风华的指引下,来到了虞山以下。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就感到身周的土壤变得浓稠凝滞起来,岩石之灵开始不愿继续陪伴她向前,仿佛前方存在着极其凶恶之物。 “快到了。”高风华的声音显得虚弱不已,“就在下面。” 蓝澜咬了咬牙,强行命令元素之灵凝聚过来,庇佑着她继续下潜。 大约距离地面百米左右时,视野里豁然开朗! 一株巨大的墨绿色根须,深深扎在大地之中! 第227章 可惜差一点 虞山内部,雪山二人组开始分头行动的时候,山涧茶楼的战斗也逐渐进入转折点。 先声夺人的郑力铭,已经失去了锐气,被高风华逐渐扳回了局势。 原先是他将高风华压在身下,宛如一座硕大的肉山。同时还不断渗透油脂,污染着高风华的长生树汁,让这位战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外人看来,郑力铭的胜利已经十拿九稳。 然而没过多久,山涧中的嚎叫声就逐渐变得小了。 并非高风华气力衰竭,喊不出声,而是他已经不那么痛苦了。 郑力铭的油脂依然在不断滴落,但是却越发难以融入高风华体内。在高风华体表,不知不觉间已经凝结出了一层黑色的硬壳,仿佛是伤口结痂,将郑力铭的油脂全然抵御在外。 而渗入体内的部分,也被他一点一滴清除了出去。 与此同时,高风华也开始不断挣扎,这位力拔山岳的魔道大师一旦全力挣扎起来,整个山涧都随之地动山摇,四周山石断裂滚落,瀑布一般的山泉水流也戛然中断。 强烈的震荡波及到外围,隔离墙外的数千虞山军立刻行动起来,将震波化解下来,以免造成城内建筑损毁,人员伤亡。 但从那越来越强烈的震荡中,哪怕战场外的人也能看出,战局又有变化。 —— 郑力铭一言不发,只是加快渗出油脂,整个人宛如融化的蜡烛一般,不断向外流淌着油腻的汁液。 在外人看来,这等招数简直令人反胃,但任何一个领教过这招滋味的人……都会在反胃之余,对其恐怖之处留有永远的心理阴影。 郑力铭能被朱俊燊当作关键时刻的援兵派到边郡来,是因为他的实力在整个红山学院也足以位列前五,除去大宗师外,其余的实战派中,郑力铭永远都是最强的那几人之一! 这个对魔道满腔热忱,不惜自毁颜值的魔道大师,同样也是身经百战,用血与火淬炼过身心的高手。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必须拿出怎样的手段。 从通道爆炸,他险些迷失在虚空之中的那一刻起,郑力铭就知道此行艰难,绝对不容轻忽。而等他沿着魔能波动,找到山涧茶楼,看到高风华的时候,就更是意识到…… 这是一场搏命之战! 高风华此人,郑力铭并不陌生,或者说,整个东西大陆所有能打的魔道大师,郑力铭都不陌生。这个以战狂闻名的高风华,郑力铭不但见过,而且还切磋过。 在一次代表红山学院前往边郡的学术交流会上,郑力铭与高风华恶战一场,最终虽然小胜,却也让郑力铭对高风华的疯狂记忆犹新。 明明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那战狂却险些当场摆出搏命的架势,而一旦他准备搏命,郑力铭立刻就感到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危险性至少暴增十倍! 好在那场切磋,最终是以高风华忽然恢复理智,主动告负而结束。郑力铭最终并没能见到全力以赴的高风华……但却对那搏命前的疯狂目光记忆犹新。 而这一次在山涧中看到高风华,赫然已是完全疯狂的高风华,再加上此事关乎长生树,郑力铭几乎一瞬间就推演出了战斗的结果。 如果以常态交战,最多打个均势,然而对方背靠长生树,均势就是败势! 和绝大多数魔道士不同,郑力铭是知道长生树的,而这也是朱俊燊派他而非原诗前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长生者,一旦被长生树汁彻底浸染,在短时间内几乎战无不胜。 任何所谓致命的手段,无论是砍头还是挖心,甚至将其碎尸万段,都抵不过长生树汁那死而复生之能。 唯有剧毒方能奏效,只要将毒素渗入对方体内,不断瓦解其再生的肉身,腐蚀其魔识、精神,就能克制住死而复生的神通,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说来简单,实践起来又谈何容易? 尤其是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战狂来说,什么样的毒素他没见过?甚至什么样的毒素是他没吃过的? 要打赢一个背靠长生树的高风华,就要先声夺人,而且用出前所未有的奇毒! 所以郑力铭根本没有废话,一出手就是杀招,那融化自身的油脂,可不是简单的油脂,正是他手中最毒之物! 被油脂渗透入体,不会腐化消亡,但是会遭到同化。 受者的身体结构会变得极其渴望高油高糖之物,食欲暴涨,进食带来的快感则十倍百倍地提升,一碗简单的白米饭,都能让人获得远胜鱼水之欢的快感! 而反过来说,受者的身体自然代谢却会大幅降低,同时吃进肚子里的每一分食物都会被当做宝贵的资源存储下来,轻易绝不加以调用。 而肉体的变化,也会污染精神世界。受者的审美系统会逐渐崩溃,越发变得欣赏丰腴乃至肥硕之物,同时进食带来的巨大快感也会让人失去对其他一切事物的向往,变成一个只知道进食、消化、长膘的废人! 换言之,一旦被这种油脂渗透入体,那么不消几个月,就会变成郑力铭第二! 这对于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无疑是万毒之王! 所以任何熟悉郑力铭的人,都不愿和他打近身战,哪怕是生化域的高手,也宁肯扬短避长,拉远距离和他神通对轰。 因为实在是承担不起被剧毒入体的代价。 实际上,这些人也太误会了郑力铭。这一招虽然狠辣,但代价也不小。 他所渗出的每一滴油脂,都可谓是他的生命之精华!是他浓缩了无数炸鸡后才能得到一点点的珍贵宝物! 寻常人等想要体验大师精华?你也配!? 然而此时为了对付长生者,郑力铭也是豁出去了。 院长朱俊燊对其有恩,而此事又关乎长生树,所以郑力铭不惜性命相拼! 而既然连连命都能拼,再加一点筹码,把身上脂肪也拼掉,对郑力铭而言也就是咬咬牙的事情。 靠着开场时的冲击,郑力铭成功将高风华压在身下,获得了极佳的用毒机会……也的确一度将高风华逼入绝境,只差一点点,那长生树汁就要被他的油脂同化,长生者高风华也将沦为只知口腹之欲的公猪……而他郑力铭怀中正有一盒刚出锅的炸鸡! 到时候只要一盒炸鸡,高风华就会从野猪变为家猪,任凭郑力铭随意驱遣! 可惜,终归是差了一点点。 尽管郑力铭已经竭尽全力燃烧自己,将积累多时的力量远远不断输出体外,却感到来自高风华的抵抗力量,反而越来越强。 很快,惨嚎声彻底断绝,身下的高风华,脸上已经洋溢出了冷笑。 只要将最后一点油脂排出体外,就到了他的时间了! 郑力铭紧皱眉头,知道单靠一己之力,恐怕是拿不下此人了……而环视四周,除了那个完全废掉的持戒人,也再无援兵可用。 事实上,对上高风华这个级数的强敌,实力弱一些的援兵来了反而是添乱,就好比茶楼废墟里埋的那群辉煌谷执行人一般,见面就被对方寄生,沦为傀儡,然后在茶楼的垮塌中被压成了残疾……实在是废物之极了! 想到此处,郑力铭也不得不做出决断,虽然这个结果令他万分不甘……但他也实在是太习惯于不甘这种感情了。 抬起头,郑力铭对那一直观战的持戒人说道:“尽快疏散所有人吧,我要压不住他了!” 却见那持戒人痴痴呆呆,在半空漂浮不动,招呼她也不予回应。 郑力铭心中一沉,这废物难不成也被寄生了?她好歹也是堂堂魔道大师,连这点抗性都没有? “你傻了么!?” 却见持戒人这才恍然惊觉,连连点头,仿佛真的是承认自己傻了,然后便来到隔离墙边缘,与虞山军人急切沟通。 也怪不得持戒人反应迟钝,实在是她亲眼所见的景象,实在是惊世骇俗! 那肉山一样的异形怪物,在大量分泌油脂以后,整个人体型迅速缩水,竟赫然呈现出迥异于前的体态样貌。 身材颀长,体格宽大而略显瘦削,五官俊朗目若星辰,一头被汗水浸湿的长发劈散在肩头,潇洒中又带着几分忧郁气质! 持戒人单身多年,心境早已麻木不仁,然而见到此人,双目却不由自主就染上了一片星星! 若不是郑力铭再次怒喝,怕是她真要看得痴迷,忘记大事了! 而此时清醒过来,持戒人却感觉自己更加凌乱。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这不可能是真的吧!?我绝对不相信啊啊啊啊!” 持戒人强忍着世界观崩溃的痛苦,在隔离墙内,下令虞山军彻底疏散所有人,抢在局面完全失控以前,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然而就在此时,山中又是一阵剧烈震荡,这一次震波之强,甚至直接掀翻了庇护在外围的诸多虞山军人! 继而,一股霸道绝伦的魔道波动,宛如天雷降世,轰然炸裂开来! 持戒人心头一颤。 这是有宗师降临了!? 第228章 这就是你的遗言 宗师级的降临,霎时间就让虞山城举城震惊! 任何一名魔道宗师,在备受人们尊重敬仰的同时,也备受人们恐惧,因为哪怕是性情最温和质朴的宗师,一旦动怒,也是行走的天灾! 伴随山涧中那轰雷一般的魔能波动炸裂开来,哪怕是普通平民,也能从空气中嗅到天灾将至的气味。 不由瑟瑟发抖。 而战场核心处,正处于僵持态的两个人,也同时做出了反应。 郑力铭轻出口气,开始逐渐收回外放的能量,体内魔器也变得稳固凝滞。 并不是想要偷懒少出力,恰恰相反,此时的郑力铭比全力压制高风华的时候还要紧张几分! 毕竟……高风华就算背靠长生树,也只是大师级水准,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宗师级的手笔。 郑力铭可丝毫不觉得那凋零万物的帝国之柱,可以算是友军! 而高风华同样停止了挣扎,脸孔上浮现出一丝错愕,以及微不可查的一丝惊惶。 这霸道绝伦的魔能波动,他简直再熟悉不过,那个人来了,他的自杀式作战也就要到此为止了。 别说此时长生树正在逐渐回归本界,能为他提供的支持越来越少,就算长生树根须依然稳固,他的不死之身仍处于鼎盛状态,遇到那位长公主大人,也是必死无疑! 在帝国的6位宗师里,长公主嬴若樱的散华神通简直天克长生树,甚至比断数宗师更让长生树头疼。而其人性格又格外激进,组织多次尝试与其接触,结果都堪称惨烈……所以长公主常年驻扎的南疆,也一直是长生树组织很少渗透的地方。 高风华很清楚自己绝非嬴若樱的对手,在神通克制之下,很可能一个照面就尸骨无存,而销毁程序尚未结束,还差了最后几分钟! 但事到如今,除了全力一搏,还能怎么办? 当然,所谓全力一搏,当然不是无脑莽上去,高风华在感受到嬴若樱的魔能波动后,立刻就开足脑力思考对策。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脑力不怎么够用。 无论怎么想,浮现在脑海中的战术都是:冲上去、莽上去、照死里打! 对于一个能够无限次死而复生的战狂而言,任何复杂的战术都是在挥霍天赋,所以战狂高风华也从来不曾思考过什么复杂战术——那都是某个极度怕死的懦夫才会做的事。 而此时,高风华就无比懊悔于那个烂好人的消逝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油脂人,眉目间显露出一丝警惕乃至急躁。 于是高风华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嬴若樱固然和长生树关系不和,但她和红山学院一样是死敌啊!多亏了她在炽羽岛的精彩表现,红山学院才不得不忍辱负重多年,所以,若是能挑动郑力铭和嬴若樱先打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要怎么才能挑动那两人先打起来呢? 艹,为什么那个烂好人死那么快!? 就在形势宛如千钧一发之极,人们却发现,那轰雷似的魔能波动绽放以后,却没了下文。 长公主标志性的狂笑声并没有响彻山谷,万物凋零的神通也没有降临。 隔离墙内外,所有人都有些茫然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 而片刻后,战场中,人们听到了一个恼羞成怒的女子声音。 “李覃,你再敢阻拦我,我先杀了你!” 而后则是一个无奈的男子声音。 “殿下,这入口紧窄,你这样是进不去的。” “最多疼一下,有什么进不去的?!给我滚!” 之后,山谷内外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上古洪荒的灭世之兽即将现世。 高风华等人再次提心吊胆,全神戒备。 然后长公主再次没了下文。 李覃劝说道:“殿下,这通道是传送影像信号,不是传送活人的!” “活人和信号有多少区别?我将自己解离一下不就可以了?最多有点疼,适应一下就没事了。” “这不是适应一下的问题,活人解离,你这是自杀行为!” “你再给我废话,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自杀!” “就算你真要动手杀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呕噗!” 伴随一声凄厉的呕血声,那个温和、真挚的劝说声戛然而止,之后便是第三次的地动山摇。 此时,高风华和郑力铭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再次开始激烈交锋! 长公主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但是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到场,仍是未知之数,且到场以后还能保存几分战力,同样是未知之数。 那么比起将一切计划都建立在未知条件上,还不如把握现下,先抢占战局优势! 高风华此时已几乎将体内油脂排空,脸上不由露出狞笑。 排毒二字,对他来说可是堪比地狱的酷刑。 一般意义的毒素,他靠着自身免疫力就足以抵挡。毒性强一些的,只要将腐化的内脏重生出来就好。然而郑力铭的油毒却有极强的污染和同化性,一旦被沾染到,就会不由自主变成郑力铭的形状。所以高风华在排毒的时候,纯粹是操控体液、肌肉等,在体内形成强压,将被污染的部分以及外围的隔离带全部弹压出体外! 这种痛苦,比所谓刮骨疗毒还要强上百倍,高风华开战前的惨嚎便来源于此,而如今他毒性几乎清除殆尽,便要将方才的痛苦百倍奉还了! 就算最终仍不免死于长公主之手,至少也要将这个油腻之人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高风华准备全力反击时,一道寒光凛冽的剑气从天而降,斩断了他的脖子。 持戒人剧烈喘息着,在半空上下浮动,已经难以维持身形。双手持剑,手臂则颤抖不停……已完全是透支的态势。 但纵使如此,她终归是场内硕果仅存的战力,在局势未定的情况下,哪怕是透支,哪怕是只能压榨出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力量,她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绝对不能让那个忧郁帅哥死在高风华手里! 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持戒人再次进入战场,并成为了一枚决定性的砝码。 她的幽光剑锋利非凡,不断在高风华的身躯上切割,并留下焦灼的痕迹,阻碍着高风华的复生。 郑力铭冲她微微点头示意,轻声道:“帮我争取几秒。” 持戒人嗯了一声,然后一脚踩在高风华脸上,用巨剑在脸皮上画起了星星。 与此同时,郑力铭深吸口气,发动了他的另一个绝活神通。 伴随魔器疯狂吞吐,四周的空气以暴风席卷一般的态势,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顷刻间山谷内就风起云涌,头顶云层滚滚如潮,谷内疾风则如磨盘一般将山水草木等物在半空中逐渐碾碎……飓风中,持戒人险些立足不稳,被当场吹飞出去,与此同时山涧外围的隔离墙也摇摇欲坠。 而在这强烈的风压之中,郑力铭的体型则以惊人的速度再次膨胀起来!仅凭着摄入空气,那饱满、弹性、蕴含高能的脂肪,就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这是他真正压箱底的绝活了:呼吸也会胖! 无视物质间相互转化的基本规则,虚空增肥,透支储能! 而后,那灼热滚烫的油脂再一次流淌开来!其势猛烈,甚至破开了高风华体表结痂,再次深入体内,令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不过这一次哀嚎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要啊!!!” 持戒人当场就持剑不稳,坐倒在地,只感觉自己三观再次遭到了粉碎,人生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随着她气力彻底衰竭,也再难抵御强风,直接被吹飞上天,在风暴中凌乱不已。 不多时,谷中风暴平息下来。 郑力铭再次回归了瘦削的体态,凭空透支来的油脂已被他挥霍一空。 高风华在他脚下发出嗤嗤的冷笑,体内的油脂正被迅速排出。 郑力铭豁出全力的爆发,只不过拖延了片刻时间,效果远不如第一次。对于战狂而言,同样的伎俩是很难生效两次的。 然而,他笑声还未落下,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冷哼。 “有什么可笑的?” 霎时间,高风华的笑容冻结住了。 山谷内的一切都冻结住了。 微微卷动的风停了,半空中的茶楼残骸、断裂的树木枝干也都凝结在空中。 而凝结的万物,都似染上了一层灰尘,失去了色彩。 时光凋零,万物散华…… 如此异象,只可能是一个人。 异象降临后,郑力铭立刻从战场正中退开,他完全没打算与长公主起冲突,只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将目标锁定为自己,那最好就是作壁上观。 而高风华躺在地上,视线无法移动,但是那足以致命的魔能波动,却已经肆无忌惮地侵蚀过来! 终于……还是被她穿破通道,降临过来了? 好吧,既然她来了,战狂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在彻底凋零散落以前,还是要真正领教一下宗师的手段! 战狂高风华丝毫无惧死亡,趁势站起身来,直面长公主。然而映入视野的,却不是印象中那个身材高挑,宛如万物之主的高傲女子。 而是一个只有大约一米不到,头身比达到惊人的1比3的人偶娃娃! 霎时间,高风华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 长公主到底也没能以完全体的形态穿越通道,不得已下,只能缩小自己,以人偶娃娃一般的姿态出现在虞山城中。 “……”愣了一瞬间,高风华忍不住发出笑声,“噗嗤。” 下一刻,他的整个身躯、灵魂、乃至存在于世的一切标记,就都灰飞烟灭。 第229章 长公主遭到致命一击 长公主湮灭高风华,只在弹指一挥间。 虽然降临于此的,只是本尊的一部分……呈现在世人眼中的,则是堪称滑稽可笑的人偶娃娃形态。 但这丝毫无损于她的神通威能。 盛怒之下的长公主,要消灭一个靠着长生不死才能获得战狂之称的高风华简直轻而易举。 她的散华神通,可以凋零万物,正是长生树的天然克星。 此外,她的怒火,则是散华神通的天然增幅器。 长公主越是愤怒,她的实力也就越强。 看到白骁那张脸,长公主已经心头火起,得知蓝澜重伤,长公主更是怒不可遏,虽然白骁是蓝澜的心上人,但她向来言而有信,既然早说过要将白骁打个半死,那么就算相隔万里她也能以箱中散华将白骁重伤……然而细看之下,却发现白骁早就身受重伤,她若是强行出手,那就等于直接要白骁的命。 所以长公主无奈之下,只能强压怒火,让白骁分期支付,经过精密计算后,她对白骁骂了一句:“连未婚妻都保护不好的废物!”对其进行了精神打击。 然而这种强压怒火,只会让长公主心底的火焰燃烧地更为旺盛。而后来几次穿越不成,还被李覃拖后腿,长公主的怒火就如同火山汹涌,不可收拾了。 远在南疆战场的李覃,仅仅是被余波波及,就吐血三升,然后喜滋滋地将染血的长衫脱下来作为纪念…… 那么在虞山城中,直面长公主怒火,还敢嗤笑出声的高风华……所要面对的则是一个超越巅峰,就连圣元议长都不愿直面锋锐的帝国之柱了。 死得一塌糊涂,再正常不过。 然而高风华的死,并不意味着事件的终结,相反,随着长公主降临,事态反而迅速升级。 虞山城外,军人们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一级应急预案,也就是天灾预案,隔离墙虽然还保留着,但大部分人都开始帮助市民有条不紊地撤离城市,沿着各种通道前往虞山城外的避难所。 鲍常如杜鹃泣血一般地向远在黑沼泽的军师发去求援的信号,要他们无论如何也尽快赶回来。 此外,虞山城上方,第二名持戒人也赶到现场,那人鹤发童颜,笑容可掬,但双拳紧握,背后展开一道漆黑的圆盘,已是完全的临战状态。 这是辉煌谷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持戒人,资历犹在守望人之上的“焱”,是边郡实力最接近宗师级的实战高手。同时也是守护边郡平安的最后一道保险。 除非有生灵涂炭的灾厄,否则第一持戒人绝不出动,之前高风华携着长生树的阴影爆发于虞山城,第一持戒人都没有出动,然而长公主降临后,他便立刻浮现在半空之中。 同时,高家的家主高蔚然,也带着一丝无奈,乘着一朵彩云疾驰而来。 一时间,边郡巨头,竟是过半都聚集于此!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来恭迎皇室驾临,而是提防天灾发作! 长公主在边郡的凶名之盛,就是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被群雄环绕,长公主却丝毫不慌,甚至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目光四下环视了一番,却看都没看那些大人物一眼,只皱起眉头问道:“蓝澜呢?” 而后,她也不等别人回答,便抬起手来,顿时山谷动摇,岩石碎裂,从碎片中飞出一只皮箱来。长公主持着皮箱,摇晃了一下,那皮箱就向下牵引,指明了蓝澜的方位。 “在地下?!”长公主有些惊讶,搞不懂蓝澜怎么会丢下皮箱,跑到这虞山城的地底下去,但从皮箱的摇晃程度来看,蓝澜目前没有生命之忧,也不似是被人劫持,倒像是自己主动跑过去的。 她去地底下做什么? 带着一丝好奇,嬴若樱便要分开虞山,直抵地下。 她虽然是宗师级的魔道士,但也不是全知全能,掌握的魔道体系是以散华为核心,强力、轮回等神通为辅助,共同构建成的相当偏科的一套体系。 在这套体系下,长公主的战力优势被发挥到了极致,尽管综合实力她在十三宗师中只能排到中下,但实战能力上却基本只有最顶尖的那两人能稳压她一头。 这种极端的魔道体系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当长公主想做些和平的事情时,也只能采取极端的手段。 例如深入地下,蓝澜可以依托元素之灵的庇佑,灵兽可以靠着天然的挖洞能力软化岩石,掌握时空域的人更是能瞬间移动…… 但嬴若樱恰好在这些方面并不擅长,简单的时空域神通她当然也会,但是只能在空地穿梭,不可能在坚固的山体中来去自如。 所以嬴若樱的思考模式也很直接:把山体变成空地,不就可以穿梭自如了? 想到就做,她立刻就准备分裂虞山! 反正那些杂鱼们都已经主动跳出来帮她疏散民众了,那她稍微开一下山,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长公主看来大不了的事,在一般人眼里就非常要命了。 “殿下不可!” “请住手!” “嬴若樱你疯了吗!?” 长公主立刻停下手,抬起头:“刚刚第三句话是谁说的?” 高蔚然、焱、鲍常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承认。 而悄然躲在人群中的持戒人,更是紧捂着嘴巴,后悔莫及。 长公主冷笑道:“既然没人承认,那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说完,她弹了一下手指,人偶一般的身躯动作有些滑稽,但由此掀起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丝毫不打折扣。 代表虞山军、辉煌谷、高家的三名魔道大师,顷刻间就感到一阵凛冽的杀机扑面而来。 嬴若樱并没有真的打算杀人,但她就算只是微微释放一点敌意,对于他人而言也足够危险,何况此时嬴若樱怒火未消,依然处于鼎盛状态,就算圣元议长见了她也会咳嗽一声表示咱们不妨择日再战。 一时间,空中三人为求自保,竟不得不暂避锋芒,各自退却! 而除去了碍事之人,嬴若樱就再无迟疑,准备开山掘地,她小手招摇,顿时脚下土壤就像融化的砂糖一般缩小、消失,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而整座虞山,承载了五十万人的巍峨高山,也不由发出痛苦的呻吟。 此时,虞山内外,数十万人,竟无一人能制止暴怒下的嬴若樱!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灾降临,数十万人即将流离失所!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一个恼羞成怒的少女声音,清澈地响了起来。 “你这疯子,想干什么!?” 第二次被人公开斥责,嬴若樱的怒气值顿时呈?+1状,然而下一刻,她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团淡金色的,毛茸茸的小毛球。 嬴若樱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是被凋零了时空一般,一动不动。 那金色的毛球却不肯罢休,蹦蹦跳跳地逼近过来,气恼不已道:“亏我还以为你杀了那树人,是个好人来着!结果你居然要在我家拆迁!我辛辛苦苦在山里修路盖房,碍着谁了?你凭什么毁我别墅!” 嬴若樱一时无语,仿佛被问得哑口无言。 而空中目睹此景的几位魔道大师,则陷入极度的震惊。 那金色的毛球,赫然是只兔子!而且是开启了灵智,能够口吐人言的兔子!而且是只能硬顶着长公主魔道威能,直斥其非的兔子! 边郡什么时候有这种兔子了?! 但紧接着,大师们就不由陷入一阵同情和哀伤。 无论这兔子是何等夺天地之造化,敢这么对长公主说话,怕是马上就要变成手撕兔了吧…… 然而接下来,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却见长公主浑身僵硬,宛如中了降头诅咒,对着那金毛兔子半晌无言,最终才轻声细语道。 “好,好可爱……” 第230章 霸道长公主 虞山城内,山涧茶楼,局势一触即发,却又僵持不动。 长公主目光灼灼,注视着眼前那愤怒的金色小毛团,身上的杀意却在飞速消散。 同时,那令人窒息的高压也逐渐软化,很快,山谷中又重新恢复了色彩,停滞的时间也恢复流动。 长公主的怒火,竟是消散了下去。 不发怒的长公主,就没那么可怕,不过高蔚然等人也不敢随意靠近,毕竟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位帝国之柱怒气来得极快,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什么人搅了她的雅兴,就霎时间怒意翻倍?届时反而弄巧成拙! 他们虽然在边郡地位尊崇,实力也极其强横,但毕竟没有跨过天启之境,比不得某离火宗师那般呕血如喝水的强韧生命力,被长公主盛怒之下散华凋零,那就真的没救了……大家都是体面人,在边郡身份地位非凡,实在没必要轻易丢了性命,影响边郡安定大局。 现在有人,或者说有兽主动去吸引怒火,那是再好不过了。 半晌,就在那兔子喋喋不休,不停抱怨她的别墅、庭院如何在方才的震荡中受损,浪费了她多少心血时,长公主忽而开口说道:“你便是吞吃了长生种的边郡兽王?” 那兔子闻言一愣,血红色的眼睛眨了一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暴露在何等的风险之下!而后迅速沉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被散华宗师盯上的猎物,岂能轻易逃脱?嬴若樱虽然魔道体系极端,然而雕虫小技却可随手而发。 只见那金毛兔子一路下潜,在山岩之中宛如游鱼,坚硬的岩石被她的小爪子一挠一抓,就似豆腐一般软化剖开,而她动作极快,顷刻间就挖了一条几十米长的洞穴出来,然而就在她要加快速度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仿佛积雪消融。 她挖到哪里,四周的岩石就消失到哪里,整个虞山城的山涧,竟顷刻间下沉了几十米! 长公主微微笑着站在高处,脸上带着一丝宠溺和玩味,看着那兔子深挖洞穴,继而停滞不动,最终转回头来,颤抖着耳朵,眨着眼睛,欲哭无泪。 “你,你要杀我吗?” 嬴若樱笑了:“我为啥要杀你?要杀你的那人,不是被我杀了?” 兔子却不敢大意:“可,可能你只是在杀人夺宝!先杀了那树人,之后就轮到我了,我,我要被剖腹取种了吗……” 嬴若樱笑容更多了几分:“你既然这么怕我,刚刚又怎么敢主动跳出来找我?” 说到这个,泪眼兔子立刻就竖起耳朵,下意识地斥道:“你这恶女人,毁了我别墅!” 此言一出,天上飞着的几位魔道大师无不皱眉,生性恬淡的高蔚然更是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长公主成名多年,又有宗师威望,走到哪里不是人人噤若寒蝉?就算同为宗师的那几人,对她也是倍加尊重,所以……还真是多少年没听过有人敢当面骂她是恶女人了! 那兔子,怕是连手撕兔都做不成,只能做兔子酱了吧…… 然而长公主却说道:“毁了你别墅,那我便赔你十座,我在南疆、白夜城、东篱城、青郡乃至东大陆都有不少宅邸,你喜欢哪处,我送你就是。” “真的?!”兔子耳朵一抖,难以置信,“你不杀我,还要送我别墅?” 长公主说道:“我从不出虚言。” “那……” 长公主又笑道:“我宅邸众多,风格样式也各不相同,你可以随我前去逐一观赏,再选出十座你喜欢的。” “这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长公主说道,“在我的宅邸里,就受我的庇护,普天之下也没有谁再敢打你的主意,别说剖腹取种,哪怕伤你一根毛发,我也要他粉身碎骨。” “哇啊……”兔子惊叹不已,两只红眼泛起了一片片的璀璨星星,然后嘴唇抽动了一下,问道,“你,你是想包养我吗?” 长公主也非常直爽:“没错,我的藏品包罗万象,却从没有像你这么独特罕见的灵兽。” 兔子抖了下耳朵:“可是,被人当成藏品,是不是不太好?” 长公主反问:“有何不好?你既然如此聪慧,就该知道身为兽类,在人类的文明疆域里生存是何等艰险,你吞吃了长生树的兽之种,非但长生树的人想杀你,普天之下不知多少对长生不死有兴趣的人都会想杀你。但是有我的庇佑,再敢打你主意的人就寥寥无几。” 兔子问道:“你呢,你就不会感兴趣吗?” “我对长生从来没有兴趣。”长公主淡然道,“我的人生不需要多么漫长,只要足够精彩。而你,恰好可以成为我人生中的精彩点缀。” 兔子又问:“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对我不感兴趣了呢?觉得我不再精彩了呢?” 长公主答道:“在我手下,受我庇佑,分享我的荣光,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精彩。” 这番话只说得兔子两眼继续星光璀璨。 她虽然生于戈壁,天然的野性十足,并不喜欢受人管束,但与长公主几问几答,只觉得这位人类女性,就仿佛星辰乃至太阳,散发着令人无比向往的光辉。 哪怕是野性难泯的兽类,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之吸引。 “那,那就……” 正当兔子准备点下头,就此出卖自己的人生时,忽然脚下一阵猛烈震颤,整座山都开始嗡嗡作响。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色为之一变。 这一次的震颤来自大地深处,所有人都感受得到一阵凶兽绝路般的无声哀嚎,沿着震动的山体扩散开来。 长公主更是收起了游刃有余的笑容,伸手向下一指:“为我开路!” 兔子本能地就点头跺脚,耳朵高高竖起:“是!” 而后爪子挠动起来,顷刻间就舞动成一片残影,在山石间宛如利刃切豆腐一般挖出深邃的通道。 长公主紧随其后,一路向下。 兔子挖的通道口径狭窄,尽管这兔子天性喜爱奢华,通道、山洞、别墅都建的远较她的身躯为大,但以人类标准来说依然过于狭小。若是长公主本体在此,难免被通道卡住,但此时的长公主,毕竟只是三头身的人偶状态,以生化域神通将体型均匀化后,便跟在兔子后面,堪堪在通道中穿行。 一路深入山体,长公主心中越发惊讶。 这兔子挖洞,着实有一番讲究,且不提那惊人的开凿效率,单单是蜿蜒曲折的轨迹,就显示出极其精明的算计。她开凿的通道遍布山体内部,却无损于山石的整体结构,不会引起山体塌方。同时更巧妙地规避开了虞山城内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阵法结界,所以她才能在山中隐居许久,完全不为人知。 这既是灵智,也是天赋,如此异兽……实在是长公主生平仅见! 思及至此,她看向兔子的目光也越发火热,只让兔子感到身后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挖洞的爪子挥舞地更快了几分! 不多时,兔子洞就挖了足有千余米,从虞山的山涧茶室,一路来到大地以下。 而越是靠近地下,兔子就越是面露难色,仿佛前方有极大的不祥之物,让她不敢靠近。 长公主上前几分,伸手在兔子背上轻轻一按。 下一刻,那金毛兔子便感到体内仿佛点燃了一颗星辰! 无与伦比的庞大魔能,正沿着那纤纤素手滚滚而至!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只吞吃了长生种而一飞冲天的所谓边郡灵兽,而是腾云驾雾,出入九天之上的万兽之王! 长公主曾说,成为她的收藏,便接受她的庇佑,分享她的荣光,如今荣光已至,兔子顿时再无畏惧。 轰! 灵兽的神通全力爆发,脚下的岩石土壤,仿佛空气一般被排挤开来,最后一段路程轰然敞开。 一片墨绿色的海洋,呈现在视野之中。 而海洋正中,一位轻舞的少女,正惊讶地抬起头:“樱姐?” 而后便面露焦急之色:“快帮我拉住这东西,它想逃了!” 嬴若樱也不废话,视线扫过这地下洞穴,立刻便知这宽敞的地下空洞根本就被蛮力硬生生敲打出来的,而那片墨绿色的海洋,则是蓝澜的战果! 一条粗壮到难以置信的树木根须,正宛如鱿鱼触手一般,在泥土中拼命挣扎着。根须上遍布伤口,不断泼洒出墨绿色的汁液,继而汇聚成一片绿海。而在这巨大的根须挣扎过程中,仓促应战的蓝澜已经气力衰竭,难以追击了。 眼看着,那巨大的根须就要在泥土中钻出一条通路,逃向不知何处去了。 嬴若樱立刻抬起手来,宗师级的神通全力爆发。 仿佛山岳一般的树木根须霎时间就化作飞灰,荡然无存! 连带方圆数百米的土壤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威势,只吓得金毛兔子拔腿就要跑……好歹是被长公主一把揪住尾巴,没能跑成。 然而蓝澜却大口喘着粗气,拼命摇头道:“樱姐,不对,它还没死透彻!” 第231章 少女高喊不要,白骁无动于衷 嬴若樱赶到战场的时候,蓝澜其实已经和这长生树的根须鏖战了一段时间。 她有高风华的鬼魂指点,知道这就是高风华不惜自爆也要隐藏的长生树的大秘密,所以尽管重伤初愈,却也拿出了十足的劲头,与这根须全力恶战,务求将这根须彻底毁灭,若有可能,再留下标本! 按照高风华所说,长生树的“根须”,既是以赫禹、张莹为代表的一众秘密干员,其实更是客观存在的奇迹之物! 长生树存在于天地间,不可名状,不可碰触,然而其根须却遍布东西大陆的每个角落。每一条根须,都是新芽死而复生的孵化池,根须组织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从根须中苏醒后,开启全新的人生。 同时充斥在根须中的墨绿色汁液,更是拥有无穷无尽的妙用。 组织中只有极少数的特例,是由某些更高位者亲自赐予长生,而后承担更加重要的使命。 例如高风华,就是边郡根须的守护者,也是销毁程序的执行者。 销毁程序,是长生树的根须面临暴露危机时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过去漫长岁月中,长生树的秘密始终没有完全暴露的关键所在。 长生树组织掌握着“死而复生”的奇迹,尽管对于蓝澜这位雪山巫祝而言,所谓死而复生,不过是一种劣化的复制品,但依然足以吸引天下人的好奇。然而在过去千余年,甚至两千余年间,长生树始终将秘密深藏,屹立不倒。 这在某种意义上讲,是近乎不可能的,一个频频在外行动的组织,多次覆亡,又怎么可能完全藏得住秘密? 然而长生树偏偏却藏住了,两千余年,无数次覆灭,却始终没让长生不死之事暴露在公众视线中,只有极少数人对此略知一二,却也是三缄其口。 这份不可思议的奇迹,靠的就是组织内部极其严格的销毁程序! 一旦秘密暴露,立刻便追查线索,杀人灭口。 两千多年来,不知多少人因为一次意外的发现而死于非命。 然而理所当然,单靠杀人灭口,绝对不足以隐藏秘密,因为组织总会遇到难以下手的目标。尤其是那些拥有绝高实力和影响力的大人物,甚至是一些在天启中有幸目睹长生树真容的大宗师…… 对于这些人,哪怕强大如长生树,也不可能轻易杀人灭口,何况就算能侥幸刺杀成功,也只会引起更大的关注,届时天下人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再隐蔽的组织也要曝光出来。 世间有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是绝对不错的,所以长生树的销毁程序,最后一关就是自毁! 长生树本体不存在于现世,唯有根须是连接现实的桥梁,所以只要撤回根须,世人就再也无法捕捉到长生树的存在痕迹。 而长生树能孵化万物,自身当然也是不死不灭,哪怕根须撤出现世,也能在若干年后重新生长出来,再次扎根在大地之下,继续默默影响着天下万物的演化进程。 只不过根须的撤离需要时间,那扎根在大地深处的根须若要完全抽出,并消灭一切存在的痕迹,让人无从追查,通常要花上几天乃至几个月的时间。 以人类的时间尺度来看,植物的生长变化本就缓慢,长生树的生长周期更是以千年计,那顶天立地的根须,只用几天时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是很快的了。 过去两千年间,组织也有数次被逼无奈启动销毁程序,将暴露在视线中的根须完全撤回,而因为预备充分,总能在追查之人赶到前就完成全部程序。 但这一次却出了极大的意外。 清月发明皎月神通,原诗推进全迷离域直播,然后恰好在此时,白骁遭遇长生树的根须成员,并俘虏了张莹,从她口中,将死而复生的秘密大白天下! 这是长生树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高曝光! 过去两千年间,就算偶有暴露,最多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引起的关注不会太广,人们的响应也不会太快,一旦时间过得久了,所谓死而复生就更是成为了灵异传说一类的故事,不再令人相信。 但这一次,在上万名魔道士的注视下,死而复生的秘密被曝光出来,当时镇守边郡的高风华就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至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只有不惜以自杀式的行动来搅动局势,才可能强行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暂时不去探究死而复生的秘密,为根须的撤离争取时间! 之后,高风华的行动一度成功,他的确挑起了辉煌谷和白骁的矛盾,让人们的注意力不由就转移到了辉煌谷身上,甚至怀疑起了这个边郡第一势力,会不会就是长生树的幕后指使? 而白骁作为迷离域内的大主播,一举一动都牵动数万人的关注,此时反而成了撤离行动的最好的保护伞。 可惜,高风华却低估了白骁的破局能力,他在山涧茶楼中最精妙的一招,被白骁以堪称蛮横的方式强行破掉,于是局面再次扭转。 他争取不到足够的时间了! 再之后,尽管战狂降临,一度将虞山城打得岌岌可危,但那其实已经是垂死挣扎了,运气好,将所有人都拖在战场处,那么虞山城下的根须就来得及撤出,若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就如眼下这般,长公主出面秒杀高风华,而蓝澜更是在灵兽的帮助下提前脱离战场,并趁着外面仍在激战时,就先一步赶到了地下,正好揽住了撤离到一半的长生树根须! 然而接下来才是难点。 对付这条根须,单纯的伤害没有什么意义。按照高风华闪烁其词的暗示,这条根须就算被彻底摧毁,对长生树的本体而言也只能算微微受创,它在东西大陆有无数条根须,摧毁其中一条根本无足轻重,其意义无非是解了山涧战场的急,让那个战狂失去无限复活的特权。 但蓝澜既然有心求助于嬴若樱,那么在散华宗师可能降临的情况下,高风华就不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关键在于:这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长生树,必须要真正付出代价!蓝澜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如此暗算自己之后还能逍遥法外。 所以毁灭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将它留下来,哪怕只是一截标本,或者一瓶长生树汁! 过去两千年,长生树组织经历过无数次风波浪潮,却从来没有被留下过任何所谓标本!哪怕少数人有幸目睹长生树根须的巍峨壮丽,也只能将其身影印在脑海中,却留不下实物。而蓝澜正是要开创两千年未有之先河! 她深入地下,第一时间就和这条根须打得汁液飞溅,这长生树根须虽然有无穷无尽的神妙,本身却没什么战斗力,很快就被蓝澜打得血流成海。 但根须生命力强韧,硬是顶着蓝澜的输出,一点一点从现世撤出,当蓝澜感到体力不支的时候,那根须已经有一半变得半透明了! 幸好长公主及时赶到,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之威,将蓝澜辛苦榨出的树汁全数蒸发……但也恰到好处地崩灭了长生树根须的撤离通道。 最重要的是,长生树的根须并没有完全死透,还留下了一点点,正好可以作为标本! 而意识到这一点后,那根须便迅速飞离现场。 主要的撤离通道被嬴若樱毁掉,想要撤出现世,它必须走其他路了。 蓝澜就是在此时,喘息着提醒道:“樱姐,它还没死透!就在那里,虽然无形无色,但味道很重,能闻得到!” 少女急切地伸手指向上方,嬴若樱却皱起眉头。 她没有闻到任何异味……尽管她不以感官敏锐见长,但宗师级的魔道士,又常年征战南疆,更重要的是年轻时候曾经与某位嗅觉异常敏锐的人打过交道,所以她的嗅觉其实已经非常敏锐了。 但她还是闻不到任何味道。 蓝澜也不再催,跑去拉起嬴若樱的手:“樱姐,跟我来!” 嬴若樱点点头,将体内那凋零万物的魔能,转换性质后输入蓝澜体内,却是将她体内的“疲倦”、“伤痛”等概念凋零掉,让蓝澜重新变得精神焕发! “多谢啦!” 下一刻,少女就带上嬴若樱,在大地之灵的庇佑下飞速穿梭于土壤之中,紧追着逃亡的根须一路向上! 费了那么一番辛苦,怎能功亏一篑,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截根须堵到,然后顺藤摸瓜,将真正的长生树从未知之域抓出来! 带着这份决心,蓝澜一路疾行,很快又回到了通道交错的虞山之中。 “奇怪了,难道它在山中还有其他的撤离点?” 而脑海中,高风华的鬼魂也给不出答案。 “据我所知,一条根须对应的撤离通道只会有一个,除非,它现在是主动去找其他的根须。” 蓝澜精神一振:“那正好,买一送一啦!好,越追越近,马上就要堵到你了!” 然而就在蓝澜兴致勃勃的时候,忽然前方一阵熟悉的气味,让她脸色一变。 “小白不要啊!” 却见山洞中,白骁皱眉、挥手,仿佛拍打苍蝇一般,将一个无形之物打成了齑粉。 “什么鬼东西?” 第232章 在长公主的刺激下,白骁变得大了 就在虞山城上,长公主强势镇压高风华,虞山城下,蓝澜恶战长生树根须时,白骁则在兔子洞里安心养伤。 不得不养。 他身上伤势比蓝澜沉重,又没有巫祝的疗伤术,就只能就着兔子的草药在洞中静养,本来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但打开蓝澜的皮箱时,长公主那惊天动地的魔能波动却给他体内业已紊乱的魔器带来了强烈的冲击,之后又毫不留情地进行了精神打击,使得白骁一时间难以自由行动,只能先静待伤势缓和。 无论是山上之战,还是山下之战,他都暂时不予参与。 然而就在他静养伤势的时候,大地震荡,山下有一物沿着兔子挖出的隧道急速上浮,而一股恶臭的气味早早就弥漫过来! 与长生树的人打交道这么久,白骁当然闻得出长生树汁的味道,所以哪怕那个疾驰而来的东西透明无形,白骁依然能牢牢锁定它的位置。 只是心中有些奇怪,既然能隐匿形迹至此,为什么偏偏还要散发出这么醒目的恶臭出来? 心中的好奇,却没妨碍白骁下手时的狠辣,一拳砸下来,顿时便将那虚空之物砸的粉碎。 而下一刻,蓝澜的惨叫声才传入耳中。 “小白,不要啊!” 白骁收回拳头,感受着忽而弥漫在身周的无形粉屑,隐约明白了蓝澜的惨叫是为了什么…… 那无形之物,怕是不愿被蓝澜生俘,所以主动跑过来送死的。 不过,就算蓝澜叫得再惨,白骁也不能对逼近过来的风险视而不见,而且重伤之下,正需要补物。 在击碎那无形之物后,白骁就感到一股宛如雪崩的力量疯狂沿着手臂涌入全身。 势如雪崩,却不会让人感到痛苦,就仿佛雪山上的积雪融化,滋润起了干涸的大地。 白骁此时身受重伤,魔器循环已难以为继,正如久旱龟裂的大地。得到这股力量的滋润以后,显现出蓬勃的生机。 咔嚓嚓! 顷刻间,白骁体内就迸发出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脆响,那些布满裂纹的骨骼,在肌肉的蠕动牵引之下,不断发生形变,彼此碰撞。 就如同很多孩童喜欢玩耍的积木游戏一般,白骁体内的骨骼开始碰撞组合,形成新的架构,胸前的肋骨更为宽厚,可以提供更强的防御力。而黏连在骨骼上的肌肉也随之拉伸延长,膨胀收缩,以适应骨骼的变化。 雪山人的身体机构与南方大陆颇有不同,而实际上雪山人与雪山人之间,同样存在巨大的生理结构差异。白骁手臂中的骨矛就是一例,那种结构,在整个部落都绝无仅有。 而特殊的结构,自然也不是生来就有,而是在无数次实战之中自我进化,自我打磨出来。 现在,又一次蜕变开始了,白骁只感到在无形之力的滋润下,自己的骨骼变得更为坚韧,肌肉也更富弹性,神经系统同样变得更具效率,虽然没有手臂骨骼异化为骨矛的那种剧变,但整体强度却有了极大的提升。 只不过,这种种变化,却让白骁感到有种美中不足的感觉。 得到长生树的滋养,提前开启了身体的蜕变,这当然是好事,但对于雪山猎人来说,蜕变的最佳契机,是那种生死一线的恶战,而非随手拍苍蝇一般的碾压……不过,有蜕变已经是好事,白骁本以为离开雪山猎场,自己至少要再过三五年才能迎来这样的蜕变契机。 而此时,蓝澜才带着长公主从隧道中钻出来,只见白骁身体颤抖,体表宛如有千万条蠕虫在蠕动,看起来格外恐怖。 蓝澜却一脸惊喜,拉着长公主的手笑道:“小白居然开始蜕变了!” 长公主却冷哼一声:“无聊!” 蓝澜奇道:“樱姐你不觉得新鲜吗?这可是雪山上仅有极少数人才有的能力哦。” 长公主撇了下嘴巴,说道:“那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蓝澜对于这种论调并不陌生,在南疆战场的时候,长公主就多次表达过对雪山猎人的鄙夷——当然,倒是一向对蓝澜的巫祝之术大家赞赏。 但这一次蓝澜听了却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樱姐,你以前遇到过部落的人?” 嬴若樱面色顿时一变,扭过头去:“没有!” 蓝澜立刻来了兴致,蹦蹦跳跳地转到嬴若樱面前:“樱姐,和我说说呗!是谁啊?” 嬴若樱顿时头疼,她这一生做事都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无论是打断皇帝的腿,还是当庭处决皇子,她都是光明正大为之,一身惊天动地的魔道神通也是以极端著称,所以生平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 偏偏蓝澜这个丫头看似天真烂漫,对八卦却有着不亚于任何少女的好奇心和执著心,一旦被她盯上…… 却见蓝澜嘿嘿一笑:“我知道啦。” 嬴若樱被她笑得简直头皮发麻:“你,不会是打算回部落去问关于我的事吧?” 蓝澜也是特别率直:“嗯!部落肯定有人知道的!我先问问爷爷,然后再问白叔……” 嬴若樱闻言简直毛骨悚然:“别问!” “哦。”蓝澜笑得更灿烂,樱姐一向宠她,既然她不让问,自己就不问了,可是……这个反应,已经是不打自招了呀。 嬴若樱是真的觉得头疼了。 上一次头疼,还是蓝澜问她什么叫女人味的时候!不过上次她可以收缴女兵的恋爱小说来糊弄蓝澜,这一次身边无人,想要转移话题…… 嬴若樱目光一转,却见白骁仍在蜕变过程中,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宛如积木堆积,看似形貌可怖,其中蕴含的蓬勃生机却从中不断散逸出来。 她的确见过类似情形,所以也知道白骁虽然因奇遇而蜕变,却并没处在最佳的时机里……若是按照她本意,对此只要呵呵冷笑即可,但现在身旁就是一个眨着星星眼的八卦少女,她也只好做些事情,来分散蓝澜的注意力了。 下一刻,嬴若樱就踏前一步。 这一步,放在她如今这宛如人偶般的细小身躯上,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但一步迈出,沸腾的杀意却宛如实质一般冲击出去,顷刻间就在白骁的皮肤上划出无数道血痕! 以雪山人此时的肉身之坚韧来看,长公主的杀意已经比真正的宝剑宝刀还要锋利了! 而白骁尽管还意识沉浸在肉身蜕变中,但却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摆开了临战的架势,准备迎接长公主的攻势。 长公主也毫不客气,再次踏步向前,却是一步数十米,瞬间闪烁到白骁身后,速度之快令蜕变中的白骁都反应不及,背后已经重重遭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极重,简直不亚于战狂高风华的全力一击,白骁顿时向前直飞,砸入山石之中。 然而与前次被高风华重伤不同,白骁虽然身体镶嵌在山石中,却浑然无事,反而靠着背肌发力,从凹洞中挣脱出来,向长公主发起反击! 长公主面带冷笑,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白骁的杀招,而后便扎扎实实,一拳一脚地印在他身上。 一时间山洞中闷响不断,白骁胸前、后背、肩膀、手臂、腰腹……浑身上下,几乎都被长公主以足以致命的力道施以暴击,而每一击都听得人骇然而色变。 尽管这位宗师并不以肉身强度见长,但常年征战的大宗师,肉身强度又怎么可能弱了? 哪怕因为强行传送,导致她的肉身只有完全体的几分之一,却依然爆发出了更胜白骁一筹的肉身强度! 而最让旁观的蓝澜感到惊讶的是,长公主的武技也极其高明!白骁在她面前,竟占不到半点技巧上的便宜!一番激战下来,竟是连连败退! 但蓝澜却丝毫也不担心,反而眯着眼睛,看得兴致勃勃。 因为她很清楚,长公主这是在帮小白实现更完美的蜕变。 猎人的蜕变,最佳契机就是生死一线的激战,而长公主正好给了白骁这般沉重的生存压力,于是蓝澜就清晰地看到,白骁体内的变化开始变得更为猛烈。 浑身的肌肉都变得更为紧实,以强化爆发能力。骨骼结构也从单纯的宽厚变得锋锐起来,不再妄图提供面面俱到的防御,反而更强调核心防御。此外,白骁手臂外侧也逐渐生出利刃状的外骨骼,以应对贴身之战。 蓝澜一边看,一边不由张大嘴巴。 小白的这个蜕变方向,看起来好眼熟啊……樱姐这是无意的巧合,还是说,她真的…… 存了这个想法之后,蓝澜越看嬴若樱的动作越觉得眼熟。 她那一身不亚于白骁的武技,怎么看怎么有雪山的影子!或者说,这世上能在武技上压小白一头的武技,也只可能存在于雪山之中!而即便是在雪山部落,能有这般造诣的人其实也…… 嬴若樱尚不知道自己一番辛苦,反而让蓝澜越发坚定了八卦之心……只是在大约一刻钟后,才带着一丝疲意,后退几步,不再对白骁出手。 一番恶战,她已经成功践行了自己说过的话,将白骁打了个半死。 白骁得到长生树的补充后,本来已经伤势尽复,但又被长公主一番敲打,再次陷入重伤……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模样,嬴若樱心中还是很有几分爽快的。 而且实话实说,这一番激战下来,她也有些疲惫,毕竟纯以肉身武技作战,她也有很多年没试过,而对手的实力……却比当年那人更强。 之后,看着那个被她千锤百炼过的白骁,嬴若樱心中忽而有些软化。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也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的长公主,对比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以及不那么熟悉的大小,白骁不由一愣。 “我变大了?” 嬴若樱闻言,霎时间竖起眉头,心中方才的一丝软意荡然无存,当头一拳就把白骁打得倒飞出去! 第233章 功过相抵 虞山城的危机,匆匆画上了逗号。 首恶伏诛,长生树的根须也被白骁一拳打爆,与此同时靠着长生树的根须才能死而复生的高风华也彻底灰飞烟灭,善于通灵的巫祝蓝澜也再听不到老人的声音,只在脑海中隐约回响着他的乞求:替我照看好高蓉。 可以说,关于长生树的线索,几乎完全断绝,硕果仅存的,只有一人罢了。 —— 虞山城的军营中,边郡巨头几乎齐聚一堂。 豪门高家的家主高蔚然,辉煌谷的第一持戒人焱,虞山军的军师莫惟……而在这些人之中,自然还有身份最为尊崇的帝国之柱,长公主嬴若樱。 此时的嬴若樱已经恢复了常态体型——虞山军中的传送通道已经被紧急修复完毕,嬴若樱便将自己的全部本体都传送了过来。 而这位散华宗师身后,自然也少不了离火宗师。 于是虞山城内,一时间竟聚集了两位宗师,十多位魔道大师。 相较于先前战狂高风华自杀式行动带来的震撼,这些巨头的出现其实更加震撼人心,尤其是两大宗师齐至,更是让刚刚被虞山军人们护送着离开避难工事的虞山人感到心惊肉跳。 若是别的宗师倒也罢了,嬴若樱和李覃,这两人几乎是走到哪里,战火就燃烧到哪里……而宗师级的战火,破城灭邦都只在弹指一挥间啊。 虞山城的五十万居民战战兢兢,而被如此众多的巨头围观,张莹更是感觉自己简直要当场融化了。 一场恶战之后,长生树留给人们的线索,就只剩下一个张莹了。所以对于这个硕果仅存的标本,巨头们也给予了高度的关注。 一位身材颀长的长髯老人,目光中闪烁出彩虹般的光芒,沉吟道:“这就是死而复生之人?看起来与真人别无二致嘛。” 一边说,他一边便要上前两步,然而却被一道黑色的圆盘挡了下来。 “蔚然先生,还请避嫌。” 憨态可掬的持戒人焱,却毫不客气地将高家的家主挡了下来。 高蔚然白眉一挑:“辉煌谷这是将我当作嫌疑犯人了?却别忘了高风华既是高家人,同样也是辉煌谷出身,战狂二字还是守望人亲自提给他的!” 焱也不予争辩,说道:“值此之际,你我都需避嫌,远观则矣。” 高蔚然哼了一声,却没再继续靠近过去。 作为豪门家主,高蔚然在边郡的影响力,虽然不及守望人,但一般而言也在持戒人之上,还轮不到他来对自己指手画脚……只不过这位持戒人,如今却是作为守望人的代理而来,高蔚然就不便与他公然争执了,何况在场还有多位巨头,高家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争先。 之后,则是虞山军的代表,军师莫惟沉声开口道:“此人虽然只是根须组织的新人,但既然她身上血肉发肤,全是由长生树的根须复制孵化出来,理应和长生树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若能解剖一下,或许能有所收获……” 张莹闻言,下意识就像逃,然而被这么多巨头盯视着,她根本连腿都迈不动,只能惨笑一声,无言以对。 却听有人轻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你说解剖就解剖?你怎么不把自己解剖了啊?”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围绕在巨头身后的一众虞山军人顿时怒目横眉。 然而莫惟本人却拱了拱手:“是在下失言了,只是一时探究真相的心情太过急迫,还请巫祝谅解。” 出言维护张莹的,自然是蓝澜,对于这位雪山巫祝来说,张莹早就是她的战利品了,而她的东西,其他人绝对不能妄动。 莫惟又说道:“然而这长生树掌握死而复生之法,在东西大陆绵延两千年,图谋之广实在让人不寒而栗,若不能调查清楚,恐怕天下人也不会服气。” 说完,他再次以锐利的目光瞪向张莹,恨不得将她当场解剖开来。 没有谁比虞山军的人更痛恨长生树了。 主帅高岩便是死在长生树异化出的砂兽造成的骚乱中——尽管那位生命早已如风中残烛的老将军,其实正是死得其所……但并不意味着爱戴他的将士们,会因此而原谅长生树。 若没有他们在边郡搅风搅雨,高岩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而以魔道发展之迅猛,技术更新之快,未必就不能对他的绝症有什么办法。 之后高风华为了吸引天下人的目光,更是在虞山城掀起了滔天巨浪,让镇守山城的虞山军颜面无存! 数万大军,面对一个疯子却束手无策,只能兴建隔离墙,绝望无助地疏散民众,然后任由辉煌谷的持戒人,还有两个雪山人和高风华打生打死! 虞山军立军多年,一直是边郡的守护神,如今这般耻辱可以载入史册了! 可惜罪魁高风华已死,长生树根须也消失不见,他们想要报仇雪恨都找不到目标,只能紧盯着张莹,尝试从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线索。 不过,莫惟也知道,虞山军虽然是地主,在这件事上却没有拍板决策的权力。 别说是全军主帅高岩已死,新的主帅任命还没从白夜城发来,就算高岩还在,在现下这个场合,也只能看人眼色。 因为长公主还在呢! 有帝国之柱在,别说是区区虞山军,就算是皇帝在此,也要和颜悦色地问一句:“请问长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在莫惟之后,巨头们再无言语,长公主定调子以前,他们说再多也没意义。而长公主却在沉默良久后,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辉煌谷的持戒人。 “小雪呢?” 焱愣了一下,硬是不知道长公主在说什么,只能眨着无辜的眼睛卖一下蠢萌。 长公主颇不耐烦:“就是那个最喜欢调皮捣蛋的小丫头!”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外一个惊怒交集的声音传来:“你才是小丫头!” 长公主眉毛一挑,而后打了记响指:“李覃,给我拿下。” 李覃立刻拱手:“遵命!” 竟全然是不顾宗师尊严,甘当长公主门下走狗了! 然而李覃毕竟也是宗师段位,一出手就让那个藏身在兵卒中的持戒人无所遁形,无可奈何地被拎着衣领子提到众目睽睽之下。 这位持戒人在先前的激战中,和高风华恶战一场,精疲力竭近乎昏迷,而她又没有雪山人那么强的恢复能力,直到刚刚和长公主犟嘴时,两条腿都有些发软,此时被人当成宠物猫一样拎着,也只能呲牙咧嘴一番。 长公主却丝毫不客气:“小雪,你可知罪?” “你才是小雪!” 长公主又问:“赢霜雪,你可知罪?” 持戒人大吃一惊:“你怎么就把我的真名给泄露出去了!?” “我有必要替你隐瞒吗?你是我的什么人?” “……”赢霜雪顿时咬牙切齿,不肯再说。 长公主则第三次问道:“你可知罪?” 这一次,赢霜雪是真的被问毛了:“我不知道!辛辛苦苦跑来帮你们打架,还有罪过了?难不成你又要说那套弱小就是罪过?因为我没打赢高风华,丢了赢家的脸,所以便是原罪?” 长公主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然后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所有抱怨。 “你打伤了蓝澜。” 赢霜雪简直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罪过!?你大庭广众之下,放着长生树的余孽不审,跑来追究我打伤蓝澜? 先前那都是误会啊!长生树挑唆白骁和辉煌谷为敌,她也是受害人好吗!打伤蓝澜不假,她自己也受伤不轻啊! 但赢霜雪也知道,嬴若樱这个人,是从来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所以她脖子一梗:“那你打算怎么样?杀了我?” 嬴若樱瞥了她一眼,那清澈的目光,让赢霜雪不由缩了下脖子。 从小到大,这位长公主殿下,真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她不在的时候,赢霜雪还能扯一扯私怨问题,但是当着她的面,实在是…… 然而下一刻,却听嬴若樱又说道:“不过,你也打伤了白骁,就算你功过相抵吧。” “……!?” 第234章 临别赠礼 长公主的任性妄为,天下人皆知。 她不拘身份,不拘场合,性格直来直去,喜欢的便喜欢,不喜欢的便不喜欢,这些事,东西大陆无人不知。 就连伟大的大秦帝国皇帝陛下以前被打断过腿,也是白夜城人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然而长公主这一次的任性,依然让人眼界大开。 功过相抵之论,本身不算多么惊世骇俗,她与红山学院关系不睦,对白骁更是公然打压过,所以展现一下敌意也堪称顺理成章,但是…… 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虞山军的大营中,巨头聚首,共同审问唯一的线索人物张莹,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白骁自然也要参会。而白骁参会的时候,因为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所以直播自然也是开着的…… 迷离域中,数万人都见识了长公主的功过相抵之论! 而对于这番不顾会议主题,不顾客观立场,任性到极点的言论,身处现场的巨头们不方便置评,迷离域中的观众们却是不惮发出自己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真是风采一如往昔啊。”一名来自白夜城的年迈魔道士发出了无限向往的声音。 “当年她在皇宫里独斗一众皇家近卫,震惊全城,那画面恍若昨日啊!”同样来自白夜城的魔道士附和道。 却有年轻一些的魔道士,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由问道:“……你们都不觉得殿下言行也太过任性而霸道了吗?” “所以才说她风采一如往昔啊。”年迈的白夜魔道士仍是一脸地沉浸往昔,“还是那么美。” “不错,美不胜收。”另一名白夜魔道士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而此时就连那心中有所不平的年轻人,也不得不点点头:“的确……长公主殿下,真的好美。” 哪怕以最严苛的标准去看,长公主嬴若樱也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尽管那一头如雪的白发,为她的美貌增添了太多的凛然冷意,眉目间的杀意更是让人难以安心欣赏她的容颜,然而嬴若樱依然美得让人足以忘记她的任性与蛮横。 “功过相抵,其实说得也没错吧,她虽然先前被人蒙蔽,伤及无辜,但后面却及时救场,不惜死战,的确可以功过相抵了。” “……长公主不是那个意思吧?” “长公主那么美,偶有口误何必深究?” “唉,真是多亏了这皎月神通,我们才能放心大胆地欣赏长公主之美,若在现实世界,怕是被她瞥一眼就要屁滚尿流。” “迷离域中亲见也是一样,我连殿下的等级数字都看不到就死了……” 这一番唏嘘,却不独是白夜城的魔道士有之,整个迷离域数万观众,都由衷感谢红山学院的皎月神通。 否则,他们哪有机会如此细致地欣赏当世第一凶神的魅力? 而就在人们为了长公主的美貌而不顾会议主题以及客观立场的时候,倒是长公主本人,在发泄过个人情绪以后,便示意李覃放开赢霜雪,然后迅速回归了正题。 “长生树的事,一分为二,一方面由人跟着她去找她的孵化池,以安天下人心。另一方面,将此事详细记录下来,发给圣元议会,向他们讨教一番说法。其余琐事,你们自行决定便是。” 说完,长公主便起身离席,竟是对这场关乎重大的审问会议不感兴趣了! 李覃自然紧跟在长公主身后,只是临走前,却对在场诸位巨头拱手道歉:“南疆战事关乎紧要,主帅不能长期不在,所以……” 嬴若樱极其不耐烦地斥责道:“要你多事来解释这些?这么喜欢废话,你就留在这里跟他们聊天吧!” 李覃立刻放下手来,换上笑脸对嬴若樱说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我对他们完全没兴趣。” 这两位宗师一走,会场的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然而基调依然显得紧张。 虽然没了长公主的威压,可问题依然客观存在,巨头们仍是感到愁绪难解。 姑且不论虞山城在这场动荡中遭到的损失要如何弥补……按照长公主的意思,此事的善后可不简单。 她虽然嘴上说得轻松,把事情简单地一分为二,但听得懂的人都明白,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好做! 长生树的线索实际上已经是中断了,张莹只不过是根须组织的炮灰级新人,哪怕将她碎尸万段来解剖分析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跟着她去找她所出生的根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长生树为了毁尸灭迹,甚至不惜让高风华这种级数的高手去充当弃子,那么在虞山城下的根须消失的同时,其他地方的根须当然也早就消失了。 但此行又不得不去,毕竟长生树的秘密是曝光在天下人眼里的,死而复生之法实在太过诱人,哪怕经雪山巫祝解释,此复生非彼复生,但人心私欲不可能就此断绝。何况张莹的死而复生固然是劣化版,但那高风华的死而复生,却是几万人在直播里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种情况下,就算巨头们心知肚明此事不会再有下文,也说服不了民间一厢情愿之人,所以与其任由那些魔道士四处探究长生树之谜,在帝国境内,尤其是边郡土地上惹是生非,还不如由上层组织一次公开的探索,以绝大多数人的妄念。 而这个探索工作,非得是威望、实力和势力都足够强大的人来主持,才能真正安天下人心,然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有哪个大人物愿意浪费时间去做?反正长公主本人是非常直率地给大家做了表率——她直接回南疆去了! 但差事却也丢给了在场的诸多巨头,高家也好、辉煌谷也好、虞山军也好,或者其他几个豪门氏族、魔道组织,总之边郡豪强们,总归要把这个差事担起来。 长公主是帝国之柱,又是宗师身份,兼身后还有一名宗师级舔狗,说话的分量之重足以慑服群雄。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却是第一持戒人焱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发生在边郡,边郡人责无旁贷,此事若是诸位信得过辉煌谷,便由辉煌谷牵头主持。” 焱的背后就是守望人,而守望人其实又身负皇室血脉,他既然如此发话,众人无有不从。 至于第二件事,如何致信圣元议会,倒不是边郡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长公主虽然是在边郡土地上说出这件事,其实却是说给白夜城的人听的,她也知道有白骁在会场,直播是全程开启的,那么白夜城的人自然也听得到,与圣元议会的交涉,那些皇室贵胄必须担起责任来! 至于这里面的深层次原因,长公主没有提,几位巨头也就非常默契地避过不提。但就在此时,高家家主高蔚然却站出来,表示家族管教子弟不利,先后出了高风华、高恒等长生树的走狗,实在愧对边郡父老,更愧对皇室信任,此番与圣元议会的交涉中,他必将详细自陈罪责…… 这番话,迷离域中很多人听得莫名其妙,致信圣元议会,和你高家管教子弟不严有什么关系?但在场的诸多巨头却听得清楚,高蔚然这其实却是带着相当的怨气的。 高风华、高恒等人沦为长生树走狗,是管教不严的缘故吗?先前皇室对密探局不满,便扶持长生树,甚至是皇子亲自出面联络,那时候长生树的新芽组织在西大陆遍地行走,笼络了不知多少人,岂独高家一家?而皇室下令取缔长生树的时候,也为了避免打击面太广,多次颁布赦令,避免天下动荡。 这一次若非是边郡发生意外,让长生树在蛰伏期内忽然大举行事,那高风华和高恒等人也不会作为长生树的走狗而死。 高家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高蔚然这么开口,巨头中,本有人打算趁机敲打一下高家,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边郡经此一乱,善后工作千头万绪——例如砂兽群落的安抚、黑沼泽的平定、虞山军的权力交接。这其中豪族之力必不可少,高家作为豪族之首,如果不愿配合,其他人就要加倍弥补上这份缺失。同时,若是高家真的掀了桌子,其他豪门,谁敢担保自家就没有长生树的暗线? 何况这场会议,是有人全程直播的,所以高蔚然主动在天下人面前告罪,反而占了主动。 高蔚然之后,众人再商议的就只是皮毛琐屑之事,一方面是有人全程直播,太隐秘的事情不便商量,一方面也是除了长公主交代的这两件事外,其他也没什么值得巨头们在此浪费时间的了,找手下人来磨嘴皮子足矣。 眼看会议将毕,被众人围观的张莹自是松了一口大气,而全程围观的白骁,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道。 “小白,我要走啦。” 白骁惊讶不已,蓝澜居然舍得走? 蓝澜无奈道:“樱姐走得匆忙,虽然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是南疆又有乱象了……真奇怪了,那边本该安定下来才对的,但没办法,灵界有乱,我是一定要去帮忙的。” “行吧,一路顺风。” 蓝澜顿时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舍得我走!?” 白骁沉吟了一下。 换做往常,他当然巴不得蓝澜早点走,但这一次毕竟是蓝澜从南疆战场专程赶来帮他,两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才有了他后来的蜕变…… 蓝澜却笑道:“好啦,能让你沉吟这么一下,我就很开心了。” 说完,少女便跟随嬴若樱一道离开了虞山城。 然而与此同时,却听迷离域中仿佛有千万人在异口同声地斥骂、诅咒,以至于他那50级的魔识之躯竟生生少了一截生命条! “渣男!” 第235章 转学 渣男白骁的边郡之旅,并没有立刻终结。 此时距离他离开红山学院,已有两周时间,年中测试后的假期已经用完,但身为首席的特权却让他得以在边郡更久地滞留,而不必担心学分问题。 他是整个边郡事件的直接当事人,也是迷离域中拥有数万观众的唯一指定主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出面协调处理。 白骁的生活于是一下子就忙碌起来。 长公主留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莹的孵化池,此事关乎重大,在当前长生树线索断绝之时,是唯一能安天下民心之事,所以边郡群雄在探索队中,必然要给白骁留一个位置。 若没有这个万人迷的大主播参与行动,那无论探索队最终得出什么结论,都很难取信于人。 不过任何一个高层巨头,也都知道这纯属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长生树行事如此缜密,能找到线索就有鬼了,何况真正的长生树线索,早就被长公主给断绝了…… 其一是那只金毛兔子,这可谓长生树留下的最大线索!她吞吃长生种,才得以开启灵智,拥有在虞山城里疯狂打洞的神通,若能将其剖腹取种,或许就能得知长生之秘。 可惜那兔子已经是长公主的禁脔,被她直接带去南疆挖洞了,其他人又有谁敢对长公主的兔子有觊觎之心?只能当兔子不存在了。何况仔细思考的话,也不难发现:高风华在执行销毁程序的时候,从来没将那兔子列入考量,也全不在意长生种的外流。或可证明其解剖价值有限,不值得过高期待。 其二则是高蓉,高风华死前只对这个女儿念念不忘,虽然他口称高蓉无辜,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辜?可惜此人也被长公主出面保了下来,加上高蔚然那番话等于直接澄清了高家的干系,此时自然也不能再予深究。 所以无论如何,寻找孵化池的工作,都可谓受累不讨好,边郡巨头们自然也没人愿意为此出死力,虽然是由辉煌谷牵头组织,但守望人依然不出面,第一持戒人也谨守戒律,很快离开了虞山城,最终留下来,代表辉煌谷来组织这一切的,却是第二持戒人,赢霜雪。 “小雪,早上好。” 这一日清晨,白骁在军营中见到持戒人,便主动打起了招呼。 虽然之前有过误会,也重伤过彼此,但后来在山涧茶楼勉强也算并肩作战过,那一点误会白骁自然就不放在心上,此时再见这位身材矮小的魔道大师,就只觉得亲切了。 然而对方却对此全不买账,柳眉一竖:“谁允许你叫我小雪了!?” 白骁想了想:“赢霜雪,早上好。” 持戒人简直骇然,四下张望一番,见军营里尚未早操,来往人不多,才咬牙切齿道:“谁让你又把我真名暴露出去了!?” 对于这位蜗居边郡,不关心时尚,不看直播的持戒人,白骁也是颇为佩服,她怎么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真名是个秘密的? 赢霜雪又说道:“我身为辉煌谷持戒人,代号是零,记住了!” “行吧。早上好,零。” 赢霜雪又不满意:“我和你的关系有好到互相问候的地步吗?你跟那巫祝既然是长公主的朋友,那就是我的仇人了!” 白骁就不明白了:“你不是长公主的远方堂妹吗?” 赢霜雪简直目眦尽裂,再次四下张望,确认此时军营内大多数士卒还在熟睡,才一把抓过白骁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说道:“谁跟你说的?!” 虽然这持戒人尝试摆出了凶恶狰狞的表情,但白骁最擅长分辨敌意,只觉此人在战阵之外,颇有几分色厉内荏,所以也不动气,坦然答道:“水友们扒出来的。” “……什么水友?”赢霜雪又是一阵懵懂,她之前吃了直播的大亏,被迫当众自杀,险些废号,如今她死而复生一事,还是靠着多方巨头帮忙圆谎,才勉强为人们接受……但之后她却全然不吸取教训,对迷离域中大红大紫的直播事业仍是一无所知。 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在长公主当众道破她真名的时候,白骁的粉丝团里,就立刻有人开始调查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然后很快就将赢霜雪的资料查了个透彻。 毕竟迷离域的数万观众里,有不少就是辉煌谷的自己人…… 赢霜雪,辉煌谷持戒人,其父赢钩则是昔日皇室浪子羽王之后。以辈分来计算,赢霜雪正是嬴若樱的堂妹! 只不过这对姐妹的关系显而易见的恶劣,或者说嬴若樱几乎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显而易见的恶劣。而又因为两人同为魔道奇才,年龄也相差不多,每次辉煌谷和白夜皇家学院进行学术交流的时候,两人都会有切磋交流的机会,所以每次都被嬴若樱吊着打的赢霜雪,自然是存了多年的私怨。 而火上浇油的则是嬴若樱对此的反应,对于堂妹的满腹幽怨,她根本置若罔闻,尤其在南疆战场以荒蛮之灵血祭得到天启后,更是连赢霜雪的挑战都不予理会了。每次赢霜雪发来战书,嬴若樱都只会回以几个字:“先控干脑子里的水再来和我说话。” 以上逸闻,先前只在极小的圈子偶有流传,但随着小雪之名被长公主在直播中一语道破,相关逸闻自然也是天下人皆知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自家人背叛,赢霜雪听说水友竟能将她的身世都曝光出来,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连忙远离白骁,再也不肯跟他说话。 但是愿意和白骁说话的人,却还是有很多的。 “白骁同学,早上好。” 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女,带着一丝羞涩,主动走来与白骁问好。 白骁记得她,在先前的巨头会上,她险些就成为第二个张莹,被众人围观审讯。是蓝澜跳出来带着长公主将她保下来的。 高蓉,高风华的独生爱女。 少女一身白衣,是为孝服,遭遇丧父之痛的她,大约是这场虞山之乱中最大的受害者。失去至亲,也失去了辉煌谷的信任——尽管有长公主作保,但辉煌谷终归不再将高蓉视为自己人。 因为死去的高风华段位实在太高了!按照张莹所说,组织的根须只吸纳极少数资质上佳,能度过生死之劫的精英。而张莹作为金穗级的魔道士,也只是堪堪在根须中混成一个萌新。她的导师赫禹,在死而复生前就已是西大陆有名的高手,复生后十多年来辛苦耕耘,也只是新人导师,部分任务的执行人。 高风华却完全凌驾其上,成为长生树根须的守护者,以及最后一道保险的执行者,身份之隐蔽,地位之高,以至于赫禹甚至都不知其有! 而偏偏高风华先前几十年来在高家和辉煌谷都拥有极高的地位和影响力,高蔚然也好,守望人也好,都没能看出他背后竟有长生树作为依靠!那么谁能肯定这凄苦的少女高蓉,就真的无辜呢? 但重压下的高蓉,却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坚韧。 “白骁同学,我有一事相求。” 白骁想到蓝澜临行前曾经提起过,这人是她答应过要照料的,如今蓝澜和长公主紧急赶回南疆,照料高蓉的工作…… “蓉姐,有什么事都尽管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就有一肥胖少年,以异乎寻常的迅捷来到高蓉面前,一脸真诚地进行了安慰。 高蓉也不介意,仍带着礼貌的笑容问候道:“高远,早上好。” 之后,少女目光又转到白骁身上,说道:“我想转学到红山学院,可以吗?” 第236章 争夺遗产 高蓉提出转学,并不令人意外,失去高风华的庇护后,只靠着长公主相隔数千里的庇佑,她在辉煌谷虽然能保证基本生存,却也只能保证基本生存了。 辉煌谷,乃至整个边郡,不知多少人会盯上她,盯上这个长生者的独生爱女! 少女心性坚韧,丧父之痛仍萦绕在心,另一边她却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若不能趁着形势未定,长公主余威犹在时及时离开边郡,恐怕她就再也离不开了! 当然,若没有这番惊变,她本也没打算离开边郡,作为边郡儿女,她早已习惯了边郡水土风光,然而……在那场茶楼之战后,她从沉睡中苏醒,面对的却是全然陌生的世界了。 四周的目光,再无复曾经的友善,有讥讽,有怨恨,更有不加掩饰的觊觎,她也再不是魔道大师高风华的爱女,而是罪人之女,同时还有怀璧之罪。 这样的边郡,甚至比遥远的东方还要让她陌生而恐惧,所以很快高蓉就做出了决定。 去红山! 如今她能保全自己,全赖长公主的庇佑,而长公主对她并无好感,全因蓝澜受高风华死前所托,所以……她的根基全在蓝澜身上,而她和蓝澜可谓素昧蒙面,蓝澜又在事后赶去南疆,远隔数千里。 留给高蓉的道路就只有两条,其一是同赴南疆,然而南疆是帝国前线,是绞肉机一般的严酷战场,她这尚未出师的萌新魔道士,去了还不够添乱,而且前线也没有她想要的修行环境。其二,就是红山学院。蓝澜与白骁的关系,哪怕没看过直播,只凭民间口耳相传的绯闻八卦也可知一二,雪山渣男,负心薄幸等等传说,高蓉可是一清二楚,所以若是不能前往南疆,那就去红山学院,留在白骁身边,也等同留在蓝澜身边了。 想通了这一点,高蓉便找到白骁,提出了转学的请求。 红山学院当然是有转学机制的。 要想成为红山的学生,除了经历严格的入学试三关以外,还有个法子就是走转学这条路。 虽然这条路却比入学试三关还要艰难得多。 必须是出身顶尖学府,如白夜皇家学院、辉煌谷等,在同年级中拥有上佳成绩,最后再经红山学院的资深导师写下推荐信……便有了参加转学测试的机会。 测试环节不多,难度却不低,至少红山学院本院的同年级学生,有一半是通不过测试的。 换言之,要想转学到红山学院,就要在满足诸多苛刻条件后,再硬顶着各学院课程体系的差异,拿到红山学院平均值以上的分数。 高蓉不算那种天纵奇才,但在辉煌谷中也属于上佳之才,通过转学测试的机会不小,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辉煌谷肯不肯放人,而红山学院又肯不肯接收。 辉煌谷方面,趁着长公主余威犹在,她现在提出转学,还不至于被过多刁难,而红山学院的态度……就全赖白骁了。 当然,不是指白骁的影响力,已经大到可以左右学院决策,而是说他的直播还开着,她的请求,红山学院高层自然也看得到。 果不其然,白骁沉吟了一下,就点点头:“老师说转学需要的推荐信已经给你写好了。” 高蓉反而一愣:这效率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白骁又说:“只要你能通过测试,年底前就能顺利入学了,而你若是对测试环节有担忧,可以提前去红山城,她会开设私人辅导课,助你过关。” 听到这里,高蓉甚至汗毛都竖了起来:红山人这热情有点过分了吧!?简直要到了非奸即盗的地步,这是要把我带过去解剖试验么? 白骁说道:“老师说,不要多想,红山学院对长生树并无兴趣,她愿意对你多加关照,只为一事。” 高蓉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她是弯的。” 高蓉毛骨悚然,连退数步。 —— 高蓉到底还是咬牙同意了原诗的邀请,第一时间就沿着刚刚修复的军用通道去往了红山城,然后……暂居高老庄。 她虽然性情坚韧,能忍丧父之痛,但毕竟还是清白少女,实在不敢以身涉险,去赌原诗到底有多弯……所以便以入学前不便入住红山学院为由,在高老庄借了一间房。 为此,高远简直兴奋地原地打滚,发誓赌咒定要让蓉姐在高老庄吃香喝辣,然后理所当然一应开销全部都是他买单! 这种真挚而炽烈的处男言论,换来了高蓉不失礼貌的笑容。 而在迷离域中,却有人对原诗的决定颇为不解。 “原老师,你真的觉得她身上有长生之秘?”清月问道。 从一开始,清月就没把原诗那句我是弯的太当回事。 虽然她的确不怀疑原诗的性取向,但性取向又不是性变态,她虽然喜欢女人,却不是什么女人都喜欢。 至少高蓉身上,并没让清月看出有什么值得原诗为之破例的地方。 只有一点:她是高风华之女。 所以原诗必然是笃定了她身上有高风华的遗产,才会趁着这巧妙的时机,将她接到红山学院来。 原诗则反问道:“你觉得她身上没有?” 清月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说不准,或许有,或许没有,高风华死前的亡魂分裂一事本就蹊跷,那亡魂又特意将高蓉托孤给蓝澜……我对高风华的事情不熟,实在说不好他的用意。” 原诗则解释道:“我却和高风华打过几次交道,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一句,那就是个抛弃妻子的人渣。” 清月惊讶不已,她来南方时间不长,但博览群书,对高风华的风评略知一二,可没有这么不堪啊。 “边郡人的三观普遍扭曲,推崇性情好爽善战之辈,高风华这个战狂的外号,在其他地方最多算是中性评价,但在边郡却属于足以吹嘘的美名。而一个只知道和人打架的疯子,对家人能有多关心?他发妻死的时候,他还在青郡和原家人赌斗,而对于高蓉,他也只在口头关切,何尝真正关注过她的成长?” 顿了顿,原诗又说:“若非如此,高蓉怎可能顶得住丧父之痛,短短时间就开动脑筋想出脱身计?她本来也和高风华没有那么深厚的父女情谊!” 清月顿时恍然。 原诗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那高风华临死前,既没考虑地下的长生树根须,也没去找吞吃了长生种的灵兽,却偏偏良心发现地托孤给蓝澜……” 清月又说道:“不过此事也有疑点:蓝澜的通灵术,可让亡魂无从说谎,更无从隐瞒,高风华既然是在她通灵时托孤,真情实意便不会是作伪,除非是……” 原诗点点头:“就是这个除非是,我怀疑与蓝澜通灵的那个亡魂,本身就是伪造之物,记忆和人格都是经过精心打造的,毕竟除了雪山巫祝的通灵术之外,魔道技术中,搜魂夺魄,让死人说话的法子也是不少,他身负长生之秘,总要做一些保险措施。所以对那个亡魂来说,托孤或许已经是真情实意,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信的。” 清月沉吟片刻,认可了原诗的推断。 “不过这个道理,很快就会有更多人能想得到了。这样一来,红山学院便有怀璧之罪……师姐,老师知道这件事了吗?” 原诗说道:“他当然知道,对这长生树,他的兴趣可比我浓……所以我才要抢在他前面将高蓉拦下来!以后他想研究高风华的遗产也可以,只要跪下来求我!” 第237章 前人栽树 对高风华的遗产有兴趣的,又何止是红山学院的师徒二人? 边郡巨头中,自然也有思路清晰的,很快就意识到高蓉是奇货可居,想要半路截胡,然而一来高蓉反应够快,会议第二天就和红山学院的人暗通款曲,二来……在决战之时腾不出手的宗师朱俊燊,也终于姗姗来迟。 他本人并未驾临此处,但迷离域中,他的魔识却发出了简短而有力的声音。 高蓉已经向红山学院发出了转学申请,还望辉煌谷能予以放行。 换做往常,哪怕朱俊燊贵为宗师,这类请求,辉煌谷也是可以不予理会的。 辉煌谷的守望人虽然不是宗师,但在边郡境内却有宗师之实。何况边郡从来也不买东边的账,凭什么你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但关乎高蓉,辉煌谷的确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此事已经关乎三位宗师了。 朱俊燊,嬴若樱,李覃,三位宗师的威势叠加,整个边郡也无从抵抗,那么就算明知道高蓉身上可能有高风华的遗产,也只能无奈地坐视其流失到红山城去。 毕竟,这本就是边郡人没能妥善处置,才酝酿出的祸患……从始至终,都是东边的人在为之奔走,边郡人除了中了高风华的奸计,给白骁添乱以外,几乎没发挥任何正面作用,最终一锤定音的也是长公主,而非边郡巨头……唯一的亮点人物小雪也只能勉强算功过相抵。 这样的情形下,边郡人也实在无颜强索高风华的遗产,更何况高蓉本人也明确表示要去红山城。 随着高蓉的离去,边郡的事态便逐步平息下来。有价值的线索都已经有了归属,余下的事情,无非是组织一场注定徒劳无功的大型探险,由白骁全程直播一番罢了。 而随着边郡恢复平静,长生树的风波似乎也到此为止。 然而真正的余波,才刚刚荡漾过海,来到遥远的东大陆。 —— 圣元帝国,天启圣殿。 在一片无边无垠的云端仙境之上,一位身披白衣,袒露右胸的老人,默默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他看上去异乎寻常的苍老,高大的身躯已经佝偻下去,散乱的白发从头顶垂落,遮住了脸上的深深褶皱。 他的呼吸非常缓慢,以至于整个人站在云端之上却宛如顽石。 但云端上的阳光,却伴随着老人的缓慢呼吸,忽明忽暗。仿佛整个世界都要伴随他的呼吸节奏而变化。 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亲眼目睹过此人容颜。 但绝大部分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圣元议长,周赦。 同时,也都听过他那响彻东西大陆的称号。 天下第一人。 寿元超过两百岁,在圣元议会统领全局超过一百五十年,目睹了天下无数豪杰的崛起和陨落,曾尊为四任圣元帝师……期间,占据人类文明的至高点,超过一百年。 百年以来,从未有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来自西大陆的奇才朱俊燊不能,东大陆的元氏诸子不能,那些文明疆域之外的遗族同样不能! 老人一生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挑战,有太多的后起之秀想要逾越这座高山,证明自己的力量。然而无论他们有何等出众的才气,何等强大的运势,甚至不惜聚众前来……最终都会在高山面前俯首称臣。 这一百年的风起云涌,群星璀璨,仿佛都只是为了衬托他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如今,这位经历了两百多年风雨的老人,似乎已经厌倦了云层下的红尘,闭上眼睛,放缓呼吸,静待时间流逝。 然而,当来自遥远的彼岸的波纹,轻轻触及了他的感官时,这位老人便抬起眉毛,他睁开眼睛。 云端上闪烁的光芒霎时为之停滞,老人垂下头,目光穿过白皑皑的云层,落到了无穷遥远的地方。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西陆之树,又生乱了。” “西陆本就是长生树的薄弱环节,出个乱子岂不是寻常事?”下一刻,便有一位更加高大的年轻人出现在老人身后,同样是一袭白衣,露出右胸。 但他的头顶却有一副金色的冠冕。 世间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此人容颜,但大部分人只要看到那顶冠冕,就能说出他的身份。 圣元帝国的皇太子,元翼。 以翼为名,承载着圣元皇帝无限高的期许,而元翼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天纵奇才也难以形容他的优秀,无论是帝王家学,还是魔道修行,他都屡屡让人大开眼界,甚至刷新人类文明的极限记录。 哪怕周赦当年也不如他! 毕竟,周赦在五十岁得到天启之前,只是圣元学院中默默无闻的导师,元翼却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享受着周赦的教诲。 二十多年的师徒关系,让元翼这位皇太子,对天下第一人并无太多拘谨之意,一开口,脸上便洋溢着完美无瑕的笑容。 “何况西陆根须出些问题,对我们岂不是更加有利?未来百年的长生种,九成握于我们之手。” 周赦却微微叹息:““殿下,此次长生树之乱,非比寻常,西陆根须,是被白衣所诛,已无法回归虚界,这是永久性的损失,纵然我们手握九成长生种,质量却不免下滑。” 元翼顿时惊讶:“白衣?他们还没死绝种吗?” 周赦说道:“白衣部落始终繁衍生息,这也是必要的平衡。但战神血脉理应在百五十年前就永久沉眠,如今却因机缘巧合而复苏……此事,那断数之人始终在蒙蔽于我,我竟不能知。” 元翼问道:“那要如何?斩草除根?” 周赦说道:“那人已在西大陆牵连甚广,贸然出手只会惹得天下大乱,得不偿失。如今西陆根须大部分都已回归虚界,未来百年都不会再复出,在虚界之壁被彻底破解之前,战神血脉就算复苏也无济于事……那人虽身负上古血脉,但也只有百多年寿命,待他自然逝去,一切自然回归本位。” 元翼则叹息道:“这便要空耗百年之久啊,可惜我这一生都难有作为了。” 周赦却抬了下眼皮:“除非殿下肯接过我手中权杖。” “哈哈,老师不要开玩笑,如你这般在天启中作上一百年的顽石,我可敬谢不敏。未能赶上风起云涌的时代是我的不幸,但我宁愿接受这种不幸。待我享受过世间繁华,再找个甘于寂寞的人来接老师的班吧。” 周赦对此番言论,却不恼怒,而是点点头:“早知你志不在此,此位便由我再把持百年,但殿下你也有必须要做的事,西陆的根须被迫回归虚界,东陆便不得不将其空缺弥补回来。” 元翼笑道:“种树嘛,这事简单,又不是没做过。” “简单,却也不简单。”周赦说道,“长生树历经千年繁衍,在东大陆已盘根错节,这片土地上能够挖掘的潜力已经很有限,能弥补西陆空缺的只有两个地方。” 周赦说着,伸手向下一指,霎时间云层豁然洞开,露出一片被汪洋包裹的大陆。 那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之地,东大陆。 周赦伸手指向右上角一块灰暗的土地:“其一是魔域,魔道起源之地。” 元翼连连摇头:“不干不干,那地方鬼气不散,种下的树都要吃人了。” 周赦笑了笑,又伸手指向另一端。 那一处,却不是位于这片大陆之内,而是位于浩瀚汪洋的正中央。 元翼愕然:“炽羽岛?!” 第238章 每当蓝澜想和小白增进友谊的时候南疆就会生乱 南疆雨林,荒蛮之灵再一次发动了意料之外的奇袭,让大秦帝国最为精悍的南疆军团也疲态尽显。 ——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兵,正在林中竭力疾行,她的动作比林中的雨雀还要迅捷灵巧,那纵横丛生的植物枝蔓、根茎,完全阻挡不住她前进的步伐,疾行间,甚至隐隐拖出了纤细的残影。 这是一名南疆军团的精锐斥候,虽是女兵,却训练有素,技巧高超,而且一身魔具也价值不菲。 女子脚下的鳄皮长靴轻薄灵巧,却不失坚韧,既能挡住蛇虫的滋扰,也能略微减轻斥候的重量,让她能行动地更快更灵巧,一身贴身的魔纹轻装,不但防刺、防刀割,还可以驱虫、降温、过滤清水…… 拥有这样的精良魔具,南疆的战士们才能以血肉之躯,与那些狡猾而阴毒的荒蛮之灵在雨林中对抗。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精良的装备却已经残破不堪,战靴上染满了亵渎的污渍、魔纹轻装也失去了灵性,女子的脚步依然稳健,但呼吸却越发沉重,且每一次吐气,都隐隐带出血腥的气息。 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半小时前,她与队友在营地休息时遭遇了荒蛮之灵的奇袭,两名队友当场惨死,队长豁出性命拖住了敌人,给其他人争取逃亡的时间。然而周围的荒蛮之灵数量远远超乎想象,三名斥候在逃亡过程中很快就彼此失散。她历经千辛万苦,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却也油尽灯枯。 片刻后,女子就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再跑下去,她会直接呕血而亡。 虽然经历过非常严格乃至残酷的训练,但她毕竟只是普通人,血肉之躯存在极限,不可能像是那些荒蛮之灵一样,永不疲倦地在林中奔腾。 事实上,这半小时的全力疾行,已经让她视线都变得一片血红,口中铁锈味几乎让她反胃。 已经到了极限了…… 但身后,那尖锐的呼啸声,却迅速逼近过来。 那些荒蛮之灵又追过来了! 女子有些绝望地转过身,拔出了腰间已经折断的精钢匕首,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然而当那些遮挡视线,宽大而湿润的树叶被猛地掀开时,映入女子视线的,却不是那些粗具人类轮廓,仿佛半兽半人的荒蛮之灵……而是几颗被拴在树枝上,面目狰狞的人头! 女子瞳孔陡然收缩。 那是她的队友! 全部……都已经阵亡了吗? 但下一刻,女子非但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撕裂声带的怒吼。她右手持着断刃,左手拉过背后残破的斗篷作为轻盾,向突袭而来的荒蛮之灵发起了冲锋! 她是斥候,并不擅长正面作战,哪怕是装备齐全的时候,也最多与一两头荒蛮之灵游斗。如今她油尽灯枯,追兵却滚滚如潮,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会顷刻间就淹没在荒蛮之灵的践踏中,化为一滩肉泥的画面……但她仍不退缩,全力向前! 轰! 一道晴天霹雳骤然轰落,恰到好处地打在斥候面前,激起的疾风将她的冲势完全抵消,并向后飞退。 而冲出树丛的那些荒蛮之灵,则在雷击之下化为一地漆黑的灰烬。雷霆余波不止,化为无数条雷蛇在林中攒动,将密林后的荒蛮之灵逐一消灭。 “唐倩,没事吧?” 斥候愣了一下,才朦胧地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叫自己,她抬起头,只见一位穿着白金色长裙的少女,正单手持着一柄战锤似的骨杖,傲然飘落。 “蓝……澜?” 唐倩有些不可思议,那位总是站在殿下身边的巫祝大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蓝澜笑着点点头,连蹦带跳地走到唐倩面前,伸手直接喂她吃下一颗药草球。 “你们每个人我都认得啦。” 下一刻,唐倩就感到一阵清凉沿着喉咙落入胃中,继而扩散全身,迅速缓解着伤痛。 伤势缓解后,唐倩立刻恢复冷静,急切地说道:“荒蛮之灵在散丘集结,准备奇袭我军侧翼……” 蓝澜说道:“已经知道了,樱姐正赶过去清理正面部队,我在这边搜救幸存者。你还能自己行动吗?” 唐倩点点头。 “好,那你就沿这条溪水先回营地,已经有人在那边收拢士卒了,我继续去别的地方救人。” 说完,蓝澜就再次腾空而起,周身裹挟着碧绿色的火焰。而在半空中,无数只漆黑的飞鸟自密林中忽然攒射出来,试图去拦截蓝澜,却被她护身的火焰凌空拦截下来,燃烧着坠落地上。 唐倩吞咽了一下,低下头,沿着身旁一条浑浊的溪流继续前行。 她知道,这是蓝澜在为她,以及附近其他的幸存者争取时间,在南疆战场上,这么飘在半高不高的空中,又浑身萦绕元素之力,简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会让荒蛮之灵趋之若鹜。 而在这些荒蛮之灵群起而攻的时候,其他人就要抓紧时间回归营地! 唐倩很庆幸自己在斥候训练时足够认真,所以纵然在这地势千变万化的南疆雨林也没有迷失方向,大约两小时后,她就见到了营地的外墙——由魔道士们强化过,宛如刺猬一样尖刺密布的钢铁荆棘。 这片外墙,在战事停息的时候,会由后勤兵负责打理维护,长公主殿下一向要求严格,所以哪怕是在闷热潮湿的雨林中扎营,外墙也要求打理地干干净净。 但此时,钢铁荆棘上却遍布血迹污渍,尖刺折损了大半,甚至有一部分外墙直接被冲垮,露出缺口,此时正被两名魔道士匆匆用土壤加固填补。 这里也经历过血战啊……唐倩看着战场的残留痕迹,不由 进入营地后,更是一片惨淡。 到处都是伤员,医护营的医生护士们已经全部出动,却仍抵不住源源不绝送来的伤兵。 到处都是呻吟,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甚至是肉身腐烂的臭味。 “好惨啊……”一名满身血污的老兵从唐倩身旁走过,发出了疲倦的叹息声。 唐倩不由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好惨。 在南疆战场作战,老兵们早就习惯了腥风血雨,然而这一次,情况实在不同寻常。 明明才刚打了一个堪称里程碑式的大胜仗,长公主和蓝澜配合消灭了大批的荒蛮之灵,甚至推翻了一座灵柱,照理说……照过去三百年来都没有变过的道理来说,至少在未来一年之内,南疆都不会再有大战了。 就算有人引爆灵池,故意去激怒荒蛮之灵,它们也绝对拿不出更多的兵力了。 为此,长公主还特意让将士们准备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谁知就在宴会才刚刚结束,将士们仍未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时……荒蛮之灵的奇袭就来了。 势如潮水,源源不绝,整个南疆雨林都仿佛在咆哮,在沸腾。 而长公主和蓝澜,虽然第一时间就从边郡赶回战场,但前线已经瞬间崩溃。如今营地内的惨状,正是前线崩溃的结果…… 也幸亏此时的南疆战场,有两位宗师,和一位战场作用丝毫不亚于宗师的雪山巫祝,这才能在前线崩溃之后,第一时间就收拢败局,将那潮水般的荒蛮之灵击退,否则这刚刚扩展出来的战线,恐怕要被一路平推回去,过去二十年的苦战也要化为流水。 唐倩同样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休息,便开始加入急救的队伍,抢救从前线回来的伤员。 虽然作为前线回归的战士,她完全可以回营地休息,但是……在所有队友都已牺牲的时候,在这个事态变化完全无法掌控的时候,她宁肯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到可以忘记心中的迷茫和绝望。 时间推移,唐倩已经数不清自己帮忙包扎了多少伤患,数不清目睹了多少次军医无奈地摇头,而营地外也被夜色笼罩…… 忽然,一阵欢呼声响彻云霄。 唐倩不由走出医护营,只见满头白发的长公主,正单手提着一头体型宛如山岳的大地之灵,行走在空中。 那头大地之灵,正是荒蛮之灵发起奇袭的前线大将,神威惊人,往日里就算长公主全力突袭,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击毙。 然而这一次,她却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就冲破了荒蛮之灵的重重包裹,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为前线低沉的士气带来了一剂兴奋补药。 听着战士们强忍着伤痛发出的欢呼声,唐倩也感到萦绕心头的迷茫和绝望逐渐消散了。 是啊,有长公主殿下在身边,就算再大的难关,最终也一定能迈过去的! —— 嬴若樱在丢下大地之灵的尸体后,便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离开营地,重新回归战场。 前线局势并没有彻底明朗,虽然斩杀了荒蛮之灵的前线大将,但这一次出现的大将可不止一个……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然而一边想着,嬴若樱忽然感到视线有些模糊,飞行的轨迹也飘忽起来。 下一刻,她身边就多了一位白金色的少女。 “樱姐,你又逞强了!” 蓝澜一边抱怨着,一边将一枚灰白色的药丸强行塞入了嬴若樱的口中。 对普通战士来说足以瞬间治愈伤势的灵药,对宗师级的嬴若樱而言却只是微微清凉的薄荷糖,但有蓝澜在身旁,嬴若樱便感到体内的伤势仿佛已经不翼而飞。 “这算什么逞强,比起当年炽羽岛……” 嬴若樱笑容微微趋冷。 “这只能算是热身罢了。” 第239章 备战 “炽羽岛……是时候做准备了啊。” 红山学院,原诗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偏偏节奏不定,发出令人心浮气躁的声音。 朱俊燊被她敲得头疼,笔下推演的算式也不由推出了1+1=3的重大数学发明,只好抬起头来,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诗见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搭理起了自己,顿时兴致盎然道:“明年就要办炽羽岛大会了,让我带着小白去杀个七进七出,为红山学院复仇吧!” 朱俊燊的头不由更疼了,手上算笔直接在纸上画了个叉:“门也没有。” 原诗对此也不以为意,自从这老头瞎了眼把自己收为弟子,多年师徒情谊下来,自己已经成功将他调教出了巴氏犬的本能反应——只要自己强烈建议的,他就下意识反对。 如今眼看这巴氏反应重演,原诗已经可以沉着冷静地举起朱俊燊办公桌前茶杯,瞄准地板、角柜等硬物所在,跃跃欲试了。 据说小师妹清月就是用这招让老头子屈从于淫威之下的,当初白骁从雪山上千里寻亲而来,清月与其见面后,便回来抱着老头子心爱的茶具,要他坦白一切。 然而对这套把戏,朱俊燊简直是受够了:“你给我滚!” 原诗见老人动了真火,不由感慨年长色衰的17岁师姐和粉嫩多汁的16岁师妹果然是两种生物两种待遇,而考虑到大师和宗师间难以逾越的天堑,她只能讪讪而退:“好吧。” “茶杯给我放下!” “真小气。” 待原诗走后,朱俊燊只感觉自己像是跟什么虚界异兽肉搏了一场似的,头上汗水都渗出来了。自然也再没什么推演算式的心情,只好捧起茶杯,轻抿一口,试着用自己最爱的茶道来缓解焦躁,结果一入口就是苦涩辛辣,宛如嗑了整瓶过期辣酱,味蕾顷刻间就全军覆没。 老人惊得险些亲手砸了这茶杯,满口辣水噗一声喷到了桌子上。 下一刻,老人从惊骇中恢复清醒,怒火中烧。 “原诗?!” 这么多年,能让西大陆第一宗师也在不知不觉间狼狈中招的,怕也只有原诗这个首席逆徒了。 不过,吐出辣水以后,看着茶杯里那被原诗悄然间置换为辛辣之物的茶叶,朱俊燊倒是不由默然。 无论这家伙是多让人头疼,都不可否认她的天赋才华。这生化域的魔道神通,几乎被她玩到极致了,能在断数宗师眼皮子底下诱发茶叶的异变,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巧不工。 可惜距离天启始终差了一步,而这一步……朱俊燊实在不愿她现在就迈出去。 更可惜的是,这孩子从来都不肯乖乖听话。 “炽羽岛……的确是时候开始着手筹备了。” 想到此处,朱俊燊便将魔识沉入迷离域。 无需迷离之书,老人也能自如地锁定自己的位置——虚空孤岛的断数实验室。 实验室中,依然有无数忙碌身影,虽然虚界探索的第一期解析已经完成,但解析出的结果,却直接开启了第二期工程。如今虽然主力研究人员都暂时放了短假,但一些基础工作却需要实习生们孜孜不倦。 见到朱俊燊时,这些实习生们纷纷抬头,警惕,头上恨不得直接冒出叹号。 朱俊燊叹了口气,也知道先前的连轴加班着实有毁天灭地的效果,众人无不沦为惊弓之鸟……他也只好挥挥手:“大家不必多虑,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新的研究任务,你们继续加班就好。” 大宗师毕竟言而有信,实习生们得到承诺,纷纷松了口气,继续加起班来。 而朱俊燊则来到一片独立的实验区。 在一个四方的密闭空间里,短发的清月正展开头顶血月,将赤红色的光芒,完全聚焦在一块石刻上。 那应该是一座石碑的残片,是此行虚界探险的重要发现之一,只不过历经千万年的风化,已经只剩下指尖大小的碎片。 但是,在清月那惊人的血月神通映照下,被风化侵蚀的石片却如同发芽的种子一般,不断萌生出新的部分,一点一滴恢复着原来的样貌。 这其中的原理,就连清月本人都不能解释清楚,她只是下意识地,偶然地发现了这个现象,然后本能地判定这个石片将成为此行至关重要的发现之一,所以在第一期研究结束,并完成了全部的报告以后,她便全力投入到石片的复原中。 然而清月的判断,并没有得到研究团队的普遍认可,朱俊燊虽然有心支持爱徒,但毕竟在整个探险和研究工作中的资本投入太少,话语权并没有大到说一不二,所以二期研究工程的主要方向并不包括这个石碑残片,清月只能独自奋斗。 独自奋斗这个词用的并不严谨,理论讲,本来应该是她和她二人协作,不过要让那两个孩子团结协作……简直比让原诗乖乖听话还要困难。 想到这里,朱俊燊不由感到头更疼了。 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一个徒弟是让他省心的呢?现在看来,倒是当初担忧语註的身高问题的那几年,算是最轻松的几年了…… “老师,有什么事吗?” 清月看到朱俊燊进来,也主动熄灭了血月之光。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明年的炽羽岛大会,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清月愣了一下:“炽羽岛?这么急吗?而且直接把小白放出去横扫千军就可以了吧?现在各学院的学生里,有人能挡得住他吗?” 朱俊燊叹道:“你对炽羽岛大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月说道:“估计是有误会吧。之前原诗师姐给我介绍说是大秦帝国的魔道学院武斗大赛。” 朱俊燊的头顶血条当时就往后蹦了一格,老人强压怒火,纠正道:“……严格来说是西大陆魔道学院交流大会。” 清月眨了眨眼:“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老人本想说,炽羽岛大会重在学术交流,然而话没说出口,就不由想起若干年前,那场本该是学术盛会,结果却被某个猪突女直接变成武斗大会的历史画面。 记忆犹新啊!也是拜那场大会所赐,红山学院多了一个堪称耻辱柱的印记,某人从那以后在红山学院如履平地,所有人都只能屈服于其淫威之下。 良久,朱俊燊才从那段不堪的历史中恢复过来,发出无奈的叹息。 “是没什么区别。” “那就让小白去横扫全场嘛,以他的实力,就算毕业生里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吧?” 清月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那块石碑残片,上下打量着,开始构思的新的血月照射角度。 朱俊燊则沉声道:“没那么简单,他现在的状况距离横扫无敌还远着呢。” 清月有些惊讶:“老师,你确定你说的白骁,和我说的白骁是一个人?” 在经历了虞山城一战后,白骁因为吸收了长生树的根须,又得长公主相助,肉身进行了一次完美蜕变,同时体内魔器和魔识的强度也随之水涨船高。 50级的魔识等级,别说是在1年级新生里,就算在毕业生里也堪称鹤立鸡群,找遍过去百年历史,也绝没有在学生时代就把魔识等级拉到50级的学生! 更何况在肉身蜕变以后,他打架哪里还需要靠魔道,直接莽过去,谁能挡得住? 他在边郡可是跟持戒人谈笑风生过的! 这样的人还算不上横扫无敌,那什么人才是横扫无敌? “客观而言,在炽羽岛大会上,你的作用会远远高过他。” 清月更加惊讶:“炽羽岛大会是选美比赛咯?” “……”朱俊燊被噎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拍拍爱徒的肩膀,“以后少跟原诗来往,会扭曲的。” 之后,他才认真解释了一番炽羽岛大会的问题所在。 “那是一场以学术交流为核心宗旨的大会,并没有擂台式的武斗,大家切磋的是魔道技艺,也仅限魔道技艺。” 说到此处,朱俊燊又想起了某人那根本不讲道理的散华魔道,只感到一阵头疼。 “但小白也有猎魔啊。”清月说道,“就算不考虑肉身加成,他的猎魔能力也足够强了吧。” “拿来应付学院测试的确是足够强,但在炽羽岛大会就是另一回事了……”朱俊燊说到此处,皱了下眉头。 “既然如此,不妨在年末测试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实际体验一下问题所在吧。” 第240章 还没有我原诗说服不了的人! “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啊。” 离开断数实验室后,原诗就收敛了那副自带挑衅和激怒功能的笑容,秀眉微蹙,露出愁容。 “现在再不抓紧时间,炽羽岛大会真要扑街啦。” 作为五年一度的西大陆魔道盛会,炽羽岛不仅仅是各学院增进学术交流,加强学生友谊的盛会,更是几个顶尖学院彼此博弈倾轧的斗场。 十……不对,▉▉年前,她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了炽羽岛大会,吊打一众白夜城的书呆子,既打下了自家的赫赫威名,也一扫二十年前长公主带给红山学院的耻辱,让世人终于承认了红山学院在西大陆的地位,较白夜城更胜一筹……可惜白夜城的人,却没有红山议会那么蠢,虽然大会上连战连败,却没有在战场上投下重注,所以纵然输得难看也不伤筋动骨。而原诗虽然带领团队近乎全胜,却扳不回长公主一举打下的碾压优势。 而等原诗毕业后,红山学院就一度陷入长草期,学生素质虽然也不差,但较之白夜学院却没有明显优势,几次……不对,▉▉次大会期间,红山与白夜城只能算互有胜负,总体小胜一筹,在赌注上更是赢得微不足道。 翻盘的契机,在于明年。 红山学院坐拥清月白骁这对雪山组合,简直如同把握住了时代命脉,哪怕大会的时机并不算理想——召开的时候,雪山组合才刚刚二年级,但他们的实力已经足够率领红山学院吊打同行了。 前提是没有外力干扰。 在亲眼目睹了长公主对白骁的态度以后,原诗就知道这次大会要有麻烦了。 长公主在20年前为白夜城皇家学院赢得的优势之大,已经到了除非她本人失误,否则红山学院未来一百年都难以翻盘的程度。 尽管当时跳过院长和白夜城订下赌约的那一届议会已经全员下台,但他们造成的恶果,却需要后人不断为之买单。 万幸的是过去二十年间,嬴若樱一直没有动用自己的特权,这才让红山学院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并在原诗的带领下有了翻盘的迹象。 但是,如果嬴若樱使用了她的特权……那么红山学院寄予厚望的这一次翻盘机会必然会付诸流水。 无论白骁和清月有多强,也敌不过嬴若樱手中那份特权。 何况被她寄予厚望的白骁,现在状况也并不理想…… 原诗叹了口气,魔识沉入迷离域,重新来到幽暗森林。 在她特意开辟出的广场上,人气火热的美食主播白骁,又开始为迷离域中上万人带来快乐了。 在辉煌谷的带领下,一支探索队跟着张莹,开始前往边郡和中部平原的交界处,寻找长生树根须的线索。 尽管注定是徒劳无功的旅途,但为了安天下人心,队伍还是在两天内就组建成型,并启程来到了两地交界的丘陵森林地带。 白骁作为记录者,一边记录着探险队的行动,一边也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 “大家好,我是白骁,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糖醋鱼柳’的做法……” 画面中,白骁徒手从清澈的溪流中,闪电一般捏出一条滑溜溜的游鱼,再瞄准鱼腹伸指一弹,顿时需要清理的内脏和鱼骨,就从鱼口中砰一声爆裂出来。 这一手弹指内爆的绝活,顿时引起了观众的一片喝彩。 白骁笑了笑,接下来就要按程序来料理这条鲜鱼,他在离开虞山城的时候,已经将各类厨具、调料采购齐全。他出手阔绰,购买的全都是价值连城的魔具,例如随时都可以自由展开,且火力惊人的微缩灶台、可以滑一切锅具的魔能宽油,还有自由变换味道的万能香料等等。 虽然这些魔具在使用时需要以非常精确的魔能来掌控火候,对一般的魔道新人来说难度较高。但是,白骁这种魔识等级已经来到50级的魔道士还要自称新人的话,就如同某些毕业多年,甚至都担任了学院导师还要自称17岁美少女的人一样,令人喜闻乐见了。 事实上,白骁在采购魔具的时候,已经看过说明书,确认自己的等级能够完美地驾驭,如今在观众面前直播,只需要按照菜谱上的步骤…… 轰! 下一刻,白骁惊讶地看到灶台上窜起一条直冲百米高空的炽烈火龙,火焰甚至贯穿了铁锅,将滑锅的宽油蒸发殆尽! 白骁反应很快,立刻停下了魔能供应,火龙隧熄,然而这惊世骇俗的厨艺,却还是让上万观众都哑口无言。 而后便是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白骁牛逼!” “不愧是在黑沼泽里做过菜的厨艺大师!” “厨艺一道,最讲究火候和刀工,之后白骁要为我们带来次元斩了吗?” 可惜,白骁之后非但没有次元斩,反而不得已暂时中断了直播。 原诗见状,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边郡一行,他收益太多,进步太快,已经稳不住了。 事实上,白骁的进步速度早就显得过快了,他用了半年时间就超越了大部分红山精英们的五年苦修,这份奇迹的背后,也深藏隐患。 魔道不是单纯的势大力强就好,这是一门学问,一个文明,需要用理性来驾驭力量。而所谓理性,既是魔识,也是知识。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白骁的魔识等级很强,魔器成熟度很高,神通刻印也基本完成,从硬件上看已经近乎完美无瑕。但他的知识储备还严重不足,甚至已经脱节到了影响正常魔道运用的地步了。 魔道士可以没有特别精深的理论造诣,很多大师乃至宗师,对属于行动派而非理论派,但两者造诣不能脱节太大。 否则就会像白骁一样,连做饭都会放出火龙来。 按照原诗的本意,白骁的魔识、魔器进度领先学识理论是必然的,但两者的差距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所以之后几个月,她就会适当放慢白骁的升级速度,让他开始全力啃书本补课。至于开启直播,催助他魔识飙升,这已经是行险,游走在失控边缘的决策。 但后来白骁吸收长生树的根须,完成完美级的蜕变,就实在不在原诗的预料中了,而白骁本人的魔能体系也随之失控。 当然,多亏了白骁本人那传奇序位级的高质量魔种,使得这种失控还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但这种状况若不能有根本性的改变,到了炽羽岛大会,白骁就很难派上用场了。 而雪上加霜的则是,明年的炽羽岛大会,红山学院必然要遭遇长公主的特权碾压……过去二十年她不用权是因为不屑于用,但事关白骁,嬴若樱这个人有时候还是挺小心眼的。 所以她之前才会找朱俊燊商量对策,所谓带白骁杀个七进七出,就是想让老头子想办法给白骁来点速成课程,同时再去嬴若樱面前赔不是求她手下留情,比如剖个腹介个错之类的……结果老头子二话不说就把她轰出去了。 无可奈何之下,原诗只好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问题。 她翻开迷离之书,在联系人栏目里,翻到了嬴若樱的那一页。 “长公主殿下,早上好。” 下一刻,迷离之书滚滚发烫,原诗吃了一惊,险些把书丢到地上。 她的对话申请非但被拒绝,而且被拒绝得毫无斡旋余地,长公主简直是把闭门羹泼到她脸上了! “……不是吧?咱们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呢!?”原诗重新翻开迷离之书,沉吟了一下,决定开门尖山。 “明年的炽羽岛大会,殿下你打算针对白骁吗?”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回复道:“我会打爆他!” “……”原诗一边为白骁默哀,一边也在考虑要如何说服对方回心转意。 关于嬴若樱与白骁之间的关系,她所知不多,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所以在猜测时,也只能小心翼翼。 “殿下,是因为他的血脉吗?” “因为那混账东西搞得南疆大乱!长生树回归虚界,南疆荒蛮之灵立时躁动,让我麾下将士伤亡惨重!这笔血债,他身上无论如何也要分上一笔!” 原诗顾不得手中迷离之书几乎被嬴若樱的怒火点燃,强忍手上的灼烧痛楚,惊讶不已地问道:“长生树和荒蛮之灵还有关系!?殿下能否详细说说?” “我又不是你的老师!” 原诗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和嬴若樱的关系的确没好到可以让对方指点自己。 事实上,在▉▉年前的炽羽岛大会上,原诗作为红山学院的后起之秀,携大胜之威,还当面挑衅过作为前辈的嬴若樱,只不过长公主当时心情正好,没有为难她,反而对她那直爽率性的性格多有赞赏,两人也从此有了一份若有若无的交情。 可惜交情归交情,毕竟两人立场不同,指望长公主能看在那微薄的交情的份上手下留情,未免太天真。 原诗从来不是天真的人,所以她也有备案。 “殿下,我是白骁的老师。” “所以呢?” “借职务之便,我有他的裸照。” “……” 下一刻,原诗就感到迷离之书又开始发烫,显然长公主对这种话题深恶痛疾。 原诗一边感慨不愧是单身▉▉年的殿下,一边连忙说道。 “殿下息怒!我知道你对他没兴趣,但蓝澜有啊!” 迷离之书的温度霎时间就降了下去。 “蓝澜若是能拿到白骁的裸照,一定会很开心的。” “……” “殿下,你不想看到蓝澜开心的笑容吗?” 片刻后,迷离之书中,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关于长生树和荒蛮之灵的联系,我所知也有限,具体来说……” 第241章 魔道五子棋 长公主不是个有耐心的老师。 所以她言简意赅,用很短的话,就让原诗意识到了南疆战场发生了什么。 在边郡长生树危机之后,这个组织开始执行销毁程序,潜藏在大地深处的根须纷纷抽身而退,回归虚界。 当然,回归虚界只是长公主的推测,但作为虞山之乱的当事人之一,嬴若樱是亲眼目睹了那堪称顶天立地的巨大植物,是如何一点一点消失在现世的,若非蓝澜全力阻拦,真就要被它逃掉了,虞山城内外的诸多镇压地脉的魔具机关,竟都无能为力。 长公主本人毕竟是魔道宗师,虽然属于偏科型宗师,但基本的理论分析能力依然是当世顶尖水平,战后回忆所见所闻,便推测长生树是开启了虚界通道。 只有虚界通道,才有这么强大的穿梭能力,而且也能和她之前浏览皇家图书馆时所看的密宗记录相对应上。 但嬴若樱也没想到,随着长生树根须回归虚界,南疆的荒蛮之灵却骚动起来。用蓝澜的话说,就仿佛是灵界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远远不断的荒蛮之灵从中汹涌出来。这才有南疆战场的惨烈一幕。 目前来看,很难具体确认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但是嬴若樱却大胆推测,长生树的存在,可以镇压四方遗族。 如今长生树因白骁而撤出西大陆,顿时让四方遗族蠢蠢欲动。 南疆的惨烈,虽然不是白骁有意为之,甚至不能把主要责任怪到他身上,但的确不可否认,若非白骁启程前往边郡,也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事情,作为导火索,承受长公主的迁怒也是无话可说。 “……这样就真的麻烦了啊。” 原诗叹了口气,随手将白骁在学生手册上留的肖像照发给了长公主,并配上文字说明:全裸头照,无面具口罩头套…… 然后她就赶在自己的迷离之书被长公主的怒火焚毁前切断了联系。 反正明年炽羽岛大会都是要和长公主翻脸了,此时稍微得罪她一点……以她的大人大量,应该也不会记仇记太久吧? 有蓝澜在身边,她的火气来得快,去的应该也快,所以不把握住这种机会坑她一笔,简直对不起自己单身的这17年积累下来的智慧! 但是,长公主虽然能糊弄一时,到了炽羽岛大会,报应自然就要来了。 虽然客观而言,这一次大会的输赢,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那届愚不可及的议会已经被解散了,如今的议会在语註的管理下,基本都围绕在朱俊燊身边,除了投资事项以外,几乎唯朱俊燊马首是鞍。所以若是大会上,长公主以特权压人,大不了红山不跟,让白夜城白得5年的面子。 但原诗真的不想输。 她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得轻佻,草率,全无所谓,但实际上她是有所谓的。 虽然原诗从来不会认真开口说,但她非常重视红山学院。 她从青郡离开,来到红山城,是这间学院给了她容身之所。 是那个从来与财运无缘的老人,指引她走上了魔道正途。 所以她实在不想看到朱俊燊被白夜城皇家学院的人小人得志,冷嘲热讽,摇头叹息的模样。 普天之下,能戏弄老头子的人只有我! 而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伤害红山学院! 咬了咬牙,原诗在心中决断道: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赢下明年的炽羽岛大会! —— 与此同时,在迷离域,虚空浮岛的实验室中,朱俊燊也在考虑要如何让清月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在年终的学院测试中,为炽羽岛大会做些预热,让所有的学生都意识到那场大会和学院测试的区别。 但此时距离年终测试还有几个月时间,也不可浪费,有必要未雨绸缪。 “这样,我先把白骁叫过来。” 下一刻,只见朱俊燊招了招手,白骁的魔识之躯就跨越迷离域中的遥远空间,从幽暗森林直接来到了他的实验室中。 这一手魔识神通用得举重若轻,却让清月暗暗咂舌。 不愧是西大陆第一人,迷离域的空间可不是那么好抹除的,结果他老人家几乎没有引起什么魔能波动,就实现了如此精准地远距离传送……这位断数大宗师简直深不可测。 倒是白骁本人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见到朱俊燊后,扬了下眉毛,之后便将目光转到清月身上。 “好久不见。” 清月笑道:“的确好久不见,之前都是她在直播的时候陪你玩……真是让我深恨自己当时一时失手输了一招,结果只能在这里写报告写到手软,不光是自己的,还要兼顾其他人……” 朱俊燊不由尴尬:“这个,实验室经费有限,实在请不起更多的研究员来分担报告了……” 清月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是在埋怨老师……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把小白叫来,是为了展示什么吗?” 朱俊燊说道:“正是……白骁同学,没打扰你直播吧?” “没,正好遇到点麻烦事,直播已经关了,院长有话就直说吧。” 朱俊燊说道:“有个问题,需要你配合演示一下。” “可以。” 见白骁愿意配合,朱俊燊松了口气,对小情侣说道:“那么首先容我问个问题,白骁现在很强吗?” 清月与白骁对视了一眼,然后清月负责回答道:“那要取决于强弱的评判标准,以及参照物,如果是一般意义的力量强弱,以同级生为参照,小白当然很强,哪怕不考虑肉身加成,单以魔道力量来说,他也是破格的。但如果强弱标准是指死啃书本,那小白就只能算一般偏上。同理,如果选择荒唐的标准,甚至可以得出小白很弱的结论。” 朱俊燊笑了笑:“说的不错,强弱的评判标准和参照物,这是最为重要的两个点。而炽羽岛大会上,这两点却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 清月吃了一惊,随即低头沉思,回忆着关于炽羽岛大会的所有记录。 下一刻,她抬起头来,惊讶道:“长公主要修改规则!?” 朱俊燊说道:“反应很快,而且猜得没错。炽羽岛大会的规则框架虽然是几家学院共同制定,但细则方面,却常有争议,二十年前,长公主殿下不但赢得了对红山学院的监督管理权,也赢下了炽羽岛大会的细则制定权和解释权。也就是说,虽然她不能把一场魔道交流盛会变成选美大会,但完全可以将规则修改地对白骁极度不利。” 清月皱起眉头:“堂堂长公主,如此针对一个学生……” 朱俊燊说道:“过去她从没有针对过什么人,所以偶尔任性一次,反而让人觉得问题是出在对方身上。更何况,那位殿下何尝在乎过其他人的看法?” “我明白了,那么规则的不利,能到什么程度?” “二十年前,她赢下了20%的细则偏离度。”朱俊燊说道:“举例说明的话……这样,我再叫个人来帮忙好了。” 之后,朱俊燊又挥了挥手,于是房间内多出了一位丰神俊逸的翩翩君子。 白骁见了,顿时露出朋友间的友善笑容:“高远,又变样了啊。” 那翩翩君子自是在迷离域中形象截然不同的高远,此次边郡之行,他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迷离域中的魔识之躯变得越发俊逸非凡,和现实的偏离度也越来越大。 高远初来乍到,不由眨了眨眼:“我这是……哦哦,院长你好!” 朱俊燊点点头:“高远同学你好,叫你来,是希望你配合白骁同学做一次技术演示,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好啊,既然是白骁同学的事,我当然方便。” “那好,接下来,我需要你和白骁同学斗上一场。” 翩翩君子顿时石化。 “院,院长,你不要开这种残忍的玩笑好不好,和白骁师兄斗?我才刚刚和蓉姐约上晚饭,不想这么快就死啊!” 朱俊燊笑道:“不是让你和他斗生死,而是斗棋。” 下一刻,一面四方棋盘出现在实验室正中,两盒黑白分明的棋子放在棋盘两侧。 朱俊燊介绍道:“这是魔道五子棋,之后,就请你和白骁同学,在这张棋盘上分个胜负吧。注意,一切规则都按照五子棋的规则来,但在下棋的过程中,你们可以将任意魔道神通应用在棋盘之上,只要不破坏魔具,不超出棋盘范围,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 听到这里,清月已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说对小白绝对不利!” 白骁却皱着眉头,还没理解问题所在。 高远则全无所谓,直接伸手拿起棋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 “白骁师兄,该你了。” 第242章 纯真少年惨遭无良老人诱骗 高远落下先手后,就跃跃欲试地看着白骁。 终于……这一天,终于来了,他高远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来了! 虽然客观来说,这位出身边郡豪门的肥胖少年早就扬眉吐气了,在入学测试的时候他还是个需要哗众取宠的无名小卒,但年中测试却已经一举杀入年级前排,进步喜人。 但人的压力取决于所处的环境,在原诗门下,高岩依然是最不起眼的无名小卒。且不提家世血统方面比不过白骁、原野这种豪门正宗。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后,就连平民出身的左青穗都跃居到他头上,高远的生存压力就如同他的膝盖压力一样是沉重非常,以至于很多时候他甚至又下意识地回归了入学测试前,那哗众取宠的心态。 然而现在院长却给了他一个找回自我的机会。 挑战光芒万丈的白骁师兄,并战而胜之! 而且这并不是那种比拼体脂、比拼被女孩子拒绝次数之类,毫无意义的比赛,而是得到宗师认可,与魔道紧密相关的魔道五子棋! 若能在棋盘上战胜白骁,那么……几个月来饱经同门摧残的心灵一定能得到极大的抚慰。 带着这样的决意,高远落下棋子,等待着白骁的后手。 白骁则注视着棋盘,开始分析这个魔道五子棋的奥妙。 五子棋的规则他还是知道的,但魔道五子棋,这又怎么说呢? 沉吟片刻,白骁决定先以一般的五子棋玩法来应对,也捻起棋子,准备落在棋盘上。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却忽然看到棋盘上变得扭曲起来。横平竖直的线条仿佛被灼烤融化了一般,变得歪歪斜斜,浓淡不均。 这样一来,棋子自然落不下去。 白骁看了一眼高远,见他已经咬紧牙关,开始动用神通,顿时了然。 棋盘上的画面,被他扭曲了。 作为精神域的魔道士,这种魔道五子棋的规则对高远其实并不是很友好,神通只能作用在棋盘上,而不能直接针对对方棋手,所以他那些操控他人心智的神通全都用不出来……但毕竟也是综合排名位居年级前列的优等生,其他领域的小戏法他还是用得出来的。 例如简单的空间膨胀,以及光线扭曲。只要一点点的位置偏移,就能让对方的棋子落不到预定位置上。 然而白骁只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幻象就刷一下消失不见了。 对于猎魔人而言,破解他人神通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于是白骁的棋子也顺利落了下去。 高远神通被破,也不气馁,捻起棋子,沉吟了一下,再次发动神通,这一次却是以元素域的神通去灼烤白骁留在棋盘上的棋子! 在碰触到棋子的时候,高远就意识到这个游戏的正确玩法了。 棋盘本身受到严格的保护,很难以外力损毁,且棋盘边缘定有界限,严格限制了棋手的神通不能外溢。但棋子却是不折不扣的消耗品,是可以损毁的! 当然,棋子本身也是特殊材质打造,想要损毁并不容易,对精神域的魔道士尤其不友好……但还是那个道理,高远终归是学院的优等生,在迷离域中竭尽全力,还是可以破坏掉区区一枚棋子的。 然而理所当然,高远的神通才刚刚落下,就被白骁以一道轻描淡写的目光给破去。 哪怕白骁此时状态不佳,魔识等级过高造成整体的不稳定,但猎魔之种对魔道的克制还是尽显无疑,高远竭尽全力的神通,甚至禁不起白骁一瞥。 高远笑了笑:“师兄好厉害。” 然后第三次落子。 虽然连续两次神通被破,但高远心中的信心却越发充足。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胜利! 果然院长不是专程叫他过来受虐的,这个魔道五子棋的规则对他简直压倒性的有利! 这个游戏的本质是在比拼双方的魔道技艺,只要能在魔道技艺上胜过对手,就能轻易实现各种作弊效果,无论是污染视线还是损毁对方棋子,都能抛开所谓棋艺直接取胜。 论及魔道技艺,高远当然不如专业猎魔的白骁,但按照棋盘上的规则,情况却又不同。虽然白骁能以猎魔轻易破解高远的所有神通,但是反过来,高远也能破解白骁的神通。 因为白骁虽然是个强大的破坏者,却不是优秀的建造者,他能轻易瓦解他人的神通,却不精于构建自己的神通。 尤其他现在状况不佳,魔能不稳,更是不能轻易动用魔能构筑神通,所以……在这个棋盘上,双方的魔道技艺被直接拉平了! 而除去魔道影响,这魔道五子棋,也就是单纯的五子棋游戏罢了。 高远很擅长五子棋。 他在边郡度过的童年并不愉快,父母忙于家族事务,对他关怀不足,高恒等人的欺凌更是成了痛苦的日常……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少有的几种棋牌游戏就成了他独自一人时排遣寂寞的为数不多的选择。 虽然很快他就在某种更衣麻将中找到了真爱,但沉迷棋牌的那几年,也的确磨练了他的棋艺。 五子棋看似简单,但在严格的规则之下,也算得上变化多端,高远在入学以后和红山学院其他同学偶尔玩起来,几乎百战百胜,是名副其实的高手。 而白骁……不是高远敢对师兄有偏见,但他一个雪山人,只怕之前都没听说过五子棋的玩法,凭什么和他这个高手过招!? 果然,几十手以后,高远就五子连珠,赢下了棋局。 “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啊啊!!” 高远兴奋地恨不得原地爆炸,在落下最后一手后,便开始在这狭小的实验室里夺命狂奔,平地滑跪,脸上一阵潮红,眼珠充血,翩翩君子宛如翩翩瘾君子。 白骁则盯视着棋盘,默然不语。 片刻后,他抬起头:“再来一盘?” 高远一愣,继而笑道:“师兄你也太客气了,我能赢一次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够我吹十年……” “再来一盘。”白骁认真地重复道。 高远耸耸肩:“好吧好吧,赢了就跑毕竟太没品了。不过我还是认真提醒你一下,五子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想要成为高手也是需要经过长期而刻苦的修行的,师兄你可不要好高骛远啊……当然,如果你只是喜欢五子棋,那多少盘我都可以陪你下。” 一边说,高远一边伸了下手:“这次师兄先请。” 白骁也不客气,伸手捻起棋子,便径直落到棋盘上。 全程没有任何魔道神通加持。 这直爽的姿态,倒是很符合白骁的一贯作风,高远不疑有他,同样伸手,落子。 两人都没有再浪费精力去比拼什么魔道技艺,因为都知道那根本没有意义。 这魔道五子棋,说穿了就是普通的五子棋! 然而这一盘下来,高远却越下越是脸色僵硬。 前两手,他还带着胜利后的高潮余韵,游刃有余地准备给白骁师兄传授一点下棋的道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一盘的走势有些急转直下! 白骁的棋力至少上升了100个段位! 所有的套路全都烂熟于胸,所有的陷阱都能一眼看破,甚至有的棋路是高远小时候在一些棋谱里看过却记忆模糊的……白骁用出来也是驾轻就熟! 五分钟不到,高远就满头冷汗地看着面前属于白骁的棋子五星连珠。 他持子的手臂都开始颤抖,头顶的血条也微微下滑起来,显然受到了极其严重的精神打击。 “这……这不可能吧?!哪有棋艺进步这么快的!?白骁师兄你要尊重一下自己的人设啊!你不是以智商称雄的啊!” 面对高远的血泪控诉,白骁坦然相告:“我的确不是以智力见长的,但清月是啊。” “……啊?” 旁观了全程的朱俊燊则满心复杂地叹了口气。 “刚刚是清月在代打。” “啊?!”高远原地起跳,再看向一旁的短发少女,顿时意识到自己是输在什么地方。 “这也可以!?这算作弊吧!?” 清月笑道:“用魔道神通毁人家棋子,扭曲棋盘就不算作弊吗?” “但是规则规定神通只能作用于棋盘内啊!” 清月又笑道:“所以我并没和小白用神通交流啊!” 高远不可思议地看着清月,又转头看白骁——虽然在第三人称的迷离域世界中,这样的转头动作并没有实际意义,但也足以说明他心中的震惊。 “难道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到了这个地步?!” 朱俊燊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清月则耐心解释道:“迷离域中视角不同于现实,我刚刚只是把棋路直接画在地上,小白自然看得到,是你太专注于棋盘,一叶障目了。” 高远再一转视角,顿时看到清月脚下有一片整整齐齐的棋盘……这个时候,他心中是悲愤莫名的。 “院长,这也行?!” 朱俊燊无奈摇头。 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所谓没被抓到就不算作弊,人家这么明目张胆作弊你都抓不到,这在炽羽岛大会上,也只能算你无能。 老人沉吟良久,自责道:“我实在不该找你来参与演示啊。” 第243章 你个美食主播在播些什么鬼东西?! 高远在悲愤中离开了实验室。 但他参与的演示还是非常成功的,至少对于白晓和清月来说,炽羽岛大会上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已经心中有数了。 在炽羽岛大会的特殊规则下,白晓甚至连高远都赢不了——若非第二盘高远得意忘形,一叶障目,白晓只会连战连败。 “也就是说,小白到时候就完全变成白板小兵了吗?”清月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朱俊燊叹息道:“这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只是我随意举的例子。到时候谁知道长公主殿下又有什么招数?她也是个奇思妙想辈出之人啊。” 清月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可以放原诗老师去以毒攻毒啊。” 朱俊燊顿时又被噎住,头顶那厚度惊人的生命条再次动摇,而后语重心长道:“你天赋出众,前途无量,千万不要自我荼毒啊,以后少跟你师姐来往。我这一辈子虽然被人尊称为宗师,但门下弟子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总之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可千万不要变成第二个原诗啊。” 被寄予厚望的清月笑了笑:“知道了,明年的大会我会努力的,既然小白靠不住,那就由我来主持正义好了。” 朱俊燊老怀大慰。 事实上,关于明年的炽羽岛大会,他的希望也都是寄托在清月身上了。 虽然截至目前,这孩子的进度远没有白骁那么耀眼夺目,但身为魔道公主,她的进度曲线依然惊人,而且全无短板,是最标准的六边形战士。 加上她天资聪慧,几近非人,就连朱俊燊都想不到,这孩子会被什么问题难倒。 事实上刚刚的五子棋游戏,清月之前也是没有玩过的,她只是认真观察了高远和白骁的第一局棋,而后便近乎无师自通地直接领悟了五子棋的精要,代替白骁将高远打得满地找牙。 这样的应变能力,天底下还有什么难题能难倒她? 唯一可惜的还是挖掘得晚了些,若能早两年将她收入门下,然后在她四年级的时候在代表红山学院出征炽羽岛,那就真的战无不胜了。现在来看,终归还是欠缺了火候。 在大宗师所着眼的圈子里,天才是最不稀罕的,没有个天才头衔,在这个圈子里反而是稀有动物。哪怕是公认天赋较差的郑力铭,放到绝大部分地区也是天才中的天才。 清月虽然出众,虽然在同年龄段中几乎吊打众生,但这次炽羽岛大会,红山学院要面对的全都是同档次的对手。白夜城皇家学院、边郡的辉煌谷、东篱城的摘星塔,任何一个学院的五个年级里,都有那种不世出的奇才。相较而言,清月的优势还称不上压倒性,而她的积累上的劣势却一目了然。 一个二年级的学生,很难成为带领团队走向胜利的绝对核心。 之前无论是长公主嬴若樱还是原诗,都是在临近毕业,积累足够雄厚的时候参加的炽羽岛大会,时机赶得非常凑巧,然后才能各自以团队核心的身份带领团队走向胜利。 而明年的清月还很难成为强势核心,她的魔识也好,魔器也好,最多达到优秀毕业生的水准,远没有白骁那么疯狂。 好在她足够聪明,对规则的适应能力简直比她的魔道天赋还要出彩。这一点,在那种简单粗暴的场合下,比如比武擂台上可能体现不出多少价值——清月现在绝对不可能跟金穗魔道士打得风生水起,实战能力最多和银穗相差仿佛。但在复杂规则下,她能玩的花样就太多了。 “老师你也不要太乐观了,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清月说道,“过分乐观会失望哦。” 朱俊燊笑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我其实之前就一直在考虑,今年年末的学院测试,稍微改一下规则,以适应明年的炽羽岛大会,但我到现在都想不出,能有什么规则可以难倒你。” 清月说道:“老师不如让原诗来帮你想,她一定有办法。” “……” 大宗师的血条再次动摇,而这一次,在漫长的挣扎以后,朱俊燊不得不承认。 这特么的真是个好主意! 所以过了一会儿,大宗师只能退出迷离域,铁青着面色将原诗重新叫回办公室。 “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原诗乐道:“难得你有事情要求我,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差事吧?” 对于这份自知之明,大宗师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只能说:“今年的年末测试,我要为炽羽岛大会做些准备,需要你参与规划。” “哦哦哦!”原诗顿时两眼放光,“放心吧,我一定让学生们欲仙欲死!” “……”朱俊燊沉默良久,实在说不出话。 在他记忆里,炽羽岛大会还是个彼此针锋相对,却单纯而高尚的学术交流大会,各个学院的精英在规则框架下互相博弈,最终在胜负揭晓后再拍拍彼此的肩膀,惺惺相惜。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会变得如此功利,乃至如此卑鄙下作了呢? 从红山议会被白夜城诱骗,绕过自己和对方签订天大的赌约? 还是从原诗横空出世,吊打一众白夜城的学者? 总之,时代变了,那个理想与高尚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 与此同时,对未来的黑暗一无所知的白骁,在离开了迷离域的实验室后,便继续他在树林中的直播。 虽然由于魔识的不稳定,使得直播画面不时中断,但整体而言工作进展依然很顺利。 张莹已经带领着赢霜雪等人,成功找到了她苏醒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理所当然,长生树的根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因为众人来迟一步,就连虚界通道开启时的散逸气息都捕捉不到……好在存在过的痕迹并没有被完全抹除。 张莹和赫禹在此生活的痕迹还是留了下来。 “这里是厨房。”张莹有些百无聊赖地介绍道,“赫禹之前是在这里做饭,他一个人长期在地下生活,物资基本是自给自足的。” 而一众探险队员,则对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各类地下动植物食材赞叹不已。 “这赫禹真是会享受生活啊,光是蘑菇就收集了一百多种!而且不同味道还做好了不同的标签!快看这边,这蝙蝠翅得有三米多长了吧?我记得虞山城的野味馆,想吃这么大只的蝙蝠,至少提前三个月预定,价格还在几万银元!” “这厨具也很精良啊,我看看,好像是东篱港口进口的圣元帝国出产的啊。” “这个书柜里全是菜谱诶,有一半居然是他自己写的?!” “要不是你们长生树的人不能进入迷离域,怕是美食主播都轮不到白骁来当了。” 负责直播的白骁,对于这些发现则感到兴奋不已。 “那些食谱记得让我复印一份。” 作为美食主播,白骁一开始是对所谓直播比较无所谓的,但直播久了,却自然而然地染上了几分“职业素养”,开始关注自己的直播质量了。 他在边郡这些天,魔识等级一路暴涨,除了最后一波暴涨是靠着吸收长生树迎来蜕变,前面的等级提升实在多亏直播时观众们带来的魔识刺激。 所以为了回馈观众,白骁也希望能给大家带来更丰富的直播内容。 “没问题。”一个负责检查菜谱的魔道士比了个手势。 众人谈笑风生,带队的张莹却心如死灰。 就在不久之前,她在地下世界苏醒时,还怀抱着对未来,对长生的美好憧憬,而现在却感到自己憧憬的一切都变得如此世俗,仿佛亲眼目睹了如梦似幻的白马王子在自己面前闹肚子一样。 哪有什么长生不死,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得失,以及平淡无奇的生活…… 也不知那些看直播的人到底作何感想?在很多人看来,所谓长生树,一定是那种高高在上,藏身幕后操控世界的神秘组织,成员各个身披黑衣,行踪诡异而神秘吧。 但实际上,就算死而复生过,他们依然是活生生的人,衣食住行都不能少,那种诡异而神秘的生活,纯属艺术作品看多了的无聊臆想。 正在张莹茫然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跑过来说道:“我找到他们的厕所了!” “哦哦,提取样本了吗?” “已经提取过了,分析后确认是赫禹和张莹留下的。” 这一刻,张莹看着那些孜孜不倦挖掘线索的探险队员,又看了看忠实记录一切的直播员白骁……只感觉自己已经真正的社会性死亡了。 第244章 长生真是可笑 惨无人道的直播处刑很快就告一段落。 说到底,这个直播也只是为了应付大众而设计的面子工程,让大家知道边郡巨头们并没打算放弃对长生树的追查。只不过敌人狡猾,实在追查不到什么有用线索而已。当然,边郡不会就此罢休,还会在未来不断开展新的追查工作,一旦新的菜谱……不对,新的线索被发现,那么边郡人还会再次组建团队前往调查,敬请期待…… 既然是面子工程,自然要做得光鲜亮丽,带队的是辉煌谷的持戒人,此外高家、赵家这样的豪门、还有虞山军、飞骑军都派出了精锐,阵容堪称奢华,就连刚刚去厕所提取样本的,都是个金穗魔道士! 这等牌面,的确震慑了很多观众,让人觉得哪怕是白骁这一路野炊都显得庄严肃穆,调查结论也真实可信……但作为当事人,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很不耐烦的。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说忙里偷闲出来聚餐,劳逸结合一下,当然也没什么不妥……但这聚餐的时间拖得久了,就得不偿失了。 哪个金穗魔道士没有自己的研究工作要做?哪个大师级的魔道士没有期待过天启?魔道虽然让人强大,却不能让人长寿,所以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魔道士,内心深处都有着只争朝夕的精神。 既然舆论大众已经对这次追查行动感到满意了,那队伍也是时候解散,各回各家了。 很快,在简单的总结陈词后,持戒人赢霜雪就宣布此次调查行动圆满告终,大家可以原地解散……话音未落,眼前就闪过十几道各色光芒,边郡群雄们各展神通,回家去也。 赢霜雪回头看了眼深邃的地穴入口,对这场闹剧似的行动只感到一阵源自小腹的空虚与微痛。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白骁,有时间再来辉煌谷玩,这边有很多人想和你过过招。” 说话时,赢霜雪笑容满面。 这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白骁在边郡是真的一战成名,想和他交手的人可以从虞山城一路排到辉煌谷去。 在此之前,边郡人虽然早就听说过红山城收了一个特别能打的新人魔道士,但东边人的能打,在边郡看来普遍虚化浮夸,非得要他们真正在边郡的土地上,和边郡人承认的高手过了招,才算确凿无疑。 迄今为止,能在边郡打出威名的人并不多,位阶高些的如嬴若樱,差一些的则是原诗、郑力铭之类,林林总总,能让边郡人记住的也只有几十人罢了。 白骁这种萌新显然不配让人记住。 直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辉煌谷的持戒人恶战一场,这才震惊边郡。虽然恶战中白骁一度被压制,被重伤,但他的对手毕竟是持戒人! 16岁就有这等实力,再成长上三五年,天启之下,可还有敌手? 而且白骁最让边郡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就是他的打法。 勇猛刚烈,又不乏灵巧机变,以继承上古之力的肉身为基础,结合独到的雪山巫祝之术,实战能力强横,又手段百出,让人大开眼界。 最重要的是,虞山城一战后,白骁获得蜕变,实力又有进步!然而具体进步到什么程度,却还没人见识过。 边郡人尚武好战,最不能忍的就是明知道一个人能打,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能打! 在边郡,人们茶余饭后,闲聊最多的话题就是边郡战力排行榜,为了一个人的战力强弱,一群人能扯上一个整天甚至大打出手。 而白骁这种名气大,实力强的话题人物,自然更是引人瞩目。 想和白骁交手的人,上到魔道大师,下到寻常武士,简直数不胜数。 赢霜雪也是其中之一。 之前和白骁、蓝澜交手,她稳占上风,但那场战斗非但没给她赢来荣耀,反而麻烦不断——被迫自杀,被长公主惦记,然后还被很多无知观众嘲讽说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有什么胜之不武了?!对面两个年轻人加起来差不多34岁,和自己也没差多少啊!凭什么就说自己以大欺小?那个才16岁就明显身材违规的女巫祝才是明目张胆地以大欺小好吗! 所以赢霜雪其实很期待能有一次一对一的机会,好好讨教一番蜕变后的雪山武道。 白骁对此也乐见其成:“好,等你养好伤咱们再来比试一场。” “呵呵。”赢霜雪面色一僵。 这小子怎么看出自己伤势未愈的!? 之前和高风华的恶战,打得她骨软体酥欲仙欲死,体内魔器全都陷入休眠状态,肉身上的细小伤处也数不胜数,偏偏又来不及养伤便要带队来野炊,所以时至今日她依然处于轻伤与重伤之间。 白骁于是解释道:“走路的姿势和正常态有不同,左脚的步频比右脚慢了百分之一。气血分布也不均匀,小腹部分明显异常集中导致体温过高……” “够了不用详细解释了!”赢霜雪脸色顿时飘红,生理期暖暖身子居然都被看出来!这雪山野人的观察力简直是天生流氓啊! 与此同时,她就特别羡慕白骁这种畜生,明明伤势比自己还重,被高风华一拳打得筋断骨折,结果被只兔子用几口草药就给救了回来!更可恨的是,他既不需要卧床静养,也不需要药物调理,靠着身体自然恢复就从重伤线上一路恢复如初,复活的简直比海星还快! 比起高风华,他才更像是长生者好吧! “行,你等着,下次交手我就不会放水了!” 白骁点点头:“那最好不过。” —— 告别了赢霜雪,白骁便牵着精疲力竭,社会性死亡的张莹回到了红山学院。 对此,张莹也是感激不尽。 若没有白骁收留,她一个人行走,必然是要被边郡群雄拿去作这样那样的试验的。 而到了红山学院,虽然肯定也免不了被拿去作这样那样的试验,但以她的了解,红山学院的作风还算相对文明的……至少解剖的时候会先麻醉吧? 反正既然高蓉都选了红山,张莹作为白骁的战俘,除了跟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而当两人来到红山学院后,只见门口已经有人在提前等候了。 左青穗站在学院大门前,迎着夏日的灿烂阳光,以一顶宽大的遮阳帽遮着微红的脸色,怯怯地伸手打着招呼:“白骁师兄,张莹……师姐,中午好。” 旁边站在树荫里,顺便用肥宅清凉水降温的高远简直看不下去。 “青穗你问候师兄也就罢了,旁边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成师姐了?” 左青穗连忙道歉:“抱歉是我口误了,张莹……姐,中午好。” 高远手捂肥脸,感觉真的无话可说。 好在张莹是个知趣的,哪敢受左青穗如此大礼,连忙跑过去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只精致的青色发带送上。 “青穗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略具护身之用,还请不要嫌弃……” 说话时,张莹简直心头滴血,这青色发带是她在复生后,赫禹代表组织赠予的珍稀魔具,珍稀到她在边郡之行时甚至不舍得带上!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拿来收买人心。 当然,另一方面,收买人心的对象也是很有讲究的,毕竟她死而复生又沦为战俘,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一贫如洗,手头能拿来收买人心的,除了自己这一身组织器官,也就剩下赫禹给她的寥寥无几的珍稀魔具,不可能收买所有人……而左青穗就是她相中的首要目标! 出身贫寒,性情内向怯懦,却被所有人一致宠爱,收买这种人是典型的事半功倍! 然而张莹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就惊讶地看到…… 那个理应贫寒的小姑娘,浑身上下赫然散发着令人睁不开眼的魔能光辉! 遮阳帽、缎带、手环、绣花鞋、银耳钉……无不是品质极佳的上等魔具,左青穗简直是被武装到了牙齿!而这些护身魔具,以张莹的眼光来看,折合成银元足够打造一百个纯银的左青穗等身雕像! 相较而言,她这发带简直是班门弄斧。 旁边高远叹息道:“我们在虞山城里遇险后,师兄深感自责,就拿出一些零花钱托学院的导师们给青穗购置了这一身行头,不知道可还入得了金穗高手的眼?” 张莹笑容僵硬万分。 入眼?她现在眼珠都快被入瞎了! 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自己曾经对长生树的痴迷,实在可笑。 长生树虽然能让人死而复生……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贫穷! 第245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一行四人走进学院后,立刻迎来了无数热忱的目光。 白骁在边郡的直播火爆整个迷离域,红山学院的学生们自然也看得到,从美食主播到格斗主播再到野炊主播最后到XX主播,白骁这短短两周多的边郡之行堪称如梦似幻,而观众们也伴随白骁的视角,看得如痴如醉,如今对于这位入学才半年不到的新生,学生们的感情已经不是崇敬二字所能形容了。 走入学院大门的那一刻,四周就不断传来鼓掌声、喝彩声、表白声乃至娇喘声。 这一刻,白骁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喜欢唱、跳……的魔道偶像,而他的人气已经如日中天。 对于四周那明显过激的反应,白骁倒是处之淡然,他在雪山部落里享受的待遇其实也相差仿佛,若非是蓝澜化身为一道宛如圣山的屏障,将大部分滋扰都隔绝开来,他其实一样要面对部落男女老少那无穷无尽的热情。 然而走在白骁身边的其他人就明显不那么自在了。 “我怎么感觉到有杀意?怪了,这可是红山学院啊……”高远一边用细长的眼睛四下扫着,一边讷讷地说道,“不会是被高风华暗算以后,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 左青穗看了高远一眼:“我觉得……喝了一杯茶然后就睡到战斗结束,应该不会有什么应激障碍。” 高远哀叹:“青穗啊,连你也开始拆我的台了,我终于彻底沦落到同门食物链的最底层啦。” 左青穗问道:“高远师兄,那个,你之前一直觉得食物链底层是我吗?” 高远顿时感觉自己迎来了一道送命题,求生欲猛烈爆发,连声道:“哪里哪里,一直都是我,是我!” 与此同时,他却感到四面八方的杀意仿佛越来越浓烈,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草丛里跳出来一个高风华! “我感觉自己真的需要心理辅导了……” 话音未落,就听张莹以魔识传音道:“你的感觉没错,四周的确是赤裸裸的杀意。” 身为金穗魔道士及长生树根须级干员,张莹的感知同样敏锐,所以很快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杀意的来源,甚至清楚地听到了那些杀意者的私语。 “他们在说,凭什么那个死胖子能站在白骁师兄旁边。” 高远目瞪口呆。 张莹又补刀道:“他们还说,左青穗也就罢了,毕竟可爱,惹人怜惜,这胖子自己都没有自知之明吗?站在白骁身边污染我们的视线真是可恨!” 高远连三观都要崩溃了,的确论颜值,他是不能和左青穗这种我见犹怜的小美女相提并论,也比不过白骁师兄那英武刚毅的猛男气质,但咱们实事求是地讲,他绝对不算难看啊!虽然体脂高了点,但五官尚算端正,衣着打扮也无有不妥,就算不说什么帅气,至少要说句憨态可掬吧!何至于污染视线! 张莹继续转播道:“一些女生表示,一想到白骁师兄要和你呼吸同样的空气,就为白骁师兄感到不值得。” “太过分了吧!?”高远这一刻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早晚有一天,等他能将迷离域中的魔识之躯复刻到现实中时,他一定要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跪下来舔! 好在这阵摧残人心的骚乱并没能持续太久。 一道低压风暴,自灰色高塔的入口处陡然降临。这一刻,哪怕是一年级的新生,魔识修行还有待琢磨,敏感不足……也能清晰地感到四周的气温开始下降,令人在8月的烈日之下不寒而栗! 很快,学生们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这一刻,倒是不必道心会污染白骁的空气了。而在这恐怖骇然的气氛中,人们僵硬地转过目光,却发现……一无所获。 “怎,到底怎么了?”有人茫然不解,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努力寻找着风暴的源头。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啊。”一个高年级学生皱起眉头,“好像之前蓝澜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风暴降临……”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一些人,于是人们更加专注于搜寻,终于……在灰色高塔前,人们看到了那个娇小到很容易被人忽视的身影。 “语註?!” 来人正是议会秘书,昔日大宗师的爱徒语註。 而被人认出以后,带着十人份的威严驾临学院正门的语註,冰冷的目光四下扫过,顿时让一众追星少年们如鸟兽散。 之后,语註来到白骁面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微微抬起头……对左青穗说道:“你们跟我来。” 左青穗有些受宠若惊:“好,好的!” —— 一行人直接跟着语註来到了灰之高塔的最顶端,萦绕在云雾中的平台上。 朱俊燊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到白骁,老人微微一笑:“欢迎归来,学院的勇士们。” 白骁拱了拱手,他和大宗师早就在迷离域中见过面,所以完全提不起久别重逢的激情。 倒是高远和左青穗有些兴奋,他们从边郡归来以后虽然也得到了一些导师的迎接和宽慰,却没想到能直接得到院长的接见……此行显然是沾了白骁的光。 朱俊燊却无意在寒暄上浪费太多时间,开门见山道:“之后,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们。” 高远和左青穗闻言都是一怔。 你们? 如果说是有重要的工作交给白骁,倒还能理解,甚至加上张莹也在常理之内,但为什么大宗师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也看向了高远和左青穗? 他们只是血统纯正的萌新,当不得院长的重任吧? 语註也感到好奇,她是受院长委托去门口迎接这几人,却不知院长居然还有重任要交给他们? 作为议会秘书,以及偶尔客串的院长个人助理,院长居然有什么工作是她不知情的?! 朱俊燊又温和地笑了笑,驱散了少年人心中的惶恐,也让语註稍稍安心,这位院长大人只要不是关乎投资问题,永远都充满智慧,令人信服。 然而下一刻,他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具体内容,就请原诗老师来为你们解说吧。” “原诗!?”就连语註都大惊失色,“院长你是怎么了?又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了吗?” 朱俊燊当时脸色就有些僵硬:“语註你不要对原诗抱有偏见……” “大家都是同门出身,不要自欺欺人了!”语註急道,“院长你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如果是欠债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 朱俊燊又是感动又是尴尬,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大宗师只感觉自己也要社会性死亡了。 好在这个时候,他最头疼的那个学生终于出面救场了。 “哈哈哈,师姐你这么怀疑我,真是让我好伤心啊……” “谁是你师姐!”语註怒目横眉,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 原诗立刻解释道:“师姐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人设是17岁美少女,你就算是我师姐,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 “够了!”语註怒发冲冠,整个人仿佛凭空拔高了一头,达到了白骁腰间,“我没工夫陪你们胡闹!院长你也请自重!”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下高台,背影颇为狼狈。 原诗叹了口气:“单身太久果然会让人……” “你住嘴!”朱俊燊怒道,“少废话了,说正事吧!” 原诗耸耸肩,四下张望了一番,点点头道:“好,这边环境还算私密,那我就直说了。之后,你们几个,需要一起来准备直播节目。” 第246章 劳动最光荣 直播? 原诗一句话,成功在所有人头上都种下了问号。 “之前白骁在迷离域开启直播,而后魔识等级飙升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 高远等人自然知道。 应该说,整个迷离域中观看过直播的人,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白骁的直播最引人瞩目的几个点:其一是直播这种娱乐形式前所未有,清月发明的皎月神通虽然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大神通,却独具匠心,开创了一个先河。其二则是白骁的直播内容足够精彩,在黑沼泽做美食,在边郡和持戒人谈笑风生,之后又与一众边郡巨头野炊……而其三,则是直播带来的超高收益。 迷离域对魔道士的意义,属于基本常识:通过魔道士之间的魔识互动来刺激魔识成长,同时稳定人性。 而白骁通过直播,同时与上万人进行魔识接触,得到的收益则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短短几天内,魔识等级几乎是一天一增,看得无数人羡慕到吐血。 “但这种收益,背后也是有代价的。”原诗说道,“一旦魔识等级成长过快,势必造成整体性的脱节。先前的直播人气,加上虞山城的蜕变刺激,现在他的魔识等级已经达到50级,再继续突飞猛进下去,甚至有系统崩溃的风险,所以短时间内,白骁不能再继续升级了。” 左青穗听得满心忧虑:“那该怎么办呢?” 高远则是羡慕到变形:“我要是能在几天时间里就狂突猛进到50级,就算崩溃也值了……” 要是能有50级的魔识等级,想必他也能成为学院明星,享受那万众瞩目的辉煌感吧?那些鼓掌声、喝彩声、表白声乃至娇喘声…… 就在高远臆想联翩时,却感到一阵凉意涌上心头,回归现实,只见原诗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高远顿时毛骨悚然,连忙澄清道:“我就是说说,老师您可千万别当真!” “只是说说,会流口水出来?” 高远连忙擦了擦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原诗却没嘲笑他,而是认真说道:“有野心是好事,哪怕只是不切实际的好高骛远,也好过连梦想都没有。你想要魔识突飞猛进,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白骁的直播节目,你也参与进来吧。他现在不能升级,人气收益完全是浪费掉了,不如留给自己人。” 高远却哪里敢应,连连摇头:“我资质鲁钝,实在难当大任啊!” 原诗笑道:“正因为你资质鲁顿,所以才更要抓住奇遇啊,不然的话按照正常的步调修行,你就算到毕业离开学院的那一刻,也不可能拥有光辉夺目的机会。” 高远讪讪道:“本来我也只是普通人嘛。” “你甘心当普通人吗?”原诗轻飘飘地问道。 高远张了张嘴,却发现在原诗的注视之下,很多用来掩饰心思的花言巧语,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 比任何人都不甘心。 正因为从来都不甘寂寞,所以哪怕是在边郡家族遭到欺凌的时候,他也没有变成内向、畏缩的性子,反而连脸皮都能豁出去,甘愿当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哪怕是丑角,他也希望能赢得舞台上的一点点光芒。 “所以直播算你一个。”原诗不由分说,已经替高远做出了决定,而后又看向左青穗,“你就更不用说了吧?” 左青穗本想挣扎,但考虑了一下,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能和师兄一起直播……她当然是乐意之至的。 “好,那初期团队就定下来了。以白骁为主,你们两个为辅,先来做一两期节目试试效果,如果人气能够稳定下来,就可以考虑分流成为单独的主播了……” 原诗这番话说得顺理成章,却让高远和左青穗听得目瞪口呆。 分流?单独的主播?原诗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以后你们也要像白骁一样,单独主持直播节目。具体内容可以之后再考虑,但形式姑且先这么定下来,你们也要在短时间内做好主持节目的准备……” 左青穗茫然无措,高远却不由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急?” 原诗叹道:“因为时不我待啊,你以为直播是永远都只属于白骁一个人的专利吗?” 高远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模仿者吗?” 原诗说道:“看过白骁的直播收益,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动。而皎月虽然别具匠心,但并不是无法模仿的深奥神通。只要看过实际效果,回去稍加琢磨就能反向解析个七七八八。现在独立城里已经有不少模仿者了,我想不出意外的话,全民直播的时代也不远了。” “全民直播……”高远不由出神,感到那个未来简直难以想象。 “但直播红利是有限的。”原诗打断了高远的臆想,冷声道,“整个迷离域中的魔道士,满打满算也就百来万人,其中有一半以上无法实现迷离域的永续,需要不时将魔识回归现实。所以迷离域的实际人口还要打个几折。这里面有兴趣,有时间长期看直播的最多占到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按照我的初步估算,直播红利最多只有十万人。” 十万人。 虽然原诗用了最多、只有这样的修饰词,但在少年人听来,这依然是个堪称不可思议的巨大数字。 十万名魔道士啊……实在是超乎想象!整个红山城的魔道士数量也只有几千人而已!就算赶上庆典节日,大量游客涌入红山城,魔道士的数量一般也就堪堪破万。 但是在迷离域中,却可能有超过十万人在观看直播! “这十万人只是理论值,而且有一多半是分布在东大陆——毕竟那边的人口更多,魔道士的基数也更大。那些人观看西大陆的直播会有延迟和画面变形,所以当白骁的直播独占期结束,皎月的仿制神通出现以后,东大陆的人应该就会热衷于自己的直播节目了,毕竟直播效果会更好一些。” “这样啊……”高远不免失望。 迷离域虽然在理论上解决了距离问题,但也仅限于理论。魔道士能以魔识进行超远距离的交流,依靠的是无处不在的游离魔能,而游离魔能的信息传递是需要时间的。 相隔太过遥远的区域,在彼此联系的时候就难免会有各种障碍出现,虽然东西大陆经过1600年的发展,已经在各自的文明疆域里,将迷离域铺平摊开,使得大陆范围内,大部分区域内的延迟近乎忽略不计。可跨越希望之海的交流依然显得困难。也是因此,迷离域中才会出现多个主城。 “咱们目前能够争取的主力观众,大约只有四万人,这其中,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兴趣长期关注同一人。白骁在巅峰时期的人气,很大程度是依靠他的独占性。一旦独占期结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主直播,人们很快就会被丰富的直播内容分散注意力。同时,白骁目前的主要任务也不是频繁直播,而是补课,将他魔识突飞猛进带来的副作用尽快消除掉。所以如果放任事态发展,白骁作为迷离域直播界的开山鼻祖,很快就会泯然众人。” 听到这里,高远已经理解了原诗的用意:“所以,老师你就打算让我们也来当主播,延续白骁师兄的直播人气?” “没错,你们三个都是在白骁直播中出现过的熟面孔,观众接受度较高。所以借着之后的一两期节目,可以很快就将白骁的人气分流出去……” “等等,三人!?”高远惊诧莫名,“我,左青穗……难道还要算上她?“ 高远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一旁宛如背景板的张莹。 张莹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原诗。 这里还有我的事?! 原诗说道:“你来红山学院,是来接受庇护的吧?但我们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庇护于你?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个基本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张莹愣了一下,便用力点头,满心感激。 本以为要在红山城被抓去做这样那样的试验,现在却有机会成为迷离域主播,享受丰厚的直播收益,这人生之大起大落,实在让人…… 下一刻,张莹面色一变:“等等,我不能进入迷离域啊!” “所以直播收益与你无关,你只要努力劳动就可以了。” “……” 第247章 高瞻远瞩 “第一期的直播内容说完了,接下来就到重点环节了。” 灰之高塔的顶端平台上,原诗话锋一转,就把前面的所有内容都变成了次要环节。 这也让人们不由感到困惑。 你还打算做什么? 原诗说道:“直播时代到来以后,想要靠个人明星来独占大部分直播收益,是断然没有可能的。无论是白骁还是其他什么人,个人之力都不可能满足迷离域中上百万人对内容的要求。所以我们要做就要做平台,要让所有的明星都依靠我们的平台来直播,所有的人气都通过我们的平台进行汇聚,如此,才能在直播红利上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这一次,原诗没有给出场下互动的环节,直接一口气说了下去。 “之前白骁在直播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怎样才能让一个人的直播,得到最广泛的关注?内容吗?很显然是不对的,如果白骁只是在我的幽暗森林,默默无闻地将他的所见所闻直播给我、清月这仅有的两名观众,那无论他的内容有多精彩,也不会为人所知。让他的观众多起来的关键,在于我之后面向大众所做的广告。以及不惜重金聘请了一批实习生,在迷离域的各大主城不间断地进行转播。数以万计的魔道士,第一次见识如此新颖的内容,这才有了后面的火爆人气。所以不客气地说,让白骁火起来的并不是他,甚至不是发明了皎月神通的清月,而是我。” 原诗毫不客气地自居其功,但在场之人,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 白骁的直播奇迹,的确是原诗一手创造出来的! “而我所作的工作,归结下来就是两个字:平台。我为白骁打造了一个足够好的直播平台,让他的内容得以为人所知,这才有了人气的汇聚。而下一步,我要打造一个更好的平台,而这就需要三个要素:技术、资金、人员。首先是直播技术,皎月神通作为核心技术自不必说,还有很大的成长和挖掘空间,此外还有转播技术,目前我们将幽暗森林的画面转到迷离域的几个主城,依靠的是一群连轴加班的实习生,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实习生的转播质量不够稳定,单靠人力,也很难将覆盖面铺到足够广。现在我们只在主城进行转播,但迷离域还有无数星罗密布的小型聚居区,那里面分布着迷离域中的大部分人口,如何将内容传播到这些小地方,才是提升人气的关键。而这单靠人力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技术层面的支持。好在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整个魔道界最顶尖的技术人员的支持。” 说完,原诗便将手向朱俊燊处一摆。 老人有些尴尬,似乎不太愿意与原诗同流合污,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拆原诗的台,只能招了下手作为呼应。 高远等人顿时发出惊叹。 大宗师的威名,无疑是技术层面的绝对保障。皎月神通是他的爱徒清月发明,后面白骁在边郡直播,魔识遭到封绝刻印干扰时,也是大宗师出手化解了干扰,有他提供技术支持,原诗的直播平台自然是无往不利! “技术上要做的事情大致是三个,其一是提供更便捷的转播平台,例如优化迷离之书,让人能够通过随身携带的迷离之书,在迷离域的各个地方,甚至在现实中也能看到我们的直播内容,更进一步,甚至能让普通人也享受直播。其二则是加强信息传递,尽量避免延迟、扭曲等问题的出现,最好是能让东大陆的人也毫无阻碍地看到我们的直播,进一步拓宽观众面。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人气的收敛和分配体系。” 原诗说到第三点时,来到白骁身旁,拍了拍他的背脊:“之前说过了,白骁已经不能再升级了,但他的人气不能浪费,所以未来一段时间还是要抽空直播,并扶持其他的主播。这期间,人气的汇聚依然会涌向白骁,促使他魔识等级提升,而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中间环节将这部分人气拦截下来,并分润到其他人身上。这个中间环节的设计,就是现阶段技术层面的重中之重。” 朱俊燊闻言,默默点头。 原诗又说道:“同时这也是我们平台的最大价值所在,我们可以扶持多个主播,为他们收敛海量的人气,然后这些人气中,我们是要进行抽成的。只要抽成机制不变,那么就算平台中诞生超重量级的人气新星,甚至超越白骁,成为新的直播界第一人,我们依然能得到足够丰厚的收益。所以这个抽成体系就是整个平台的基石。但是理所当然,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收益被人生生抽走,所以我们就需要让平台的价值体现地更加明确:营造共赢的局面。脱离这个平台,你单打独斗的收益只会更低。这就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打造一个足够好的直播平台。” “除了技术之外,还需要资金和人员。资金方面,主要有工作人员的佣金、场地租赁费用以及魔具购置费用等。我们之前的直播和转播,很容易就在各大主城占据了有利位置,然而当直播时代到来,竞争对手出现以后,那些位置就不可能再被轻易独占了。而与竞争对手的较量,需要的就是资金的支持。我们能否将迷离域主城中的热点地段长期租赁乃至购买下来?或者干脆自己打造一个足够好的热点地段?这就是资金的问题。此外,当技术层面取得突破,我们可以在迷离域中不借助人力,而是魔具等物进行广泛直播的时候,前期设备的购置也需要大量的资金。好在这个问题可以靠白骁来解决,我就不多赘述了。” 话音未落,高塔平台上就传来不约而同的两声叹息。 张莹和朱俊燊对视了一眼,这两个立场不同,身份也天差地远的人,竟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原诗则完全无视同伴的痛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第三点则是人员,一方面在平台打造期间,需要各种各样的优秀人才来负责具体实施,例如在各大主城平铺平台,直播平台稳定运转以后的维护,以及和诸多主播的联络沟通等等。另一方面,我们需要足够多的人气主播,将直播内容覆盖到人们所需的方方面面,当人们想看某些明星,或者某些内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我的平台。甚至夸张一些,只要来到我们的平台,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内容。如果能实现这样的目标,直播平台就算很成功了。” “而一个成功的直播平台,就是不折不扣的摇钱树,魔识方面,我们既可以利用平台资源来力捧自己的主播,也可以通过其他明星主播的人气抽成来获益。金钱方面,我在幽暗森林直播时尝试运用的道具搭配销售模式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这一点完全可以进一步推广到整个迷离域,乃至现实世界。如果现实中的普通人也能看到魔道士的直播,那么来自现实的资源也会源源不绝地汇聚过来,银元这种东西,总是多多益善。” 张莹和朱俊燊再次不约而同地点头。 “以上,就是我的《关于打造迷离域明星直播平台的计划书》的简单说明。”说完,原诗四下环视了一番,问道:“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第248章 学会我的运营,剩下的就是…… 原诗的方案说明气势雄浑,酣畅淋漓,以至于她提问之后许久,人们别说补充意见,就连喝彩声都发不出来。 过了良久,原诗才笑了笑说道:“现在就震撼无言,未免太早了些,等到这套计划书真正落到实处,大家能够切实享受到丰厚收益的时候,再去享受那一刻的愉悦吧。而现在,还请各位先行动起来……首先是大宗师,你的研究计划推进地如何了?” 被点了名的朱俊燊,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叹了口气后,便汇报道:“你说的技术层面的三个课题,近期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第三个,人气分流。这一点我已经做了两套方案,不过都还只停留在理论框架层面,来不及投入应有,毕竟前段时间我在虚界……” 原诗柳眉一竖:“我不需要这些借口,我只需要结果,你既然身无分文,纯粹技术入股,那就请在技术层面体现出你的作用,否则别说分红,你连绩效奖金都别想拿!对了,你之前分期付款买下的青郡枫茶,快到支付日了吧?” 大宗师沉默良久,心中不由浮现了这漫长人生中经历的无数次磨难与挫折,以及他不断紧咬牙关,最终克服重重险阻获得天启的励志画面。 最终,大宗师端正姿态,在金钱的淫威之下点了点头:“我会加班的。” 之后,原诗又看向张莹:“身为苦工,不想被拉去做这样那样的试验,就请在这两天里拿出点能够安身立命的东西来吧。” 张莹手足无措道:“我完全不懂直播啊。” “那你难道不懂动脑子吗?直播本质上不就是让人愿意花时间看你表演吗?白骁在边郡的时候,难道就懂直播了?还不是人气爆炸了?” 张莹说道:“这……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冒险吗?可我是战俘,不方便四处乱跑吧?” “……”原诗沉默了一下,看向白骁,“你当时俘获她的时候,把她打傻了?” 白骁只能表示:“应该是她本来就不聪明。” “我看也是。”原诗深以为然,再次看向张莹的目光,就变得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张莹虽然早就做好了被红山人拉去做各种人体试验的心理准备,但刚刚才得到劳动换生存的希望,此时自然是不想再去当试验品,只好挣扎道:“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原诗说道:“本来我是想让你去做故事主播的,但是以你的智力,怕是难了。” “故事主播?”张莹问道,“什么故事?” “就冲你这个反应,故事主播就当不了了。”原诗叹息道,“动动脑子,你现在可是明面上绝无仅有的长生余孽!赫禹死了,高风华死了,其他根须成员深藏不出,所以关于长生树的故事,你就是普天之下最权威的那个人了!先前边郡组队去找根须,还不是跟在你身后去找的?地下洞穴里的各种布置,不也是你来逐一说明的?所以你觉得你应该讲什么故事?” 张莹仍有些一头雾水:“我能说的,之前都已经说了啊……我只是根须组织的新人,组织常识都是赫禹教我的,结果还没教完就被杀了。” 原诗简直无法忍受此人的愚蠢,怒道:“所以要你动脑子编啊!你以为权威二字是什么意思?权威不是掌握真理,而是掌握其他人都无法反驳的特权!关于长生树的故事,你可以尽情编撰,你可以说这个组织长期开展人体试验,也可以说这个组织传承自2500年前的人魔大战,甚至可以说长生树根本就是东大陆的阴谋!而死而复生的过程同样随便你编,你可以说自己是从根须中被复制出来的,也可以说是魂魄和肉身都在粉碎以后重归长生轮回,反正现在也没人能反驳你!” “我……” 原诗又继续说道:“此外你完全可以再编一段你和赫禹的爱情故事……” “我没有啊!” “你可以有啊!你以为观众喜欢听你单身三十年的故事?观众喜欢的是戏剧性,那你就给他们戏剧性啊!赫禹不是在复生前就做过你的导师吗!那你就说你们曾经爱的刻骨铭心,却因死亡而天人永隔,最后却因死亡而再次相聚啊!” 张莹简直瞠目结舌,只感觉自己的三观都有了粉碎的趋势。 这个红山人到底想要直播什么东西!? 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单身三十年的!? 原诗冷笑:“我也不是白弯了17年的。” “……”张莹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最终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考虑一下的……” “不用考虑了,以你的智商,走不了这条路,至少凭你一个人是不行了,我可以帮你考虑一下联系几个扑街写手,来共同编写一套人设故事。但是讲故事是需要互动的,你要不断回应观众现场提出的问题,这方面以你的智力实在难以驾驭,所以你不能以故事为主,而要考虑在其他方面一展所长……唔。” 说着,原诗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莹:“以姿色论,你稍微打扮一下也算有六七分的水准了,所以不妨以歌舞为主,唱累了再讲讲故事,做颜值主播。” 张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中更为茫然。 “我,我不太会唱歌跳舞啊……” “学啊,你连魔道都能学到金之境以上,平民的歌舞有什么难的?何况谁真的稀罕你唱歌跳舞了,民间能歌善舞的高手多如牛毛,你的卖点是你的身份!大家要看的是长生者唱歌跳舞,而且既然你有颜值,那就可以考虑卖肉……” 话没说完,朱俊燊实在听不下去:“这个话题先略过吧,张莹的直播方案可以之后再议,不要偏离主题。” 原诗有些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张莹,又对白骁说道:“你的任务呢,就是拉赞助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和你爹对话,但按照我的计划,第一期平台建设的资金需求就要三千万银元以上。” 白骁说道:“只要三千万吗?那我……” “够了不要说了!”原诗当机立断地打断了白骁,“再说下去就是伤害我们所有人的感情了!总之资金问题就交给你了!” 白骁点点头:“钱不是问题。”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次伤害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原诗强忍心中的压抑感,继续说道:“之后就是人员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第一期的主播人选。除了这三人以外,我们也要考虑挖掘更多的主播人才,尤其是本学院的学生。目前我考虑的名单大约有一百人,包括了各个年级的优等生,以及富有主播潜质的学院导师。之后可以根据平台建设进度,分批扶持起来。最晚在年终测试前,实现红山学院直播团队的整体上线。” 这番话,再次让高远等人惊叹起来。 “红山学院直播团队?!” 原诗说道:“理所当然的吧?这种直播红利,当然是优先本院的人来享受。首先我们靠白骁的人气,以及资金、技术的优势将平台优势确立起来,然后再利用平台优势反哺学院,让大部分学生都能享受到在迷离域中直播,魔识快速提升的优遇。院长,你之前不是要我来考虑炽羽岛大会的准备方案么?那么这就是我的方案的第一步:比起在年终测试上刁难学生来提高所谓适应力,我更强想要快速提升学生的整体实力,在炽羽岛上以堂堂正正的优势平推碾压过去!” 第249章 学会我的断章,剩下的就是…… 时隔半个多月,白骁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家旧雨楼。 走进院门,头顶那炽烈的阳光顿时变得清凉起来,让白骁不由感到身心一阵舒爽。 身为雪山人,白骁自幼成长在风雪之中,虽然能适应直晒的强光,却不喜欢高温,尤其讨厌南方大陆那略显闷热的酷暑。 虽然强大的肉身适应力让他能在酷暑时节也滴汗不出,但心理上的不适却难以根除……而且这一次边郡之行,白骁也是真的累了。 肉身的疲倦尚在其次,精神的疲倦却着实积累了下来,难以排遣。 好在已经回家了,呼吸着旧雨楼内清凉的空气,白骁只感到紧绷已久的精神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之后……白骁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因为他同样闻到了清月的味道。 和清月分别也有段时间了,虽然在迷离域中两人一直见面,但现实和迷离域终归不同,尤其是迷离域中那超脱的视角,反而带来了疏离感。 还是现实世界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亲切感更能让白骁感到安慰。 “小白,欢迎回来。” 少女早早打开房门,一脸温馨的笑意,白骁不由心神为之沉醉,甚至顾不得考虑什么一号二号的问题,上前两步,将清月牢牢抱在怀中。 “很想你啊。” 清月说道:“我也是,最近加班……算了,不提了,回来就好了。我已经给你做了点雪山风味的小菜,尝尝看?” “当然!” 餐桌上,清月的小菜果然具有雪山特色,三只一米见方的饭盆里,满满当当堆积着品质上佳的烤肉,以及敦厚的面饼、炒饭。 就和部落盛宴时的布置一模一样。 当然,无论是肉类,还是香料,南方大陆的食材都不可能完美复现出雪山的特色,所以白骁下山后这几个月来就再没有再品尝过雪山风味,哪怕是再精妙的厨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然而烤肉一入口,那熟悉的味道简直让他热泪盈眶。 家乡凛冽的风雪,仿佛又呼啸在眼前,猎场上的野兽咆哮则徘徊在耳畔。 就像是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片群敌环伺的猎场,这份亲切,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为之颤抖。 而当白骁从乡情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桌上的餐盆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此时,比起感动,白骁更多还是惊讶。 “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白骁曾经在红山城以重金广邀各路神厨,尝试以南方大陆的食材复刻雪山美味,结果却无人能让他真正满意,可见其难。而清月再怎么神通广大,白骁也不记得她有这等厨艺。 清月嘻嘻一笑:“小小的取了个巧罢了。” “取巧?”白骁愣了一下,便看到清月的目光向着地下库房轻轻一瞥。 于是他顿时了然,这完美复刻的雪山美食,并不是清月的厨艺已经达到了改变物质结构的层次,而是她直接找白无涯要来了雪山食材! 的确,清月从来都是实用主义,比起炫技,她更喜欢直抵问题的核心,所以她肯定不会去浪费时间琢磨怎么用南方食材以假乱真,而是直接去找白无涯! 想到白无涯,白骁享受美食的幸福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清月则说道:“白叔很想你。” 白骁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 实话实说,他也有些想念白无涯了。 虽然心中对父亲的厌恶之情依旧,但哪怕是杀父血仇,过去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下来,也足以让雪山少年患上某种症候群,在近半年的分别后提起思念的情绪。 何况边郡一行后,白骁心中积累了太多的问题要问。 “我去洗碗,小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清月笑着端起沉重的饭盆,翩然而去,让白骁在餐桌旁一下子清静下来。而清静以后,脑海中就更是不可避免浮现出白无涯的身影。 “清月,你是故意的吧……” 那个和他相伴多年的少女,总能恰到好处地撩拨到他的心绪,然后让他按照她的想法去行动。 “看起来这个是一号……” 轻声呢喃着,白骁站起身,向地下室走去。 另一边,才走到水槽的清月微微颤了下身子,笑容不由浮现出来。 “喂,某一号听见没,她已经认不出你了。” “……没错,但也等于是没认出你!你和她的雪山回忆,已经完全构不成优势了,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是啊是啊,之前是我输了所以才会留下来写论文,但你还不是输掉了和小白共进午餐的机会?” “我再输上几千次,你就赶上我了。“ ”把你彻底清除出去以后,我和他可以有上万次!” —— 白骁却没听到清月内心中的激战,他从客厅旁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了地下库房。 远去边郡的这半个多月里,地下库房被清月加以改造,多了一个专门储藏食材的冷藏室,白骁最喜欢的诸多雪山异兽之肉在冷藏室里堆积如山。此外,在雪山上极其珍稀的香料、草药等物也是堆满箱。 哪怕是部落领袖,想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食材,恐怕也要经历一番辛苦吧……想到这里,白骁的心情顿时更为复杂。 而开启通讯端后不久,伴随一阵嗡鸣,白骁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狰狞的狼头。 耳边则响起白无涯那震耳欲聋的笑声:“哈哈哈,家乡风味有没有让你想家啊?” 白骁深吸了口气:“找你不是来说废话的。” 白无涯于是收敛了笑声,问道:“那就说正事吧,听说你在边郡完成了蜕变?走近点让我看清楚。” 白骁找他正是为了蜕变之事,闻言便点点头,上前两步。 “嘶……”白无涯发出无比惊诧的抽气声,“这痕迹,你这是完美蜕变?!” 白骁说道:“完美与否我不清楚,但当时的情形的确有些奇怪……” 之后,他便将自己在虞山意外蜕变,之后又得长公主相助的事情简单说来。 然后就看到画面中的狼头停滞下来,不再活力四射地左摇右摆。 白无涯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问道:“你遇到嬴若樱了?” 白骁反问:“你当年和她……是什么关系?” 哪怕白骁不以人情练达见长,和长公主接触几次下来,也看得出她和自己大有渊源,而这份渊源显然是继承自白无涯。 “我和她?”白无涯沉吟了一下,说道,“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白骁惊讶道:“你连亲妹妹都不放过!?” 白无涯怒而澄清道:“我没碰过她!” 白骁却很难相信这样的澄清:“她相貌身材俱佳,你有什么理由不碰她?当年你打不过她?” 下一刻,画面中的狼头就开始狰狞咆哮,显示出白无涯的怒火已经沿着四肢百骸涌向下方。 “第一,她当年还没触摸到天启,实战经验也不行,从来都是被我吊着打。第二,我找女人从来不是靠蛮力,而是爱与正义!” 对于白无涯的爱与正义,白骁只是冷笑几声以示轻蔑,而后继续问道:“如果你当年没欺负过她,她为什么明显对我有敌意?” 白无涯叹息道:“遇到这种问题,你为什么不检讨一下自己呢?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么甩锅给别人。” 白骁反讽道:“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个你这样的爹!” 顿了顿,白骁冷静下来,觉得浪费时间和白无涯打嘴仗实在没意义,便压着怒气,转而问道:“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白无涯明显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踌躇良久,还是说道:“此事我本打算等你成人礼以后再说,不过既然你已经完成蜕变,倒是有资格听一听了。” 白骁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嬴若樱……和你娘曾经是关系极好的姐妹。” 白骁心脏猛地一跳。 娘?! 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白无涯极少提及,在部落中,人们要么所知甚少要么讳莫如深,他竟始终都只是在脑海中留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轮廓,却不能知道更多。 此时听到白无涯居然提起她的事情,白骁的心跳就再也压抑不住。 然而下一刻,白无涯又说道:“我的故事讲完了。” “艹!” 第250章 你学会了吗? 白骁真是下了极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把面前的通讯端给砸成粉碎。 也亏得他在边郡虞山完成了蜕变,对肉身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否则那霎时间奔涌咆哮起来的气血,绝对会势不可挡地驱使他砸烂白无涯的狼头! “冷静一点!”画面另一端,白无涯一副为人师表的庄重语气,“雪山猎人任何时候都要控制住自己!” 白骁刚刚降下来的火气,霎时间又被点燃:“那你这个猎人首领就没学会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么!?” 白无涯洋洋得意:“笑话了,我最得意的绝技之一就是对下半身的强大控制力,这也是我和诸多红颜知己能共赴生命大和谐的基础……” 白骁拳头已经握出血来,感觉自己距离理性失控越来越近……只好抢在爆发前,将最重要的问题问出来。 “我娘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白无涯淡淡地拒绝了白骁的请求,“虽然你的实力进境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但归根结底,你还没到知晓一切的时候。” 这句话,倒是让白骁冷静了一下。 “也就是说,只要我变得足够强大,就有资格得知真相?” 白无涯承认:“是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瞒你,关于你娘的故事,你想听多少都可以。” 白骁又问:“既然问题是与我的实力相关,所以说我娘的故事,对现在的我来说还很危险?考虑到你在部落的时候对此也讳莫如深,也就是说那是连你都没有足够的把握来应对的难题?但是在雪山上,哪怕是圣山的守护神兽,你也曾笑面直对。那么这份艰难就不是来自雪山,而是来自南方大陆?我娘是南方大陆的人?” 另一边,白无涯愣了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不记得有把你教育成这么喜欢动脑子的孩子啊!你不是早就在清月身边待傻了吗?!” 白骁怒道:“近朱者赤,我常年待在清月身边,怎么会变傻!?” “那也未必,一个聪明的女人,总是会让男人变蠢的。”白无涯语气中满是沧桑。 白骁对此则非常敏感地反驳道:“你不要把自己的责任甩给别人!” 白无涯却有些意兴阑珊:“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种坦白从宽的姿态,让白骁不由愕然。 过去十六年,他从没见过父亲这么老实认罪过。 沉吟了一会儿,白骁说道:“关于娘的事情,你再说一些吧……反正你不说,我现在也可以根据已有线索自己查,而调查的过程中,我未必遇不到风险。” 白无涯啧了一声:“你小子果然是被清月给带坏了,当初反对你们两个就是怕这个……要是跟了蓝澜那丫头,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白骁冷笑:“蓝澜可是带着部落祖灵离家出走的疯子,我若真跟了她,现在早就跑去威胁嬴若樱……咦,我可以拜托她帮我调查啊,她跟嬴若樱亲如姐妹……” “别异想天开了,嬴若樱不会说的,越是亲如姐妹,她越不会害她!”白无涯顿了顿,又说道,“你也不要自己乱查,她在南方的痕迹早就被人着意抹去了,凭你现在的本事根本查不到什么,而若是不幸真的查到什么的时候,我想救你都未必来得及!” 白骁说道:“我在南方大陆有……” “我知道你在南边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不乏实力惊人的,但你动脑子想想,如果他们能帮你,为什么不早就帮你?你的身世问题,他们就没关心过?没调查过?” 白骁默然,其他人倒也罢了,大宗师的态度尤其可疑。 白无涯又说道:“还记得猎人的守则么?” 白骁闭上眼睛,无奈道:“不要盲目挑战强敌。” “如果我让你10岁的时候去挑战烈骨,14岁的时候去猎杀‘红牙’,如何?” 当然是必死无疑。 “所以现在有资深的猎人明确告诉你,有一个强大的猎物,你还不适宜去狩猎,你应该怎么做?” “隐忍。” 白无涯的狼头微微一动:“这就对了,你能在17岁以前就完成蜕变,进度甚至超乎了我的预期,也胜过我当年许多。这是好事,纵然里面有意外因素,也意味着你能更快地接触真相。但正因为局势大好,你现在的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在破坏大好局面。” 这番话,让白骁更是冷静下来。 没错,自己的确没有着急的必要……刚刚下山的时候,他还对未来有疑虑,离开猎场,成长速度必然放缓,而魔道力量又前景未卜……但后来拿到传奇序位级魔种,学会以魔能强化肉身,辅助作战,战力又开始迅速提升,直到虞山城里,意外开启蜕变,战力更是有了质变。 魔识等级的提升等等不过是细枝末节,他肉身经历一番蜕变以后,各项属性至少暴涨三成,而整体战力更是提升了一倍不止。 如果是遇到以前的自己,至少能打两个,同时! 甚至那个持戒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单打独斗至少也有四六开的局面,若是加上蓝澜,白骁有八九分的把握能将她吊起来打。 进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胜过了留在雪山猎场,白骁只要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几年之内就能达到白无涯的水平,届时就算他想隐瞒不说,自己也能把他踩在脚下,逼着他说。 所以现在一定不能急于求成。 白无涯见儿子冷静下来,便又说道:“若是在雪山猎场,蜕变以后就是成人礼,不过你远在红山城,成人礼多半是指望不上了,很多后续的功夫我也没法教你……” 白骁打断道:“用不着你来教,我的修行我自己负责。” “哦?你要怎么负责?说说看?” 白骁考虑了一番,还是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以战养战。我天生克制魔道,体内魔种的特性也是猎魔,每一次与强大的魔道士交手,实力都会精进,若能完成击杀就更是堪称突飞猛进……虽然南方大陆的整体环境很温和,但可杀之人依然数不胜数。” 白无涯闻言后,狼头露出狞笑:“以战养战?你到南方大陆这半年,学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白骁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下山前白无涯曾经叮嘱过他。 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南方人脆弱如纸,一碰就死…… 但是这半年过下来,白骁纵然一心收敛,手上还是沾了几条人命,对此,他非但没有不快,反而有些……甘之如饴。 于是他抬起目光,回应道:“不错,我在南方大陆这半年,学到的就是以战养战。”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白骁闻言简直反胃,白无涯这混账东西居然抽空就占人便宜!? 确定白无涯又沉声说道:“你能学到这四个字,也是难能可贵,温和的学院生活没有消磨掉你的血气,这是好事。南方可杀之人数不胜数,你若是觉得杀之有益,那就放手去杀,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若是遇到杀之不死的人,务必小心……能避则避。” 白骁闻言却是愣了:“杀之不死?你是说长生树?!” “你已经遇到了!?也对,白衣血脉,遇不到才是怪事……结果怎么样?” 白骁说道:“当然是杀掉了。” 之后,白骁又干脆将边郡之行的见闻也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早早蜕变,居然斩了一截根须……也难怪她最近特别兴奋,让人精疲力竭的……” “等等,你在说什么?” “是你还根本无法理解的话题,就先略过吧。总之你在南方大陆多多努力。我远在雪山,别的也帮不上你什么,也只能给你些身外之物了。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雪山矿产……” 白骁连忙打断道:“之前给的还没花完,不用急……” “你这孩子就喜欢逞强,在南方生活怎么可能不急着用钱?”白无涯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开启了传送功能。 下一刻,金山银山扑面而来!数之不尽的珍稀矿石如瀑布一般倾泻而出,使得整个地下仓库的地面都是轰然一沉! 白无涯则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在南方过得辛苦,放心吧,下一批资金很快就会到位,只要我稍微休息两天就好……” “……这矿产到底怎么来的?雪山上真有那么多矿洞?” 然而另一边,白无涯已经切断了联系,白骁的问题再也得不到答案。 第251章 久旷宗师 当白骁将原诗带到地下仓库,向她展示了白无涯送来的金山银山时,饶是以原诗的见多识广,也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梦里。 白骁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自己的这位老师,可是身经百战的实战高手,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无论平时表现得多么浮夸,实际上却时时刻刻都维持着老兵才会有的高度警觉。哪怕以白骁的眼光看来,原诗也是个几乎毫无破绽的高手,比起边郡的那个持戒人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但此时,这个得到他本人认证的实战高手却呈现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写满了破绽……不,对于她这种精锐老兵而言,这已经不是“破绽”,而是“求凌辱”了。 白骁试着伸手碰了一下原诗,这位从来都只对女人敞开胸怀的17岁绝色美少女,竟丝毫没有抗拒来自异性的碰触,依然沉浸在金山银山带来的震撼之中。 白骁从没见过如此毫无防备的原诗,心中好奇越发旺盛,干脆试着拔了她一根头发下来。 原诗竟仍是一动不动! 白骁顿时感到一丝忧虑,老师不会就这么在金银璀璨中一命呜呼了吧……虽然旁人对原诗的评价颇有些毁誉参半,但在白骁看来,这半年师生相处下来,原诗其实一直都很称职地扮演着老师的角色。 没有原诗的指导与帮助,白骁绝无可能在魔道领域取得如此长足的进步,如今他魔识等级达到了接近金之境的50级,传奇序位级的魔器也完全成熟,纵然有系统脱节等隐患,这依然堪称是魔道史上的奇迹。 白骁对原诗的感恩之意是发自真心的,所以当原诗状态不佳时,他这个做学生的自然责无旁贷要帮她恢复过来。 在雪山部落,若是有人遇到这种近乎癔症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莫过于:一是重拳殴打,二是烈酒猛灌。 考虑到南方大陆根本没有酒,白骁眼下就只能选择方案一了,反正原诗作为生化域大师,肉身素质之强甚至不亚于蜕变后的白骁,所以他也就完全没考虑手下留情,伴随一次深呼吸,少年猎人的肉身开始急剧膨胀,肌肉紧绷时甚至发出了钢铁碰撞一般的脆响。 “……你就完全没考虑过怜香惜玉之类的选择吗?” 在重拳及体前,原诗叹了口气,对自家学生的直男性深感绝望。 “一个17岁绝色美少女,毫无抵抗能力地站在你身前,你的反应就是重拳揍下去?!你们雪山人的性癖都这么奇特的吗?” 白骁皱了下眉头,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原诗的思维。 一个素来老练而强大的战士,忽然变得毫无抵抗之力,这个时候除了重拳打醒她,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像一个正常的思春期少年一样伸出你的魔掌然后我才有机会索赔啊!唉,你这孩子怎么就会是白无涯的儿子呢?”原诗耷拉下肩膀,目光却依然紧紧锁定在金山银山上。 “喂,白骁,跟你商量一下……你考虑过变性么?” “什么?” 原诗说道:“我的性取向已经根深蒂固无可动摇了,但我觉得你这种16岁少年人的三观还有雕琢的可能性……” 说话间,楼梯间传来清月的脚步声,以及叹息声。 “老师,我还在这里呢。” 原诗看了眼清月,面对那清澈如水,完美无瑕的笑容,她也只能暂时放下邪念,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巨大财富。 “你觉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白骁说道:“几千万银元?” 原诗呵呵了一声,伸手指了下金山一角:“那才是几千万。” 而后又伸手指向另一个角落:“那也是几千万。” “那边同样是几千万。” “那边,那边还有那边,都是几千万。这一屋子的矿石,价值至少在八十亿以上。” 清月则补充道:“当然,若是一口气全部投入市场,必然造成价格动荡,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少于五十亿银元……何况这里面还有一批品质奇佳的魔能宝石,价值根本无可估量。白叔这一次是真的豪爽。” 白骁说道:“我记得老师你说过,直播计划的第一期资金需求是三千万银元,第二期预计在两亿到四亿,第三期也不会超过十亿。现在平台建设的资金应该是足够了,余下的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吧。” 原诗大吃一惊:“等等,你说什么!?” 白骁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的老师,你缺钱,而我正好钱多得用不完,所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那可是几十亿银元!” 白骁说道:“既然花不完,几十亿,几百亿于我而言都只是浪费而已,但老师你应该远比我更懂得用钱。” 原诗闻言,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资金如此充裕,那么原先的计划就可以大幅调整,从第一期开始,直接开启无限烧钱模式,重金聘请各路名宿前来捧场,直接把第一期的热度炒到极致。顺便让老头子多加几轮班,早点完成跨海作业,在东大陆也把人气基础铺开……” 原诗一边说,一边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工作模式之中。 清月则拍了拍白骁的肩膀,示意不要打扰工作中的原诗。 而回到客厅后,清月便忍俊不禁:“小白,你听没听过南方大陆这边有个说法:一物降一物。老练的流氓,往往会折在清纯的少女手中。” 提及老练的流氓,白骁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白无涯。 换言之,自己的娘亲就是那个降服了老流氓的清纯少女? “不,我是说你才是那个清纯少女。”清月嗤嗤笑道,“师姐这一辈子净是在欺负人,据说连长公主殿下都小小被她算计过,结果她算计来算计去,还是在你这里吃了大亏……这就是所谓人间自有真情在吧,哈哈。” 白骁有些不理解:“如果原诗老师这么容易对付,为什么之前没人以真情待她?” 清月叹了口气:“因为之前那些真情待人的纯情少女,没有八十亿银元啊。” —— 来自白无涯的庞大资金,使得原诗的直播平台计划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推进。 得到资金支持的大宗师,立刻还清了自己的欠款,而后动用大宗师的影响力拉起了一整支技术团队。那些曾经因为资金问题离他而去的学生、同事们纷纷高呼着“我家的大宗师才不可能这么有钱!”、“我看这世界早晚要完”等热情洋溢的口号,云集响应而来。 这支团队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完成了平台的整体技术架构,被很多迷离域学者视为重大技术难题的人气收敛、分布系统,更是只用了一个晚上就部署完毕,并全部收敛在一个狭小便携的魔具箱中,效果比原诗计划地还要好! 而迷离之书的改造优化也提上了日程,试验用的原型书由大宗师亲手打造完成,即便在现实世界也可以藉由迷离之书观看直播。余下只需要技术团队将其量产化就可以。 在超额完成以上计划工作的同时,大宗师意犹未尽,又在第三天的早餐时候,一边喝着货真价实的迷离羽,一边在餐巾纸上推导出了全新的魔识信号传递算法,一旦投入应用,可以极大拉近东西大陆的距离,使得在东大陆无延迟直播成为可能! 目睹此情此景,即便是与朱俊燊打了▉▉年交道的17岁绝色美少女,也深感不可思议,并感叹道。 “要不是这老头子一辈子穷困潦倒,人类魔道文明怕是能再前进100年……” 第252章 雪山为什么人少? “大家好,我是白骁,今天给大家带来‘雪山美食’。之前的直播节目中,有很多人好奇我是吃了什么才变得这么强壮……客观而言我认为我的实力与日常饮食关系不大,但既然很多人都表示过好奇,那么我就来简单介绍一下雪山部落的饮食文化。” 旧雨楼中,白骁行走在地下仓库的冷藏室中,向迷离域中数以千计的观众展示了白无涯送来的雪山特产。 “这是雪山异兽‘烈骨’的软骨,这种异兽的特点在于骨骼占据了整个身体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体积和重量,它的动力系统完全来自骨骼内部的体液冲压,几乎不存在肌肉,骨骼的皮肤和粘膜不过是起到降低空气阻力的作用作用。看上去这几乎是完全不可食用的物种实则不然,首先是关节处有软骨作为缓冲,口感清脆有韧性,且风味极佳,最重要的是,烈骨的骨骼长期被异化能量浸染,食用之后若能禁受得住异能的淬炼,可以多少强化一些骨骼韧性。据说体质足够微妙的人在食用后还能拥有控制体液的能力……所以这道脆烧软骨,也就构成了雪山健身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白骁一边说着,一边用相当出色的绘画技巧,为观众们画出了烈骨的示意图。画面上,一头形如蜘蛛木偶的怪奇生物,以修长的六条全骨骼覆盖的长腿盘踞在山岩上,而在烈骨身旁,大约只有它小半截小腿长的一名雪山猎人,袒露着上身,手持战斧,作为比例尺供观众参考。 “这个则是雪山常见的‘巨腹’肉排,巨腹最大的的特点就是拥有一个非常突出的腹部,四肢头部都几乎隐藏在腹部中,然而它的腹部并非脂肪堆积,而是结构复杂,层次分明的肌肉、脂肪、软骨等混合体。功能性很强,足以让它适应雪山上的各种复杂环境。不过这份出色的适应力,却使其完全沦为食物链的中下层。空有巨大的身躯和出色的力量,却总是被出色的猎手瞄准要害一击而破。当然,也是白其所赐,雪山部落的食谱也因此变得格外丰富,一头成年巨腹的腹肉可以供十个成年猎人在作战状态下饱食数天。” 白骁对巨腹同样有配图说明,只见画面上呈现出一个宛如肉球的灰色生物,而在灰色生物旁边……一个高度只有大约一半不到的雪山猎人,正高高举起长矛,满脸兴奋,垂涎欲滴。 白骁的配图可谓惟妙惟肖,然而却看得人们毛骨悚然,这体型近乎象类生物的庞然大物,居然只够十个人吃几天? 难怪雪山部落人丁凋零,这种畜生若是人多势众,怕是能把整个北境高原啃成北境盆地! “此外,黑尾的尾椎可以熬汤、百首的脑髓则适宜生吃……” 白骁一边说一边画,片刻之间就画出一副地狱绘卷,只看得观众们纷纷毛骨悚然。 雪山部落的生态环境简直比人们所能想象的地狱还要残酷,各种在南方大陆根本绝迹的异兽层出不穷,而且盘踞了雪山高远的绝大部分地域。部落虽然可以说是高原上最强大的势力,但影响范围也非常有限,还有无限广袤的地区,完全是异兽们的乐园。 而白无涯对白骁的重视自不必多说,送来的食材无不是这些异兽中的佼佼者,食材品质上佳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些异兽在食物链中大多居于上层——甚至巨腹都属于“草食”类中的霸主。 所以白骁一番辛苦的介绍下来,观众们只能感慨“我们不一样”,这种健身餐怕是要拿命去吃。而且白骁的强大看起来的确和饮食无关——并不是因为饮食而强大,而是不够强大的人在雪山连饭都吃不上。 然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白骁的直播人气节节攀升。 因为这是南方大陆上,第一次有人在面向大众普及雪山生态。 在绝大部分南方人——哪怕是魔道士们看来,雪山都是不折不扣的人间绝境,同时也是神秘未知的地域,两千多年来,西大陆的拓荒者们似乎从来没有将视线放到灰色平原以北的地区,而百年前的地平线惨案更是让人们对雪山敬畏交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揭开雪山的神秘面纱。 开播时,白骁的人气只有数千,但当他介绍完最后一道甜品的时候,迷离域中已经有超过两万五千人在观看直播,且人数还在急剧上升! 如怒涛一般的魔识交互在迷离域中奔涌而来,由于这里面还有很多是第一次观看直播的新人,刺激强度将更为惊人。白骁若是将这股怒涛照单全收,魔识等级恐怕又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50级以后,哪怕天才如原诗,也要一个月以上才能提升一级——当然,若是有人由此来推导78级的原诗的真实年龄,那一定是寻衅滋事,建议自杀——白骁这直播一次就能骤升一级的待遇,也实在是只有大直播时代才能出现的奇迹。 可惜,白骁此时却无福消受。 经过大宗师亲手设计打造的滤网,将所有的魔识交互全部拦截了下来,却没有抵消其作用,而是将这份刺激性剥离出来,经过折叠转换,输送到了直播区域的另外几个人身上。 左青穗、高远,这两个一期预备主播,只感到魔识霎时间就膨胀起来,难以言喻的强烈快感一阵阵扩散,让他们险些在数万人面前呻吟出声。 其中,左青穗娇小玲珑惹人怜爱,娇喘不定也只是增加观众福利,但高远……毕竟这是现实直播,而非迷离域情景直播,娇喘出来就属于直播灾难了。 但无论如何,两人的魔识都开始急速成长,迷离域中的等级数字也在迅速提升。 能让50级的魔道士当场升级的强烈刺激,就算打过几个折扣,落到左青穗这个水平的新人身上,也宛如仓鼠吃香蕉,一本满足。 张莹在一旁看着,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她的新人期,简直是饱含血泪,第一年下来,她几乎是靠着走火入魔似的苦修,才勉强将魔识等级提升到15。而这个等级已经是周围人中的翘楚,而后用了5年时间才升到33级,最后历经苦难、奇遇才终于在30多岁时越过金之境。 可眼前这两个红山人,天资才华也算不得多么举世罕见,却在开启魔道修行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就在魔识强度方面追赶上了她五年辛苦! 环境,际遇的差异,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然而另一边,张莹却又要积极配合白骁的直播,发挥工具人职能。在白骁介绍食材时,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叹声,在高远有失态之处时,浑然不着痕迹地挡在他身前遮掩过去…… 堂堂金穗魔道士,完全沦为几个魔道新人的打杂小妹,简直堪称屈辱。 然而为了生存,这点屈辱又何足道哉? 反正等她人气稳固以后就要单独开出一个直播频道去当颜值主播了,到时候一边能歌善舞一边还要讲述自己和赫禹的爱情故事……老实说张莹很多时候都在考虑,是不是当初留在边郡让人作这样那样的试验还更好一点?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一时冲动,张莹清醒下来以后,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机会是多么难能可贵。 作为长生树仅存于世的余孽,她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来自诸多魔道巨头的觊觎,更有组织灭口的危险,高风华在虞山城爆发的时候,第一目标就是她! 所以,就算是给人打杂、预定卖肉,只要留在红山城,将自己的存在光明正大曝光在迷离域数万人的视线中……她的处境就更安全些。 所以,无论我嘴上有多不情愿,都请尽情驱使我吧! 直播画面中,张莹微微挺起胸膛,脸上的礼节性笑容也更灿烂了几分。 第253章 边郡风骨 相较于张莹的苦中作乐,直播组的其他成员则是单纯的快乐。 因为他们几乎完全不用做什么,只要在白骁的直播画面中躺着不动,就有源源不绝的收益找上门来。最多是配合直播情景,或者大笑,或者惊呼,摆出一些巴氏犬之类的简单反应,就仿佛在鸟巢中张嘴求喂饭的雏鸟。 世间还有比这种被人暴力喂饭更快乐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 所以当左青穗、高远和张莹多次出现在白骁的直播中,拥有了一定的人气基础,可以单独出任主播时,高远简直万分不舍。 这位边郡豪门子弟,充分展示了豪门风骨,向直播计划的最高负责人原诗发起了义正词严的交涉:“我是靠师兄扶持起家的,让我就这么舍师兄而去,简直是忘恩负义!边郡人义气当先,视荣辱重于生命!所以求求你了老师,别让我走……” “滚。” “好。” 在双方充分交换意见以后,高远决定尊重老师的要求,讪讪地滚远了。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乞求不大可能得到回应,就如同他以前在家族中就算再怎么诚挚乞求,家族的小姐姐们也不会拿正眼看他……白骁现在的学习重点早就不是魔识强化,而是理论基础的强化,他一天有超过20小时泡在图书馆里,哪有时间直播喂饭? 高远只能自力更生了。 不过,当他的直播区域被划定出来,节目正式开始后,高远很快就展示出了豪门子弟的底蕴,迅速拿出了引人瞩目的直播内容。 “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白骁的同门高远,今天给大家带来一点在白骁师兄直播间不方便说的八卦故事。首先,为了便于大家更好的理解我的故事,我要带领大家从头重温一下他在南方大陆的传奇故事……” 在一阵疯狂水字数以后,高远终于来到了正题。 “所以,当时白骁师兄就和清月师姐、陆珣师兄三人共同定下来一个赌约,赌年末测试的结果。听到这里,想必大家都觉得白骁和陆珣将由此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恰恰相反,两人现在关系相当融洽!事实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剑拔弩张,两人几乎是赌约结束后不久就成了朋友。” “当然,这里面,白骁师兄本人的宽容大度固然是主要原因,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陆珣其实从一开始就对清月没兴趣,纯粹是被家族压力逼迫,才对清月展开追求。但听到这里,很多人肯定会奇怪,清月那种堪称完美的魔道公主,为什么陆珣对她竟没有兴趣?这里面,一些具体的原因我不方便多讲,我只能说,现在陆珣和白骁之间的关系,比和清月的关系还有密切一点……” 当高岩终于疲惫地结束了这一天的直播后,便直接在宿舍里躺倒放平,剧烈喘息。 直播比想象中要吃力得多,这皎月神通不愧是“清月级”的高妙神通,哪怕经过直播平台的简化,他本人只需要承担一小半的魔能支出,依然让人有些不堪重负,短短两个小时的直播,他就像是节食一整天一般,身心俱疲。 但这份疲惫却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在直播统计面板上,人气巅峰一栏清晰地写着1024! 也就是说,在刚刚2小时的直播中,迷离域中最多曾有1024名魔道士在听他讲白骁和陆珣的爱恨情仇故事。 这个数字,相较于白骁那动辄峰值人气数万的成绩自然是微不足道,然而对高远来说这已经是如梦似幻的开局了。 甚至连直播平台的总设计师,都没对他投以这么高的期待,只要求在第一周内将巅峰人气提升到500以上就算优秀了。而高远的首播就超出预期一倍以上! 接下来,只要在近期注意别被陆珣师兄找到就好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高远翻起迷离之书,打算看看自己的同行们表现如何。 他们几个一期主播的迷离之书已经被大宗师亲手改造过,添加了很多试用功能,其中观看他人直播正是其中之一。高远将书页翻到最后,便看到其中一页上,活跃着左青穗的身影。 将魔识投入书页,就能看到更全面的内容,只见这位性格羞涩的少女,正微红着小脸,站在一张黑板前面,不断书写着复杂的图表和公式,并解说道:“根据我的统计,目前在生化域的入门阶段,主流的教材一共是7套,但在酸蚀反应方面,将知识更新到最新阶段的只有两套,这个反应公式虽然不算重要,但三年前的更新对酸蚀效应的提升高达70%……” 高远当时就扑哧一笑,这左青穗还真是天真烂漫,居然在直播区域里给人上起课了! 虽然不可否认,青穗笔记的确有独到之处,原诗门下的5个学生全都是靠着一本本青穗笔记在考前突击,但终归那也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16岁小姑娘的学习心得,在迷离域这种众人见多识广的地方,怕是要贻笑大方。 然而下一刻,高远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在书页右下角,显示直播人气的地方,赫然显示着数字1530! 而且书页右侧的互动栏中,还清晰地显示出了很多观众的现场提问,乃至提点! “三年前的反应更新,虽然效率提升,但稳定性却略有下滑,你是否考虑过这一点?” “以你的年纪,还不适宜在入门阶段就涉猎如此广泛,我建议你以学院配发的教材为主,辅助教材只选一套,以节省阅读时间……” 一时间,只见右侧观众发言的栏目里,文字如瀑布一般滚动。 “不会吧?!”高远简直被吓得原地起飞。 目前直播平台还在建设期,很多功能并不完善,这个主播交流的功能只对极少数人开放,一般的魔道士虽然能看到直播内容,却很难与主播直接通话。 除非是那种修为高深的魔道士,才能沿着直播通道将自己的问题发送给主播,否则的话就要缴纳一定费用,而后由平台来帮助主播和观众打通交流渠道。 修为高深的魔道士显然是少数,而愿意支付代价和主播说话的当然更是少数,高远刚刚直播的时候,舌灿莲花,段子频出,引发千人围观,但互动栏却几乎固定不动,两个小时里大部分人都在沉默地看他表演。 不是对八卦没兴趣,不是不想问,而是根本问不起…… 而这左青穗居然吸引了一大批与她互动的观众,其中更有几位明显谈吐不凡,赫然有着金穗以上,乃至大师级的水准!凭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高远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果然颜值才是王道啊……” —— 左青穗和高远的成功,很快就在学院引起了广泛的议论。 如果说白骁的成功还属于完全不可复制的那种奇迹,让人望洋兴叹,那么左青穗和高远的成功,就让很多人产生了“我上我也行”的念头。 而事实证明,在直播平台的建设进度狂突猛进的时代,哪怕是一头猪站在风口上也一样能够上天。 第二批加入主播计划的红山学生超过50人,导师则超过30人,这80人中,有一半以上在一周的直播时间里,取得了人气峰值超过1000的成就。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拿到了3000的峰值人气。 不过,作为先驱的高远和左青穗,此时也已经各自刷新了自己的记录,依然维持着领先地位。 人气的汹涌,自然也带来了学生实力上的突飞猛进。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在年末测试的时候,让这些突飞猛进的小家伙们给我们带来更精彩的表演了。” 灰之高塔顶层,原诗兴致勃勃地将新一份计划书交到了朱俊燊手中。 第254章 团战 “驳回。” 朱俊燊在拿到计划书的第一时间,甚至连封面都没看,就原封不动的丢回给了原诗。 原诗顿时惊诧莫名:“为什么?!” 朱俊燊说道:“你每次带着这个笑容拿过来的方案我都不可能同意,所以咱们还是节省一下时间吧。” 受到这种恶婆婆似的刁难,原诗就如乖巧的小媳妇一边点点头:“懂了,我换个表情。” 而后,她如同变脸一般将笑容撕扯下去,换上悲凄的表情:“院长,你买的股票又跌了!为了拯救破产的断数实验室,咱们唯有依此计行事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原诗在故意炫演技,但当她饱含惊惶、茫然地喊出股票又跌了那句话时,大宗师的心脏的确感到了一阵强烈到窒息的收缩。 而原诗却仿佛才刚刚热身,手捧着计划书,用手背抹起了眼泪,又说道:“院长,之前答应给实验室作助理的那位欧阳,被白夜城皇家学院的嬴许大师开了你的十倍工资挖走了。我本来想义正词严去谴责对方恶意高新挖人才,但对方表示那只是皇家学院的大师助理的平均工资……” 朱俊燊已经不得已用手紧捂着胸口,掌心处绽放出魔能波纹,刺激心脏不断跳动……以免当场心梗发作。 原诗抽泣着说道:“还有……” “别还有了!”朱俊燊真是服了此人的闲情逸致,“把计划书拿来吧,我看还不行吗!” 再次屈服于学生的奸计之下,朱俊燊也只能后悔自己终归没能将时数掌握到足够精深,否则一定倒流时光回到▉▉年前,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其他老师负责,不,干脆丢到白夜城皇家学院,那样说不定皇室的统治根基都会极大动摇…… 一边在心中臆想着皇家学院的一干人等在原诗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的画面,朱俊燊一边也翻开了原诗的计划书。 从封面、格式来看,这的确是中规中矩的年终测试设计稿,而从计划书的厚度来看,内容应该较往年的正常测试方案要简单得多。 然而越是简单,越需要小心,经过学院▉▉年培养,原诗的破坏力早已达到了重剑无锋的程度。 朱俊燊手掌依然放在胸口,以十足戒备的姿态看了下去,很快就看到了核心内容概要。 “年终测试主要环节变更为‘团队对抗’,参与者分成两个团队,在昊天旗的训练地图中进行直接对抗,以各自的贡献度来计算排名。” 看到这里,朱俊燊不由放下胸前的手,拧起眉来。 因为从概要来看,这个方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以前学院也偶尔这么做过,将年终测试的实践环节修改为接近昊天旗的夺旗战。 夺旗战是红山学院最重要的一项学生竞技运动,规则大体而言,就是所有参与者为了争夺一面封印于迷宫最深处的战旗,展开为期最多长达一周的争夺战。期间参与者要在迷宫中施展自身所长,争取各种有利条件,最终战胜所有竞争对手,夺得昊天旗。 这项运动最早源自近1800年前,初代院长,也是西大陆的第一位霸主陆昊的心血来潮,他在临终前,强撑着病体,对全院师生做了最后一次讲话,他说道:“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就拿去吧,我把世界上的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然后,红山学院的人为了寻找陆昊的秘宝,开展了长度接近10年的激烈角逐,然而最终出人意料的是,拿到秘宝的既不是接任院长的魔道大师陆守常,也不是陆守常一生的劲敌,学院教导主任嬴薇,而是一个当时才刚要毕业的学生! 那个学生以惊人的天赋,拉拢队友,离间对手,游走在一群实力、势力都远强于他的竞争者中间,无数次历险,成为了笑到最后的胜利者,拿到了陆昊的财宝。 可惜,陆昊留下的秘宝只有那个学生见过,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而终其一生,也没人能揭开那个秘密。只不过,当那个学生后来历经无数传奇故事,成为红山学院的院长后,便将一面名为昊天的旗帜放入自己曾经深入过的迷宫里,并为全院的学生设计了一道毕业题:夺旗。 这一次的夺旗战只允许学生参与,旗帜本身也没有特别的价值,但参与者仍是趋之若鹜,因为那面旗帜仿佛代表着院长、乃至陆昊本人的传奇故事。而最终的夺旗者,也不负众望,在毕业后不久就成了西大陆赫赫有名的魔道大师。 时至今日,夺旗战已经经历过1000多年的进化和完善,形成了一套非常细致的规则体系。其象征的荣誉也得到了东西大陆的共同认同。 以夺旗战来作为学生的年终测试,当然没什么问题,甚至说在极其详细的比试、评判规则下,昊天旗的夺旗战结果反而比单纯的三环测试要更加客观公允。 唯一的问题就是组织成本实在太高了…… 学院每年针对毕业生组织的夺旗战,开销都要数以千万计……地图的设计制造,地图中的中立人物的聘请、相关魔具的采购等等,任何一笔支出都足以让学院的财务人员深感头疼。 相较于1800年前,那简单朴素的夺旗战,今日的红山昊天旗已经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每一年的夺旗战都会引起整个魔道圈的关注,新地图的设计,参与者的表现等等,都会被视为红山学院的实力象征,由不得管理层不认真对待。所以一年年下来,夺旗战变得越来越成本高昂。 而模仿夺旗战设计的年终测试,自然也继承了这一特点,哪怕是简化后的地图和规则,4个年级复制下来,也是一笔惊人的开销。学院只有发了横财的时候才能偶尔奢侈。 朱俊燊接任院长之后励精图治,期间,红山学院几乎再也没举行过夺旗战式的年终测试。 然而今非昔比,有了白骁这等豪爽的新生入学,学院的资金流已经没那么紧张,的确是可以进行简化夺旗战。 但这么靠谱的提议,为什么是来自原诗? 而且这个团队对抗又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因为按照正常的夺旗模式,白骁恐怕在半小时内就能直接杀到终点夺得胜利,而其他人甚至连初始位置的任务都还来不及领取,这种测试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传统的三环测试。” 朱俊燊点点头表示认同。 夺旗模式唯一的缺陷,就在于当参与者的实力差距过大,有人实力超出同辈太多的时候,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展示特长,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规则要稍作调整,将夺旗放在次要的位置,改为团队对抗,这是我根据双方实力对比调整的团队名单。” 朱俊燊看了一眼,不出意料的看到: 团队一,成员:白骁 团队二,成员:余下所有人。 朱俊燊沉吟良久,竟说不出反驳的意见! 原诗则说道:“事实上单从观赏性的角度来看,团队对抗也远比‘大逃杀’式的单打独斗更具观赏性。” “学生们的年终测试要什么观赏性……” “老头子你的思维太僵化,难怪空有天启还是穷困潦倒。你难道忘了,在大直播时代,观赏性就是钱啊!” 朱俊燊顿时恍然,只感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白骁的钱再多,终归是他的私产,他在直播平台的投资也都算作了股份。而如果咱们红山学院组织什么活动还要学生捐钱,那你这穷神之名怕是要响彻云霄了。”原诗看着大宗师如梦方醒的姿态,感慨此人不愧是除了魔道之外就一无是处。 “如果能够借助直播平台盈利,以后所有的综合性测试都可以按照夺旗战的模式来做,对学生们也有极大的好处。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我能想到的,预热炽羽岛大会的最佳手段了。” 第255章 院长一向小心眼 “炽羽岛大会,最大的问题就是长公主手中修改细则的特权,有那份特权在,无论我们如何准备,比赛规则都会变得对我们极其不利。至于适应规则,纯属痴人说梦,长公主的规则要是那么容易被人们猜到并提前适应,20年前我们就不会输得一塌糊涂了。”原诗解释道,“所以我们需要适应的不是规则,而是逆境。” 这番话,让大宗师不由称赞:“说得好,适应逆境,的确比适应规则更重要,不过这和你的团战方案有什么关系?” 原诗说道:“没有什么比团队对抗更容易产生逆境了,对阵的双方都是同年级的学生,彼此知根知底,对方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他们往往比做老师的更清楚。” 朱俊燊本欲反驳,但是想想当年原诗的丰功伟绩,有些话也就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的确,比起老师,还是学生更了解学生……陆别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其人性格高傲霸道,一度引起导师们的集体敌视乃至刁难,然而直到五年级前,他始终游刃有余。来自导师的刁难反而像是一种激励,将他衬托得更加光芒万丈。 然而这个光芒万丈的学生,却在原诗入学后迅速跌落凡尘,别离掌、别离吼等象征无能狂怒的技能,都是在两人作为同学的那一年里迅速领悟出来的。 原诗笑道:“所以如何让学生陷入困境,就交给学生们自己去想好了,在夺旗战的训练图中,刁难对手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朱俊燊沉吟一番,点了点头。 哪怕只是夺旗战的简化训练图,其中依然会设计大量的中立要素,对胜负的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如何利用那些中立要素,打造出对竞争对手绝对不利的环境,也一向是夺旗战的核心要素。 其中,原诗正是此道高手,在毕业那一年的夺旗战中,早已声名远扬的原诗面对的是同级中数十人的联手围剿,战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人终归是要恶贯满盈,然而实战中原诗却借助环境之利,将对手的团队轻易间土崩瓦解,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夺得昊天旗,取得了前后上百年都未有过的辉煌胜利。所以她的发言真是格外有说服力…… 回想到过去的时光,老人不由出神。 那个来自阳泉原家的离家出走的小姑娘,转眼间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魔道大师了。 虽然她的任性和扭曲着实让人头疼不已,但她才华洋溢,智计百出,关键时刻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若不是她在炽羽岛大会上为红山学院一举扭转颓势,恐怕时至今日,红山学院都要在白夜城的阴影下彷徨不安。 现在想来,那个孤傲却又孤独,最喜欢默默无语地跟在大宗师后面讨教学问的小姑娘的身影,还仿佛是在昨天呢。 “喂,老头子你不要篡改历史,我什么时候默默无语地跟在你后面讨教学问了?你不能因为一辈子没女朋友,就强行把我当女儿养啊!” 朱俊燊闻言也不羞恼——毕竟他的单身问题和贫穷问题一样,已经被原诗攻击了▉▉年,早就麻木不仁了——而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当时的情景不是那样的吗?你一个人在学院寂寞没有朋友,所以天天跟在我身后,而且那个时候的你还有几分少女的羞涩,每当我回头看你,你都欲盖弥彰似的躲到墙壁后面,难道当时我看到的都是幻觉?” 原诗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老师,原来你到今天都没注意到,你当时穿的袍子,内袋是破掉的?” “你说什么?”朱俊燊紧皱起眉头,感觉隐约间似乎有什么即将打破自己三观的风暴正在酝酿成型,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希望原诗能就此住口。 然而善解人意的原诗,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伴随轻笑,她说道:“你衣服破了洞,内袋里装什么掉什么。我当时跟在你后面,是为了捡你掉落的钱包。” “……” “老师你当时也真的是心大,一周时间里连续掉了4次钱包,居然都没发现问题!只以为是宿命使然!” “……”大宗师的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整个人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老人才以嘶哑的声线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 原诗说道:“我当时是近乎离家出走来到红山城的,虽然不至于身无分文,财务状况却和你一样紧迫,所以这份意外之财对我还是挺重要的,而老师你好像早就习惯了莫名其妙的财物损失,一周丢四次钱包都无动于衷,那我认为还是将财富分配给有需要的人更为合理……” “够了,不用说了。”朱俊燊喟然长叹,只感觉人生又失去了一项重要的财富。 “还是回归正题吧,你的这套方案,我原则上同意了,之后提交议会审议通过,就照此执行吧……”说完,老人满心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原诗可以出去了。 原诗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朱俊燊,就这么完事了? 按照惯例,这老头子每次被她恶整,都会略尽绵薄之力来反抗一番,以增加师徒间的情趣,怎么现在突然变老实了? —— 两天后,原诗得到了答案。 学院议会审议通过了她提交的计划书,只对个别文字细节进行了修改——这些都在程序范畴内,并不出乎所料。 每次原诗提交上去的议案,审议通过的时候,议会都会小心翼翼地选择几个无关痛痒的细节文字进行修改,以此彰显权力,体现出议会依然高于一切个体的崇高地位。原诗对此也不较真,17岁绝色美少女的时间宝贵,不值得与庸人纠缠细节。 然而当原诗继续翻看下去,到了一年级的团战方案时,却不由愣住了。 团队的分配依然是她先前设计的,白骁一队,其他人一队——唯有如此才能平衡双方的实力。 然而在此基础上,议会还增添了指导老师一职,要求团队在指导老师的帮助下参与实战,以免出现意外。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然后理所当然的,原诗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团队二成员:除了白骁外的所有人。指导老师:原诗。 而团队一,白骁的指导老师,却是郑力铭。 第256章 短小无力又一更 看到方案上的变化,原诗就知道老头子到底还是心眼小,把陈年老仇拿来当下给报了。 指导老师的设计没有问题,低年级的新人普遍魔道应用欠缺火候,更不熟悉夺旗战的规则,找个见识多广的人负责具体指导,无疑可以让他们对规则适应地更快,在比赛时表现更为精彩。 但这个人选的设计就非常恶意了。 郑力铭指导白骁,原诗指导团队二,这种师徒相残的局,也亏老头子想得出来!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把白骁丢给了郑力铭?! 这是逼得自己拿出全部本事来啊。 原诗输谁都无所谓,但唯独不想输给郑力铭,也不能输给郑力铭。 17岁绝色美少女和40开外的肥宅的胜负,关乎天下颜党的原则和尊严! 而且原诗和郑力铭的关系也可谓微妙,两人多年同事的积怨姑且不论。当初白骁顺利通过入学测试后,清月组织了一场导师面试,其中大部分参与面试的纯粹是陪跑,真正有竞争力的就只有两人。 最后白骁选择了原诗,郑力铭则无奈地接手了陆珣,这场面试之争,原诗大获全胜。 然而大半年过去,原诗是否真地很好地履行了导师的职责?她的表现是否真的配得上白骁的天赋?如果在年终测试的时候,原诗指导的团队二输给了郑力铭指导的白骁,是否意味着其实郑力铭才是真正的名师,只不过是被颜值牵累才让原诗占到了白骁的便宜? 若是原诗输了,学院内的舆论瞬间就要引爆,她多年淫威镇压出的局面也会摇摇欲坠。 而若是原诗赢了……其实也没什么光彩。因为这个团队里,真正了解白骁,有能力去克制白骁的,并不是她这个只和白骁朝夕相处半年时间的老师,而是那个和白骁青梅竹马十六年的清月。 就算原诗真的能带领团队赢下白骁,人们也只会称赞清月妙计百出,同学们努力奋进,她这个作导师的实在难以居功。而原诗也不得不承认,真想要在夺旗战的模拟图中战胜白骁,清月的智计是必须的。 所以对原诗而言,这根本是一场注定徒劳无功的比试,偏偏她作为整个方案的起草人,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只能把这个工作扛下来——这也是红山学院的传统之一,谁发起的提案,谁就有义务冲锋在第一线,哪怕大宗师也不能免俗。 原诗本打算冲锋在观众席的第一线,却被老头子一番设计,直接拉到了场内。 思及至此,原诗不由啧啧连声:“老头子不愧是多年单身,恶毒起来简直是流脓化骨了。不就是捡了你几十个钱包么?加起来也没几个钱,一多半钱包都是空荡荡的。我当年仔细核算了一下,发现都未必比我去打工赚钱来得划算,你何至于遗恨至今……” 说归说,原诗合上方案书后,心中却隐隐燃起了兴奋之情。 虽然她培养了半年的宝贝徒弟落入郑力铭魔爪,让原诗有种头顶翡翠的感觉,但另一方面,老头子培养了半年的魔道公主,不也落入了她的魔掌么?接下来几个月时间,她都可以和那位小师妹朝夕相处,在彼此身上留下亲昵的印记…… 而除去那些不切实际的臆想,原诗也实在很想近距离领教一下自己这位小师妹的厉害。 这个女人,让天底下最强大的魔道宗师朱俊燊为之远赴雪山,还让天底下最具潜力的战士白骁为之心神迷醉,可谓天下最顶尖的红颜祸水。而入学半年,她的表现却一直低调——至少相较于白骁而言。 但她真的会一直低调下去? 原诗这次将一年级新生的团队分配方案设置为白骁一队,其余人一队,固然是对白骁的高度赞许,又何尝不是对清月的一点挑衅?而对于这份挑衅,清月要如何应对? 原诗实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清月的表情了! —— 在议会审议通过原诗的方案书的当天下午,红山学院就开始忙碌起来。 年终测试方案的变更,关乎每一个学生的切身利益,如此重大的变革,就算提前数月公布消息,依然引起了广泛的震荡。 议论、质疑乃至愤懑,惊喜、雀跃乃至癫狂,各类情绪充斥在学院中,仿佛搅动起了一个无形的大漩涡,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身不由己地随之漂流。 然而漩涡正中,却也有人能够稳如泰山。 郑力铭仰躺在油腻发亮的躺椅上,宛如一坨瘫软的油脂,他仰头看着高大健壮的雪山少年,淡淡一笑,油腻中尽显雍容华贵的高人姿态。 “我早说过,这个学院里能够指导你的人只有我,可惜清月终归没能看透这一点,让你在原诗手下蹉跎数月。好在,咱们终于迎来拨乱反正的这一刻了。” 白骁看了一眼这位淡然发言的魔道大师,提醒道:“我和你只是暂时的搭档……” 郑力铭嗤笑一声:“这所学院里的导师和学生,谁不是暂时的搭档?你和原诗难道就是天长地久的师徒?五年之后你还不是要毕业离开?何况你在我手下好好学上几个月,就不会再怀念原诗的那些邪门歪道了。” 白骁心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把你变成我的形状么?不过他可着实没兴趣变成郑力铭的形状…… 作为一名慎重的雪山猎人,白骁从来不会以貌取人,但郑力铭这样貌,实在很难将其归类为人…… “好了,废话不要多说,时间紧迫,咱们就直入正题吧。对于这次年终测试的团队对抗战,你有什么想法?” 白骁随手翻起了刚刚拿到的方案书,说道:“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况对我相当有利,分配团队的人太高估清月了。” 这个回答颇出郑力铭的意料,他挑了下眉毛,面部肌肉的抽动带动脂肪不断颤抖:“你认为自己比清月强得多?” 白骁说道:“相反,我认为单打独斗的话,我目前与清月其实难分胜负,至少在夺旗战的地图模式下,我们两人是各有所长的,我就算有优势,也谈不上绝对。一直以来人们都太低估她的成长了。” 郑力铭奇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认定情况对你有利?” “因为清月身边还有一百多个队友。”白骁说道,“加上他们,她就远不如我了。” 郑力铭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第257章 核心团队 在郑力铭发出油腻而活力四射的笑声的同时,在原诗的实验室前,面对人头攒动的场面,原诗有些百无聊赖地扬起手招呼起来。 “人到齐了没有?没到的吱一声,不然我就当全勤了啊。” 这番高度负责的话,顿时引起下面百来人的议论纷纷。 “这位老师到底行不行啊……我听人说她的风评有点复杂。” “何止是复杂,简直是洪水猛兽,魏老师得知她是我们的指导老师,还专门给我在红山大寺求了护身符。” “诶,据说红山大寺的护身符很灵验也很贵的啊,魏老师对你们真好啊,可以给我看看吗?” “好啊,就是我脖子上挂着的这只玉符……诶,为什么会裂开了!?” “玉符裂了!?这,这不是最不吉利的象征吗!?原诗老师到底是有多邪门啊,连红山大寺的护身符都镇不住她了吗?” “天啊,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红山学院,不想就这么死在第一年啊!” “为什么偏偏是她来担任指导老师啊?” 面对下方这沸腾的一锅粥,原诗打了个呵欠,又说道:“既然人齐了,咱们就开始说正事吧,接下来我点几个人:清月、陆珣、还有我门下那几个小家伙。然后点到名字的留下,其他人可以解散了。” 话音落下,人群的吵闹声霎时熄灭,没被点到名字的绝大多数人都一副劫后余生的不可思议感。 就这么结束了?只要牺牲以清月为首的寥寥数人,其余人就都能活下来?好了这个设定非常合理,感谢清月公主的牺牲,我们会记住你的! 接下来不待原诗多说什么,人群便一哄而散。而当人们终于撤出了原诗的实验室区域时,甚至有人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碎裂开来的玉符,对上苍感激涕零。 “红山大寺的护身符果然是灵验的!” 另一边,目睹了整场闹剧的清月,却不由叹了口气:“师姐,你这也太刻意了。” 原诗绷着面孔:“在这里,我不是你师姐,叫老师。” 清月笑道:“好吧原老师,虽然我理解你要赶人的意图,但你这么肆无忌惮也不太好啊。” 原诗说道:“我这些年在学院培养恶名,为的就是做事的时候能够肆无忌惮一点,省得跟闲杂人等扯皮。” 其他人却有些听不懂。 孙雯不解道:“老师,你刚刚是故意的?但是,为什么?” 身为豪门子弟,孙雯对夺旗战的规则早有了解,在一个无比复杂,拥有诸多中立要素的地图中,参赛者需要自由探索地图,取得天时地利人和等要素,击败所有竞争者夺得昊天旗。如今规则虽然略有变化,改为了团队对抗,但充分利用中立要素这一特点是不会变的。那么自然是人数越多越有利。 哪怕天才如清月,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个人胜过140多人,总有些事情是她不如别人的,也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旁人协助才能做得更好。147人的团队在夺旗战的地图中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孙雯甚至想不出白骁要如何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团队的力量。 这个团队分组,在她看来根本是笑话。 如果是那种没有任何中立要素的纯粹竞技场,那她承认白骁的确有可能以一敌百,一个人就把对方一百多人包括清月在内屠戮干净,但这是夺旗战的训练图啊,包括大秦金兵在内,有很多战斗力远超常规的中立单位,只要完成特定任务就能激活使用。到时候整个团队同时行动起来扫荡全图,集合所有中立单位一波推进,白骁单枪匹马要如何抵挡? 可原诗却在一开场就把团队解散了! “我猜,是信不过吧。” 孙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回答她的问题的声音,竟来自陆珣。 这位陆家的大少爷,可有段时间没出现过了,事实上自从年中测试时他以超魔体完成了一段惊才绝艳的表演之后,就宛如透明人一般失去了存在感。 据孙雯了解,就连一向喜欢缠着陆珣不放的陆家女仆诺诺近期都放弃了治疗,跑去白夜城长期度假。而孙雯、戚威这两个昔日狗腿也逐渐和他减少了往来。 沿着声音的方向,孙雯扭头看去,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那个俊逸出尘,令许多大家闺秀都黯然失色的陆家公子回来了! 曾几何时,许多人还在哀叹陆珣在郑力铭手下惨遭玷污,由绝世佳公子沦为,盛世美颜一去不返。更有人担心陆珣在年中测试失利以后会变本加厉地增肥以提升力量,追赶白骁。 好在人们终归是多虑了。 陆珣再一次回归了原先的姿态,并没有在郑力铭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看到孙雯惊讶的目光,陆珣微微一笑,释放出令少女心驰目眩的帅气光波,而后才继续解释道:“人多是优势也是劣势,良莠不齐是一方面,人心不齐才是最大的问题。” 原诗一拍手:“人心不齐这四个字说得很好,人越多,心思越难齐,147人若是非要强行揉捏成一个团队,要不了五分钟就会内讧。” 孙雯惊讶道:“为什么?大家的目标不是一致的吗?若能击败白骁师兄,所有人的成绩都会好看啊。” 原诗说道:“成绩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由学院导师问出来,着实让孙雯如骨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而高远领悟地更快:“啊,我明白了,换成我是白骁师兄,直接砸一千万收买卧底,正常人怕是抗拒不了金钱的诱惑。” 孙雯闻言顿时了然。 一千万银元,哪怕对于很多富家子弟而言,也是一大笔钱了,毕竟在毕业前,接受家族供养的人在财务上往往并不自由。更何况这140多名学生里,有一多半并非来自巨富之家。如果白骁真拿钱去砸,区区一个年终测试的成绩,说卖也就卖了,人格尊严可以打包附送。 “不过,规则会允许这种行为吗?” 原诗说道:“当然不允许,但是规则不允许的事情就没人做了吗?” 这个问题由原诗来问,当真是让人无言以对,的确,如果规则是万能的,红山学院又怎么会培养出原诗这种人来? 但孙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白骁师兄,不像是那种人啊。” 原诗叹息道:“你期待一个擅长设置陷阱,涂抹毒药以完成猎杀的猎人,像擂台角斗士一样堂堂正正拼杀?白骁虽然不以智计见长,但还没笨到让你这么鄙视他吧?” 孙雯连忙表示一切都是误会。 原诗又说道:“何况就算白骁不想做,那个死胖子也一定会做的,他为了魔道修行,连脸都可以不要,这种人才是真真正正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 原诗的这份论证,突出一个逻辑严谨,说服力强,学生们只能点头认同。 陆珣却不愿继续听人诋毁自己的恩师,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所谓金钱攻势,只是一个例子,团队成员不可信的理由有很多,为了金钱,为了名声,为了自己开心……就不一一列举了,而且就算一百个人中只有个别几人不可信,我们也很难确定不可信的人究竟是谁。这种不确定感在团队中是非常致命的,尤其是对于乌合之众而言,最怕的就是团队中成员互不信任,一旦质疑的风气弥漫开来,很快就会由下至上传染到所有人身上。那么与其到时候为了维持团队的稳定而殚精竭虑,不如从一开始就降低一点难度,只组建核心团队。毕竟,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没有悬殊到必须集合百人之力才能抗衡。” 顿了顿,陆珣又说道:“事实上,看到这个团队分配方案时,我就觉得百人的团队根本就是一个迷惑项,更像是原诗老师拿来炫耀白骁武力的噱头……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指导老师的人选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简直是自相矛盾。” 原诗呵呵冷笑了几声,表示这个话题真是太有意思了,欢迎你继续说下去。 陆珣当然懂得适可而止:“总之,原诗老师的战术是很正确的,以我们少数人为核心组建精锐团队,甩脱包袱轻装上阵,那么无论在什么样的模拟图中,都不会输给单枪匹马之人。” “说得不错。”原诗赞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年终测试时,那一百多人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里留下的几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力团队。请各位务必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几个月的训练会非常辛苦。那么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咱们明天正式开始。” 原诗宣布解散之后,众人各自散去,然而有几人才走到一半,就接到了原诗的通知,要他们迅速返回实验室。 带着一丝疑惑,几人回到实验室,却发现和刚刚相比,现场少了一半人。 “他们……” 不待众人提问,原诗便冷笑道:“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核心会议。” 再请一天假 目前还在东京,今天专程去池袋找了一波狗肉,结果找遍池袋都没找到……店家纷纷表示来自国内的货源断了半年以上了,暂时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池袋的朝鲜人是不是都死绝了…… 总之浪费了一个白天乱七八糟的闲逛,回到酒店精疲力竭,外加最近睡眠质量奇差,频繁服用安眠药,生物钟有点崩,打开小黑屋半天,脑海一片空白。 所以目前累计-6章…… 下周就回国了,求各位读者大爷原谅一下。 回国以后全都补回来。 第258章 绝对的信任 坐在会议桌后,高远内心是无比激动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诗老师居然如此看重自己!将自己留在了核心团队之中。 平心而论,高远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冠以核心之名。 论实力,他在几人之中敬陪末座,已经隐隐然要管左青穗叫师姐了;论威望,他堂堂肥宅何谈威望?没有人人喊打已经是多亏他憨态可掬,外加师门过硬的福了;而论及立场,不是他吹,当初在白骁还相对默默无闻,或者说因清月一事而饱受恶评的时候,还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在考场高塔外充分维护了白骁的尊严!所以他是不折不扣的白骁铁粉,叛变可能性甚至比清月都高! 毕竟清月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而高远早就不在乎什么尊严了。 但是,既然原诗老师如此重视自己,高远心中除了感动,更多的则是兴奋鼓舞。 虽然和白骁师兄为敌……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换个角度想,这却又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他高远这辈子都还没树立过如此强敌,如果真能在这次竞赛中直面白骁的锋芒,那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成就,也必然会带来极大的收益。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若能经历白骁这等磨砺而不断折,高远自信能够脱胎换骨! 他早就不想当憨态可掬的肥宅了!身为高家人,身为家族议会元老的独生子,他也有着高贵的血统!他的父亲母亲年轻时也曾是边郡小有名气的俊男美女,他童年时代是在亲戚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度过的,偶尔还听人向父亲进谗言说要做亲子鉴定…… 他高远当然是清白的!而他的清白,就要通过这次团战的表现来证明! 高远一边想着,一边已经感到心跳加速,热血澎湃。 不过兴奋之余,他心中也有些困惑。 为什么陆珣和原野不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陆珣都该是团队中当之无愧的核心之一,除了清月之外,整个年级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与白骁轮一日之短长,年中测试时的超魔体更是惊才绝艳……很多人评价说,就算是魔道公主清月在那个时点也很难表现得更好。 但结果会议桌上居然没有陆珣的位置?!他被排除出核心团队之外了?为什么?此外,原野是实力仅次于陆珣的精英子弟,为什么也被排除在外? 高远心中简直涌起怒涛一般的联想,从原诗与郑力铭的不和,到陆珣与白骁不可说的关系,这位边郡少年在这一刻爆发了无比旺盛的想象力,很快就变得更加热血沸腾,喘息如牛。 —— 与此同时,左青穗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 她的确没想到,原诗老师会如此看重自己,将自己留在核心团队中。 论实力,她最多是略胜高远一筹,在团队中仍是下游位置,各路师兄喊得无比熟练。论威望,她区区平民出身的小透明何谈威望?也就是在直播里才略有人气,但主要人气来源也是她的学习思路被各方大师轮番调教的过程,实在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论及立场……就算瞎子也看得出她对白骁的心思,事实上自从那不堪回首的入学狂欢夜被白骁所救,她的心思就完全寄托在对方身上了……虽然不求结果,但按理来说,她这种一心向外的人,怎么也没资格进入核心团队吧? 但是,既然原诗老师如此看重她,左青穗除了感动,更多的就是兴奋鼓舞。 与白骁师兄为敌,的确是违背小动物天性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修行魔道本来也属于逆天而行,以人类之躯追求魔族之力的奥秘,这不是逆天又是什么?左青穗从来也不甘于平凡,她之所以会将自己的心思掩藏起来,并不是担心自己竞争不过,而是相较于儿女私情,她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离开家乡,背负着父母的期待,可不是来谈恋爱的,她还要努力修行,还要带着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回归家乡,改造那一方水土……相较而言,区区少女时代的青春萌动之情,又何足道哉呢? 而若能与白骁师兄在夺旗战的模式下较量一场,左青穗感到自己一定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过,左青穗在兴奋之余,也有些困惑。 为什么高远和原野不在? 客观来说,高远的实力的确差了一些,但依然属于年级前列,精神域的魔种更是让他在团队作战时具有难以替代的作用。原野则无愧世家精英之名,各方面进度一向是对标陆珣,而且因为有原诗这个姐姐在,他的心理素质甚至还在陆珣之上,是真真正正的宠辱不惊。某种意义上讲,陆别离对亲儿子的折磨,终归还是比不过原诗折磨自己的弟弟。 这两人居然被开除核心团队之外了吗? 一时间,少女心中疑窦丛生,更忍不住浮想联翩,在她看来,高远和原野被开除的原因只可能是立场问题。而高远一向对白骁热情有加,事实上他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对白骁明确释放善意的,在入学试高塔前的那番表演,她记忆犹新!现在想来,这种热情实在有些古怪,另一方面,他如今人气渐高,也有不少来自女同学的关注,但他见到那些热情洋溢的姑娘们,却永远只会嬉皮笑脸,从来没想过深入交流,而这实在也是一种逆反生物本能的行为,如今看来…… 至于原野,那可能性就更多了,左青穗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有个原诗一样的姐姐,恐怕也会对女性心存阴影吧?一时间,娇小的姑娘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 与此同时,坐在会议桌后,原野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 他实在没想到,姐姐居然真的如此重视自己,将自己留在了核心团队中。 从小到大,他一直成长在原诗的阴影中……对于那位叛逆之女,家族元老们感情无比复杂,既愤恨于她的叛逆,也惊叹于她的才华。相较而言,原野虽然是被作为家族继承人来培养,但其实所有的家族元老都认为他的才华能力远不如原诗。纯粹是因为原诗完全不可控,所以家族才会将继承人的位置交给原野。而作为备胎长大的原野,其实内心中一直有些自卑。 他很担心原诗会看不起自己,毕竟他肩负了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各方面的表现却都难于原诗相提并论……所以这次原诗能将他留在核心团队中,原野真的备受鼓舞。 唯一的问题是…… 为什么左青穗和孙雯不在? 客观而言,左青穗的实力的确不算最顶尖,但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姑娘,半年多的时间就从年级底层杀到上游,这份潜力足以令人动容,何况作为一个从小喜欢读书的人,原野很清楚那个读书读到能给所有人发笔记的小姑娘,心中对魔道究竟有怎样的执着。这样的人就算心中对白骁存有私情,也一定不会压倒对魔道的渴求,这样一个有动力,有潜力,本身天赋又独特的人,居然被开除核心团队之外? 至于孙雯,那路人体质在团战中也可以发挥奇效,为什么要置之不理?她可也是原诗亲手培养出来的,没理由不管啊。 难道说……原野目光扫过会议桌,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目前的团队里,只有清月一名女子!难道原诗是想假公济私,借机和魔道公主发生点什么!? 一时间,这位饱读诗书的家族继承人,不由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 与此同时,坐在会议桌后面,孙雯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 她的确没想到,原诗老师会如此重视自己,将自己留在核心团队中! 不过字数有限,关于孙雯的内心活动就掠过不提了。 —— 坐在会议桌后,清月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师姐,你这是何必呢?” 魔道公主的视角,是超然于所有人之上的。 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地看到,原诗将会议室分割出了几片独立空间,每个人都分处其一,彼此隔绝。 而在每个人的感知里,参会的人员都是残缺不全的。 原诗的所谓核心会议,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原诗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御下之道,这是基本功而已,不患寡而患不均,反过来说,只要一点点的优越感,就能让人行动力爆棚。” 顿了下,原诗又说道:“何况我也的确没法排除,这些人中,有人是一心向外的,所以与其到时候被人反手一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小心提防每一个人。” 清月问道:“师姐,你这是在说我吗?” 原诗笑道:“怎么可能?我这会议室,可只对你一人开放了最高权限,只有你我才能看清全局,这可是绝对的信任啊。” —— 与此同时,在平行的空间中,原诗也笑着对陆珣说道:“这会议室,我只对你一人开放最高权限,连清月都还蒙在鼓里,这可是绝对的信任啊。” 再,再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259章 但凡她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一半在正道上…… 原诗的一番精致操作,成功建立了一个堪称迷宫的会议现场,在场的所有人,除她以外再没有任何一人能真正看清会场的全貌。 哪怕是清月占据的至高视角,也不过是原诗精心布置的舞台,魔道公主天赋绝伦,然而底蕴和积累的差距,让她在魔道大师面前依然没有抵抗的能力。 而原诗这一番堪称呕心沥血的操作,自然是有原因的。 面对诸多被蒙在鼓里的学生,这位魔道大师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下面开始核心会议,作为本次会议的主持者以及团队的领导者,我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未来几个月的战备方案,以及年终测试时的作战方案:考虑到白骁在实战能力上的绝对优势,常规思路自然是避免与他陷入实战,而后充分利用人数优势,迅速积累夺旗地图的中立资源,换取中立人物的帮助,最终形成实战能力的碾压。白骁的个人特色太过鲜明,以至于一旦他的优势项被抵消,就意味着陷入绝对的劣势……然而这个思路是错误的,如果我们真那么做,就必败无疑了。” 说到这里,会议室内许多人都有了开口的心思,但下一刻人们就发现,在会议室中,自己竟发不出声音! 原诗显然没有集思广益的打算,在这个特殊布置的会议室内,她也不能允许其他人开口互动,所以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要发挥人数优势,前提是分散行动,同时抢占多个中立资源。然而在夺旗战中,分散行动就意味着可能遭到对手的各个突破。白骁在实战中是个非常精明的猎手,不可能错判局势,他一定会在自己相对优势最大的前期就积极展开猎杀,将所有具有威胁的目标驱逐出场。而我们除非抱团行动,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在前期与之正面抗衡——哪怕夺旗地图中会有很多特殊地形,强行限制暴力行为,但是和一个高明的猎手围绕地图要素进行捉迷藏,仍然等同自杀。所以我不认为中立资源应该成为夺旗战的重点,我们应该做的是反其道行之,在白骁最擅长的领域压制他!” “这不是痴人说梦,事实上我们完全有机会做到这一点。白骁的实战能力固然强大,但现在已经面临瓶颈,未来几个月内都不会有质变。而我们却还处在上升期,到年末测试时,实战能力会有一次飞跃。而魔道战中,一个拥有精锐核心的团队,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以众凌寡,出其不意,是完全可以制造奇迹的。这一点,历史课上已经讲述过太多的案例,我相信你们都应该学到过。” 会议室内,原诗口若悬河,一番道理深入浅出,说得高远等懵懂少年热血越发沸腾不已,仿佛众志成城战胜大魔王白骁,已经指日可待。 然而原诗本人内心却一片冷漠。 精锐核心带领团队以众凌寡……这个战术理论上的确没错,但根本是纸上谈兵。 历史上能够缔造奇迹的团队,无不是彼此信赖,亲如一人的默契团队,然而现在这个乌合之众一般的团队二,哪有什么默契可言? 被排除核心团队的一百多人固然不可信赖,被保留下来的这几个人,难道就值得信赖了? 这里面最核心的那个成员,就完全不可信! 原诗一边继续讲述着如何为高难攻略而作战备,一边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清月,细致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反应。 实话实说,若非清月不可信,原诗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因为在夺旗图的规则下,单靠清月一人就足以和白骁抗衡了。但现在最靠不住的人就是清月!原诗毫不怀疑这丫头会在紧要时刻反手就把一百多名队友全都卖掉,以成全白骁的胜利。 这场团战的设计,从一开始就可以当作是对清月的一种挑衅,而以清月的性格,回应挑衅的方式大概率就是掀翻整个棋盘。 毕竟,站在清月的立场来说,白骁夺得胜利,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那个早就被人遗忘的赌约……其他人或许早就忘了,但清月恐怕是万万不会忘的。 就算某一个忘了,另一个也会立刻跳出来提醒她。 按照原先的方案设计,原诗只要站在观众席上观赏清月掀桌,但现在她本人被朱俊燊拉入场内,无法置身事外,那么若是不想输掉这场149比2的团战,就只能和小师妹博弈一番了。 她大费周折,布置出一个彼此隔绝的独特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所有称得上核心的角色,都完全置于她的掌控之下。他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全都在原诗的计算之中,就如同最忠实的棋子一般,一步步沿着棋手设计的轨迹前行。 原诗不信任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宁肯牺牲所有团队成员的主观能动性,完全将他们当做棋子来摆弄。 而这全力以赴的姿态,究竟意味着什么,原诗相信清月也能领会得到,所以……她也很期待这位小师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可惜一直到会议结束,清月都只维持着若有所思的姿态,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没有给出任何实质回应,仿佛心甘情愿成为原诗手中的一枚棋子,任凭摆布。 原诗对此颇感遗憾,却不勉强,反正之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大家来日方长。 在说完最后一条细则后,原诗笑了笑,宣布道:“会议到此结束,请各位注意,会场之外,禁止一切关于会议内容的交流。如有违背,立刻开除团队。” —— 在原诗带领团队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勾心斗角的时候,另一个团队的进度就来得实在许多。 郑力铭带着白骁,来到了红山学院的地下圣殿。 几个月前,148名新生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魔种移植仪式,白骁也是在这里拿到了传奇序位的碧蓝魔种,从雪山猎人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魔道士。 故地重游,却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开启新的修行道路。 郑力铭走在前面,边走边说道。 “你的魔识等级、魔器成熟度都已达到了毕业生的水准,虽然理论知识的欠缺,让你还无法完美地运用自己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你按部就班开启第二魔器。事实上,以你现在的状况,比起天天到图书馆死啃书本补课,还不如以第二魔器来辅助管理魔能,提升效率还更高一点。” 顿了顿,郑力铭又说道:“原诗是魔道奇才,尤其魔道理论上的才华极其出众,甚至比大宗师更胜一筹。所以对她而言,‘理论短板’是完全未知的概念,她过去十多年的修行,任何复杂的理论都是一目了然,而她要做一件事,也从来都是将理论摆在最前面。有时候,她的理论甚至过于超前,以至于根本无法实践。此外,她想法太多太杂,精力则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将那些奇思妙想付诸实践……以她的资质,迄今都触摸不到天启,那份过于出众的理论天赋反而是元凶之一。总而言之,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很难理解理论天赋差的人,有时候不得不绕些远路才能抵达目的地。” 顿了顿,郑力铭补充道:“所以她才会把你发配到图书馆,让你傻乎乎地去啃书本。对她来说,理论存在短板,只要看看书自然就能弥补上,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对很多人来说,看书是效率极低的学习方法。对于笨人,最好的学习方法是用身体去记忆。” 第260章 第二魔器 郑力铭的话让白骁深以为然。 对白骁而言,看书的确是很低效的学习方法,这段时间他已经竭尽全力、不舍昼夜地去攻坚克难,从边郡回归学院后,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定居到了图书馆中,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就是无尽的书海遨游,不舍昼夜,目不转睛。 这段时间来白骁所付出的努力,足以让左青穗过劳死十次,或者让高远瘦到120斤。 但是即便如此,收效依然微不足道,魔识等级过高造成的脱节问题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学越是心虚。在图书馆待得久了以后,白骁越发感到魔道理论在南方大陆历经两千多年的发展,已经积累得仿佛巍峨圣山,高不可攀了。很多被轻描淡写地写在书本上的话语,其中凝聚着的却是几代人的心血与智慧,白骁虽然能死记硬背地将那些话语记下来,却难以理解支撑在其背后的规则。 而这仅仅是补课的开局阶段而已,白骁接触的魔道理论,不过是整座理论高山的山脚与山腰的交接处,真正艰深的部分还完全没有展开。 当然,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辛苦都是理所当然的,魔道理论的学习研究若是不辛苦,原诗也就没底气在学院里肆无忌惮地张扬了。 正因为理论学习无比艰难,所以进度缓慢才是常态。哪怕在天才辈出的红山学院,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天才们,也大多要在重重理论难关面前碰的头破血流。相较而言,白骁的进度已经算相当不错了,从开学时候的零基础,到年中测试时已经跻身到年级中游,这份成绩足以让大多数人为之汗颜…… 但白骁从来不以“让大多数人汗颜”为行为标准。 他的标准是让人骇然。 相较于他在武技上的天赋,魔器、魔识上的天赋,理论天赋实在是糟糕到无以复加了,甚至让他看不到坚持下去的意义。 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遇到百尺竿头再难寸进的难题,就算在图书馆里闭关百年,也无法让自己的理论认知追赶上魔识和魔器的进境。到了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就此放弃魔道修行吗? 反而郑力铭所说的“用身体去记忆”,更能引起白骁的共鸣。 因为很多时候,他的确是身体比头脑更灵光!部落中那些变化繁复的武技,他也不是靠头脑去记忆的,狩猎时遭遇突发情况,他也往往会遵循身体的本能反应,而不是临场回忆猎人图鉴中的记录。 实际上,他的魔道修行也更多是靠身体的本能驱使,无论是在母巢中接受魔种移植,还是后来迷离域中的魔识强化,白骁都不是靠得头脑。 “所以你认为我现在非但不应该停下脚步,反而要加快步伐?在我主魔器尚且不稳的时候,开启第二魔器?” 站在圣殿门前,白骁没有急于进门,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郑力铭理所当然地说道:“没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容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这段时间你放慢修行进度,死啃书本来弥补理论上的短板,现在你感觉有用吗?” 白骁不想批评原诗老师的教学计划,但也不能昧着良心声称有用,只好沉默以对。 郑力铭笑了笑:“既然放慢进度没用,那为什么不试试加快进度,你骑过自行车吗?” 白骁摇了摇头。 这种最近开始流行于红山城的新鲜事物,很是得到了普罗大众的欢迎,白骁偶尔在学院里都能看到有人骑着颇有些怪模怪样的自行车在兜风,看上去颇为欢乐。 但白骁怎么看都觉得这自行车还没他健步走来得快,而若是全力蹬车,那精巧的链条和轮胎结构很容易就崩掉,所以大体上就只是平民的玩具,白骁没有深入研究的兴趣。 但此时听郑力铭用它来举例,白骁也就认真回忆了一下关于自行车的一些常识。 “简单来说,骑的越慢,就越难平衡,反而骑得快了才能稳当,这和你现在的情况非常类似。你的进度放得越慢,就越难突破瓶颈,而若是在每一次瓶颈前面都浪费太多时间,不消两三年你就要泯然众人了!你从雪山部落跑到南方,就是为了逞一时威风,然后泯然众人的吗?” 白骁面色沉肃,摇了摇头。 郑力铭的话固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泯然众人,的确是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郑力铭又说道:“你现在是遇到了理论造诣不够支撑魔道体系的瓶颈,但这只是个开始,当你的多魔器体系成型后,还会遇到更多问题,其中有很多都是单纯靠魔道天赋无法解决的,或者说是以你的特殊体质无法简单处理的。对于那种全才来说,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一切都理所当然。但很遗憾你并不是全才,而是一个特点极端突出的偏才,那些全才们视为理所当然的道理,在你这里是不适用的,偏才,就要用偏才的偏方。” 顿了顿,郑力铭伸手向前一点,在白骁面前点出了一辆飞速行驶的自行车的幻象。 “就好像骑车,当你怎么也没法做好精妙的平衡时,那么想要不摔倒,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脚蹬用力蹬到极限!速度自然会带来平衡!” 听到这里,白骁也隐约理解了郑力铭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用第二魔器来弥补主魔器的不稳定?” 郑力铭哈哈笑道:“没错,很简单的办法吧?既然主魔器不稳,那就找一个能够稳定魔器的辅助魔器,这件事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还存在操作上的难点,毕竟魔种的移植带有强烈的随机性。但对你而言这就只是举手之劳,毕竟你是能在魔种移植的时候连续移植几百发的奇才!” 白骁想了想,觉得这的确也是个办法。 只要再来个狂气一百连,选出辅助提升稳定性的魔种出来,的确可以化解眼下的难关。 但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原诗之前没有提起过? “因为效率不是最佳啊。”郑力铭笑声转冷,变得满是讽刺意味,“浪费宝贵的第二魔器来扶持第一魔器,哪比得上每一个魔器都能独立运转,神通彼此交融?对于那种才华横溢的全才而言,任何事情都必须要尽善尽美。但很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全才实在太少了。何况这个办法虽然也是解决了问题,却是治标不治本,你的魔道理论终归是脱节的,而且脱节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当你突破银之境、金之境乃至拥有大师级力量的时候,你对自身的力量已经完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说到这里,郑力铭又冷笑道:“但是,那又如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又怎么了?你以后还想当理论大师,推动魔道文明进步么?而浪费人体魔器的配额给辅助魔器又怎么了?你的配额已经紧张到一点浪费都禁受不起了?还是说以你的资质,有生之年真能打磨出一套完美无瑕的魔器系统出来?原诗本人事事求全,体内魔器系统精雕细琢,恨不得不留一点遗憾,可她现在这一把年纪了,也没见她突破东大陆的圣人血脉的记录,成为世上最年轻的魔道宗师啊,倒是那个很懂得取舍之道的陆家人,天赋不如原诗,成就却不在她之下。” 白骁再次沉吟起来。 除去郑力铭与原诗的固有恩怨不谈,客观来说,郑力铭这番话也没有错。 事事求全,纯粹是强迫症使然的自欺欺人罢了,人的一生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取舍。 在他离开雪山部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取舍。 所以取舍之道,对白骁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明白了,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第261章 白骁站在了人生的分叉口前 第二次走入圣殿,直面红山母巢,白骁显得轻车熟路,郑力铭蹒跚行进在前,他则淡定跟随在后,全然没有紧张、彷徨等负面情绪。 在图书馆中,白骁读过许多大师传记,大部分人都着重提到过第二次魔种移植时的种种糗事:有的人比初次移植还要紧张。因为第一次移植虽然至关重要,但无论出现什么结果,都还有应对的余裕,例如有人天赋更偏向生化域却得到了精神域的魔种,那么之后只要调整培养方案,以精神域为主攻方向,也不失为一条宽敞大道。但第二次移植时,魔道士们都已经建立了自己的魔道体系,不可能再轻易调头,一旦得到的魔种与预期不符,无异于晴天霹雳。 同时也有很多人的主魔器发育存在缺陷,急需第二魔器加以弥补,然而一旦第二魔种的获取不如预期,那么整个魔道魔道修业计划都会遭遇重挫。 此外,还有些大师过度自信,在移植时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便不遵守操作规范,擅自与母巢沟通,结果惨遭母巢压榨,险些当场沦为人渣。 种种糗事背后,蕴含的都是第二次移植的艰难。 比初次移植的要求更高,失败的代价也高,但受体的素质却没有脱胎换骨……所以对于绝大多数魔道士而言,二次移植都是需要更加慎重的重要仪式。 “不过这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毕竟你可是在母巢中连取百发的旷世奇才,移植经验怕是普天之下都无人能及,呵呵呵呵。” 郑力铭的笑声有着普天之下无人能及的油腻气质,让人完全听不出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语带讥讽。不过白骁也不关心那么多,他和人说话向来都是就事论事,不会去过多考虑语气、修辞等因素。 既然郑力铭说得没错,就姑且听之。 “所以我第二枚魔种要取哪一类?” 郑力铭说道:“当然是生化域,对你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生化域更适合当稳定器的了,你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恢复能力和协调能力都特别好,若是再有生化域的魔器来强化体质,那么就算主魔器暴走,魔能反噬,你也能将伤势镇压下来,实现稳定效果。” 白骁琢磨了一下,感觉双方对稳定器的理解差异有点大。 “不然你指望怎么稳定?”郑力铭发出油腻的冷笑,“你的主魔器是由传奇序列的神秘域魔种发育而来的,核心的运转原理就连大宗师也只能推敲一二。而原诗带了你半年,遇到体系脱节的问题也只能让你自己去死啃书本提升理论造诣,而后自己想办法控制魔能……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别说你的理论天赋平庸,就算你有超一流的才华,想凭一己之力降服传奇魔种也是千难万难,你知道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白骁说道:“因为外力难以介入。” 郑力铭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白骁,叹息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不错,外力不能介入的修行,必然是低效的修行。时至今日,一个出色的魔道天才,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支持团队,而猎魔之种旷古绝今,这既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天然劣势。如清月那种天纵之才,遇到任何问题,都会有一整个团队跳出来贡献自己的力量,哪怕是无偿工作也在所不惜。因为能参与到魔道公主的魔能体系构建,就能看到世间最顶级的魔器数据,哪怕只看到只鳞片爪,对自己的修行都可能有极其重要的借鉴意义。宗师也是以此为由,堂而皇之地压榨导师……总之,清月的魔道修行进展之速,也是多亏了有团队在背后默默支持。然而你的情况却截然不同,猎魔属性使得绝大部分观测手段对你无效,自然也无从提取数据,这样就算有人想要帮你也无从帮起。原诗那个人……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知道以她的性子,若非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把你打发到图书馆让你自力更生的。她会以一己之力为你设计全套的修行方案,解决你的每一个问题,然后将你的功劳全部据为己有……” 白骁听到此处,顿时对郑力铭刮目相看,他对原诗的描述简直入木三分,这种清晰的认知,要么来自刻骨铭心的爱恋,要么来自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原诗的一贯作风而言,应该是后者吧…… “所以归根结底,你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而指望你在理论方面有所突破根本是天方夜谭,原诗把你发配到图书馆,我看也是摆明了已经放弃治疗,要我来出面收场了。” “哦?”这一点却是出乎白骁意料,原诗让他自习,和求助郑力铭有什么关系? 郑力铭冷哼一声:“整个学院,也只有我能处理得了你身上的难题。所以她若是不想你就此废掉,当然只能向我求助,但指望她老老实实开口向我求助,她怕是宁愿自己废掉。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白骁愣了一下,感觉思路有些跟不上。 郑力铭倒是不卖关子:“大宗师顺水推舟,把我拉到你面前。而原诗那个女人则干脆装起了糊涂,以她的性子,若非有求于我,怎么可能容忍我在这里对你的修行指手画脚,更不可能容忍我带着你到圣殿来求第二颗魔种。” 白骁不由问了一个有些肤浅的问题:“这毕竟是大宗师的决定……” 郑力铭说道:“她毕业前就已经很不尊重大宗师了,你觉得大宗师的决定对她能有几分威慑力?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做,反过来说,她想做的事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我到现在,既没有食物中毒,也没有忽然接到纪检的喝茶通知,更没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暗娼带着私生子来纠缠我,就足以说明她已经放任眼下这个局面了。” 白骁只听得一阵同情心起,这位油腻的大师当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郑力铭说道:“和陆别离的遭遇比起来,我这也不算什么……所以我倒是很期待那边那个团队的凝聚力,同样和陆别离有刻骨铭心的仇怨,陆珣那小子或许能爆发出在我这里爆发不出的潜力来……好了,说回正题,你的第二枚魔种要选生化域,以超强的恢复力来强行镇压一切魔能反噬,待你的身体逐渐习惯这种暴走的魔能,自然就会稳定下来。此外,在选择生化域的魔种时,除了恢复力外,尽量优先保证能源转化率。没有超高的能源转化,强大的恢复力很容易带来入不敷出的透支效应。而肉身的透支,只会是透支性命。你们雪山人在寿命上也没有什么独特优势,一般寿终正寝也就在七八十岁,所以若是透支多了,可能你到四十岁就要开始步入衰亡,以你的天赋而言那就太可惜了。” 顿了顿,郑力铭总结道:“简而言之就是两点,第一,恢复力,第二,能源转化率,你在魔种移植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优先保证这两点,在此基础上还有什么需求就凭你个人喜好吧。我是建议你强化一下味觉,毕竟能源转化将是你今后的生活常态,没有足够发达的味觉,就难以享受这个过程,那同样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白骁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郑力铭究竟是在向自己建议什么。 “你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形状吗?” 第262章 见闻 对于白骁的问题,郑力铭只是嗤之以鼻。 “将你变成我的形状?想得倒美!” 而后,油腻大师耐心解释道:“你们雪山人的身体,就仿佛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傀儡战偶,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功利。” 一边说,郑力铭的目光一边上下扫过白骁的身体各处。 “肌肉线条饱满,却轻巧而柔韧,不会过于笨重更不会妨碍关节活动,爆发力和耐力都远远凌驾于正常人类之上。除此之外,就算不加锻炼,肌肉也会稳固在一个健康的阈值,而非不断自然流失。身体会在不妨碍行动的部位均匀储藏脂肪等高能物质,却不会储藏过多,一旦超出必要限度,摄入体内的营养就会被排除掉。所以你们雪山部落几乎不存在瘦弱枯槁的人,更不存在大腹便便的胖子。而你的体质在部落中也堪称绝佳,就更难打破这种功利的惯性。就算你暴饮暴食,食量超过我十倍,也难以在体内积累出超乎必要的脂肪,更遑论拥有我这样的美妙身材!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有我十倍的食量!” 说着,郑力铭非常自傲地拍了拍那肥硕的肚皮,发出清脆却依然油腻的声响。 “想要变成我的形状?做梦去吧!” 白骁当然不会作这种噩梦。 他对郑力铭没有任何基于人格上的偏见,相反,他从双方第一次见面时,就对这位身材异乎寻常的魔道大师充满敬意,毕竟堂堂魔道大师甘当肥宅,这份意志力之强大就颇令人动容。但是敬意归敬意,让他变成郑力铭那个模样,那不如自杀算了。 好在的确如郑力铭所说,雪山部落人的体质与南方人颇有不同,就算暴饮暴食也不会变得肥胖,多余的能量只会伴随呼吸被排出体外……何况白骁哪怕在图书馆闭关的时候也没放下过对身体的锤炼,日常消耗之巨,已经需要高老庄专门成立一个后厨班子为白骁源源不绝送外卖才能供给得上,所以白骁根本不可能会胖的起来。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白骁也不再浪费时间,点点头:“那么我就上了。” 说完,他便上前一步,身形霎时间消失在郑力铭面前。 —— 与此同时,郑力铭脸上那游刃有余的笑容霎时间消失,肥胖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同时,摊开在侧腰处的双手,也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他在为白骁担心。 第二次魔种移植终归是让无数魔道大师在自传中需要着重提及的难点,有成功者,同样也有失败者。 甚至郑力铭自己的第二魔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产物,虽然后来因祸得福,但同样也是因此而错失天启……纵观一生,第二次魔种移植究竟是福是祸,郑力铭自己都难以断言。 所以同样的失败,他实在不愿在年轻一代的学生身上再看到了。 无论别人对他有多少偏见,但至少在对学生的问题上,郑力铭是无可挑剔的,一旦确认对方是可造之材,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加以培养。 对陆珣是如此,对白骁也是如此,哪怕白骁在导师面试后并没有选择他担任自己的导师,可郑力铭心中早就将白骁视为了自己的学生。 除了他郑力铭,整个红山学院,乃至整个大秦帝国境内,都不会再有人能帮白骁处理修为脱节的难题了。 至于原诗…… 郑力铭虽然和她结怨也不轻,却也不得不承认,白骁选择原诗,的确是更明智的选择。 其一,就算白骁选了原诗,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郑力铭依然会出手相助。反过来就要看原诗的心情,心情好了她会慨然相助,心情不好的话也可能会袖手旁观。 其二,虽然郑力铭大概是当今大秦帝国境内最高明的修补匠,任何人遇到瓶颈和困难,他都能第一时间想到应急方案……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确没有充分释放天才的本事。至少扪心自问,原诗那套直接放开幽暗森林,让白骁带队刷魔识等级的玩法,他是既想不到也玩不起……年中测试时,陆珣在他手下取得脱胎换骨的进步,与白骁硬是掰了几回合的手腕,已经算是郑力铭的底力爆发了。他的确不擅长调教那种天赋旷古绝今的奇才。 “所以,雪山小子,你可千万别浪费了自己的机遇,不是什么人都有你这份好运气的。” —— 身处母巢之中,白骁已经听不到郑力铭的呢喃声,但他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郑力铭的指导究竟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 能让原诗放下对肥宅的偏见,将视若禁脔的宝贝学生交给郑力铭来调教,一定是后者有足够高的价值,高到原诗甚至能委曲求全,牺牲自己的审美品格。 所谓价值连城,也不过如此了。 白骁不会浪费他人的好意,所以在进入母巢之后,他便全力运转起了魔识,睁开了另一个次元的眼睛。 霎时间,他便离开了红山学院的地下圣殿,来到了一处猩红而狰狞的血肉洞窟之中。 凄厉的哀嚎、血肉的蠕动、粘稠的血浆奔涌……霎时间,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涌入耳畔,而整片视野都被血与肉所覆盖,视线霎时间就呈现扭曲的漩涡状…… 这一刻,白骁不由回忆起了大师自传中的记载。 第二次移植仪式的失败率居高不下,一个重要的诱因就是:与第一次移植相比,这一次魔道士获得了睁眼的权力。以魔识观察母巢,可以看清母巢的真实模样,也能更加顺畅地与母巢沟通以获得真正想要的魔种。然而开启魔识后的见闻将远远超出常识的极限,也超乎魔道士的承受极限。很多人都是在感官的极大震荡之下错失摘取良种的机会。 白骁的心智却是在猎场中磨练出来的,眼前这血肉磨坊一般的景象不过是雪山上的家常便饭,所以他只在心中哦了一声,便迈步向前走去。 按照书中所说,与母巢的沟通,从这一刻就正式开始了,与前次相比,此时可以更加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并辨别母巢给出的反馈。 在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中,白骁很快就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那是一处血肉翻涌格外旺盛的区域,粗大的肌肉束彼此纠缠,无数条粗大的血管纠缠在肌肉的缝隙中,时而就被肌肉搅碎,喷射出瀑布一般的血流……这狰狞的景象,却也充分体现出了生命力的浩瀚蓬勃,正与生化域的特征相呼应。 白骁快步前进,脚下的地面则随之逐渐变化。原本是覆盖了一层轻薄肉膜的血肉,踩下去略有弹性,滑腻感十足。但随着行进向前,白骁能清楚地感到脚下的地面如同脉搏一般膨胀、颤动,而地势也变得崎岖起来。 原本空旷的地面,开始迅速形成血肉的山峦与河流,进一步深入后,甚至能看到一些独立的血肉生命体。 一枚硕大的眼球,陡然出现在半空中,漆黑的瞳孔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四周的眼白处则绽放出猩红的血丝。 白骁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书中记载,第二次移植,魔道士可以深入母巢内部,更加精准地采取所需,但一定要切记界限所在。 一旦见到独立的生命体,就要立刻止步。 再向前,就是风险不可控的区域了,继续前进意味着魔道士与母巢的连接过度深入,超出了现阶段的极限。这固然有可能获得出乎意料的好处,但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被母巢的存在感压迫地意识崩坏。 白骁不打算去冒不必要的风险,第二颗魔种的移植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计划,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在这片生化域异常活跃的区域,找到恢复力强大、能源转化率高的“点”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白骁做出决定的时候,半空中那枚眼球忽然发出一阵嗡鸣,无形的声浪霎时间扩散开来,让白骁浑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 下一刻,白骁不由抬起头,却见那枚眼球陡然蹿升高度,牢牢牵引着白骁的视线一路向上。 而就在此时,白骁才豁然惊觉,头顶那血肉的穹盖,不知何时竟不翼而飞了,展现在视线中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星空!? 第263章 意外 母巢之中是不该有“星空”的。 至少白骁在任何一本大师自传里,都没见有提到过星空的概念。相反,在几乎所有的自传中都有如下的类似描述:第二次进入母巢时,魔道士会陷入一片令人精神窒息的狭小空间之中,母巢内部逼仄而压抑,尤其头顶会有一片的蠕动的猩红血肉作为穹盖,遮天蔽日,又如同山岳压顶,随时都可能轰然落下,将下面的入侵者碾成齑粉。 身处这样的压抑环境中,魔道士的理性会经历极其严酷的考验,一旦意志不够坚定就可能彻底沉沦,化为母巢的养料…… 那些大师自传,字里行间往往充斥着作者对二次移植的由衷恐惧,几乎没有人能以轻佻自在的语调复述二次移植的见闻,白骁对此也是记忆深刻。 然而现在,他头顶非但没有什么压迫力十足的穹盖,反而是一片深邃而空旷的星空! 不知不觉间,白骁的目光就为之吸引,试图要看清星空背后的真相…… 直到直觉中发来警讯,白骁才豁然惊觉自己险些犯了忌讳,连忙低下头,将目光放平。 险些忘记了,二次移植时,不要抬头看天! 在母巢中,一举一动都要倍加小心,尤其“感知”方面更要细心收敛,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 一旦感知领域展开过度,就可能会与母巢进行超越界限的深度连接,产生不可控的风险。 白骁在书中看到,有人总结出了几条相当具有普适性的移植守则:进入母巢后,在同一个位置不要停留超过半分钟,目光不要锁定在同一个点超过二十秒,遇到独立生物时立刻止步,最后……如无必要,不要抬头看天。 这些守则的具体原理,迄今都没有人能完全解析清楚,人们只是遵循了非常朴实的结果论:没有遵守这些守则的魔道士,常常遭遇厄运。 那层遮蔽天空的血肉穹盖,蕴含着母巢中最多的风险,很多魔道士都是在穹盖中看到了不可名状之物,精神遭受极大的破坏。 运气好些的,只是魔识受损,魔种移植过程被迫中止,休养一段时间还能恢复如初。运气糟糕一些的,则会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魔识破裂,魔器融化……甚至被母巢永久拒绝连接,再也得不到魔种的补充。而最糟糕的则是干脆在母巢中彻底消失,人间蒸发。 哪怕是在安全措施相对妥善的红山母巢,类似的惨案也时有发生。 白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片深邃的星空,只当那是一个华丽的陷阱。 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自己要做的是放低目光,在这片高地崎岖的血肉大地上找到自己想要的魔种…… 白骁收回目光,开始专注脚下。 然而就在此时,头顶再次传来嗡鸣,那颗硕大的眼球仿佛不满于白骁的忽视,再一次展示起了自己的强大存在感。 白骁却丝毫不为所动,既不恐惧,也不好奇,目光牢牢锁定在大地上,尝试从血肉脉络中,寻找自己需要的魔种。 他的目光不会在同一个位置停留过久,但地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包裹下,一层层的血肉重叠挤压在一起,形成大地的基石,而他要找的魔种,一定就藏在某片血肉的缝隙之中…… 然而就在白骁感到自己距离目标越发接近的时候,却感到头顶的嗡鸣陡然变得猛烈起来,无形的声浪甚至震得大地与四周的血肉呈现出沸腾的姿态。 白骁却依然不为所动,完全不在意头顶那颗眼球在玩什么花样。 在母巢中,只要紧守心神,不去主动越过某些界限,就不会遭到任何伤害……在母巢中遭遇不幸的魔道士,几乎全都是因为自己吓唬自己。 白骁既然打定主意要稳扎稳打地拿下魔种,就不会受任何外力的干扰。 “啊,找到了。” 片刻后,白骁终于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片浓稠的血浆汇聚之处。 半空中传来的声浪震荡,让四周的血肉都开始沸腾,而流淌出的血浆则沿着筋肉的纹理流淌,其中恰好有一片区域汇聚了大量的血肉。只见猩红的血液在汇聚后便迅速凝固,而后便形成了肌肉一般的纤维物质。 白骁只看了一眼,就认定那里一定存在着他想要的魔种。这种强盛的生命活性,不同形态之间的流畅转化,完全符合他的需求,接下来只要…… 然而就在白骁准备迈步向前,去摘取魔种时,却听头顶的嗡鸣变为尖啸,下一刻,脚下的地面忽然变色。 覆盖在血肉上的薄膜,陡然间变得宛如明镜,映出了天空的景象。 透过这层明镜,白骁却没有看到头顶的深邃星空。 因为星空的景象已经被完全遮住了。 数以万计、十万计乃至百万计的眼球,彼此簇拥着,挤压着,占满了整个天空! 每一颗眼球都有一米以上的直径,其中体积最大的甚至有十米以上,将整个天空都挤得满满当当,而这些眼球,此时无一例外地以漆黑的瞳孔瞪视着白骁! 沿着脚下的镜面,白骁的视线不由地与这数以百万的眼球同时相触,霎时间,他就感到脑海中多了无数纷乱景象。 脑海中的景象,很难用语言去准确描述,仿佛只是色彩与线条的无序堆积,令人完全无法解析其中的含义。 白骁立刻收敛心神,试图将脑海中的画面全部清除出去,然而他越是平心静气,脑海中的纷乱画面就越积越多。 同时,头顶的眼球们也开始疯狂颤抖,蠕动,虽然瞳孔仍然锁定在白骁身上,但眼白处却被各种猩红所覆盖,而数百万的眼球相叠加,呈现的景象,已经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白骁也轻轻出了口气。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多,宛如涛涛洪流,开始刺激得他隐隐头痛,干扰到了正常思维,甚至一些杂乱的画面会直接印在视网膜上,扭曲起了他的感知。 白骁不确定这种状况,究竟是自己的理性遭到了污染以至于出现幻觉,还是前人的记载出了偏差:他在母巢之中分明是遭到了伤害。 但无论如何,白骁都不可能束手待毙,如今的状况既然超出了常理,那他也不能再以常理应对。 下一刻,两柄崭新的骨矛从关节处甩了出来,白骁权衡了片刻,便抬起头,将锋锐的矛尖直至向天。 比起划破脚下的镜面薄膜,直接摘取魔种而后走人,白骁更倾向于将头顶的眼球消灭干净。 然而就在他扬起骨矛的那一刻,头顶的眼球之海便霎时间凝固住了,所有的震颤、膨胀、充血全都停顿下来,那数以百万的眼球由动转静的画面,再次带来了强烈的精神冲击。 白骁皱了下眉头,只感到头部的疼痛感越发剧烈……然而就在他的骨矛准备爆发出手的时候,那些眼球却如海市蜃楼一般,开始逐渐消散掉了。 与此同时,白骁头部的刺痛也霎时消失,那些汹涌而来的画面只余下破碎不全的残影,并在脑海中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片刻之后,白骁甚至想不起那些画面的大体轮廓,只能记得自己脑海中曾经出现大量画面的这一事实,但具体的画面却已经完全都记不起来了。 眼球消失后,头顶也不再是深邃的夜空,而是一片颗粒丛生的肉毯——这景象倒是和一些大师自传的记载印证起来。 一切都变得正常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幻觉。 但是……白骁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指尖上一片血红。 一切都是确凿发生过的,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第264章 问题 母巢中的异象消失后,白骁考虑了很久,收起骨矛,也收敛了杀意。 虽然他也很想挥舞骨矛,划破苍穹,去追逐那些眼球的踪迹……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是来移植魔种的,不是来探究母巢深处奥秘的……而且移植过程中,魔道士实际上是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虚实叠加态,进入母巢内部的并不是魔道士的肉身,而是以魔识为核心,呈现出的“投影”。 而这种投影,并不能完全继承魔道士的肉身素质,所以,白骁在母巢中,也不能享有现实中的战斗力。 当然,理论上说,魔种移植的过程也不需要什么战斗力,只要移植者能收敛好自己的心神,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在母巢中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更不会有什么敌人出现。 至于白骁刚刚的见闻经历,实在是前无古人,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而白骁也不打算冒险去做第一个探索者。既然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那就尽快摘取魔种,回归现实,把难题交给那些善于解密的大师好了。 收起骨矛后,白骁的注意力再次回归脚下。 那层明亮的肉膜又恢复了原先半透明的形态,不再反射头顶的景象,肉膜下面,血肉沸腾、翻涌,生机蓬勃。 白骁向前方走了两步,来到了先前锁定过的位置,也是四面八方的血浆汇聚之处,而后足尖向下一点,便戳破了脚下的肉膜,顿时鲜血泉涌。 而在血泉中,一颗宛如心脏般的肉球,正强劲有力地收缩、膨胀着,每一次收放都会从表面的小孔中喷射出炽烈的血流。 白骁目光一瞥,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了。 魔道士的二次移植,在母巢中寻找魔种的过程,本质上是一个魔道士与母巢达成默契与交易的过程。魔道士寻找自己想要的“特征”,而后提出摘取的要求,若是母巢同意,那么魔道士锁定的特征就会具现化,以魔种的形式来到魔道士面前。 这枚隐藏在血泉中的心脏,正是白骁想要的特征具现化的产物,于是他足尖又是一翘,将那枚心脏生生从地面上撕裂开来,踢到了胸前,伸手握住。 触感滑腻,但触感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刻那肉球就消失在了掌心之中,化作一道热流,涌入了白骁体内。 白骁闭上双眼,收敛魔识,很快将感受到了那枚魔种的存在。 而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离开了那精神污染的血肉殿堂,回到了红山学院的地下圣殿。 郑力铭一脸惊讶与关切,两步就来到白骁面前,肥腻的手掌紧紧握住白骁的手臂:“你没事吧!?” 白骁有些惊讶于郑力铭的动作之快——他堂堂蜕变过的雪山猎人,居然有些避之不及。 而下一刻他则是惊讶于郑力铭的油腻,手臂上传来的触感,简直比刚刚血泉里捞出来的肉块还要滑腻,以至于他这个对郑力铭并无偏见之人,这一刻都有些毛骨悚然。 但很快白骁就暂时放下了这种本能的厌恶。 因为郑力铭的关切之意是如此真挚,以至于让人很难因为区区油腻而厌恶于他,何况…… “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详细说给我听。” 郑力铭一脸肃穆,被脂肪挤压得只剩下缝隙的眼中,赫然迸发出惊人的神采。 白骁也意识到问题很可能超乎预期的眼中,便点点头,将自己所见所闻详细说来。 在说到头顶星空的时候,他就被郑力铭打断道:“星空?!你确定是星空?” 白骁说道:“至少以我当时所见,最接近的可能就是星空,无论是空间感还是星辰的存在感……” 郑力铭认真地看着白骁的双眼,半晌,他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母巢中的穹顶意味着什么?” 白骁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看的书里没有写过。” “你看的那些名人传记当然不会写,因为那很可能关系到魔道的根源之谜……当今人类文明疆域里的几个始祖级母巢,都有连通异域的通道,而母巢中的穹顶,很可能就是异域通道的入口。” 白骁听得有些迷茫,魔道的根源之谜?异域通道? 他自忖这几个月来在图书馆闭关的时间不少,阅读量已经相当之多,至少比起一般的高年级学生也不落下风,但如此广博的阅读量中也没有任何关于根源之谜和异域通道的记录。 “目前在学术界也只是无羁猜想,但我是信的……所谓魔道的根源之谜,在于魔能有何而来,是否无穷无尽?你也是拥有魔器的正规魔道士,应该有过类似的疑问,为什么魔能可以几乎不支付任何代价就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种能量可以像魔能一样越来越多。人类在魔道大兴以前所利用的上古之力,本质上都只是偏移能量循环,将原本属于其他地方的能量腾挪过来,并不会凭空产生能量,元素、奇术、武道概莫能外,唯独魔能与众不同。人类利用魔能的两千五百年间,东西大陆遍布魔能,天地间游离魔能的浓度比以前要多上十倍百倍!这些魔能的出现,真的没有任何代价吗?” 郑力铭说完,叹了口气:“你也不用想太多,这个问题就连大宗师乃至圣元议长都没有答案,我也只是凭空猜测,就连写出的论文都很难发表……然后咱们说到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异域通道。很多人认为,魔能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沿着一条来自异域的通道传递过来。而母巢就是连接异域的节点之一。魔道士在母巢中看到的穹顶,则是通道的入口。因为很多人都曾经在穹顶中看到过不可名状之物,进而引发精神崩坏,但人类文明疆域,哪里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更不可能对人的精神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只有来自异域的生物才能有此神威……” 白骁不由问道:“异域究竟是什么?” 郑力铭答道:“比如魔族所在的魔界。” 白骁登时了然。 郑力铭又说道:“你在母巢中能够看到星空……意味着异域通道在那一刻是打开的。” 白骁惊讶不已:“所以那些眼球是魔族生物?!” “眼球?” 白骁连忙又将那百万眼球遮天蔽日的景象描述了一番,郑力铭不由得皱起眉头:“眼球?魔物图鉴中倒是有类似的记录,但细节上与你所见有很多不同,很难对应起来。而且你在移植过程中的见闻,是虚实叠加态下的见闻,与现实有很大的分别,看到的未必就是本体的形态,可能只是一种投影……” 郑力铭一边说,一边用肥硕的手指敲打着身旁的圣殿立柱,很快就将那浑然一体的玉柱敲出了坑洞,却浑然不觉。 过了很久,郑力铭又抬起头,问道:“魔种拿到了?” 白骁轻出了口气,将第二魔种的气息吐露出去。 郑力铭嗯了一声:“不错,又是个传奇序位级的魔种,这红山母巢对你可真是宠爱有加,就不知道,这和异域通道的开启是否有关系了……不过此事先到此为止,你回去以后,稍事休息,然后咱们晚上办个饭局庆祝一下。至于那些异常的见闻,你知我知,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明白。” 郑力铭又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能拿到传奇序位的第二魔种,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开心的喜事,年终测试时的胜算也能多上几分。至于那些麻烦事,由我们作导师的来考虑就好,你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就别那么多烦恼了。” 第265章 灾难 生化域116,传奇序位5。 这就是白骁的第二魔种,质量与第一魔种几乎等同,不过因稀缺性等因素,序位姑且排在第一魔种之后……然而饶是如此,这也是近乎不可思议的奇迹。 因为几乎所有的魔道士,第二魔种的质量都会较之第一魔种有极大的下滑,一方面是母巢极少会重复青睐同一人,大部分人的魔种质量都是后天提升上去的。一方面则是过于强大的第二魔种可能喧宾夺主,造成魔器系统整体不稳。 白骁却同时克服了这两个难题,第一,他与母巢是有过几百次深入交流的老交情了,此次又在母巢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奇遇,母巢对他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青睐,几乎是将第二枚传奇序位级的魔种拱手奉上。第二,按照郑力铭设计的方案,他根本不需要在乎系统稳定性,哪怕体内天崩地裂,靠着生化域的魔种将恢复力拉满也可以游刃有余。 所以这枚传奇序位的第二魔种,白骁拿的顺理成章。 理所当然,这又一次刷新了红山学院,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疆域的魔道记录。不过白骁和郑力铭都没有就此声张。 因为相较于白骁之前所经历的,所完成的诸多壮举,区区传奇魔种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在移植结束后,白骁就回到了旧雨楼休息,郑力铭则一脸匆忙地赶去了灰之高塔,紧急求见大宗师朱俊燊。 白骁没有关注郑力铭与朱俊燊的对话,在旧雨楼的地下室中,他默默运转魔识,观察起了自己的第二魔种。 与第一枚那深远如天空的蓝色不同,这枚魔种呈现出的是沸腾的血色,若是以魔识细细观察其表面,可以清晰看到母巢内部那光怪陆离的血肉颜色。 在白骁的理解中,这一枚魔种,就真正有了几分“魔”气。也让白骁确凿地感受到魔种的确是非人之物,甚至是非人间之物……想起母巢中那深邃的星空,以及成百上千,成千上万,最终数以百万计的眼球,白骁忽然明白了,人类为何要将这盛行于世两千多年的力量,坚持称为魔道。 以人类的语言能力,完全可以赋予其更美丽的称呼,仙道、外道、真道……与这些称呼相比,魔道始终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本质上,这的确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无论两千年的文明发展,将魔道如何改良,美化,其源头之种,始终是来自母巢,来自可能连通异域的生物体内。 不过,即便如此,人类依然坚持着运用这股力量,并发展出了繁荣昌盛的文明。而白骁对于这份贪婪心,或者说进取心,充满尊重。 或许这也是雪山人的功利之心,在那片严酷的环境下,“矜持”是最没有意义的文化概念,只要能够用来生存,任何资源都可以利用,任何东西都可以吞下肚中,区区魔道之力,用就用了。 将魔族之力汲取入体,和猎人使用兽筋兽皮又有什么区别?所以白骁完全没有纠结,只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试试这第二魔种究竟能发挥何等功效? 当然,考虑到移植才刚刚完成,魔种还处于“种子”状态,甚至没有萌芽,所以也不必期待太高……验证一下性质就足够了。 而这旧雨楼中,恰好就有个能让他验证力量的地方。 宽敞的地下室中,白骁尝试以魔识触发主魔器,令其喷吐出纯净而凛冽的魔能。 不过并没有经过任何神通刻印的处理,而是直接沿着手臂激射而出,顿时一阵强烈的反冲力推着白骁向后缓缓飞退。 这是白骁在黑沼泽中就用过的位移技巧,非常适用于空中战,在没有携带兽翼下山的情况下,这是白骁最有效的空中位移技能,不过…… 轰! 就在白骁缓步后退时,手臂忽然一颤,一股猛烈了十倍有余的灼热魔能轰然爆发,在超高密度的挤压下,魔能直接点燃了空气,化为一道粗壮的火柱,地下室霎时间就被一阵红光映得亮如白昼! 而白骁则被这陡然强劲起来的反推力直接压在了背后的墙壁上,被魔能加固过的混凝土墙绽放出密密麻麻宛如蛛网的裂纹,与此同时白骁的手臂和脊柱则发出了断折的脆响。 雪山猎人的肉身哪怕经过一次蜕变,终归也不是金刚不坏的,怒艹墙壁的结果就是当场骨折……而这就是白骁如今面临的窘境。 主魔器频繁狂暴,魔能喷吐无法控制。 也幸亏白骁没有将魔能经过神通刻印,而是直接将其排出体外,所以虽然魔能暴走,反噬效应却不算太强,只是因过于猛烈的魔能喷吐,导致手臂的肌肉与骨骼严重受损,同时与混凝土墙猛烈冲撞,碎了块脊柱。 若是魔能在神通刻印中就陡然爆发,那就很可能直接引爆魔器,形成灾难性的后果…… 而就在白骁骨折的瞬间,体内那枚血色的魔种忽然膨胀起来,将主魔器中严重溢出的魔能汲取了部分,而后释放出一股暖流,瞬间就蔓延到了周身各处。 白骁的手臂一阵清凉,火辣辣的痛感如同被洗刷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被魔能冲洗、灼烧过的残破血肉,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起来…… “好强的恢复力!” 白骁不由惊叹。 虽然雪山猎人的体质天然就强于恢复,经历过蜕变以后更是强上加强,但这种转眼间痊愈重伤的恢复力,显然是远远超乎常态。 常态下,这种重伤怎么也要睡个午觉才能痊愈的。 而这仅仅是一个种子状态下的魔器给予的便利。 既没有发育成熟,也没有打造神通刻印……在初始状态下就有这等神效,其成长潜力简直不可估量!白骁甚至大胆猜测,这传奇魔种若是完全发育成熟,很可能可以让人接近不死不灭的境界! 不过,还没等白骁规划好这枚魔种的成长路径,就感到体内一阵空虚感翻涌上来,腹中更是直接发出了雷鸣似的震响! 在伤势痊愈后,这饥饿感就如潮水一般涌来……不过白骁早有准备,在地下室入口处早早就放好了一盆油光闪亮的烤肉。 如今地下室内被高温灼烤过后,热浪外溢,门口的烤肉顿时将香味弥漫进来,白骁鼻头不由一皱,刚准备走过去大快朵颐,就发现自己才一张嘴,就满口充盈,口水已经快要流淌成瀑布了! 白骁愣了一下,连忙收敛仪态,快步来到门口肉盆前面,伸手就抓起一块塞入口中。 烤肉是高老庄的专用后厨班底精心选材、腌制又烧烤出来的,通过折叠通道紧急送到旧雨楼,白骁入口时烤肉还有些烫,鲜美的风味完全没有流失。 而这股被牢牢锁住的美味,就在白骁口中猛烈绽放。 刹那间,白骁感觉仿佛在体内引爆了火药桶,一股火山爆发一般的快感汹涌而上,让他险些忍不住呻吟出声。 白骁可以向雪山先祖发誓,他此生还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幸福感! 烤肉在口中融化时带来的味觉刺激,肉汁吞咽入腹,在胃中转化为能源时的充实感,两种幸福相叠加,这一刻白骁就连清月都暂时忘到脑后去了! 过了好久,白骁才悠然回神,此时面前那堆积如山的肥嫩烤肉已经只剩下盆底的油渍,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就将三十多斤烤肉一口气吃光了! “卧槽,真变成郑力铭的形状了?!” 第266章 足脂多谋 就在白骁不知不觉间变成郑力铭的形状时,郑力铭已经步履轻快地来到了灰之高塔的顶端。 朱俊燊正在塔顶听取语註的工作汇报,见郑力铭不顾时间场合地闯了进来,心中顿时一惊。 “原诗又对你做什么了!?放心,不要着急,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郑力铭闯上顶层的时候,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被朱俊燊这么当头一问,简直像是吃到了北港特产鲱鱼罐头,整个人都懵掉了。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被原诗欺负了然后找你来讨公道的白痴么? 我虽然胖,却不蠢!别把我当弱智看待!在你这里能讨到公道就有鬼了!这么多年我见识过多少次惨淡的现实?难道会不清楚你也不过是她手下无数受害者之一?我脑子进了多少减肥茶才会向你找公道? 朱俊燊见郑力铭脸色不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猜错了方向,只好咳嗽一声,假装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怎么了?” 郑力铭面色阴沉地哼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语註,示意闲杂人等最好退散。 语註也不示弱,以仅有对方十分之一的体型,释放出了丝毫不输的气势。 我堂堂议会秘书,学院高管,还听不得你们两人的对话了?这学院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对我保密的?我的密级权限可是和院长基本等同的,比你这个教务主任还高半层!严格意义来说,我才是这高塔顶层的半个主人,你这死痴肥不过是擅闯禁地的外人,凭什么要我回避!? 气势汹汹的质问之意,就沿着语註那凛冽的目光直射向郑力铭。 郑力铭沉默了一会儿,见朱俊燊没开口赶人,便冷笑道:“看来你又有把柄落到她手上了,堂堂院长,做事能不能谨慎一点?” 朱俊燊闻言也是一口气憋在胸前。 凭什么就是我有把柄落到语註手上?她堂堂学院高管,又是我的亲传弟子,我看重她,允许她旁听机密,有什么问题吗?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经营学院不善,必须靠学生来善后挽回损失的天生穷神? 何况语註这些年的确是兢兢业业,帮我挽回了不知多少公务上的经营损失,比如前两天就……总之,让她在这里旁听,是合情合理的! 这两人互相瞪视了一眼,之后郑力铭也没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让白骁去移植第二魔种了,结果还算不错,但过程遇到了蹊跷。” 之后,郑力铭就将白骁在母巢中的见闻简单描述了一番,在说到穹顶敞开,露出深邃的星空时,朱俊燊就完全收敛了轻松的心态,面色凝重之极。 语註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作为朱俊燊的学生,她的知识量异常惊人,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并非装饰品……所以她也很清楚,那敞开的星空意味着什么。 朱俊燊问道:“之后呢?” 郑力铭说道:“白骁说他看到了数以百万计的眼球,填满了整个天空,并且……所有眼球都牢牢锁定了他。” 语註倒吸了口凉气,甚至忘记了作为听众的本分,不由开口道:“他被天魔看到了?!” 朱俊燊说道:“不要慌……以他的体质,在第一次进入母巢的时候,就被一定会被域外天魔注意到,毕竟他背负的是白衣血脉,不被注意到才奇怪。白骁既然能全身而退,就证明域外天魔还没有降临的能力。” 语註问道:“你怎么能肯定?异域之门可是敞开了呀!过去两千五百年,这种案例都屈指可数!如果那些天魔并非无法降临呢,如果它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降临契机呢?” 朱俊燊说道:“那就再打一次人魔大战。” 语註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好战的院长:“老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上一次大战,我们赢得不是理所当然的啊!” 朱俊燊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那场大战赢得侥幸?若非如此,人类又怎么可能在赢下战争以后,依然坚持发展魔道文明,而非复古呢?终归是人家的力量更强,更发达。时至今日,我们的魔道力量已经远胜往昔,可是否真的能凌驾于魔道之祖,就连天启者也无从断言。没错,再打一次人魔大战,人类或许会输,文明或许会灭亡,但是我们有的选吗?域外之客想要降临,我们阻拦不住。魔族若要重来,我们也不可能说服它们放手,届时除了全力一战又能怎么样?” 语註顿时语塞,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力铭哼了一声,狭长的双目中绽放出无比欣赏的目光。 以他的性情和阅历,很少会对什么人心悦诚服,但是大宗师朱俊燊却是让他心服口服的人选之一。 无关修为和学识,郑力铭最欣赏的就是朱俊燊的这副心态。 天大的事情落下也能淡然处之,不慌不忙,宠辱不惊。 而这也和朱俊燊的人生阅历息息相关。他年轻时博览群书,遍访天下名家,在其他人急于推进修为,以银穗、金穗的成就洋洋自得时,朱俊燊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终顺理成章地突破了层层瓶颈,掌控天启。 此外,朱俊燊一生穷困潦倒,却从来不以为意,安贫乐道。人到中年识人不明,收了原诗这样的学生,从此拉开了多年悲剧的帷幕……可朱俊燊依然坚强地生活到现在。 也只有这样历经风霜的豁达之人,才能说得出:大不了再打一次人魔大战这样的话来。 “大宗师说得不错,害怕是没有意义的。但全然不当回事也绝不可取,白骁能在母巢中开启异域之门,很可能不仅与血脉有关,还与长生树有关……那小子简直是长生树的天敌,前不久还亲手消灭了长生树的一截根须,我怕就是这层血债,让他在母巢中被域外天魔锁定到了。” 朱俊燊沉吟道:“这个猜测不无道理,所以呢?” 郑力铭说道:“我考虑,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东大陆那边,然后看看他们的反应?” 朱俊燊惊讶道:“主动透露给东大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东大陆就是长生树的大本营!你当年去圣元帝国学术访问那么久,应该清楚长生树在圣元是何等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另外,东大陆的魔域迄今都还保留着遗址,要说他们只是为了铭记历史,我是断然不信的……总之,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总没有坏处。” 朱俊燊看了眼语註,后者仍显得有些茫然,显然这位议会秘书,还远没有修炼出宠辱不惊的心态。 心神不定的语註,就不算是合格的参谋了,朱俊燊便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点点头说道:“可以,我这就给周赦写一封信,就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将此事拿去问问他……不过周赦城府深沉,想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恐怕不容易。” 郑力铭摇了摇头:“你这思路也太一本正经了。没错,整个圣元大陆,有资格掌握长生之秘的人也寥寥无几,但我们又不是真想知道答案,所以为什么要只向拥有答案的人提问呢?” 朱俊燊皱起眉头,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 郑力铭冷笑道:“换做是我,就给圣元议会写一封公开信,将此事搞得东大陆人尽皆知!到时候就算得不到真相,至少也能看一出好戏!” 第267章 顺水推舟 大宗师朱俊燊也是个非常具有行动力的人,与郑力铭确定了行动方案以后,只用了半小时,就在秘书语註的协助下写完了一封内容详实,旨在挑事的公开信,然后用最快的渠道发往了东大陆。 当天晚上,圣元议会就收到了朱俊燊的公开信。 朱俊燊是以资深顾问兼议会特邀学者的身份发去信函的——他在东大陆游历,开展学术交流的那些年,成功地为自己积累了深厚的人望,在高傲的圣元议会中也赢得了极高的地位。而在他成功获得天启后,就算是圣元议长周赦,也和他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 对于这位公认天下第二人的公开信,议会自然是无比重视,当时轮值的学术负责人,第一时间就召集了一个资深的学术团队,共同开启信函。 然后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 “……” 议会桌前,担任主持人的任伊,半张着嘴巴,不断发出空洞的吐息声,同时只感觉冷汗快要浸透整件魔道袍了。 这和他预想的内容完全不一样!本以为这封来自西大陆的公开信会是单纯的学术问题,想不到那浓眉大眼的天下第二人也开始玩心机了啊! 这信上所写的内容,分明是政治问题! 又是母巢内的异域之门,又是长生树克星……这么一封公开信拍到圣元议会桌上,分明就是在直指东大陆是长生树的大本营,圣元议会是长生树的保护伞! 虽然东大陆的确是长生树的大本营,圣元议会也的确是长生树的保护伞…… 甚至此事在圣元议会高层已经不是秘密,连任伊这种单纯的学术人才也会略知一二,但任何一个得知此事的人,也都有着将其当做秘密来保守的觉悟。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而这种事多半都是政治。 任伊是个非常单纯的学术人才,加入圣元议会,在多年辛苦后赢得学术组副组长的位置,靠的也是学术能力而非政治能力,他对政治问题既不好奇也不具有处置能力,所以平时也从来不会接触此类问题。 今天是因为正好轮到他担任轮值学术负责人,才会第一时间接触到这封打着学术标签的公开信……结果就不幸踩到了一颗大雷!此时眼看着朱俊燊的公开信落到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眼里,任伊感觉自己就像是传说中开启了魔盒的罪人。 在与会的人员满头雾水地彼此交流意见,探讨这个异域之门和长生树有什么关系,朱俊燊为什么要专程发这样的信函到东大陆的时候……任伊脑海中浮现的则是上层追究下来,自己会被如何惩处,没了议会的薪水和退休金,自己要如何过活?一旦得知自己在议会中失势,迷离域中好不容易才搭上话的相亲对象会不会离自己远去? 关乎政治的问题,多半没有准确解,犯下同样的错误,却可能有截然不同的处置。有的人被一笔揭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有人就此沉沦,一蹶不振,更有人直接人间蒸发,最可怜的则是连背几十口锅,非但死无葬身之地还要遗臭万年…… 这里面的奥妙,简直比魔道天启还要复杂难解,任伊自忖没有面对政治问题也游刃有余的本事,此时无比坐蜡。 他根本无法预料自己会被如何处置,是撤职查办,还是人间蒸发?再或者是组长和另一个副组长时常密谋的种种丑事要扣到他的头上,让他身败名裂? 一想到这些,任伊就冷汗泉涌,而肥胖的身体在紧张时涌出的高温,则很快就蒸发汗水,散发出学术的气息,让身边的几位女魔道士面无表情地向旁边的位置稍稍挪动了身体,同时若无其事地戴上了呼吸面罩…… 好在,在任伊脱水前,问题就有其他人来接手了。 一位穿着白色长袍,露出半边胸膛的年轻人,推门走进会场,以灿烂的笑容化解了会场内的尴尬氛围。 “听说红山院长发来了一封学术交流的公开信?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介意我也来旁听一下吗?” 人们转过目光,看向那个年轻人,纷纷露出亲切乃至谄媚的笑容。 “当然不介意,皇子殿下!” “您来了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正有些摸不着头绪呢。” 一边说,人们一边离开座位,围了过去。 圣元皇子元翼被众星捧月地簇拥到中间,霎时间就夺过了全部的光彩,而会议室的原主持者任伊则孤零零地坐在主持位上,散发出孤独的学术气息。 虽然任伊召集参会的人,多半都是议会中偏向学术的魔道士,对政治、派系等问题并不感冒,但是在圣元皇子面前,哪怕石女也会悠然荡漾起来。 毕竟这是要在未来十年之内,逐渐掌握东大陆最高权力的男人。而关于他的传说,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而这位活生生的传奇却毫无上位者的距离感,面对簇拥过来的一众议会中的另类分子,他依然维持着亲切而灿烂的笑容,谦虚地笑道:“哈哈,各位也不要对我期待太高,毕竟我也只是个修行途中的学生,很多方面的知识积累还要向各位前辈多多学习。” 这当然只是谦辞,他的魔道学术理论师承天下第一人周赦,起点之高,就高过了很多人的终点。在他从学院毕业之前,就已经发表了多篇轰动天下的艰深文章,在座的诸多学术界的英才,还真没有谁敢说自己的学识能胜过这位殿下! 而说过谦辞之后,元翼也不再浪费时间,随意在圆形的会议桌前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然后便专注地阅读起了朱俊燊送来的公开信。 其他人则分别落座,尽情欣赏着元翼专注时的脸庞,而元翼所坐的座椅原主人,则看着元翼与座椅相接触的部位,激动到近乎昏厥。 片刻之后,元翼读完了信函,微微一笑:“朱俊燊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他认为异域之门的开启,与长生树的根须痕迹有关,这封信发给我们,就是在请教,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运作机理是什么。” 顿时有人忍不住问道:“这问题为什么要拿来问我们?” 元翼说道:“因为他认为东大陆是长生树的大本营,而圣元议会则是长生树的保护伞啊。” 此言一出,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仿佛是出现了幻听。 刚刚,皇子殿下,在说什么?东大陆是长生树的大本营? 关于那个在大秦帝国引发骚乱的神秘组织,他们远在希望之海的彼端也略有耳闻,据说几经覆灭又几度重生,根深蒂固,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但大部分人也只当这是西大陆的天灾或者人祸,完全没想过所谓长生树,会和天下太平的圣元帝国有关联。 片刻后,才有人开口道:“那纯粹是朱俊燊的恶意猜测吧?我们怎么可能是长生树的保护伞?” 元翼闻言却是一笑:“不是恶意猜测,是事实,东大陆的确是长生树的大本营,我们也的确是长生树的保护伞。” 会场内再次陷入漫长的寂静。 元翼仿佛早有所料,在众人大概消化了一番震撼之后,才开口解释道:“一言以蔽之,长生树,是整个魔道文明的保护伞,它的枝叶为我们人类的魔道文明打造了一层隔离网,使得我们这个小世界得以独享太平。若没有长生树的庇佑,我们所处的世界,早就被异域来客所填满了。” 第268章 超级无敌三合一 会议室中一片死寂,元翼则在这片死寂中,轻描淡写地说着令人三观颠覆的话题。 “我们所处的世界并不孤独,在世界边缘以外,理所当然还有更多的世界,当年入侵而来的魔族就生活在名为魔界的地方。而经过那场大战,我们应该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的文明和我们的世界还很弱小。曾经险些令人类文明灭亡的魔族,仅仅是魔界中无数魔族的一支,而我们的胜利也仅仅是将其主力逼退,再将裂口封堵起来。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幸免于难,很难称得上是战争胜利……饶是如此,那也付出了我们几十代人的心血,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系于一线的危机。可以说,机缘巧合下才有了人类的今天。” 元翼说到此处,不出意外地看到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每当在渺小的人面前说起世界之大,再乐观的人也会有压抑惆怅之感。 魔道文明两千年来可谓英雄辈出,然而其中的佼佼者也不过独领风骚几十年,百年后就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人命。其掌控的个体伟力,也不过是破城灭邦的水平,就连砸沉一个希望之海上的小岛,怕是都力有未逮。 这样的力量,相较于大千世界的广阔根本不值一提。而任何人,一旦想到自己一生孜孜以求的终极梦想,在大世界的背景下也不过沧海一粟,压抑惆怅之心自然会油然而生。 而这也是元翼刻意追求的效果。 相较于人类文明的生死危亡,区区长生树的保护伞、大本营这类话题又何足道哉?所以元翼等于只用了一段历史故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引开来。 这样,就方便他讲后面的故事了。 元翼说道:“人魔大战之后两千年,人类文明没有再遭遇过外域来客的危机,魔道文明得以在和平的环境下发展了两千年,有人说这是人类的天命使然,但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有谁相信天命吧?” 随着元翼的目光扫动,会议桌后的学者们仿佛收到了无形的鼓舞,纷纷点头应道:“不错,命运掌控于人手,何需天命左右?” 元翼笑道:“既然大家都有人定胜天的觉悟,那就该知道,没有什么奇迹是上天赋予人类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行争取……同样,过去两千年的和平环境,也不是天赐的。事实上换个角度思考,很容易就能发现疑点,魔族被人类击退一次,为什么没有卷土重来?虽然当时我们封闭了两界的通道,但以魔族的文明水准,掌握的力量之强,要说他们两千年都打破不了人类的封印,未免一厢情愿了吧?” 元翼提出的问题,让会场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类似的问题,两千年来其实一直都有人在思考。 如果说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性的大战,这种末日思考当然是杞人忧天,但在发生了先例的情况下,不考虑末日降临,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白甜了。 然而这种思考并没有实际意义,如果魔族真的如人们悲观预期的那样强大,那么当它们重新破开封印降临人间的时候,也就是人类文明灭亡之日了。 虽然过去两千年来,人类的魔道文明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如今的魔道士数量几百上千倍于过去,顶尖强者更是可以吊打过去的所谓顶尖强者十个一百个。但是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两千年来只有人类在进步。 相反,人类越是在魔道之路上前进的深远,越是发现这条道路根本没有尽头。而以人类之躯求魔,凭什么比魔族发展更快?很可能人类要倾尽全力才能破解的谜题,对魔族而言却是吃饭喝水一样本能就能处理的问题……但是,除了魔道以外,人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武道、奇术、元素、所有的力量都在人类历史中被证明过存在严重缺陷,唯有魔道,这属于异族的力量,反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所以,也可以说在人魔大战爆发的那一刻,人类就如同蜉蝣撼大树一般,走上了绝路。 只不过两千年的和平,可以让大部分人不对未来作太过深入的思考,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与其杞人忧天,不如珍惜当下。 元翼却在会议室内,将这层鸵鸟似的心理防线豁然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不过,各位也不必忧虑,如我所说,世上没有任何奇迹是天降的,人类文明两千年的和平,是建立在非常扎实有力的基础之上的。当然,这个基础就是长生树。” 说到此处,元翼终于将话题转入了正规,也让很多人闻言为之精神一震。 “关于长生树,在座的各位应该或多活都有所了解。在东西大陆无数次挑动乱象的阴谋组织,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被大秦帝国公开驱逐的人类之敌……关于它的传说有太多太多,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无知者的臆想,在这里我可以简单给大家一个结论:那些传说故事的真假根本不重要。” 元翼说到此处,面对众人困惑的目光,露出了令人无比心安的微笑:“相较于它的存在价值,那些流言蜚语根本毫无意义,就好像关于我的事情,有人说我喜欢吃鱼,有人说我喜欢吃肉,但是和我本人的价值相比,鱼和肉的喜好又何足道哉?长生树也是同理,无论围绕长生而行动的组织,在这两千多年来是否策划过阴谋,是否颠覆过政权,是否做过违背人伦的暴行……相较于长生树的存在意义,这些事都无关紧要。长生树,魔界奇物,生长于虚界,在人魔大战的决战阶段被人类侥幸发现,培养利用至今,其神效浩瀚如海,迄今都未能完全解析明白,但至少有一点:长生树的存在,可以遮蔽我们这个世界。当它的枝叶舒展开时,来自域外的目光将无法落到我们身上。人类文明,也是由此得到了两千年的和平时光。” 元翼的结论,可谓骇人听闻,因为这完全颠覆了很多人的历史观,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结论!此外,这个结论中也存在诸多与现实相矛盾之处。例如,若是长生树如此重要,为什么过去两千年都不为人知?围绕这个魔界奇物行动的组织,又为什么如此神秘? 但元翼并没有详细解答这些疑问,他只是继续说道:“长生树的存在是必要的,东大陆是它的发现者也是维护者。但与此同时,长生树也不是万能的,更不是天然正义的。有人提防它甚至反感它,或者因为组织成员的恶行迁怒于长生树本体,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西大陆对长生树的排斥,也应当予以理解。如若不然,就要轮到人家不理解我们了。” 说到此处,元翼又笑了笑,面对一群更加困惑不解的魔道学者,解释道:“举个极端的例子,现在东大陆掌控了长生树的控制权,而长生树的重要性又关乎天下生死,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挟此物威胁大秦帝国向圣元投降呢?”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惊讶道:“对啊,我们为什么不让他们投降?” 元翼丝毫没有取笑此人,反而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道:“因为对方可以鱼死网破啊,只要他们想办法驱逐长生树,开启异域之门,届时魔族重临,区区希望之海,恐怕挡不住西大陆的滚滚魔潮吧?” 那提问的人顿时惊讶不已:“这,岂不是同归于尽?” “就是同归于尽啊,那么你愿意和大秦帝国一起死吗?至少我不愿意,大部分圣元人也都不会愿意。所以就算我们是长生树的大本营和保护伞,也不意味着就可以凭此高人一等,更不可以为所欲为。但这种事,光靠嘴上说说,如何能取信于人呢?你让西大陆的人相信我们不会凭借长生树的便利来压迫于他们,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恐怕我们自己都不信啊,毕竟刚刚就有一位学者下意识认为,我们可以凭借长生树来迫使大秦帝国投降啊。” 听到此处,那谏言者早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元翼笑着安慰道:“陈先生不必自责,阁下一心沉醉学术,在为政之道上有天真的想法,是天经地义的。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我前些年为父皇祝寿,想亲手做上一席菜肴,结果光是一道前菜就让母后笑出了眼泪……没错,我下厨的时候可是非常笨手笨脚的。” 元翼用自己打趣,成功抵消了陈先生的尴尬,之后又继续说道:“在座的各位是因为对政治不敏感,所以有时会有天真想法,但只要一经纠正,通晓其理,也就不会再有妄念。可世上如诸位这般理智清醒的是少数,总会有目光短浅之人,为求一时之快而不顾大局。一旦让他们得知长生树的重要意义,难保他们不会以此大做文章。甚至我们圣元皇室,也没有信心能让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头脑清醒。万一到某一代人时脑子一热,向大秦帝国发出劝降书,那人类文明的和平就宣告终结了。所以,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说得出办法,而且元翼敢拿皇室举例,他们又哪里敢当着元翼的面议论皇室短长?他们虽然不习惯政治,却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政治的脑残。 元翼也不强求,自问自答道:“很简单,将长生树束之高阁,再加以隐匿,减少接触者和知情者,自然有妄念的人也会少些。其次,将长生树的具体经营维护交由他人负责,减少皇室的直接控制。这也可以为其增添一道保护网。当然,交由他人运维也有其风险,所以对长生树的控制,是分成多个部分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单独掌控长生树。如此一来,除非所有人同时脑子发热,否则就不会有破格的事态出现。” 顿了顿,元翼继续说道:“我们说,享受权利的同时要承担义务,更要有相应的觉悟。那么,在我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觉悟,更不可能完全肩负其相应的义务时,自然要放下一些权利。这是两千年前的人们给后人留下的答案,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这个答案很完美,并不想加以改变。这些年来,我们东大陆牢牢占据长生树的主导位置,却始终不曾声张,放任自流,甚至在必要时对长生树的组织进行打压,原因便在于此。而结果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例如在西大陆的拓展就极其不顺利,可终归是为人类争取到了两千年的和平时光。” 说到此处,元翼看到会议室内的诸位已经开始露出茫然的眼神,便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解释:“这就是政治。” 于是与会的学者们纷纷释然:原来是政治问题,难怪听起来如此复杂别扭,难以理解。 既然是政治,和自己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让皇子殿下、议长大人那些大人物们去考虑吧,我们只要专注于眼前的人生几十年就足够了。 元翼又说道:“感谢各位的理解,不过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会议仍未结束。朱院长这封信,既然是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发来,我们就以学术交流的方式予以回应,而具体要如何回信,还需要各位群策群力。” 有人又不明白了,提问道:“殿下要我们如何学术回应呢?我们……说到底谁也没见过长生树啊,难道是……” 说到此处,会议室内的人们顿时兴奋起来,皇子殿下这么说,难不成是要给他们一个接触长生树的机会?! 这可是真的天赐良机啊! 然而元翼却说道:“正因为各位没见过长生树,所以才各位需要群策群力,发挥想象,共同起草一封能让朱院长也闭嘴的回信出来。” 人们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美梦算是破灭了,于是各自唉声叹气。 倒是一直“离群索居”的任伊,此时忽然恍悟。 皇子殿下当然不会轻易让他们接触长生树,相反,正因为他们没接触过长生树,才更适合写这封回信。 皇子殿下是打定主意要装傻充愣,来应对朱院长的质询了。 但这封公开信既然是公开渠道发到东大陆的,甚至因为任伊的一时不慎,让几十名来自帝国各处的学者共同接触到了信函,那么内容自然是极难保密了,只怕会后就会在各个学术圈流传开来……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回应对方的质询,就很讲究技巧了。 皇子殿下要他们群策群力,其实真正需要的不是他们的策和力,而是他们的名。众所周知,任伊召集到的,全是一些不通政治,一心学问的书呆子,这些人平时虽然经常被人讥讽取笑,可另一方面,人们却对这些书呆子的学术节操特别有信心,如果由他们共同起草出来的回信,可信度会显得比皇室还要高! 如果连他们这些人都公然装傻充愣,只当不知道什么长生树的保护伞和大本营,就事论事地去回应此信,那么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多想,只当这是朱俊燊一次略显大题小做的学术交流。 类似的交流,圣元议会每年都要开展不知多少次,课题内容包罗万象,朱俊燊所提的问题,很快就会被淹没下去。 相通此节,任伊终于感到冷汗开始消退,既然自己等人有利用价值,那应该就不会被追究什么罪责,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自己可以继续享受学术副组长的诸多福利,养老金也稳如老狗,迷离域中那位佳人也不会离自己远去…… 而看着同僚们依然迷茫的眼神,任伊甚至心中有了一丝优越感。 这就是我能成为副组长,而你们只是组员的原因了!未必是我学术造诣高过你们,而是因为比起你们,我更懂政治! 而兴奋中,任伊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任伊兴致勃勃,试图凭借他的政治敏锐,再多争取一点利益,“长生树,真的能给人长生吗?” 皇子殿下不允许他们接触长生树,却要借用他们的名头来为长生树一事盖棺定论,那作为殿下手中的棋子,稍微大着胆子索要一下报酬,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就算没法亲眼见证长生树的雄伟英姿,至少可以从皇子殿下口中得到一些秘辛吧?对于学者而言,能得到不为人知的秘辛,简直比在迷离域中邂逅美人还要舒爽万倍! 毕竟美人可能是仙人跳的诱饵,知识却不会辜负自己。 元翼闻言,颇为玩味地看了任伊一眼,而后回答道:“当然不能,长生树庇佑人类文明两千年,两千年来,可有长生不死者?当然,通过解析此魔道奇物,的确有些让人延年益寿的发现……怎么,你打算写入信中么?” 任伊霎时间如被冷水灌顶,兴奋之情烟消云散。 皇子殿下虽然语气柔和,但在任伊听来却如山呼海啸,令人不寒而栗……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问这种作死的问题!人家都给好了台阶了,自己为什么还要跳起来作死?! 果然,自己终归只能出任副组长,懂政治,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任伊哭丧着脸,答道:“是我想多了,请殿下恕罪。” “哈哈,学者好问是天性使然,何罪之有?”元翼对任伊的妄为一笑了之。 —— 一小时后,元翼离开会议室,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而会议室内的诸多学者,则仿佛被榨干了一样,各个精疲力竭,形容枯槁,在会议室里喘息不停。 皇子殿下不愧是当代圣人,境界之高,远远超乎他们想象,哪怕是一封摆明了敷衍他人耳目的公开信,也要求尽善尽美。 群策群力四个字,可着实不是虚言,他们参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倾尽生平所学,才能在公开信上留下让皇子殿下微微点头的文字出来。 既要隐藏真相,又不能显得无知以堕了圣元议会的名头,这其中的分寸着实难以拿捏。 事实上真的是多亏了皇子殿下在现场指导,这些人才能在短短一小时内集思广益,共同完成公开信。无论是信函的整体写作框架,还是在一些具体理论上发生的派系争执,全都是在皇子殿下全程指导的结果。事后回忆起来,人们甚至不由会怀疑,皇子殿下是不是早有腹案,纯粹是在借他们这些人的名头…… 不过无论如何,书信写完,此事就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这些学问人,只要到家好好休息一番,沐浴更衣,平心静气……之后就可以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尽情畅谈今日的见闻了! —— 另一边,元翼离开会议室后,便径直来到了云端之上。 周赦已经等他很久了。 “辛苦了。” 元翼笑道:“举手之劳,有什么辛苦的?反而是若没有西边人这一闹,咱们辛苦定下的预案就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了。这封信我当初构思许久,总算是真的写出来了,也算畅快。” 周赦点点头:“如此就好。” 元翼看了看自己的老师,见他面色平静,仿佛真对此事没有兴趣,不由扫兴:“老师你年轻时候有没有被人说过,特别不会看气氛?” 周赦不由失笑:“从来没人要求我看气氛啊。” “……天才的发言真是让人不服不行啊。” 周赦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他们没有怀疑你的说辞?” 元翼这才有些兴奋起来:“当然没有!这套说辞可是我精心编织已久的备案,半真半假,以他们的见识只会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就算想要质疑,也无从下手。” 周赦则说道:“将长生树解释成人类文明的保护伞,的确是不错的创意。” 元翼笑道:“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啊,如果头顶没有个保护伞,就会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哪怕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说法,也会天然倾向于相信,更何况那套说辞还是由我亲口说出来,他们想不信也难……而且,客观来说,长生树的确也是在庇护着我们的魔道文明嘛,文明的基石在于秩序,没有长生树定下的秩序,人类就算不经外敌,也会亡于内乱。” 周赦叹息道:“话虽如此,朱俊燊这一封信发来,依然是给我们平添了不知多少变数。你在会议室内那番话,很快就会在上层流传开来,这也非我们本意。” 元翼闻言也逐渐收敛了笑容:“是啊,终归还是不流传的好。朱俊燊这一封信来的还真是恶心之至……这可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周赦也说道:“的确不是他的作风,明知不会有实质的改变,还要搅乱局面,纯粹是损人不利己,所以字是他的字,信却是他人的手笔。” 元翼说道:“是啊,他都拿到天启了,何必非要和长生树过不去?这么说来,是原诗?以那个疯子的性子,怕是对长生树恨之入骨了。” 周赦却摇摇头:“不会是她,那人虽然张狂妄为,却也自负之极,认定朱俊燊能绕过长生树得到天启,她没理由做不到……” 元翼问道:“她能做到吗?” 周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有可能。我们以长生树影响大秦天启,这一千多年来始终未能杜绝意料外的天启,朱俊燊正是极好的例子,而原诗,也的确有这等天赋才情。而一旦被他们得到天启,失去长生树的制约,前途更不可限量。” 元翼嘿然一笑:“好在天启正统终归是在我们这边……不过,既然不是原诗,那还会是谁?陆家?” 周赦说道:“也不会,陆别离与原诗看似性情相仿,内里却大有区别,若是明知事不可为,他不会硬碰个头破血流……何况我们从来没对陆家封死过天启之路,是他自己不愿走此道。所以他更没理由写这封信。” 元翼便有些奇怪了:“那还能是谁?西大陆有资格触摸到天启,又无法走长生正道的,也没剩几个了吧?” 周赦沉吟一会儿,说道:“或许是郑力铭。” “那是谁?” “……那个人,你不必知道。” “诶?” 周赦语重心长:“有些东西是会传染的。” —— 被天下第一人钦点为不需知道的人形自走传染源郑力铭,此时正在宋楼顶层的贵宾包厢里,与临时门生白骁大办庆功宴。 宴会厅里只有两人,而宴会桌上,也只摆了一种菜肴。 作为庆祝白骁喜得第二枚传奇魔种的宴会,如此场景似乎显得寒酸乃至刻薄。 然而庆功宴的主办者,却志得意满乃至满心骄傲地指着满桌炸鸡说道:“看吧,这就是我精研多年的人间美味,宋楼炸鸡,天下第一美味!” 白骁则有些狐疑地看着桌上热气腾腾,堆积如山的炸鸡块,对这天下第一的评价很有些不以为然。 美食之道,在于海纳百川。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必然会孕育出符合不同人口味的美食。彼之美食吾之毒药,这才是天下至理,他从雪山部落来到红山城后,最先遇到的就是饮食习惯不合的问题,南方人精雕细琢的美食文化,在雪山人看来却是懦夫的饮食,根本食不下咽。反而被很多人鄙夷的高老庄山与海,让白骁大快朵颐。这显然正说明了美食之中绝不存在天下第一,所以…… “呵呵,你如果觉得美食之道在于海纳百川,天下第一不过是噱头,那就大错特错了。”郑力铭发出油腻的笑声,而后伸手递来一盘炸鸡,“先尝尝看。” 白骁沉默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郑力铭的好意。 酥脆的炸鸡入口,白骁只感到一阵…… 意识就此中断。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了。 郑力铭的笑声更加油腻。 “哈哈,现在感觉如何?” 白骁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沾上了油渍的手指,片刻后,将手指送到嘴边,轻轻一吮。 意识再次中断。 恢复清醒的时候,面前空荡荡的餐盘变成了两个,而手指上又染上了新的油渍。 于是白骁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变成你的形状了?” 郑力铭却哼了一声:“我现在才是真想变成你的形状呢!你知不知道那第二魔种究竟赋予了你何等宝贵的天赋!能将美食的享受最大化呈现出来,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神通!我精研炸鸡之道,多年积累,才与宋楼合作打造出这天下第一的美食,然而美食再好,也要品鉴的人有资格去品鉴!500分的美食,若是遇到上限只有100分的品鉴者,那也只有100分的成绩罢了。而我精研美食多年,得到一个结论,人类是有极限的……比如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来都没能像你一样,吃炸鸡爽到断片!” 第269章 这不可能! 郑力铭对白骁的魔种,简直羡慕到咬牙切齿。 他这一辈子几乎没羡慕过什么人,那些天赋比他好的,出身比他高贵的,修行比他顺利的,颜值比他更高的……他都只是淡然视之,心态稳定地如同这些年来的体重加速度。而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态,也屡屡让大宗师感慨,在红山学院的诸位大师级魔道士中,郑力铭是最有圣人心境的。 虽然每次他这么说出来,都会遭到议会的集体抵制,表示圣人一词冰清玉洁不容油腻玷污……但抵制归抵制,人们也不得不承认郑力铭的心境的确是好。 虽然他脾气有些暴躁,说话也不温和,人际交往一塌糊涂,堂堂魔道大师却孑然一身,连个妩媚风骚的女粉都没有……但不可否认,他始终都是坦坦荡荡,宠辱不惊的。 然而郑力铭终归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嫉妒之心,只不过他的关注焦点和大多数人不同,所以才给人一种他无欲无求,宠辱不惊的错觉。 事实上在他在意的事情上,郑力铭的心思就如同他的双眼一般细腻。 眼睁睁看着白骁享受美食时能被炸鸡的美味刺激到意识漂流,俨然是品尝到了真正的炸鸡精髓,沉浸度甚至比自己这个创始人更高! 郑力铭只感觉自己就像是将女儿嫁给肾强力壮的猛男的朴实老父亲,一方面女儿有了良好归宿诚然值得欣慰,但另一方面亲眼看着女儿在猛男身前演绎出四十八般变化,那也由不得他心中不怒! 郑力铭用了圣人般的毅力,才压抑住心中的负面情绪。 “天道无常,天道不公,真是诚不我欺……”郑力铭喟然长叹,“白骁,今天再给你上一课: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的付出而青睐于你,相反,你付出越多,越可能被这个世界所辜负。我一生精研美食,甚至不惜为之偏移魔道之路,然而我却始终得不到理想的魔种。我亲手调配出了500分的炸鸡秘方,自己的品鉴上限却只有150分,事件讽刺莫过于此……” 说完,郑力铭强忍着泪水,将又一盘炸鸡推到白骁面前。 “来,吃吧,不要辜负我这么多年心血!” 白骁皱起眉头,总感觉这盘炸鸡中,似乎寄托了什么极其油腻的理想…… 而就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郑力铭眉头一皱,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手,让宋楼炸鸡真正得到幸福,居然有人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跑来打扰!? 他明明早就说过宴会期间外人勿扰,这宋楼的服务员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了,真以为这宋楼的幕后老板不是自己? 然而就在郑力铭心头恚怒的时候,却看到更离谱的一幕,门外的人敲了两次门后就直接将包厢大门向外拉开了! 郑力铭当时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脚步落地时震得整个顶层都微微摇晃。 什么人竟敢擅闯他郑力铭的宴会?!何况那门岂是随手就能拉开的?郑力铭人虽油腻,心思却如眼睛一般细腻,关门的时候总会顺手加上一层油锁,寻常人就算用火药桶引爆也休想打开房门,结果这大师级的油锁居然被人瞬间就瓦解掉了? 这一刻,郑力铭是根本做好了敌袭的准备了,然而接下来,就见一层漆黑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整个房间内的光线都为之一暗,仿佛是被黑洞汲取了光明。紧随而至的则是一股清新爽朗的香水味道,仿佛是初春时节抽出嫩芽的林间花丛……让郑力铭感到一阵反胃。 “是你?!” 这独特的光影特效以及香味,共同唤醒了郑力铭早就刻意遗忘掉的记忆。 来人却没有这么多纠结,抬手就是一个热情的招呼。 “胖子,真巧啊你也在,我们是来吃炸鸡的,想不到你也在啊。” 郑力铭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脑海中霎时间涌现出了过去几个月来,隔三差五被这暗影女仆找上门来的悲惨境遇——他那温馨而充实,充满了主人气息的小窝,每次都会被那女仆扫荡一空! 偏偏那女仆仿佛乐此不疲,有事没事都去他房间打扫,而他的各种大师锁,在女仆的暗影面前都脆如纸…… 郑力铭毕竟是圣人心性,惊怒了一瞬便压下了火气,也收敛了回忆,只当没看到此人,目光直接来到她身后。果然,那个略显瘦削的陆家少爷就跟在黑衣女仆身后。 “老师,晚上好。” 陆珣的声音彬彬有礼,但目光却越过了郑力铭,来到白骁身上。 抿了抿嘴,陆珣又说道:“白骁,晚上好。” 白骁应道:“晚上好,你也来吃炸鸡?” “嗯……”陆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那就不多打扰……” 一边说一边就要转身出门,结果被自家的女仆牢牢拉扯着,根本挣脱不得。 尽管此时的陆珣拥有完善的超魔体,力量爆发时蛮力甚至凌驾于以前的白骁之上,但被这黑女仆一拉,顿时感觉自己手臂像是镶嵌进了万丈高山之中。 诺诺一脸坏笑:“少爷,来都来了,人也见了,你现在还要临阵脱逃,真的会痿一辈子的!” 陆珣闻言简直惊怒交集:“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不是来吃晚饭的么?哪来的什么临阵脱逃?” 诺诺说道:“我不那么说,你哪里肯来啊,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若是你还只惦记着吃,那就是禽兽不如,完全是郑力铭的形状了!那死胖子早就有绝后的觉悟,无所畏惧。但陆家本家现在可是一脉单传,你总不想霸主的纯正血脉就此断绝吧?” “你给我闭嘴!”陆珣也是气急败坏了,一头黑发熊熊燃烧起来,释放出金灿灿的光芒,手头的力道更是暴涨十倍,哪怕是一头巨象,也要被他徒手掀翻起来! 然而诺诺却仿佛浑然不受力,握在陆珣手腕上的纤纤素手陡然呈现墨色,如黑洞一般将对方的力量吞噬殆尽。 “少爷,人生苦短,不要因为一时的少女情怀而让自己悔恨终身……” 而就在这黑女仆越发不像话的时候,终于有人挺身而出,制止了暴行。 白骁上前两步,伸手搭在了诺诺的手腕上,猎魔之力轰然爆发,霎时间漆黑溶解,束缚消散,诺诺惊讶地甩开手腕,目光牢牢锁死白骁。 陆珣则趁机抽出手臂,想要就此离场,但想起刚刚诺诺那番疯话,却又觉得此时离场仿佛心虚,顿时左右为难,尴尬万分。 好在不需要他说什么,白骁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你就是陆家的女仆诺诺?“ 诺诺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关注我干什么?你连我这个女仆都不放过?” 陆珣在旁边听得只想捂脸,这种人为什么偏偏是颇得父亲器重的家族重臣?!简直丢光了陆家人的脸! 同时心中也有些奇怪,诺诺虽然的确是个任性妄为的女仆,但大部分时候言谈举止都还在框架之内,今天这出表演的确有些离谱了,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只想把自己的耳膜都挖出来清洗晾晒的问题。 白骁看着诺诺,问道:“你喜欢郑力铭?” 轰! 宋楼顶层轰然引爆了一阵暗影风暴,腐蚀、凋零、衰亡等等负能量如潮水一般汹涌。 郑力铭身为实战派大师,反应极快,一个横闪,庞大的身躯似清风一般灵动地挡在餐桌前,将负能量狂潮牢牢隔绝开来,保护住了满桌炸鸡。 而在狂潮正中,诺诺脸色苍白,双目圆瞪:“你在胡说什么!?” 白骁说道:“我只是问问,但你这个反应好像不打自招了。” 而后,他转过头对郑力铭说道:“老师,她喜欢你。” 第270章 过来人 白骁身为资深猎人,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快刀斩乱麻。 在纷杂的乱象中瞬间提取核心的能力,完全是他的一种本能。 当他看到诺诺拉着陆珣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人是在拿陆珣作挡箭牌。 这一点,从陆珣那并不情愿的表情,以及诺诺那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上,都可以看得一目了然。 而类似的画面,白骁早在雪山部落就见得多了。 雪山上,总会有些飞蛾扑火的女人,带着自家的孩子跑到白无涯的帐篷里来诉苦,内容大致如下: “无涯哥,冒昧打扰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你帮忙……我家这不成器的孩子,怎么也不肯努力,他明明跟白骁差不多同岁,眼下这实力差距却判若云泥……我想着,能不能让白骁带带他,他们同龄人之间或许更有共同语言,让他能待在优秀的榜样身边,也能激励他更努力一些。” “无涯哥,真是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但孩子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我家这丫头不是刚过13岁生日嘛,我一向宠她,就说生日礼物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力所能及。结果她就说自己生日礼物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找白骁来说说话……” 一般在这些时候,白骁都会看到一张同龄人的生无可恋的脸。 而刚刚陆珣脸上那生无可恋的气质,实在是像极了部落里那些可怜的同龄人,那么自然而然,强带陆珣上门的诺诺的身影,也就和那些无良家长重合起来。 很多时候,所谓直觉,不过是反复锻炼后形成的肌肉记忆。白骁虽然不是那种擅长剖析人心的智者,但在部落里经历的事情多了,类似的事情根本一目了然。 这位陆珣的贴身女仆根本是将自家少主人当作挡箭牌,真实目标则是直指郑力铭!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郑力铭简直是世间最不可能被人喜欢上的永世单身狗,就算有人手捧鲜花向他告白,也只会被当做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恶作剧…… 可白骁在雪山的时候,也一直坚持认为白无涯是最不值得爱的人渣至尊,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部落女子飞蛾扑火,葬身火海。从那以后,白骁就理解了一个事实:人类是一种嗜好作死的生物,关乎爱情的时候更是恨不得从因果线上就把自己杀的片甲不留。 所以就算有人喜欢上郑力铭,白骁也是丝毫不会惊讶的,何况郑力铭除了尊荣惨淡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喜欢郑力铭,总比喜欢白无涯要靠谱一点。 至于诺诺到底是看上了郑力铭的什么地方,白骁就不关心了,他只是看不下去无良家长用孩子为挡箭牌的可耻行径,才会出手阻止的。 但是追求爱情这件事本身是没有过错的,至少白骁这个为了真爱而离开部落的人,实在没有立场去指责、阻止别人。这黑衣女仆愿意给郑力铭生孩子那也由得她,白骁只要把惨遭牵连的陆珣救下来就可以了。 之后,带陆珣离开此地,让郑力铭和诺诺尽情品味真爱就好了…… “一点都不好!”诺诺气急败坏道,“你眼瞎了吗?你哪里看出我喜欢他了?!” 白骁反问:“不喜欢吗?” 然而不待诺诺开口回应,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白骁耳朵一动,从那独特的步调中,听出了熟人的韵律。 身材不高,步伐轻盈而有序,每一步迈出都仿佛精准地丈量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重心的偏移更是宛如机械一般精准,显示出肉身经历过千锤百炼。 在白骁的记忆中,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赢霜雪?” 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顿时凌乱起来,那个矮小的身影带着几分狼狈冲了进来:“谁让你叫我名字了?!我没有代号的嘛?!” 白骁这才想起此人对真名如同内衣一般敏感,被人戳穿真名就仿佛走光,只好道歉:“抱歉,持戒人女士,请问你也是来向郑力铭表白的吗?” 持戒人刚要开口,就被白骁这一句话扼住了喉咙,整个人就仿佛是遭遇了长公主一样,充满了悲愤欲绝的壮烈气质。 另一边,诺诺则呈现出炸毛的姿态,回过头对持戒人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 白骁解释道:“她是辉煌谷的持戒人,之前在虞山城曾经和郑力铭老师并肩作战,产生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诺诺当场就跳了起来:“就是那个妖女?!她居然倒贴到红山城来了?” 持戒人面对白骁时,本是悲剧故事的女主人公,但是听到诺诺的声音,顿时变成了悲剧故事里的反派女主人公,整个人都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你又是谁?” 诺诺笑道:“我是给郑力铭打扫房间的女仆诺诺。” “打,打扫房间……”持戒人当场遭到重创,踉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形,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郑力铭,“你还有女仆?” 郑力铭却根本不予理会,他此时早就把注意力从闹剧的主人公身上转移开来,专注地坐在餐桌前品味炸鸡,一边吃一边叹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美食魔种?钻研多年的美食,为什么非要在他人口中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这种养女儿的心态,为何如此悲壮? 至于旁边那两个莫名其妙脑子进水的女人,他早就在认知层面就将其屏蔽掉了。 放着炸鸡不吃,去看两个女人发神经?他又不是弱智! 而那两个女人为什么会发神经,他更是一点都不关心。 郑力铭的这颗心灵在男女之事上早就麻木不仁了,年轻时候他英俊潇洒,又天资横溢,简直是天生的招蜂引蝶体质,不知多少无知少女愿意为他舍生忘死,种种痴相活像是集体癔症,为此郑力铭也曾极度苦恼过,彷徨过。而等他从学院毕业,领悟到魔道真谛,开始舍弃皮囊之锦绣,甘愿沦为一坨肥肉后,那些曾经对他舍生忘死的女子们,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种种惶恐之相,同样像是集体癔症。 所以在郑力铭看来,女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唯有炸鸡才是永恒的。 然而他这种安心吃鸡,不理外物的态度,却俨然成了一种纵容。 “你们先打过一场,唯有胜者才有资格与我对话。” 持戒人和黑女仆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不约而同看到了绝不退让的斗志。 “很好。” “有趣。” 就在天雷地火即将爆发的时候,白骁则拍了下陆珣的肩膀:“趁现在,赶紧走。” —— 避开风暴中心,陆珣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当先急切地解释道:“刚刚诺诺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我理解。”白骁又拍了拍陆珣的肩膀,宽厚有力的手掌中寄托的是雪山人的绝对信任。 陆珣感受着锁骨上的裂纹,心中感慨万千。 “多谢了……” 白骁笑了笑:“不客气。” 然而不客气之后,两人之间就沉默下来,一时间谁也想不到足够好的话题,沉默之下,氛围反而尴尬。 直到楼上传来猛烈的震荡,使得整个宋楼都摇晃不已,灰尘石粉从头顶簌簌而落……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跑出宋楼。 “真是想不到啊,老师居然变得这么抢手。”陆珣感慨,“不过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我记得有次诺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曾经翻到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当时她整整十分钟没有呼吸,我还以为是被相册上的油污给呛到了……现在看来,种子在那一刻就已经埋下来了。” 第271章 失败者 陆珣顺势开启了话题后,白骁也回应道:“赢霜雪也是一样的,在虞山城之战中,郑力铭老师好像是渗尽了多年储存的油脂,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年轻时的清瘦模样,大概赢霜雪也是在那时就沦陷了。” 陆珣惊讶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真的是战友情谊呢……也对,老师这些年也不乏实战阅历,和女魔道士并肩作战的经历并不少,却没见有谁找上门来告白的,大概就是战况不够紧急,没把老师的底牌逼出来吧。这么想来,也不知该为那些女魔道士感到惋惜还是庆幸了。” 白骁则说道:“还是庆幸居多吧,毕竟就算对郑力铭萌生好感,也无济于事,他早就心有所属,不可能做出回应的。” “也是,老师的心早就是炸鸡的形状了。” 两人就郑力铭的话题畅谈开来,尴尬气氛顿时一扫而空。而陆珣一边聊天,一边也不由感慨:难怪女人们总是热衷于在闺蜜之间传递八卦,这东西实在是缓解尴尬气氛的无上利器!只要一个小小的绯闻,立刻就能让几个小姐妹叽叽喳喳一整天,哪怕一边传八卦的时候一边在心中互相鄙夷,互相诅咒,但表面却和谐有爱,美不胜收。 当然,他此时对白骁当然没有任何鄙夷之意,相反,再次见到白骁,他心中只有安慰。 此时的白骁,经历过边郡一行,身姿之高大,已经宛如不可逾越的世界之脊,让人彻底失去了并肩前行的野心。 年中测试的时候,他还能放手一搏,以超魔体与白骁恶战一场,最终虽然败北,却也不枉那几个月的刻苦。 然而当白骁经历过边郡的磨练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完全不再是陆珣能够企及的对象了。 最早的惊愕乃至绝望,是陆珣在迷离域中看到白骁展示出了超魔体。那本是陆家血脉才有的独门神通,结果白骁只是看了一眼就领悟了精髓,并真的在实战中用了出来……那一刻陆珣感觉白骁才更像是陆家后裔!而自己在郑力铭门下辛苦拼搏的几个月时光则像是笑话。 之后,白骁步伐不停,接二连三地打出“王炸”:直播聚敛人气,魔识等级暴涨到接近金之境;虞山城之战机缘巧合获得蜕变,肉身强度近乎倍增;如今又得到第二魔种,化解了魔能不稳定的隐患。 此时的白骁,实力之强已经无限接近大师级的高手了,刚刚赢霜雪出现的时候,白骁第一时间是提起战意,仿佛对虞山城之战的结果颇有不甘……如此反应,哪里像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天底下哪个少年人敢对辉煌谷的持戒人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等人物,对陆珣而言已经是云端之上的存在了,或者说,对于东西大陆所有的同龄人而言,都已经高不可攀了。 如今就算陆珣在任何竞争中惨败给白骁,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嘲笑他,而陆珣也早早就放弃了与白骁的竞争之心,此次原诗设计的年终团战,他也没有任何求胜欲可言。但另一方面,陆珣也不断自我拷问:我是否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是否因为再也不能与白骁相提并论,所以干脆就自暴自弃了? 此时再见到白骁,陆珣欣慰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对方高不可攀,就不愿再砥砺前行,相反,他只感觉自己前进的动力更加充沛,整个人也变得更为轻松洒脱。 我不是为了和人争强好胜才学习魔道,也不是为了家族的尊严颜面而刻苦努力,我投身魔道,只因我喜欢。遇到不可解的难题,我会见猎心喜,看到光辉万丈的模范榜样,我只会见贤思齐,哪怕对方高不可攀,也是能进则进。 之前渴望与白骁较一日之短长时,他就像是紧绷的弩弦,以近乎折磨的方式压榨自我,随时都可能断裂开来。但此时放下了与白骁的竞争心,反而心态为之升华。 这种升华过的心态,其实远较先前更有利于魔道的修行进步,毕竟好知不如乐知,不能享受过程,也就难以得到最好的结果。而这一切,应该说都要多亏了白骁进步足够快,快到把所有竞争对手都远远甩脱……所以陆珣觉得自己实在应该感谢白骁,谢他能让自己脱下心中那副沉重的枷锁。 然而还不等陆珣开口向白骁表达谢意,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 “哈哈,恭喜少爷终于得偿夙愿。” 陆珣满腔欣慰之意,被这一拍简直给拍得心理阳痿。 于是这位曾经让很多少女痴醉地形容为太阳一般的少年,赫然露出阴霾的表情拧过头去:“你跑来干什么!?” 来人自然是诺诺,黑衣女仆一脸坏笑地答道:“我……” 话没说完就被白骁打断道:“打输了所以来求安慰吧。” 诺诺顿时一脸僵硬,继而气急败坏:“我才没打……我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白骁觉得这种送上门的问题简直愚不可及,便回应道:“当然是为了争宠,你不是很喜欢郑力铭吗?” “我才不喜欢那种死胖子!” 白骁问道:“那如果他瘦下来呢?” 诺诺本是气势汹汹,打算好好跟这个雪山野人议论一番,然而听到这个问题,却感到气势戛然中断。 “他,他那种痴肥之人,若没有人监督管理,怎么可能瘦下来……” 白骁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要害,而目光一瞥,正好看到陆珣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家这个丢人女仆无可奈何。亏她平时在家族里总是摆出地位超然的姿态,结果遇到恋爱问题顿时如同弱智一般。 白骁问道:“你想监督郑力铭减肥?” 诺诺精致白皙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丝红润,而后她甩了下头,硬生生以阴影吞噬了毛细血管中的过度供血,露出冷笑:“我为什么要监督他减肥?我是陆家的女仆,又不是郑家女仆。” 顿了顿,诺诺又说道:“不过他毕竟是少爷的老师,一直展露痴肥之相会污染少爷的审美。可怜我家少爷本是冰清玉洁的翩翩公子,却被他用炸鸡填成了亲儿子模样,当时少爷那模样真是让人心碎……” 陆珣在旁边听得简直头疼。 真是让人心碎?你心碎的表现就是笑得前仰后合么? 几个月前,陆珣为了修行超魔体,不得不日啖鸡腿三百根,人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当时诺诺根本是当笑话来看的!哪里有半点同情怜悯之心了? 好在白骁再次打断了此人的无耻表演:“所以你还是要监督管理他咯?” 诺诺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身为女仆,做些脏活累活也是必须的。” 陆珣听得更是头疼,这女仆除了喜欢穿女仆装,平时哪里做过半点脏活累活了?她自己的女仆装都不是自己洗的! 白骁又问道:“那你现在争取到监督管理权了吗?” 被赢霜雪从宋楼赶出来的失败者诺诺顿时血涌上脸,好不容易才压抑出来的冰霜姿态土崩瓦解:“你这人真讨厌!” 说完就跺了跺脚,一溜烟跑开了。 白骁看着那狼狈的背影,心中不乏快意。 之前在雪山部落,就经常见到类似的无聊人士,将自家儿女当作挡箭牌去找白无涯飞蛾扑火,然后感情受挫后就干脆拿挡箭牌撒气。 白骁最鄙视这种拿孩子撒气的行为了! 而在怒怼了一番诺诺以后,白骁只感觉神清气爽,仿佛也连带怼了白无涯。 第272章 以一敌二易如反掌 白骁的舒爽,只维持了片刻时间。 一方面,在怼完诺诺,顺便远程虚怼了白无涯后,片刻的愉悦紧接着就是无尽的空虚。 且不提那头远在雪山的种马,对红山城发生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就算真的怼了白无涯又如何呢?白无涯这辈子又不是没被人怼过,但是丝毫没妨碍他继续做人渣。 同样,就算现在怼了诺诺,难道指望她就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吗?怕不是过两天就又要重新去找陆珣的麻烦……无良家长的卑劣本性是印在骨子里的,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另一方面,诺诺很快就去而复返了。 就在白骁看到诺诺的背影消失在巷角后不到五分钟时间里,那个黑衣女仆就仿佛金鱼一样忘掉了先前的屈辱,重新挂上笑容跑了回来。 让诺诺如此寡廉鲜耻的理由,自然只有一个:郑力铭从宋楼出来了。 —— 时间稍微倒退回一分钟前。 就在诺诺刚刚离去不久,郑力铭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脚踩着呻吟不止的魔化硬木楼梯走了出来。这位炸鸡大师脸上挂着明显的恼怒之色,行走时赫然散发出蒸笼、油锅一般的高温,令四周的空气都为之扭曲,路过的行人无不纷纷色变,掩面而走。 而在郑力铭身后,赢霜雪则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地悄然跟随着。 这两人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古怪,让人没法不心生好奇,在二人独处的片刻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就连刚刚获得心灵升华,宠辱不惊的陆珣,都一脸好奇地投过目光,内心充斥着见证八卦的兴奋,以及与人分享的冲动。 “白骁,你觉得这是怎么情况?你对那持戒人比较熟悉,会不会是她趁着老师不备做了什么过于豪放的行为……” 话音未落,赢霜雪就以杀人的目光瞪视过来,大师级的威压宛如实质,顿时让陆珣脑中嗡一声响,如欲炸裂。 白骁微微侧过身子,帮陆珣挡过了大师级的威压,堂堂持戒人的怒火仿佛怒涛拍岸,只能迸溅起无力的水花。 而之后,白骁则转过目光看向郑力铭,开口问道:“老师,出什么情况了?需要我帮忙吗?” 郑力铭抬头看了眼白骁,不由失笑:“你能帮什么忙?游到圣元帝国去消灭圣元议会么?” 听郑力铭提起圣元帝国,陆珣顿时心中惭愧,暗恨自己居然怀疑老师和持戒人有什么绯闻八卦故事! 且不提辉煌谷的持戒人一向重视荣誉,先前她甚至不惜自杀以证明清白,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四下无人之际做出寡廉鲜耻的行径? 最重要的是,以郑力铭的心性,当他沉浸在炸鸡的世界时,就算旁边有倾国倾城的女子极尽妩媚之能地撩拨,他也绝不会抬一下眼皮。那可是真正冲乳不精的圣人心境!能让郑力铭露出恼怒之色的,只会是炸鸡的口感不妥,绝不会是有人对他发动了性骚扰! 此时,郑力铭也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圣元人回信了,真是无耻之尤!”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陆珣、赢霜雪以及悄然折返的诺诺,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白骁倒是对先前的事情有所了解,点点头道:“他们不承认?” “当然不会承认。”郑力铭说道,“但我没料到盖着学术委员会印章的回信,居然也敢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圣元帝国如今连学术圈都完全沦为皇室走狗,也是可悲!” 诺诺忍不住问道:“什么信啊?” 赢霜雪倒是消息灵通,就在这片刻时间里,经由辉煌谷的消息渠道了解到了事情原委。 中午时候,大宗师朱俊燊向圣元议会发去了一封旨在学术交流的公开信,信中提及了白骁获得第二魔种时的种种异象,猜测了这异象与长生树存在关联,而后向圣元议会写信求教。 这封信,在西大陆人看来也显得有些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但人们当然知道大宗师不可能无的放矢,所以也早在猜测公开信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深意。 而就在刚刚,圣元议会的学术委员会发来了回信,效率相当之快,但内容却乏善可陈。 圣元人表示,关于长生树的神通功效,圣元议会也只是处于初步的研究阶段,有很多谜题仍未能解析明白。甚至前段时间通过白骁的直播才意识到此物本体竟藏身虚界……以后若有新的发现,两国不妨加大交流力度,共同破解长生之秘。 信的末尾,附上了一份圣元议会所掌握的关于长生树的资料,包括这个组织在两千年中多次出现又多次覆灭,死而不僵;长生树的本体曾经在东大陆偶然现身,引起了一定的关注,却很快又消失,只留下极其有限的记录资料。 整体而言,回信虽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但也算中规中矩,符合了很多人的预期。 如果圣元议会掌握着很多大秦帝国所不知的秘密,那才是出乎意料! 虽然东西大陆的魔道文明发展之路颇有不同,东边整体也存在着领先,但这种绵延两千年的隐秘组织,总不可能一边知之甚详,另一边却近乎一无所知。 然而从郑力铭的反应来看,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赢霜雪皱起眉头,沉吟道:“守望人说,大宗师这封信,等于是在直接指责圣元议会就是长生树的保护伞,而将此信公开,颇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意。然而这么说来,长生树的事情,其实圣元人早就知晓,而咱们这边,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赢霜雪抬头看着郑力铭,试图从他那里求证自己的猜测。 然而郑力铭看了她一眼后,却说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赢霜雪闻言顿时一口气梗在胸口,眼前金星乱冒。 诺诺闻言则是双眼放光!她的情报渠道远没有辉煌谷持戒人那么好用,听着刚才的对话简直一头雾水,心中自然有种被人比下去的不快。此时见赢霜雪也吃瘪,心中暗爽不已。 然而就在此时,郑力铭却瞥了她一番,嗤笑道:“你更没必要知道。” 这个更字当真是如同锋利的矛枪,将黑女仆的少女心刺得千疮百孔,花容失色。 郑力铭挠了挠下巴:“你们两个闲杂人等就别打听这种事了,此事若真该你们知情,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尤其是辉煌谷那个,守望人既然告诉你那封信的意义,却不展开细说,难道用意还不够明显么?” 赢霜雪低声道:“我以为他是鼓励我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毕竟前些年老头子催婚……我是说,有什么秘密,是堂堂持戒人都不能知晓的?!” 郑力铭说道:“此事与你的身份无关,而是……长生树的秘密,唯有天启预备役才有知晓的意义。” 这个天启预备役的概念,让赢霜雪为之愕然。 郑力铭着实是个说话不留情面的狠人,一句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进阶天启的可能性……不过,赢霜雪内心虽有苦涩,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触摸天启的资格。 她连追逐父亲的步伐都显得艰涩吃力,又岂敢奢望天启? 不过另一方面,赢霜雪也不免好奇,有什么秘密是必须天启预备役才能知晓的?长生树难道和天启有关系? 另一边,诺诺则直截了当地说道:“胖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反正我要是真想知道,怎么都会知道的。你说天启预备役才有资格知情,那陆珣算天启预备役吧?你刚刚也是打算对他说明一切的吧?那么他能知道,我自然也能知道。” 这种赤裸裸地无视少主威仪的言论,倒是让郑力铭一愣。 “……也罢,既然你们愿意庸人自扰,那告诉你们也无妨。” 第273章 大道与小径 几分钟后,郑力铭带着几人回到了自己温馨而油腻的小窝。 这里才是说话的地方。 虽然早在他怂恿大宗师给圣元发公开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将事实公之于众的打算……但既然圣元议会以装傻充愣的无耻姿态,将此事强行压下,郑力铭也不打算以个人名义,在宋楼外的大街上就将长生树与魔道天启的奥秘公之于众。 有些事,长期保密自有其道理。可惜这些道理,庸人们却未必明白。 郑力铭最讨厌庸人,就如同他讨厌自己,同样他也讨厌那些才华横溢不可一世的天才,就如同他讨厌原诗。整体而言,郑力铭是个愤世嫉俗之人,虽然在魔道修行上有着宠辱不惊的心态,但在为人处世上却远没有那么平和。 不过在回到家后,郑力铭就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开始逐渐放松,闻着那油脂的芬芳,被痴女纠缠的不耐、圣元人敷衍的恼怒都开始烟消云散。 深深吸了口气后,郑力铭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熟悉的路径来到客厅的靠垫前,身形一拧,轰然落下。那由家具大师亲手设计打造的旗舰级懒人靠垫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油腻呻吟。 而陆珣进屋以后也是轻车熟路,下意识地就来到旁边的另一个靠垫前,仰身躺倒,发出身心愉悦的呻吟声。 师徒二人的身影,俨然有重合之势。 如此姿态,让诺诺只看得眼皮乱跳,她虽然在陆珣很小的时候,就各种无视少主威仪,拿他取乐……但陆别离愿意纵容她,甚至让她长期担任陆珣的贴身女仆,自然是有原因的。 诺诺对陆珣的不恭,是建立在默认两人之间不该有距离感的基础上,她是真心把陆珣当成了自家人的。 毕竟无良家长也是家长,而身为家长,看到陆珣被郑力铭污染后的模样,心中的恼怒自不必多说。 而目光扫视过房间四周,看着那才两天不打扫就堆积如山的外卖餐盒,以及桌椅橱柜等各处被人用沾过油的手指碰触后留下的油渍,颇有洁癖的女仆只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血管都要炸掉了。 我就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要让胖子减肥!! 就在诺诺心中痛发毒誓的时候,郑力铭也终于在一个从外表几乎看不出形变的懒腰之后,开口说话了。 “首先明确一点,我之后说的所有内容,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纯粹是我主观臆断。你们若是打算向我寻根问底,我也只能说一声不知道。” 顿了顿,郑力铭见几人都无异议,便开门见山地揭晓了谜底。 “长生树可以帮助人获得天启。” 然后就不出意料地引来了一阵惊呼。 “老师你认真的?!” “胖子你再说一遍?” “郑力铭大师,这不大可能吧!?” 郑力铭冷笑了一声,声音霎时间压倒了所有的喧哗。 “不想听可以滚。” 于是三人同时闭嘴,乖乖等郑力铭继续说下去。 “长生树本体位于虚界,但虚实穿梭却是其生命的本能,而它枝叶繁茂,覆盖了整个人类文明疆域,根须更是深入地核,可谓顶天立地,是天地间最奇伟的魔界奇物。如此奇物,当然不仅仅是‘令人长生’那么简单。它的存在影响了整个人类疆域内的游离魔能,而遮天蔽日的枝叶,也阻断了人类眺望更远处的目光。” 说到此处,郑力铭悠然叹息:“在长生树的遮蔽之下,想要获得天启,就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捕捉天光,难度可想而知。好在长生树在西大陆的蔓延非常缓慢,这才让我们能不受制于人。” “抱歉,老师,我不得不打断一下,这里有个问题:你的意思是,圣元人用长生树来压制西大陆的魔道天启?此事关乎重大,皇室是否知情?” 郑力铭看了陆珣一眼,说道:“皇室当然知情,甚至陆家应该也是知情的,至少部分知情,之所以不行动,并不是因为怕了圣元人,这里面的缘由很复杂,你若是不打断我,我才正要讲到其中关键。” 陆珣的面色同样复杂,嘶哑着应道:“我知道了,抱歉打断老师,请继续说下去吧。” 郑力铭说道:“我开篇就说过,长生树可以帮助人们获得天启,它的存在并不是压制人类魔道文明发展的,相反,长生树的存在,极大保护了人类的魔道文明没有走偏。繁茂的枝叶的确遮蔽了天光,但被遮蔽的天光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沿着枝叶的脉络,汇聚到树干之中,化为人类更容易获取的资源。” 顿了顿,郑力铭又出奇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就仿佛普通的树木,由树叶吸收阳光和部分空气,根须吸收水分和矿物,最终凝结出果实供人采摘。这里面,无论是阳光还是矿物,人类都不可能直接摄入,但通过树木的转化,却能将其化为可以利用的资源。而长生树的功效也在于此,它可以将缥缈不可及的天启,转化为果实一样的东西摆到餐桌前。” 白骁听到这里,也是一惊:“那只兔子?!” 边郡的兽王,好像就是吞吃了长生种,而后脱胎换骨,成了神一样的挖掘工,将整个虞山内部挖得千疮百孔……郑力铭所谓的果实,难道就是长生种? 郑力铭看了白骁一眼:“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刚刚说的,九成以上都是我的主观臆测,你在任何一本学术论著里都绝找不到半点能支撑的论据。但要我猜的话,我认为长生种的意义,多半就是‘启迪‘,那边郡的兔子正是得到启迪后,才从蒙昧中苏醒,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而这份智慧则赋予了她无限的可能性。这一切,和天启何其相似?” 白骁没有接触过天启,闻言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另外三人却同时陷入深思,尤其两个已经达到大师境界的女子,更是脑海中咋念丛生。 “别想那么美,若是长生树能批发天启,圣元帝国早就该遍地天启了,然而他们现在只有7人,就算将一些秘而不宣的天启和准天启也算进来,圣元帝国的天启魔道士也不会超过十五人。” 陆珣不由说道:“也没比西大陆多多少啊。” 郑力铭闻言冷笑:“你仔细算算看?嬴若樱、李覃、黄步鸣,这就已经稳占其三了,余下的‘引路人’、‘游者’也未必清白,真正能算数的只有朱俊燊一人,你还觉得没比西大陆多多少吗?” 郑力铭的这番话,让陆珣愣了一下,随即少年脸色肃然,甚至有些阴沉。 因为郑力铭的意思很简单,西大陆的六名宗师,至少有3人是靠着长生树之助才获得天启,辉煌谷那位前辈引路人,以及神秘莫测的游者同样可能和长生树有关,这是六去其五了! 这可就不是宗师数量多寡的问题,而是大秦帝国是否还有独立自主权的问题了! “不要想太多,大秦帝国当然还是独立自主的,否则你爹早就跳出来造反了……首先,长生树与天启的关系,只是我个人推测,没有任何实证,所以那些得到天启的宗师,也未必觉得自己是得了长生树的帮助。他们只是沿着一条被无数人实践验证过的‘宽敞通路’抵达云端之上,仅此而已。整个过程里,没有看到任何长生树的影子,更没有任何东大陆的影响。其次,魔道文明的发源地就在东大陆,论整体发展水准也是东边更高。在两边学术交流高度频繁的时代,汲取东大陆之所长为己用,是天经地义之事。哪怕是屠杀过数十万远征军的初代霸主陆昊,也没有在建国后选择闭关锁国,反而积极推动与东大陆的学术交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走大道是必然的结果。而相较之下,所谓受制于人的说法,不过是我的杞人忧天。” 郑力铭嘴上说着杞人忧天,脸上却丝毫没有愧色,反而说道:“好在,在大秦帝国,总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选择不走宽敞的大道,而是披荆斩棘去开辟小径……我想,正是这些人的存在,使得更多的人有宽敞大道可以走吧。” 第274章 走好不送 郑力铭的故事到此结束,然而听众们却还意犹未尽。 眼见胖子已经仰躺在靠垫上闭目养神,完全沉浸在油脂气息的包裹中不可自拔,当屋中其他人不存在……诺诺只好上前一脚,踢得那旗舰级靠垫油水外溢。 郑力铭从沉睡中惊醒,满心不耐:“你还要干什么?故事不是都讲完了吗?” 诺诺问道:“所以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你们?”郑力铭睁开眼睛,再次打量了一番诺诺,“我不是早就说过了?这件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听完故事回家睡觉去就行了。” “怎么能没关系!?听你讲完长生树的事情,我们还怎么安心修行?” 郑力铭发出宛如蒸饭高压锅开锅一般的尖锐嗤笑:“别逗我笑了,长生树的确可以助人得到天启,但以你们的资质根本都走不到天启门前,考虑那些副作用,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自作多情。” 赢霜雪则问道:“与能否获得天启无关……问题在于,按照你的说法,可以说我们现有的魔道理论体系存在根本性的隐患!” “我没说过。”郑力铭打断道,“我只能推测长生树与魔道天启有关,但天启之下是否会受到长生树的影响,我没有任何头绪,就连猜测都无从猜测起。此外,就算真的有隐患又如何?你有的选吗?脱离现有的魔道理论体系另辟蹊径,你做得到吗?既然做不到,那除了老老实实因循守旧,还能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满满一盆红烧肥肉,噎得人喘不过气。 郑力铭却仿佛意犹未尽,又说道:“何况西大陆还有那么多天资比你高,出身比你显赫,前途更比你光明得多的魔道大师们,行走在因循守旧的道路上。他们都没意见,你们又何必庸人自扰?” 赢霜雪争辩道:“但是……如果真的如你猜测,现有的魔道体系会导致我们受制于圣元议会,那为什么不尽快发展自己的魔道理论体系呢?” 郑力铭扬了一下眉毛,仿佛是看到珍奇动物一般,打量了一番赢霜雪:“你们辉煌谷在任命持戒人之前,没做过上岗培训吗?怎么能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不错,沿用人家的东西,的确会受制于人,但不用人家的东西,你有什么替代品?魔道起源就在东大陆,长生树这种遮天蔽日的奇物也扎根于东大陆,我们要怎么另辟蹊径,才能发展出一套不逊色圣元帝国的魔道理论体系?大宗师朱俊燊的断数体系引领了整个人类魔道理论的进步,这已经是西大陆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光辉伟绩了,而大宗师也不过是天下第二人,头上还有个圣元议长呢。所以,发展自己的魔道理论体系,谈何容易?而抛弃先进的东西不用,盲目追求独立自主,那还学什么魔道?大家一起去雪山部落拜师学艺不就好了?” 赢霜雪摇了摇头,明白自己的确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同时,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郑力铭一开始不打算告诉她和诺诺真相。 因为了解了真相,也只是徒增无奈,在这种两千年来根深蒂固的大格局面前,个体之力实在微不足道。 此外,她也意识到,为什么郑力铭要对白骁和陆珣讲这个故事。 这两人是有机会踏足天之域的,所以,要如何选择自己的天启之路,就需要提前做好打算。 是沿着长生树指引的道路,以更简单的方法得到天启?还是学习大宗师朱俊燊,走一条更为艰涩的道路?不过以郑力铭刚刚的语气,应该是觉得后者更好吧? 就在赢霜雪有些出神的时候,却听郑力铭闭着眼睛说道:“这两者并没有高下或者好坏之分。只要能迈入天之域,对西大陆而言就是极大的激励了。哪怕是受制于人的天启,也好过不受限制的普通宗师。无论对个人还是对这个国家而言,宗师的意义都过于重大了。而大宗师的努力拼搏,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安心地去走那条更为通畅平坦的道路,而不是希望后人也如自己一般崎岖前行。” 赢霜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就任持戒人时,守望人对她的一番告诫。 “持戒人这个头衔,会给予你非同一般的权力,也会让你经受非同一般的苦难。但作为持戒人,你一定要放平心态,切莫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辉煌谷设立持戒人,是要你们肩负苦难,为芸芸众生撑起一片太平。而如果有朝一日,肩负苦难的人成为了他人的苦难之源,那么持戒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记住,你们并不高人一等。” 郑力铭所说的没有高下之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有必要这么单独拿出来讲吗? 却听陆珣叹息道:“老师是在安慰我吗?多谢,但是不必了,我早就对自己的未来有清醒的认识,那条荆棘小路还是留给白骁去走吧,我能走通宽敞大道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郑力铭歪过头,看到陆珣一边躺在靠垫上,一边毫不介意地说出示弱之词,倒是不由一乐:“你爹若是有你这个觉悟,现在西大陆在宗师数量上怕是就不输给东边了。” 陆珣闻言却是嗤之以鼻:“老师你也太高看他了。” 郑力铭说道:“我没高看他,以他的天赋才情,比你都尚且不如,魔道大师这个境界于他而言有些屈就,但天启之域对他来说却又远了些……照正常节奏,他终其一生,掌控天启的概率也不超过两成,而你现在却有了四五成的火候。” 陆珣本是谦逊性情,尤其在这间小屋中,他的实力、地位都俨然最末,所以照常理更会推脱别人的恭维。然而事关陆别离,陆珣的行事风格就截然不同了。 “只有他的两倍么,看来我还需要多努力啊。” 郑力铭又说道:“然而他身上有个优势,却是你怎么也比不过的:圣元议会,对陆别离青睐有加。” 陆珣愕然不解:“圣元议会?对陆别离?”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当年陆家先祖陆昊,在红山城的前身,白山山脚下屠尽圣元远征军,其中不乏皇室要员!那一战,圣元人的鲜血汇聚如海,染红了白山,同样也刻画下了两千年都不可能化解掉的仇怨。 然而郑力铭却说圣元议会青睐陆家人?凭什么!? “就凭陆别离有胆子造反。”郑力铭说道,“陆家人自从摘下皇冠以后,几十代人里,有胆子造反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陆别离在这里面也绝对属于最出挑的那种。若是让此人得到天启,虽然西大陆的宗师总数可以和东边齐平,然而内力拉扯之下,合力反而涣散。所以圣元议会经常主动向陆别离示好,可惜你爹却不肯领情。他不介意去走简单的正道,但他的魔道,绝不能是他人施舍来的。呵呵,圣元议会为了能顺理成章地将长生种交给陆别离,前些年也是费尽周折呢。” 陆珣闻言,却是低垂下头,无话可说。 以陆别离的性子,的确做得出这种别扭之极的事情。 “好了,故事讲完了,家长里短也结束了,你们是不是可以滚了?” 郑力铭是真的有些烦了。 他平时最大的享受,就是饱餐炸鸡以后,回家在靠垫上小憩。或者简而言之:吃完就睡,实属人间极乐。如今却被几个闲杂人等缠着讲起了睡前故事……能有耐心把故事讲完,已经是看在白骁和陆珣的面子上。如今故事讲完,自然要赶人了。 诺诺和赢霜雪面面相觑,都没再纠缠,各自告退。 郑力铭的睡前故事,实在是惊心动魄了些,以至于将她们迟来了二十年以上的少女情怀都一扫而空了。 而失去少女情怀的加持,她们就算脑子进了油,也不可能愿意在郑力铭的房间里多停留一秒! 赶走了两个红颜祸水,郑力铭意犹未尽,又说道:“你们两个小的也一样,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打扫卫生吗!?” 吼跑了两个少年人后,郑力铭才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清静。 沉浸在油脂的芬芳中,郑力铭缓缓闭上眼睛,然而视线中却缓缓出现一枚金色的种子! 第275章 白骁增添了意料之外的敌人 郑力铭的小屋外,白骁与陆珣并肩而行。 陆珣所住的清台和白骁的旧雨楼相距不远,回程顺路,就边走边谈,话题从郑力铭的睡前故事开始,很快就延伸到五花八门的杂学领域。 陆珣身为豪门嫡子,自幼博学,知识的积累比白骁这种临阵抱佛脚的人自然要丰富许多,此时侃侃而谈,引导着话题的展开。 “说到魔界奇物,东大陆自然是占尽地利。那场绵延五百年的大战,让魔族在东大陆留下了太多的遗产,原始母巢、碎魔晶、异域之门……数不胜数,都是西大陆魔道士望眼欲穿的宝物。不过,大战期间,东大陆的人流尽鲜血才打赢了魔族,战利品属于他们是天经地义之事。” “不过,大战结束后,帝国境内已经是千疮百孔,为了尽快重建文明,帝国加剧了对西大陆殖民地的剥削,在他们看来,大战期间几乎没有流血的西大陆,完全是依仗着东大陆的浴血奋战才享受到和平时光,若没有圣元帝国将魔族赶出东大陆,人类文明疆域迟早会全面沦陷……那么在战后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天经地义的。” 顿了顿,陆珣又说道:“可惜这代价一付就是接近两百年,当年浴血奋战的那批人早已逝去,而西大陆却还在为那场战争透支着一切,就连毫无干系的子子孙孙都不得解脱……这种情况下,抵抗时有发生,再加上西大陆当时的环境本来就复杂,所以圣元帝国为了镇压局面,就不断增派兵力。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属于东大陆的魔界奇物也就流传到了这边,然后……在独立战争之后,就彻底属于西大陆所有了。先祖建国之初,花了上百年的时间应对圣元帝国的明枪暗箭,甚至直到退下皇位,两大帝国的争斗都没有停歇。其中远征军的几十万血债固然是主因,但失落在西大陆的魔界奇物也是重要原因。或者说后者才更重要一点,毕竟上百年过去,什么血债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但魔界奇物关乎的利益却是永恒不变的。那段时间,陆家的先祖们,既要应对东大陆持续不断的高压,又要震慑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豪族,颇有一人之力对抗世界的意味,而代价则是接连几代皇帝都是英年早逝……我想,后来先祖被迫退位时,心中多半是释然吧。” 白骁有些惊讶地转过头。 陆珣连忙解释:“别当真,是我以己度人瞎猜的,像我这种惯于退而求其次的人,很容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过实话实说,易地而处,将我放在先祖当年的位置上,是万万顶不住压力的。” 叹了口气后,陆珣又感慨道:“以一人之力对抗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白骁,想必你对此应该深有体会吧?” 白骁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体会?以一人之力对抗全世界,前提是将全世界都默认为自己的敌人,有这种心态的话不如直接自杀,照着这里来一刀,你的世界就刷一下消失,所有敌人都不见了。” 顿了顿,白骁看着惊讶万分的陆珣,解释道:“刚刚那是白无涯教我的原话……他虽然是人渣,但这番话的道理讲的并没有错。在部落,猎人初入猎场时,常会有种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的感觉:凛冽的雪风,残酷的低温,遍地滋生的毒物,无处不在的异兽……每一个角落里都隐藏着敌意,那是个比黑沼泽更严酷的地方。但是,如果抱着举世皆敌的态度,硬要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那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个体之力是有限的,而雪山却是无穷无尽的。想在雪山生存,就要学会利用其中的每一分资源,将敌人转化成自己的朋友,甚至将自己转化成敌人的模样。就比如我在黑沼泽中所做的那样,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陆珣顿时释然:“原来如此……是我想的极端了,没错,当初先祖所做的也是同样的事,在圣元议会中寻求盟友,在帝国境内扶持支持者,尽可能利用每一分力量,争取每一个机会。所谓举世皆敌,的确是个过分幼稚的想法。那么这次年终测试,你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应对吗?” 白骁说道:“具体方案是由郑力铭老师来定,我只要严格执行就可以了。不过若是让我来想的话……直接撒钱就可以了吧?南方人不是最喜欢钱的吗?” “……你的这句台词,真是久违了啊。” 半年多前,白骁刚刚来到红山城的时候,就是金钱开路,几千万上亿的银元撒出去,让他这个对南方大陆的认知仅限几本过时读物的野人,在红山城里如鱼得水。 而半年过去,换上首席魔道袍的白骁,虽然依然维持着雪山人那古铜色的肤色,利索的短发,但已经没人会将他当作野人看待了。他的言谈举止,对南方大陆的了解,都已经与本地人没有太多区别了。 不过听了白骁刚刚那句话,陆珣就知道果然他的本质依然是那个特立独行的雪山人。 因为任何一个南方人,都不会轻描淡写地说出:撒钱就好了吧。这样的话来,毕竟…… 毕竟没有哪个南方人,能像白骁一样有钱! “哈哈,想法不错,不过到时候恐怕未必能有什么效果,毕竟我们这边的指导老师,是最了解你的人了,撒钱战术理所当然是无效的……对了,提醒你一下,如果我们这边有人主动跑过来索贿,说什么只要你肯出钱,他们就可以在比赛时帮你争取优势……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人全都是原诗老师放出去收集零花钱的狗腿!” 白骁惊讶了一会儿,问道:“原诗老师干嘛做这种蠢事?她想要钱,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吗?” 陆珣再次被这句话独有的“雪山范儿”所震撼,以至于一时间就连认真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内心涌起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堂堂陆家大少,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由于是陆别离的独生子,论及权势影响力甚至不亚于皇长子……但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么财务自由过! 虽然家族在他身上的投资也是个天文数字了——从小聘请大师单独授课,以珍稀魔物进行魔能沐浴,武装全身的天价魔具……诸如此类的开销足以让寻常中等豪门破产。但那终归只是投资,带有强烈的约束性和指向性,不可能随他性子乱用!至少陆别离从来没这么宠溺过他! 想到此处,陆珣更是心情复杂。 虽然白骁每次提到白无涯,都会伴以人渣、种马之类的贬低之词,但实话实说,这种无限给零花钱的爹,人渣一点又怎么了?!知不知道有多少清纯少女为了零花钱不惜委身人渣,而她们辛苦被耕耘几日几夜的收益,怕是连白骁的早饭钱都不够! 这种生在福里不知福的豪门大少,实在该遭天谴!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陆珣回归正题,解释道:“对原诗而言,嗟来之食是万万不可食的,必须经过她的智慧加工,才能消化吸收。所以你直接给钱,她是不会要的,必须要她施展计谋骗到手的才能算数。” 白骁想了想:“行吧,那等有人找我索贿的时候,我在托他们转交给原诗好了。” 这种独一无二的雪山范儿再次震撼了陆珣,以至于他不由地就下定了决心。 这次年终测试,自己绝对要全力以赴! 第276章 夜宵 决心全力以赴的当然不止陆珣。白骁在回到旧雨楼后,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前往地下,开始逐渐尝试以魔能浸润第二魔器,令其快速成熟。 照常理而言,刚刚移植过的魔种,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来适应宿主环境,期间最好安心静养。而根据个人体质不同,有人的调整期甚至长达一个月,期间几乎不能下床…… 但这种坐月子似的育种方式,完全违背了白骁的个人美学,雪山人坚持认为上午作移植,下午就上班才是正确的育种方法! 所以白骁根本不想等魔种舒舒服服地在体内根深蒂固,在简单的庆功宴之后,白骁立刻就回家开始修行。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全力以赴了。 因为清月在对面阵营之中。 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虽然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如今的魔道公主,已经在白骁的万丈光芒之下黯然失色,可实事求是的说,这些论调哪里有干货支持?白骁入学半年来,在什么地方和清月正面较量过吗?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魔种移植时,白骁的猎魔魔种传奇序位压过清月一头,然而双魔种的价值并不逊色猎魔。 而清月入学以后就加入了朱俊燊的断数实验室,不仅以学生的身份在其中学习修行,也以助理研究员的身份参与了多项重要实验的推进。 这其中的意味,很多人根本就没理解,反而是白骁看得更明白一点。 他现在算是原诗的得意门生,实力足够吊打寻常金穗魔道士,换言之红山学院里已经有一多半的导师不够他打了……然而让他参与原诗的实验研究,他怕是最多只能担任实验素材一职。 反观清月,一个才刚刚接触魔道的新人,就能在西大陆最高等的魔道实验室中任职,这等成就,很多在一流魔道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的所谓学霸都远远做不到。何况清月在加入实验室后不久,又伴随精英团队前往虚界,甚至在其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那块禁魔石作为虚界探索的重要发现,却能成为清月的个人私产,这正是整个团队对她的高度认可。 在学术圈,清月的名气已经相当之大了,只不过太多的人以为那些殊荣是来自宗师庇佑,而非她本人的能力。这种偏见之下,清月的光芒才显得暗淡,但白骁自然不会对她存有偏见。 从小到大,在各种计分游戏中输了成千上万场后,白骁当然知道清月的厉害。 如果是那种摆开擂台的生死实战,白骁有信心轻易击败清月,然而既然规则并非单纯实战,而是要考验学生的综合素质,那么单只清月一人,就足够成为需要白骁全力应对的强敌……更何况这一次的对手并不只有清月一人。 148人的团队固然是乌合之众居多,其中大部分在团战时都纯粹只是拖累,使得这个局面反而比单挑对白骁更为有利……但白骁仔细考虑了一下,却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乌合之众背后有个原诗……平时作她学生的时候尚且不觉得,然而一旦她跳到对面去,白骁就开始逐渐感觉背后生寒了。 148人的团队,在面对少数精锐时,人数反而是弱点,这一点无论是清月还是原诗都该心知肚明,那么这几个月的备战期,她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几个月后,这支团队会被折磨……不对,训练成什么样子,是根本无法推测的。 所以自己唯有全力以赴。 —— “呼……” 在一次漫长的吐息之后,白骁顺手抓过墙上挂着的毛巾,擦去了额头和上半身的汗水。 在移植结束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以魔能强行浸润,令其快速成长,带来的副作用就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以及足以令常人致死十次的严重内伤。 主魔器的损伤可以用第二魔器来弥补,但第二魔器的损伤却难以自我修复。所以在一阵拔苗助长之后,白骁的深呼吸,伴随着浓烈之极的血腥气味。 对此,白骁倒是不以为然,虽然伤势沉重,但对他而言还不至于就此倒下。而越是重伤,越是能有效刺激这颗偏向生化域的魔种加速生长,唯一的问题也就是其痛苦指数远远超越常人的承受极限,换做一般人在第一时间就该神智崩溃了。 而白骁也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擦掉汗水以后,白骁稍事休息,就准备开始第二轮魔能浸润,不过就在此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在整个红山学院……不,整个红山城,乃至整个大秦帝国境内,能发出如此沉重的脚步声的人也屈指可数,而通过声音就能传递出油腻气息的更是绝无仅有。 “郑老师,你来了!?” 白骁有些惊讶,一边将毛巾挂回墙上,顺势披上自己的外袍,一边上前迎接郑力铭。 地下室的入口是为常人设计的,以郑力铭的体型,若是不去迎接一下,怕是要把门框拆迁下来…… 然而白骁才迈动脚步,就见郑力铭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那个对他而言有些紧窄的门框,却还安然无恙。 这等奇景,让白骁啧啧称奇,郑力铭却只付之一哂:“又不是哪里都有宋楼那么体贴,不懂得变通,还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 由郑力铭投资且参与经营的宋楼,有着别具一格的装修风格:地板、楼梯都经过昂贵的魔能强化,哪怕是大秦金兵踩上去也留不下脚印,此外楼梯间和各个包厢的大门都设计得特别宽敞,如白骁这种高大魁梧的人也能二人并肩而行,这分宽敞也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郑力铭。在寸土寸金的红山城,这种挥霍空间的设计无疑显得极其另类。 大部分时候,郑力铭都是要行进在为常人设计的通道中,所以郑力铭当然也是懂得变通的。如何收缩体型,穿越空间,早就成了他日复一日的日常修行。 “你小子倒是丝毫不懂变通,明明告诉你宴会之后早点回去休息,你就是这么休息的?” 郑力铭看着白骁脚下的冷汗,以及斑斑点点的血渍,不由摇头:“没听过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白骁咧嘴一笑:“我只听说过全力以赴。” “哈哈。”郑力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说得好!有这种劲头,才有资格作我的学生!” 白骁则问道:“老师你不是休息了吗?” “餐后小睡而言。”郑力铭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睡过一觉,晚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可以吃夜宵了。” “原来如此,老师你真是辛苦了。” “魔道修行,辛苦才是常态。哪怕再怎么天资卓绝,若是耐不住辛苦二字,日后成就也必有限。” 郑力铭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白骁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白骁知道这是要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阻拦。 “唔,魔种发育状况良好,甚至比我预期还要好……大概再经过两轮魔能浸润,就可以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了。届时你只要能耐得住疼痛,就能无限刺激它成长,直到进入成熟期……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强行刺激下去,反而会对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白骁点点头:“明白了。” 郑力铭又说道:“不过你也别闲着,既然还有余力,咱们就做些其他的修行。” 说着,郑力铭手中忽然多出一只大如床头柜的餐盒,沉重之极,落地时让整个地下室的地板都微微一晃。 “先吃夜宵吧。” 第277章 制胜之道 看着郑力铭身旁那近乎扭曲重力场的沉重夜宵盒,白骁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该怎么才能拒绝老师的夜宵? 自称胃病发作? 一个身强力壮,百病不生的雪山猎人会有胃病?这简直像是郑力铭自称染了花柳一样,怕是能让人直接把庆功宴时摄入的鸡油都笑得喷出来。 或者说自己厌食? 一个日啖几十斤的生猛少年敢自称厌食,那简直比朱俊燊自称富豪还要荒谬,郑力铭就算真的脑子进鸡油也断然不会相信。 或者直言不讳地说,郑力铭老师你是个好人,但我已经有心仪的形状了,不想变成你的形状了。所以一切与郑力铭密切相关的要素,诸如吃完就睡,深夜加餐等等都要能免则免…… 嗯,还是这个办法靠谱一点。 然而就在白骁准备开门见山的时候,郑力铭已经自顾自地掀开餐盒的盖子,将粗大的手伸了进去摸索起来。 “你想吃点什么?炸鸡要不要?” 白骁立刻摇头。 郑力铭有些失望:“这么快就腻了吗?那可是我最得意的美食,你小子的舌头还真是花心的厉害……” 然而下一刻,郑力铭就重整笑容:“不过这才有成为顶尖美食家的资格,如果拘泥于一种食物就满足,那就永远无法向更高的层面前进了……如我这般庸人,对美食的鉴赏能力上限只有100分,很难单凭想象力去开发500分,600分的作品。但你不同,你有传奇位阶的生化域魔种,对美食的感受力是超凡的,完全可以突破炸鸡的境界,向更高层次进发!” 郑力铭说得慷慨激昂,眉飞色舞,脸上的脂肪简直要包裹不住他的表情。而白骁则听得舌尖发腻,你还要追求比炸鸡更高的境界?宋楼要重新装修了吗? 然而接下来,就见郑力铭从食盒里摸出一盘油汪汪的扣肉,而白骁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胃中仿佛多了一层油脂。 虽然造型上接近边郡美食“山与海”,但这盘中的食材却蕴含着超乎寻常十倍不止的超高能量,白骁可以肯定,正常人类只要轻轻咬上一口,三天之内就会脂肪肝发作! 眼见白骁面露迟疑,郑力铭笑了笑:“不喜欢吃扣肉?那试试醋鱼?” 说着,郑力铭张开嘴,将整整一盘扣肉倒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就吞咽下去,然后又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醋鱼端了上来。 依然是寻常的外表,不寻常的内涵。 白骁动了动鼻子,从中嗅出了近百倍的营养物质,以及高度浸润的魔能味道。这样一条鱼,足以打造出上百位痛风大汉! 雪山人虽然不会患痛风,但白骁一时间却也提不起食欲。 “诶,鱼也不喜欢?真是口味刁钻,不过也对,尝过我的精品炸鸡,这些应付差事一般的寻常夜宵,自然入不得你的眼了。” 郑力铭说完,伸手抬起餐盘,将整条鱼和盘中浓郁醇厚的醋味汤汁全部送入腹中。 “鱼和肉都不喜欢的话,试试甜品?这奶油炸糕,结合糖与油两家之长,可以在短时间内给人带来成倍的愉悦。” 白骁看了眼那色泽金黄,奶香扑鼻的甜品,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糖尿病这个南方独有的词汇…… “甜品你也不喜欢?也对,男人喜欢吃甜品的的确比例少些……那主食又如何?这里包子、煎饺、拌面、米线……应有尽有哦。” 郑力铭是个言出必践之人,既然说应有尽有,就真的孜孜不倦地在地上摆出了上百盘各色主食。 “老师,你是来炫耀餐盒的么?” 郑力铭哈哈大笑:“眼光不错,这餐盒是我亲手打造的时空域魔具,盒中海纳百川,别说区区一顿夜宵,就算十顿一百顿也都拿得出来……上古时期,曾有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的圣人传说,然而在今天的人看来,那圣人的神通,也不过是我这餐盒的十分之一罢了。” 白骁还真看过那个圣人传说,闻言顿时心惊,按照郑力铭这意思,这一只餐盒就能祸害掉五万人的健康! 然而在炫耀过餐盒之后,郑力铭却收敛了神色,沉声道:“无论愿不愿意,夜宵时间还是吃点东西吧,之后要做的训练是很辛苦的。” 听到训练二字,白骁才认真起来:“老师你是来带我训练的?” 郑力铭反问:“不然我为什么说这是修行的一部分?我难道看不出你小子的心思,美食可以吃,郑力铭二代不能做,对不对?” 白骁惊讶:“老师你还真是看得透彻。” “透彻个屁,我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郑力铭悻悻道,“我那炸鸡本是天下有数的美食,设计者又是我这赫赫有名的魔道大师,但宋楼经营炸鸡时都不敢打出我的招牌,生怕食客望风而逃……有次我去教职员工食堂就餐,点了一份当时最受欢迎,男女皆宜的招牌套餐,然后那套餐的销量就断崖似的下降……” “好了老师别说了,是我错了。”白骁非常坦然地认了错,然后端起主食餐盘,将两只肉汁鲜嫩的肉包子吃了下去。 肚子中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然而火焰很快就被冷却熄灭,澎湃的能量被迅速吸收消化,传递到体内各处…… 强力的滋补直接动摇了被强行魔能浸润的第二魔种,千疮百孔的魔种微微震颤着,如饥似渴地吸收起了食物中的能量。 虽然还无法立刻恢复伤势,但为了克服伤势而造成的疲劳却一扫而空……由此,白骁已经能感受到这颗传奇魔种所蕴含的无限未来。一旦它成长成熟,自己只要食物供给充足,就能拥有近乎无上限的续航能力。 虽然代价是形状略微发生变化…… “尽情吃吧,吃饱喝足,就到了下面的环节了。” 郑力铭说着,站起身来,四下走动了一番,沉重的脚步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极其微微的震颤。而当他绕场一周后,白骁就感到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地下室顷刻间就膨胀了十倍不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空间膨胀,有效时间两小时,代价不菲,咱们就充分利用时间吧。” 郑力铭说完,不待白骁反应,便身形一晃,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前来,肥厚的手掌笔直地打向白骁面门,霎时间就杀气逼人! 白骁反应也是极快,半只煎饺还在嘴外面,身体已经自发地反应过来,右手向上格挡,左手甩出骨矛,斜向下刺向郑力铭的膝盖。 攻防转换,已经成为刻印在白骁身体中的本能,尽管郑力铭来势汹汹,近乎偷袭,但白骁还是以完美的姿态做出了应对。 但下一刻,白骁就感到一阵冲击直抵面门,沿着头骨传入大脑,轰然激荡开来! 眼前的景色霎时间变得扭曲破碎,平衡感也随之动摇,白骁步伐略显踉跄,甚至骨矛都有些攥握地不稳…… 不过,这种虚弱的姿态只持续了一瞬间,千锤百炼的肉身就体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应变素质,哪怕脑震荡仍未停止,身体也已经自发地调整起了姿态…… 但是没等白骁持矛反击,就感到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地面变成天花板,天花板则成为地面,白骁以倒栽葱的方式跌落下去,宛如置身深渊。 半空中,白骁催动主魔器喷吐魔能,试图以反冲力抗衡中立,以维持平衡,但重力的来源却千变万化,让人措手不及。 之后,白骁试图全力引爆魔能,尝试以自己特殊的体质来抗衡这份独到的神通,但还没等他施展完毕,眼前就陡然多出一个肥厚的手掌。 距离面门只有一寸,掌心中蕴含着扭曲的空间,那绝非以肉身之力能够抗衡的毁灭力量。 但也到此为止了。 郑力铭问道:“如何?” 下一刻,白骁轰然落地,摇了摇头:“是我输了。” “输在什么地方?” 白骁说道:“措手不及,被针对地很到位。” 顿了顿,白骁又说道:“老师你的实力也的确在我之上。” 如果换个弱一些的对手,比如赢霜雪之流,哪怕是偷袭起手,也绝无可能让白骁在短短片刻间就近乎没有反抗能力地接连中招,一路跌向败北。 这位炸鸡大师,实战能力的确是非同小可。 郑力铭点点头,顺便将白骁拉了起来:“没错,我的实力在你之上,哪怕你经历过蜕变,拥有了第二魔种,在同龄人中已经全无敌手……但是南方大陆,比你更强大的存在依然有很多。” 白骁点点头:“我知道。” 郑力铭又说道:“而且就算是战力比你稍逊的,只要没有拉开质的差距,人多势众集结起来,也足以击败你。” “的确如此。” “所以这就是你在年终测试时所需要面对的最核心的问题,你的长处在于能打,但还还不够能打。” 白骁有些惊讶于这个理论。 年终测试的最大问题,不是在于夺旗训练图中的规则对他不利么?与能不能打有什么关系? 郑力铭说道:“规则是靠什么来维护的?” 白骁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武力?” 郑力铭笑了:“没错,没有武力维护的规则毫无意义,所以你接下来要做的特训,就是将自己的武力强化到可以打破一切规则的地步。” 顿了顿,郑力铭说道:“这种事放在现实世界里说,纯属中二病发,但在训练图中,却是有可能实现的。” 第278章 替代方案 “老实说,这也是我刚刚睡觉时候,梦中苦思冥想才得到的答案。” 郑力铭一边给白骁拍打着背上沾染的尘埃,一边为自己的理论做更详细的阐述。 “这场团战,如果是发生在明天上午,我毫不怀疑你可以充分利用乌合之众的弱点将他们一一击破,那位小公主再怎么神通广大,带上身边一百多个猪队友,再加上一个还没来得及建立威信的恶名昭著的导师,她深陷泥淖之下也很难与你抗衡。可惜决战是在两个月后,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难免就夜长梦多了。” 顿了顿,郑力铭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这两个月里,咱们也不会闲着……但不得不承认,在这种花样百出的阴谋诡计上,咱俩加起来也不够原诗玩一下午的,所以扬长避短,这个问题上咱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白骁对此略有异议,郑力铭显然对原诗有些过度妖魔化,甚至有未战先怯的嫌疑……不过考虑到老郑毕竟是身经百战,满身疮痍的过来人,白骁就姑且不去质疑他的结论了。 如果可以,白骁也实在不想和原诗清月的组合去比拼阴谋诡计。 既然有一条扬长避短的致胜之路,当然最好不过。 不过,真有那么简单吗? “当然不简单。”郑力铭解释道,“首先我们来看下训练图。” 说着,郑力铭跺了下脚,空间膨胀过的地下室顿时变得更为广阔,而后呈现出一片微缩过的壮丽景色。 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簇拥着一条清澈的河流,两岸是被茂密的植被所覆盖的平原与丘陵,平原上各自矗立着一座城市,隔河相望。 “这是夺旗战训练图中最简单的一张,地形一目了然,阵营二分,黑白分明。而地图中的出场人物不多,相关要素也比较简单,比拼的就是基本功……年终测试多半不会选这么简单的地图,但拿来举例却绰绰有余了。” 说着,郑力铭又跺了下脚,于是地下室内的景色迅速变化,白骁感到视角飞速下降,很快就来到了大河东岸的城市之中。 这是一座相当繁华的中型城市,人口数以万计,且不乏飞天遁地的魔道神通,白骁只看了一会儿,就感慨于红山魔道技术的先进。 呈现在视野中的城市居民当然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利用魔具生成的拟态幻影。但说是幻影,性质却接近实体,有血有肉而且有简单的行为逻辑。当视角下降以后,白骁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市的主干道上形貌各异的居民们在彼此谈笑、争执,表情丰富多彩。 酒楼外,卖糕饼的小贩在大声吆喝,小车前则聚拢了一群顽童,以及无奈的家长。城池上,一本正经的卫兵身披甲胄,缓步巡逻…… 这完全是一个“活着”的城市!而能支撑如此庞大的幻影数量,并呈现出如此高的质量,这在三十年前出版的幻影论中,还属于天方夜谭。 “实际上也的确是天方夜谭,这里是取了巧的,真正具备高复杂度的幻影,仅限于我们感知范围内存在,换句话说,只有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具备较高的复杂度,否则就会成为纯粹的自律人偶,甚至直接消失,直到再次被观测时才会出现……不过,这些背景板一样的幻影虽然是简化过的,但每一个地图中的关键角色,都一定是高度复杂的,这些角色,就是我们的攻略关键了。” 郑力铭说着,又挥了挥手,于是两人的视角再次转移,来到了东岸城市郊外的军营之中,只见一位金甲红氅的巨剑将军,威风无限地站在高高的阅兵台上,浑身散发着宛如烈日一般的灼热气息,以至于在这阴郁的天气里,军营内都宛如晴空。 白骁只看了一下,就大致判断出了此人的设计强度。 大约与持戒人相差仿佛,设计上可谓强敌,但这毕竟只是幻影,设计强度虽高,但既然缺乏变通能力,纯靠设计逻辑,那么…… “那么应该是禁不起你三拳两脚,但这已经是训练图中,数一数二的强敌了。”郑力铭说道,“按照一般的训练图通关思路,这里需要想方设法讨这将军的欢心,来换取他的武力支持。擅长实战的可以和他麾下强将切磋,让他青睐于你,甚至直接向他发起挑战,只要展示出确有所长,也能得到好感。擅长魔具制造的,可以为他制造装备,擅长精工细活的,可以给他女儿设计首饰……总之方法林林总总,最终却都绕不开这个角色本身。当然,除了他以外,地图中还会有其他的强敌,例如敌城的大将,城中的隐士高手等等,但整体而言强度上限就在这里,不会太离谱,原因嘛,大致如下。” 顿了顿,郑力铭语气中不乏感慨:“其一自然是用不到,在你之前,红山学院里就算最优秀的毕业生也只是徘徊在金之境前,面对设定上拥有大师级实力的幻影,基本没有抗衡之力。而就算是最简单的地图里,这样的幻影也不止一位。所以这个强度对学生而言已经非常充裕了。其二则是技术极限,我之前说过,你看到的众生纷纭之相,实际上是取了巧的,以当今的魔道技术,还远远无法实现真正的虚拟现实,哪怕是重点人物也不可能设计的太过复杂。所以在训练图中,所有的幻影都无法像真人一样聪明,更无法像真人一样强大。目前技术设计上最顶尖的夺旗图,幻影的强度上限也只能达到持戒人那个水准——当然,我是指在地图中的综合战力,设定上它其实是魔道宗师来着。” 白骁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郑力铭再说下去,语气中则有了一丝幸灾乐祸:“其三自然就是成本所限……要说这训练图技术,是在院长上任以后才被高度重视,重点突破并全面推广的,但在他上任以后,他参与的项目几乎都面临资金困境。这夺旗战训练图也是同理,技术上有突破,资金却跟不上,所以关于训练图的幻影技术,相关文献和论文在图书管理堆积如山,真正投入实践的就寥寥无几,反而是皇家学院和圣元大陆受益良多……而上面所说的三大难题,没有任何一个是能在短期内解决的,所以到年终测试的时候,你要面对的局面也很简单。” 郑力铭说着,伸手敲了敲旁边的将军幻影:“这种所谓关键角色,就算学院倾尽全力去设计,也挡不住你三拳两脚。其他人需要苦心经营,博取好感来换取帮助,你只要过去一拳打倒,问题就都解决了。” 白骁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如此,老师你为什么说我的问题在于战力不足?” 郑力铭说道:“因为理所当然,在重要的训练图中,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幻影了。这东西限制多,成本高,最多是丢给学生们新鲜一下,偶尔开放给有钱人玩乐以充实经费……但是在年终测试那种重要场合下,又是人人都知道你这雪山王子特别能打的情况下,你认为学院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幻影们身上吗?” 白骁听到这里,脑海中终于闪过灵光。 他来南方大陆这半年多来博览群书,已经深刻领悟到一个道理:当一件事的成本太高,限制又多的时候,其替代方案往往都是…… 郑力铭见白骁恍悟,沉重地点点头:“没错,红山学院的加班费并不高!” 第279章 以传统之名 红山学院的年末,是整年之中最为忙碌紧张的时节。学生们为了应付严苛的年终测试,要终日奔赴于图书馆和宿舍的两点一线之间,毕业生还要为夺旗战而积极准备,压力更是无须赘述。 几乎每到年末时节,红山学院的心理辅导室都会人满为患,因为各种原因患上抑郁症、狂暴症、厌食症等各种症的学生就仿佛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进去出来,蔚为壮观。 为此,学生们一度愤懑不平,甚至有小规模组织抗议,认为红山学院的学习压力过大,是对学生的严重伤害。尤其是对比起那些在考官席上居高临下,优哉游哉审视考生的老师们,学生的苦难就更是遍地血泪。 但实际上这实在是学生们的偏见和矫情,年末时节压力最大的正是那些被他们敌视的导师们! “每年夺旗战,地图中的重要角色有一多半都是导师们真人扮演的,其中的辛苦真是一言难尽……事前的彩排,幻影化的身心调整,种种苦难简直罄竹难书。我就说一点吧,那帮学生们抱怨每年要跑心理辅导的时候,我们的导师可是因为校内心理辅导室人满为患,不得不频繁跑校外就医,医术参差不齐也就罢了,费用还不能全额报销,学院管财务的又是个不通人情的……当年我被抽中参与夺旗战,那一年体重只增加了十五斤……” 说到此处,郑力铭不由真情流露,肥胖的脸颊与声线一道微微颤抖,眼圈中则闪烁着晶莹之色,宛如裸露在魔道袍外的肚皮,如此姿态可谓声泪俱下,令白骁肃然起敬。 能让性情油腻的郑力铭感伤至此,这其中的痛苦,怕是要赶上白骁当年与清月生离死别!思及至此,白骁也不顾郑力铭的油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 郑力铭闻言一懵,这特么什么话?我这是被人安慰了?见鬼了,居然还有人会安慰我? 自从沉迷炸鸡开始,郑力铭无论经历了何等创伤,都从没被人安慰过!此时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好在没等郑力铭继续别扭下去,白骁就又开口问道:“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郑力铭解释道:“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确很难说有什么必要。想要测试学生的实力,有的是比这更简洁实惠的方法。一场夺旗战下来搞得全院师生人人疲惫,很难说有什么必要性……但是,这是红山学院的传统。” 白骁顿时了然。 在南方大陆,种种愚昧都可以借传统之名大行其道,这两个字就仿佛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免死金牌,简直无所不能。 “昊天旗是西大陆独立战争的起点。”郑力铭为白骁上起了历史课,“这段历史,你在课本中应该略有提及,但很少会写到细节……很简单,因为现在的西大陆统治者毕竟是嬴氏,不是陆家,关于陆昊的种种传奇,就很少见于正规的历史书了,但好在咱们这是红山城,你之后有时间可以去图书馆的三层找找古代史,其中陆家皇朝时期所著的历史书多半收藏在那里。但现在我就简单为你概括一下吧:陆昊在起义之初,力量是远不如圣元帝国的。他本人虽然惊才绝艳,却受限于西大陆的出身,始终没有接触过被圣元帝国牢牢封锁的尖端魔道技术,只是凭着一己之力打破了一些封锁,取得了一些禁忌之术……如此力量,出其不意地制造一些混乱是绰绰有余,但要说能推翻圣元帝国的统治,却宛如天方夜谭。而这个时候,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呢?” 白骁想了想:“需要组织足够多的同伴?” 郑力铭有些惊讶:“没错,正是同伴……看来你对南方大陆真的是了解地深入了许多,很多南方的本地人,都会第一反应答是强大的力量。但实际上,比起区区独夫之力,起义最重要的就是争取足够多的支持者。当时圣元帝国在西大陆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有心推翻殖民者的人到处都是,甚至圣元人之中也有不少人支持西大陆的独立,但是这些人的力量是分散的,不自信的。圣元帝国的威仪,是从人魔大战时期就逐步沉淀下来的,东大陆的文明水准更是远超西大陆,就算相隔希望之海,人们依然不敢率先揭起反旗。而陆昊虽然有这个勇气,却也知道就算揭竿而起,人们也不会信任他,他需要更为有力的筹码,让人们相信起义是可以成功的。而这个筹码就是昊天旗。” 顿了顿,郑力铭继续说道:“昊天旗相传是圣元帝国在魔族溃败时缴获的魔界奇物,拥有统御、镇压之能,持有昊天旗者,可以轻易击败一切力量弱于自己的敌人,是以一敌万的奇物。而当时的圣元帝国,有感于西大陆局势不稳,便将这奇物交给了当时的西大陆统治者,翼王元楚,他当时有着金之境的实力,在那个年代已经堪称绝世高手,距离天启只有一步之遥一千八百年前的天启与当今的天启颇有不同,但毋庸置疑都意味着 个体力量的巅峰。将昊天旗交给此人,西大陆就算有再多的反对者,也都是螳臂当车。而陆昊则决定从此处着手,将昊天旗抢夺过来。失去了这件最重要的镇压之物,圣元帝国在西大陆的武力威慑力会大打折扣,而起义者的力量则会地覆天翻,强弱之势会瞬间颠倒。” “但是理所当然,这种魔界奇物,再怎么昏聩无能的统治者都不会掉以轻心,更何况元楚还是圣元帝国当时屈指可数的高手?元楚来到西大陆以后昊天旗几乎从不离手,而陆昊想要将这面旗子从当时西大陆明面上的第一高手手中夺走,谈何容易?但他最终还是做到了,他不仅夺走了昊天旗,还杀死了元楚,直接将圣元帝国在西大陆最重要的两枚砝码从天平上丢走,从此拉开了西大陆独立战争的光辉序幕。而红山学院作为陆昊一手创立的魔道学院,举办‘夺旗战’来纪念西大陆的独立,也是天经地义的。” 白骁听到这里,也不由对当年的陆家先祖感到了几分敬意。 在逆境中,完成釜底抽薪似的奇迹,一举建立辉煌的功业……若是有这样的历史背景,夺旗战作为一种传统,就的确有着存在的价值了。 不过,白骁也有些好奇,当初陆昊是如何从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手中,将关乎西大陆安危的魔界奇物夺走的? 郑力铭哼了一声:“谁知道呢?这可是困扰了人类1800年的未解之谜啊……之所以红山学院后来要举办夺旗战,并且成为一种延续至今数百年的传统,也是因为人们实在想不通,要如何才能在那个条件下实现夺旗的奇迹。所以才试着让思维最活跃,创造能力最强的学生来尝试为大家揭开新的可能。而从结果来说,红山学院的学生们的确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每一届夺得昊天旗手称号的毕业生,都有着超凡脱俗的个人能力,以及同样超凡的创意。但是很遗憾,哪怕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佼佼者,距离真实历史上的夺旗奇迹,依然相去甚远……” 说到此处,郑力铭不由一笑:“不过,到了你们这一代,倒是让人有几分期待,或许你和清月,有机会破解这困扰了人们1800年的难题呢。” 第280章 胖子的形象变得越发高大上 白骁和清月能否创造奇迹,在夺旗战中用出前无古人的绝技,以破解陆昊的夺旗之谜……这固然是个值得期待的问题,但却不是眼下的关键问题。 “夺旗战是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项目,所以会有很多不必要的坚持,其中以‘人’为核心构筑任务体系,以武力为基础保障整体秩序,都是源于真实历史的设计。历史上,陆昊夺旗最大的困难就是持旗人元楚,而战胜困难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武力。陆昊在夺旗前后,都是利用武力为起义扫平障碍,最终更是以战神的姿态屠尽四十万远征军。武力解决问题,是夺旗战的核心理念。” 郑力铭讲完了历史课,又回归正题,说道:“你这次的对手,不是拟态幻影,而是活生生的人,也就是学院的老师。这一方面固然会提高你的攻略难度,但另一方面,却也留下了可乘之机。其一,人们对使用真人扮演幻影的训练图,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因为过去几百年里,夺旗战中的确也没发生过破格的事情。哪怕是你家那个破坏大王,在夺旗战中将许多人都耍的团团转,但终归要在规则的约束下按照流程拿到旗帜。从来没有人想过,会不会有人能突破规则的限制,在地图中为所欲为。其二,拟态幻影虽然机械死板,却也有机械死板的好处,那就是绝对遵守规则,而真人就不一定了,善于变通既是人类的优点也是人类的缺点……有件事我在这里说,你听过就好不要外传:曾经有人试图贿赂扮演幻影的导师,而且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果。” 白骁惊讶道:“原诗?” 郑力铭顿时语塞,整个人仿佛是被肠胃无法消化的蔬菜噎到,半天说不出话。 一方面,他很欣慰于白骁能对原诗的思想道德水准有清晰的认识,在见到黑锅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拍给他的恩师。 另一方面,他却不得不惋惜于白骁对原诗的认知还是不够深刻,朝夕相处半年了,都没看出原诗其实有个与朱俊燊一脉相承的特点。 缺钱。 当然,原诗的缺钱程度远没有朱俊燊那么夸张,而且客观而论,她的收入不低,低的是资产……但这一切也都是在她晋级魔道大师境界以后才有显著改善。学生时代,她可是为了零花钱而曾经牺牲天才的尊严给人打工过的! 试想一下,若跟人说,让红山学院乃至整个大秦帝国都闻风色变的混世魔王原诗,曾经老老实实穿着制服地给人打工,按工时领工资。这强烈的反差,就好像有人拿着郑力铭20岁的照片,说此人乃郑力铭是也…… 不把人的隔夜饭逗得从直肠反刍出来,都算那人幽门够紧! 但历史不容忘记,原诗的穷鬼史是客观存在的,学生时代的她天才横溢不假,但穷困潦倒同样不假!失去了家族的支持,自身魔道又未臻成熟,偏偏还性情活泼好学,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修炼,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赚钱养活自己,所以那五年学生生涯里,她根本不可能有钱去收买考官! “具体是谁,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关注,他最终也没有成功,被他收买的人虽然有心放水,但在夺旗战中却频频遭遇意外,以至于两人最终连碰头的机会都没有,而战后,行贿的事实也被曝光,最终两人全都惨淡收场……可这其中却给人一个重要的启示:场外的因素,是一定可以带入场内的!” 白骁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 虽然直接行贿是不行的,但实际上又何须行贿那么直白?既然扮演幻影的人,在地图中拥有自主应变的能力,那也就意味着现实中的弱点,同样会带入到夺旗战的地图中! “事实上,这也不算我的独创发明,早在几百年前,参加夺旗战的毕业生们就开始专门研究考官资料来指定作战方案了,扮演什么角色的考官有什么特点,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全都会纳入考量,而几百年间,这种战术研究甚至成为了专门的学问。但是对他们来说,研究考官资料,是为了更好地讨好他们,以换取夺旗战中的支持,对你来说,研究考官资料却是为了能直接打翻他们,破坏夺旗战的规则格局。举例而言,在眼下这副训练图中,战力最强的是两城的统帅将军,但将军也要受人所制,也就是城主的令符。如果你能想办法杀入城主府中将令符抢过来,就能直接号令统帅将军去杀对面全家。” 白骁举一反三:“若是能将对面的令符也抢过来,就能让两边的将军化敌为友,齐心合力杀清月他们全家?” 郑力铭反而一愣:“没错,你小子反应倒是真快……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行动计划纯粹是痴人说梦,城主府的防卫力量极强,城主本人也是高手,想在这高手如云的地方抢夺令符,就需要比整个地图的上限力量更强一级的实力,而在设计层面,这种力量是不可能存在的。好在你拥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机会。距离年终测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重点做两件事,第一是搜集资料,把所有参与年终测试的导师资料都搜集起来,他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在扮演拟态幻影时有什么优劣,全都要整理清楚,然后以此来制定作战计划。如果有可能,最好将拟态幻影的扮演表也拿到手,作战计划就有针对性得多了。第二则是强化自身的硬实力,你移植了第二魔种,接下来两个月正是实力突飞猛进的时候,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而要做得更好。” 说到此处,郑力铭挥了挥手,将投影来的训练图驱散,地下室重新变回了空间膨胀后的空旷广场。 而后,郑力铭向白骁招了招手。手势非常简单,却能横跨多个文明,有着共通的含义。 出招吧。 白骁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前冲锋,体内魔能奔涌,化作推力推动着他以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冲向了郑力铭。 依然是白骁的拿手好戏,先发制人,唯快不破! 雪山猎人面对魔道士,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如今白骁明知自己的硬实力不如郑力铭,自然更要竭尽所能,将长处发挥出来。 经历过一轮肉身蜕变后,白骁的身体素质已经有大幅提升,此时以魔能助推,他的冲锋速度已经接近半年前的两倍,甚至有些超出他自己的掌控! 更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反应极限。 这一次近距离下的极速冲锋,白骁有足够的信心能直接冲垮八成以上的金穗魔道士,让一半以上的魔道大师灰头土脸。 然而郑力铭却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白骁的冲锋。 而且是用一种令人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的方式。 没有之前交锋时的天旋地转,空间扭曲,也没有更加花哨华丽的魔道神通,郑力铭只是微微抬起了那肥厚的手掌,就以匪夷所思的轨迹,轻巧地按住了白骁的肩膀。 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轰隆! 闷响声中,白骁的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所有的冲击力都被转移向下,重重地拍在了地板上。 被魔能强化过的板材顿时发出呻吟,白骁也是感到眼前一黑,意识都略为恍惚起来。他等于是以自己的最高速直接撞到了一面高度坚固的墙上,没有当场脑浆迸裂,已经是多亏了雪山人的体质强悍,但一时间也的确难有再战之力了。 白骁没有纠结,举手告负,而后甩甩头,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第一次输给郑力铭,是实力不如人,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这一次却真的输得有些莫名其妙,乃至惊悚骇然了。 因为事后回忆起来,没理解错的话…… 刚刚郑力铭,是以极高明的武技化解了自己的冲锋,那力量转化的技巧之高明,已经丝毫不亚于自己。 换言之,就算在雪山部落,郑力铭也是超一流的武者了。 但是,怎么可能!? “白骁,还记得入学时候我说过的话么?在红山学院,我的上古学是最权威的。”郑力铭甩了甩手,云淡风轻道,“而武道,一直都是上古学中的重要一环。” 第281章 第二轮开始 “上古史中的上古二字,通常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圣历前800年以前,也就是人类第一次接触魔族之前,包括雷王朝、火焰王朝以及更早的部落时代。其二则是指火焰王朝以前,人类文明尚处于部落蒙昧阶段,力量百花齐放的时代。早年间,上古通常代指后者,但如今更多地代指前者……毕竟我们距离元氏皇朝的建立,也有两千年以上了,当时大家看来近在咫尺的历史,也变得遥远起来了。” 郑力铭慨然叹息道:“而随着时光推移,那些只在书本中记载传承的历史难免变得扭曲褪色,每当我翻阅上古史,字里行间读到的都是浓浓的违和感,火焰王朝和雷王朝的覆灭,元素低谷的形成,乃至最早期百花齐放时代的终结,元素时代的开启……种种记载的内部逻辑都有大量的前后矛盾之处。直到我真正跋山涉水,亲身前往各个遗迹,才终于形成了一条相对自洽的历史逻辑链。而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真正把握到了大师境界的精髓,甚至窥伺到了天启的微光。” 说到天启,郑力铭表情又不免苦涩,但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上古遗迹中,我见证了真正的历史,也学会了上古之力,刚刚你见到的,就是我的武道。” 白骁惊讶不已,一方面是郑力铭所说的内容很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一上古之力的遗失早已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或者说这是整个魔道文明得以昌盛的根基! 正因为上古之力逐渐遗失,人类面对魔族的侵蚀无力反抗,才被迫选用了魔族的力量,最终翻盘成功……然而时至今日,关于魔道的诸多隐患依然是学术界的热门话题。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说上古之力并未遗失,那么整个魔道文明的基础就遭到动摇了。 另一方面,白骁更为惊讶的则是,郑力铭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坦然相告,他是对自己有多高的信赖啊? 郑力铭嗤笑了一声:“也不是多么需要隐瞒的秘密,我的上古之力得来不正,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用,更不具备普适性,我只不过是在上古遗迹中,恰逢其会的得到了几分遗产而已。” 白骁歪了下头,表示自己听不明白这部分内容。 郑力铭倒是出奇地耐心,解释道:“我的专长在于时空域,拥有一定程度回溯历史的能力,因此在东大陆的文明遗迹中,我有幸收集到了上古时代的历史残片。而从这些历史残片中,我可以汲取部分上古之力。汲取的极限,则是我作为‘郑力铭’这个个体的极限。举例而言,当我调用武道之力时,我的极限就是:假设郑力铭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勤修武道,并历经考验,最终所能达到的极限。” 白骁闻言扬了下眉毛:“老师你的天赋相当不俗啊。” “不俗个屁,若不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最多和你平分秋色。换句话说,我用三倍以上的修行时间,才能勉强达到你现在的水平,你管这叫天赋不俗?” 白骁坦然道:“能有我三分之一水平,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这种坦然到不要脸的姿态,让郑力铭再次感到骨鲠在喉,半天没说出话。 “总之,我可以以时空域的神通调用一些上古之力,但上限不足,在实战中能够发挥的效用非常有限,这份力量更多是体现在学术价值上……凭借着与上古历史残片的直接接触,我的上古学可以说是西大陆最权威,而另一方面,这份力量,倒是恰好可以拿来磨练一下你这上古遗族。” “上古遗族?”白骁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郑力铭则挠了挠头:“这是显而易见的吧?雪山部落肯定是上古时代通过雪之巅从东大陆移民至此的遗族啊,不然怎么可能全然不受游离魔能的影响?在人魔大战爆发的时候,魔族已经大量释放魔能污染了整个人类文明疆域,只有躲在雪之巅上的生灵得以幸免。此外,和如今的南方人比起来,你们部落人有太多不同寻常之处了,超凡的体能,可以通灵的精神世界,还有你这天然与魔能绝缘的体质,简直是把上古遗族的标签贴在脸上了!” “原来如此。”白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么说,我属于珍稀文物?” 本是半开玩笑的话,却让郑力铭点了点头:“没错,在很多人眼里,你这雪山野人可是奇货可居,就算不考虑部落王子的身份,单纯垂涎你的**的阴谋家,就数不胜数。你刚来红山城的时候,可着实吸引了不少图谋不轨的收藏家,那几天学院和红山城为了清理这些杂碎可花了不少功夫,当时的参与者都说你是自带流量的天才。” “多谢。” “当时那可不是赞誉之词!” 白骁不介意:“现在应该是了。” “……”郑力铭嗤笑了一声,却没否认,的确,现在再提起白骁,哪怕最为排外的导师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本事。当初他刚刚入学时,还有不少人存了看好戏的心态,觉得那个与魔道绝缘,又自不量力去撩拨魔道公主的野人,很快就要灰头土脸。 但半年时间过去,白骁的成就已经让很多人三观都为之翻覆了,他成功地以魔道绝缘体的体质适应了魔能,并且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传奇魔种。之后又一路势如破竹,在半年时间里走完了绝大多数学生十年都未必走得完的道路,说一句天才横溢,简直像是谦辞。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很多魔道士,在认真考虑探索雪山部落了。 白骁的天赋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能够孕育如此奇才的环境才更值得关注,雪山部落能孕育白骁,清月,蓝澜,自然也能孕育出更多的人才。 比如,蕴含有南方血脉的人才。 白骁在很多场合都有意无意的表达过对亲生父亲的不满,在传言中,雪山部落的领袖白无涯是个无女不欢的人渣……这份特质,对于他的亲生儿子来说或许是一种折磨,但在很多投机者眼里却是天赐良机! 至少就郑力铭所知,已经有很多人在讨论如何组团前往雪山,给白无涯送苗床了……只不过雪山高远的严酷环境,使得这些计划还不具备实践的可能。 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甩脱后,郑力铭又说道:“好了,废话说的也够多了,趁着空间膨胀的效果还在,再来练几轮吧,你现在欠缺的不是魔道训练,而是上古之力的磨练。而这种事,现在也只有我能帮你了。” 白骁虽然对这其中的道理还没有想明白,却不妨碍他理解这是郑力铭的一片苦心。 这位临时导师,对自己是真的尽心尽力。 而对于这样的善意,白骁自然要全力回应,他轻出口气,浑身的热血又开始沸腾起来。 刚刚全力撞在地板上的内伤,这片刻工夫里已经痊愈了,白骁的状态依然处在巅峰水准,可以向郑力铭施展出自己的全力。 但白骁非常谨慎,没有再急于出击,郑力铭的武技水准丝毫不亚于自己,肉身素质在魔道神通的加持下甚至还略有胜出,实战经验更不必多说,与这样的对手交战,一定不能盲目。 找准破绽,再…… 然而就在白骁尝试洞察对方破绽时,就感到身体微微发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粘稠之物覆盖了上来。 下一刻,整个世界变成了暗红色,而郑力铭的速度,在视野中变得快了数倍不止! 第282章 你没理由做不到 地下室中的新一轮交手,白骁再次败北。 而与之前的落败不同,这一次白骁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手段。 那奇特的暗红色世界中,郑力铭的速度快如鬼魅,几乎达到了白骁的两倍以上!那是连白无涯都无法企及的神速,而依靠这份神速,郑力铭势如破竹地将白骁撂倒在地,后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向惯于以速度优势碾压对手的白骁,第一次遭到了对方的速度碾压! 但这实在是不合情理。 速度是需要技巧来驾驭的,当速度超过一定界限的时候,技巧不足会导致肉身遭遇强大的反噬,肌肉撕裂,骨骼这段……而郑力铭的武技水准最多只是与白骁相差仿佛,灵性上更是颇有不如,照理说远不足以驾驭这种神速。 如果不是单纯的技巧,就是魔道神通使然,郑力铭擅长时空域的魔道,加速减速都可以得心应手……但刚刚白骁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魔道波动,否则也不会毫无征兆地就中了招。 所以说…… “刚刚那是上古之力?” “没错,这是奇术,在元素王朝彻底覆灭前,奇术始终都在人类文明疆域中占据重要席位。按照历史残片上的记录,奇术在其鼎盛时期,是个丝毫不亚于魔道的庞大力量体系,能够实现种种不可思议的神效,哪怕是今日魔道神通也多有不及。可惜我手中仅有历史的残片,模拟到的奇术相当有限,能够娴熟运用的也只有加速、减速这两个最基础的技能,其余如再动、时停、黑洞等奇术都用不出来,但是哪怕最基础的奇术,其效果你也见识过了,感觉如何?” 白骁沉吟良久,说道:“想不太出破解的手段。” 郑力铭说道:“想不出来就对了,按照上古历史残片的记载,武道文明正是灭亡于奇术之手……火焰王在建立王朝时,以元素之力统御天下,而当时的反对者中,就有一批擅长武道的高手。他们能以肉身之力正面迎接烈焰,毫无畏惧,火焰王一度为之头疼,但随着火焰王的霸业推进,王朝得到了奇术师相助,并最终彻底击溃了武道文明,在东大陆建立了人类文明第一个统一王朝。但是被击败的武道高手们,并没有彻底灭亡,其中一部分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生息……我个人怀疑,雪山部落就是这些落魄的武道高手逃亡雪之巅后形成的文明。而你作为武道的继承者,在奇术面前屈居下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完,郑力铭招了招手:“再来。” 没有过多的解释,新一轮交手再开。 白骁依然是毫无悬念的败北。 郑力铭这一次综合运用了多种上古之力,精湛的武道、猛烈的元素之力、防不胜防的奇术,在他手中竟似游戏一般花样层出不穷,短暂的战斗完全成为了一场肥胖的个人展,而白骁则完全沦为了背景板。 在地上稍微躺了几秒后,白骁再次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却斗志不减。 “再来。” 郑力铭点点头:“很好,咱们再来。” —— 一直到地下室的空间膨胀消失,万物回归如初,白骁也没能从郑力铭手中讨得一胜。 当然,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似乎赢不了才是正常的,尤其以奇术为核心的上古之力简直完克白骁——加减速本身就克制武道,而奇术又不被白骁的猎魔体质干扰。 但白骁还是为这一连串的战败感到惊叹。 惊叹于郑力铭的实战能力之强,以及上古之力的博大精深。 在他看来,如果郑力铭没有上古之力相助,在这两个小时的不断鏖战中,他怎么也能凭着各种机缘巧合赢上一两次才对。 两人实力的确有差距,但并没有大到完全无法弥补,郑力铭毕竟还没有得到天启,而白骁在经历一次蜕变后,却已经拥有了堪堪与持戒人抗衡的力量。 然而郑力铭对上古之力的娴熟运用,却完全封死了白骁的取胜希望。 他虽然自称上古之力得来不正,并没有那么好用,但毫无疑问他真的将上古之力用的极好! 好到白骁几乎就被完全蒙蔽了感官,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郑力铭的上古之力是有破绽的,首先是力量不能并存,武道、元素、奇术是不能同时出现的,使用一个的代价则是暂时抛弃另外两个。只不过郑力铭以惊人的技巧掩盖了三者的轮替间隙。 其次,上古之力存在极限,尽管郑力铭已经展示了极其高超的应用技巧,但这份力量本身并不算强。 元素方面,郑力铭可以不依靠魔能而呼唤火焰与雷电……但比起那些元素域的魔道高手,郑力铭的雷火实在称不上强大,变化也不够繁复。其唯一的优势就是不属于魔道系统,白骁无法以猎魔之力予以抵消,甚至无法凭借他掌握的有限的魔道神通进行应对。 武道方面,郑力铭的天赋的确不错,所以他的武道之力也相对最强,但最多也只是和此时的白骁相差仿佛。 奇术方面,加速和减速各有奇效,但时空域的魔道神通中,比奇术效果更强的并不在少数,边郡人最喜欢的倍速神通就是极好的例子。 所以…… “所以你应该能发现问题所在了,你连续败北,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强,而是你还不够强,一旦失去魔抗能力,面对类魔道神通时,你其实非常脆弱。”郑力铭沉声说道,“当然,这个问题对大多数魔道士都是一样的,一旦发现自己的防御神通无法奏效,很多人就会陷入慌乱……但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理应有更好的表现。” 白骁点点头,认可这句话说得没错。 “事实上,你也完全有能力做的更好。当初火焰王朝建立时,武道文明的确是失败者,但并不是所有的武者都失败了,其中的佼佼者一度发起犀利的反击,让火焰王损失惨重。那些武者以单纯的武道之力抗衡火焰与奇术,若非寡不敌众,甚至一度打开局面,造成了力挽狂澜的机会。白骁,上古之人能做到的事情,你没理由做不到。” 说完,郑力铭便长出了口气,迈步离开了地下室。 白骁在身后刚要开口,郑力铭便背着身子摆了摆手:“不用送了,好好消化刚才的收获吧。” 白骁于是止步不前,但看着郑力铭那蹒跚的背影,心中却不免有个疑问。 郑力铭……是不是比最开始的时候瘦了不少? —— 另一边,郑力铭在离开旧雨楼后,就忽然加快了脚步,以接近小跑的姿态,一路跑回自己那间油腻而温暖的小楼。 此时夜幕已深,沿途行人寥寥,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看清郑力铭奔跑的姿态。 少数人即便看到,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小跑的人,会是整个西大陆都闻名遐迩的油腻大师。 因为笼罩在魔道长袍内的身影,实在太纤细苗条了! —— 当郑力铭仰面躺倒在自家的地板上时,整个人已经瘦削地宛如绝症患者,那一身积蓄多年的油脂全然消失,仅余下松弛的皮肤,以及干瘦的骨骼。 此时的他,比虞山城之战用尽油脂储备时还要接近油尽灯枯。 “这上古之力……得来不正,果然用起来代价就异乎寻常的沉重。” 郑力铭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然后挣扎着爬到那舒适的靠垫前,将自己的身体微微陷入其中。 感受着那油脂的芬芳,郑力铭终于缓过气来。 而后,他抬起手臂……看着不断颤抖的右手,郑力铭脸上又浮现出嘲讽的表情。 “……你完全有能力做得更好,上古之人能做到的,你没理由做不到,我什么时候也变得会说这种冠冕堂皇之词了?只差一点点,就要在那小子手上翻车了。” 第283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深夜时分,白骁在地下室中默然伫立,良久不语。 他的意识依然沉浸在方才不到两小时的激斗之中。 在作战时尚且没有察觉,然而事后回味起来,白骁才意识到刚刚的激斗着实暴露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种连战连败,对白骁而言实在是非常少有的体验。他很少会连续输给同一个人。 因为每一次失败,都只让白骁变得更加强大。 同样的错误,白骁绝对不会再犯,甚至同样一种战术也不可能对白骁奏效两次,他的学习能力是植根在骨子里的,只要经历一次失败,之后甚至无需思索就可以本能地做出正确应对。而他那千锤百炼的身躯,更是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异变能力,被烧伤过,就会更加耐受高温,被冻伤过则会更擅长抵御严寒……所谓千锤百炼,对白骁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提升。每锤炼一次,他的弱点都会减少一个。 理论上,一个没有弱点的人,也就是天下无敌了。 白骁距离天下无敌当然还很远,那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对手,在雪山部落上就有一个,无论白骁挑战多少次,白无涯都如同巍峨的圣山一样难以逾越……但这种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一目了然,白骁也没有奢望过能通过几百次败北就一路走上人生巅峰,那种受虐狂的巅峰不攀也罢。 但与郑力铭的交手经历却又不同。 他显然是比不过白无涯的,至少在地下室的修炼中,他展现的上古之力,远不如白无涯那般惊心动魄,压力十足。无论怎么去综合思考、判断,郑力铭都绝非不可战胜的强敌。 但白骁偏偏就是赢不了,而且无数次的失败后,白骁并没有得到理想中的那种成长。 过程来看其实一切都很顺利,无论是元素、武道、奇术又或者是尚不成型的愿力,任何一种技巧,白骁只要领教过一次就会本能地做出应对,不至于再次中招。甚至那让上古武道文明退出历史舞台的奇术,白骁也隐隐把握到了脉络加速和减速看似无解,但只要速度的变化还在一定范畴之内,就多少可以通过预判等技巧予以弥补,何况白骁本人也可以尝试以魔道神通对自己释放倍速。 之所以连战连败,实在是郑力铭的战术异常多变,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至少用了近百种不同的方式将白骁击倒,每一种都与先前截然不同! 这让白骁隐隐有一种狗熊掰棒子的荒谬感,仿佛自己每补上一块短板,同时都会暴露出新的短板。而补来补去,一切都只会回到原点。 仔细回忆不到两小时的激战过程,白骁最后一次败北,和第一次几乎没有本质的不同,就连坚持的时间都没有延长几秒。 这实在很不可思议。 而白骁比较明智的一点就是,他很清楚,一旦遇到不可思议的事,就意味着不能再以旧有的思路来分析了。 于是白骁想起了郑力铭临走前的那段话。 “你连续败北,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强,而是你还不够强,一旦失去魔抗能力,面对类魔道神通时,你其实非常脆弱。” 这句话还真是得到了完美的应验。而一旦沉下心来细细品味这句话,白骁就从中得到了更多的内容。 “或许……我之前一直以来的心态,都太过傲慢了。” 从出生,白骁就因得天独厚的资质,在成长的道路上一骑绝尘,同龄人中几乎没有敌手,甚至曾经光芒万丈的前辈们,也在白骁逐渐步入青年时代后黯然失色。 白骁从来没有达到过天下无敌的境界,但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 今天打不赢的对手,明天或许就能打赢了,今天能打赢的对手,明天只会赢得更轻松。 面对任何强敌,白骁都不会怯懦。因为在他眼中,敌人只分两种,打得过的,以后可以打得过的。 这样的心态,使得白骁即便在绝对劣势之下,也能维持强者的自信乃至傲慢。 “或许,这份傲慢,才是问题的根源。” 白骁轻轻叹了口气,甩了甩头,试图甩掉头部的刺痛感。 要将这种违背天性的结论刻印在脑海中,就仿佛生生在脑子里扎钉子一般,充满痛苦与不适。 一般而言,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容侵犯的领域,在这个领域的自信,是构成一个人的人格的主要基石。 白骁在很多方面没有胜负心,比如他不会介意自己没有陆珣长得好看,不会介意自己没有郑力铭储存的脂肪多,甚至不会介意自己在棋牌项目上被清月吊起来打。 但他很介意自己的实战才华。 白骁是猎人,是战士,战斗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核心职能,如果在战斗的问题上示弱,仿佛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背弃。 但白骁也很清楚,懂得示弱,才是合格的战士。 有些人,注定是一生也难以企及的,有些武技,注定是一声也难以掌握的,有些敌人,是注定一声也难以击败的。 如果不能学会承认自己的无能,那么早晚都要死在自傲上。 白骁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压下了本能的傲慢,轻声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强大,我只是个弱小的武者,仅此而已。” 片刻后,白骁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态终于平和了一些。 而放平心态以后,再次回味先前的战斗,白骁就赫然有了全新的发现。 如果将方才的战斗,理解为与清月的棋艺较量,很多疑难就迎刃而解。 他和清月下了几千盘棋而无一胜绩,而他并不会因为多次失败而变得脱胎换骨,从此拥有胜算。 这一点和刚刚的战斗何其相似! 那么,面对无法以失败来总结经验教训,反败为胜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放弃?” 白骁皱着眉头,不由地说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答案。 但是这个答案说出口,眼前又仿佛豁然开朗。 如果不以胜利为目标,那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白骁一边说,一边感到心中兴奋之情汹涌起来。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很小的时候第一次从父亲手中接过长矛,对即将到来的狩猎跃跃欲试。 在刚刚的沉思中,白骁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长矛,那么接下来,自然而然…… 他不顾夜深,更不顾鏖战之下自己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快步离开了旧雨楼,向着郑力铭的油腻小屋飞驰而去。 夜幕下的红山学院,许多刚刚结束了自习,满心疲惫的学生,都惊讶乃至惊恐地发现学院中似有鬼魅出没! 转眼之间,眼前就略过一道漆黑的人影,转瞬即逝,让人感觉只是眼前一花,但片刻之后,鼻端就萦绕起一丝奇异的血腥味道。 一时间,学院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骁浑然不觉自己给红山学院的夜生活增添了怎样的色彩,只片刻工夫就来到了郑力铭的小屋前。 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疲惫无力,却满怀羞怒的声音。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之后则是某女仆的声音:“给你当护工啊,看你伤的这么重,俨然不能生活自理,我们只能勉为其难来照看你了。” “用不着你们勉为其难,赶紧给我滚!” “那可不行,你是少爷的老师,虽然现在处于红杏出墙阶段,但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啊。不然你被白骁就这么榨干了,以后还怎么给少爷当老师啊?” 白骁站在门前,考虑了良久,转身回旧雨楼睡觉去了。 经历过圣山中与清月的生离死别,白骁现在最恨的就是毁人姻缘! 第284章 人固有一死 白骁一向遵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为人准则,尤其对自己经历过的苦难更是铭记五内,所以虽然他此时真的很想找郑力铭讨教一番,但还是强压住了一己私欲,决定成全郑力铭这难忘的春宵。 然而他才刚准备转身回家,就听里面传来郑力铭那宛如绝境之中惨遭队友背弃的嘶吼。 “白骁,你给我进来!” 白骁闻言一怔,老郑这是睡糊涂了?哪有自己找人打扰自己美好姻缘的? 而不等白骁转身,诺诺就隔着墙喊道:“白公子,没事的,老郑睡迷糊了说梦话呢,你回去休息吧!” 白骁点点头,刚准备接受这个设定,就听到诺诺又细声道:“矮子你把他嘴堵死一点,别让人听见。” 白骁真是万分感谢自己的娘亲,给自己生了一双无比敏锐的耳朵,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了诺诺的细声密语。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 诺诺急切万分:“白公子,这里有些不方便!” 赢霜雪也难得开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白骁心道,真等到了明天,老郑保管多年的贞洁肯定是要被你们玩出汁了。 他虽然最讨厌坏人姻缘,但强x显然不在姻缘范畴之内。 所以他根本不多废话,两步上前,一脚就将郑力铭的房门踢得向内飞去。 然后……就看到眼前一片窗明几净,曾经遍布油污的郑氏小屋已是焕然一新。 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洁白无瑕宛如玉质的墙壁,收拾地整整齐齐的书橱、衣柜,还有堆满了健康食材的开放式厨房…… 同时,一阵清新的植物芳香也扑面而来,让人闻之便感到精神一震,夜宵时摄取的油腻仿佛一扫而空。 一时间白骁仿佛闯入了异世界。 而身穿黑色女仆装的诺诺,正左手持着扫帚,右手举着掸子,细心地清理房屋角落的油污。 赢霜雪则端着一碗看上去就无比健康的蔬菜杂粮饭,以略显强硬的姿态去喂食郑力铭。 至于苦主郑力铭,躺在一张宽敞整洁的大床上,那曾经足以压垮绝大多数家具的肥硕身躯,只剩下皮与骨。而面对赢霜雪送来的健康夜宵,郑力铭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屈辱…… 白骁站在门前,感觉自己的大脑又有些处理不过来这信息量了。 诺诺最新反应过来,扬起眉毛斥责道:“扫除的时候不要来捣乱啊!啊,你还进门不换鞋,我门口全都白打理了!” 白骁于是规规矩矩低头道歉:“我以为你们要强暴他呢。” 诺诺惊怒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他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哪里禁得起折腾?我们看起来像是杀鸡取卵的蠢货吗?至少要等他把病养好吧!” 郑力铭被饭勺堵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愤怒的闷哼来表示抗议。 老子不需要养病!给我把炸鸡送回来! 赢霜雪则在旁边慌忙辩解:“你别越抹越黑,我们只是来照看他的……” 诺诺惊讶道:“哦,你只是来照看他的?” “不,不然呢?!” “……”诺诺沉默了一下,露出怜悯的表情。 赢霜雪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满肚子坏水?!而且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你以前就谈过恋爱不成?” 诺诺脸上的怜悯之色越来越浓。 白骁没再理会这两个互相伤害以彼此取暖的可怜人,换好鞋子以后径直走到郑力铭身旁。 这位油腻大师的枯槁姿态,让他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郑力铭则自嘲地笑道:“可怜我的话就免了,没这两桩货添乱,我现在估计已经恢复一半了……喂,帮我去宋楼订两桶炸鸡来。” 白骁点点头便准备动身,却被赢霜雪一把拉住。 “最好不要再纵容他了。”这位辉煌谷的持戒人,放下了蔬菜杂粮饭,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活不到50岁。” 白骁惊讶:“他还不到50岁?!” “……”赢霜雪硬是被噎得有些喘不过气,另一边郑力铭也脸色变黑了几分。 白骁则解释道:“我听说他以前教过原诗老师上古史,所以以为他至少比原诗老师大上一辈,所以……” “可以了,你这一句话得罪两位老师的本事真的世所罕见。”赢霜雪无奈地摇摇头,又解释道,“他用油脂换取力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我在虞山城的时候就发现了,油脂可以补充,但消耗的生命力却是回复不过来的。” 白骁向前探过身子,示意请详细解释一下。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郑力铭忽然用力甩了下头,将堵在嘴边的饭勺甩开,而后开口说道:“用不着听她们牵强附会,主观臆测,事情没那么复杂……的确频繁地收缩力量会造成生命力的损耗,但难道我要为了苟一时长生,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管了?没有意义地苟活,人和丧尸还有什么区别!?何况这天底下热衷于折寿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我一个!” 这番话说完,还不等听众为之感动,郑力铭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赢霜雪连忙重新端起饭碗,试图为他喂食健康。 郑力铭勃然大怒:“你们就这么想我死?!给一个严重营养不良的病人喂素食,你们脑子进水了!?” 赢霜雪解释道:“正因为你现在身体虚弱,才需要合理膳食……” 郑力铭怒道:“你去找个合理膳食的人过来,等我吃饱了炸鸡和他较量一番,我打不死他算我无能!” 眼见郑力铭就要垂死病中惊坐起,赢霜雪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给诺诺使了个眼色。诺诺哼了一声,放下扫帚和掸子,转身去了垃圾间,将一包用黑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抱了过来。 郑力铭只看了一眼那个黑包,整个人就陷入异常的亢奋,明明已经形如枯槁,却挣扎着在床上坐起身子,抻长了脖子向前探去。 从那身显得过于宽松的袍子缝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郑力铭松弛的皮肤,以及下面宛如蛆虫一般蠕动的细嫩肌肉。瘦削的脸颊上更是浮现出不自然的红色。 “回,回光返照!?”赢霜雪大吃一惊,“诺诺你快点!” “呃,别催我!抱着这东西,我的身体一直在发生排斥反应的好吗!” 赢霜雪更为惊讶:“你个女仆居然还有洁癖!?” “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仆!”诺诺据理力争,“而且当初还是我强忍着恶心把他的冷藏炸鸡都打包丢掉的,你当时还不是躲在我后面瑟瑟发抖!” 郑力铭此时在床上气得瑟瑟发抖:“你们居然敢把我的冷藏炸鸡……” 诺诺一边捏着鼻子拆包,一边说道:“你少吃点这种炸鸡,什么事都没有。” 郑力铭眼见黑纸包逐层解封,眼球开始变得通红充血,嘶哑道:“没有炸鸡,我甚至活不到现在!” 说完,他竟挣扎着爬下床,蹒跚地撞到黑纸包前,伸手撕开最后一层束缚,露出仍未化冻的鸡腿,毫不犹豫张嘴就啃! 诺诺和赢霜雪都是一声哀叹,却谁也没有再去阻止。 只是赢霜雪给了白骁一个脸色,示意有话要说。 白骁于是暂时退出屋外,赢霜雪和诺诺紧随其后。 关上门,赢霜雪便直奔主题:“郑力铭现在是呕心沥血,透支生命的,再这么下去,他别说50岁,恐怕今年的年关都未必过得去!” 第285章 有备无患 白骁没有去质疑对方的结论。 虽然这位持戒人的实战能力在魔道大师中不算最顶尖,白骁总感觉自己现在就能和她打个有来有回……但大师级的眼界却非学生可比。 赢霜雪既然断定老郑命不久矣,那问题多半就真的很严重了。 “……解决的办法呢?” 诺诺说道:“你跟他分手,问题就都解决啦。” 白骁看了眼诺诺,决定暂时屏蔽此人。 赢霜雪叹了口气,说道:“黑女仆的话虽然不好听,道理却大概没有错。我在辉煌谷托人调查过郑力铭的资料,他的生活方式虽然高度不健康,但毕竟也是魔道大师,肉身经过强化,还算禁得起折腾,而且多年生活习惯积累下来,身体也形成了一定的抗性,也就是免疫能力……就算放着不管,任由他越变越胖,最多也就是折寿个一二十年,相较于他的预期寿命,一二十年……也不是不能容忍。但他刚刚那么折腾,就损耗太大了!” 白骁皱起眉头,意识到问题或许的确是出在自己身上。 郑力铭运用上古之力的代价居然如此沉重……难怪他走的时候显得行色匆匆。 但是,为什么? 白骁并不奇怪运用上古之力要付出代价,但很惊讶代价居然这么沉重。 郑力铭应该很清楚他要承受的负担,却还是在训练的时候不遗余力,以至于搞到整个人形如枯槁,他图什么? 这个问题,也让赢霜雪感到费解。 “说来,我也一直觉得奇怪,郑力铭本来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自暴自弃,不作人了呢?是感觉人类有极限吗?我在辉煌谷认真查阅过他的资料,应该说他的成长履历还是比较顺利的,却突然有一天仿佛大彻大悟一般放弃了身而为人的形态,在短短半年间体重就膨胀了两倍以上,之后每年都在大幅增加……当时的情形,和现在却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怀疑他这个人有自毁倾向。” 诺诺也说道:“所以我觉得可能把他绑在床上强制喂饭,他其实反而更开心一点……要不是你来碍事,说不定他已经摆出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在心中暗爽了呢!” 白骁仔细想了想,还真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毕竟一个愿意从俊逸青年化身脂肪代言人的魔道大师,不能用常识去理解,他有什么古怪癖好都大有可能。 而白骁与郑力铭接触不多,也不算太熟,所以只能从他近期表现来推测其性情……那么白骁的结论就是,郑力铭有受虐癖好也是说得通的。 “狗屁不通!” 几人讨论间,忽然屋里传来郑力铭满嘴油腻的怒吼。 诺诺一脸责备地瞪了白骁一眼:“让你踹门,这下说闲话被听到了吧?” 赢霜雪则叹息道:“忘了顺手‘关门’,我们也是关心则乱了。” 考虑到这两人刚刚一个强制扫除,一个强制喂饭,分别对郑力铭进行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这关心则乱四个字还真是有了全新的演绎方式! 而说话间,郑力铭已经蹒跚着走了出来。 一出门,赢霜雪和诺诺就明显呼吸一滞,黑女仆更是浑身一颤,仿佛见证了理想的破灭。 “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 赢霜雪也直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膨胀回30岁水平的郑力铭,吞咽了一下,说道:“这简直是人体学的奇迹……” “别奇迹了!咱们全白费功夫了!”诺诺几乎是染上了哭腔,绝望地说道,“虽然说减肥的必然结局就是反弹,但这也太快了!” 赢霜雪说道:“或许这就是他作为胖子的觉悟,他已经完全把自己改造成了胖子的形状了!或许,我们应该学着接受他的觉悟……” 诺诺惊骇欲绝:“你疯了?胖瘦之别,可是关上灯都不一样的好吗!” “你们够了!”郑力铭怒吼道,“适可而止吧!我不需要你们这种自作多情的好意,都给我滚!” 说话间,整个屋门前的空间都微微震荡起来。 这是时空域高手彻底震怒的象征,类似拔剑出鞘,只待饮血。 两个好心来满足郑力铭受虐要求的女人,终归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再不走真要大打出手,便迟疑了一下,终归还是退场了。 没必要活生生把老郑逼死在家门口。 “不过,郑力铭大师,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哦!” “别回来了!”郑力铭愤怒地翻动手腕,将一道时空震荡的波纹打了出去,却被诺诺轻巧地以阴影吞噬掉了。 郑力铭终归还是太虚弱了,只有30岁身材的他,实力也停留在了三十岁,那个金之境堪堪大成,对大师境界仍处于迷茫的时期。 但好歹是送走了两个大麻烦,郑力铭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而后他看向白骁,说道:“有很多问题?行吧,反正这一晚上是睡不了了,咱们一边吃宵夜,我一边给你讲吧。” 对于这种刚刚游走在生死边缘,立刻就想到夜宵的奇男子,白骁也只能心悦诚服地表示:“好,我的确是饿了。” 郑力铭带着白骁重新回到屋中,顺手点向门口,那扇曾经被蓝澜和白骁分别蹂躏过的房门,便仿佛时空倒流一般回归原位。而后他由伸手点向厨房……却发现本应死而复生的诸多高油高糖的食材却没有复归。 郑力铭咬牙切齿:“那个见鬼的黑女仆,居然给我玩根源吞噬……罢了,就当送她的!跟我来!” 说着,他又走到里屋的仓储间。 理所当然,本来堆积如山的糖油肉等物,已经被蔬菜、粗谷物、鱼肉和鸡胸肉等物所取代。 郑力铭看也不看这些象征健康的食物,一抬手就将它们全都掀飞出去,露出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光洁地板。 看着曾经沾染上的油污已经无影无踪,郑力铭发出战友逝去的叹息,然后俯下身子,将一滴蕴含了超高浓度魔能的油脂滴落下去。 霎时间,地板仿佛积雪消融,在沸腾声中,露出下面一条深邃的通道。 “哈,果然这里没被发现。”郑力铭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够了勾手指头,那条深邃的通道中,就缓缓飞出几只油纸包。 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根鸡腿,均处于“时空冻结”状态,出锅时的酥脆滚烫依然保留着!伴随郑力铭解开冻结,仓储间内顿时顿时飘起油脂的芬芳。 白骁则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在自家地下挖洞储粮的行为! 郑力铭解释道:“合格的魔道士,必须学会有备无患四个字,你看现在这份备用夜宵不就解决问题了?来一根?” 白骁挣扎了一下,点点头,来了一根,顺嘴提了个问题:“没有蘸料?” 郑力铭却发出嗤笑声:“炸鸡要什么蘸料!我们肥宅只爱原味!” —— 原味死忠郑力铭,很快就吃完了三包炸鸡,将体型恢复到了32岁时。 从仓储间出来的时候,已经需要动用时空域的神通,才能避免破坏门框了。 回到客厅后,郑力铭又是一声叹息,他最爱的旗舰级靠垫……虽然还留在客厅,却被女仆清洗地干干净净,还点缀了浓郁的花露香水,没有半分油渍残留。 看着面目全非的靠垫,郑力铭说道:“我有点理解你当初眼睁睁看着女朋友失忆时的感受了。” 白骁也看着那清新的靠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小子当初面对物是人非的情景,能抖擞精神,从头再来,实在很了不起……我也便学学你,从头再来吧。” 说着,郑力铭仰躺下去,将承重量惊人的靠垫压得发出呻吟之声。 “然后,咱们开始正题,说说我的事吧……如你所见,我的确有寻死的倾向。”郑力铭自嘲地拍了拍肥硕的肚皮,“我当然知道暴饮暴食的下场,哪怕我有生化域的神通,也架不住经年累月的损耗,但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不如此,我没法克制自己去追求长生。” 第286章 无怨无悔? 听到长生二字,白骁就陡然一个激灵。 “长生树?” 郑力铭躺在靠垫上,目光微微一偏:“没错,长生树,那鬼东西找到过我,送了我一个好东西。” 说着,他摊开手掌,只见一枚半虚半实的金色种子,正璀璨生辉。 白骁却感到体内的热血霎时间沸腾起来,视野变得一片通红,脑海中则充斥着杀戮与掠夺的欲望。 郑力铭又将手掌一合,金色的种子于是消失不见,白骁失去了诱因,也迅速恢复了冷静。 然而片刻的失态,已充分说明了那枚金色的种子是货真价实的。 郑力铭解释道:“之前我说过,长生树可以助人天启……那并非是单纯的主观臆测。我本人确实接触过长生树,甚至得到了长生的馈赠。呵呵,这些年人人都以为我此生已经无缘天启,却不知道天启的大门早就在我眼前敞开过了。” 郑力铭虽然笑声不断,但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充满了自嘲。 白骁听了,不由问道:“你后悔了?” 郑力铭的笑声戛然而止,细长的双目中透出一丝意外。 这小子,虽然一向的人设都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莽夫,但其实……他心思还真是挺细腻的啊。 “后悔?这个问题不错,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郑力铭一边把玩着半虚半实的金色魔种,一边悄然沉浸在了年轻时代的回忆之中。 “第一次触摸到天启的脉络只是个偶然,以我的资质,在三十多岁时晋级大师,已经有几分机缘巧合的意味,能够在突破的刹那间窥视到天启的影子,运气的成分比重已经远远超乎了我的实力。而长生树的垂青,更是意外之喜。这魔界奇物非常挑剔,并不是每一个来到天启门前的人,它都会予以关注,只有天赋卓绝之辈,才会得到长生树的青睐,并赐予长生之种。而我无论如何也和天赋卓绝这四个字无缘。” 白骁问道:“你怀疑这种子里有阴谋?” “当然会怀疑了,当一件事情太过美好的时候,我肯定会怀疑它是否有什么隐患……就好比假如有一天你爹白无涯忽然幡然悔悟,决定告别浪子生涯,从此清心寡欲,你会怎么想?” 白骁稍微尝试着在脑海中勾勒一下那副画面,就感到毛骨悚然,恨不得一拳将这个洗心革面的模范爸爸打成粑粑! 郑力铭见白骁面色铁青,点点头说道:“我当时的反应也是和你一样的。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我取得的每一分成就,都是以远远超出必要限度的努力换来的,别人羡慕我有十分收获,却不知我背后付出了二十分的努力和牺牲,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付出与收获的模式……所以当我眼前忽然出现了这种飞来横福,我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其中有阴谋。” 白骁问道:“实际上呢?” “不知道。”郑力铭坦然道,“这枚种子的存在方式,以目前的魔道技术还无法解析。我虽然能够看到它,碰触到它,却无法分析它。所以我也不清楚吃下这枚种子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我甚至找不到太多的参考资料。关于长生树,东西大陆的明面历史记载都非常稀少,实际接触过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哪怕是一些沿着长生树的脉络晋级天启的人,都不曾见识过长生种,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阴谋。” 说到此处,郑力铭发出悠然的叹息:“我甚至不能确定吃下这枚种子,就一定能突破天启。只不过是当时第一次见到这枚种子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个念头,就是吃下它,获得天启……这念头究竟是长生树灌输来的使用说明,还是我当时发了癔症,根本无从考证。后来还是多亏大宗师帮我做了大量的调查,才初步推断它有助人得到天启的功效,但即便是大宗师也无法确定种子是否存在副作用,一切都只能主观臆测。比如一旦服食魔种,就会和长生树永久绑定。但是另一方面,绑定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根据大宗师的考证,过去一千多年间,大秦帝国的宗师中,并不乏与长生树打过交道的例子,其中大部分人都自由度过了一生,甚至有不少是坚定的反圣元人士,也没见受到什么限制。最典型的例子更是近在眼前,皇家学院的离火宗师是明确无误地接触过长生树,并在其帮助下晋级宗师的,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成为普天之下最自由奔放的宗师。” 白骁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人类文明十三位宗师中,自由到甘愿给人作舔狗的,的确是仅此一家了! 但这样问题就来了。 既然郑力铭并不能确定副作用,为什么还要这么排斥它? “因为这不是我的努力所得。”郑力铭说道,“我一生的成就都来自努力与牺牲,已经适应不了这种天降的福音了。” 白骁问道:“哪怕它真的能让你得到天启?” 在白骁看到的很多书中,都曾经写过,对于那些行走在云端的魔道大师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触摸天启更重要。 魔道进步已经成为刻印在他们骨髓深处的本能,甚至有人形容那些魔道大师为行走的修行傀儡。 这个观点当然有失偏颇,至少白骁这几个月来和原诗朝夕相处下来,很清楚在她心目中至少能码出两位数的比魔道修行更重要的事。 但是,那毕竟是天启啊。 如果将天启的诱惑摆在原诗面前,她也能无动于衷吗? 见识过她在金钱的诱惑下摇摆不定的样子,白骁实在很难断言说她能抗拒得了天启…… 那么,郑力铭呢? “哪怕真能得到天启,我也不会接受的。”郑力铭斩钉截铁道,“不属于我的东西,贸然占有必遭反噬。这些年来,惨痛的案例我已经见过太多了……我以前有个老朋友,一生醉心魔道研究,造诣非凡,但性情老实木讷,从来不招女孩子喜欢,结果忽然有一天,一个性感妩媚的姑娘与他坠入爱河,我当时就劝他这种飞来横福不可当真,他却满脑子都是**和屁股,结果果然两三年内就被骗的倾家荡产……见识过这样的例子,面对一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金色魔种,我怎么可能坦然受之!” 白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节哀? “所以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这枚长生种,我绝不会用,哪怕因此而永远错失天启也在所不惜……后来我果然没能把握住机会,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哈哈。” 郑力铭再次发出自嘲的冷笑声。 “所以你问我后悔不后悔?我当然后悔,每当我想起自己居然亲手放弃了天启之境,我就后悔到撕心裂肺,痛苦得无以复加。但这份痛苦已经成为我前进的动力,也构成了我人格尊严的基石。我啊,可是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天启,也坚决地贯彻了自己的魔道原则!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当然,另一方面天启和长生的诱惑无时不在,每当我遭遇瓶颈,陷入低谷时,眼前都会出现这枚金色的种子,仿佛是在提醒我,我随时都有放下无谓的执念,浪子回头的机会。而我对于这样的试探,就只有一个答案:老子就算是去自寻死路,也绝不稀罕你的长生!” 第287章 积习难改 郑力铭的自述,完美地解释了他的作死习惯是如何养成的。 作为听众,白骁的心情则是无比复杂。 一般而言,那些毅然抗拒诱惑,甘愿以惨烈的代价来守护信念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但同样,一般而言,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又无疑会被嘲讽为“贱人就是矫情”。 郑力铭属于哪一边呢? 一时间,白骁也感到难以判断。 从半年多前开始,白骁就在认真学习南方大陆的一切,南方的风土人情,南方人的价值观。从最初的生涩不谙世事到现在已经近乎完美融入南,他对南方人的认知已经不亚于南方的本地人。 但白骁依然不知道在南方大陆,人们应该怎么评价郑力铭。 而以雪山部落的价值观来看,郑力铭的选择也是难有定论。 雪山人尊重拥有执念的人,曾经有猎人为了狩猎一头杀戮过部落子民的狂暴异兽,在雪山中追猎了整整十年!十年来他始终生活在雪山严寒中,最终,当他带着猎物的尸体回归部落时已经形同野人。 那是528年前的部落领袖,黑羽。 但雪山人同样尊重懂得变通的人,当正面的蛮力难以奏效时,能够以变通的方式达成目的,则被称为智者。白衣部落在雪原的漫长历史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有无数次游走在灭亡边缘,例如雪山异兽空前膨胀时,部落的所有勇士都难以阻挡兽潮,而那时能够带领族人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的,同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永久铭记。 那是在381年前,以自家血脉垄断部落首席巫祝之位的蓝家先祖,蓝沐。 那么郑力铭应该算是哪一种呢? 在白骁悄然出神的时候,郑力铭却咳嗽一声:“我的故事讲完了,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吧?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作死?” 白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之前那么漫长的故事,似乎都只是这漫漫长夜中的一道插曲。 自己并不是为了和郑力铭一起吃二次夜宵才来找他的! 是在特训之后的冥思中找到了破解困局的答案,才特地来找郑力铭汇报结果的! “之前老师你留给我的课题,我已经想明白了。” 郑力铭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皮,细长的眼睛随之变得饱满了几分。 “想明白了?说来听听,你觉得自己的问题何在,要如何处置?” 白骁正色道:“老师之前说过,我之所以会连战连败,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强,而是我还不够强……这一点,我已经确实理解到了。” 郑力铭说道:“详细说说。” 白骁解释道:“承认自己的弱小,也是必要的修行……我应该正确理解到,有些战斗,我就是赢不了。” 郑力铭闻言大感诧异,甚至不由地在靠垫上坐直了身子。 白骁的答案,实在是出乎他的所料,但是……道理上并没有错。 有些战斗,的确就是赢不了,或者说按照白骁先前的套路,绝对赢不了。 那是有历史为证的。 上古时代,武道家们在退出历史舞台之前,的确出现了一批力挽狂澜的英雄,但一来这些英雄并没有真的能够逆转历史大势,二来更多的英雄是沉寂在了历史的浪潮之下…… 郑力铭临走时说的,你没有理由做不到……实在是一种强人所难。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天赋堪称惊才绝艳的雪山少年,面对难倒了上古英雄的难题,又能给出怎样的解答。 现在看来,至少第一步,非常出乎意料。 比白骁直接拿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解决方案,更让郑力铭感到惊讶。 郑力铭很清楚白骁内心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或者说,在他那样的成长环境下,没有骄傲的心态反而不正常。 他实在太能打了,实战能力之强简直匪夷所思,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入学测试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实战项目,然后还硬生生击溃了20岁时的大宗师! 这种自信的背后,是深刻到骨子里的骄傲。 而一个如此骄傲的人,此时却坦言自己赢不了,这巨大的反差,怎能不让郑力铭感到惊讶? 但很快郑力铭就皱起眉头,问道:“赢不了,所以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该执着于一时输赢……我不了解上古历史,所以当年那些武道高手们是如何做的,我不得而知,但我至少知道两个问题。第一,他们并没有逆天改命成功。” 郑力铭听到这里就不由点头,这小子思路对了,没有去钻牛角尖。 “第二,灭亡他们的所谓火焰王,今天已经不在了,火焰王朝的文明需要后人从遗迹中挖掘才能重见天日。反而是我们武道的传承者能够在雪山上繁衍生息,绵延至今。从这个层面讲,我觉得武道并没有输。然后将这个道理带入到实战中,我认为答案就很明显了:就算赢不了,也可以苟。而这或许也是武道相较于其他力量而言最大的优势。” 郑力铭吞咽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骁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连战连败固然难看,但真正的胜负并不由好看和难看来决定。刚刚我虽然被老师多次击败,但其实老师也没有办法给我决定性的一击。反而是鏖战到最后,老师你先撑不住了,不得不匆忙离场,从这个层面讲,其实赢的人是我,只不过我当时都没意识到自己赢了。” “……”郑力铭当然不愿承认白骁的结论,但是想到刚刚自己在那两个女人手中蒙受的屈辱,一时嘴硬也毫无意义。 的确,在这场持久战中是他输了。 只有在最初几个回合,打了白骁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候,他才有机会真正对白骁造成伤害,到后面白骁适应了上古之力的节奏以后,虽然仍是无力翻盘,但其实也性命无忧。 白骁又说道:“当然,如果将这个问题带入到即将面对的年终测试,以及明年就要到来的炽羽岛大会上,那么单纯的苟显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就将思路稍加转变,不执着一时的胜负,而是利用肉身强度等优势,将战斗时间拉长,以充分观察对手的弱点,再加以利用。” 郑力铭伸手敲打着肚皮,沉吟道:“怎么利用?” 白骁说道:“靠装备。” 郑力铭敲打的动作戛然而止:“装备?” “我仔细考虑过了,武道最大的缺陷就是力量的性质单一,缺乏应对多种复杂力量的应变能力,而这个问题其实在雪山上同样存在。与那些神通广大的异兽相比,猎人们只有一副血肉之躯,一旦遇到武技无效的对手很容易陷入被动。除非与巫祝配合,否则就必须要有全套的武器装备,以装备来弥补力量单一的缺陷。我在部落中就有一套非常漂亮的猎人套装,可惜没有带下山来。若是全套装备都在的话,我其实早就有胜算了。无论是元素之力,还是奇术、愿力……其实在雪山上都有类似的力量,我早就和它们交过手的,只不过的确没遇到过老师你这种战术变化如此丰富灵活的对手,一时有些发懵了。好在现在醒悟也不晚,在年终测试前,我会给自己置办好全套的装备,届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都有信心能迎刃而解!” 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让郑力铭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最终,郑力铭也只能问道:“这里终归不是雪山部落,你打算怎么筹备装备?” 白骁说道:“还没想好,不过……只要撒钱就可以了吧?” 第288章 如何解决炫富带来的舆论问题 面对白骁苦思冥想出来的结论,郑力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身为魔道大师的理性告诉他,白骁这小子的结论是非常正确的……在魔道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只要肯撒钱,撒够钱,那几乎什么样的神装都能搞到手。 而只要拥有了足够好的装备,武道的缺陷自然可以弥补起来。 当年那些武道高手,能够面对综合战力的劣势,打出多次精彩的反击战,甚至一度让人产生可以翻盘的错觉,靠的就是装备二字。 在那些上古碎片中,郑力铭亲眼所见,力挽狂澜的武者们依靠的不是什么技巧上的别出心裁,更不是什么坚持不懈的斗志和精神,而是装备。 最初的武者们,并不屑于借助外物,武道锤炼更多是强化身心,武道文明中的佼佼者,大多是赤手空拳之人。 然而在火焰王的大军横扫之下,武道大师们纷纷陨落,文明也来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武者们才意识到自己的顽固只会带来灭亡。他们竭尽全力为硕果仅存的武道高手们,打造了一批神兵利器,其中有的寄宿了元素之力,有的加持了万民愿力,还有的内含奇术驱动……靠着这些五花八门的兵器,武者们才有了抗争的本钱。然而终归文明大势所趋难以违背,武者们孤注一掷的反击,在兵器折损殆尽后便很快消散在时代的浪潮之下。 而在了解过那段历史后,郑力铭便隐隐有过一个想法,若是当时那些武者能早一点抛弃无谓的矜持,尽快将装备更新起来,那么后续的历史走向犹未可知。或许人类根本不会再有什么火焰王朝,更不会有后续的雷王朝,在面对魔族时,也会有不同的表现。 而对比起那段令人不胜唏嘘的历史,白骁的反应之快,更是让人惊叹。 这才过去几分钟,他就已经将一切问题都思考通透,得出了最为正确的结论。 这小子的满身肌肉根本就是迷惑项,他的头脑远比人们以为的要聪明太多! 但另一方面,建立装备优势固然是正确答案,但正确答案在很多时候并不正确。 装备,在红山学院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 因为这是最赤裸裸的以外物提升实力的方式,也是将“公平竞争”的面纱撕扯的最为彻底的凶器。 诚然,在当今人类文明社会,人生而不等,富贵出身与贫寒出身面临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但至少这所学院已经算是一方乐土。 学生们尽管会因为财富的差距,出身的差距,面对各种各样的不平等,例如饮食的不平等,住宿的不平等……可是在学院环境内,这种不公平已经被尽可能削减到了极限。 至少学生们的成绩是相对平等。 红山学院提供的基础教育,对很多学院外的人而言已经是万金难求——如若不然,那些魔道豪门也没必要千方百计将家族精锐送入学院深造了。 此外,对于家境贫困而成绩优秀的学生,学院会给出非常充足的奖学金以保障其正常学习,其金额之大,甚至让很多老师都动了觊觎之心。所以除非是像原诗那般将脑洞大开作为本能,年年拿着巨额奖学金去填脑洞的奇葩,否则大部分学生都不会因为财富上的差距,在成绩上落后富家子弟太多。 但红山学院的财力也是有限的,尤其是本代院长朱俊燊接任以后参与了很多重要的经营性项目,就使得学院财务状况越发捉襟见肘。所以学院不可能让所有的学生都实现财务平等,很多时候,富家子弟的优势是不可能排除的。 其中,魔具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如陆珣那等天之骄子,从一出生就会有高明的魔匠为其量身订制各种魔具,从生活起居到学习修行,外物的辅助无处不在,甚至在测试中都能发挥重要的助力作用。 而平民自然没有这等便利。 尽管学院也会提供一些魔具租赁的服务,甚至在学生通过一些考核的情况下,可以为他们免费量身定制……但比起富贵人家精心打造的奢侈品,平民学生所能使用的魔具,效率自然有限。 红山学院的大部分测试,都已经尽量去回避魔具的辅助作用,专注考核学生本身的素质,但魔具终归是魔道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与魔具紧密相伴,失去惯用的魔具等于断其一臂,若是一定要强行将魔具排除出去,反而是一种不公平。 所以魔具对学生的助力作用,也就成了非常敏感的话题。 尤其是在对抗性测试中更是如此,两个实力相近的学生,却因为装备差距而分出胜负,这在学生中将成为争论巨大的话题。 之前年中测试,陆珣曾经带着一身神装,发动超魔体与白骁交手,其实那已经是步入了敏感区……但毕竟白骁当时已经隐隐然有了霸主姿态,大家没人觉得陆珣和白骁的较量算公平较量,所以陆珣在装备上占些便宜也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他最后又没赢,甚至是被白骁直接用禁魔石爆了头……装备优势也就没有引起争论。 但这次白骁要面对的局面却不一样。 这是非常直接的对抗环节,白骁以一己之力对抗同年级的所有人,而对方的团队明显也提起了胜负心。在这种时候,白骁以装备优势碾压同窗,就很容易引起巨大的争议。 尽管白骁的巨富早已为人熟知,可砸钱的时候,有没有砸在自己身上,那是截然不同的体验。学生们可以喜闻乐见白骁炫富,却绝对不可能喜闻乐见白骁带着满身神装纵横考场!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郑力铭说道,“当然,你也可以不予理会,但是……” 没等郑力铭说完但是,白骁就抢答道:“这问题很好解决啊,比赛结束以后,一人发一件魔具就行了呗。” 郑力铭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白骁说道:“在南方大陆,如果撒钱解决不了问题,就撒更多的钱。” 第289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撒钱万能的道理,是白无涯在白骁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白骁对白无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否认这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 在初来红山城的时候,白骁就已经深刻领教过撒钱的厉害。入学试前,他花两千万请来平大师为清月烹茶,暴力炫富的行为顿时引起众怒,然而当他将茶水馈赠给抨击者时,溢美之词便不绝于耳。 亲身体会过这种反差后,白骁自然知道该怎么应对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只要先富带后富就可以了。 事实上白骁反而奇怪,为什么郑力铭看起来蛮通透的一个人,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 面对白骁的疑问,郑力铭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特么不是废话么!我要是像你一样有钱,绝对比你通透! 然而在白骁那真挚而无辜的目光注视下,郑力铭实在无言以对,沉默中只感觉自己受到的精神,寻常三五件魔具弥补不了! 良久之后,郑力铭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就是来做思想汇报的?” 白骁兴致勃勃道:“主要还是来求战的,光扯理论太没意思了,实际做过才知道对错。老师你还有没有力气,咱们再打一场?” 郑力铭怒瞪着白骁,对这个死直男的怨恨已经如沸油一般翻滚。 你特么是眼瞎了还是属金鱼的,看不出我现在重病在身,虚弱无力吗?我要是有力气跟你打一场,刚刚早把那两个女魔头抓起来浸油缸了!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她们打扫房间,烹饪健康夜宵? 这种人是怎么追到清月的!?那魔道公主也眼瞎了吗? 带着一肚子火,郑力铭咬牙切齿道:“没有!” 白骁带着些许遗憾离开郑力铭家时,屋外已经天色蒙蒙亮了起来。 通宵忙碌,雪山人依然感到体力充沛,精力四射,没能与郑力铭再次交手复仇的遗憾,使得他此时有种宛如晨勃一般跃跃欲试的冲动。 带着这样的冲动,白骁来到了红山城内最负盛名的魔具工坊。 红叶。 店如其名,是一座建在巍峨古树的枝干上的静雅小筑,悬空而立,宛如飘零之叶。 这座魔具工坊,以及其寄身的古树,拥有1800年的历史,是随着红山城的建立而诞生,历经无数代皇朝更替绵延至今的千年古物。 在这里,可以买到西大陆最顶尖的通用型魔具,也可以聘请极富盛名的红叶魔匠进行量身订制,很多时候效果甚至比魔道士亲手锻造炼制的还要好。 比使用者更了解使用者,这就是红叶恪守了1800年的信条。 当然,让大多数人当不起使用者,也是红叶恪守1800年的信条。 这家工坊的门槛之高,让很多成名的大师都为之却步。 价格自不必说,逼格也是高高在上。 店面立于古树上,离地三十米开外,却不提供楼梯,也不提供绳索,古树树干覆盖着一层光滑的树脂,蚊虫不能落…… 没有一定的本事,甚至走不到红叶门前。 此外,光有爬树的本事当然远远不够,非要有一定的潜质,让红叶的主人认定可以发挥魔具的功效,红叶的大门才会对其敞开。而这个标准却完全是自由心证,没有道理可言。遇到温和好说话的店长,红叶一年之内能打造贩卖上千件魔具,而遇到苛刻高傲的店长,红叶可能三五年都开不了一次张。 而据传现任红叶的店长,是个相当不好说话的人,近两年来也只做成了五单交易。虽然每一单都是天价大单,但比起成功的交易,人们更多关注的则是上门被拒的那些人。 包括陆别离在内,很多红山本地的魔道大师都没能让店长点头,甚至来自皇室的订单都被推拒门外。 这样严苛的条件,也就让人们对现在的红叶望而却步。 不过白骁却全然没有这些顾虑。 因为他不久前刚刚得到了新一批的部落资金支持,此时根本想不到自己被拒绝的理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激发魔能,直接飞到红叶门前。 而还没等他推门进去,就听到一个轻柔悦耳的问候声。 “这位客人欢迎来到红叶,请问……”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白骁也为之愕然,迈到一半的脚步硬是凝滞在了半空。 门内的声线听起来其实很陌生,但声音中却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以至于白骁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这是穿越了吧? 下一刻,店门敞开,一阵清新的芳香扑面而来。 迎面而来的还有一个尴尬的笑容。 “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啊,白骁同学。” 白骁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碰到原诗。 虽然那人看起来不像是原诗,听起来不像是原诗,穿着打扮更是和原诗毫无关联,但白骁却一眼就看出,那个站在柜台后面,穿着红色长裙,梳着马尾辫的红发少女,正是原诗。 半年的朝夕相处,白骁对原诗实在太过熟悉了,动动鼻子就能闻出她的气味。 而且原诗这副伪装的模板,和迷离域中那位17岁少女形象颇有雷同!若是拿去给人对比,一定会被指责为抄袭,并引人哀叹“此乃魔道史最黑暗的一天!” 而原诗看到白骁后,也很快就解除了伪装,并发出无奈的叹息。 “老师你为什么在这儿?” 原诗斜倚在柜台后面,闻言皱了下眉头:“你这个问题有点性骚扰的意味啊。” 白骁满头问号。 “不知道就算了,记得别把你刚刚说的话拿到迷离域上去搜就行了……总之,姑且欢迎你光临红叶。想要什么就自己看吧,不过能不能做成交易就不一定了。这家店主懒得很。” 白骁此时却暂时对交易没兴趣,而是好奇原诗在这里做什么。 “做店员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原诗百无聊赖地往柜台上一靠,顺势继续翻看起了摊开在上面的资料书。 白骁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被迫的吧?” “难不成还能是自愿的?!”原诗瞪了白骁一眼,“别老问这种会戳人痛疮的问题……不对,你现在是郑力铭家的孩子,我提醒你这个做什么?记得真男人就该心直口快,有话就说,等你回去以后记得问一下郑力铭他什么时候跟陆家那个黑女仆结婚。” 白骁心中感慨,老师不愧是老师,一开口就杀机毕露,不过让她这么转移话题,显然现在的处境是真实尴尬。 所以白骁就更加好奇了。 能让原诗这混世魔王陷入尴尬境遇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原诗抬起眼皮,见白骁正一脸兴致勃勃,知道搪塞不过,只好合上书,直言相告:“我年轻时候有求于人,而那个人又比较喜欢趁人之危,所以就是这个结果咯,为了拿到红叶的魔具,我必须每个月都要抽两天来值班……好在这家店一年都未必有一次生意上门,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书,顺便喝一下他们家的茶叶。” 原诗说着,主动给白骁也端上了一杯茶水,白骁动了动鼻子,只觉得茶香满溢,较之当年两千万一杯的迷离羽固然有所不如,却也有七八分的水准…… “平大师的得意门生的作品,一盒茶叶价值一万银元,我每次来值班都要喝至少半盒。” 原诗说着,从柜台下面端上来自用的茶桶,咕咚咕咚一阵豪饮,仿佛在痛饮仇敌之血。 白骁问道:“老师你为什么还没被开除?” “我也想知道呢。”原诗叹息道,“大概是红叶身家太过丰厚了吧,毕竟上一任店长是个忙人,经营红叶的三十年间每年都有几千个订单,赚的盆满钵满,后继者完全可以坐拥红利,任性妄为几十年。总之,你如果是来买东西的,就别抱太大期待,很可能空手而归……而且就算人家同意交易,也未必能拿钱买到一切。” 白骁想了想:“如果用更多的钱呢?” “……你这个问题就有些超纲了。“原诗摇了摇头,“先说说你想买什么吧?” 白骁又想了想,说道:“把店里有的都拿一份吧。” 第290章 阳谋 慷慨豪迈的白氏点单法,让临时店员陷入漫长的沉默。 白骁问道:“那边怎么说?” 原诗回道:“我还在考虑我该怎么跟你说……这好歹也是魔具工坊,还是西大陆首屈一指的魔具工坊,你这种餐厅点餐的姿态实在太有辱斯文了。” 白骁说道:“我愿意多出钱。” “那你侮辱斯文的时候可以用力一点……算了,我好歹还在兼职期间,就帮你做个导购吧。” 原诗说着,干脆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向白骁微微鞠躬颔首,柔声道:“这位客人,欢迎来到……” 白骁只听得毛骨悚然:“老师,麻烦你自然一点。” “这是规定套路,不能马虎。”原诗一本正经地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气质,“红叶不是一般工坊,每一笔买卖都会尽心尽责,从红叶出去的魔具必须要物尽其用,没有浪费的道理。这一原则无论那一代店主都不会动摇,换句话说,你要买东西,前提是要证明你能用好它。” 白骁问道:“要如何证明呢?” 原诗说道:“店长说了算,他觉得行就行,不过现在店长基本全权委托我来做审核,所以我说可以就可以。” 白骁闻言不免惊讶,原诗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甘平凡,就连被迫给人兼职当店员都能当成代理店长,这份本事真是值得敬佩。 “也没什么可敬佩的,只不过是我代班的时候,给店长的麻烦最少,所以他才乐意当甩手掌柜……” 原诗有些别扭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在红叶当店员的当然不止原诗一个,她一个月只来值班2天,其余的日子,有其他受害者代店长看店。 而每个店员都会面对许许多多来访的客人。 尽管本任红叶店长的高冷已经人尽皆知,但红叶魔具名声在外,愿意来碰运气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其中位高权重的不在少数,他们或许不愿开罪店长,但是绝对乐于在店员身上迁怒泄愤。而作为店员,既不能得罪客人,又不可能强求严苛的店长接下订单,这左右为难的压力可想而知。 原诗却是个特别会减压的人,哪里肯受夹板气,红叶的老板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找不到报复机会也就罢了,那些送上门的客人,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几乎每一个敢对店员不敬的客人,都会被原诗以极端尖酸刻薄的言辞讽刺地无地自容,然后知难而退。 原诗根本不需要去联系老板,在她这一关,就可以让来客们深刻领教到自己的渺小,再也不敢奢望红叶的魔具。 而积年累月下来,店长就惊讶地发现,每个月原诗值班的那两天,他都过得格外轻松,完全不会有订单的骚扰,于是干脆甩手放权,给了原诗代理店长的权限,只要她愿意,想怎么拒就怎么拒! 原诗也非常争气,绝对不给老板多拉一单生意,她在红叶兼职的这些年,还没有任何一个客人能越过她这道难关,买到红叶的魔具。 而这个记录,原诗暂时也不想打破掉。 “所以你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然后我会为你解释,为什么你配不上它。” 白骁也不客气:“我想要能够让我在年终测试时轻松取胜的神兵利器。” 原诗当时气息就为之一滞,这小子真不愧是雪山直男,开门见山毫无委婉……他知不知道年终测试最大的对手就站在他眼前啊! 还是说,半年来的朝夕相处,让白骁对他老师的人品道德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但想归想,此时原诗作为店员,也不好直接婉拒,便露出营业笑容,说道:“如果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提不出来,那我想红叶并不适合你。” 白骁说道:“如果要具体来说的话,我目前预想是需要13件武器……” “你先等等!” 原诗立刻打断了白骁的陈述:“13件武器?你又在点菜了!” 白骁却说道:“我是有明确目标的,13件武器,需要元素域、生化域、时空域、神秘域、化物域、念动域各两件,再要一件机械构装体,不需要任何魔能要素……” “等等,你认真的?”原诗皱起眉头,“你要这么多兵器做什么?” “应对复杂局面。”白骁说道,“这次年终测试也好,明年的炽羽岛大会也好,我要面对的最大难题就是规则的适应力不足,而我想以我这种偏向极端的天赋特性,适应复杂的规则本来就不切实际。所以借助外物也就是武器装备就成了必然的选择,武器装备越丰富,我能应对的复杂局面也就越多。” 原诗问道:“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你最擅长的是实战,如果真的进入实战场,无论对手有多少花招,至少同龄人中你是基本无敌的,何需武器装备来锦上添花?而如果不是实战,你的武器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白骁说道:“所以十三武器只是采购计划的一部分,后面我还要采购护具、饰品、魔纹、符印……” 这一次,原诗没有再打断白骁,而是认认真真听他将自己的采购方案说完。 白骁的确是有备而来,采购计划做得非常详实,几乎将他所能预想到的所有困局全部罗列了出来,并给出了相应的装备解决方案。 例如他对奇术的加减速感到棘手,便打算采购一个类似边郡“血泵”的魔具,为自身加持“倍速”神通,以抵消奇术的削弱。 再比如,面对元素域那五花八门的元素洗礼,白骁就打算仿造当初长生树暗算蓝澜时的所谓,人工制造元素池,以牵引周遭的元素,扰乱对方的元素操控。 一直到白骁将所有的内容都说完,原诗才颇为玩味地看着他,问道:“是不是郑力铭又给你出馊主意了?” 白骁说道:“他现在主要负责的就是给我出馊主意。” “哼,我就知道,以他的脑子想不出什么灵巧的办法。”原诗一边说,一边伸手敲打着柜台,发出空空声响,“那死胖子最喜欢吹嘘什么善于突破瓶颈……说白了就是天赋不够,偏方来凑,你这突然跑来买东西,应该就是听信了他的偏方吧?” 白骁想了想,觉得如此表述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尽管装备优势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诱使自己想到这一点的毕竟还是郑力铭,没有他不辞辛苦地以上古之力陪自己打训练战,那么说什么白骁也想不到给自己置办全套武装。 “唔,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这两个臭皮匠凑到一起,也只能想想笨办法,与其自作聪明,还不如认准笨办法走到底……唔,你这么热衷武器,难不成是想以力破巧,在年终测试的时候直接将关键角色扫清出场?” 白骁听到这里不由一愣,然后拍了下脑门。 糊涂了,居然忘了原诗的人设与清月颇为相似,都是那种智力超凡的类型,只不过原诗比较喜欢用超凡的智力来作死…… 但无论如何,原诗的洞察力都是毋庸置疑的,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采购方案,就等于是直接暴露了全部的作战方案! 郑力铭苦思冥想出来的杀手锏,就这么曝光在最不该曝光的对手面前。 但白骁又转念一想,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作战方案让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挡得住我吗?当我装备完全,弥补上自己所有短板的时候,就算是那些由魔道大师扮演的地图角色,我一样能战而胜之。 这是阳谋,没有遮掩的必要。 所以白骁点点头:“的确如此,所以老师你有什么装备可以推荐么?” 第291章 热心店员 原诗看了看一脸坦诚的白骁,心道传说中已经绝种的生物“好男人”,居然是让我碰到了。 明知道对方对自己不怀好意,却还是推心置腹,这种丝毫不懂得怀疑人的赤诚之心,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去玷污……不对,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 当然,原诗呵护他人的方式比较严厉,通常是让人切身体会到世界的残酷,以获得相应的成长,像白骁这么容易信任他人的,就该让他…… 原诗想到这里,却不由暗自摇头。 就该让他怎样呢?一时间原诗还真是想不出什么足够刺激的手法。虽然白骁这种赤诚之心,看起来简直就是拿来给人玷污的,但真让原诗阴谋坑害白骁,的确是下不去手。 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17岁的稚嫩心灵就是如此善良。 “对了,老师你在这边作店员有没有销售提成啊?” 原诗愣了一下,感慨心灵稚嫩的念头瞬间蒸发。 销售提成?当然是有的,红叶虽然特立独行,但也有顺应主流的地方,利益共享就是其中之一……可问题是摊上一个不思进取的店长,销售提成有跟没有全一样啊,最近几年所有来这里兼职打工的店员都是靠薅老板羊毛来寻求安慰,原诗是选择喝茶,还有的人是选择吃员工餐……可谓各显神通。 但此时听白骁提起提成,原诗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我可以以争取一下? 我现在是代理店长,有一定专断之权,完全可以大包大揽将订单都接下来。虽然店长有最终决策权,可以拼着红叶信誉受损将订单推掉,但是面对白骁这样的客户,他真的不会通融吗? 这些年红叶的生意虽然少,却也不是没开张过,至少原诗在学生时代就让他破例亲手打造了一只玉瓶,那只玉瓶一直陪伴原诗走到大师境界门前,才终于被她自己亲手炼制的同类魔具所取代,是不折不扣的前期神器,也是帮助原诗强势夺得昊天旗的功臣之一。 而回忆起当年与店长打交道的过程,原诗感觉事情似乎大有可为,老头子并非关死了红叶的大门——事实上他这么多年骗来一大帮狂薅羊毛的店员,每天都承担着足以让朱俊燊猛男落泪的经营成本,当然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他的确是在等合适的客人,只要确有人能入他法眼,他绝不会吝惜一件打着红叶烙印的魔具。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亏钱做生意。 当初他卖给原诗的那只玉瓶,就只象征性地收了几百银元,然后要求她在五年之内每个月拿出两天来当店员。至于为什么迄今为止已经时隔▉年,原诗还会跑来值班,那就是一个关乎茶水费的问题了。 当然,原诗倒是不觉得白骁能享受到和她当年一样的待遇,毕竟一个是活泼可爱聪明智慧的17岁美少女,另一个却是肤色古铜钢铁直男的雪山野人,老头不临时加价简直对不起原诗的颜值! 白骁怕加价吗? 整个红山城里,可能再没有人比他更能免疫价格战的了! 资产胜过白骁的或许有,但是现金能胜过白骁的真的凤毛麟角,而现金充裕还不把钱当钱的,就绝无仅有了! 所以这绝对是个巨鲸客户,看白骁这气势十足的姿态,钱包里的预算怕是天文数字。 而自己的提成也就…… 原诗笑了起来。 “你需要装备推荐对吧?这个简单,关于年终测试的地图,其实我这里有个大概的范围区间,咱们可以参照这个来选定你的装备搭配方向……” 白骁听得一惊,老师你这也太配合了吧?!本来我还以为你要多少挣扎一下,在年终测试的对手身份,自己的授业恩师身份和红叶临时店员的身份之间做一下权衡,结果你臣服在金钱淫威下的样子真是熟练地像是郑力铭吃鸡! 当然,这种熟练也是好事,帮白骁节省了很多时间,所以接下来他也认真聆听,看看原诗要给他推荐什么装备。 “你说要十三武器,这个方向是对的,但不全对,因为根本用不到那么多,你需要面对的对手不是十项全能的魔道大师如我,而是远逊于我的可怜打工仔。” 顿了顿,原诗说道:“你应该听郑力铭说过吧,红山学院的加班费很低的。” 白骁再次惊叹,你们两个的着眼点真是如出一辙! “因为加班费低,所以学院特别喜欢抓壮丁找老师来扮演地图中的重要角色。但另一方面,老师们也不是弱智,凭什么年年用爱发电,给学生们做牛做马?所以那些真正有本事有门路的,早就各显神通,避开这苦差事了。只有极少数喜好自虐的才会乐此不疲。换句话说,如果某人经常被抓壮丁,那就说明他神通不够,实力不够。” 白骁看了眼原诗,不用问也知道这位肯定是有本事有门路的,说不定每年院长还要求她别去祸害学生。 原诗又说道:“这么多年下来,在训练图里饰演角色的演员,基本都是几张熟面孔了,他们是个什么水平,我这里一清二楚。比如最喜欢饰演强力女性角色的张建城……” “等等,张什么?” “张建城啊。” 白骁顿时惊得睁大眼睛,张建城这个名字他还真有印象,是个身材刚猛性情朴实的念动域金穗,想不到私底下还有这样的爱好…… 原诗说道:“要不是被学院命令禁止过,他其实一直想女装授课……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最擅长念动的精细化运用,在训练地图中得到模板加成后,是实战能力最接近真正大师水准的高手,以你目前的实力,在没有装备加持的时候遇到他会很棘手。而相较于张建城,其他演员常客们就逊色不少,你赤手空拳也足以应对,所以武器装备优先选择比较克制张建城的类型为佳。这其中考虑到张建城惯有的精细化念动最不耐的是精神冲击,所以我推荐精神域的武器。而考虑到张建城本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弱点,防御精神冲击的魔具是从来不离身的,一旦明确进入战斗状态,更会着重布置精神防御……” 原诗话没说完,白骁就打断道:“那就用投矛或者弓箭吧,远程暗算的话,他应该来不及反应。” “嗯,反应很快,能迅速理解自己对魔具的需要,是顺利完成交易的重要前提。不过比起投矛之类的重型兵器,我更推荐你订购手弩、飞镖类的暗器,其中尤其推荐做成消耗品,可以将武器的威力提升数倍,只要一次成功的暗算就能让张建城彻底失去战力。” “明白了,那么投矛弓箭手弩飞镖各要一套吧。” “……虽然我是不介意你这么大包大揽,也可以先以代理店长的权力将订单接下来,但毕竟打造魔具的人不是我,最终决定要不要卖给你,以什么价格来卖的人也不是我,而你这种点单方法,很可能让老头直接对你失去兴趣。” 白骁说道:“只要证明我配得上他的魔具不就行了?” “他的要求可是格外苛刻。” “所以我才来红叶采购啊,不然的话学院里就有很多擅长锻造魔具的大师,但我听说红叶的质量最好,因为要求最严苛。” “信心十足啊小家伙,好,那我就先为你下单,看看对面的反应。” 原诗说着,伸手在身后的红玉般的墙壁上轻轻一点。 不多时,整个红叶小筑就微微震颤起来,仿佛有沉睡的巨兽在苏醒。 第292章 白之宝库 伴随红叶小筑的震动,其寄身的参天古木也发出了枝干扭曲的呻吟。 声音不大,却有着极其强大的穿透力,一时间古木周围的居民纷纷色变,抬头望天,生怕那山岳一般的大树轰然倒下,将整片街区都毁于一旦。 白骁则看得大为惊叹。 这红叶不愧是千年老店,就连店员联络店长的方式都这么富有古典时代的强大逼格。在这个迷离域大行其道的年代,明明远隔万里的人也可以直接通话,红叶却用这种狼烟似的手法来展示存在感,真是有种烽火戏诸侯的仪式感,让人不得不佩服。 直到负责维持治安的红山城卫兵们,大为紧张地迅速汇聚了几队人手来到树下,用大喇叭仰头询问店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白骁才意识到。 “那不是正常的联系方式?!” “当然不是啊,老头子最怕麻烦,怎么可能用这么引人瞩目的方式来传信?”原诗眨着无辜的眼睛解释道:“但我身为代理店长,却没有老头的联系方式,我也很无奈啊。” “你没他联系方式?!” “我从来不帮他招揽生意,要他的联系方式有什么用?提醒他茶叶用完了,及时续茶吗?”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叫他过来?!” 原诗说道:“放心,倒不了的,这棵树可比红山城的外城墙还要坚固几倍,至于红叶小筑更是通体魔化,被历代店长无数次加固过,堪称红山城内的建筑坚固之最,就算是你全力出手也敲不掉它一块砖,所以下面的人只是大惊小怪而已。” 树下的人是不是在大惊小怪姑且不论,白骁对原诗的胆大妄为,再一次感到心悦诚服。 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不,或许应该换个思路,正因为她不断给自己制造强大的生存压力,所以才能在17岁妙龄就拥有大师级的魔道造诣。 但另一方面,白骁却也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这种作死的妖路,反而有奇效。 因为红叶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店长,在短短两分钟后就出现在白骁面前了。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位被原诗称为老头的店长,看起来仍风华正茂,最多30岁模样,一头柔顺的黑发宛如女子,面白如玉,若非仓促跋涉而来,脸上染上一丝红晕,简直就像是玉雕的一般。 这般卖相,让白骁一下子就想起一个人。 “没错,这是陆珣的大伯,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有我三倍的年纪了,以前在红山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是叫陆……什么来着?” 白骁已经惊叹地快没力气了,你给人家当了这么多年店员,连店长的名字都没记住?! “哪有好多年?我是17岁时找他下的订单,现在我17岁,仍是粉嫩新人,记不住店长的名字又有什么稀奇?” 此时,陆珣的大伯才终于找到机会第一次开口。 声音温和如水,是个比陆珣更接近君子如玉的人物,即便话语中有些恼怒,语气却平和如初。 “你过目不忘,怎么会记不住我的名字,你只是从一开始就没问过。” 原诗哈哈笑了一下,假装没听到这句隐隐的职责。 然而对方却也没计较,反而轻笑道:“但是比起那些孜孜不倦来找我套近乎的店员,你这种互不干涉的姿态反而更好看些……不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惜引得几个街区的骚乱都要叫我过来。” 说话间,他的目光又转到白骁身上。 “要为你的徒弟求个人情?这不像你的作风啊,有把柄握在他手上?” 白骁闻言则是眼前一亮,这陆珣的大伯真真是个通透人物,把原诗看得极准,虽然这次的猜测略有偏差,但放在平常时候,多半就命中真相了。 不过,还没等白骁解释,就见对方笑了起来,主动向白骁伸过手。 “我是陆楠,很高兴见到传说中的雪山王子,也欢迎你来到红叶,有什么需求,请但说无妨。” 这亲切热情的姿态,别说白骁始料未及,原诗也是张大嘴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店长你发什么神经!?这种亲切热情的姿态跟你的高冷人设完全不符的啊!” 陆楠说道:“我只是个喜欢为合适的人打造魔具的匠人而已。如果世人觉得我高冷,大概是他们并不合适吧。” 原诗撇了下嘴巴:“标准的高冷台词啊,而且其他世人倒也罢了,我当年找你订装备,你可没这么热情。” 陆楠解释道:“因为白骁显然比你更合适啊。” “……”原诗难得作茧自缚,一时间硬是被这句话噎得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拿起茶桶泡茶。 陆楠也不介意自家红叶的日经营成本再翻了一倍,全然无视了原诗,对白骁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想为你订制几件魔具,不过在仔细观摩过你的影像资料和直播记录后,我发现你对魔具并没有任何依赖,明明已经是造诣相当不俗的魔道士,却很少使用魔具,就连长生树的影子剧场都很少见你碰,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依赖外物。” 原诗只听得茶水直接呛进气管,边咳嗽边说道:“老头你居然有过倒贴的念头!?你们陆家人是不是就有这种见到雪山人就自动倒贴的血脉啊!?你,陆别离,陆珣,三个人简直是要围着这小子打转!清月哪里得罪过你们了!?” 陆楠却不理会这种无端的恶意猜测,继续对白骁说道:“既然你主动来到红叶,说明你对外物终于有了兴趣,而且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在红山城,甚至整个大秦帝国,也只有我这里能为你提供相称的魔具。我想想,以你现在的情况,需要的应该是应对复杂局面的魔具,尽管猎魔天赋可以有效克制绝大多数魔道士,但你发挥天赋的方式,却来自上古之力的武道。相对应的,你的魔道技术既稚嫩也单一,而且短时间内很难有质的提升,所以借助外物是非常明智的选择。魔具,本就是人类为了弥补短板而设计制造出来的。使用道具,意味着人类有了正视自己的软弱的勇气,以及继续前进下去的动力。恭喜你,白骁,你踏上新的台阶了。” 原诗咳完了茶水,忍不住评论道:“你这台阶是送上门来的吧!” 白骁却对陆楠有了种人生难得遇知己的感受。 “那么依你的意见,我应该选择怎样的魔具?” 陆楠说道:“我来之前,原诗应该为你做过导购吧,她的大体思路不会有错,所以这里应该由你们告诉我,你们想要为白骁配备什么样的魔具?” 之后,白骁简单将自己的需求陈述了一遍。 陆楠则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就在原诗以为白骁胃口过大,让这位陆家大伯有些棘手的时候……才听他说道。 “你们所说,不过是短期目标,而无论是学院的年终测试,甚至炽羽岛大会,对白骁而言都只是人生路上的小插曲,以他的天资和身份,一定会遇到更加严苛许多倍的挑战,而那才是红叶魔具大放异彩的时候。” 顿了顿,陆楠又说道:“所以你们的方案订得实在太保守,也太小了。十三类武器怎么够?以武者的标准而言,翻十倍才算合理。” “……十倍,店长你对数字到底有没有概念?光是武器就打造一百三十件?” 原诗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一百三十类,而非一百三十件,很遗憾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全能魔具,所以要覆盖全需求,就需要足够的数量作为支撑。而我也承认,我一人之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比配齐这样的数量,所以我会做一个长期规划,分多期为你配给魔具,第一期……就以100为准吧。” “一百件魔具……店长,这些年红叶一共也没接过10个订单。” 陆楠笑道:“所以我正好有足够的精力来为我的天命之人打造专属的魔具库啊。” 第293章 世上从来不会有好事发生 陆楠的魔具库三字一出,原诗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立足不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她的世界观真的要完蛋了! 专属魔具库!?这是什么猎奇的创新名词?一个人的魔具收藏足以充盈库房的意思吗?只要拿钥匙开启魔具库的大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魔具从中飞出来把人戳成筛子的那种吗?!这也太过分了吧! 想原诗堂堂魔道大师,身经百战见的多了,却也没听说过世上有哪位魔道士是自带专属魔具库的。 一方面是用不到:魔具并非多多益善,其使用需要大量的魔能供给,而魔道士的魔能产出是有极限的,同时激发太多的魔具只会瞬间把人榨干。就如同盔甲穿得太厚,人就连走路都走不了。 另一方面则非常现实:没钱。魔具的制造成本非常高昂,需要大量提炼珍稀素材,并精心雕刻神通刻印,以将魔能转化为相应的神通,而这又是个非常精致漫长而艰苦的工作,非得是有能之人持之以恒,于是人力成本也不必说。哪怕是市面上二流的魔具,对魔道士而言也是重要的资产配置。 出身平凡,又没有得到财阀资助的魔道士,往往只能以租赁的方式持有魔具,少数际遇较好的,可以早早存出首付,而际遇平凡的可能人到中年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一件魔具。 结果陆楠这一出手就是魔具库?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楠笑道:“寻常魔道士无法持有多种魔具,最主要的两个问题,对白骁而言都不存在。他出手阔绰,早已名动天下,为他打造魔具,我倒是丝毫不担心会像你一样让我亏本。” 原诗抗议道:“我可是兢兢业业给你打工到现在!” 陆楠不说话,只是带着如玉一般温和的笑容注视着原诗。 原诗面色不动,悄然放下了手里的茶桶,不再抗议。 陆楠于是继续解释道:“至于魔能供给的问题就更简单了,我可以为他打造外部供能和集中储能的魔具,无需白骁本人提供魔能。” “外部供能……哈,还真是和白骁天造地设的设计啊。”原诗咬牙切齿道。 一般而言,外部供能是非常不切实际的一种操作方式,因为魔能非常不稳定,很容易就游离在空气中。此外传输时又会伴随极高的损耗。所以要提前将魔能储存起来,就必须花费数倍的成本,并且必须在短时间内就投入使用。 但白骁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有龙之泪。 这种珍稀的宝石,是整个人类文明疆域中,极少数能够稳定存储魔能,且输出损耗较小的物质,这种稀有的特性让它广泛应用在许多尖端的魔道试验项目中,并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果翻开人类的魔道技术进步图谱,龙之泪必然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其价值也就仅此而已了,龙之泪不但特性稀有,储量更是极其稀有,近几百年几乎是用一块少一块,很多试验项目甚至被迫放弃使用龙之泪。那么自然,也从来也没人想过将龙之泪作为纯粹的消耗品来使用。 那简直是天诛地灭的罪过! 直到白骁横空出世,以海量的龙之泪直接冲击了整个魔道圈,那源源不断的龙之泪供给,仿佛白骁背后正敞开着一座深邃不见底的龙之泪矿坑! 而对这样一个出手阔绰的矿佬而言,以龙之泪驱使魔具,自然没有任何麻烦。 “白骁,想清楚,你如果真要这么玩,以后你跟人交战,就是赤裸裸地以钱砸人了。” 白骁说道:“我一直都在赤裸裸地以钱砸人啊。” “……说的太好了,我竟无言以对。” 陆楠笑了笑,又说道:“解决了供能问题,就等于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此外的操控、回收等技术难关,在无限量的魔能供给下都很容易处理。一旦魔具库建成,白骁在实战中就可以自由调用复数魔具,应对任何局面。” 白骁闻言,点头致谢:“多谢店长。” 陆楠给出的解决方案,无疑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上许多,他本来虽然带着庞大的采购计划而来,但其实也没指望真能一口气就采购到位,毕竟红叶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 想不到实际接触下来,这位陆珣的大伯对自己如此热情…… “我有些想不明白了,老头你一贯的高冷姿态,没道理融化地这么快吧。我不否认白骁的天赋,的确适合你发挥所长,但你这么青睐于他,就只是因为他‘很合适’?” 原诗说话时,面色也严肃起来。 她很清楚这种三番五次的质疑,会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但有些话也只有她这种人才方便说。反正她从来也没给人留下过太好的口碑,所以干脆利用这一点,把坏人的角色扮演到底。 原诗的确不信任陆楠,哪怕陆楠这些年对她着实不错,但一个人的善良并不是万能的借口,陆楠这么做,总要有他的理由。 “嗯,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我帮你,当然也有我的好处。其一,怠惰多年,先祖留下的遗产快被我挥霍光了,我需要一个新的金主。而白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等等,我记得前代店长是出了名的劳模,在任的20年里至少作了五百单以上的交易,以红叶的平均每单利润来说,那应该足够后面三代人挥金如土了!” 陆楠说道:“除非他的继任者请了一群特别能挥金如土的店员……” 原诗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水:“那的确挺糟糕的。” 陆楠见她无动于衷,也只能苦笑:“当然,将责任都推给你们是不公平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进行自己的研究,开销如流水,却始终没有生意进账,祖上留下的资金耗尽也是必然的。不过,现在能让我的研究成果得以展现,我就感觉之前几十年的辛苦,以及先祖的积累有了意义。这也是我选中白骁的第二个原因,只有他,才能让我的魔具宝库真正发挥出最强的效果,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兼具上古之力与魔道之力的奇才,我的选择,你应该能理解吧。” 原诗呵呵一笑,没有废话。 当然可以理解,毕竟她可是第一批看中白骁资质的伯乐,当然清楚一个拥有上古武道之力的人,可谓是魔具的最佳增幅器。 陆楠说到这里,面色微微收敛:“当然,如果只有以上的原因,我虽然会对白骁另眼相看,却不至于专程为他开工打造魔具库,毕竟我这个人从来不习惯让自己太累,而给白骁打造魔具库,恐怕未来几年都要与劳累为伴。我帮他,是为了报复。” 原诗这就有些不理解了:“通过做好事来报复社会?你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因为长期收不到工资所以报复魔族主子” 陆楠笑道:“不用试探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事实上若不是你这家伙对我不闻不问,连名字都懒得打听,本来早就该知道的。简单来说呢,陆别离的陆家家主之位,是抢的我的。” 原诗不由扑哧一笑:“抢你的?!” 陆楠说道:“我是陆别离的长兄,家主之位理应由我继承。” “说出这种话,我觉得你就已经注定和家主之位无缘了啊,陆家什么时候论资排辈过?而且陆别离有对不起你吗,让你对一次失败这么耿耿于怀?他的性格,不像是会对自家人赶尽杀绝的啊。” “……哈,说的没错,我空有长子身份,却在天赋才情上全面落后于弟弟,最后在决赛圈被扫除出场也是天经地义的,整个过程,陆别离表现的光明正大,无可指摘,所以输给陆别离,我无话可说。而之后我选择继承红叶,他也没有阻挠,反而对我多有相助,从这些层面来说,我对陆别离应该多有感恩之心。可惜人非圣贤,要我一个失败者,对胜利者感恩戴德,我做不到。在这红叶小筑里,我只感到自己被丢到了一个狭小的囚笼里,而外面的广阔世界,却全部都被陆别离占有。” 原诗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点头附和:“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占有了全世界……” “你那完全是反过来了好吗!”陆楠难得有些动怒,“你和陆别离是一类人,你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拥有一切,怎么可能理解凡人的痛苦?” 原诗说道:“我就是说说,你还当真了……总之,你对陆别离心中有怨,但这和你示好白骁有什么关系?善待白骁就是报复陆别离?你这是假定白骁是陆别离抛弃的私生子?” “哈,有些沾边了,陆别离恐怕真的是将白骁当作自己的半个孩子,否则以他的性格,在白骁进城的那一刻,他就该出手了。更不必说后面他横刀夺爱,让陆珣沦为笑话。陆别离平时训斥陆珣虽狠,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被人欺负了,当爹的就算要给儿子一个教训,至少也是先帮儿子找回场子再说吧?” 原诗说道:“也有道理,所以呢?既然陆别离这么看重白骁,你对白骁示好,岂非正和了他的心意?” 陆楠嗤笑了一声:“你当初也是让他气得跳脚撞墙的人物,还不清楚他的性格?” 原诗说道:“哦对了,陆别离是那种,只有我可以对你好的霸权主义,你对白骁示好,等于是在扮演一个小三似的角色。” 对于这种低俗无礼的比喻,陆楠照单全收:“而他对此毫无办法,我能给白骁的,他给不了,反过来,他能给白骁的……虽然我也给不了,但白骁不需要啊,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白骁的联系日益密切,而他坐拥偌大基业却无能为力。同时,我还会提醒他,其实他当年在炼器造物上的天赋丝毫不亚于我,若是当初由我继承家族大业,而他来继承红叶,那么现在有资格给白骁打造魔具库的人就是他,站在陆家大宅投来羡慕目光的则是我。” 原诗一边喝茶一边评论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扭曲的人之一了。” 陆楠说道:“只有扭曲掉自己的性情,才能作为匠人走到极致,所以我姑且将这当作是一种褒奖,总之,能让陆别离不开心,我就不介意辛苦一番了……最后,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原诗说道:“我没问题了,你请开工就是,期待你的成品。” 此时,白骁却有了一个问题。 不过他没有问出口,而是在心中思索。 陆别离,当我是半个儿子? 固然陆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些夸张的成分……但白骁此时回忆起来,也发现陆别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亲近地有些过分了。 最早见面,应该是在入学测试的时候,原诗一句别离掌,让陆别离正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陆别离是悄悄去看陆珣表演的。 但实际上以那对父子的关系,以陆别离的性情,真的会那么关心陆珣在一个十拿九稳的测试中的表现吗? 他对陆珣的信任没有那么稀薄吧? 所以他到底是去看谁的表演的? 之后陆珣因为清月被横刀夺爱,一度陷入尴尬境地,陆别离却丝毫没有为陆珣出头的打算……就算可以理解为是在磨练陆珣,却同样可以理解为是在关照白骁。 之后在迷离域中的正式见面更是值得玩味,他将皇室定为双方的共同敌人,与白骁结为同盟。 当时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此时回忆起来,白骁却有了新的发现。 当然,对于这种发现,白骁自己也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毕竟才来到南方大陆半年时间,对南方人的了解也仅限于这半年。 但是,白骁总有种感觉。 自己和陆别离,是不是还有别的缘分? 与此同时,陆楠则还沉浸在超越陆别离的兴奋情绪中,兴致勃勃地开始为白骁进行更细致的魔具设计。 “放心吧白骁,这魔具库,我会拿出全副精力来为你打造,保证是前后百年都难有匹敌的精品,足以帮你在之后的所有挑战中如履平地,什么年终测试、炽羽岛大会,乃至以后你又招惹了什么长生树、皇家密探局,有我的魔具作支撑,你都可以无所畏惧!” 第294章 机会 人在忙碌而充实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一转眼,距离年终测试就只有一个月时间了。 红山城已经告别了盛夏,迎来了凉爽的秋季,包裹着城市的葱郁林地化作金黄与赤红,让这座丰收的城市显得艳丽多姿。作为大秦帝国中央腹地最璀璨的一颗明珠,红山城一年四季都会吸引文人骚客,用各种华丽的辞藻文章来赞颂它的美好。 能够生活在红山城里,是许多大秦子民毕生的理想。在第三方所作的调查:你最理想的生活城市排行榜中,红山城常年凌驾于白夜城之上。 然而有这样一批人,他们生活在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美丽城市中,被誉为天之骄子,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但他们却终日愁眉苦脸,乃至愤懑不平。 “我……来之前没听说红山学院的学业是这么辛苦的啊。” 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年轻学生,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行走在从宿舍到图书馆的路上,手上抱着的两本厚重资料书,简直要将整个上半身都坠下去。 身旁,一个几乎睁不开眼的学生同样打着晃,步履蹒跚,左手抱着资料,右手则拿着一只肉夹馍,僵硬而机械地往嘴里送。由于睁不开眼,他完全是下意识跟着身边人缓慢前行,听他提起学业辛苦,也是不乏感慨。 “就是说啊,早知道这么累,还不如……算了,累归累,终归是红山学院啊,毕业的起点就是很多人毕生奋斗的终点。” “但是再这么熬下去,我怕咱们等不到毕业的起点就要迎来人生的终点了。”黑眼圈悻悻道,“这才第一年的年终测试就搞得宛如生死存亡一样,以后还有四年,按照每年折寿20岁来计算,我估计后年就要玩完了。” 说话时,这位睡眠严重不足的学生,已经不得不手捂着胸口,以压抑闷痛不已的心脏。 而就在两人说话时,身边走过一对高年级的学生,同样是从宿舍区出发,大清早却是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两天看书好辛苦,每天都要学到晚上六七点,今天放松一天,去城郊登山吧。” “嗯,吃完早饭就过去,这么早,食堂的特惠套餐应该还在……” 听着那轻松愉快,幸福感满满的对话,两个一年级的新生,竟有恍如隔世的错乱感。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尽情享受当下的每一天。 学习当然是要刻苦学习,但劳逸结合,学习之外还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外出登山,城中采购,以及学院内学生会组织的诸多精彩活动,都让学生们的生活充实而不疲惫。 直到年终测试的方案公布,新生们的学习生活才急转直下,迅速坠入炼狱。 “说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和我们没关系啊,原诗大师第一天就明确表示用不到我们,为什么偏偏我们要这么劳累啊?” “大概因为,我们天生命贱,喜欢找不自在吧。” 学生自嘲的话语,却非常精确地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人性本贱,越是不需要的时候,越是会展示出矫情之处。当初原诗解散了148人团,除了少数“核心成员”之外,其他全部打散自由行动。 理由也很简单而充分,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其他人在面对白骁时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原诗根本不指望他们能贡献什么力量,与其浪费时间准备考试,不如悠闲地度过宝贵的学生时光。 然而被打散的闲杂人等,却不甘寂寞,反而掀起了报复性的学习狂潮。 最先的发起人已经难以考证,只不过人们在注意到异状的时候,身边似乎所有人都变得奇怪起来。 那些平时早上八九点钟才懒洋洋地起床更衣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开始早起了,最初只是早起了几分钟,从9点出头变成9点整,再变成8点50,8点45…… 终于,当秋风吹入学院的时候,已经有人起床时发现窗外天色未明,而来到图书馆门前时,则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同学,正等着图书馆开门。 明明没有任何人明令要求,甚至理性思考也没有任何过度刻苦的必要,但这种攀比的风气却还是蔓延开来,并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在加快学习的进度,加倍地压榨自己的潜力,仿佛是要对当初否定过自己的原诗老师做出反抗。 这种积极踊跃投身学习的风气固然是好,但身处其中的学生们,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尤其是每天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心中的违和感就越来越强。 我们真的有必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就为了跟原诗老师作斗争吗? 或者说,以那位老师的性格,真的会在乎我们的反抗吗? 但是这些问题在脑海中只会徘徊片刻,就烟消云散。 因为考虑这些才是真没意义,就算原诗真不在乎,新生们就能松懈下来吗? 当然不能,因为其他人都在努力啊! 就算不考虑年终测试的对抗性,但以红山学院的传统,肯定最终也是要给出学生排名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呕心沥血,进度较之寻常状态要快得多,那么松懈下去的,排名上自然会一落千丈。 一年级的149人,除了极少数天才横溢的,大多数人的魔道天赋都相去不远,决定成绩的主要就是付出的努力。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开启这种恶性竞争,毕竟归根结底,所有人一起拼命的结果也不会改变排名,而所有人却都要为之付出堪称惨烈的代价。 “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啊……” 黑眼圈的新生再一次发出了质疑人生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回答他的却不是身边的舍友,而是一个洋溢着自信与活力的声音。 “当然是为了打倒白骁,创造足以铭记终身的壮举。” 黑眼圈愣了一会儿,才从混沌一片的大脑中找到了关于这个声音的资料。 “戚少?” 旁边的眯眼哥却一时还没回过神:“什么戚少?” 黑眼圈连忙捅了他的肋骨一下,让眯眼哥双目圆瞪着弯下腰去,半天喘不过气。 但这也让他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刚刚向他们搭话的,是戚家的少爷戚威。 在入学前就以学术天赋闻名一时,模拟测试的成绩甚至凌驾于陆珣之上。 若非清月横空出世,这一年的新生中,魔道理论第一人,多半是非他莫属。而拥有这样一个耀眼的头衔,戚威的学生生涯也可谓前途无量。 可惜白骁的横空出世,掠夺走了所有人的光彩,就连陆珣都为之暗淡无光,何况戚威?人们谈及红山学院的新生,会提到白骁、清月、陆珣,偶尔也会提到如今在直播行业风生水起的左青穗、高远等名字,却很少有人会提起戚威,仿佛此人已经化身透明。 但同为透明人的黑眼圈和眯眼哥,却很清楚戚威的厉害。 哪怕光芒被人掩盖,他终归是一等豪门的大少爷,原先的定位是陆珣的左膀右臂!以陆家在大秦的地位,戚威的定位其实很有些当朝宰执的意思。 而与这样的大人物相比,黑眼圈和眯眼哥就真的只是小透明了。 所以两人一下子也精神了几分,不敢再昏昏欲睡,连忙向戚威致以诚挚的问候…… 戚威却笑了笑:“同学之间干嘛这么生疏,看你们睡眠不足,来把这个喝了吧。” 说着,向两人各自递去一瓶饮料。 黑眼圈和眯眼哥见了就是心头一跳。 价值3000银元的醒神汤(苹果味)!只要一瓶就能解除一整天的疲劳,让人容光焕发,是熬夜通宵后的回血神器。虽然不能连续使用,但对于从来没喝过(喝不起)的平民学生来说,这两瓶饮料依然是不可多的奢侈品。 戚威不愧是豪门大少,居然将几千银元随手相赠! 如果不是红山人这段时间被白骁给扭曲了金钱观,黑眼圈和眯眼哥当场就能感激涕零出来。 当然,即便如此,拿着戚威递来的饮料,二人仍是感激不尽,当场就开瓶一饮而尽,将欲仙欲死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之后,才有机会问道:“戚少,你说要打倒白骁?可是原诗老师不是……” 戚威摇了摇头:“原诗老师没有对我们报以希望,但是我们自己总不能自己也放弃希望。既然年终测试的内容是我们这么多人组成团队对抗白骁,那么打倒白骁自然是我们的目标。现在大家付出的努力,都会成为年终测试时的底蕴。的确,如果但以测试排名来看,现在这种疯狂的学潮只是一种恶性竞争,但我依然认为,在学生时代的努力绝不会毫无意义。何况,如果真的能在最终的决战时打败白骁,那将是比区区年终排名更重要的大事。” 黑眼圈喝过饮料以后,就感到心头的压力逐渐舒缓,思路也活跃起来,于是应和道:“的确,要是能击败白骁师兄……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参与者,也足以铭记终身了。不过,我们真有机会吗?” 戚威笑道:“当然有机会,白骁的确很厉害,但他也只是人,不是神,之前不是做过模拟战吗,在特定规则下,他甚至敌不过高远。” 黑眼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戚威是在说那场如今已经人尽皆知的,发生在迷离域中的魔道五子棋对战,按照特殊的规则,白骁的全部特长都被封禁,只能老老实实和高远对弈,然后他以前基本没接触过五子棋,自然不是高远对手。 虽然后面他很快就勾结清月,严重伤害了高远的纯洁心灵,但不可否认,高远在第一次对战中,拿到了足以吹嘘十年的胜利。 “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白骁师兄应该也在做特训吧?” 戚威笑道:“特训能解决根本问题吗?让你特训一年,你有信心和白骁实战吗?” 黑眼圈连忙摇头,别说一年,一辈子也没希望啊! “因为白骁的长处就在实战上,他的实战天赋资质远高于我们,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所以我们特训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但换句话说,在白骁天赋资质落后的地方,他无论怎么特训,也比不过天赋更强的对手。” 戚威笑了笑:“规则毕竟是有利于我们的,所以拿出点信心来……” 正说着,忽然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戚威皱了下眉头。 他听力过人,即便相隔很远也能听到远处的人在吵嚷什么。 “白骁又向高远发起五子棋挑战了!” 第295章 下棋么 白骁和高远的第二次对决发生在图书馆的顶层休息区,一片绿荫环绕之中。 在1500年前,一批富有艺术气质的魔道士对图书馆的休息区进行了改造,其中艺术气质的提出方案,富有的负责执行,挥金如土之下,当时图书馆顶层的简陋空间就被改造成了富丽堂皇的空中花园。 时至今日,经过一代又一代富有艺术气质的魔道士的改造,红山学院的空中花园已经成为城市一景,哪怕相隔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悬浮在几十米高空的花团锦簇。 顶层除了餐饮区、讨论区、冥想区之外,还有一个圆形的演讲区。四周是阶梯状的坐席,可以容纳数百人,正中则有一个演讲台供人高谈阔论。 白骁和高远就围在演讲台旁,布下了棋盘。 四周的数百坐席早就人满为患,更多的人则见缝插针,将本应足够宽敞的演讲区挤得水泄不通。 考虑到红山学院实行精兵政策,一个年级只有百余人,五个年纪相加也才六百余人,这演讲台旁俨然吸引了学院过半的学生,以及大批的导师。 白骁与高远的对弈,就是有这样的吸引力。 当然,人们关注的并不是两人的棋艺,而是两人的“修行进度”。 自从一个多月前,年终测试方案公布以后,白骁就有些深居浅出,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甚至连直播大业都暂时中断了。 作为整个学院毋庸置疑的风云人物之首,他的备战工作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而另一边,高远作为原诗麾下大将,承担着要在年终测试时对抗白骁的重任,人们也不由好奇,那位魔道大师打算怎么魔改这位边郡少年,让他能有资格去对抗白骁。 如今白骁主动约战高远,仿佛是为一个月后的大战拉开了帷幕。 不过,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之一,高远已经有些手足发颤。 “师兄,咱们好歹同门一场,不要这么为难我吧。”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五子棋不是你的长处么。” “我何德何能,敢说自己擅长五子棋了!”高远欲哭无泪。 几个月前,他的确觉得自己五子棋棋艺不俗,至少可以随便欺侮一下同龄的学生……但是很快就被清月师姐教作人,人家现场学规则,现场琢磨棋理,然后现场吊打高远,可怜的边郡少年从此一蹶不振,很有些雄风难起的萎靡感。 白骁倒是没料到一段时间不见,高远居然精神落魄至此,于是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番高远,问道:“恋爱不顺利?” “……”高远当场就惊了,眼睛瞪得宛如柳叶,“师兄你……” 最近他的确是恋爱不顺利,与高蓉虽然偶有见面,关系却始终停留在熟人阶段,无论如何难以更进一步,而恋爱的挫折也让高远整个人都变得信心不足,萎靡干瘪,仿佛熟成的牛肉…… 但这种事,连白骁都能看出来了?! 白骁说道:“所以你如果能赢我一次,她对你应该会大为改观。” 高远又愣住,随即柳叶似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 这话有道理啊,如果真能赢上一次,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对自己的信心都会大幅提升吧。 这一个多月,高远也没有闲着,他在原诗手下经历了非常严格的训练,已是今非昔比。 魔识等级通过直播的方式再次飙升,魔器的成熟度也接近圆满,虽然这个边郡胖子始终在外人看来有些不起眼,但他其实早已拥有了高年级学生的实力。 如果不是和白骁清月处在同一时代,他甚至是毋庸置疑的绝世天才! 所以,也未必就一点胜算都没有,毕竟魔道五子棋的规则,对白骁是极其不利的! 上一次的对战其实已经非常好的应验了这一点,只不过白骁找到了规则漏洞,才和清月配合取胜。 这一次,高远可不会再给白骁留下可乘之机。 而在规则的优势之下,高远感觉自己真的有胜算。 毕竟,按照原诗老师所说,他可是年终测试时的核心成员……如果作为核心成员,在规则优势之下都完全不能与白骁抗衡,那他还是尽早退团吧。 “好,那就请白骁师兄来确认规则,准备落子吧!” 随着高远士气昂扬的一句话,棋盘上迸发出乳白色的光芒,魔道的规则约束,如同一张网络将对弈的两人都笼罩了进去。在光芒的保护下,一切行为必须按照“确定的规则“进行,这是演讲区提供的基本功能之一,为的是保证在演讲区发生辩论,或者其他争论的时候,能够以合理的方式予以解决。 而这个功能,正好拿来让两人对弈。 高远沉吟了一番,提出了自己主张的规则,与前次对弈时相仿,但更为细致:下棋时可以使用魔道神通,但仅限于棋盘之上,不得对人,不得有伤害他人的意图,不得与区域外的人沟通…… 白骁看了一眼,点点头:“没有异议。” “好,那请师兄先。” 白骁也不客气,持子落下,气定神闲。 高远微微皱眉,对白骁的自信不由心生疑虑。 他的自信到底从哪儿来的? —— 十分钟后,答案揭晓。 高远面无人色地看着白骁的五星连珠,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自己侮辱了。 输了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没有什么花哨的神通对轰,高远期待已久的魔道战完全落空,双方就是一板一眼地在棋盘上交替落子,然后高远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黑棋贯穿了。 事后回忆起来,高远感觉自己仿佛是从第一手开始就落入了陷阱,后面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计划之中,宛如蛛丝缠绕,在不知不觉间,就逼得自己为对方敞开一条五星连珠的通道。 但是,这有可能吗? 坦率而言,五子棋并不是多么艰涩的游戏,搞清楚规则以后,就是个老少咸宜的日常娱乐,复杂度非常有限。而高远作为其中高手,早已将寻常的棋路铭记于心,遇到那些接触游戏不久的新人,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收割机器,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虐杀。而如此高的熟练度下,又没有上次面对清月时的大意,高远实在不觉得自己会输得这么莫名其妙。 沉吟良久,高远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再来一盘?这次我先手。” 白骁笑了笑:“好。” 于是又过了十分钟,高远再次面色惨淡地看着棋盘上的五星连珠,深深握紧了拳头。 根据他常年游戏经验来说,五子棋是一种先手优势极大的游戏,如果没有禁手更是先手必胜,而加入禁手以后,黑棋的胜率也高于白棋。所以第一次让白骁执黑先行,最终输掉也算可以理解。但刚刚他执黑先行,却还是干净利索地输掉了棋局,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高远深呼吸了几次,将脑海中的阴霾强行扫空。 虽然最理想的结果是拿不到了,重振雄风美梦破灭,与高蓉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但生活再艰难也还是要继续下去,高远这一辈子早已习惯了失败,所以这反而练就了一副惊人的韧性。 他没有执着于一时胜负,反而自我宽解:白骁既然专门把他叫出来挑战,当然是有必胜的把握,如果真让高远赢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高远只是不理解,白骁究竟赢在什么地方。 规则是他认真确定过,没有什么漏洞可钻,白骁既不可能像之前迷离域中对弈时那样联系场外支持,也不可能用什么迷神之术蛊惑对手。就单纯是赢在棋力更胜一筹。 高远和人下棋,一般能计算到二十步以后,配合熟读棋谱的优势,对上寻常人等已经无往不利,哪怕是重新面对当时初学乍练的清月,高远都有信心和对方战个不分胜负,但白骁刚刚却俨然展示出了碾压级的计算优势,从第一步就算到了最后一步。 如果这是清月所为,高远是丝毫也不意外,毕竟那位雪山公主的大脑构造真的异于常人,以新人之资加入顶级魔道实验室并担当主力研究人员,这种人玩穿一个五子棋真的不在话下。 但白骁真的从来不以智计见长啊……他学习魔道理论都是要靠夜以继日的爆肝来弥补悟性的平庸,凭什么在五子棋上就突然天才横溢了? 这一定有阴谋! 高远此时倒也想开了,输给白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之前他经常得到白骁帮忙,此时牺牲一下自己的颜面成全白骁威名也是天经地义,但是另一方面,作为原诗团队的核心成员,就算输,至少也要输个明白,要知道白骁这一个多月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师兄,介意换个玩法吗?” 白骁说道:“怎么玩?” “我们……下围棋。”高远咬了咬牙,“师兄以前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大概了解一些规则。” 高远笑了笑:“那么,师兄介意和我比一次围棋吗?” “好啊。” 高远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颤,已确凿无疑地判断出白骁必然是有所依仗,否则围棋这种复杂度足以让人爆脑的东西,他是凭什么信心十足地接下挑战的? 就因为高远看起来就不像高手吗!? 的确,高远在围棋上只是一般爱好者的水平,别说跟那些职业棋手相比,就算业余高手也能轻松胜过他,但是…… 第一,再怎么业余,他毕竟玩过,学过,有一定造诣,白骁却是真正的初学乍练,连一个半月的熟悉时间都没有。 第二,高远毕竟是魔道士,不是棋手,所以下棋的时候,多少有点花招可用。 他闭上眼睛,体内魔种宛如心脏一般收缩跳动,精神域的魔能弥漫而出,却只徘徊在体内。 顷刻间,高远就仿佛置身幻境,在一片云雾中,他逐渐忘记了自己的的一切,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下一刻,脑海中出现了新的色彩。 那是一张黑白分明的棋盘。 除此之外,世界再无他物。 而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在他的脑海中也变得仿佛具有了生命。 下一刻,高远睁开眼睛,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不单白骁,在演讲台四周围观的学生们也纷纷致以惊呼。 “虚拟人格?厉害了啊!” “那不是银之境的神通么!?他才一年级新生吧!” “这胖子有点东西啊……” 高远所用的神通,的确有让人惊呼的价值,虚拟人格,是精神域的堵门绝学,可以强行在头脑中塑造一个人格,而这个人格,可以和本体截然不同,甚至掌握本体不曾掌握的知识! 这是一个用到高深处,甚至可以拿来占卜未来的强力神通! 高远才入学不到一年就得以初窥门径,将异样的人格就算他有传奇级的魔种,其造诣也可谓惊人了。 而从他投入的人格来看,显然是个围棋高手,很可能是职业水准! 那么在公平对弈的条件下,高远简直是直接将胜利收入囊中了! 于是人们又开始期待白骁的应对。 他要怎么在规则的限制下,胜过一个职业棋手? —— 这一次对弈,比五子棋要漫长许多。 一直到一小时后,高远才喟然叹息,投子告负。 而周围的人,已经连大气都喘不出来了。 任何一个稍微懂得围棋的人,都会为方才那一个小时的对弈而惊叹。 因为那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对弈的一个小时里,高远的持棋时间占了95%以上,无论他如何谋划运筹,落子以后,白骁都会在十秒内紧随其后。 而就是这十秒一步的不可思议的快棋,将职业棋手附体的高远杀得落花流水。 高远的虚拟人格,棋力是毋庸置疑的,至少现场几个负责义务解说的世家子弟,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相较而言,白骁的快棋就显得……高深莫测,甚至莫名其妙,很多棋路完全超乎常理,甚至让人感觉是纯粹的外行自杀。 然而来到中盘,情况就急转直下,最先察觉的自然是高远本人,他落子越发迟缓,头上也开始渗出冷汗,仿佛在经历不可思议的噩梦。 而围观的学生,是在之后很久才恍然惊觉,棋盘上伴随白骁那漫不经心的一步步快棋,已经形成了一个对高远的绝杀之阵。 高远没有再挣扎下去,职业棋手的人格给予了他不屈的斗志,同样也给予了他看清现实的眼光,在意识到自己身陷绝境后,他便投子告负。 叹息之后,这个临时的人格便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惆怅以及迷茫,让高远苦涩难言。 他所虚造的虚拟人格,是一个一生唯极于棋道的棋痴,原型是300年前横扫天下的棋圣。而一个对围棋视若生命的高手,却被人以难以理解的方式杀得落花流水,这种打击是粉碎身心的。 苦涩的感情久久不去,高远说话时,几乎声嘶力竭。 “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提出这个问题时,高远心中更加难受,他本来是想用自己的能力破解白骁的棋力之秘,然而刚刚的惨败却让他一时间心灰意冷,根本没有再斗下去的欲望。 输了,全输了,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还要什么面子,直接跪舔就好了。 白骁倒是坦诚,高远既然问了,他便直接揭晓谜底。 一枚金灿灿的球体,出现在白骁掌心。 高远看着金球,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几百名围观者的心中。 显然,这就是白骁棋艺超凡的奥秘所在了,但是……即便是在场的学院导师,一时间也看不出那金球有什么名堂。 只能从其中散发出的魔能波动,判断这是极厉害的魔具,但是什么魔具能让人一下子拥有凌驾300年前的棋圣的棋力? 就算是寻求场外支持的通讯装置,白骁也得能找得到可以秒杀棋圣的高手来啊! 虽然高远塑造的虚拟人格是300年前的人,棋力自然不能和今日之人相比,可也是货真价实的职业水准,而跨过职业门槛以后,彼此之间的棋力差异并不会有天壤之别。 所以,这金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天穹之眼。”白骁说出了一个让很多人感到陌生的名字,而后顿了顿,解释道,“这是一个魔算装置。” “魔算?!” 下一刻,不待高远开口,场外观众就有人不淡定了。 “我怎么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魔算装置?!” 开口的人,是个身材瘦削的学院导师,看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一身略旧的魔道长袍,以及完全没有修饰过的散乱须发,都充分说明了他的自我定位:醉心于魔道的大龄单身狗。 然而在红山学院中,越是这种不修边幅的单身狗,往往越有真才实学,比如郑力铭就是极好的例子。而这位导师开口以后,也很快就有学生认出他来。 “凌卫?” 提到凌卫这个名字,更多的人也开始作恍然状,这的确是个学术圈的名人,专精于魔算领域——以魔能神通进行超强的计算。目前已经发明了多种魔算装置,帮助红山学院在这个领域建立了极大的领先优势。 可以说,在魔算领域,这就是大秦帝国的权威,而他却完全不相信,一个巴掌大的魔具,能够实现完全凌驾于人类的围棋算力。 “比人类更擅长围棋的魔算装置不是没有,大宗师的断数实验室里就有一台,还是我亲手改装过的‘红河三’,可以在一秒内就完成三千两百亿次的棋路推演,足以将任何人类棋手都摧枯拉朽,但那种大型装置就算再怎么微缩化也要占据半个教室的空间!而且每次启动都要消耗海量的魔能,需要两名金穗以上的魔道士同时输出能源才可以维持运作,请问你这巴掌大的天穹之眼,是从500年后穿越来的未来魔具吗?!” 面对气势汹汹的魔算大师,白骁坦然相告:“严格来说,天穹之眼只是一个交互终端,本身具备的算力的确有限,但它与另一台大型魔算装置以迷离网直接相连,可以直接输出大型装置的运算结果。而你也没说错,大型装置需要消耗海量魔能,每开启一次,都要一枚龙之泪。” 凌卫闻言一愣,充满血丝的眼球瞪得浑圆:“你是说,你刚刚用了一枚龙之泪?就为了跟那小子下棋?!” 白骁说道:“也是为了验证一下天穹之眼的功效,的确如店家所说,迷离网络不会被分割,运算结果清晰确凿,交互方式也非常人性化……” 白骁还没介绍完这天穹之眼的种种好处,凌卫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死命瞪视着白骁手中的魔具。 白骁则干脆将魔具丢给了凌卫,任由他观察地更为细致。 片刻后,凌卫将天穹之眼交还白骁,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这个天穹之眼,连接的是自制的魔算装置?看样子运算效率还算不错……但并不是目前最好的。” 白骁说道:“的确不是最好的,但最好的并不对外开放。” “也不是完全不能开放,关键是有没有那个渠道……算了我说的直接了当一点,我这里有一台刚刚配装好的魔算装置,性能比你自制的这台高上三成,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一下?同等收费,一次一枚龙之泪,不,半枚就好……” 说到最后,凌卫的双眼简直要放出光来! 白骁则大为惊讶:“你的魔算装置,魔能利用率那么高的嘛?!比我高一倍?” 凌卫也坦然:“不,我只是打算直接用龙之泪雇几个金穗来打工。” —— 白骁最终同意了凌卫的提议。 陆楠在打造天穹之眼时就说过,他的魔算技术不算当世顶尖,所以造不出最好的魔算装置,只能打造一个独具匠心的交互终端,然后利用红叶的渠道,采购一台标准性能的强魔算装置作为主机。如果白骁以后有办法搞到更好的,直接让天穹之眼与其相连就可以了。 而凌卫作为红山学院的魔算专家,他掌握的魔算装置的确比白骁采购自红叶的更好,那么多一个提升渠道也不是坏事。 本来只是想借高远来验证一下新到手的魔具机能,结果却来了意外之喜,白骁心满意足,便准备起身告辞。 之后的训练计划还很艰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忽然说道:“白骁师兄,我要向你挑战‘自走棋’,你敢不敢应!?” 第296章 白骁不做人了 图书馆顶层的邀战,宛如石破天惊,让很多人都惊得合不拢腿——刚迈出一步准备走人,就被定在原地了。 这是哪来的牲口敢来挑战白骁?是觉得刚刚高远输得不够惨,还是对众目睽睽之下的惨败有着特殊的兴趣? 考虑到红山学院汇聚天下精英,而天才与变态只有一线之隔,所以学院从来不乏癖好诡异之人,例如热爱作死的原诗,热爱脂肪的郑力铭以及热爱贫乏的大宗师。 那么有个热爱众目睽睽之下受辱的奇葩也不足为怪。 然而随着众人目光转去,却见说话的人短发蓝衫,身材略显消瘦,目光却炯炯有神,显示出精干与强势的气质。 赫然是在学生中曾经颇有名望,却在白骁异军突起后黯然失色的新生戚威。 “戚……少?” “怎么是他?” “为了存在感已经不惜一切了吗?我记得他一直不喜欢太过引人瞩目的啊。” “是啊,他以前还说过要作大人物的幕后军师,绝不去抢主家的风头,这是怎么了?” “因为最近陆珣都不怎么找他说话的缘故吗?” 面对周围群众那毫不留情的议论,戚威强忍着太阳穴血管炸裂的冲动,平心静气,尽显幕后军师的淡定风采。 他没有理会那些热衷低俗八卦的学生,注意力始终锁定在白骁身上,而一时间,戚威虽然面色淡定,心跳却砰砰加速,难以自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其实周围的人说得没错,他的确是需要一波存在感了! 虽然他的志向是藏身幕后,暗中操盘,但藏身幕后不等于毫无存在感,恰恰相反,越是藏身幕后,就越是需要用各种方式来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否则就真的要被人遗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堂戚家大少,已经连戏份都没有了? 如今回忆起往昔的美好岁月,戚威依然会感到沉醉不已。曾几何时,他还是陆珣的左膀右臂,陆家、戚家都对他寄予厚望,陆珣也对他信赖有加,许多大事都是单独与他商议,地位明显胜过孙雯一筹。 然而一切都从那一天开始急转直下了…… 没错,就是白骁来到红山城,在新湖酒楼初露锋芒的那一天! 事后回忆起来,戚威感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陆珣少爷的心思偏离了正轨,他不再关注家族为他设计好的美好前程,而是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聚焦到白骁身上。 一个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在白骁身上放得多了,落在其他人身上的自然就少了。 当然,陆珣是陆家少主,随着年龄增长,需要他费心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不可能再长期关注儿时玩伴,但是……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戚威可以接受陆珣对自己的关注减少,但不能接受的是,之前一直居于自己之下的孙雯异军突起! 凭什么那个路人女的戏份比自己还要多啊!?家世、天资、人际关系乃至颜值,她哪里胜过自己,凭什么现在稳占一个配角戏份,而堂堂戚家大少却俨然沦为龙套? 戚威当然是不服的,因为不服,所以才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来翻盘。 现在正是天赐良机! 演讲区里里外外聚了几百人,可以说学院近半的人都在这里了,只要此时他能一鸣惊人,必然就能摆脱龙套的窘境,向配角进发! 而约斗自走棋,就是戚威为自己找的捷径。 “白骁师兄,我要和你斗自走棋,你敢不敢应?” 对于这坦率直白的邀战,白骁当然不会拒绝,先点了头,才问道:“自走棋是什么?” 戚威笑道:“规则很简单,我先来为你简单演示一下……” 说话间,戚威伸手在演讲区正中的棋盘上一抹,将其化作一张八横八纵,共64个格子的正方形棋盘,再顺势一推,那棋盘侧方就升起一个造型别致的扭蛋器。 “首先,这是一个核心玩法非常近似麻将的游戏……麻将你了解吗?” 白骁顿时面色一变,他毕竟在南方大陆生活了半年,对麻将是有一定认知的,虽然没有亲自玩过,却听原诗为他介绍过。 于是他认真地问戚威道:“这是个脱衣服的游戏?” 戚威简直惊了,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你快给我向全天下的麻友道歉啊!那是个非常正经的竞技游戏好吗!” 白骁想了想,再次确认道:“不用脱衣服?” “谁要看你脱衣服啊!” 白骁解释道:“我以为是你想……” “我也不想!” 耳听得四周的哄笑声,戚威脸色都要化作铁青了,只感觉自己灵光一闪营造出的龙套晋级仪式,就要让白骁这么似有意似无意地给搅黄了……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平时装出纯真耿直的样子,背地里却是算计天下人的幕后黑手! 戚威霎时间就萌发出无数遐想,然而眼见局面就要时空,连忙熄了心思,回归正题。 “简单来说,自走棋是一种,玩家凑齐各种棋子后,与其他玩家的棋子相较量的游戏。” 说话间,戚威再次抬手改变了棋盘上的画面。 只见方形棋盘分作上下两边,各有数枚形貌各异的棋子立在棋盘上,个个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其中有身披战甲的战士,有穿着魔道袍的魔道士,还有大秦帝国的金兵铜人,甚至还不乏魔化异兽。 就在白骁细细打量这些棋子的时候,却见两边的棋子忽然同时行动起来,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片刻后,靠向戚威那一边的棋子占据上风,以战争机械为核心的军团撕开了对面的人类防线,将所有的棋子撕得粉碎。 战斗结束后,两边棋子宛如时空倒流一般回归原位。但戚威对面的棋盘上却留下了象征战败的焦痕, 白骁看到这里,已经大致理解了这个游戏的核心规则。 “这就是一回合的战斗。”戚威解释道,“你要做的,就是组建自己的棋子军团,击败对手。而棋子军团的强度由两方面构成:单一棋子的强度,以及棋子之间的配合羁绊。详细规则在这本手册上有写,并不复杂,你可以现学现卖。” 戚威说着,交给白骁一本印刷精美的薄册。白骁翻开后,却见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 详细看了一下,白骁发现这个游戏的规则的确不算复杂,虽然棋子的种类被设计得五花八门,但本质上的确如戚威所说,就是一个简单的组建军团,战胜敌人的游戏。 “接下来就是核心的问题,如何组建军团?理所当然,需要军费。” 说着,戚威摸出两枚银币,投入到棋盘侧方的扭蛋机中,那机器摇晃了一下,吐出了五枚形状各不相同的棋子,其中一枚体型格外巨大,看起来正是赫赫有名的战争傀儡,大秦金兵。 戚威一笑:“运气不错,扭到想要的了。” 说着,又摸出四枚银币摆在棋子面前,那大秦金兵立刻行动起来,捡起银币吞入腹中,而后主动走到棋盘边缘的备用格子上,站立不动。 戚威伸手提起棋子,放置到棋盘上。霎时间一道金色的连线,出现在大秦金兵与棋盘上的另一具战争傀儡,大秦铜人之间。 “好了,这就形成傀儡羁绊了,开战后,大秦铜人和大秦金兵的战斗力都有加成。此外……” 戚威又拿出两枚银币扭蛋,之前剩余的四枚棋子呼啸一声回归扭蛋机,从中随机吐出五枚新棋子,其中恰好有两枚大秦铜人,戚威又拿出四枚银币分别放在两枚棋子面前,大秦铜人吞下银币,便忽然化作液流一般,涌向棋盘上的铜人,令其体型霎时膨胀,身上的花纹也更为精致华美。 “三枚同样的棋子,可以进行一次晋升,一枚棋子可以晋升两次,而晋升后的低级棋子,也可以拥有凌驾高级棋子的战力。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挑选出彼此形成羁绊的棋子,并不断抽出它们的同类来完成晋级,怎么样,很简单吧?” 白骁却看向那个扭蛋机,沉吟了片刻,点点头:“的确很简单。” 说完,他摸出了自己的钱袋…… “不对!”戚威绝望道,“不是用现实货币!” 白骁奇道:“既不脱衣服也不用现实货币,你确定这个东西是和麻将同类相通?” “……抱歉是我举错例子了,总之不是用现实货币,而是游戏货币。” 之后,戚威又为白骁简单介绍了一下自走棋的货币体系:每回合大约固定给予一定的军费,每10枚银币的存款可以在下回合获得一枚利息,上限为5,此外连续胜利和连续失败都有奖金。 而这些军费,就可以用来扭蛋吐棋子以及雇佣棋子作战。 白骁沉吟了一会儿,大致消化了游戏规则,点点头:“可以,那就开始吧。” 说着,他就主动站到了戚威的正对面。 这份果断,让戚威都有些惊讶。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赢吧? 比起围棋、五子棋这种考验算力的游戏,自走棋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看脸! 这一点其实才是和麻将最相通的地方! 哪怕是职业顶尖的麻将选手,也可能因为运气太糟糕而输给普通人。让他们得以超越普通人的,是通过大量的比赛将运气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而自走棋也一样,高手的胜率的确远远高过新人,但就算再会玩的高手,一旦脸黑起来也是死路一条。 扭蛋扭不出想要的棋子、恰好被对手的阵容克制到,福利回合拿不到i想要的装备……这些都可能导致高手输掉比赛。 戚威毫无疑问是自走棋的高手,但他一样也有输给新人的时候。 而这一次与白骁对战,他是要动用特殊的手段的……却不知白骁哪来的信心,能在一个高度讲究运气的游戏里赢过自己? 不过,白骁肯应战就好。 怕就怕他因为没接触过这个游戏,或者看出这游戏不能以算力取胜就干脆避战…… 虽然将白骁逼得避战,多少也算成就,但终归不如在棋盘上战胜白骁! “好,那咱们就准备开始吧。”戚威笑了笑,又挥挥手,将四周分化出的棋盘欢迎全部收回。 “本来这个游戏应该是8个人一起玩的,但为了效率,就咱们两人单打独斗吧。” 白骁点点头:“可以。” 戚威却心中暗笑。 这样情况对白骁可就更不利了。 8人对战时,由于每回合的对手是不确定的,可强可弱,所以就算一时场面处于劣势,也可能会遇到更弱的对手而苟一时平安。反过来说,一旦进入一对一的决战环节,那么先手弱势就很可能会长期连败,一路崩盘。 而戚威有足够的信心能在开局占到优势! 看着戚威那张洋溢着昂扬斗志和信心的脸,围观的学生再次议论起来。 “这摆明了是有阴谋吧?” “把阴谋摆在明面上,他也是为了戏份不惜一切了呢。” “这要是输掉了,大概就要永久退场了吧?” 戚威只感觉本来斗志昂扬,却忽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你们这帮无良看客,就不能给我一点鼓励吗?! 大家都是龙套,我好歹还是龙套代言人,此时理应同仇敌忾才对啊?! 带着满心怨恨,戚威咬牙切齿地问道:“白骁师兄,咱们这就开始?” “好。” 戚威于是走到棋盘边缘,伸手碰了下旁边的扭蛋机。 第一回合是免费的备战回合,双方并不发生战斗,扭蛋机直接给两边各吐出五枚基础棋子,以及首轮的1枚银币的军费。 戚威沉吟了一会儿,选择了一枚灰扑扑的棋子,那是象征边郡势力、辅兵职业的辉煌谷代理人。 白骁则犹豫了更久,才选了一枚象征皇室势力,傀儡职业的大秦木偶。 戚威不由冷笑,白骁倒是真的会现学现卖,那手册上写着傀儡职业普遍克制辅兵职业,所以他就选了傀儡,思维真是单线条的可以。 可惜,自走棋不是这么简单的! 第二回合依然是免费的备战回合,但军费收益变为两枚银币,戚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二费的辉煌谷执行人,霎时间组成了辉煌谷羁绊。 前期最强羁绊之一,只需啊哟两枚棋子就可以组成的辉煌谷羁绊,在第二回合就成型了,这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惊叹。 第二回合,扭蛋机吐出二费棋子的概率并不高,而二费辉煌谷执行人更是稀有,戚威……还真是好运气。 反观白骁,就显得平庸无奇,一枚一费皇家密探学徒,一枚一费水仙堂的红巾,虽然使得棋盘上的皇家棋子数和间谍职业数都达到了2,但都没有达到构成羁绊的最低条件:大秦皇室和间谍都需要3枚棋子才能出现羁绊效果。 第三回合,最后一次免费回合,戚威顺利拿到两枚圣元教徒和一枚辉煌谷代理人,为前期形成辅兵羁绊加辉煌谷羁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从开局而言,这已经是接近天胡的开局了,而从第四回合开始,双方就要正面较量! 而戚威第四回合的扭蛋结果更是堪称奢华,辉煌谷代理人直接晋级,执行人也拿到了第二枚,可谓蓄势待发! 而最终走上棋盘的,是一枚2费的辉煌谷执行人,一枚晋升过的辉煌谷代理人,以及一费圣元教徒。 在辉煌羁绊的作用下,已经初具战力。 而白骁那边…… 当戚威抬起目光时,看到的却是令他眼球崩裂的画面! “卧槽!?” 白骁的棋盘侧,出现了一尊体型明显膨胀了一圈的大秦木偶,一个晋级过的皇家密探,以及一枚三费的大秦铜人…… 皇室羁绊,傀儡羁绊同时生效,且场上居然有两枚晋级棋子! 这是哪来的狗啊?! 而就在戚威目瞪口呆的时候,战斗已经正式打响。 战力初具规模的辉煌谷军团,被大秦皇室军团摧枯拉朽,当代理人和执行人死成一片的时候,皇室军团却未损一兵一卒,三枚棋子都受伤不轻,但依然维持着战力。 于是戚威的棋盘上,理所当然出现了三点焦痕。 “……不,这不可能,这只是一时意外,我马上就要形成双羁绊了,形势一定会逆转的,下一回合,就在下一回合!” 这么想着,戚威轻轻握住了拳头,体内魔能也开始激荡起来,轻轻拂拭着一道淡淡的神通刻印。 神秘域神通:幸运! 很难解释这道神通的作用机制,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戚威激活神通时,短时间内他的运气会变得格外好! 玩掷硬币的话,他可以连出七八次同一面! 当然,运气这个概念本就虚无缥缈,哪怕是神秘域的魔道大师,也不可能完全掌握运气二字,所以意外也是会发生的,比如明明许愿硬币出正面,却第一次就抛出反面。 这样的惨案,以前也是发生过的…… 但戚威也不需要绝对的运气,只要能一直都比对手好一些,在游戏时长通常为几十回合的自走棋中,就足够取胜了。 第五回合,戚威如愿以偿将二费执行人晋级,同时也组建出了辅兵羁绊。 辉煌谷羁绊,辅兵羁绊同时奏效,场上4个作战单位,实力已是非同小可! 然而这一次他的对手,却是…… “……我就知道。”戚威几乎咬碎了牙! 白骁的棋盘上,已经是晋级大秦铜人,晋级大秦木偶,晋级皇家密探外加水仙堂红巾、魔域残影的五人阵容了!皇室羁绊,傀儡羁绊,间谍羁绊同时生效! “你真的是狗吧?!” 面对着戚威的血泪控诉,白骁只是笑了笑,然后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枚海螺似的魔具摆在了棋盘旁边。 “这是什么?” 旁边高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红叶魔具,店主人将其命名为……” “吸欧器。” 第297章 求仁得仁 三天前,红叶小筑,陆楠顶着两只憔悴的黑眼圈,将一只海螺似的魔具交到了白骁手上。 “这吸欧器,就交给你了……” 然后就如凋零的花瓣一般坠落下去。 这俨然托孤一样的姿态,让白骁大吃一惊。 “魔具库才完工3成不到吧?你这就要倒下了吗?” 这充满激励之意的话语,让陆楠从地上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不错,我还不能就这么倒下……” 说着,陆楠从衣袋中摸出一瓶红彤彤的小瓷瓶,拔起瓶塞将内中物一饮而尽,顿时面色一阵潮红,萎靡的精神变得振奋起来。 白骁好奇道:“兴奋剂?” 陆楠呛着嗓子说道:“差不多吧,辣椒油。” 顿了顿,陆楠趁着精神抖擞,又解释道:“总之,这个吸欧器完工后,魔具库第一阶段就完成了,它是前36件魔具的统合者,也是一把万能钥匙。” 白骁一边听一边把玩着海螺,以魔能探入其中,尝试以自己现有的理论知识分析其作用……却发现这海螺之中仿佛一片混沌,蕴含着完全无法解析的神奇。 “这不是可以用理性解析的魔具,其结构我也是在极其巧合的情况下才偶尔获知的,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陆楠说道,“不过用起来很简单,只要将塞子打开,它会自行生效……不过反过来说,不用的时候,一定要用塞子将它封好,否则很容易误伤无辜。” 听陆楠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又是统合三十六件魔具的万能钥匙,又是误伤无辜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白骁不由好奇:“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很简单,一旦开启,它就会夺取周围人的运气,所以才叫吸欧器……你听说过欧阳理论么?” 白骁皱起眉头。 这半年来他虽然博览群书,但还真没听过这个名词。 “不是见于正统理论的东西,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但在我们匠人圈里,这个理论的影响力非常大,它将世间万事万物的运行、结果都归结为运气,王朝的兴盛衰败,个人的成功失败,全都取决于运气。” 白骁听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了,这种谬论,居然拥有广泛的影响力? 陆楠笑道:“觉得不可理喻?那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吧,你为什么这么强?” 白骁又是一愣,这算什么问题?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你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成功人士,实力高强,财富惊人,又结交了无数大人物,可谓前途无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让你这么成功的呢?你的实力来自什么地方?” 之后,不待白骁开口,陆楠就先行给出了答案:“天赋,引导,个人努力,外加机缘巧合,其中机缘巧合顾名思义就是运气,不多赘述,但是前面三个,其实一样和运气息息相关。天赋,顾名思义是天生而来,生下来是强是弱,是由你决定的,还是由上天决定的?当然,你会觉得天赋是来自你的父母,但是,你的父母为何生下的是你,而非其他人?这个名叫白骁的躯壳内,为何寄宿的是你的灵魂?这不是运气,又是什么?倘若你是生在南方大陆的贫寒之家,你有多少可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红山学院中去?” 白骁沉默良久,点点头承认了陆楠的理论。 虽然他厌恶白无涯,但也不得不承认,能够生为他的儿子,的确……是一种幸运。 “而引导也是同样的道理,你的武技得自雪山部落的名师指导,但这名师是你自己求来的吗?还是因为你生在雪山,所以近水楼台呢?当然,也有很多引导的确是需要你主动去求的,而这就涉及到我刚刚说的第三个要素,个人努力。你认为努力是与运气无关的吗?” 白骁反问道:“请问有何关联呢?” 陆楠说道:“一个人是否能够努力,主要源自其性格,而性格主要来自两点,天生赋予,后天经历。天生的部分不必多说,而后天经历其实也多与运气有关。所以一个人能否努力,也是看运气的。有句话说,努力也是一种天赋,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有的人看似天资卓越,却性情惫懒,无论如何都不肯努力,这其实也是一种天赋的或缺。所以综上来看,你的成功之中,有太多太多都和运气有关。” 白骁听到这里,虽然觉得理论有些牵强,但作为一家之言,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陆楠叹息道:“个人如此,放大到国家、天下,运气的影响就更重了。大秦帝国的建立,起源于霸主陆昊的独立战争,但是西大陆为何偏偏有了陆昊那样的人?而陆昊在揭竿起义的时候,多次面临失败的风险却都转危为安,其中又有多少要归结为运气呢?欧阳理论虽然偏颇,但在很多时候却真的可以解释很多东西。而最重要的是,欧阳在提出了这个基本定理以后,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将运气定量化。一个人的运气好坏,一个国家的运气好坏,都可以经过特殊的方式予以测量,而量化单位正是欧阳……他的理论在解释天下大势的时候,显得颇为牵强,但将冥冥不可捉摸的运气定量化的工作却非常成功,按照他的理论,我们成功测定了很多人的运气,也依照运气的好坏,回避了很多灾难,尤其对于我们匠人而言,这个理论和测算方法的出现更是至关重要,在打造一些重要魔具的时候,我们可以回避坏运气,抢在运势最佳的时候进行关键步骤……虽然听起来像是玄学,但我们依靠玄学却确凿无疑地提升了产能,所以在匠人圈,欧阳理论影响深远。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却又是人类的主观能动性战胜了冥冥不可捉摸的运气,推翻了欧阳的理论。” 陆楠笑了笑:“总之,这个吸欧器就是建立在欧阳理论下的一个尝试,只要掌握了运气,也就能掌握天下万物……当然,你手上的只是小型魔具,吸收能力有限。但运用好了,纵然不一定能应付炽羽岛那样的大场面,但区区学院测试已经不在话下。”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骁又有了疑问。 “既然小型魔具都有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考虑开发大型魔具,以影响天下大势?” 陆楠叹了口气:“之前我说过了,此物一旦开启,就会无差别吸收周围所有人的运气……这个无差别,当然也包括使用者本人,你是因为有禁魔体,所以我才放心将此物交由你来用,可以不受其害反的其利。但是普天之下,禁魔体也是仅此一家,若是打造一个大型装置,首先就是自己这边天下大乱。最多是当场炸弹一样丢到敌方领土,搅动敌国的天下大势,然而要说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比这个厉害的就太多了,何需此物?” —— 陆楠的言外之意,这吸欧器其实着实是个华而不实,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的废物,但是在雪山少年手中,此物却能变废为宝,成为一把助人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万能钥匙! 按照欧阳理论,只要一个人的运气足够好,那的确可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如今在棋盘上牛刀小试,效果已经让白骁感到惊艳。 他是真的不会玩什么自走棋,纯粹是吸欧器一开,然后就一路碾压。 最开始只是单纯自己这边运气好,想要的棋子都能直接从扭蛋机中拿到,迅速完成晋级。 很快,戚威那边开始一路雪崩,再也凑不齐晋级用的棋子。5回合的时候他场上有两个晋级单位,一直到15回合,他场上依然是两个晋级单位,已是惨绝人寰。 到了这个地步,戚威哪里还有抵抗的意思,直接投子告负,带着夺眶而出的热泪落荒而逃。 属于戚家大少的龙套翻身战,草草落下帷幕。 不过,戚威本人却并非一无所获。 他想要的是摆脱龙套身份,获得更多戏份,让学院的人能知道他,记住他。 而现在大半个学院的人都知道,有个不知死活去挑战白骁的倒霉蛋最终输得屁滚尿流了。 第298章 回报 白骁与高远、戚威的棋斗,影响深远。 图书馆顶层的聚会,持续了很久才终于散去,而即便人群散开,话题却还在持续酝酿。 这是白骁在跟随郑力铭闭关以后,第一次正式出山,展示实力。虽然只是棋艺之争,但以小见大,白骁展现出的变化足以让人震惊。 这是白骁第一次展露出战斗以外的实力。 在此之前,白骁最大的亮点,也是唯一的亮点就是能打,他那传奇序位的魔种,超高的魔识等级,第二魔器等等,全都是为战斗服务。 这种极端偏科的情况,倒不是有什么不妥——当今社会鼓励分工,专精一技也值得自豪。问题在于年终测试的时候,专精一技必然要受制于人,在规则制约下,白骁这种只会打架的就很难有发挥空间。 这段时间,人们一直猜测郑力铭究竟要如何调教白骁,以让他具备适应复杂环境的能力,然而大多数人都对此表示悲观或者困惑。 因为白骁的天赋就是偏激型的,要求他成为多面手本就是强人所难,反过来说要求一个万能型的魔道士去专精于某一点同样是强人所难,白骁面临的困境是规则所制,无法可想。 然后今天白骁就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已经找到了成为多面手的方法:花钱买装备! —— “……我早就该想到的,天才不是万能的,但土豪永远都是万能的!这红叶魔具摆出来,其他人还有什么可玩的?” 一个临近毕业的红山学生,以咬牙切齿的姿态发表着观战感想。 与他并肩行走的同窗连连点头:“他当初在红山城声名鹊起靠的就是一手银弹攻势啊,什么文化隔阂、人心向背,在金钱面前全都化为乌有!他这么有钱,直接买一面昊天旗怕是都绰绰有余!” “喂,胡说什么……”旁边的人连忙提醒他说错了话,而他也及时意识到问题所在,立刻捂住了嘴。 他刚刚居然是在贬低昊天旗的价值,而昊天旗对于那个走在他们前面的师兄而言,至关重要!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毕业生来说,昊天旗并不具备什么现实意义。 尽管那意味着莫大的荣耀,以及切实的利益,但毕竟昊天旗只有一面,而竞争对手却是一百多人——有的时候考核标准严格一点,整个年级都没人能拿到昊天旗,也是常有的事。 而在红山学院就读五年时间,也足够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找准自己的位置。 是高高在上的学院精英,还是庸庸碌碌的中间层,更甚至是敬陪末座的底层? 对于这几个咬牙切齿的毕业生来说,昊天旗已经是早在二三年级就已经褪色的遥远之梦,但是,对于霸占年级首位五年之久的葛存,昊天旗却是触手可及的理想。 用钱买昊天旗这种话,对于他的理想是赤裸裸的污蔑。 可惜,那句说错的话,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于是,那淡然的评论也随之而来。 “贺平师弟,你的着眼点过于偏激了,只看到了一个人的某一项长处,却忽视了他的其他长处,甚至默认他没有长处!就仿佛看到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就下意识以为他头脑简单,看到一篇华美的文章,就默认作者是文弱书生。殊不知天下能人辈出,有些人正是文武双全。” 被点名批评的贺平一脸讪讪:“葛存师兄教训的是,我的确小觑天下人了……” 旁边的同学则干脆摆出跪舔的姿态:“葛存师兄正是文武双全的典范……” 为首那学生却嗤地一笑:“我算什么文武双全,不过是文武中庸罢了,前有原诗,后有白骁,我这夹在其中的水货首席,要不了三五年就泯然众人,何足道哉。” “葛存师兄是哪里话,这五年你一直都在学院独领风骚……” 葛存却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种阿谀谄媚之词:“说回白骁,你们若是能抛去无谓的偏见和虚荣,就该知道白骁就算不依靠金钱优势,一样可以破局,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不依靠金钱攻势……那他要怎么破局啊,规则将他的武力优势限制死了,再没有魔具辅助,他能做什么?” 葛存冷笑了一声:“把武力优势限制死了?你们刚刚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然而之后无论同学们怎么问,葛存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面色越发阴沉,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 “葛存师兄的眼光果然犀利,一语道破天机啊。” 图书馆顶层茶歇区,清月坐在一颗香树的树荫下,低头俯瞰着远去的葛存等人,轻笑点评。 而后,少女品了一口茶歇区的免费茶水,暗自叹息这免费茶水的味道,居然也比大宗师在实验室拿来待客的要醇正许多……实验室的经费问题真的要重视一下了。 而坐在清月对面的,则是她此时的临时上司,年终测试的团队指导老师,原诗。 原诗同样俯瞰着葛存的背影,评价却要辛辣得多:“这些年学院青黄不接,葛存那庸碌的小子蝉联五年的年级首席,作为学院代表出席了各种院际交流活动,见识了天下英才的风采。若是这样都练不出几分眼光,不如直接刨坑埋了自己……换条高远来,给他同样的历练,眼光也能练得犀利毒辣。” 清月笑了笑,没有搭话。 原诗对当今的五年级首席葛存一向没有好话——因为较之葛存所处的地位,他的天资实力的确显得平庸。这几年参加院际竞赛等活动的成绩也不甚理想。拜其所赐,红山学院的综合评分岌岌可危,险些将几年前原诗一口气拉上去的部分全都葬送掉。 但是,无论如何,他刚刚所说的话都没有错。 白骁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直接的方法来破局,刚刚那引人瞩目的对弈,不过是故布疑阵,隐藏真正的杀手锏罢了。 原诗用更加不屑的语气说道:“典型的郑氏阴谋,甭管有没有用,努力了就算对得起自己。这阴谋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穿,反正先做了再说。” 清月笑道:“实干家就是这样的嘛,不过,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阳谋,小白这一个多月的闭关,真的有些一鸣惊人啊。” 原诗哼了一声,问道:“什么意思啊,你觉得郑力铭比我更厉害,更适合指导白骁?” 清月更是忍俊不禁:“老师你这个醋吃的可显得有几分心虚了,但比起一个半月前,他提升的确很大,第二魔器初步成熟,武道也更趋圆满……说来,小白这一次可真的是赤裸裸的示威,本来就有武力破局的能力,偏偏还拿到了红叶的魔具库,让他如虎添翼。那么作为亲手引导他完成红叶采购的关键人物,老师有什么感想吗?” 原诗沉吟良久,叹息道:“提成真是万恶之源。” 之后,原诗收敛神情,问道:“那么作为对抗赛的核心成员,你又有什么感想?” 清月笑了笑:“第一,看到男朋友变得更强,我由衷欢喜。” “第一条就因私废公了吗!?你们现在是对抗关系啊!对手变强了你开心什么?!” 清月说道:“对手越强,才越能衬得我的胜利辉煌耀眼啊。小白的确很厉害,但在这种游戏上,我从来没输给过他哦。” 说着,少女握了握拳头。 “难得一向以武力见长的男朋友展示了多才多艺的一面,那么一向以多才多艺见长的我,也只能展示武力作为回敬了。” 第299章 似真似幻 夜幕下的红山学院依然喧嚣,学院各处都能看到学生们忙碌的身影,图书馆、实验室、教学楼……五个年级总共600余人,却在学院中演绎出了宛如数千人的热闹景象。 集体影分身,这也是每当临近学年末尾时,红山学子们都会上演的一出好戏。 无论对年终测试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临阵之时至少也要摆出抱佛脚的姿态来。 不过学生们的喧嚣,通常也只持续到八九点钟,再之后,大部分人就要进入休息时间通宵熬夜之类偶尔为之还可以,长期坚持就实在是和自己的发际线过不去了。 所以到了深夜时分,学院内便恢复了静谧,只有极少数人还在夜以继日地奋斗着,透支着。 红山地下训练场,一个清冷而缺乏感情的女子声音响起。 “实战项目42已完成,恭喜你创造了新的个人记录。” 与此同时,葛存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视线中正逐渐消散的魔物尸体,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是啊,的确是新的个人记录,在这个模拟项目中,他以一己之力杀掉了曾经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的魔将,若是放到两千五百年前,魔族初临的时代,他将成为毋庸置疑的当世第一人。 而即便是在魔道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以21岁的年龄拥有银穗上位战力的人,也可谓凤毛麟角,葛存这年级首席绝非浪得虚名,但是…… “目前为止的学院最高纪录是多少?” 很快,训练场中就再次响起那个清冷的声音。 “截至目前,学院学生的最高纪录为实战项目57,如果限制为入学时间在四年零七个月以内,最高纪录则为实战项目55。” 葛存自嘲地笑了一声:“55?真是匪夷所思啊,那是传说中的魔王之影吧,通关者至少也得是金之境吧?” 训练场再次回应道:“实战项目55,金之境通过率为44%,银之境通过率0.1%。” “呵,明白了。” 毋庸置疑,创造了最高纪录的那个人,正是训练场纪录中,银之境挑战者里绝无仅有的成功者。至于具体人选,不必多说也能知道。 “所以她看不上我也是天经地义,毕竟我只是个只懂得卖傻力气的庸才,呵……” 葛存再次自嘲地摇头一笑,顺手用毛巾擦去汗水,准备再打一场实战训练……至于睡眠时间,只能再次压缩一下了。 作为年级首席的这几年,他从没有一天放松过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他以“平庸之资”稳居首席5年,且代表学院屡屡出征,直面人类文明疆域内最顶尖的天才,没有足够的毅力是万万坚持不下来的。 而他拥有的,也只有毅力了。 不过就在葛存迈步走入竞技场正重要,重新定位的时候,却听场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师兄的勤奋真是令人佩服,但是只和幻象交手,效率未免低下。若是师兄不嫌弃,不如由我陪师兄练练手?” 这个声音…… 葛存诧异万分地转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个在学院中如日中天的少女身影。 “清月?” “晚上好,葛存师兄。”清月一边说着,一边主动走到训练场中,向葛存招了招手。 这是横跨人类各个文明,各种文化的通用手势。 葛存脸上那自嘲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还是说我这个工具人就那么好用?” 清月闻言,放下搦战的手,认真回应道:“目前整个学院,除了小白本人,学生之中以葛存师兄的实力为最,若要选对手,也只能是师兄你了。” 葛存险些笑出声:“所以我该感到荣幸了?算了,不要废话了,想过招就来吧。” 对于清月的这种下克上,葛存心中虽有芥蒂,却不恼怒。 因为他早就麻木了。 作为公认的弱势首席,这些年他不知被多少人挑战过。 打赢葛存,就打赢了红山首席,他就像是一块绝佳的垫脚石,人人见了都想踩踏一下,而被踩踏过千万次以后,葛存也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想来就来吧,但是能不能真的打赢他这个红山首席工具人,那就要看这位小公主的本事了! 下一刻,葛存的身形便膨胀起来,转眼间就化身为高逾五米的魁梧巨人,皮肤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双臂则化作青色的火焰,热浪逼人! 清月只感到眼前一亮:“大秦金兵?真是朴实无华又精彩绝伦,师兄果然无愧学院代表。” 对于葛存这近乎大秦金兵翻版的变身姿态,清月丝毫不吝赞美,语气中丝毫没有调侃与戏谑。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堂堂精英魔道士,却去模仿傻大黑粗的战争机械,实在是自堕身份……但是比起表面虚荣,葛存的选择无疑最为踏实稳妥,也最实用。 他不是原诗那种惊才绝艳的类型,以天资而论,仅仅是一般意义的优秀,所以那种华丽而精致的实战技艺,他根本掌握不了。 笨人就只有笨办法。 虽然笨,却好用。 这些年来葛存作为工具人,几乎每天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挑战,诚然败绩无数,但是……能支撑他蝉联五次年级首席,并且让导师能一如既往支持他作为学院代表的,是一场场毋庸置疑的大胜! 清月的坦率,反而让葛存有些难受,他皱起眉毛,瓮声瓮气地说道:“别说废话,先出招吧。” “好。” 清月也不客气,轻巧地跃入场中,而在身形入场的瞬间,整个场地内就被一片红光笼罩,一颗浑圆的血红之月出现在空中。清月本人的身影则在红光映照下半隐半现,形如鬼魅。 葛存对这等华丽的异象视若不见,而是抬起右臂,放出一道青色的火龙直冲半空血月。炽烈的高温霎时扭曲空气,令血月变得模糊难辨,继而在火龙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然而血月被火焰融化后,场内的血色却变得更为浓郁,四周的墙壁如同融化的蜡烛一般显出狰狞的形状,清月本人的身影,也在露出一抹鬼魅的笑容后烟消云散。 葛存依然不为所动,金属色的头顶闪过一缕银光,横向扫过全场,伴随银光点亮,场内某处忽而出现一个朦胧人形。 葛存立刻踏步向前,五米高的身躯看似笨重,行动起来却快如闪电,那身影刚刚被银光扫出来,就被大秦金兵一脚踩成了齑粉。 但葛存这一步踏出,身形却不由一晃,右脚宛如泥足深陷,直接陷入地面之下。那化为齑粉的人形,此时已变成一滩浓稠的血浆,将葛存的右脚完全吞没! 葛存仍不慌乱,却不由皱起眉头。 他很清楚自己所见所感都只是幻觉,这训练场是红山学院重金打造的示范项目,几乎是不惜工本,理论上就算是原诗和陆别离在此决一死战,场地也能承载得住。 所以地面不可能转瞬间就化为泥浆。 但脚下的虚浮感是确凿无疑的,重心的偏转是确凿无疑的,四周映入眼帘的扭曲画面是确凿无疑的,鼻端萦绕的浓重血腥味更是催人欲狂! 葛存不是第一次遇到厉害的幻术,甚至有过完全沉沦的惨烈教训,所以他的精神抗性其实远远超出同辈……但他依然毫无抵抗之能地就跌入到了清月的血色幻境之中。 魔道公主真是名不虚传。 葛存心中微微赞叹,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点亮了头顶的银光。 破妄,定心,降临……多重神通逐一落下,葛存用近乎完美的方式,将实战教程中破除幻术的章节完整地演绎了出来。 略显刻板,却一丝不苟。 然而所有的神通落定以后,葛存却依然深陷幻术不可自拔。 四周的景色越发扭曲,整条右腿都已经没入血池,失去知觉,大秦金兵的大半个身体趴伏在地上,已经站不起身。而不断涌入鼻腔的浓烈血腥,则仿佛在一点一滴地腐蚀他的内脏。 而葛存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他确信清月就在训练场中,却完全锁定不到她的位置。 哪怕他是在学院经历了五年严格训练,不折不扣的精英,熟练掌握着多种神通,却没有任何一种能帮他摆脱困境。 沉默良久,葛存终于开口道:“我认输了。” 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习惯放弃的人。 但另一方面,他也从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该争取的时候争取,该认输的时候也要认输。 五年来无数次的失败早就让他对失败可以淡然处之。 哪怕自己是输给了一个不到17岁的少女。 “请解除幻术吧,清月师妹。” 下一刻,葛存就感到麻木的右腿开始恢复知觉,四周的血色也逐渐褪去。 葛存轻轻松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开始解除大秦金兵的变身模式。 片刻后,他便恢复了正常人形,睁开了双眼。 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险些窒息,恍惚间仿佛仍置身幻境! 学院重金打造的训练场,此时已是坑坑洼洼,满地狼藉。 而自己正站在一个一米多深的坑洞之中,训练场那光洁而坚固的地板,绽放着蛛网一般的裂纹,缝隙间则隐约残留着血色。 清月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脑后响起。 “师兄,我并没有使用任何幻术哦。” 第300章 深层风景 清月与葛存这场短暂的切磋,在第二天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尽管他们的切磋是发生在深夜无人时分,而且两人在切磋后便各自回到宿舍,没有刻意声张结果……但是第二天一早,负责清理场地的管理老师来到现场的时候,可着实发出了震撼学院的惨叫声。 这被誉为建筑史上新里程碑的特级训练场,设计标准是可以承载原诗和陆别离的恶战,实际施工时更是保留了极高的冗余度,当时的施工负责人骄傲地宣称这是一座永不会陷落的堡垒,负责日常维护的导师团队也深深以此为傲……所以当他们第二天一大早看到训练场的狼藉景象时,简直有种目睹亲生女儿惨遭非人折磨的心痛与震惊。 幸好清月在深夜离场时留下了一份情况说明,导师们便很快按图索骥找到当事人,还原了现场情况。 然后就陷入了加倍的震惊之中。 “也就是说,你是在场地正式投入使用,魔能循环已经完成的时候,将场地破坏掉的?!” 清月有些歉然地点点头,说道:“给各位老师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维护团队的负责人一脸急切地走上前来,目光在清月身上上下打量着,仿佛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珍稀动物。 旁边的团队副手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场地内的魔能循环完成后,所有的魔化建材都会进入应激态,就算是大师级的魔道士也不可能伤其分毫,以你现在的实力更是痴人说梦……你这么说,其实就是在指责我们平时的维护工作出了严重失误!” 之后不待清月开口,团队的负责人就挥手打断了他:“有没有失误,我们自己心知肚明,现在的问题是,到底为什么!?” 说着,这位40岁开外,头顶见光,一心沉醉于魔道应用的中年人,就这么笔直地注视着清月,等她给出答案。 清月认真地回应道:“原理很简单,我的魔道神通是基于更深层的魔能特性,所以魔化建材的所有防御功效,在我的神通面前都不奏效。” 说完,清月便安静地等待着一众目瞪口呆的中年人们回神。 过了好几分钟,维护团队的负责人才宛如大梦初醒:“更深层次的特性!?没错,还有这个解释!” 旁边副手却忍不住反驳道:“这根本不是解释!更深层的特性?这等于是在说她不是人了!” “什么人能刚刚接触魔道理论,就加入断数实验室,担任主力研究员?” 负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直接封住了副手的嘴巴。 没错,清月所取得的成就,在学术理论层面来看,甚至比白骁那武力逆天的例子还要不可思议,早就已经打破了人类这个概念的极限。 说她不是人,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清月刚刚所给的答案,依然让人们感到难以接受。 因为魔道特性的层次,是构成整个魔道理论的底层框架。 按照现有理论,魔道可以分为三个层级,最底层的是魔能的“存在性”,这是世间一切魔能的基础与核心,任何魔道理论和应有都不能突破存在性的界限。就仿佛哲学思想中的“我思故我在”,首先要有思维的载体,才能有思维的行为。 至于魔能的“存在性”具体是什么,这却是人类研究魔道两千多年,都不能完全穷尽其奥妙的终极课题了。 在“存在性”之上,则是魔能的“流动性”,通常也被人们理解为魔能的渗透性、蔓延性。很多人看来,魔能就如同一种生命体,只要存在,就会不断增殖蔓延,并且积极影响周围的一切物质。人类进入魔道文明的两千多年,就是魔能不断扩张、渗透的历史。 而在“流动性”基础上,才有了魔能的“可塑性”,或者说“变化性”,利用魔能的这一特征,人类可以将本来不具备实际影响力的魔能,转化为各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元素五行、念动化物、精神操控……所有神通,都是基于魔能的可塑性。 然而按照魔能的三个层级划分来说,可塑性不过是优先级最低的一种,不能逾越流动性和存在性这两个更基础的特性。 换言之,一个魔道士的神通威力就算再怎么惊世骇俗,也不可能让魔能自发地收缩、停滞。它必然是用一种扩张取代另一种扩张,同时魔道士也不可能让魔能消失,而只能将魔能的位置转移开来,或者变化魔能显现于外的方式。 这是魔道士的铁则,牢不可破,只有触摸到天启之后,才能有一丝动摇的机会。 清月触摸到天启了吗?当然没有,她如今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银之境的实力,所以理所当然她不可能打破魔道的铁则,更不可能直接利用魔道的流动性形成神通。 但是再大的理也大不过客观现实,训练场上的惨烈景象摆在眼前,清月的话就算再怎么匪夷所思…… “不行,我还是不信!”团队副手坚定地摇摇头,“我从没听说世上有人能使用‘流动性’层面的魔道神通,这根本是违背了魔道的基本原理!要让我相信,那就打破这个东西给我看!” 说着,那副手摸出一枚通体浑圆,如指尖大小的蓝色球体。 团队成员无不色变:“别胡闹,快收起来!” “这东西可是剧毒之物!” 那蓝色的小球,是迄今为止人类发明的魔化物质中最为坚实牢固的一种,也是最富毒性的一种。它的本质是将魔能高度浓缩后强行凝聚于某物之上,在赋予物质不可摧毁的特性同时,也会不断侵蚀、扭曲四周的物质。 本质上这并不是一种成熟的魔化物质,只有在极少数场合下才有投入使用的价值……但另一方面,不可否认它的坚固性的确接近当世之最,就算是宗师也很难赤手空拳将其摧毁。 清月却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在那枚蓝色的球体上轻轻一抹。 下一刻,蓝色的球体就黯然失色,如同融化的冰块一样在对方手中失去了自己的形体。 “这!?” “我靠!” 满场哗然。 那副手更是浑身颤抖,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液流。 真的……被摧毁了。 那枚指尖大小的‘蓝钢’,已经完全失去了凝聚其中的海量魔能,甚至本身的物质特性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这的确不是基于“可塑性”的神通能够企及的领域。 但是…… 半晌之后,那负责人问道:“你真的掌握了‘流动性’的神通?” 清月说道:“当然没有,就连粗通皮毛都算不上,否则也没必要为了打赢区区一个银之境,就将场地糟蹋得坑坑洼洼。但是,我的确已经看到了更深层的风景。” 更深层的风景。 这句话,成了红山学院热议了数天之久的话题,并且很快就进一步传播出去,让整个魔道世界也为之震惊。 相较于白骁的魔具宝库,魔道公主的“深层风景”显然更胜一筹。 就在红山学院乃至整个魔道世界陷入震惊的同时,在不甚遥远的白夜城地下世界,密探局的首领也饶有兴致地品味着手中的报告书。 面前不远处,刘可战战兢兢地单膝跪地,冷汗浸透了衣衫。 章武则轻声说道:“密探局的情报工作首重时效,你这份加急报告,足足比《白夜日报》早了两个小时送到我面前,你说,我该怎么奖励你这劳苦功高的密探骨干?” 刘可低垂着头,颤声道:“属下无能,愿受惩罚!” “那你以死谢罪吧。” 第301章 情报工作的核心是什么? 皇家密探局有一个不成文的俗语。 大难不死,必有下回。 尤其是在章武接任局长之位后,这句话更是被发扬光大。短短几年时间,曾经在大秦帝国可以呼风唤雨的黄衣首领们就死伤狼藉,如同韭菜一般隔了一茬又一茬。 硕果仅存的,只有一个刘可了。 几年前,刘可刚刚升任黄衣时,面对诸位前辈时还有些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在这权力倾轧的密探局中被同僚们吃得尸骨无存。 而几年后,作为现役资历最深的黄衣首领,刘可在面对诸位前辈的灵位时,心中只能感慨:幸好你们走得早啊…… 尽管刘可此时已经是密探局中的传奇,生命力之顽强得到了全体同行的由衷敬佩——不但多次在章武手下苟延残喘,甚至连自爆都没能阻止他继续为密探局鞠躬尽瘁。 但是作为当事人,早就对此麻木不仁了。 大难不死这种事就仿佛鱼水之欢,只有第一次最是刺激,第二次第三次便愉悦递减。再继续下去,就只有麻木与疲惫了。 尽管身体还是会做出本能的反应:冷汗、战栗,可内心深处刘可已经波澜不惊。 面对章武的死亡威胁,刘可其实很想说一句:好,我这就去死了。 但他也知道,他若是真敢那么回应,章武绝对有办法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以章武的一贯作风,若是真要一个人死,根本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虚空中的骸骨自然会将其碾为齑粉。刘可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在章武眼中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而他若是不想生不如死,就只有将自己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 “属下愿不惜一死,为密探局打探更多情报。”刘可说道,“清月的深层风景,必然与其雪山血脉有关,而关于其血脉之秘,我之前虽然试着在学院内部打探,却被大宗师严格保密,恐怕短期内也很难有突破。所以我想不如去南疆战场请教蓝澜。毕竟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她的敌人……” 章武闻言发出一声嗤笑:“倒是肯动脑子,可惜脑子还是蠢了点,此事的关键真的在于什么深层风景么?那不过是清月抛出来的噱头,你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简直可笑。” 刘可顿时心生不解,但他也非常知趣地没有提问,而是静待章武说下去。 “所谓深层风景,本质上和白骁的禁魔体有什么区别?那雪山小子天生魔抗体质,几乎没有什么魔道神通能对其奏效,这不正是最为明显的‘层级碾压’么?与清月的深层风景相比,无非是表现形式不一样。当初白骁在展露锋芒的时候,就早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清月和白骁同为雪山后裔,享有同样的血脉特权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深层风景只是风景,距离娴熟运用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她若是真有深层神通,何必找葛存那种庸才立威?直接去挑战郑力铭不好吗?16岁少女完胜魔道大师,那才是真正的威风,可惜她做不到。” 这一番话后,刘可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甚至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升华体悟。 但紧接着就是疑惑。 若是按照章武的说法,此事……岂不是根本无关紧要? “若是天下人都有脑子,此事自然无关紧要,可惜脑子终归是稀有资源,就连某个领着高薪的密探骨干,都大张旗鼓将此事写成加急报告呈交给我,更遑论其他人?”章武说到此处,冷笑道,“天下震惊,若是你不震惊,反而显得古怪离奇。白夜日报刊载出的新闻,你若是非要唱反调,只会让人怀疑你的用心。而长生树退出西大陆后,皇室对咱们的信任可是‘有增无减’!” 刘可只将头垂得更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些话题,早已不是他有资格碰触的了。甚至章武本人,在这个问题上作文章也根本是钢丝上的舞蹈。 虽然在长生树退出大秦帝国后,密探局仿佛已经海阔天空,但是…… 章武见刘可沉默不语,顿时冷笑着嘲讽道:“呵,终归还是惜命的啊,这就对了,惜命之人的性命,用起来才有意义。之后,你去做两件事,第一,用尽一切办法潜入断数实验室,将清月的深层风景的奥秘找出来。第二,死在那里。” 说完,章武上前两步,走到刘可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明白了吗?” 刘可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完全冻结住,无法开口,无法点头,甚至无法思考。 片刻后,章武松开手,笑道:“明白就好。” 与此同时,刘可身后多出了两只骸骨的手掌,手掌撕裂空间,打开了一道通往远方的漩涡,刘可不及挣扎就被吸了进去。 章武身边再次恢复了清静。 这位密探局长静立许久,仰起头来,轻声笑道:“情报工作首重时效?真亏那么多人把这句狗屁不通的话奉若圭皋,脑子可实在是稀有资源啊……情报工作,最要紧的从来都是忠诚。不忠诚的报告,就算再怎么富有时效,又或者准确无误,又有什么用呢?” 顿了顿,章武笑得更为阴沉。 “而忠诚的报告,在我手里,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 “之前我说过,你们长生树的事情若是办得差了,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而我这个人决不食言,从今以后,皇室需要的忠诚报告,就由密探局全盘接手,你们这些丧家之犬还是滚回圣元去吧。” 然而审判广场上,却只有低沉的回响。 —— 半日之后,白夜城皇室就收到了一份来自密探局的最高密级的情报。 长期潜伏在红山城中的皇家密探,以性命为代价,从断数实验室中盗取了一份绝密的“深层报告”,其中记载了清月在虚界之行中,借助上古遗迹窥见深层风景的过程。 而根据报告记载,清月的深层风景,触及了长生领域。 这就说明了两件事。 其一,长生领域的确是魔道发展的正确方向,而白夜城在长生领域的进展已经滞后于红山城。 其二,白夜城必须要奋起直追了。 无论是为了明年的炽羽岛大会,还是更长远的未来,加强对长生领域的研究都已势在必行! 第302章 支持还是反对 大秦帝国的首府白夜城,是天下有数的繁华雄城,超过两百万人长期定居于此,支撑着这座帝国心脏发出强劲有力的跳动,影响着帝国亿万人的生活。 这是一座高贵而骄傲的城市,哪怕是城中的贩夫走卒,面对外来人时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骄傲感无论那个外来人是来自边郡、青郡、红山城乃至圣元帝国。 白夜人的骄傲是根深蒂固的,与红山城相比,白夜城的历史更为悠久,是不折不扣的两千年雄城,最早历史可以追溯到第一批东大陆移民离开东黎港,在一片风调雨顺的肥美膏腴之地定居,那是超过两千五百年前的事。 即便在东大陆,也只有寥寥几座城市的历史能比它更为悠久考虑到人魔大战时期,东大陆许多历史悠久的名城都毁于一旦,甚至圣元帝国的都城也是在大战中才逐步兴建起来,白夜城的历史是可以稳居人类文明前五的。 除了历史悠久,白夜城还充满传奇与高贵的色彩。 在霸主陆昊发起独立战争以前,圣元帝国的殖民政府就坐落于白夜城,历代城主都是圣元皇室成员,而其中一任城主,在城中修筑了一座纯黑色的高塔,其巍峨耸立,顶端直入云层,一颗燃烧的魔眼昼夜不熄地监控着整座大陆,也象征着圣元帝国永不失色的权威。 那座高塔是当时的皇子利用魔族遗宝为根基,聘请了圣元帝国最负盛名的建筑大师所筑,神通威能堪称独步天下,是人类文明史上都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在以至于许多圣元人专程为了目睹高塔的风采,远渡希望之海二来。 至于生活在白夜城中的西大陆人,也往往以此为傲哪怕那座高塔是殖民权威的象征,镇压了不计其数的反抗者……但人类毕竟是最懂得自得其乐的生物,很容易就能从无谓的虚荣中寻找生活的意义。 可惜这座载入史册的魔眼高塔,在独立战争中被付之一炬,霸主陆昊亲自登上高塔将那颗燃烧的眼球斩得粉碎,而高耸入云的漆黑塔身也被一剑斩断。上半截塔身化作污泥与黑雾,笼罩了白夜城足足三日之久。 在大秦帝国接掌皇权后,皇室在黑塔的废墟上重新打造了一座纯白的高塔,高度更胜往昔,只不过顶端再没有那颗熊熊燃烧的魔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空中花园。 皇室兴建白塔与空中花园,是为了对标圣元帝国那天下闻名的云端议会。只不过相较于古朴方正的圣元议会,大秦皇室的空中花园更重艺术美感,从下方望去,可以看到姹紫嫣红绽放于云端,格外漂亮。 而天下闻名的白夜城皇家学院的最高议会,就在这座花园之中。 这一天,花园中人声嘈杂鼎沸,几十位位高权重的魔道高手们聚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广场上,异常激烈地讨论着一份刚刚出炉的调查报告。 “红山城清月靠着长生领域触及到深层风景?这……着实匪夷所思。” “但仔细想来似乎也不无道理,她的确是在虚界探索之后,才忽然拥有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神通。而现在我们都知道,长生树的本体就隐藏在虚界,很难讲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真的,那事情就很讽刺了,当初叫嚣着对长生树喊打喊杀的,以红山人为首,如今却是红山人靠着长生领域触及到了魔道的深层风景,这算不算口是心非?” “与其说口是心非,不如说是贼喊捉贼?” “我倒是觉得这报告中生硬牵强之处太多,不可过于当真,至少也要有进一步的细节补充……” 而就在人们议论不停的时候,忽然有人站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根本是一派胡言!”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报告书,厉声喝道:“密探局脑子不清醒了,才会提交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你们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在这里浪费时间讨论?!你们的脑子都烂掉了?!” 这老人的身材中等,但嗓门却着实惊人,声浪扩散之下,广场上的花瓣如海浪一般飞舞起来。 老人先声夺人,而后就沉下声音,认真地分析道:“密探局声称他们闯入了断数实验室,盗取了机密文件。我就问你们,凭密探局那帮废物,也能混到断数实验室里去?他们早有这个本事,何至于被长生树逼得边缘化?还要章武那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去重整旗鼓?其次,朱俊他们在虚界是有重大发现,但无论是公开的资料,还是我们安排在团队中的顾问证词,都证明那个遗迹是上古遗迹,与长生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怎么现在突然又跳出来说虚界探索是探索长生领域了?最后,若是深层风景真和长生领域有关,红山城的人脑子进了水才会在这个时候曝光出来!更何况现在看来这深层风景的出现,不过就是为了两个学生团队争一时之气!这种时候,密探局忽然拿到一份情报,说深层风景直接关联长生领域,我宁肯相信这是红山人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老人这一番话落定,广场上的气氛也伴随漫天的花雨的落下而陷入死寂。 说醍醐灌顶或许夸张,但当头冷水却绰绰有余。 客观而言,在此之前,不是没有人考虑过这份情报的可信度……但是,皇家密探局的章武终归有几分公信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将这份情报拿到白塔上来讨论的那个人,让人不得不重视。 此时有人公然反驳,甚至嘲讽这份报告,那么将报告提交议会的人,又要作何反应? 人们不由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起了那个身姿笔挺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来大约二十出头,一袭金红相间的修身礼服,相貌相较于华美的衣衫显得略微平庸,然而那双眼睛却让人毕生难忘。 灰色的瞳孔中,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 而这也的确是一个可以拥有世界的男人:大秦帝国的皇长子,嬴宏图。 关于这位皇子的故事,在场的魔道士们,每个人都能说出一整本故事书,其中不乏离奇古怪的神话故事,但总结这些故事的共性,人们大约可以认为,这位皇子是个精明、狠辣、冷酷无情的政客。 就如他的父亲一般。 在人们的注视中,嬴宏图轻轻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吕公,你的三个问题,其实都有简单的答案:其一,密探局在断数实验室经营已久,在需要的时候,当然有能力从中拿到需要的情报。而断数实验室在大宗师朱俊的英明经营下,也绝非无懈可击,至少那位雪山人白骁,就曾经莫名混入过实验室,私会清月。而既然一个对魔道近乎一无所知的少年人都能做到,为什么你会判定密探局做不到?其二,朱俊公布的资料,是断数实验室的团队发现。而清月作为情况极端特殊的个体,在探险过程中有属于自己的发现,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同时,别忘了所有公之于众的资料中,清月都是排序极其靠前的主力研究员,那些报告有相当一部分出自她的手笔,想在其中隐瞒一些事情再容易不过。其三,这个时候抛出深层风景,当然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是为了打击白夜城的士气,为明年的炽羽岛大会争取翻盘的机会。至于效果,我想大家是有目共睹了,至少在这个花园议会中,已经有人被吓破了胆子,打算主动去当投降派了。” 话音落下,广场上变得更加死寂。 吕姓的老人张口结舌,半晌后才恼怒地吼道:“殿下,你这是在指责我当投降派?!” 嬴宏图点点头:“不错,如若不然,你明知这报告是经我的手拿到议会上来的,为什么还敢当众质疑它的可信度?你认为自己比我,比我背后代表的大秦皇室更高明?” 吕姓老人气急攻心:“殿下你这是强词夺理!若是皇室真的英明到不容置疑,那还要议会做什么?你们万事自决不就可以了?” 嬴宏图说道:“既然你提到议会,应该记得议会设立的宗旨:皇室需要的是能够团结在皇室周围添砖加瓦的精英,而非自作聪明,不识时务,在根本问题上和皇室唱反调的投机者。这份报告的意义,你若是不能真正理解,那你就没有资格出现在议会中。” 说完,嬴宏图摆了摆手,霎时间吕姓老人脚下的彩云砖石豁然敞开,广场内随之掀起一阵狂风,吸着老人从洞口处直坠下去。 广场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吕姓老人,算是如今议会中资历最深的魔道大师了,而且专长的学术领域正是魔能的“流动性”!这是毋庸置疑的基础研究专家,他30岁时靠着一份划时代的论文跻身白夜皇家学院议会,至今都是相关领域的权威,而在场很多人根本是看着人家的论著跻身议会的。 而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什么?还不是红山人的深层风景!?其本质正是魔能的流动性应用!所以这位吕公是今天的绝对主角!就算不考虑他的地位,也该考虑他的学术权威! 而且就算不考虑他的地位和学术权威,至少也该考虑一下学院议会多少年来形成的规矩。 在议会中,真理永远大于皇权,过去多少年来,议会中不是没有被反对过的皇室成员,吕公本人就创造过此道记录,他多次拍着桌子喷得议会轮值主席一脸唾沫,甚至有过让临时参会的皇帝本人尴尬无言,狼狈退场的记录。 而几十年来,人们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忍耐着他的直言不讳。 可是这一天,学院议会的规则却被嬴宏图打得粉碎!他居然不经议会表决就直接将吕公开除议会,而且所用手段粗暴之极,没有给那位议会功勋老人留下半分颜面。 这代表着什么? 就在人心纷乱的时候,嬴宏图笑了笑:“各位,热场结束,咱们可以正式开始议题了。这份报告的真实性虽然毋庸置疑,但具体要如何分析,如何应对,还需要大家群策群力。今天的轮值主席是我,请各位畅所欲言就是。” 轮值主席是嬴宏图? 人们看着原定的轮值主席,正一脸讪讪地对皇子点头哈腰……不由暗叹:好吧,恭喜议会又有了新的轮值规则。 至于畅所欲言,那当然也要讲规则了,前一个畅所欲言的,现在应该正在享受高空坠落的快感……而在场的诸多议员,虽然魔道造诣最差也是金穗水平,但也不是人人都擅长飞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得不偿失。 但与此同时,人们也不由好奇。 事情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议会的宗旨,诚然如嬴宏图所说,是皇室为了能团结一些愿意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精英,但归根结底,本质其实在于,皇室并不能以一己之力掌控一切。 大秦皇室诚然是英才辈出,漫长的家族历史中就没有过人才断档的时期,超过1400年的皇权统治更是让皇室在帝国内的影响力根深蒂固……但皇室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必须要团结足够多的支持者,才能真正统治住这个国家。在此期间,皇权必须要有妥协。 比如红山城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妥协,此外,边郡、青郡乃至东篱城,处处都有着皇室的妥协痕迹。 议会中当然也不例外,几位位高权重的魔道大师,就是皇室权威在学院中的制衡。他们可以非常直率地否决掉皇室的提议,甚至直斥其非。 而吕公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其余还有几人的权威甚至比吕公还要高! 例如某位离火大宗师……不过考虑到他如今的自我定位,权威可以说是白费了。 但也有人并没有浪费自己的权威,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份的确破绽百出的报告,他们却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是因为报告真的如皇子殿下所说,确凿可信?所谓疑点不过是大家杞人忧天? 还是说…… 无论如何,在一片沉默中,会议正式开始。 轮值主席嬴宏图主导着议题,从一开始就让会议内容变得非常不学术。 “红山城在长生领域的研究,已经取得了明显的领先,不单单是领先我们白夜城,甚至也领先圣元大陆。以帝国的立场而论,国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实属幸事,但以白夜城的立场而论,幸事发生在红山城,就没那么值得庆幸了。” 嬴宏图开门见山的话,让很多人心中都是一沉。 红山与白夜的关系之微妙,真是写上几十本学术论著都不够详细阐明的,但也正因为关系极度微妙,所以双方都很少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于激进的言论。 皇长子殿下今天这番话,俨然就是游走在激进的边缘。 但很快就有人附和道:“不错,就算基于内部竞争的角度来看,我们也应该尽快奋起直追。不过虚界探索的入口在断数实验室,而清月那特殊体质更是绝无仅有,想要奋起直追,又要从何追起呢?” 与会的人们闻言都是一愣。 倒不是这番话有什么问题,恰恰相反,他说的都是毋庸置疑的正论。 但说话的人却是皇家学院的副院长,一向以惯于和皇室唱反调而闻名。 在人们的预测中,这位副院长多半是不开口,不表态……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给皇子殿下做起了捧哏的角色! 果然,有了副院长这句话,嬴宏图便微微一笑,说道:“从何追起,不是一目了然吗?密探局的骨干舍生忘死拿来这份报告,正是为我们指明了道路啊。” 说着,他伸手在报告书的首页标题上点了点。 指尖正好压在长生领域四个字上。 “我们虽然没法去到虚界,也很难得到白衣部落相助,但是长生树和皇室却建立了几十年的合作关系。” 这句话一出,场内气氛顿时又是一变。 没有人开口反对,但很多人都在心里大声的卧槽。 长生树?!嬴宏图想要联系长生树? 才刚刚将它们当作非法组织驱逐出境,现在又要和他们谈合作? 果然不愧是政客,是非曲直,人心善恶,全都敌不过利益二字……但是,长生是利益,皇室的威严同样是利益。长生树的禁令还新鲜**着,皇室就主动自抽耳光,显然是要威严扫地。而且之前白骁的边郡直播,让长生树在国内的口碑降低到了冰点,人们恐怕很难接受皇室和这样一个会策划恐怖袭击的组织合作下去。那么皇子殿下拼着让百姓腹诽,让边郡不稳,只是为了打压红山城,怎么想都是得不偿失。 “合作将秘密开展。”嬴宏图首先给出了一个非常标准,却不太能为人接受的答案。 世上没有什么秘密是真能瞒住人的,何况参会的人这么多,大家表面服从皇室威严,但是私底下不可能全都守口如瓶,所谓秘密开展真的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其次,正因为过去和长生树有过长期合作,所以我很清楚,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关键在于,这个组织是无关紧要的。” 这句话就让很多人不明白了。但嬴宏图却没有进一步地解释,而是等待着议员们自行领悟。 几分钟后,才有人恍然大悟道:“长生树的核心在于虚界之树,谁掌握了那棵树,谁就掌握了长生树的组织!?” 嬴宏图点点头:“这个组织之所以能无数次覆灭又无数次重生,关键就在于每一次重生后的掌控者都是全新而独立的。之前几十年间控制长生树的那个组织已经确凿无疑的覆灭了,而接下来,就可以轮到我们出手了。” 第303章 赌注 皇家学院的会议只进行了不到一小时就宣告结束。 那些时常为人诟病的议会痼疾:推诿扯皮,离题万里,吃零食声音过大,有人暗中放屁等等,全部都在临时主席那云淡风轻的笑容中不翼而飞。 皇家学院议会,以前所未有的高效专注完成了议案的全部审议工作。 会议明确了几个重要事项: 一、为了尽快追平白夜城在魔能基础理论研究上的差距,皇家学院会重新启动与长生树的合作。 二、西大陆的长生树组织已经覆灭,所以和长生树的合作,本质上是依靠圣元的力量。而与圣元打交道,则是大秦皇室的专长。 三、为避免引起反弹声音过大,合作工作将在极高的密级之下运行,各位议员要充分发挥各自的影响力,将反对声音弹压下去。 四、合作工作事不宜迟,皇室将以最快的速度联络圣元议会,其余人也要尽快做好相关研究准备。因为距离第一次阶段性测试,只有半年不到了。 来年的炽羽岛大会,白夜城没有退路。 会议结束后,参会人员各自散去,其中有不少人直到此时,仍是满心困惑不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仔细回忆整个过程,简直是处处透着诡异,首先是这份报告就来得格外牵强。密探局虽然的确是遍地囊膪,一年不如一年,但章武上任后大杀特杀,已经有了励精图治之相,这份报告实在不像是章武的手笔。 其次则是几位议会重臣的反应也值得玩味,以副院长为首的几位巨头,本是议会中制衡皇室的重要支柱,但在此事上仿佛早有默契,心甘情愿为嬴宏图捧哏造势,引导着整场会议都在皇室的意志下顺水推舟地进行着。而将这一点考虑进去以后,那个最先跳出来直言不讳的吕公,也显得可疑。他与嬴宏图的争执,固然可以解释为性格使然,但另一方面,若非嬴宏图拿吕公下手,作杀鸡儆猴之举,议会那几十名议员,还真未必能老老实实地将这份破绽百出的报告审议到底。 一名刚刚跻身议会的年轻魔道士,不由感慨道:“此事真是怎么想怎么诡异。” “那就不要胡思乱想。” 身后,一位资历颇深的魔道大师提醒道:“殿下已经非常好心地提醒了咱们,此事关乎重大,不要试图螳臂当车了。” 年轻人却有些不服气:“议会的宗旨固然是要围绕在皇室周围,但身为学院魔道士,真理大于皇权才是根本啊!” “呵。”大师闻言,发出过来人的笑声,“真理大于皇权的确不错,但是你觉得自己比那些议会巨头更接近真理?你是触摸过天启,还是见识过深层风景?” 年轻人顿时哑口无言,和那些真正惊才绝艳,名动一时的巨头相比,他不过胜在机遇够好,才能年纪轻轻就进入议会,要论学术成就和天赋,他在议会中的确只是无名小卒,但是…… 大师又说道:“既然那些巨头们都没反对,那就说明在此事上,真理与皇室同在。” “可是……”年轻人挣扎了一番,还是无奈地低下了头,“感谢前辈指点,我明白了。” “明白最好。”大师点点头说道,“你在学院年轻导师中人望不俗,最好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这样或有一天你也能成为议会中,掌握真理的巨头。” 就在一众路人议员各怀心思的时候,白塔之上的空中花园里,几位掌握真理的巨头,仍没有散去,留在场中闲扯着家长里短。 “魏老,听说你最近从圣元帝国海淘了一批五雷香,是元素茶饮中的极品,不知……” “想也别想!你来我这里蹭茶,其他的茶叶倒也罢了,这五雷香我倾家荡产也才搞到小半盒,就算是我亲闺女也最多让她闻闻味道!” “哈哈哈,能让最宠女儿的魏老说出这种话,这五雷香的玄妙,让在下也不由好奇了。据传上古雷王朝崩灭时,元素池裂解,渗透万物,其中就有几株茶树由此异变,茶叶中寄宿着五雷之力,然而雷王朝覆灭已近三千年,那个时代的遗产,真能绵延至今?” “对对对,就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五雷香只不过产自雷石城,被当地茶商过度包装,其实不值一提……” “等等魏老,雷石城的前身正是雷王朝的首都雷霆王座,你这么一说,反而让谣言变得可信了啊。” “你们这几个无赖,就非要蹭我这几片茶叶!?” 几个巨头笑骂不止,一位年轻人则坐在锦绣树下,并不参与这些家长里短的讨论。 直到片刻之后,花海边缘泛起一阵花瓣的浪潮,年轻人才站起身来,向着远处躬身一礼:“吕公,方才真是委屈你了。” “哈哈哈!” 远处,来自吕公的慷慨笑声激起一层声浪,席卷着花瓣的海洋滚滚而来。 “殿下真是太客气了,老朽不过是本色出演,倒是殿下平白担了污名……” 嬴宏图摇摇头:“此事本来就无名誉可言,既然是皇室发起,自然该由皇室承担污名,这也是所谓政客的本分。倒是吕公,你真要就此退出议会吗?” 吕公说道:“我在议会任职超过六十年,早该退休了。而且坦率讲,我这把年纪,无论是体内魔器还是这颗头脑,都已经衰弱地非常厉害,既不能开展新的研究,也不能维持魔道士的体面,前些天我甚至连正常入睡都有困难。这样一个垂暮之人,也不适合再在议会尸位素餐了。” 这番话说出来,以魏老为首的议会巨头们无不眼皮狂跳不止。 老吕啊,相识多年,我们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有这么臭不要脸的一面……的确你年过百岁,是不折不扣的垂暮之人,力量和智慧较之壮年也的确下滑了不少。但要说早该退休,那就是笑话了!这几年他这议会首席大喷枪的威力可是丝毫不减当年,纵然力量和智慧衰弱了,可资历和权威却与日俱增!在议会中面对任何人都丝毫不肯退让,别说退休,甚至还在不断争取更多的权力,哪怕竞争对手是皇室成员,于是近年来甚至隐隐然有着议会中反皇势力带头人的架势! 若非如此,嬴宏图也不会选定他来做杀鸡儆猴的鸡了。 这样一个老当益壮的家伙,居然自称垂暮之人!?这就仿佛青郡原家那个丫头自称纯真善良小白花一样可笑!而且说什么入睡艰难……你睡不着觉纯粹是因为和年轻的小姑娘们玩得太欢吧!前几年你还说自己想要个女儿!还说自己想要再战二十年! 但是另一方面,巨头们也很清楚,吕公之所以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谎言,是因为…… “我明白了,既然吕公去意已绝,那我就不再挽留。但吕公就算年事已高,毕竟也是当世一流的魔道大师,若是彻底归隐,实在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损失,不妨在暮年之际,于新的地方发挥余热。比如我恰好知道有个新成立的组织,很需要有年高德昭的前辈来把控方向,不知道吕公有没有兴趣提携一下后进?” 嬴宏图轻笑着抛出了赏赐,而这番话也让在场的巨头们深感震动。 皇子殿下果真要履行承诺了。 吕公在议会上帮他演了那么一出好戏,为的就是这个! 皇室要与长生树重新建立合作,成立新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管理者,自然也要由皇室来指名。 成为长生树的管理者有怎样的好处,看过白骁边郡直播的人都一清二楚,何况白夜城皇家学院的高层,更是早有资料。 长生不死固然不可得,但至少延年益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吕公作为百岁老人,在普通人中算是极限强者,在魔道士中也算高寿,然而就在东大陆圣元议会,就有个年过两百的极限强者!与他相比,吕公最多算是毛头小伙子! 而在场的议会高层都很清楚,周赦与长生树的关联之深,正是他长寿的关键。 吕公能借此机会成为新长生树组织的管理者,怕是真的能再战二十年,也真的能儿孙满堂! 想到此处,人们不免心生羡慕。 皇家学院议会的职位固然是好,可是长寿的诱惑也丝毫不逊色。对于吕公这种垂暮之人来说,长寿当然是第一位的,可在场的几位议会巨头,也没有年轻人了。 对于长寿,人人都有憧憬! 嬴宏图很清楚人心所向,所以看了看众人,笑道:“当然,组织新创,人手是永远不够的,如果各位有意为组织贡献力量,我也是无限欢迎的。” 巨头们顿时了然。 的确,想要获得长寿,就要先做出相应的贡献。吕公献出的是自己多年来的威望,以及议会中的重要职位……其他人虽然也参与到了刚刚的那出表演,但贡献远不如吕公,所以还需要继续努力。但无论如何,长生的道路已经摆在眼前了。 而与这条通往长生的道路相比,什么红山学院,乃至炽羽岛大会……又算得了什么? “说来,吕公退出议会以后,等于多出一个席位。” “章武如何?这一次他算是立下大功,不如让他做个身份加入进来?” “章武?我不太喜欢那个人,但不可否认,他在任这几年,的确将密探局收拾的井井有条,能力上是无话可说。而且这一次也的确亏他异想天开,抓住这种不是机会的机会,给我们打开了局面。” “的确是神来之笔,虽然逻辑上略显牵强,但事情能办成就比什么都强。如今学院议会也的确需要一些敢于打破常规的新鲜血液介入,让章武加入议会,也未尝不是好事。” 几人讨论了几句,基本明确了共识,便看向了嬴宏图。 吕公退下以后,在议会留下的席位归属,当然还是要由皇室说了算,而看起来嬴宏图对此也早有打算。 果然,这位皇长子闻言只是一笑:“章武?功绩和能力的确没的说,但是想要加入议会,还要看他的造化。” 这话却说得人有些糊涂,吕公性格最是直率,直接问道:“殿下这是何意?他现在还不适宜加入议会?” 嬴宏图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幸灾乐祸,而这种人性化的表情,对于这位深沉莫测的皇长子而言非常少见! 却听他忍俊不禁道:“想要加入学院议会,至少要是个活人吧?他若是能活到下周,我就让他加入议会。” 与此同时,白夜城地下的影子城中一阵地动山摇。 碎石如雨,沙尘漫天,支撑整座城市的两百七十余座参天石柱,顷刻间就倒塌了三座,碎裂的塔身在半空中就化为细沙,又从细沙化为无形的凋零之物,使空气中充满着腐朽与衰败的味道。 而在万物衰败的空间中,一道灰蒙蒙的身影狼狈不堪地翻滚挣扎着,身旁不时闪现出灰白色的骸骨手掌,为他地挡下无形的凋零冲击。 曾经无坚不摧的骸骨之手,在凋零的冲击下瞬间就化作飞灰,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而虚空之中,骸骨大军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以自我牺牲的方式为主人争取片刻的喘息之机。 这是一场注定通向死亡的道路,在这条路上,章武只能竭尽全力地拖延。 拖延到那个女人的怒火稍稍平息下来,可以正常讲话,他就有活命的希望了。 虽然也只是一缕生机而已。 凋零领域中,章武轻叹口气,再次召唤骸骨护体,并沿着密探局早就在影子城内挖好的通道,将自己潜藏地更深。 早在章武呈交上那份荒唐可笑的报告时,他就知道自己必定会有此一劫。 将长生树迎回大秦,这件事或许其他皇室成员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但长公主是一定会反对到底的。 即便没有长生树组织在红山学院外针对蓝澜的那场袭击,长公主对长生树的厌恶在高层圈子里也是人尽皆知的。 那么作为迎回长生树的计划发起人,章武责无旁贷,必然要直面长公主的怒火。 长公主来得极快,在报告提交议会的第一时间,嬴若樱就跨越折叠通道,从南疆战场带着一身的血腥杀入了地下影子城。 而章武则早有准备,提前疏散了影子城内的工作人员,单枪匹马迎接长公主殿下的到来。 再之后就是天崩地坼的恶战。 尽管嬴若樱已经非常精妙地在控制自己的力量,减少凋零的余波,然而宗师级的破坏力实在非同小可。 地下城内一片狼藉,而章武本人,在接连不断的神通碰撞之下也已经深受内伤,体内三个魔器全部处于撕裂边缘,生命危在旦夕。 这种苟延残喘的战术终归是有极限的,若是长公主殿下不能尽快息怒,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考虑到长公主殿下的一贯性情……她的怒火未必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削减,很可能反被章武这苟命的挣扎进一步激怒。 轰隆隆! 一阵山岩碰撞的巨响,伴随又一根立柱的倒下,影子城的顶部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岩石坍塌。 而那仅仅只是余波。 是长公主散华神通外泄出的不足万分之一的小小余波。 而直面凋零的章武,霎时间就看到抵挡在面前的骸骨手掌完全蒸发,而凋零的余波甚至沿着骸骨扫入虚空,将尚未出动的骸骨大军摧枯拉朽一般消灭了大半! “进化了……” 章武轻声呢喃着,涌起心悦诚服的敬佩之意。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和长公主交手过,而以殿下的高贵与骄傲,也绝不会浪费时间去了解密探局章武的资料。 换言之,她对骸骨神通应该是一无所知的,更不可能了解到章武晋升大师之时掌握了一半的虚界穿梭神通。所以也不可能针对性地去凋零腐蚀虚空通道。而另一方面,章武作为密探局的首脑,自然也很懂得隐藏自己的真正底牌。哪怕是在性命攸关的激战中,他也始终都在制造一层又一层的障眼法,诱导对手去思考其他的方向。 长公主并没有洞悉万物的神通,也理应看不穿章武的伪装,然而进入实战之后,长公主却凭着异常敏锐的战斗直觉,直接捕捉到了章武的软肋,而后将散华神通作用于虚界空间,一举建功! 真是输得心服口服,乃至心悦诚服。 失去虚空中的骸骨,章武就再也没有能在宗师面前苟命的本钱了。 顷刻间,章武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内脏的血味。 没有骸骨护体,他甚至无法在凋零的空气中生存。 而在闻到铁锈味的同时,章武就感觉视线开始扭曲,眼前的一切先是覆盖上一层血色,继而万物都失去形状,仿佛是融化的奶油。 但他很清楚,融化的并不是万物,而是他的双眼。 “看来,到此为止了。” 章武在心中发出叹息因为此时他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声带已经在呼吸凋零空气的时候变烂掉了。 面对死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 章武的表现非常淡然,早在他加入密探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必然不得好死。 而死在殿下手中,已经是他所能设想的无数种死法中,最为幸福的一种了。 如今既然挣扎已经毫无意义,那就尽情去迎接死亡吧。 然而就在章武准备放弃抵抗,任由自身化为血污时,却听半空传来一声饱含嫌弃、厌恶之情的唾弃声。 “啧,真恶心!” 嬴若樱也是真的感觉自己倒了大霉。 怎么偏偏就遇到这么恶心的对手?! 死到临头,居然露出甘之如饴的猥琐笑容!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如今这影子城里只有嬴若樱和章武两人,章武占了便宜,嬴若樱自然就等于被人占了便宜。 而长公主殿下最恨的就是被人占便宜,所以宁肯先放他一条生路,然后再慢慢考虑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嬴若樱心中的怒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只不过表现的方式更为冷静。 就在她开始思考要如何制裁章武时,却忽然听到章武的声音。 “殿下,迎回长生树百利而无一弊,请慎重三思!” 嬴若樱先是一惊:此人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声带被腐蚀得不够么?还 是说他提前做好了录音,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继而则是暴怒:百利而无一弊?这是什么混账话!? 与此同时,被重创于地下坑洞的章武,却不由握住了拳头。 成了!苟住了! 空气中的散华神通已经在逐渐退散,肺中呼吸到的凋零气息也不再毒辣,于是他那千锤百炼的肉身终于展现出了强韧的生命力。 被腐蚀的一切都在迅速恢复。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长公主的眼睛,但她并没有出手阻止,这就说明她暂时改了主意,想要让自己活下去。 虽然肯定是想的如何让自己生不如死,但只要活着,当然就比死了强。 一切都在章武的预料中。 他当然不奢望自己真能平息殿下的怒火,以密探局长对长公主的了解,她的怒火基本不可能消失,只会被新的怒火所取代。这种怒火守恒定律,反而给了章武操作空间。 只要将长公主的怒火从章武这个人身上转移到某个论点上去,就可以正常展开对话了。而只要对话能够展开,他就有足够的把握说服长公主认同长生树回归计划! 不过,这份得意之情必须深埋心底,绝对不能让殿下看出来,否则万事皆休……带着十足的谨慎,章武再次调动提前备好的录音,对嬴若樱说道。 “长生树若是不能回归大秦帝国,那么南疆战场就永无宁日,这一点殿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而南疆军团早已疲惫到了极点,根本没有支撑下去的可能了!” 这句话杀伤力十足,竟然真的让嬴若樱柳眉微蹙,停下手来。 第304章 求生欲拉满 嬴若樱停手的那一刻,章武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理所当然地没有完全落定。因为事情还存在极大的变数,或者说,好戏才刚刚要开演! 长公主从来也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忖度的人。 身为密探局的首脑人物,章武对长公主的研究之全面深入,在整个大秦帝国境内都堪称翘楚,他甚至有自信在“关于长公主的十万个为什么知识竞赛”里胜过李覃! 而总结多年的研究成果,章武认为长公主殿下的性格特征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两点:第一就是怒火守恒定律,她的怒火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所以对她而言息怒是个伪命题,唯一的出路是将她的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 第二则是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真的了解长公主,长公主的性格中有着完全无从琢磨的混沌性和变化性,她尤其最恨自己被人琢磨,所以当人们终于通过长期观察发现了一个规律时,她下一秒就会变给你看。而这被章武总结为长公主测不准原理。 所以此时嬴若樱停手,并不意味着章武已经安全,相反很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章武必须抓住这短暂的和平时间,将他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然后凭借这番话来彻底翻盘。 此事关乎章武的性命,不过这倒不是很重要,他早在行动前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此事还关乎长生树是否能够回归大秦的战略大局——以长公主在帝国境内的影响力,她若是全力反对一件事,那件事大概率就真的做不成。 然而如此重大的事件,却要寄希望于短短一段话。 这可是真正的一字千金! 在此之前,章武早就做过推演,要如何用一段话说服同时具备怒火守恒定律和测不准原理的嬴若樱。 南疆战局是最佳的切入点,但仅仅切入话题还远远不够,而且他也绝对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引申下去了。 换做一般说客,很可能会继续劝说长公主怜惜南疆将士的性命——过去几个月来,南疆的确伤亡惨重。 然而这个方案是彻头彻尾的自杀行径。 一般的前线将领,部下伤亡惨重的时候,可能的确会萌生退意,会想着不能让这些信任自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再白白送死。 但嬴若樱的性格却是:决不能让死去的人白白牺牲,这场仗若是打不赢,那宁肯所有人包括她本人都死在战场上! 这种性格若是去投资经营,结果自然是沦为朱俊燊第二,但是作为统军之将,却不得不承认往往能有奇效。长公主在南疆军团的声望如日中天,靠的不是她爱兵如子,而是她非常能打硬仗,打胜仗,尤其擅长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性。如今南疆虽然陷入僵局,但形势还远远没到糟糕无可挽回的地步,以人员牺牲的话题来说服长公主,实际上是在质疑乃至侮辱她的能力。 那当然是自杀行径 嬴若樱之所以会停手,是因为章武那句话中包含着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也是章武必须详细展开,说服长公主相信的事情。 “没有长生树的压制,灵界扩张将没有止境,再过半年时间,别说南疆军团,就算将白夜城的禁卫军、辉煌谷的圣火全部集结在南疆也无济于事,帝国将永远失去五分之一的领土,甚至中央腹地也将永远经受荒蛮之灵的威胁!” 嬴若樱没有打断章武,但脸上的表情也明显不为所动。 章武的理论很荒唐。 东西大陆任何学术理论都不会支持他这个推论——如若不然,大秦帝国当初也不会驱逐长生树组织,更不会坐看白骁在边郡将长生树的根须杀回了虚界。 若是帝国知道长生树和灵界如此密切相关,脑子进了水才会把长生树彻底驱逐出去。 但另一方面,长生树离开西大陆以后,南疆战场的变化,嬴若樱是有亲身体会的。 实在是非常古怪,不可理喻。 最近十年,由于长公主的加入,帝国在南疆战场上其实一直都是占据主动的,荒蛮之灵节节败退,雨林地带不断被帝国开垦成肥沃的农田……即便偶尔有大举反扑,也很快就会在长公主的带领下血流成河地退下去。 再之后南疆军团又得到雪山巫祝的意外支援,局面变得更加乐观,以往最让人头疼的荒蛮之灵的生死循环被巫祝直接打破,再也不能死而复生,续航能力大打折扣,所以南疆军团也趁胜追击,将战线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处。 之后虽然经历过引爆灵池的波折,但大体而言,战略大局并没有变化。 直到白骁在边郡,彻底赶走了西大陆的长生树,南疆局面一夜间就恶化到无以复加。 荒蛮之灵的力量与日俱增,无论南疆军团杀死多少灵,甚至配合蓝澜破坏了部分灵界,都无法阻止荒蛮之灵的崛起。 在南疆,荒蛮之灵就仿佛瘟疫一般急剧扩张,而即便是两位大宗师加上雪山巫祝这样的强力组合,也只能扬汤止沸,勉强维持战线。 这样的局面之下,实在由不得嬴若樱对章武这荒唐的推论也存了几分重视。 哪怕再荒谬不经,至少也是一家之言。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一家之言,没有更加有力的证据,那嬴若樱也不会心慈手软。 南疆血战数月,期间也不是没有跑来献策解忧的能人异士,嬴若樱来者不拒,全部抓去前线试验,成功了自然有赏,失败了那就连抚恤金都不会多发一个银元。对于章武,嬴若樱也是同样的打算。 章武却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接下来就到了他最擅长,也是准备最充分的环节了。 论证灵界与长生树的关联。 当然,章武是学术专家,理论造诣只是勉强能支撑得住自身修为,所以纯学术的论述他并不擅长。 他擅长的是资料收集和分析。 “圣历20年,58年,189年,234年,441年……1942年,2019年。殿下,这串数字你应该有印象,是长生树在西大陆的覆灭史。黄步鸣曾经在红山城用这串数字说服了原诗,而我事后调查发现他并没有说谎。同时,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奇特的巧合,每当长生树覆灭,前后五年之内南郡必有天灾,早些年的史书记载有些语焉不详,所以我也无从肯定,但至少近百年的两次长生树覆灭,之后都伴随着荒蛮之灵的集体骚动。” 顿了下,章武微微抬起视线,观察嬴若樱的反应。 不是观察她的怒火,而是要确认她是否对南郡的历史有足够细致的了解。 事实证明章武倒是多虑了。 长公主虽然一向给人的印象是雷厉风行,以武力见长,但实际上在少女时代,她是以学识渊博,博览群书而闻名的。 而后来年岁渐长,少女的心性逐渐变化,可早年间的习惯并没有丢下,在打架杀人之余,她还是会不停地看书。 章武所说的历史,她当然很清楚,在她第一次来到南疆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功课。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也没将南疆的天灾和长生树的覆灭联系起来。 章武见长公主面色不动,便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只有这两组数字,说服力显然还不够,但是将东大陆的情况也考虑进来,结论就显而易见了。首先,殿下当然知道东西大陆的镜像理论,也就是两片大陆在各个方面都高度相似,地理环境、生态环境等等,两边都有北部的雪山,雪山下的沃野,也都有南部的雨林……然而东大陆却并没有荒蛮之灵,所以圣元帝国比我们生生多出一片沃土,国力自然也更胜一筹。而我们都知道,圣元帝国是长生树的大本营,那棵本体位于虚界的大树在东大陆可是枝繁叶茂!” 章武顿了下,又说道:“我的学术能力有限,没办法从本质层面解释这一切,但至少就我看到的现象,已经足够我做出推论。而南疆战局的岌岌可危,则足够我将推论当成定论去赌一把,让长生树回归,化解南疆危局。” 说完,章武便仰起头,迎接自己的结局。 能说的都说了,只要等待长公主的审判就好了。 其实,为了这个推论,他做了大量的功课,查阅的资料和史书堆积如山,如果都摆出来,说服力会更强。 但是章武很清楚,长公主判断一个人,一个观点是否可信的时候,往往并不是看那些细枝末节。 具体是看什么……章武本人也说不清楚,毕竟还有一个长公主测不准原理摆在那里呢。 片刻后,嬴若樱开口了。 “你要如何保证回归的长生树可控?” 章武眼前一亮,想不到长公主居然居然问了这样一个……送分题! 没错,长公主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她之所以厌恶长生树,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她对长生本身有排斥,恰恰相反,她的天启就多少有长生之力相助。 她厌恶长生树,本质在于两点,其一是她最大的秘密,就连章武都还只是略微摸清了脉络,其二却很明确,因为她认定长生树是圣元之物,而她对圣元帝国的恨意却是根深蒂固的! 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圣元人渗透进来,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殿下何不亲手掌控长生树?” 第305章 精神不死 大秦帝国的南郡是这个国家最神奇的一片土地。 这里拥有普天之下最为肥沃的土壤,哪怕是著名的边郡粮仓葫芦原,历经无数代魔道士的神通改造,其土地也远不如南郡的自然土壤。 南郡的农夫们只要随意将几把种子撒到土里,不加任何照料,几个月后就能瓜果成林,谷穗厚如毯。 用一些辛勤而智慧的边郡农人的话来说:“那片土地简直是在侮辱农民的智商!” 然而如此广阔而肥沃的土地上,却只生活着不到千万人,其中绝大部分都住在南郡首府周围的都市圈内,拥挤在有限的土地上,仿佛被圈养起来的牲口一般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南郡也始终没有成为帝国理想中的超级粮仓,反而屡屡需要北部的物资支援。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南郡人懒惰无能,而是南郡实在是帝国境内一等一的高危之地。南部靠近雨林的地方,每年都会被荒蛮之灵滋扰。而伴随着南疆军团的建立,荒蛮之灵的抵抗也变得越发疯狂,最早的时候往往只是驱逐闯入雨林地带进行开垦的拓荒团,但后来在几场南疆血战之后,荒蛮之灵的报复也越发狠辣,其出没地点不再限于雨林范围,而是会深入到人类的版图之中。这些存在形式格外特别的生物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在南郡防御圈建立起来以前,甚至有过整座城池被血洗的惨剧。 而帝国在南郡开垦了一千多年,也始终没能彻底根绝荒蛮之灵,所以人们自然不愿定居南郡,整日里和荒蛮之灵作生死斗争。 除非南疆军团能够真正打开局面,将荒蛮之灵真正斩草除根。 在帝国之柱,长公主嬴若樱降临南疆战场时,人们一度以为打破千年僵局的契机已经到来,但是很遗憾,事情反而更加恶化了。 如今即便是生活在牢固的南郡防御圈中,人们依然会惶恐难眠,生怕那惊涛骇浪一般的荒蛮之灵会越过南疆军团的防线,如洪水一般淹没南郡的一切…… 与此同时,在南疆雨林,又是一场令人身心俱疲的血战。 荒蛮之灵们不知多少次地从雨林深处向军团仓促筑起的防线发起了冲锋,那些形色各异的类人型生物,完全不在乎迎面而来的枪林弹雨,火球闪电,仿佛是执意自杀一般,将尸体留在战阵前。 片刻后,战线前的荒蛮之灵便尸积如山,然而前线军官却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小心戒备,准备重火力!” “是!” 手下人几乎不用命令,就自发地向随军的魔道士申请火力支持,而魔道士也不用申请,早就开始为魔能炮预热了。 在南疆战场生存久了,很多事情早就司空见惯,每当荒蛮之灵们开始无视伤亡地发起死亡冲锋时,紧跟着的就是尸体融合,在阵前凝聚成一个超大型恶灵。 恶灵性质各异,有的是实体为主,力大无穷,宛如大秦金兵一般,举手抬足都有山崩地裂的威势,有的则是虚体诅咒为主,其存在本身就宛如瘟疫,可以让任何靠近的外界生物都衰弱致死。还有的则纯粹是元素体,雷鸣闪电乃至飓风洪水,不一而足。 对于这些千变万化的超大型恶灵,南疆军团也早有应对经验。 管它怎么变身,在融合结束前用魔能炮对准敌人的核心轰上去就完事了。 战线后方,两名穿着轻甲的魔道士,正满头汗水地聚在一尊重炮后面做着最后的参数调整。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念念有词道:“坐标73,44,51,魔能灌注,元素、偏振、精神……可以吗?” 身旁资历深一些的摇了摇头:“可以不可以都只能上了,魔能储备早就不够了,有什么用什么吧。” 按照大秦帝国的军团标准操典,魔能重炮在发射前必须经过绝对精密的调试,轰击的落点,魔能炮弹的灌注合成,都要合乎规范。针对不同的敌人,需要灌注不同属性的魔能,例如一些实体虚化的敌人,就需要精神域的魔能炮弹,元素体的话就需要用克制系的元素炮弹。 何况这种重炮的使用成本高昂,随便一炮打出去都是几十万银元,而更重要的是重炮发射间隙非常长,一旦发射失手,前线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承受重压,所以操典中的各种规定非常细致,务求万无一失。 然而实战场上哪有那么多规范? 南疆军团连续征战,前线魔能重炮的储备早已告罄,负责调试重炮的魔道工程师也已经累躺下了一半,如今这硕果仅存的两人,能做的就只有将库存的炮弹塞入炮膛,然后听天由命轰上一发了。 片刻后,重炮启动。 只见一枚悬浮在半空,直径约五米左右的金属圆球,开始疯狂转动,四周的空气随之摩擦出了劈啪作响的闪电,圆球的表面颜色从金色转为白炽,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在光芒绽放到极点时,金属球体猛地收缩,由直径五米的庞然巨物,瞬息间化为指尖大小的一个点。 而球体中的魔能则被猛烈压缩后,沿着虚空通道转移到三千米外的前线战场。 前线,所有南疆军人都看到了魔能重炮精准落地的画面。 由荒蛮之灵的尸体们融合汇聚成的超巨型恶灵,才刚刚要展露狰狞,体内正中心处就多出了一枚急剧扩张的白炽光球。 光芒瞬息间就吞噬了恶灵,也逼得前线将士不得不暂时闭上双眼,转过头去,以免失明。 然而几秒钟后,当光芒暗淡下来,前线将士也重新转过目光时,却惊讶乃至有些绝望地发现…… 那融合出的巨型恶灵,并没有烟消云散!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其身受重创,整个形体如同融化的蜡烛一样呈现出扭曲的姿态,但在扭曲中,却能看出那恶灵正在挣扎求生,而且恢复地极快! “妈的那帮废物又打错炮弹了,先锋队,随我冲锋!” 前线的军官暗骂一声,而后提起手中的重剑,便当先越过防线,向不远处的恶灵冲去。 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而言,战场上的意外实在是司空见惯了,魔能重炮的失手,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更是屡见不鲜,所以他们也很清楚,一旦重炮没能建功,就要轮到先锋们用性命去阻拦恶灵成型,为后续支援争取时间了。 伴随军官冲出防线的,还有百余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他们手持各类简易魔具,以散兵阵发起冲锋。 这是与荒蛮之灵如出一辙的自杀冲锋,对于缺少魔道力量支持的普通士卒而言,那巨型的恶灵根本就是打不垮,伤不到,宛如梦魇一般的高维生物,他们手中的简易魔具对付同为人类的对手有着致命的杀伤力,但对于魔能重炮都未能消灭的敌人,很可能连搔痒都做不到。 但前线的军人别无选择,如果先锋不冲,恶灵就将势不可挡地冲垮防线,为后续亿万荒蛮之灵的冲锋打开一条通道,而南疆军团拼死构筑的整体防线将土崩瓦解! 带着赴死的觉悟,先锋军官率先冲到恶灵身前,手中重剑划过炽烈的弧线,砍在那蜡烛一般的身体上。 相较于千百具尸体融合而成,宛如小山一般的恶灵,先锋军官就如同巨象脚下的蝼蚁,炽烈的火剑也只能在蜡烛一般的恶物质上留下一条焦痕…… 但就在此时,那巨型恶灵却忽得凝固住。 仿佛时间静止,又仿佛被骤然降临的严寒冰冻,挣扎重生的恶灵就此定格,继而身体绽放出亿万条细密的丝线。 沿着这些密集的丝线,恶灵就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轰然溃散。 石块堆成小山,继而灰飞烟灭。 而在恶灵的尸灰中,一双雪白的纤足轻巧落下。 雪山巫祝蓝澜,及时支援到场。 战场维持了片刻的宁静,一如她的每一次降临,都会让战场上的所有生灵为之窒息。 蓝澜以回灵之舞,将重创的扭曲恶灵直接送回了灵界,这神乎其神的技艺,以及化死为生的境遇,让死亡冲锋的将士们发出了震天似的欢呼。 “蓝澜万岁!” “雪山万岁!” “蓝澜大小姐我们爱你!” 无论目睹过多少次,南疆军团的将士们依然对蓝澜的巫祝之舞感到神乎其神。 无论是军人的武技,还是魔道士们的神通,拿这些荒蛮之灵都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过去一千多年来无数能人异士的努力都没能根本性地解决这个难题。 但是在雪山巫祝到来以后,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她的舞蹈、她的权杖,乃至她的一举一动,都对荒蛮之灵有着莫大的威慑。 某种程度讲,蓝澜在南疆战场的作用甚至丝毫不亚于长公主。 而和长公主不同的是,蓝澜的强大充满了令人痴醉的美感,每当她翩翩起舞时,将士们就感觉自己仿佛不再置身生死战场,而是站在一个大剧场中,在欣赏天人之舞。 只不过,作为剧场的主角,蓝澜本人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将士们的欢呼和赞扬了。 实在太累了。 这已经是她在短短半天时间里,支援的第七处战场了……长公主临时从战场撤出,留下的空档实在太大,荒蛮之灵也仿佛具有了智慧,抓住机会全力反扑,给战线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也逼得南疆军团中少有的几个强力机动力量不得不疲于奔命,四处救火。 轻出了口气,蓝澜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就感到怀中的令牌开始微微发烫,同时耳边响起某处战场军人的哀嚎声。 显然又有某个地方不堪重负,急需支援了。 蓝澜不由哀叹了一声:“又来啊?!你们能不能干脆一点去死算了!” 刹那间,这位雪山小公主,是真有种放下一切,让那些无能的军人们尘归尘土归土的冲动。 她又不是大秦人,凭什么在南疆战场为秦国人的生死而奔波?以部落人的习俗来说,连自家阵地都照看不好的战士还是早点死了算了,省得拉低了部落血脉的均值!而且说白了,以雪山白衣部落的立场而言,最好是天降一场大洪水把整个南方大陆都淹掉才好呢。 但是冲动归冲动,哀叹之后蓝澜还是轻吸了口气,以祖灵托起身躯,向着求援的方向飞去。 虽然她不喜欢南方人,但那毕竟是陪伴她几个月的战友。 纵然弱小,愚蠢,很多时候让蓝澜恨不得亲手碾死这群笨蛋,可是……对于骄傲的雪山小公主来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充满着弱小的蠢货。在雪山部落也是一样的,除了寥寥数人,其他的同龄人也一样蠢得要死。 总不能因为太蠢,就真的见死不救吧,何况就算是宠物,养了几个月也会有感情的。 “哼,就当是看在樱姐的面子上了……” 不过,蓝澜才刚刚升上半空,就见头顶天色一变。 那笼罩大地的乌云忽而变得赤红,一阵火热的光芒普照大地。 而后乌云洞开,一颗燃烧的陨石呼啸着坠向大地,点燃的云层同时降下火焰的暴雨,将一片雨林完全笼罩其中。 陨石坠地的瞬间,一阵强光闪耀,仿佛在雨林中点燃了太阳,强光席卷一切,让所有人都不由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冲击扑面而来,密集的植被遭到摧枯拉朽一般的横扫,而沉闷有力的震波则沿着大地激荡而来。 靠近陨石落点的几处战场纷纷遭到动摇,蓝澜身后的阵地,就有一座临时搭建的箭楼轰然垮塌,箭楼上的弓手仓促跳下箭楼,靠着制式轻甲的缓冲神通轻巧落地。 然而相较于南疆军团遭受的冲击,荒蛮之灵的损失显然要沉重千万倍。 因为那颗陨石的落点,就在它们刚刚建立的前线灵池之上。 那座灵池,可以视为荒蛮之灵的孵化池,可以源源不绝地生产出各色异灵,从最常见的类人型,到身形庞大的大地之灵,甚至诅咒恶灵……南疆军团曾经多次尝试摧毁灵池,却都在荒蛮之灵们疯狂的冲击下无功而返,甚至长公主本人也曾铩羽而归。 但这一次,面对天灾一般的陨石,荒蛮之灵终于没能守护住这一战略要冲。 陨石的冲击直接毁灭了灵池,高温与冲击将密集守护在灵池四周的荒蛮大军几乎粉碎殆尽,而随即而来的火雨则完成了最后的收割,将侥幸从第一轮打击中幸存下来的荒蛮之灵烧成灰烬。 一击之威,足以惊天动地,片刻后,蓝澜就清晰地感受到方圆百余里范围内,灵的力量都在疯狂衰减。 雨林中响起一阵阵尖锐的鸣叫,那是荒蛮之灵的哀嚎。 失去灵池后,这些荒蛮之灵终于不再发起死亡冲锋,如潮水一般退回了雨林深处,开始舔舐伤口。 而南疆军团的将士们也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几分警惕,各自从阵前撤回。 蓝澜也从半空降落下来,看着远方熊熊燃烧的林火,嘴角不由一瞥:“可惜了这么精彩的画面,樱姐看不到呢。”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 “所以正需要蓝姑娘将此地发生的一切转告长公主殿下。” 蓝澜转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位在南方大陆赫赫有名的离火大宗师。 依然是熟悉的花衬衫和灰色短裤,身周依然缭绕着足以扭曲时空的无形之火,哪怕闭上眼睛,蓝澜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顶级强者的轮廓。 然而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家畜一般的笑脸。 “蓝姑娘,刚才的回灵之舞真是精彩万分,多亏有你,前线战场才能勉力维持,为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也真是辛苦你如此操劳……” 蓝澜只听得头疼,柳眉一竖:“说人话!” 李覃连忙把笑容抹平,认真说道:“……” 这种充满理智的发言,让蓝澜更是怒从心头起。 难怪这人跟了樱姐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有寸进,这种嘴脸真是让人看了就想打!堂堂宗师,怎么就能欠到这个地步!? 然而对面的李覃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他堂堂宗师,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地自轻自贱?他也是没办法了呀! 其实蓝澜的想法有一点是不对的,李覃跟在嬴若樱身后这么多年,可绝不是什么未有寸进,相反,他的进展其实远远超乎人们想象! 别的不说,以嬴若樱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容忍随便什么人长期跟在她身边?尤其还是个男人! 除了李覃之外,世上可还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和嬴若樱朝夕相对?可还有任何一个男人,对嬴若樱生活中的诸多小细节了如指掌? 李覃甚至敢夸下海口,若是有人举办关于长公主殿下的十万个为什么知识竞赛,他将以绝对碾压的优势夺得冠军! 李覃本人甚至用数学模型推演过两人的未来,他将自己与嬴若樱相处多年来的关系归纳为两条略显波折的线,两条线时而近时而远,但是放到以年为单位的时间轴上,就能看出整体还是不断趋近的。尤其近几年更是有加速的态势。按照李覃的精密计算,如果没有任何意外,那么只要再过30年,两条线就终会相交。 李覃甚至畅享过那个美好的未来。 那应该是在一个温暖的海滩黄昏,依然风华绝代的长公主殿下行走在沙滩上,忽然向旁边伸出手。 不用开口,忠心耿耿的仆从自然知道这是长公主想要喝果汁了。 而长公主在黄昏沙滩上,想喝的多半是清澈而冰凉的玫瑰香露,不单单是味道的问题,而是玫瑰香露能让长公主回忆起少女时代在海滩上与她最亲密的友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当然,这种私密之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仆从只要将玫瑰香露递给长公主,之后就不要再多说半个字。 然而在那个黄昏之时,长公主会发现,多年跟随的仆人忽然不见了。 然后她就会回过头,看到倒在沙滩上的李覃。 那时的李覃,依然有着宗师的风采,但岁月沧桑却也覆满了他的身心,满头白发之下,是倔强却无力的脸。 他很想继续服侍殿下,却有心无力。 而直至那时,长公主才会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永远失去最为忠诚的侍从,而也是直到彼时,她才会意识到自己心中已经永远有了他的位置。 哪怕不是炽烈如火的爱情,也是多年陈酿,真挚隽永的亲情。 然后,那纤尘不染,白璧无瑕的脸颊上,或许就会垂下晶莹的泪珠…… 每当想到那个画面,李覃都感觉心潮澎湃,欲罢不能。 为了三十年后的美好未来,他可以不惜一切!而且甘之如饴! 但是那副美好的画卷,却被人突然破坏了,仿佛是用肮脏的墨汁呼啦一下泼洒上去。沙滩,黄昏,相拥的彼此,全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自从这个蓝澜横空出世,李覃就发现自己多年经营的数学模型开始摇摇欲坠,那两条缓慢趋近的线条赫然呈现出悖离的态势,更可恨的是,另有一条线横生出来,与长公主的线紧密交织在了一起! 李覃苦心经营多年,未来还要再经营三十年才能得到的成果,居然被人一夜之间就采摘到手! 这简直岂有此理! 真的是岂有此理! 上一次让李覃感到如此屈辱的,还是他年轻时代在迷离域中的一次惨败。当时皇家学院有人开发了一个迷离域中的人偶养成系统,需要魔道士在迷离域中不断投入魔识对魔偶进行强化,然后操控它在一个独立空间内和其他魔偶互动,算是一个迷离域中的养成游戏。 李覃当时正是魔识天赋初露锋芒的时候,刚刚进入迷离域就俨然有了永续的能力,便终日沉迷这魔偶游戏,不断投入魔识强化魔偶。然后很快就在区域内打遍天下无敌手。 直到某一天一个突然出现的魔偶,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将李覃苦心打造的魔偶打得宛如丧家之犬。 李覃简直无法理解,以他的天赋才华,以及不舍昼夜的养成力度,手下魔偶之强根本是横扫区域无敌手,怎么就会凭空冒出一个强到不可理喻的对手出现? 那魔偶浑身金光闪闪,重甲巨剑,背后双翅舒展宛如神话传说中的圣使,与李覃那精简而老练的魔偶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位面的存在! 李覃当时就理解不能了,他倾尽所学也无法解析出对面那个魔偶的强化方案,因为这毕竟是个魔偶养成游戏,有自己的养成规则,哪怕是魔道宗师来玩,魔偶也不可能这么强大!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强化方案和强化模型出了错,被别家的先进玩法给降维打击了,但无论怎么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差距所在。 所以后来他直接利用皇家学院的内部关系找到了游戏的设计者,了解到了一个简单的真相。 那个游戏的设计者最近正在相亲,急需买房,所以改变了游戏规则,允许花钱购买强化道具。 然后就有个红山城的土豪天降横财,直接把设计者刚刚拿出来的强化道具仓库给扫光了! 那是李覃第一次经历“速成派”的打击,而经那一次,他就奋发图强,在学院内以前所未有的狂热姿态学习魔道,进度曲线之妖娆让一众导师都心悦诚服。 李覃在皇家学院五年,拿了五次年级首席,期间总计十七次打破学院单项记录,奖学金拿到手软。而在毕业季时,他还发表了关于元素域的多篇重磅论文,为他赚取了海量的专利金。 哪怕在贵族豪门遍地的皇家学院,李覃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土豪,资金之雄厚甚至让很多皇室子弟都要避其锋芒。 然而,当李覃带着巨额资产重返迷离域,想要一雪前耻的时候…… 他看到的是背后十二对赤金羽翼,头顶至高冠冕,一袭白金重甲外加三十六口天罡浮游剑的红山魔偶。 当时已经成为数学大家的李覃只看了一眼就计算出了这魔偶身上的道具价值,需要李覃再拿32年的皇家学院最高奖学金…… 那一次打击,让李覃深刻领悟到了人间的至理。 永远不要和能够速成的人较劲! 所以面对人生中的第二次速成打击,李覃没有再年少轻狂地上头去和对方掰手腕。 看到嬴若樱对蓝澜那宠溺的姿态,李覃就知道这是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那么,打不赢该怎么办? 显而易见,打不过就加入啊! 既然没法阻挡嬴若樱和蓝澜的亲近,那就乐见其成地加入进去,曲线救国! 嬴若樱临时离开战场,那李覃就转移目标,全力对蓝澜示好! 讨好了蓝澜,就讨好了嬴若樱,这是多么简洁明快的逻辑线条,简直是人间至理! 而另一边,被全力示好的蓝澜,则感觉自己见证了一场活生生的人类驯化动物的过程演绎。 在雪山部落,就有不少被猎人们完全驯化的动物,它们天然亲近人类,并心甘情愿在人类的群落中将自己置于最底层,任劳任怨。 如果有外人出现,它们会第一时间向主人示警,并对外人张牙舞爪,狰狞毕现,然而若是主人接纳了外人,它们又会逆来顺受地将外来者也当作自己的主人…… 蓝澜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一直想要亲手驯化一头雪山异兽,然而现在…… 少女总有种自己驯化了更强大的生物的错觉。 面对高度驯化的魔道宗师,蓝澜心中虽然别扭,却也没把他一脚踢开。 毕竟这是樱姐驯化的宗师,不是她驯化的,就算为了樱姐考虑,也姑且应付着吧。 “那个,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下?” 李覃闻言简直大喜,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长公主殿下不在,正需要我们全力补台,怎敢说苦!等殿下回来,看到战线重新向南方推进,也必然欣喜!” 蓝澜听了却不由挑了挑眉毛。 少女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樱姐到底回去做什么了?” 李覃有些惊讶:“她还没和你说?也对,她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是这样,殿下不在的时候,白夜城的皇家学院议会通过了一项议案,要主动将长生树迎回西大陆。” “长生树?!樱姐最恨长生树啊。”蓝澜也惊讶不已,随即释然,“难怪樱姐走的时候怒气冲冲的,诶,她是要去血洗白夜城了吗!?” 李覃闻言却不由流下了一滴冷汗。 因为这个可能性……还真不能说没有!长公主怒急之下杀人是绝对不会手软的,而她固然不会在首都滥杀无辜,但在某些事情上,白夜城里有太多人,不那么无辜了! 不过好在这次有人主动跳出来吸引火力。 李覃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解释道:“不会的,这一次只是因为有人在自作聪明,想要以哗众取宠的阴谋诡计来讨好殿下罢了。不过长公主殿下是何许人也?不可能被这种雕虫小技所骗的,回去就会将那蝼蚁碾成齑粉以儆效尤,然后一切都会回归常态,长生树想要回归西大陆,长公主不会同意的。” 蓝澜哦了一声,没就长生树的问题继续问下去,而是问道:“那人是你的竞争对手?” 李覃心中一声卧槽,脸上却堆笑道:“蓝姑娘这就说笑了,那人也配作我的竞争对手?我堂堂宗师,与殿下同行多年,他一个阴沟蝼蚁,连见光都见不得,凭什么与我竞争?” 蓝澜又哦了一声:“所以他死定了?” 李覃用力点头:“当然是死定了!殿下最恨的一是长生树,一个就是这种以利益为由所布的阴谋诡计,那人一次触两个霉头,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说话间,李覃竟有咬牙切齿之态。 蓝澜在旁边看得心生同情。 这李覃虽然话说的满,但忧虑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了,活像是家中即将迎来新宠的糟糠之犬,恨不得原地转圈咬断自己的尾巴。 于是蓝澜也不由好奇,那个让李覃陷入忧虑的竞争对手,究竟是何许人也? 她这几个月在南疆战场和嬴若樱朝夕相处,对方的很多小秘密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也隐隐看得出嬴若樱其实并不是很多人谣传的天生莫得感情的魔道杀戮机器。 相反,嬴若樱的心思其实非常细致,很多事情她只是不屑于理会,并不是察觉不到。她的怒火久经不息,也是因为感情上受过极其严重的创伤,而若非心思格外细腻,什么感情创伤也都该随着时间流逝而抹平了。 那么反过来说,正常女人该有的心思,嬴若樱当然也会有,只不过表现地更为内敛……或者说习惯用愤怒来传递感情。那么很多细微之处就容易引起误会。 某位热衷于将自己自我驯化的大宗师,其实就不知道他在嬴若樱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以为的要高! 然而从李覃的反应来看,那个在白夜城中策划长生树回归的那个人,俨然能对他构成严重威胁! 所以此时蓝澜心中简直波澜万丈,樱姐身边居然还隐藏着别的驯化人?!以前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啊,不知道新的驯化人是什么模样,对樱姐有着怎样的扭曲感情?听李覃刚刚说他长期躲在白夜城地下,不敢见阳光,莫非是什么钟楼怪人之类的奇葩?那她可万万不能允许!樱姐这么风华绝代,一般男人根本没资格和她相伴,就是这李覃,在蓝澜看来也就是勉强游走在及格线边缘罢了! 真正有资格和樱姐相配的,至少也得是小白那种……不对,这个例子有点问题。 就在少女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空气一阵扭曲震荡,隐隐传来腐化与铁锈的味道。 那是散华神通的味道。 蓝澜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樱姐回来了?!这么快? 身旁李覃更是先一步行动起来,宗师级高手的反应速度和行动速度尽显无疑。 转眼之间,李覃就端着一杯清凉的南疆百果浆,送到了刚刚跨越空间,回归南疆的嬴若樱面前。 “殿下远行辛苦,喝杯水吧。” 嬴若樱点点头,接过百果浆一饮而尽,眉毛微不可查地舒展了一下。 蓝澜看得分明,心中对李覃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嬴若樱其实是那种非常不在意日常饮食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对她而言真的没有什么所谓,所以反过来说,若是能让她在饮食上有所触动,那一定得是非常了不起的东西。 而百果浆正是这样了不起的饮品。 这不是南疆军团后勤兵们酿造的,而是李覃亲自深入雨林,采摘百果后以离火去其糟粕,取精华后融合而成。 百果非寻常百果,大部分都是荒蛮之灵们重点看护的灵果,一般后勤兵别说采摘了,能打远看上一眼就很了不起了。也只有宗师级的人物,才能在战况如此火热的南疆雨林中出入自如,采摘百果。但是一般宗师人物,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采果子榨果汁? 嬴若樱轻巧喝下的一杯百果浆,可是不折不扣的价值连城之物啊! 而就在蓝澜心生感慨的时候,却见李覃又毕恭毕敬地端出一杯百果浆,却是给蓝澜的。 少女简直惊讶,这驯化人的表现也未免太到位了吧! 另一边,嬴若樱看到李覃也为蓝澜送上果汁,脸上更是洋溢起了一丝笑容。 这丝笑容,则让李覃有种再辛劳十倍也在所不惜的感动。 但此时却不是感动的时候,李覃正色说道:“报告殿下,荒蛮之灵不久前集结灵池主力冲击战线,不惜伤亡来融合巨型恶灵,多亏蓝澜姑娘大显神威,以回灵之舞粉碎了多个恶灵……” 这位离火大宗师此时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功劳,反而将蓝澜吹得天花乱坠。 蓝澜则撇了撇嘴巴,仿佛看到那一本正经的李覃身后,有一条尾巴在疯狂晃动。 这驯化人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商业互吹现在要开始了,请蓝姑娘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啊! 蓝澜当然没兴趣玩什么商业互吹,但喝了人家的百果浆,又了解过樱姐对李覃的真实想法,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最终还是多亏李覃召唤来陨石,直接砸碎了对方的灵池才总算瓦解了这一波攻势……” 顿了顿,蓝澜皱起眉头,说道:“但灵界的循环并没有被打破,相反,我能看到灵的循环变得更加激烈旺盛,仿佛它们得到了强大的外力支援。所以虽然灵池被毁,一时间可能无法再组织起冲击,但不出一周,多半就要卷土重来了。这里的灵界生态真的闻所未闻,明明已经吸收了那么多的灵,它们却仿佛越杀越多了!” 蓝澜的抱怨,让百果浆带来的温馨氛围荡然无存。 李覃也沉下面色,心中暗叹。 南疆战局的确不妙,长生树退去以后,荒蛮之灵莫名其妙变得强势之极……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个藏在影子城里的蝼蚁,还真是走了一步可谓解围的妙棋。 如果不考虑竞争者这层身份,李覃甚至会主动为他喝彩叫好。 可惜竞争关系终归是存在的!所以李覃绝对不会为他叫好,只会祝他死得凄惨糜烂! 至于南疆战局? 的确,没有长生树压制灵界,南疆的战局会非常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罢了。 帝国和荒蛮之灵的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上千年,李覃跟着嬴若樱来到这里也已经有十年之久,经历过的恶战数不胜数,眼前这个局面还远远算不上最险恶。 而对于荒蛮之灵,李覃也有自己的想法。 靠长生树来压制灵界行不行?当然可以,甚至是立竿见影,但换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荒蛮之灵固然反人类,那植根于圣元帝国的长生树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 最好的办法,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将荒蛮之灵斩草除根……虽然这必然意味着更加漫长的拉锯,意味着帝国人要为之流更多的血。 但有些时候,人类就是要舍得流血,才能换来文明与进步。 区别无非是谁来流这个血罢了。 李覃不介意自己挺身而出,带头流血! 他跟随长公主在南疆征战,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求心爱的女人。作为帝国的宗师,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帝国二字的分量。而同样作为帝国宗师,李覃有足够的信心在他有生之年,配合长公主根除荒蛮之灵的威胁! 是的,依靠他们两人的力量好吧,依照现实的情况来看,还要再加上蓝澜,那么就是依靠他们三人的力量,战胜这个千年难题,为帝国打下南方的万里沃野! 然而就在李覃心中叹息和感慨并行的时候,却听嬴若樱说道。 “不会有下一次了。” 蓝澜和李覃同时瞪大眼睛。 嬴若樱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直接说出了答案。 “长生树将回归大秦帝国,而我将作为长生树的管理者,驱使它的根须扎根南疆,压制荒蛮之灵。” 说完,嬴若樱看向李覃。 “你有什么想法吗?” 李覃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懵,愣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什么?” 嬴若樱问道:“你对长生树回归,有什么想法吗?” 李覃当然有想法!想法多到脑子简直要炸掉。 殿下你不是最恨长生树么?!而且你还最为痛恨别人以帝国利益为名行权谋之实,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方案? 难道说那个影子城里的蝼蚁真的说服了殿下你? 想到此处,李覃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懵,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嬴若樱则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道:“没想法就算了,到时候听命行事吧。” “……是。” 李覃回答的声音,简直是气若游丝,宗师级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蓝澜看得惊讶不已:“居然连花衬衫都褪色了!?” 何止是花衬衫,李覃那一头乱发也迅速变得雪白,而他本人更是情不自禁地从怀中摸出一把二胡,信手就拉了起来。 结果第一个音还没拉出来,就被嬴若樱上前一把抢过二胡,当着他面砸的粉碎。 “前线战事紧张,你还拉这靡靡之音?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李覃空抬着手,茫然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二胡被散华神通腐化地残渣都不剩下,然后就听到了堪称致命的话。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八个字一个叹号,宛如九柄长矛刺入李覃的心脏,让他霎时间有了吐血的冲动。 好在宗师终归是宗师,尤其是在少年时代就经历过精神创伤的宗师,生命力格外顽强。 尽管面临着天崩地裂一般的惨剧,李覃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安慰自己。 蝼蚁猖狂只在一时,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我堂堂宗师,只要努力延年益寿,活得比那蝼蚁更久,最终能够在黄昏沙滩上死在长公主怀里的人就依然是我! 第306章 你依然是个天才 伴随长公主的回归,南疆战场的腥风血雨终于告一段落。 失去灵池后的荒蛮之灵暂时没有了无休无止地发起死亡冲锋的能力,不得不暂时收缩阵线以舔舐伤口。 而南疆军团其实受创更重,尽管前线有李覃这样的离火大宗师,又有雪山巫祝,但是面对一个数量无穷无尽的对手,再强大的力量也架不住消磨,军团这几个月的伤亡着实惨重,所以在获得喘息之机后,同样也收缩了阵线,后撤到了约半年前开垦出的要塞中。 要塞内一片沉默,生者为逝者举行无声的葬礼,幸存下来的伤患们,则分批送回帝国腹心处,接受更妥当的治疗。 无论接下来南疆战局要如何发展,这支军团都必须休养生息,暂时罢战了。 哪怕军中最为好战的将领,这些时日,也只是在思考要如何更有效率地完成南疆军团的轮换,要如何说服议会尽快从全国各地抽调新军补充力量…… 甚至军团的最高领袖,长公主嬴若樱,都表现地有些意兴阑珊,在回归南疆后,只单枪匹马深入雨林屠杀了两天,就一脸无趣地回到了要塞中,默然不语。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嬴若樱心情不好,孤军陷阵的时候,不杀足五天是绝对不会罢手的。而现在的长公主,却俨然一副浪子回头似的收敛姿态,让人不得不好奇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人们就算心中再怎么好奇,也不会多嘴问上一个字。 毕竟能在南疆战场幸存至今的,都是求生欲和求生能力拉满的专家! 其实长公主御下宽厚,对于犯错的属下往往只是训斥和恫吓了事,并不会严加惩处,有时候连属下军法官递上来的惩罚建议都懒得签名……但情况也有例外,就是明摆着她心情不好,还要被人当面撩拨的时候。 长公主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湮灭了一位出身豪门的军中大将,只因对方在她明确表示所有人都闭嘴的时候,他还要喋喋不休,争权夺利。 连豪门大将都不能免死,再联想到不久前某皇子的暴毙,自然没人会去触嬴若樱的霉头。 只有一个例外。 “樱姐,心情还是不好啊?” 长公主的私室内,蓝澜非常爽快地大方的推门而入,手中则端着两杯清澈的百果浆。 嬴若樱看了一眼蓝澜,就不由失笑,本来还挂在脸上的恼怒之色不翼而飞。 “你可真是会欺负人啊。” 蓝澜毫不在意道:“反正他的核心目的也是为了让你开心,既然你见到我比什么都开心,那他的目的也就实现啦,我明明是在帮他,哪里是欺负他。” 嬴若樱闻言更是忍俊不禁,一边接过百果浆,一边说道:“有道理,难怪你理直气壮地多拿了一杯……唔,我心情其实还好,只是在考虑要怎么具体处理长生树的事情。” 事实上,嬴若樱的心情可绝对和“好”没半点关联,在蓝澜推门而入前,她是很想再去雨林里杀上几万荒蛮之灵的。 而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如此恼怒。 章武的计划,她是同意了的,因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那是最可行也最有利于她的方案。 皇室迎回长生树其实根本是定案,章武不过是抓住了机会将这一步提前了一大截,就算没有章武,最终结果也无非是议会借口其他理由做同样的事。而章武这一步的结果就是他本人能够趁势而起,跻身议会高层,于是就等于长公主在议会高层多了一条……一个可用的下属。 再于是,长公主就拥有了奇兵突起的机会。 只要有章武的支持,加上她本人在议会中掌握的力量,完全可以在议会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天降奇兵,将所有“胜利果实”都摘走。 无论是那些鼠目寸光的议会老朽,还是目空一切的圣元人,都会迎来一个天大的惊喜。 也是看到了那个未来,长公主才会破例放过章武,否则这种在背地里阴谋行事的蝼蚁,她碾压起来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地方。 但是回到南疆,见到熟悉的面孔以后,她却越发烦躁,总觉得事情和她预期的有些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而这份烦躁,靠杀戮荒蛮之灵已经难以消解,所以她才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断向外释放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在蓝澜推门而入前,以长公主的要塞私室为中心,方圆一千米内就连虫蚁都开始搬迁了! 对于樱姐的这份恼怒,蓝澜自有办法,说道:“樱姐你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去找人出气啊?” 嬴若樱摇头道:“找谁?” 蓝澜说道:“管他是谁!” 嬴若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 白夜城,白塔之巅的云顶花园中,新一轮的高层会议准时召开。 议题自然是沿袭前一次的那份深层报告,开始讨论如何组建新的长生树。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长生树组织的每一次覆灭后都会伴随新生,新生的组织与之前的基本毫无关联,独立运行。而这一次的管理权则落到了皇室掌控中。 帝国关于魔道的问题一向由皇家学院议会主导,所以此次新生的长生树,由谁来主导一切,谁来负责根须,枝叶的运行,基本都会由议会商讨定夺。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巨大,可以说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皮毛都足以让人逆天改命——毕竟长生的案例,直播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那是不是真正意义的长生,其实大家也没有那么关心纠结,反正就算是复制体加洗脑造出来的复制人,也比一死百了要强。何况能做到这一点,其中蕴含的魔道技术更是令人痴醉。 所以前一次会议,皇子嬴宏图也只是定下了大致方向,然后就给诸多巨头留足了时间回去各显神通。 拉关系也好,搞学术证明也好,甚至是谄媚备礼也好,只要能在这会议中有所作为,人们就可以不惜一切。 到了这一日,会议桌上终于要真刀真枪的拼杀起来。 甫入会场,便是一阵唇枪舌剑。 “赵老,一别数日,气色略显萎靡,可不要操劳过度,伤了身体啊。” “呵,于公子这话却显得奇怪了,众所周知这议会中,凭本事跻身高层的,没有一个不是操劳过度,不惜伤身的。老夫在攻克元素炎域的技术难关时呕心沥血,一夜白发不说,还做了肝移植,这才有了晋级大师领域的本钱。而这议会中比老夫更勤奋刻苦的大有人在,只有那些慵懒成性的人,才会对操劳二字大惊小怪吧?” “哈哈,赵老真是好大的火气,不过也是难怪,天赋不足之人,面对那些天赋更胜自己的总是火气充盈。” “于公子既然自恃天赋过人,不妨咱们这就来比划一下!?” “赵老何必恼羞成怒,我天赋平庸不值一哂,但议会里天赋过人而无需伤身的人也不少,不知道赵老是不是打算和他们也都比划一下?” 诸如此类的言辞交锋,在会场内密布如雨,甚至伴随彼此逐渐恶言相向,蕴含恶意的神通魔能也开始弥漫。 绚丽多彩的空中花园,被这股神通染上了一层灰败之色,无数花瓣随之凋零,空气中更是不时闪烁火花,直到…… “都闹够了吧?” 主位上的皇长子冰冷地开口打断了争执。 而会场内的嘈杂声也瞬间随之消失,所有人都闭上嘴巴,目光转向了嬴宏图。 虽然这位皇长子限于年龄,还未能迈入魔道高深领域,在会场内的力量几乎敬陪末座,但无论他实力造诣如何,在这个会场内,此时嬴宏图代表的都是皇室的意志。 而皇室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 嬴宏图震慑群雄,而后便直入主题:“今天会议的主题是长生树的建立,而主要内容分为两部分,其一是接引‘树种’,其二才是在本地‘植根’。前者,我已经做了部分前置工作,圣元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听到这里,会场内顿时有些许骚乱。 长生树的大本营在哪里……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模糊不清的问题。 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言之凿凿地肯定长生树的本体是在圣元帝国的掌控中,大部分魔道士,甚至一些跻身大师境界的都根本不知道长生树的存在! 还是朱俊燊那封公开信,让长生树植根东大陆的话题成为一时热点。虽然圣元议会很快就给出了一个装傻的答复,但大部分高层还是对此了然于胸了。 只不过当时人们普遍觉得,长生树的大本营在哪里,和大秦帝国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既然要让长生树重返大秦,那么问题就大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看圣元人的脸色?” 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然后立刻引起了纷杂的讨论。 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了。 之前他们争来争去,为的是利益二字,如今既然要引入圣元人,那么利益分配自然和先前大有不同。 嬴宏图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智商筛选题,之前几天时间里,他给这些议会成员留足了时间做功课,事到如今若是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还没意识到,没做准备,那也就没资格参与后续的利益分配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主动站出来答道:“老夫年轻时曾在圣元议会受聘为特别顾问多年,与圣元议会交情匪浅,纵然比不得大宗师那般熟稔,但是应付圣元人还是有一番心得的。” 众人转过目光,却见那人面目陌生,以前从没见过,顿时就有人起疑,想要质问此人身份。 然而却见嬴宏图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你多费心了。” 这回答更是让人莫名其妙,皇子殿下早认识此人?可他究竟是谁? 人们实在想问,但见会场内同时还有不少人视若淡然,便开不了口。 云顶议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你对某个问题一片茫然,周围人却仿佛了然于胸的时候,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闭上嘴,假装自己也知情。 因为这种时候,往往真的只是你自己无知而已! 事实上这条定律在此时是正确发挥了作用的。 会场内,确有一些人对那个陌生人的身份了然于胸。 那个陌生人当然是不久前才被嬴宏图亲手开革出议会的吕公。 吕公配合皇室上演一出好戏,使得长生树回归的计划得以顺利推行,其功劳是被皇室记下来的,嬴宏图亲口承诺了他一个管理者的位置,那么在此次会议中,吕公自然也是有发言权的。 只不过他的公开身份已经和议会无关,所以只能利用傀儡伪装一下,此事有心人一看便知。而不知的人,说明他们连最初的一关都没过,如今在议会中纯属添头,无需过多关注。 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吕公的积极姿态,明明已经得到了皇室的赏赐承诺,但他丝毫没有躺倒放平坐享功劳的意思,反而加倍积极地展示着存在感。 的确,他早年间曾在圣元议会兼职,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吹嘘的那么光鲜,所谓特别顾问,不是大宗师朱俊燊那种特别,而是勉强达标的擦边球之特别,但的确在大秦帝国的魔道大师里,吕公算是比较会和圣元人打交道的。 让他去对接圣元的确是一步好棋,至少……在场其他熟悉圣元大陆的人,并不是很想做这种脏活累活。 圣元人的傲慢是根深蒂固的,那种万物起源一般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总感觉西大陆的独立战争好像是白打了一样! 虽然可能对于如今已经退下皇位的陆家人来说独立战争算是白打了……但其他的西大陆人是无辜的啊!凭什么也要遭圣元人的白眼? 诚然圣元帝国的国力更强几分,魔道文明也更发达,但两国之间的实力对比并没有质的差距,学术层面更是互通有无,彼此补足的关系,偏偏圣元人却总摆出一副上位施舍者的姿态,这就让人倍感不适了。 尤其这一次迎接长生树回归,更是赤裸裸地要受人施舍,那么对接的工作摆明了就是舔狗工作。在场魔道大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愿意低头作狗?又不是说当了舔狗就能晋级宗师,只不过是有些宗师愿意当舔狗而已。 所以吕公愿意挺身而出,大家对他的评价就不由高了几分。 然而就在嬴宏图准备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提问道:“若是圣元人在接引树种之后,还打算继续对这边的事务指手画脚该怎么办?” 人们闻言,不由又是将目光聚焦过去。 那个声音听来非常陌生,在此之前从没出现在高层会议中,但是这一次人们却不对说话的人身份感到好奇。 因为那是嬴宏图亲自提拔上来,接替吕公席位的新任议员,密探局局长章武。 作为大秦帝国最大的情报机构头子,章武一向不是个讨喜的人物,这一次参会也没有坐在吕公往日所坐的主要席位上,而是自己找了花园会场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此时开口,才被人们注意到。 而对于章武提出的问题,嬴宏图则回应道:“这正是接引者需要应对的问题,如何不卑不亢地和圣元人完成交易,正需要一个熟悉圣元的人来处理。” 一边说,嬴宏图一边微微皱起眉头。 章武的问题不能说不对,但显然不在预期内。 作为刚刚晋升的议员,他不该这么积极主动,而且以皇室对章武这个人的了解,他从来也不是惯于出现在明处的人。 提这个问题,意义何在? 却听章武又追问道:“有人熟悉圣元,这一点不稀奇,在场的学院议员,有一半以上曾经去过圣元作学术交流,这也是皇家学院对英才的培养惯例,所以我想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深刻领教过圣元人有多不好打交道。若非有着让他们绝对心悦诚服的本事,他们永远都是以鼻孔看人。而且越是高层行为越是如此。这一次长生树的树种移植,对圣元帝国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战略大计。他们此前其实早就做好了战略收缩百年的准备,却临时得到重新扩张的机会,除非高层授意,否则此事决不能行,而若有高层授意,那么圣元人的膨胀可想而知。” 顿了顿,章武眼看会场内已经普遍沉肃下来,嬴宏图更是眉头紧皱……便又说道:“圣元人的膨胀,从来不止局限于态度上,对于利益,他们的贪婪从来不是新鲜事。当年的独立战争也正是因为圣元人的过度贪婪所致。而在长生树的移植问题上,我想不到他们不贪婪的理由。”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反驳道:“既然你觉得问题这么多,为什么还要提交那份报告?” 章武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各位若是有空,不妨放下手中的新闻、战报,亲自去南疆战场一看,自然能理解我为什么愿意冒险在这个时候将长生树拉回来。而我的报告能够得到殿下的认可,想必也是基于这种大局考虑。” 嬴宏图呵呵冷笑了一声。 章武此时的表演已经完全超出了掌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在皇室面前毕恭毕敬的走狗自发狂妃不止……这可真的很有意思了,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另一边,吕公却坐不住了,眼看章武想要搅局,不由说道:“圣元人的确贪婪,但我也早就做好了和他们周旋的准备……” 章武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要怎么和他们周旋?此事是我们有求于圣元,是我们求着他们将树种带回大秦来压制荒蛮之灵,在这样的立场上,你有什么外交手段可以用?你有几寸的不烂之舌能说服圣元人放下他们的骄傲?” 吕公还待争辩,却听章武又说道:“这一次,圣元派来的人是许柏廉。” 一句话,满堂哗然。 许柏廉! 这可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啊。 他是圣元帝国最年轻的魔道宗师,在一年前把握天启,越过了宗师的境界线,成为天下至高的十三人之一。 然后,此人一贯以反秦闻名。他曾多次在公开场合鄙夷过大秦帝国的魔道文明,迷离域中更是直接打压秦国的魔道版图。 更有甚者,在一些非公开场合,他甚至表示过希望圣元发起西征,将那个叛变的大陆重新收归圣元统治! 在十三位魔道宗师中,许柏廉无疑是最为极端激进,乃至不可理喻的一个。 他反秦没有任何利益因素,只是单纯看不惯,而这份看不惯甚至没有逻辑支撑。 许柏廉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博览群书所学甚杂,所以对于曾经的独立战争的历史,他比很多秦人都了解得更清楚。当然也知道当时的圣元殖民统治有多么腐败不堪,陆昊实在是在忍无可忍时才揭竿而起,持昊天旗推翻了圣元的统治。 但他依然坚持西大陆的独立无凭无据,武力得来的政权终将被武力摧毁,圣元帝国有义务出兵征讨西大陆,甚至不惜将西大陆的亿万生灵杀得血流成河! 这种极端思想,放到任何一人身上都足以让他为人群疏远。 偏偏许柏廉天赋惊人,靠着一己之力打破层层桎梏,触摸到了魔道的至高境界。而此人在魔道领域同样是个不知死活的刺头,早十年前就坚决反对朱俊燊的魔道数字化,而反对的理由则是,数字化理论来自西大陆,是天然低贱不可信的。 这种奇葩,早年间甚至在圣元大陆都被人群起而攻,毕竟朱俊燊是少数几个用自身实力征服过圣元人的大秦魔道宗师,而许柏廉当时算什么东西? 但随着许柏廉也晋级宗师,两人间不再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的许多质疑也就变得有力起来,甚至背后多了不少盲目的追随者。 这样一个人物,被圣元议会派来给大秦“移植树种”? 这用心真是昭然若揭了! 一时间,别说是吕公,就连嬴宏图都不由诧异。 这个情报,此前只是隐约有传闻,并不能确定,想不到那边真的定下来了是许柏廉……那位圣元议长的确不是个宽厚之人,可没想到皇子元翼也这么喜欢“细节操作!” 树种移植,表面看来的确是大秦帝国有求于圣元,可反过来说圣元难道就不是有求于大秦?那长生树在东大陆根深蒂固两千年,早就没有了扩张空间,而长生对扩张的需求根本是无止境的! 没有西大陆这片空旷的沃土,长生树就像是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般,无时不刻不承受着饥渴的折磨。由白骁导致的战略收缩,东大陆看似面不改色地收了下来,但其实也就周赦、元翼这种最高层能够游刃有余,因为他们掌控着长生树的根本,穷谁也穷不到他们,但中层以下可是嗷嗷待哺地狠了! 这种情况下,其实大秦帝国完全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嬴宏图指派吕公负责接引,也是因为吕公是个表面慷慨激昂,其实相当灵活机变的人物——他以议会巨头的身份,毫不犹豫地改变立场配合皇室演戏,正是这一特色的极好演绎。 然而现在看来,光靠灵活机变是不行的了。 面对许柏廉那种激进的死硬分子,吕公老朽不堪,怕是要沦为跳梁小丑一类的角色。但是另一方面,除了吕公,还能用谁? 本就是脏活累活,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攻坚克难的要求,对手还是圣元宗师……这可就让人为难了。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章武微微一笑。 “呵呵……” 这一声笑,只笑得嬴宏图都有些毛骨悚然。 以前没怎么察觉,这家伙笑起来怎么跟要咽气一样?简直让人恶心! 大概是因为以前他几乎没笑过吧…… 章武笑过以后,便说道:“殿下无需烦恼,合适的人选其实就在眼前。” 嬴宏图愣了一下,眼前?他眼前能有什么合适的人…… 念头才转到一半,他忽然闻到了一股腐朽的气味。 只是轻轻一点,仿佛是在宣告着自己的到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那点点的腐朽已经足够让人精神为之震撼,嬴宏图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 “殿下?!” 下一刻,恐慌的气氛在花园内弥漫开来。 在场的议员们没有傻瓜,就算因为信息掌握不充分对有些事不够敏感,但至少有些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能让尊贵的皇长子脱口而出殿下二字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 那个本不应出现在会场的议会巨头! 不错,她的确在议会中占有重要一席,因为其身份特殊,很多时候话语权甚至在轮值主席之上,再加上同样在议会中占据重要席位的另一位宗师对她言听计从,只要她参加的会议,从来没有能够忤逆她意志的结果出现。 但另一方面,正因为她的过度强势,使得议会很多时候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所以在她本人的默许和纵容下,很多会议就干脆绕过她召开。 比如这一次关于长生树的会议! 嬴宏图本以为长公主是想开了,默许了这个结果——毕竟章武是从她手底下活着走出影子城的。 但现在看来自己想问题未免天真了,长公主这个人什么时候想开过?!她从来都是“打”开的啊! 现在看来,长公主在任何问题上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原则。 指望她会让步? 父皇那条腿白断了吗?! 嬴宏图一时间只感到冷汗不断!然后恨不得自己打断自己一条腿! 第307章 你会打断么? 东大陆圣元帝国自由港,午后黄昏。 这座位于西海岸的港口城市,是所有圣元人的骄傲,它地理位置优渥,处于帝国心腹要害之处,几条大河在此地汇聚,奔涌入海,冲积出一片不可思议的沃野,为这座城市早起文明初创奠定了极佳的基础。 而顺河而下,以及沿海岸航行的船队则为自由港提供了异常丰饶的资源,以及多种文化的碰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由港都是比圣都更为先进繁华的城市,是圣元帝国最为璀璨的明珠。 同时,自由二字也体现了这座港口曾经承载的沉重历史。 在魔族肆虐大陆时,人类曾一度失去抵抗的希望,统治层分成多个派系:坚持以元素复兴对抗魔族的圣炎教遗老,决定启用魔族试验的魔道先驱,还有决定打造方舟在希望之海上航行避难的大先知。 不同志向的人无论如何也统一不到一起,而承载着这份分裂的,就是自由城。在那座城市,人们各行其是,兴建古典元素池呼唤圣火的,开展全面的魔能研究,进行人体试验的,还有干脆向西大陆大规模移民的……种种在史书中留下浓重色彩的大事,都发生在自由港。 如今,这座港口城市的至尊地位已经被圣城取代,但与西大陆的远航贸易依然维持着它的富庶繁华,其西岸最大的鹿角港,有着令人瞠目的洁白的玉石铺就的码头,码头四周种植了散发出怡人香风的绿树繁花,单单是靠近前去,就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头脑清明。 不过理所当然,鹿角港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区,相隔数百米的外围广场处便有魔能云卫看守。寻常百姓,哪怕是世世代代在自由港辛勤工作的本地人,也享受不到鹿角港的清新之风。 而这一天,鹿角港最核心的区域,一座古朴典雅的贵宾楼中,正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来自圣城的魔道宗师许柏廉,被一众同行簇拥在正中,众星捧月一般,贺词如潮。 “恭喜许宗师,贺喜许宗师!” “许宗师实在不愧是圣元魔道领军人物,年纪轻轻便掌控天启,又深得议会器重,被委派为学术团的团长。此行西去宣扬我圣元魔道荣光,必然会在史册中留名,真是想想都让人羡慕不已啊!” “是啊,上一次圣元大陆如此大张旗鼓地派队西行,还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当时是墨亲王带队。如今亲王的铜像还在圣殿广场上屹立着,而那个团队的规模还不及许宗师你的一半啊。” “宗师此行远渡重洋,务必保重身体。”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许先生许柏廉,是个身材高挑,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但两鬓染上的霜白色却多少暴露了他的实际年龄。 如今即将迈入人生第48个岁月的许柏廉,早就不是什么年轻人了,甚至在他本人看来,自己已是老迈不堪。 出身平凡,自幼就备受排挤,天赋才情也算不上最顶尖,他是靠着近乎折磨的修行方式来换取这一身成就的。 48岁的身躯上,承载着常人百年也未必承载得来的苦难。许柏廉为了提升魔能适应性所做过的非人试验,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立刻就会被天底下的道德圣人们群起而攻。 哪怕他的试验素材只有自己。 那些自诩苦行的魔道士,在许柏廉看来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有折寿殒命的觉悟,谈什么苦行?为了晋级宗师,许柏廉将自己的寿命压缩了30年,以至于48岁的他,无论如何计算,自己的预期寿命也不会超过10年。 与此同时,许柏廉对成就宗师的所谓标志“天启”也不以为然。 他的成就是靠逆天而行得来的,上天没给他强大的魔能适应性,没给他足够好的出身,没给他宽厚慷慨的导师,他的一切都是拼命挣扎所得,凭什么将成就称为“天启”? 这样一个愤世嫉俗之人,在很多事情的认知上都不会讲道理,性情自然也是极端激进和古怪,尤其厌恶社交,一般情况下,一旦处于嘈杂环境,他就会要么清场要么抽身离开。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被一众同行热情洋溢地吹捧不停,心中却无论如何都烦躁不起来。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到了极点的许柏廉,就连自己多年的人设都忘掉了,紧绷了20年的脸上也绽放起了扭曲的笑容。 “哈哈,各位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哪里是什么老当益壮,不过是承蒙议会关照,得以退居二线,发挥预热罢了。” 这个回应大大出人意料,大家本以为许柏廉会横眉冷对千夫吹,想不到他居然也有知情知趣的时候! 片刻的错愕之后,更是谀词如潮。 许柏廉面上敷衍着,心思却早就漂洋过海。 他开心,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被议会看重,更不是因为学术团团长的地位,相反,这两件事反而让他心中不喜。 议会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排斥他,同样的研究成果,他的序位永远要排到别人后面,同样条件人应聘同一个职位,他永远是被排除的一个,现在忽然将他临时提拔,真的是因为看重? 许柏廉只是性情古怪,可不是任人摆弄的玩具木偶,圣元议会摆明了是要他去做脏活而已。 长生树的树种移植,看似是圣元帝国占据主动,可以在接引时漫天要价,不但为帝国争取利益,更能借机中饱私囊……所以议会高层其实颇有人为之心动。 但在许柏廉看来那群人就纯粹是智障。事情哪有那么便宜?秦国若是真的离不开长生树,当初就不会硬着头皮将组织驱逐,又眼睁睁看着雪山人在边郡将根须赶回虚界了。 真正离不开长生树的是那群被扩张欲玩弄的欲罢不能的圣元人!这一次秦国之行若是漫天要价导致谈判破裂,学术团的团长要被议会生吞活剥了!另一方面,若是为了达成合作,反过来向秦人妥协,那当然也会触及很多人的敏感神经,议会上一样要被口诛笔伐。 这根本就是个两面为难的工作,所以周赦才会在集会时直接点了许柏廉的名字。 在圣元的7位宗师里,许柏廉是最为势单力薄,也最为短命的,得罪许柏廉几乎没有任何成本,反过来却可能发掘出很多同好。 另外,许柏廉也是唯一一个能看透真相,却还甘之如饴的。 不错,许柏廉是真的很想做这份工作。 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在秦国境内发泄他的愤怒了。 对于秦国的愤恨,是刻在许柏廉骨子里的,哪怕经历过上百次的人体试验,将自己的绝大部分器官和骨骼都替换掉,许柏廉也替换不掉对秦国的憎恶。 所以能够名正言顺踏上西大陆的土地,名正言顺与秦国人为难,这对于命不久矣的许柏廉而言,就是天赐良机。 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置之不理。 甚至可以不惜崩坏自己的人设,对身边的一群垃圾一样的庸人还以笑脸。 好在这场吹嘘阿谀的盛宴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鹿角港大灯楼上的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自发停止了吹捧。 船队启程的时候到了。 许柏廉没有多说话,目光越过人群,越过贵宾区的古朴小楼,再越过停靠在码头上的圣元巨舰的舱壁,锁定到了一间宽敞奢华的卧室。 那是为学术团团长配备的房间,就在船长室旁边,规格却比船长室更高一层。因为通常情况下,那个房间都是为圣元皇室准备的。 许柏廉出身低微,却在特殊情况下享受到了皇室的待遇。 他对此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只微微皱了下眉头,感觉房间里的器物配备,装潢风格都不合他心意,若非有大喜事等在前面,单就这些问题她就要和人理论一番了。 不过,姑且忍耐吧。 下一刻,许柏廉的目光又锁定到房间中的一张挂画上,伴随一声冷笑,两者便交替了位置。 贵宾小楼,一副精美的化作出现在半空,而后当啷落地。 圣元巨舰的舱室内,许柏廉凭空出现在墙边,轻出了口气。 万物置换,这是他最擅长的一门神通,甚至说是他唯一擅长的一门神通。 和那些多才多艺,能力千变万化的宗师不同,许柏廉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掌握太多的魔道神通,也没有足够的性情去驾驭那些繁复的能力。 他学习魔道的根源就在于童年的一个执念。 要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而在修行过程中,许柏廉更是深刻领教了“支付代价才能有所收获”的真理,为了提升自己的造诣,他不得不将自己仅有的一切都拿去置换,这才有了魔道宗师的头衔。 “总算到了秦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圣元巨舰在许柏廉登船后便轰然震颤着,从舰桥顶端的魔能熔炉中迸发出一声宛如巨兽咆哮的嗡鸣,继而一阵淡淡的乳白色光幕从半空降落,笼罩了整条舰船,巨舰尾部喷射出浑浊的激流,推动沉重的舰身远离码头。 码头同样闪烁出淡蓝色的光芒,将激流的冲级化解分散到整个鹿角港,以免造价高昂而精致华美的港口,在这万吨巨物启动的冲击力下轰然垮塌。 在离开码头一段距离后,巨舰的尾部就仿佛点燃了两颗新星,耀眼夺目的光芒让整个鹿角港都笼罩在白昼似的异象中。下一刻,那庞然巨物似离弦之箭加速远去,舰首刺穿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这肆无忌惮的张扬之态,正是圣元帝国的完美写照。 一日后,圣元巨舰就跨越了希望之海,走完了曾经的先驱者们历时月余才堪堪完成的伟大航行,来到了大秦帝国东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东篱城。 这一日黄昏时分,所有东篱城的人都看到自海平面上赫然点亮了一轮烈日,耀眼的光芒顷刻间淹没了东篱城,让静谧的午后时光随之支离破碎。 恐慌霎时间伴随强光蔓延开来。 哪怕没有直视东方,那乳白色的光芒也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城内蠕动着遮蔽掉人们的视线。 光线并不会刺伤人的双眼,却会让人无法视物,而这已经足够在城内造成极大的混乱。 但很快,东篱城的港口码头上便有一道黑色的屏障腾空而起,将所有的光芒都遮挡并聚敛进去。与此同时响期一个沉闷隐含怒意的声音。 “这就是圣元帝国作为礼仪之邦的为客之道!?” 东篱城的百万人,没有人不熟悉这个老迈的声音,因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都是这座城市的守护神。 万知老人,黄步鸣。 尽管在年中时候曾经和皇室发生过一些不愉快,让这位老人光辉夺目的履历上增添了耻辱的一笔,但仍不可否认他作为帝国宗师,在东篱城内有着举足轻重,稳定人心的威望。 只要黄步鸣还在,只要他出手,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这座城市的太平。 但下一刻,人们的信赖便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伴随海上激荡来的一阵高昂尖锐的笑声,黄步鸣升起的黑色屏障开始土崩瓦解,乳白色的光芒自缝隙间不断流淌而出,再一次洗刷着东篱城内的一切。 “不错,这就是圣元对蛮人的洗礼!” 许柏廉在极度兴奋之下,略显尖锐的声音也随之激荡而来。 黄步鸣站在港口码头的灯塔上,有些吃力地维持着魔具“夜黑风高”,却发现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护城神器,在圣元巨舰的逼迫下竟节节败退! “许柏廉啊……” 黄步鸣有些不甘,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向后撤了半步,没有再角力下去。 论战斗力,他这个死读书的宗师,的确比不过许柏廉那种满腔愤恨,宛如复仇者一般的疯子。论身体状态,他被长公主破坏的魔器到现在都没痊愈,本就拿不出全部的本事。而论魔具、阵地等外在助力,东篱城虽然是西大陆人经营了两千年的古老城市(算上不远处的原东篱港遗址,历史更是长达3000年),但城中多半的机关设置都已经不在黄步鸣的掌控中,他能调用的资源非常有限。反观许柏廉,却完全掌握了圣元帝国的战略圣物,天启巨舰!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不在黄步鸣这一边,他自然不会勉强。 反正这里真正负责接待圣元人的,也不是自己。 他就是个陪同者而已。 黄步鸣这一撤,黑色的屏障顿时收敛下去,于是乳白色的光芒则趁势扑来。 正当人们有些绝望,更有些困惑于东篱的守护者为何要早早放弃时,却见东海的天空骤然变得赤红。 一颗足有城堡大小的陨石,裹挟着如血一般的烈焰从天而降,笔直瞄准了圣元人的巨舰! 这一刻,舰桥上的许柏廉也皱起眉头,暂时熄灭了舰首处绽放的光芒。 “李覃?” 普天之下,能够召唤出这种陨石天灾的人屈指可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离火宗师李覃。 而对于这个东西大陆都闻名遐迩的舔狗宗师,许柏廉自然也不陌生,虽然心中对此人的性情和魔道都持鄙夷态度,但头顶的陨石却是不容轻忽的。 下一刻,许柏廉深深吸了口气,已经被头顶离火灼烤得滚烫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部,带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痛楚。 然而这份痛楚却让他更加兴奋和专注。 放下舰首的光芒后,他立刻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头顶的陨石,体内魔能也随之汹涌而出,形成一张无形的网络,便要将那陨石包裹起来,然后置换到东篱城里去。 离火宗师的破坏力,他的确自愧不如,但许柏廉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 你敢对圣元的舰队召唤陨石,那也别怪我反击时心狠手辣。 反正低贱的秦人,死上再多也不足为惜! 可就在许柏廉的神通即将包裹住离火陨石的刹那,却见那陨石自然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许柏廉神通落空,肺部顿时发出一阵枯竭似的拉扯声响,同时也让他心头警惕。 那李覃的神通居然这么灵活!? 离火陨石是他的标志性绝招,破坏力之强,是毋庸置疑的破城灭邦之器,要接受绝对严格的控制,轻易决不可动用。若非秦国南疆千年来都不得太平,可能李覃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试验区域内运用这门神通了。 而离火陨石破坏力几乎独步天下,那么相应的控制力就不会那么强。即便这是李覃最为拿手的绝活,在确认陨石落点的时候,也会存在巨大的误差。 更不用说操控陨石半空转向,自由改变轨迹之类了。 而现在李覃做得却更为过火,别说是改变轨迹,避免被人置换了,他居然直接把偌大陨石变没了! 陨石本身是魔能神通所化,神通消除,陨石自然也不复存在,但消除神通哪有那么容易!这就好像一个人将排泄出的东西再原样吃回去,非猛士不能为也! 许柏廉单单是神通落空,都感到四肢百骸一阵痛楚,那李覃硬生生消除掉了自己的陨石,反噬力道怕是要再强几倍,他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 与此同时,东篱城的城主府顶,李覃仰面躺倒在地,已是昏迷不醒。 长公主则缓缓收回殴打李覃的手,冷哼道:“早说过不让你跟来,来了就给我添乱!” 第308章 战利品 就在许柏廉为离火陨石的神奇消失而暗自心惊的时候,一股新的魔能波动,宛如希望之海上的怒涛一般扑面而来。 许柏廉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幼年的贫民窟时代,身材瘦弱的他经常被那些强壮的贱民顽童以污水烂泥糊脸。 而眼前那呼啸着冲击过来的魔能波动,可比当年的污水烂泥还要瘆人百倍,顷刻间许柏廉就感到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开始紧绷起来,肌肉呈现不自然的僵硬,舌根处则隐隐品尝到了苦涩与铁锈的滋味。 “……嬴若樱?” 那白发魔女的形象,顷刻间就浮现在许柏廉脑海中,而后则是一阵深刻入骨的寒意弥漫周身。 魔道十三宗师的圈子其实非常狭小,虽然这十三人分处天南海北,寻常可能很多年都难得见上一次面,但其实对彼此的存在都是心知肚明的。 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魔道文明就如同一座高山,无论这座山有多高,占地有多广阔,山巅的范围总是狭小的,能够触摸到天启,迈过最后一道门槛的人,一定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到彼此的脸。 而对于许柏廉来说,嬴若樱无疑是秦国那六名宗师中,面目最为可憎的一个! 她是帝国皇室,甚至曾经有望继承皇位,只不过为了魔道修行而放弃了莫大的权力。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西大陆的宗师中,最能代表西大陆秦人的宗师了,甚至比朱俊燊那个成就最高的,更有代表性。 而许柏廉对秦人的憎恨也没有任何特指,无论男女老幼都一样,那么最具有代表性的嬴若樱,自然最是他的眼中钉。 “很好……” 这一刻,许柏廉只感到在体内下意识泛起严寒的同时,一股昂扬的斗志如火焰一般在心窍点燃…… “大事不好了啊团长!” 就在许柏廉深吸口气,准备正面回应嬴若樱的挑衅时,他的舱室被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仓皇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肥脸,五官扭曲成一团,让许柏廉一时有些辨识不出此人身份,直到他皱皱鼻子,从铺天盖地的散华气息中捕捉到了这个白胖中年人的魔能波动时,才意识到这个人,好像是议会配给自己的副团长。 叫什么来着? 许柏廉一时头疼。 他从来不是那种天才横溢,过目不忘的类型,精力脑力都非常有限,再加上自身施加的生化试验堪称惨无人道,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经受肉体的折磨,所以他极少分心旁骛。 自然也不会记得那些不值得记忆的人的身份。 好在此人的姓名来历并不重要,他推开门后,踉踉跄跄地半爬行过来,嚎叫道:“嬴若樱也在东篱城!” 许柏廉冷哼一声:“废话。” 对方都把魔能波动释放到这个地步了,根本就是拿着自己的名片当板砖一样糊脸过来,就算是头猪也知道嬴若樱来了……此人还专门推门过来提醒自己这个? 真是连猪都不如! 偏偏议会让这种人来当副团长,美其名曰辅佐工作,也是可笑至极了,信不过自己就明说信不过嘛,何必让这种货色来秦国丢人现眼? 许柏廉也懒得和这不知名的胖子废话,大敌当前,他就算再怎么看不起秦人,毕竟…… “现在东篱城已经有三个秦人宗师了啊!” 副团长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地哀嚎道:“这摆明了是来者不善啊,咱们这就返航吧!” 许柏廉一股凌厉的煞气本来已经酝酿到心间,硬是被这句话给生生打散了。 这特么是人话?! “返航?!” 许柏廉有些不可思议地瞪视着胖子,尝试判断此人究竟是真的智障不如猪,还是被秦人收买了特意妨碍自己的。 片刻后,他判定此人只是智力太低,立场并没有问题,因为他身上没有秦人的恶臭,所以便破例多说了一句。 “三人而已,怕什么?” 副团长闻言则目眦尽裂:“团长大人,咱们这边的宗师战力可只有一人啊!” 许柏廉紧皱眉头,低头看向他:“你只懂得数数?” 没错,从数字看,对面是三人,自己这边宗师级只有一人,劣势尽显,但魔道的问题,是简单的数数比大小么? 对面三人,黄步鸣,李覃,嬴若樱,其中值得在意的就只有嬴若樱一人。 黄步鸣在许柏廉认知里是毋庸置疑的宗师之耻,其人号称万知,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博览群书而无所得,理论造诣还不如朱俊燊这个后来者,更不能和圣元魔道相提并论。而除了所谓学识,他就再无长物,一辈子几乎没和人打过架,宗师级的神通在实战场上用不出一两分,之前还被嬴若樱找上家门打得筋断骨折……此人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李覃的实战能力倒是值得警惕,然而也仅止于警惕,他的神通长于破坏,但也仅限于破坏,在南疆战场,一个离火宗师可以焚尽亿万荒蛮之灵,但在宗师级的战场上,这份破坏力无穷的神通却有极强的局限性。 宗师之战,破坏力永远居于下等,洞察和控制力才是最核心的。 毕竟一名宗师就算神通通天彻地,构成他这个人本身的,也只是一具肉身,一副意识罢了,只要将这两个关键节点破坏点,再大的神通也是烟消云散。 破坏力不需要强,只需要一点点,而要让这一点点破坏力精确地发挥作用,需要的就是洞察和控制。 这恰恰是许柏廉最擅长的。 他的置换神通,最核心之物就是认知和改变,单挑恰恰是其所长,所以许柏廉有足够的自信在宗师级的战斗中战胜绝大部分对手,甚至断数宗师朱俊燊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只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圣元议长能让他甘拜下风。 至于小范围的群战就更是正中下怀,如果说许柏廉一对一的战斗力是100,那么一对二,一对三的时候甚至可以变成120,150! 此时东篱城一口气出现了三名秦国宗师,许柏廉真的“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返航自然是笑话,大好战记怎能错过?许柏廉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苦苦哀求的副团长,整个人从舱室中闪烁飞出,与天启巨舰上方的一片自东篱城飘来的枯叶做了置换。 人在半空,却是悬浮不动,因为许柏廉将自身所承受的重力也置换出去了。 这一手的精妙,也只有同等级的魔道大师才能窥视一二。 飞行,作为人类最原始最朴素的梦想,也一向是魔道士在掌握魔能神通后,第一时间去尝试实现的梦想。 而实现梦想的手段非常丰富。 哪怕是修为尚浅的学生,往往也能在魔具的辅助下操控风力,实现漂浮飞行。此外,单纯喷射魔能,以反推力悬浮,或者制造重力场,逆反重力……都是常用的飞行手段。 许柏廉却偏偏用了极其复杂的一种,他将重力纳入自己“置换区”,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但这其实相当于超出了重力层面,从更高的时空层面去掌控魔能。 而他偏偏并非时空域的魔道士。 如果说嬴若樱那惊涛骇浪一般的散华气息是一种示威,那么许柏廉的悬浮同样是一种示威,而且手段更为高明。 连重力都不能逃脱他的置换,更何况是秦人那些可笑而简陋的魔能神通?刚刚若非李覃收手够快,那么东篱城头顶就已经要多上一颗燃烧的陨石了。 如今对手换成是嬴若樱,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散华?可笑的女人的花哨罢了。 而就在许柏廉于巨舰上空稳住身形时,港口处,嬴若樱也高高飞了起来。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长公主只是简单地以魔能御风,来到了许柏廉面前。 看了看那张苍白而写满了高傲的脸孔,长公主露出一丝略显欣慰的笑容。 她还是喜欢揍这种面目可憎的对手。 之后,没有任何废话,退尽世间繁华的无上神通就当头笼罩下去! —— 另一边,许柏廉先是惊讶,而后干脆大喜。 这秦国女人简直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单枪匹马跑来他硬碰硬!? 她应该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十三名宗师,在小圈子里其实真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么彼此的神通优劣也是一目了然的。 这种情况下,嬴若樱的选择简直是不可理喻。 许柏廉最后确认了一下,无论是黄步鸣还是李覃,都留在东篱城内没有参战,嬴若樱是真的打算来一场一对一的对决。 那么,就如她所愿好了! 带着一丝冷笑,许柏廉完全无视了身周笼罩的“散华”,而是轻巧地发动了自己的置换神通。 嬴若樱胸腔内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径直出现在了他手心里。 而许柏廉心中则浮现出他在圣元一本战记中看到的一句话。 很多没打过实战的魔道士,总是以为将自己最擅长的神通轰出去就是胜利,将魔道战当成那种你一招我一招的回合游戏,却想不到,实战永远是实时的。 散华神通或许在破坏力方面也有独到的地方,但许柏廉何须和对方比拼破坏力?只要一个简单的心脏置换术,就…… 下一刻,在许柏廉以为胜利已经如对手的心脏一般,稳稳落入掌中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身周那紧裹而来的散华之力不减反增! 而不远处,长公主依然稳稳地悬浮在希望之海上,白发随海风舞动,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仿佛心脏的缺失对她毫无影响! “这怎么可能?!” —— 十分钟后,圣元巨舰的甲板上。 数以百计的船员笔直地站成两排,目不斜视,一动不动,仿佛正在接受皇室检阅的士兵。 事实上,他们的确也是在接受皇室检阅。 虽然不是圣元皇室。 “唔,这就是你们圣元的天启巨舰啊……不错嘛。” 白发如雪的长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艘圣元魔道技术的最高结晶,以及驾驭这最高结晶的圣元最精锐资深的船员。 虽然是他国之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巨舰的技术水平,的确超越了秦国一筹,而且其中着实有不少她很感兴趣的技术细节。 “唔呃……” 一声细微的呻吟,从长公主右手中传了出来。 只见长公主右手上,提着一个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伴随她迈步向前,年轻人的身体在洁白的甲板上拖出一条乌黑的血迹…… 身后,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汗如雨下,颤声道:“没,没错,这就是我们圣元的天启巨舰……” 长公主抬起右手向旁边一扫,指了指那些身姿如松的船员:“这就是所有人?” 被她提着的“年轻人”,顿时像是纸片一样,在一长串呻吟中舞动起来,血洒甲板。 白胖子离得有点近,被当场撒了一裤子黑血,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然后眼看着就要有温热的体液流淌出来。 长公主却浑然不在意此人的失态,又说道:“看起来都很精锐,应该是你们圣元帝国精挑细选的吧?” 白胖子连连点头:“是,是这样,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当然,和殿下的南疆军团相比,是大有不如……” 此时,白胖子的求生欲简直前所未有的膨胀,以至于很多圣元人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他也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长公主对此却毫无兴趣。 “既然是精锐那就好办了,待会儿等我走后,你们把这条船开到‘华清岛’去吧。” 白胖子愣了一下:“华清岛?那是什么地方?” “我的封地,具体位置自己查海图吧,就在南郡东岸。你们这些人把船开过去以后,就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国了。” 白胖子又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毕竟宅心仁厚,不介意给这蠢货解释地更明白一点。 “这艘船已经是我的战利品了。” 第309章 血赚一波! 许柏廉做了一个梦。 梦中世界在一片皑皑白云之上,一棵参天古木突破云端,直抵遥不可及的天际,而树干与白云的交汇处,一老一少两人盘膝对坐,表情看来都有几分戏谑,仿佛在共同观赏一出好戏。 他们一个是圣元议会的议长,人类文明疆域内毋庸置疑的第一人周赦,另一个则是圣元帝国的未来皇帝,天才绝艳的皇太子元翼。 梦中的许柏廉神奇地失去了贯穿他一生的戾气,非但没有对这两个他从来都看不惯的人心生反感,反而好奇他们究竟在看些什么。 视角随着念头的运转凑近前去,只见周赦和元翼之间有一片小小的圆形水池,池中波光粼粼,隐约能透出不少人的轮廓。 许柏廉见之不由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简陋的投影水幕?这是第一代魔道士们从魔族遗产中拼凑出的不成熟技术,早就被更稳定和清晰的投影神通所取代了,这两人是复古复得魔怔了吧。 然而视角再凑近一点,许柏廉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那简陋的水幕中映出了许多人的身影,而每个人的轮廓外都有千万条细密的丝线辐射到四面八方,线条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交织密布,使得水幕中的画面仿佛是一片严重的光污染……但许柏廉毕竟是宗师境界,一眼就看出那些是“命运线”。 构成一个人命运的一切,都蕴含在这千万条细细的丝线中。 这是目前还只停留在理论阶段的“命数”神通,其理论基础是朱俊燊利用断数天启来测定人的命数,将冥冥不可捉摸的概念精确数字化。 然而即便以断数之能,也不可能将命之概念简化为单纯的几组数字。朱俊燊的初步结果,是构筑一个异常庞大的矩阵,矩阵中的每一个数字都和周围的环境紧密相关,并实时发生变化。于是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除了朱俊燊本人,以及其他几个数学造诣精深的人外,就再也没人能看得懂了。 周赦和元翼之间的水池,却是在这个理论的基础上,将朱俊燊测定的命数矩阵,化为了千万条直观的线条,而线条的交汇,更能清晰地编织出未来的形状。 这水幕哪里是什么投影神通,分明是窥视命运的神器。 许柏廉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意味着周赦在魔道理论上已经远远走到了他的前面。 这复古风的水池,虽然形貌简陋,却蕴含着当今人类魔道文明的巅峰结晶,是值得任何魔道士为之惊艳的瑰宝。 然而周赦和元翼面对此物时的举重若轻,却仿佛丝毫没有将这等成果放在心上。 元翼微微收敛了戏谑的笑容,说道:“老师,这次的局势演变,又超出你的掌控了。” 周赦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何德何能掌控天下大局?就连自己的继任者都掌控不住。” 元翼立刻重新换上戏谑的笑容,假装自己听不懂这句话。 周赦则无奈地续道:“我不过是兢兢业业,随机应变罢了,这一次局势演变虽然超出掌控,却无疑对我们非常有利。本以为长生树要在西大陆偃旗息鼓百年,如今他们却主动要迎回去,可见灵界的骚动是真有些压制不住了。” 元翼听到这里,点点头道:“之前没有算到灵界,是我考虑不周了。” “与你无关,人界外的事,就连天启之人都只能窥视到朦胧的影子,何况是灵界?长生树植根西大陆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我们需要掌握灵界的奥秘。而除了灵界之外,秦国皇室对长生的渴求也超出了预期,他们比议会推测的要更加贪婪短视。” 这句话说得许柏廉在梦中老怀大慰连连点头,险些有惊醒的趋势,连忙压抑住冲动,就宛如不甘心骤然于春梦中苏醒的懵懂少年。 许柏廉性格有些愤世嫉俗,对那些天生处于高位的魔道士从来不加颜色。而周赦、元翼都是典型的贵族出身,所以许柏廉对他们也好感不看……唯一的例外,就是听他们黑秦国的时候。 只要黑秦国,我们就是亲兄弟! 不过接下来,就在许柏廉已经摆好板凳打起精神准备好好享受这场堪比艳丽春梦的梦境时,元翼就将话题转移开了。 “秦人短视贪婪,可惜圣元也丝毫不予逊色,这长生树毕竟是扎根在东大陆的,嘲笑西大陆的人短视贪婪,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周赦哈哈一笑:“也亏你这圣元皇子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不错,人类本就是贪婪短视的生物,所以人性是共通的,秦人的恶处,圣元一点不会或缺。这次西行大计,所有人都知道关乎重要,却只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担当重任,偏偏他的动机却又与大义无关,正印证了贪婪短视四个字,也是讽刺之极了。” 元翼反而说道:“不过我反而更喜欢这种贪婪短视的小人物,方便控制,也没有任何道德负担,他性格乖戾,甚至可以少很多社交麻烦。不然按照一般程序,这种学术团出海,我这作皇子的少不得要出面为其践行,换成是他就不用啦,反正相看两厌。” 周赦也耸耸肩:“我也是,连客套话都省了,这就是工具人的好处了。” 许柏廉只听得浑身发抖。 这两个混账东西……亏我还以为他们是兄弟! 打接下来,元翼又正色道:“但我真的没料到他会输得这么惨啊。” 周赦说道:“谁能料得到呢?整个西大陆,战力在他之上的也只有两人,其中就算朱俊燊出手也最多将其击败,击退,绝不至于击溃……嬴若樱这人,我们还是太小看她了。” 元翼说道:“我倒是没小看过她,毕竟是西大陆唯一一个从长生中完整地抽身而出的宗师,这份意志力就堪称宗师第一了,但是,她居然能以碾压的姿态战胜许柏廉,这就真是让人无法理解了,客观来说,她的实力和许柏廉最多是在伯仲之间吧?” 周赦一边看着水池,一边说道:“非要用朱俊燊那套数字算法来看,的确相差不多,但两人的战斗风格存在克制关系,你看刚刚的画面中,两人的命数之线一旦开始纠缠,嬴若樱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扯动起了许柏廉的命数,这就是完美的克制与被克制的关系。” 元翼伸手探入水池,手指拨动,水中立刻呈现出嬴若樱与许柏廉那短暂的战斗画面,而从密布的命数网络中,的确看到的是堪称惨不忍睹的结论。 周赦又说道:“许柏廉最喜欢所谓四两拨千斤,以置换神通借力打力,战胜那些徒有巨力却不懂得精妙发挥的对手。而在十三位宗师之中,对力量的认知和驾驭能凌驾他之上的,最多只有三人,其中有实战经验的更是只有我和朱俊燊两人,而他对我和朱俊燊又是早有研究,就算真打起来也是只败不溃。所以当初选他作为西行代表,也是有这般考虑的。可惜嬴若樱却是个最不怕四两拨千斤的强硬派,她在南疆战场受的伤太多,论及受致命伤的次数,她恐怕比其他宗师加起来还要多,所以她的生命力也比其他人加起来更加顽强,寻常意义的要害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无论是心脏破裂还是血流枯竭,她都有继续作战的能力,而许柏廉的核心战术又偏偏只是四两破千斤,落到对手身上的伤害只有四两,是有极限的,这就被嬴若樱完美克制住了。” 周赦一番总结,听得元翼连连点头,附和道:“能得到这番认知,这工具人派出去的就不亏了,以后再遇到嬴若樱,多少能有几分准备……只可惜许柏廉输得太惨,有些亏了圣元的面子。” 周赦说道:“你在乎吗?” 元翼耸耸肩:“皇帝又不是我,我在乎什么?等老爹退位以后我再在乎国家颜面问题不迟。何况老师你这般布局,在我看来里子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面子上的小小损失又何足道哉?过去几百年,为了圣元的面子,多少次无辜与秦人交恶,何必呢?又不可能真的把西大陆收归圣元统治,无故的内耗,能少则少吧。” 周赦笑了笑:“能有这般认知,你已经比你父亲看得更远了。不过说到里子,圣元议会刚刚丢了一搜天启巨舰,你认为里子是赚的?” 元翼说道:“老师你的这个题考的就太没难度了,当然是赚的,天启巨舰每年维护费用数以千万计,但除了技术验证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圣元帝国的领海之内,有什么需要出动天启巨舰的敌人吗?要不是皇室需要维护和海上符家的关系,何必每年花那么多钱买那华而不实的战争机器?倒是大秦帝国把预算都用来打造金兵铜人,在我看来还更高明些。把这每年吃金如无底洞的大家伙丢给秦国人去养活,我倒想看看嬴若樱打算怎么养!” 顿了顿,元翼又说道:“当然,有一说一,符家人的造船术的确独步天下,天启巨舰中蕴含的魔道技术之高明,就算秦国人将其拆解后消化吸收,也是一大笔收益……问题就在于,他们越是消化吸收,越是会发现,没有长生技术,天启巨舰的核心技术就毫无意义,若是想学会巨舰的核心技术,就必须拥有长生树相助,而这恰好又贴合了咱们的战略大计。嬴若樱看似缴获了一搜巨舰,却等于是吞下了一颗暗藏毒药的糖果。” 说完,元翼抬起头看了眼周赦,又笑道:“至少在议会上我会这么和暴跳如雷的符家人解释的,所以老师你觉得我的答案如何?” 周赦后来的评语,许柏廉就听不到了。 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也早就不在这些权谋算计上了。 “原来如此,她受伤之频繁,竟是天下宗师之最,输给这样的人,我可是一点都不……” 话音未落,许柏廉就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真空吸住,从这片云层中飘然退去。 梦境将醒。 而即将清醒的时候,许柏廉也意识到这并非真正的梦境。 这是宗师的天启之梦。 魔道宗师的圈子是非常狭小的,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指的其实就是这个,触摸过天启的宗师之间,有时候会产生强烈的共鸣或者羁绊,而同为长生树下的天启,联系就更是紧密,有时候想不见都不行。 所以周赦和元翼的对话,多半也是真的。 这两个阴谋大师,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在谋算着一切,自己作为工具人被他们指使着派到西大陆,从一开始他们就没真的指望自己去“为国争光” 或者说,就算沦为国耻,他们也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只有作为工具人的许柏廉自己,在这件事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不过,你们有你们的算计,我,也有我的收益。” 下一刻,许柏廉睁开眼,看到了一片苍白的天花板,身体则微微晃动,仿佛在海浪之上。 这是天启巨舰……的底层舱室,只用来堆放货物的库房,鼻中可以清晰地闻到一阵发霉的味道。 在圣元帝国最高杰作的魔道巨舰中,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追求一丝不苟,哪怕是厕所都会被水兵们每天打扫地纤尘不染。 这种霉味,实在是最底层的舱室才可能会有,而被丢到这里沉睡的许柏廉,也俨然享受到了垃圾一样的待遇。 但是,垃圾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在贫民窟的垃圾山中成长起来的,当了多少年的垃圾才被人挖掘出魔道天赋,而又因为性格上的乖戾激进,哪怕修为日益精深,依然被同道避之唯恐不及。 这种待遇他早就习惯了。 相反,越是逆境,他越是乐观,甚至有些暗爽! 摸了摸胸口处断裂的肋骨,又摸了摸完全粉碎的鼻梁,许柏廉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那白发金袍,无限凌厉却又无限美好的身影。 与那深深刻印在脑海深处,永远不会磨灭的画面相比。 身上这点伤势,简直大赚而特赚! 第310章 这一梦好久 白骁睁开眼时,感觉头脑还有些晕眩懵懂,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而模糊的梦。脑海中残留着无数细碎的画面,但是想要细看却又看不明朗,这种迷离感又催生出强烈的晕眩,让他不由皱起眉头。 “醒了?这一觉睡的够久啊。” 床边,油腻的中年人的声音让白骁精神为之一震,仿佛遭遇了本能警觉的大敌,于是脑海中的碎片和晕眩感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嗯,醒了……的确睡了很久,感觉似乎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白骁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坐起身,看着自己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略显苍白的手,下一刻,他微微陈了下气息,心脏开始前所未有的大力跳动,将所有的血液都刺激开来,冲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才终于有了睡醒的实感。 另一边,站在床边,双脚微微陷入地板的郑力铭,则讽刺地笑了一声,说道:“很长很长时间?时间是个并不固定的概念,就好像同样一个故事,用一万字去描述和用两万字去水,当然是后者要漫长,更何况若是后者在连载的时候还时不时断更,就会让时间线拉得更为冗长,可能故事里只是一两天的事情,现实里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这一番深入浅出的教诲,让白骁更进一步体会到了时空域的精深奥妙,也感慨由郑力铭担任自己的临时导师实在是非常明智的决策。 不过,感慨还没结束,就听郑力铭拍了拍肥胖的手掌:“好了,既然醒过神了,就继续下一步的训练吧,因为你这意外的长眠,咱们的后续训练计划都要调整地更为紧凑一些,前几天做的同时运用十七个魔具的试验基本算是测试出了你的承受上限,也就是十八个。” 这个结论让白骁大为赞叹。 同时以魔识驾驭十七个魔具,让他长眠了一天一夜,换做一般的老师肯定会将极限设定在十六或者十五。 但只有真正的名师才会意识到,极限是可以拓展的,如今再试一次十七魔具齐开,白骁有信心运用地游刃有余。 “不过也不要自信太满,魔具运用数量的极限,是不会无休止地增长的。”郑力铭解释道,“无论你是外部供能也好,在魔具中加装自律模块也好,实战中,一次性能够投入使用的魔具数量都是有极限的,而这个极限和一个人的魔道造诣并不是直接相关,有的人踏足天启领域,也只能同时驾驭两三个魔具,有的人在刚刚接触魔道时就可以如杂技演员一样同时驾驭超过十个魔具,这就如同人的身高相貌一样,大部分源自天生,后天的影响只占一小部分。而你的极限能够超过十七,已经算是非常惊人的结果了,上古之力的继承者,在这方面果然有独到之长处。” 顿了顿,郑力铭又说道:“你在试验场的表演,其实很有震撼力,能够熟练地同时驾驭超过十五个魔具,这在实战中是可以形成质变的,从实战的角度来看,意义丝毫不亚于清月的深层风景,可惜啊,无论是你还是清月,最近为了博取人气而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白骁有些不解。 郑力铭则直接丢来一份红山日报。 作为红山城内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面理所当然不会刊载什么只有上层人士才能得知的机密情报。但反过来说,若是有什么东西被刊载在红山日报上,那也一定是会让所有上层人士都为之关注的重大事件。 《圣元帝国学术团日前抵达东篱城》 标题只有一行字,内容关乎圣元,字体采用了非常端庄乃至郑重其事的秦国“上体字”,但是再看下去,副标题则用了非常朴实,为普罗大众所喜爱的“同体字”。 一般而言,红山日报中只有报道家长里短,名人八卦时才会使用这个字体,而将同体字和上体字同时用在标题中,则充满了幸灾乐祸似的意味。 作为在南方大陆生活了超过半年时间的人,白骁已经能够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细节中的信息了。 继续看下去,内容则让他一时惊讶地顿住了呼吸。 “圣元学术团与大秦接待团队在东篱城港口外进行了友好的学术交流,之后,作为两国友好的见证,圣元学术团长许柏廉宗师正式将圣元天启巨舰赠予大秦,由长公主殿下接收后,送往南郡……” 白骁抬起头看了眼郑力铭,郑力铭则非常好心地为他翻译道:“许柏廉和嬴若樱打了一架,被打得筋断骨折鼻青脸肿,连圣元帝国最引以为傲的巨舰都输掉了。” 白骁又问道:“为什么要打?” 郑力铭笑了笑:“好问题,看这份。” 于是他又丢给了白骁另一份报纸,这一份却不是红山城人手一份的日报了,而是只在红山学院主任级以上高层中才会印发传阅的内参。 这样的刊物,标题内容也就没有那么多客套,而是直入主题:《长生再临,白夜议会通过最新议案,自圣元接引长生树种,以平息南疆之乱》 白骁大为诧异,这可真正是足以动摇西大陆的大新闻了,想不到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居然还有这种大新闻!? “谁也想不到啊。”郑力铭叹息道,“嬴若樱真是天底下最不能以常理忖度的人物,前一天还在南疆兴风作浪,之后就跑回白夜城和其余皇室达成了一个她以前绝对不可能苟同的交易,这里面的具体缘由,除了嬴若樱本人,恐怕没人能说得明白。但无论如何,她的态度翻转,长生树的回归就成了定局,大宗师代表红山学院发去了质询的函件,得到的也是官样化的反馈,可见白夜城在这件事上已经有恃无恐,势在必行了。”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此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郑力铭说道,“所以我才说你和清月为了搏人眼球所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啊,现在想蹭热度都蹭不上。” 说着,郑力铭又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走到卧室窗前,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后,推开玻璃窗,迎来扑面的寒瑟秋风。 随着秋风吹入房中的,还有学院中一些学生们热情洋溢的对话。 声音细微,但白骁天生就五感敏锐,听得一清二楚。 “长公主殿下真是太厉害了!一己之力扬我帝国国威!” “是啊,据说那些圣元人来势汹汹,恶意满盈,圣元巨舰一出场就放圣光骑脸,滋扰整个东篱城,放在局势紧张的年代那就已经是宣战声明了。” “圣元人一向高傲无礼,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据说三十年前还有在皇室会面时不与秦皇握手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的秦人宗师表现地更直白。” “东篱城不是万知老人的地盘吗,被人当面挑衅,他没有回应?” “当然有,万知宗师黄步鸣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守护城市的,然后一照面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不愧是被长公主殿下打成重伤的万知老人呢。” “不过既然长公主殿下到了,离火宗师应该也在啊。” “这就不清楚了,有小道消息说离火宗师是在黄步鸣溃败后出手的,但莫名其妙在施展神通时忽然昏厥过去,完全没派上用场。” “还有临场昏厥的?!真是非常不争气了,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能被长公主殿下扶正。” “不过我看他本人似乎也乐在其中,大概是很享受这种不被扶正的滋味吧,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被扶正,他可能反而会感觉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意义。” “如此心性,真是变态中的豪杰,难怪能成为离火宗师。” “总之,最终还是全靠长公主殿下大发神威,在对方的主场上与圣元宗师公平对决,然后只用了十分钟就将那个凶威滔天的许柏廉打得鼻血横流。” “这一次圣元人趾高气昂地前来‘学术交流’,却遇到长公主这样的‘学术大师’,想想也真是可怜啊。” 再之后,就是对长公主嬴若樱的无限憧憬,或者说无限吹捧了。 虽然红山城与白夜城一向关系不睦,嬴若樱又曾经在红山学院的入学典礼上公然寻衅,不过一来被寻衅滋事的是白骁,学生们缺乏同情的基础,二来,嬴若樱毕竟是天下十三宗师中的颜值第一人啊。 没错,论实力,她当然不是最强的,论天赋她也不是最高的,论及身份,皇室长公主也未必高于圣元议长,但有一点,嬴若樱的优势之大却几乎是其余十二人加起来都难以比拟的。 她的颜值太高了! 尽管实际年龄已经不再年轻,可是这位散华宗师看上去依然维持着二十岁的绝代风华,精致如艺术品一般的五官完美无瑕,一头雪白的长发固然显得有些怪异,但配合那冰雪女王一般的气质却又相得益彰。 对于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学生来说,长公主的颜值可比她的政治立场,魔道修为什么的更重要得多了。 所以一时间,学生们只将这位散华宗师吹成了人类文明疆域内的综合评价第一人,算上颜值以后总得分远远凌驾于周赦、朱俊燊等丑陋老朽之辈,而关于她的个人故事更是讨论的兴致勃勃。 白骁听了一阵,点点头说道:“和这样的大人物,大事件相比,我和清月的所作所为的确就微乎其微了。不过,那些事情再大,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郑力铭说着,把第三份材料丢给了白骁。 “这是圣元学术团刚刚确定下来的交流方案书,直接翻到第七页吧。” 白骁依言翻开资料,只见第七页上明白写着:圣历2019年11月,红山学院交流访问。 理所当然,这个学术访问是嬴若樱安排下来的。 以圣元人的立场来说,这场跨洋的“学术交流”活动,从第一天开始就可以直接腰斩结束了。毕竟长生种的移植本身并不需要什么麻烦的工序,甚至不需要任何仪式。真正负责移植的也不是许柏廉或者学术团中的什么大人物,而是一些其貌不扬,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一毫魔能波动的“普通人”。由他们潜入西大陆,在各个关键节点做好接引虚界根须的准备就足够了。 组建这个交流团队,一方面是圣元帝国为了公开场合的表态,明确自己的立场此事是秦国有求于圣元,而非反过来。这样就可以占据主动,为后续的诸多操作争取便利。免得和先前一样,秦国忽然驱逐长生树,圣元帝国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生树的根须回归虚界,扶持多年的根须枝叶被扫荡一空。 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圣元帝国的高层借机组织一次集体福利,毕竟按照计划,许柏廉带队前往西大陆去赠予长生种,期间少不得要受秦国人的各种巴结,若是操作得当,还可以借这个机会索取更多好处。传言秦国虽然文明水准略逊色圣元,但秦女妖娆多情,名声却是在圣元广为传播的……在此基础上,有意西行的都可以踊跃报名。 反正带头冲锋的人是许柏廉,有问题也是他一人扛。 结果谁都没料到堂堂圣元宗师,一个照面就扛不住雪崩,连带整条天启巨舰的防御体系也随之瓦解。 然后,圣元整个学术团的各路豪门贵族、学术大师,就不得不跟巨舰上的水兵们一道,列队接受起了嬴若樱的检阅。 这堪称国耻! 若非秦国本身也没打算将此事过度声张,说不得两国就只能真的只能打上一场了……而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圣元的这个福利学术团自然也没兴趣继续留在秦国丢人现眼。 可惜嬴若樱却没打算放手。 得罪了长公主还想走?门也没有啊!耀武扬威似的从海上放着圣光就跑来西大陆挑衅,被打跪下了就想一走了之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以为大秦帝国是什么地方?以为长公主是什么人? 而经受过那场别开生面的海上阅兵后,大部分学术团的团员,还真不敢忤逆这位散华大宗师的意志,毕竟圣元宗师许柏廉的鼻血是真真切切飞溅到了很多人身上的。 而在长公主的淫威压迫下,圣元学术团只能陪她登陆上岸,然后一路在秦国境内开展“学术交流”。 所谓学术交流,倒也名副其实,每到一个地方,嬴若樱都会召集当地的魔道学者与圣元人“友好交流”,具体来说就是秦人提问,圣元人回答,答不出来就没有饭吃。 不得不说,圣元魔道在理论方面的确超出秦国一筹,而此次参与学术团的成员,虽然大部分是奔着享受福利而来,但的确出身、地位都非同一般,学识水平绝非秦国地方学院的普通魔道士可比,而且很多都还掌握着即便在圣元也属于高度机密的魔道知识。 所以在学术交流的过程中,许多秦国人都受益匪浅,对圣元人的“慷慨博学”更是大感诧异,感激不尽。 面对秦国人的殷切谢意,圣元人只能扭曲着脸孔表示:咱们三千年前都是一家人,两千五百年前一起抗击魔族侵略,如今不过分处两地,何必客气。 总之,长公主带队,一路从东篱城向帝国腹心处进发,预期将在一个月后抵达红山城,届时也正好是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期。 在一般外人看来,长公主的行程安排合情合理,圣元人的配合姿态也显得亲切可赞,从东篱城出发,途径白夜城等几座大城市后再抵达红山城,也属于必要之举毕竟大秦帝国的两大核心,就是白夜城和红山城,而红山学院里还有当今大秦魔道第一人,既然圣元人明面上的理由是来秦国作学术交流,就没道理错过红山。 但只有熟知内情的人,才会意识到长公主此行可是来势汹汹! 她之前在南疆战场被羁绊住了几个月时间,一路血战却不能翻转战局,以她的性格,心中积压的怒火足以焚尽白夜城,此番得以解放,必然是要将积累许久的火气发泄出来的。 而从学术交流团的行进轨迹来看,作为终点站的红山城是首当其冲! 郑力铭为白骁解释过这场学术交流访问的来龙去脉,就发出了油腻的冷笑:“长公主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难得从南疆战场解放出来,立刻就认准了你……” 白骁却没等郑力铭嘲讽完,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长公主现在无事一身轻? 南疆战场局势缓和下来了? 那么…… “蓝澜呢?” 话音未落,白骁就听到一个少女的轻笑声。 “亏你还有良心想起我来!” 下一刻,伴随少女那天真烂漫的笑声,一阵骇人的风压扑面而来! 仿佛是雪山深处最凶恶的恶兽来袭,白骁顷刻间就闻到了一股血腥与腐烂的味道! 第311章 久别重逢的激情碰撞 蓝澜的突袭,向来是鬼神莫测又雷霆万钧,在南疆战场上不知多少巨灵死于这位巫祝姑娘的起手式。 而这一次在白骁的旧雨楼,蓝澜出手的威势更胜南疆,为了一雪73连败的耻辱,少女脑海中根本没有留手的概念,这近半年来在南疆的所学所得,全部蕴含在了这雷霆一击之中。 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只雪白的巫祝权杖,杖头不再是原先那浑圆的骨节,变成了一颗狰狞的兽颅。四根獠牙上下交错,宛如利刃,而头骨表面还密布着描绘恶灵的纹饰,甫一出现就带来了凋零与败亡的气息。 这是蓝澜在南疆战场上猎杀了数以万计的荒蛮之灵后,提炼精华所化的头骨,又得到了长公主亲手赐予的祝福,本质上已成了灵物与魔能的融合体,是堪称不可思议的奇迹产物——在此之前,荒蛮之灵与魔能向来是不兼容的。 这等神器的威能也毋庸置疑,南疆战场上,无论是身形如山的巨灵,还是无形无踪的隐灵,在这权杖面前都不堪一击,只要微微一碰,权杖中蕴含的腐朽衰败的力量就会迅速蔓延,将对手摧枯拉朽般化为灰烬。 而此物若是保存不善,随意丢到一座城市之中,半天时间就能掀起屠城级别的瘟疫,而如此恐怖的毁灭力却被蓝澜游刃有余地收束在骨杖顶端,全无保留地砸向白骁的额心要害。 这一击只要命中,蓝澜有绝对的把握能将小白随意摆弄出各种姿势! 虽然也有一定概率变成摆弄尸体……不过想来这半年时间里小白总不可能荒废了,应该不至于被一击必杀吧。 毕竟,他可是自己爱上的男人! 蓝澜出手毫不留情,同时也对白骁有着极高的预期,然而白骁的反应却还是超出她的预料。 就在蓝澜现身的瞬间,甚至是骨杖才刚刚开始挥舞的时候,她身边的空间就泛起十几圈波纹。自虚空之中,巨剑、重弩、长枪、塔盾、战锤……数十口魔能满溢的兵刃同时现身,然后暴雨一般砸向了蓝澜。 “诶!?” 少女猝不及防,手中堪称必杀的一杖没等挥到一半就被这魔具之雨淹没了。仓促间,少女只能以骨杖横扫一圈,借着散华与恶灵之力将一部分魔具荡开,再之后就只能双手抱头,以祖灵之力和嬴若樱的散华护符来保护自己。 一阵叮当乱响,仿佛暴雨敲打龟壳,然后很快其中就夹杂出一声护符绽裂的哀鸣。 蓝澜心疼地眉头紧皱,那是樱姐特别喜欢的一枚护符,真的是宠溺蓝澜到了极点才将其赠予给她,结果这一照面就被白骁这死没良心地给打出裂纹了。 他这白痴,知不知道她现在拥有都有一切以后都是两人的婚后共同财产啊! 但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白骁这魔具暴雨打起来简直是无情家暴,蓝澜坚持一阵就只能连声说道:“打不过打不过,这次先算我输!” 听到这句话,白骁也顺理成章地收回魔具,那漫天暴雨骤然停歇,然后各自回归虚界……但也有两口被骨杖兽颅污染过,变得锈迹斑斑的长矛,无力地颤抖了两下,躺在地板上。 白骁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心说果然每次见到蓝澜都免不了要破财。这才一个照面,陆楠辛辛苦苦为他打造的魔具库就折损其二。 而郑力铭在旁边看得更是眼皮一阵乱跳。 我去尼玛,这就是所谓的男欢女爱!?见面打个招呼然后就往死里招呼? 难怪雪山部落空有上古传承,却落得人丁凋零,全都是拜这种扭曲文化所赐吧?你们两个部落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就不能像正常的食色男女一样交换一下甜言蜜语然后就开始交换体液吗?非要跟螳螂似的把爱情与生死挂钩才满足? 而再想到自己年轻时代也曾经被无数痴情女子热忱地追捧……郑力铭就不由格外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误入歧途,坚定地选择了魔道作为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 女人可能背叛,但炸鸡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 一番感慨后,郑力铭也知道这房间里没有自己的事了,小情侣久别之后自有亲密话要说。他可没兴趣听那种废话,便迈动步子准备离场。 蓝澜却叫住了他:“胖子,小白这邪门歪道是你教的?” 对于这种没有礼貌的质问,心高气傲如郑力铭者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当即冷哼一声:“是原诗干的!” —— 待郑力铭走后,蓝澜立刻就换上了亲切的笑脸:“小白,这么长时间没见,有没有想我!?” 白骁犹豫了一下。 要是实话实说,当然是想过的。 虽然两人相识多年来,打架斗殴的次数远多于和颜悦色的交谈,但也正因为打了太多次,交情反而深厚无比。按照部落的传统,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羁绊就是打出来的。而蓝澜和白骁决斗70多次,转换下来早就比夫妻还要亲密无间。 而深受雪山传统文化影响的白骁,对蓝澜自然也格外不同,这段时间在陆楠为他打造魔具库,他本人也于郑力铭手下接受特训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将蓝澜当作过假想敌……这份待遇甚至连清月都没享受到。 但另一方面,白骁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要给蓝澜一分好脸色,她就能开一场个人狂欢会,所以…… 所以这一时的迟疑,就让蓝澜兴高采烈起来。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一边欢呼,蓝澜一边就扑了过来。 而白骁也不客气,反手就是一阵魔具之雨,把蓝澜再次打得抱头鼠窜。 “小白你太过分了!居然仰仗起了兵器之利,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刚刚才仰仗骨杖之利试图翻盘的少女义正词严地发起了抗议。 而就在此时,房间外又传来一个笑声。 “还是这么热闹啊你们两个。” 这个笑声,让两人同时感到毛骨悚然。 “清月?” “清月!?” 抱着头的蓝澜顿时挺直了腰板,全然不顾头顶的枪林弹雨。 “你……哎哟,来干什么?哎哟,我警告你,哎哟……小白你不能先停一下吗!?” 白骁也实在是一时惊诧忘了收手,才让蓝澜惨遭蹂躏。 门外,清月挂着一贯从容的微笑,说道:“故人重逢,当然要见上一面的……蓝澜,很高兴见到你。” 这种亲切的话语,只让蓝澜听得毛骨悚然:“你是何方妖孽!?” 白骁则温馨提示道:“多半是二号。” 第312章 敌人又多了一个 听到二号这个名字,蓝澜顿时撅起嘴巴皱起眉头,仿佛是在餐桌上被父母强求吃完胡萝卜的小孩子一般开始闹别扭。 清月倒是落落大方,坦然走到蓝澜面前,送上来一只小礼盒:“久别之礼。” 蓝澜哼了一声,把头仰得更高,仿佛是被残忍的父母把最讨厌的胡萝卜塞到嘴边一般,露出近似慷慨就义的姿态。 “是你最喜欢的影石哦。”清月说道。 “嗯!?”即将就义的烈士,顿时显现出“只要你乖乖投降,保你荣华富贵”的动摇。 清月又将小礼盒往前一递:“这几个月在南疆真的辛苦你了,这些影石算是弥补一下缺憾吧,整理的很齐全哦。” 面对清月如此“死缠烂打”的坚持,蓝澜最终便以悲天悯人的姿态,将小礼盒收了下来。 “谢,谢啦……” 一向热情开朗的姑娘,从唇瓣中挤出了细弱蚊鸣的呻吟。 这种委曲求全的姿态,纵观蓝澜一生,岂止屈指可数,简直绝无仅有,白骁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心道这南疆战场果然是非凡之地,不到半年时间,硬是把祸害了雪山部落十多年的蓝大小姐给折腾傻了。 “你才傻了!” 蓝澜转头就是一瞪眼,又是瞪得白骁一阵惊诧。 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丝毫不减当年啊……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就是这般,白骁不过是腹诽两句,她就明察秋毫地勃然大怒起来。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让无数猎人和巫祝都羡慕地两眼冒血,但对蓝澜而言却只是她无数天赋的其中一种。 既然还有这等洞察力,看起来智力并没有严重受损,也就是在南疆战场只是局部脑损伤……? “不行,我这就要和你决斗!别以为你刚刚是真赢了,我只是没拿出真本事而已……” 眼看蓝澜又要张牙舞爪,清月在旁劝道:“这种难得的胜利,应该留到更适宜的时机,营造更好的仪式感才对啊。你为这场胜利筹划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血,却要因为一时激愤,换一场平淡无奇的胜利吗?” “哼,你说的也有道理。”蓝澜仰着头,勉强收敛了怒火。 白骁看得更是叹服,清月不愧是清月,居然能说得动蓝澜! 这一幕若是让蓝爷看到,老头子怕不是立刻就要甩脱对清月的一贯偏见,跪下求教“你是怎么降服这妖女的?” 不过白骁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倒是隐约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某种程度来说,蓝澜是个标准的软硬不吃的性子,你用武力胁迫她,只会逼迫她奋发图强,然后千方百计报复回来。你用谄媚的嘴脸讨好她,她就会当你是无用舔狗,看也不看一眼。所以过去多年来,蓝爷对于这个宝贝孙女都是头疼欲裂。 但另一方面,蓝澜其实又是个本性非常直率的姑娘,不服输,不赖账,不亏欠。 在雪山部落,清月曾经遭到整个部落的排挤,诅咒之女的名号让她的亲生父母都避之如蛇蝎。唯独蓝澜,虽然也是对清月充满敌视,却单纯是因为情敌关系,除此之外就没有半分的歧视或者欺凌,反而在清月遭遇困难的时候,一边闹着别扭一边伸出援手。 要让这样的人软化态度,其实方法非常简单。 只要赢她一次就可以了。 当然,这个赢,是指在相对公平的条件下进行她所认可的较量。换成蓝爷那种资深巫祝靠着多年积累打赢蓝澜,那是绝不会让少女心服口服的。 但如果是同龄人,只要赢蓝澜一次,就能让她另眼相看。 比如白骁就是在幼年时代,一次较量中一拳把蓝澜的乳牙打掉了一颗,让自幼以天才横溢著称而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当场就惊为天人,从此开启了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追逐连败战。 同样,清月当年也曾经在巫祝的通灵史论中,辩赢了一次蓝澜,这才让蓝澜愿意扭捏着性子多次暗中出手相助,帮她度过诅咒发作的难关。 那么眼下这般姿态,显然是蓝澜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输给清月了。 当然,白骁作为一个在南方大陆生活了大半年,开始通晓人情世故的少年人,很清楚这个结论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万万没必要点破出来。 但是很显然对于擅长察言观色的蓝澜而言,心知肚明就已经是莫大的罪过了。 “我才没有输!我只是一时大意了!” “哦。” “你这个哦简直太可恨了!” 在新一轮争吵开启前,清月又说道:“蓝澜,这次回来,你应该听说了红山学院年终测试的事情吧?” 这个话题转移地生硬却又恰到好处,蓝澜皱起眉头说道:“当然听说了,才一进学院,那个小矮子就神出鬼没地递给我一份材料,说是什么抄送监察员的,里面写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年中测试方案。” 清月笑道:“这就对了,你是长公主任命的学院监察员,这种大事当然要知会你的……这次大赛,我和小白是分成两个阵营开启对抗的。” “诶?你和小白对抗?” 蓝澜顿时提起兴趣,然后从虚空中摸出一叠文件,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了起来,片刻后就眉毛扬起,兴致勃勃道:“这个年终测试好有趣啊!你们还专门组织一百多人让小白吊打?” 这句话一出,就连清月都有些不太好接,只能笑而不语。 毕竟蓝澜是那种兴奋起来自己就能找话说下去的人。 “唔,我看看,这方案是不是有点太繁琐了?还要专门设计场地和地图?还要找廉价的年轻导师来当苦力?你们就不能爽快一点直接做个擂台然后上去被小白扫荡吗?” 这话说得清月都听不下去了,但也知道跟蓝澜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苦笑以对。 好在蓝澜也没打算计较南方人的矫情,红山学院愿意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反正小白必胜就完事了……大概看完方案,蓝澜又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你想说什么呢?” 说实话,虽然这测试方案在她看来根本是南方人自找麻烦,但是……她其实很羡慕的好吗! 她也想带着一百多个小弟跟小白决一生死啊! 尤其是看着测试方案里写到地图中生死勿论……更是羡慕地她连连跺脚。 蓝澜喜欢白骁有很多理由,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白骁够强。 强到连她都不是对手! 而过去和小白的74次对决,无论胜负,都让蓝澜感到心潮澎湃,她最享受的就是和一个同龄的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激烈对决。 但之前无论再怎么激烈,双方终归是要留一条底线的,分胜负而不决生死,毕竟对决归对决,总不能打完以后变寡妇吧? 可是在这个年终测试的地图里就不一样了,双方可以毫无保留地出手搏斗,不光分胜负,甚至可以分生死!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在地图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被复归为“虚无”。 而这一特效即便是对猎魔的白骁也有效,这一点是大宗师朱俊燊也担保过的。 换句话说,在年终测试里,只要有这个本事,不但可以打败白骁,甚至可以把他碎尸万段,痛饮他的鲜血! 真是想想就带感了! 蓝澜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看完了测试方案,然后心中更是无比懊恼。 这种活动居然不带我,这倒也罢了,偏偏还是清月那丫头可以享受这无上的乐趣……不行,我要动用监察员的特权叫停它! 而就在此时,却听清月又说道:“所以,蓝澜你为什么不来试试看呢?” “嗯,试什么?”蓝澜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是哦,我也可以加入测试啊!监察员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学院导师嘛!可以的可以的,我这就去要求他们修改方案!” 此言一出,白骁心头大惊。 “你也要来!?” 蓝澜转头一瞥,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不想我来?那我偏要来!你等着吧,看我在地图里打爆你!” 第313章 精彩纷呈的年终测试 蓝澜的横生枝节,多少有些打乱白骁的计划。 按照郑力铭的设计,白骁只要魔具齐全,再稍加训练,就可以在年终测试的时候碾压全场,将那些被抓了壮丁的各路导师打得鬼哭神嚎,然后在清月等人一脸懵逼的状态中勇夺冠军。 但既然蓝澜既然决意加入,这碾压全场的难度就顿时成倍翻增。 品尝过方才那“海枯石烂”的骨杖横扫后,白骁在心中对蓝澜的定位,大约就是0.92个持戒人,实战能力超过学院里99%的苦力导师,是需要自己拿出9成以上的实力才能稳赢的对手。 而这样的对手若是再得到测试图的加成…… “啧,咱们的计划要调整一下了。” 就在白骁陷入沉思的时候,郑力铭以完全不符合其身材体重的神出鬼没态,闪现在了白骁身旁。那双常年维持在二维空间的双眼,陡然向三维展开,绽放出油腻的精光。 “而且要大幅调整,今年的年终测试,必定要精彩纷呈了!” —— 诚如郑力铭所言,红山学院这一年的年终测试,精彩超乎想象。 单单是场外的精彩,就让很多人始料未及,乃至于目瞪口呆。 在圣元学术团的行程单被公之于众后,红山城就开始吸引很多人的注意,而当红山学院正式公布测试方案以后,顿时成千上万的游客如涛涛海潮汹涌不断! 11月初,这座常住人口不过两百余万的城市,赫然吸纳了倍数于此的人潮,一时间城市不堪重负! 红山城其实一向惯于这种潮汐一般的人来人往,且不提城南区那鱼龙混杂,流动人口过百万的复杂局面。单单是以红山学院为核心,每年就都有那么几个时点,红山城会如同西大陆的文明中心一般,吸引大量前来朝拜的游客。 然而即便是圣历19年初那规模空前的入学测试,也只是让城市的流动人口增加几十万而已。 这种两百万量级的人潮迁徙,别说红山城会措手不及,任何一个城市都会措手不及,这在整个大秦帝国乃至人类文明历史上都极其罕见。 实在是这一年的红山学院年终测试,噱头太足,吸引力太强,以至于很多对魔道一向毫不关心的普通人,都不远千里赶赴红山城,观看这人类文明史上罕见的盛会! 11月中,红山秋风中的寒意越发凛冽,然而拥挤在红山城中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只有人潮人海的拥挤,以及摩肩擦踵带来的燥热。 这座文明有序的城市,在超过两百万人潮的冲击下,赫然呈现失序的征兆,物价高启,犯罪滋生……市政官僚焦头烂额,不得不向多方求助。其中陆家作为红山地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陆别离非常大方地动用了前霸主家族的底蕴,首先是敞开家族宝库,那足以供养红山全城数年之久的物资储备霎时间平息了红山物价,之后再派出以某黑衣女仆为首的“清扫队”,配合如今鱼跃龙门的蛇帮,在短短一夜之间就镇压住了全城的躁动。 此外,白夜城也难得大方地向红山城施以援手,多位皇室成员亲临此地,震慑住了许多大秦帝国本土豪强,让他们空有绝高的出身地位,也不敢在此时节轻举妄动。 甚至圣元帝国都专程派来了使节,负责协调前来红山的圣元人遇到的种种问题。 东西大陆这么多股势力携手合作的盛况,让无数人为之感慨万千。 因为自从2000年前的仙魔大战结束以后,人类似乎就再也没有如此齐心协力过!没有外敌,内斗才是人类文明永恒的主题。 而让人类文明得以一反常态的理由,自然只有两个字。 利益。 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方案,经过某人妙手修改后,成为了一个蕴含无限商机的大宝库! 这一日清晨,天色还蒙蒙亮时候,红山城南的商铺街上已经喧嚣沸腾起来。 “包子包子,新鲜出炉的三鲜小笼包,正宗红山南城风味,3元一屉,只要3元一屉咯!” “炒肝卤煮豆汁胶圈,正宗红山南城风味,套餐10元一位,只要10元一位!” “鲜虾云吞,菌菇肠粉,正宗红山南城风味,套餐15元一位,15元一位!” 商铺街的食肆老板们,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地宣传着包罗万象的正宗红山南城风味,而居住于附近的外地游客们,则一脸懵懂地在吆喝声中品尝到了各种各样的“正宗”…… 一位身材瘦削,身着粗布长衫的中年文人,一脸悻悻然地走出了某个人满为患的食肆,随口抱怨道:“啧,这红山城真不愧是秦国腹心要害的大都市啊,物价简直是离谱,那么小个包子居然一元一个,还有那炒肝,鼻涕似的玩意也要5元一碗?刚刚咱俩一共吃了多少来着?” 旁边的同伴也是心有余悸状,回答道:“54秦元,折合40圣元,够咱们往日里吃一整天了……” 长衫文人顿时恼怒:“这秦人果然奸诈无良,就知道趁此机会敲诈勒索,一点为人之本分都不懂得!” 同伴倒是辩解道:“据说这已经是多方联手抑制物价的结果了,3天前街头那家煎饼铺才挂出了20元一套的招牌,来得早的同伴真是被坑得苦了。” 长衫文人喟然叹息道:“这般辛苦,也不知回去以后能报销多少?” 同伴露出忧虑之色:“这个,把咱们不远万里打发到秦人的城市里来搞什么实况报道,经费上总不至于克扣吧?” “呵呵,你入职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想想咱们是怎么来的?横跨希望之海啊,足足10天的远航,居然只给安排三等舱!你真觉得回去以后,能报销出40圣元的早餐来?” 同伴顿时沮丧耸肩:“那只能自己补贴啊?这是什么事儿啊……” 长衫文人自嘲道:“谁让当时咱们两个脑子一热,听到消息就自告奋勇跑来了呢……”顿了顿,那文人抬头望天,又是一脸向往。 “毕竟,这可是人类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魔道盛会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红山城上空,天色都瞬间一变。 早起的、通宵的,睡眠质量不好且床头靠近窗口的人,都被这瞬息间的光暗变化所吸引。 半空中,浮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头像,那头像无疑是魔道投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来自正面的甜美笑容。 “各位朋友早上好,欢迎来到红山城!” 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在一瞬间传入所有人耳中,只有少数通宵工作,或者对魔道盛会不感兴趣的咸鱼居民,提前佩戴好相应耳塞,才会不受影响。 “经过紧张的筹备,万众期待的红山学院年终测试,即将在今天中午准时开始了!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各位的耐心和包容,我代表红山城市政厅向大家表示诚挚的谢意!” 下一刻,又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出现在半空中,与市政厅的发言人相比,她神色略微僵硬,显然并不适应这种面向百万人的发言场合,但那极其少见的紫色长发,以及更胜一筹的容颜气质,却弥补了其表现力的不足。 “那个,欢迎大家不远万里来观看鄙院的年终测试,那个具体的方案,我们已经投放到了城市的各个信息站中,各位可以免费领取观看,但在这里,我还是简要进行一下介绍,方便各位了解梗概。” 顿了顿,紫发的魔道女子,便以捧读的语气说道:“这次年终测试的基本方式为‘情景模拟战’,五个年级的学生,会分别进入五张不同的地图,扮演不同的角色,进行不同的演出。期间,他们会按照一个基本的剧本框架,完成各种艰难的挑战,同时还要面对来自对面阵营的阻碍。而最重要的是,学生们的测试全过程,都会通过各种方式为大家进行现场直播!欢迎大家参与观看!” 而后,那个市政厅的女子则以更为真挚的笑容接道:“同时我们也会展开各种关于年终测试的有奖竞猜活动,同样欢迎大家积极参与哦!” 第314章 强弱分明 人之天性在于好赌。 这一点早在火焰王朝时期,甚至更早的洪荒时代就已经被无数次史例证明过了。而来到近代,人类文明逐渐发展,生活越发富足,人们的赌性也越来越浓。 将红山学院的传统艺能年终测试和博彩结合起来,则要从大直播时代说起。 自从原诗、清月联手向朱俊燊提交了直播平台建设方案以后,红山学院就俨然走在了直播时代的最前沿。 以清月掌握的核心技术为基础,白骁这个直播先驱为人气龙头,红山学院的直播平台在第一时间就铺满了整个大秦帝国,影响力甚至一直渗透到了圣元大陆。 而直播的收益也是一目了然:作为主播,得到成千上万名魔道士的迷离域交互,魔识等级可以一日千里。而作为直播平台,既可以截留部分收益化为公用,更可以在高人气的基础上进行各种商业运作! 这个直播平台建设的总设计师,可谓商业运作的奇才。最初时候,红山学院只是贩卖一些高附加值的周边产品,例如宫廷玉液酒之类,或者带有主播名号的首饰挂件……但很快,红山人就发展出了更先进的商业模式:博彩。 只要与直播内容相关,那就无事不可赌。例如竞猜某高姓主播一顿饭极限能吃几十斤大米,向随机选取的女路人搭讪会引起多少分贝的尖叫;又或者竞猜和某孙姓豪门少女玩捉迷藏的人要花多久才会举手认输…… 这些竞猜项目,平台本身不参与投注,只从中略微抽成,然而仅抽成一项,就是如山如海一般的收益,观众们参与博彩的积极性之强,几乎刷新人类学家的认知! 甚至直播平台的总设计师本人,在看到第一份财务报告的时候,也不由发出了惊叹之声。 “给老头子的分红比例还是太多了!” 而以此为契机,真正遍及东西大陆的大直播时代顿时拉开帷幕。白夜城、边郡辉煌谷、青郡等地都不甘落后,纷纷开始力推自家的主播乃至直播平台,它们各显神通,有的与红山学院直接合作,有的以自家技术储备山寨模仿,还有的则剑走偏锋,以猎奇的直播内容取胜……一时间也都将直播事业搞得风生水起。 而圣元大陆则更进一步,在圣元议会的集思广益之下,他们第一时间就逆向破解了清月的皎月神通,并做了本土化的改良,在圣元帝国搭建起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直播平台,无论是资源利用效率还是平台的普及深度,都在短时间内便追赶上了红山先行者的步伐。 但对于红山学院而言,这些竞争对手的出现却并非坏事,因为这些花样繁多的直播平台和主播们,只会将市场拓展地越来越宽,培养起越来越多的直播观众。那么作为直播界的龙头,红山只会坐收其利。 到了10月前后,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直播事业已经成了深入到普通人阶层的大众娱乐项目。因为在9月底,断数实验室就正式推出了现实投影设备,可以将迷离域中的画面以非常低廉的成本投影到现实,供普通人类观看。而且设备产能非常惊人,在短短半个月里就铺设到了大秦帝国的多个主城,覆盖范围非常广阔。 而到了11月,红山学院年终测试的时候,直播已经成了整个大秦帝国的热门话题,哪怕贩夫走卒都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自己喜爱的主播。 在这个时候,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无疑是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直播项目。 首先,这是魔道士的比拼,而魔道世界的一切其实对普通人来说都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包括之前的入学测试,年中测试等等,都吸引了相当多人的关注。 其次,比起之前的测试,这一次的测试方式,“娱乐性”更强,而且配套服务也更齐全。即便不懂得魔道理论的普通人,也能享受到观赏的乐趣。 在此之前,即便有一些魔道高手对决的影像资料流传到民间,大部分普通人也只能是看个热闹,为什么会有这些神通变化,魔道士在运用神通的时候是基于什么考量……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还有个客观事实就是,比起那些真正成熟的魔道士,学院里的学生在神通表现力方面差得太远,看惯了高手魔道对决的普通人,实际上看学生表演是看不过瘾的。 对于成熟的魔道士而言,哪怕只是银穗水准,在擂台内打起架来也大有呼风唤雨,天地变色的威势,元素、时空、念动、化物……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足以让普通人如痴如醉。反观十几岁的学生,初涉魔道之路不久,体内魔器尚不成熟,拿得出手的神通可能只有一两个,打起架来就非常死板。 更何况大部分学院测试都不要求实战,很多时候纯粹是学生站桩打靶,然后由考官公布评分。这观赏性只取决于学生和考官的颜值,与魔道几乎无关! 但这一次年终测试却不同,学生们进入设计好场景剧情的特殊地图中,要经历一番曲折复杂的故事,完成一连串的挑战。而整个过程都会有相当专业的魔道士负责全场解说,其中不乏高高在上,宛如神仙中人的魔道大师乃至大宗师。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真的是千载难逢的盛宴了。哪怕不考虑什么魔道技艺的高下,单单是看几百个学生玩角色扮演游戏,那也是别开生面的全新娱乐方式。 更何况观众还可以在此期间积极下注,运气好了就能海景别墅! 所以,当半空中的两位女子头像渐渐消散之后,红山城里的气氛就变得更为火热了。 食肆里的食客们,一边在老板不耐烦的眼神中草草扒拉着正宗红山南城风味,一边含糊不清地议论着。 “你打算怎么下注啊?” “先说重点看哪一场,再说怎么下注啊,五个年级的测试,总要有侧重吧,专注毕业生怎么样?按理说实力最强,表现也该最精彩?” 话音未落,隔壁桌的一个大汉就扑哧一声笑喷出来,正宗红山南城风味的炒肝淀粉糊直接喷了对面一脸,后者打量了一番那大汉在秋末初冬时节还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的发达三角肌,默默用手帕擦干净脸,一言不发。 那大汉却开口道:“你们是太外行了,这五个年级的测试,值得一看的就只有一年级,其他的纯粹都是扯淡!” 这大汉声音巨大,一句话竟压得整间食肆的嘈杂声都为之一肃,而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影响了他人,滔滔不绝地说道。 “今年这红山学院,值得关注的只有一年级,而一年级里值得关注的也就只有两人,一个是白骁,一个是清月,这两人的名气,在红山本地乃至整个大秦帝国,都可谓是赫赫有名了,而这里面清月还要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对面那个默默擦脸的汉子就忍不住了。 “你这话就荒唐了,更胜一筹的明显是白骁,你不要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乱说话,误导远道而来的朋友。那两个雪山人的故事,我们红山本地人谁不知道?相较于被大宗师从一开始就看好,全力培养的魔道公主,白骁的经历更为传奇,实力也更为强大,他去边郡的时候甚至能和辉煌谷的持戒人斗个不相上下,清月凭什么和他比?红山学院内部不也是把他和一年级的其他所有人分成两组,才觉得实力堪堪平衡的吗?” 这一番话说来,让食肆里很多食客都不断点头。 哪怕不是红山本地人,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大部分人对白骁和清月的故事,大多也会了解个轮廓。对测试直播的热情较高的,更是早早就调查过资料,对这两个传奇人物的故事一清二楚。 客观来说,清月这近一年的表现无愧于大宗师对她的青睐,然而另一边,白骁的传奇故事性却又远远凌驾于清月之上,让不知多少人暗中腹诽大宗师在雪山上真是瞎了眼,把最璀璨的一颗宝珠给错过去了,难怪成为宗师多年还是穷困潦倒…… 而这狂吃炒肝的壮汉,却一口咬定清月更胜一筹,赫然是在挑战众人的常识。 面对整个拥挤的食肆里几十双质疑的眼睛,壮汉冷笑几声,将正宗城南风味的小碗放下,说道:“所以说你们是外行,看强弱是只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真那么简单,红山城还敢开赌盘吗?大宗师在雪山上同时救下少男少女两人,却只挑了清月为徒,真是他眼光不行?他的财运已经够糟了,若还是个睁眼瞎,怎么可能稳居人类宗师第二之位?这些问题你们就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吗?” 这番斥责,的确让一些不明细节的人感到迟疑,但对面那个被喷了正宗红山南城风味炒肝的食客却不依不饶:“你这话根本是避重就轻,大宗师眼光再好,也有智者千虑之失,红山城的赌盘也不是赌白骁清月单挑的胜负,但无论如何,白骁这大半年来有无数光辉履历证明自己,清月相较而言就黯然失色,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壮汉继续冷笑了几声,回应道:“黯然失色?这话也就你们外行人说得出来!恐怕白骁本人听了都要笑出声来,不对,很可能会气得当场打死你!我问你,白骁在雪山部落是什么身份地位?人家可是领袖之子!放到大秦帝国就是唯一皇子!而清月又是什么出身?寻常巫祝之女,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这倒也罢了,还有个雪山来的姑娘叫蓝澜的,是首席巫祝的孙女,这个位置在秦国内不太好找相似的案例,姑且就当做是陆家的长子吧,身份地位与皇子相差仿佛,至于相貌实力,见识过的人自然也见识过,那么为什么白骁会喜欢上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清月,却放弃了明显更为般配的蓝澜,你们有考虑过缘由吗?” 这个问题显然要深入许多,很多人顿时为之语塞,甚至很多单身狗们发出了愤怒的狂吠。 壮汉却游刃有余,仿佛自己早已脱离了单身这种低级趣味,以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当然是因为清月有着让白骁也能认同的潜力,哪怕是在她落魄窘困的时候,白骁也认为她有着与自己相匹配的能力,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她。男女交往,什么一见钟情,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双方必然会在心中对彼此的价值有粗略的权衡,白骁正是认定对方有着不亚于自己的价值,才会不离不弃!” 如此深奥的理论,已经完全超乎大多数食客的理解,甚至专门经营南城正宗风味早点的食肆老板,都一副听天书的表情,趴在柜台上双目圆瞪。 那壮汉略显得意,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清月得到大宗师的青睐,龙入大海,一飞冲天,虽然的确没有白骁取得的那么显眼的实绩,但是动脑子想一想,一个在窘境之中都尚且能和白骁平等交往的人,来到适宜的环境之下,必然是要腾飞起来的。相较而言,白骁却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进行着自己并不适应的修业,之后的传奇故事,更多依靠的是他过去的积累,那么你们再动脑子想一想,这两相比较下来,哪一个进步更快?哪一个现阶段的实力更强?” 食肆内一时无言,与周遭商铺街的嘈杂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因为这个问题,一般人之前还真没考虑过! 清月的低调,既是她本人的意愿,也是大宗师在刻意压制相关的消息,所以很多人对这位魔道公主,其实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初临红山城就引起轰动,但很快就淹没在白骁的万丈光芒下。之后大半年里,她经历了什么,成长了多少,竟全然未知!人们只觉得白骁那么强势,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望其项背,但听这壮汉讲解一番,似乎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 沉思之后,自然是沉默。 而如此异状,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食客前来围观,这正宗红山南城风味早点铺前,竟隐约有人山人海之势! 面对茫茫多的听众,有人会临阵胆怯,也有人会更加慷慨激昂,这喜欢吃正宗城南风味炒肝的壮汉显然是后者,一边伸手加点了一碗正宗城南风味豆汁,一边滔滔不绝起来。 “当然,如果白骁和清月两人去打那种简单粗暴的擂台战,白骁当然会赢,可红山学院的测试又不是竞技场比武,而是将双方放置于一个情景异常复杂的舞台之上,考验双方的魔道修为、理论学识、人际交往能力等等,而这种综合对决,你们真觉得白骁很有优势吗?他过去取得的光辉战绩,有哪一项是靠着战斗力以外的东西取得的?” 一时间,食肆内更加沉默,食肆外的围观者小声议论了一番,也开始纷纷摇头。 于是那壮汉更加得意:“我不会去贬低白骁的本事,但在这种综合测试上,我当然会更看好清月一筹!” 对面的食客忍不住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清月若是丝毫不亚于白骁,甚至凌驾其上,为什么红山学院要做出这么奇怪的分组?白骁一人一组,其他人所有人一组?” 壮汉哈哈笑道:“这还不简单吗?第一,这是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不是炽羽岛大会那样的对抗大赛,比赛的胜负结果和名次并没有直接关联!就算白骁输掉了,如果在输之前连续淘汰了对面的140多人,只留下清月一个光杆司令,你们觉得到底哪一边才是赢家?谁才能拿到学年首席?第二,一百多人的分组,并不是什么优势,恰恰相反,那是学院给清月提出的考验!动脑子想一想,那一百多人,可是来自天南海北,其中不少出身豪门的魔道精英,就算清月天赋绝佳,彼此之间又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凭什么要配合清月作战?大家各怀心思,一盘散沙才是常态。而清月的长处就在于她的综合能力,所以能不能整合一百多个同学的力量,就是学院给她的考验,若是做不到,那就等同于白骁投矛脱靶,属于严重的失误。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清月根本是在负重作战,那么在红山学院看来,哪一边才真正占据上风,就无需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别说是那些匆匆赶来,堵在食肆外的看客,就连最开始反驳最激烈的那个被喷了满脸炒肝的食客,都是默然不语,脸色则阴晴不定。 食肆内,则隐约有人在细声议论。 “你觉得他说得有没有道理啊?”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啊,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我之前也好奇,那清月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让白骁死心塌地……” “是啊,要是没有蓝澜倒也罢了,明明有那么可爱的追求者,却置若罔闻,现在想想或许清月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厉害!” “等等,女人太过厉害,不是反而应该扣分吗?” “啧,你这种渣男思维真是可耻,难怪小芳和你分手!” 在引起了人群好一阵议论之后,那名喜欢红山城南正宗风味炒肝的壮汉,起身离场,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消失于商铺街的巷角。 然而才一转过小巷,那壮汉脸上洋溢的自信和超然就一扫而空了。 因为在巷角末端,一位身材不高,却威仪凛然的女子,正笔直地注视着他。 壮汉连忙上前两步,俯下身子,单膝跪地:“帮主……” 女子摆了摆手,手势虽然率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那肌肉虬结的壮汉抬了起来。 “直接汇报结果吧。” 壮汉连忙低头说道:“一切都在计划中,我已经成功煽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我注意到其中有两成的人直接改掉了自己的投注方案。” 女子点点头:“很好,继续执行你的任务,换个地方,换一套说辞,不要让人察觉异状。” “帮主请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壮汉尽管还低着头,却露出兴奋的表情。 能让这位掌控整个红山南城地下世界的女子说一声“很好”,那可是蛇帮上下几千人都梦寐以求的成就啊! 这可是真正的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虽然名声不彰,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她的权势,用比较简单的例子来说明的话。 只要她一句话,如今在商铺街人气大卖的所有正宗南城风味早点,就全都要统一变成酸辣粉!整个南城上百万人,除了酸辣粉什么也别想吃! 蛇帮小青的威慑力,就是如此骇人听闻! 但她显然没有滥用权力的意思,又说道:“继续诱导人们去投注清月,然后,我们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第315章 虽然我们文明落后,但是…… 红山学院的这一场测试,不仅牵动着无数普通人类的心,同样也牵动着魔道界的敏感神经。 红山城新湖酒楼,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人,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不断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流淌下来的冷汗,在这秋末初冬的时节,在新湖酒楼四季如春的大厅,这奇特的表现不断引来众人侧目乃至恐慌。 一个刚刚走进酒楼的年轻人见到此异象,顿时大惊失色:“生化危机!?”而后连忙拉着女友快步撤出,用特制的手帕捂住口鼻,以防生化病毒的扩散…… 直到新湖酒楼的服务生一脸无奈地跑过来劝解,并送上优惠券,才让这年轻人打消顾虑。 “这位先生,请务必相信新湖酒楼的千年信誉,我们是绝对不会让客人置身于风险之中的,那位老人只是神经……有为难之事,才会不断出汗,绝对不是因为酒楼有生化病毒扩散!” 一边说,服务生一边在心中也是破口大骂。 这白夜城来的人果然就没有好东西!一来就惹是生非,平白给人增加工作量……这也就罢了,还仗着什么“大秦魔道议会”的招牌索要折扣价,打了八折都不满意! 白夜城里都是什么鸟人啊?!平日里以帝国首府之人自居,傲慢地鼻孔朝天,花钱的时候却不见帝国首府应有的大方……红山学院邀请这种人过来是展示帝国下限的么!? 但其实这位服务生却实在冤枉了红山学院。 整个学院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人想要这位“大秦魔道议会”的议长大人大驾光临。 陈思文,男,81岁高龄处男,现任大秦魔道议会议长。 从名号上看,这位陈思文大龄处……大师,显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地位尊崇或许堪与大宗师朱俊燊相比。毕竟朱俊燊除去宗师这个身份,无外乎是红山学院院长,与“大秦魔道议会”这种高大上的名头相比,自然低了一筹。 然而从实际出发,红山学院的院长,每年负责审批运作的经费数以十亿计,直管的魔道士就有近千人之多,此外学院桃李满天下,每年培养的100多名学生,日积月累之下也是个令人瞠目的庞大数字。红山学院虽然只是学院,却是整个大秦帝国境内,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一方势力。 反观大秦魔道议会,虽然注册成员数以万计,但每年收缴上来的会费只有不到两百万银元,本身更没有什么经营性机构,然后陈思文就要用这不到两百万来供养坐落于白夜城的大秦魔道议会总部,其常务成员多达17人,包括前台2人,清洁工2人,财务3人,人事1人,挂名关系户9人。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荒诞的局面,想当然耳,是大秦帝国的特殊魔道格局使然,白夜城与红山城的撕裂,使得这个国家的魔道力量从来也没有真正统一过,那么处于统一立场的“大秦魔道议会”,自然也就拿不到任何实权。 红山城自不必说,肯定不会买一个总部位于白夜城的议会的账,逢年过节连张贺卡都懒得送。而大秦皇室所信赖的也是皇家学院议会,如接引长生种这种关乎帝国千年大业的战略,也是在皇家学院议会中审议通过的。大秦魔道议会甚至连最后的通知,拿到的都比边郡辉煌谷还晚半天! 这种情况下,所谓大秦魔道议会,当然是徒有虚衔。 当然,如果只是徒有虚衔,对于很多魔道士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养老院,待遇虽然一般,但清闲无忧,且毕竟名号非凡。但很可惜,大秦魔道议会着实是个让人折寿的地方。 至少原计划活够130岁的陈思文,在就任议长的4年里,就感觉自己的寿命上限至少被压缩了20年。 这真是个天上地下都难找的苦差事!没地位,没钱,没人脉……这些都也罢了,反正对于资质平庸到81岁仍保留童男之身的陈思文来说这都习以为常,但大秦魔道议会根本就是皇室拿来擦屁股的草纸! 平时有什么好处,全都让皇家学院议会占去,例如炽羽岛大会的参与名额,圣元大陆的学术交流资格等等……而一旦遇到那种会损及颜面的脏活累活,大秦魔道议会就首当其冲! 比如现在,陈思文就肩负着“替代”长公主殿下接待圣元访问团的重任! 理论上,大秦帝国的学术交流团的团长自然是嬴若樱,也是她在东篱港口大显神威,以丰厚的学识令圣元学术团深感折服,甚至慷慨馈赠了一艘天启巨舰……但想也知道,如长公主殿下这般尊贵人物,平日里的工作必然是极其繁忙的,不可能长期跟着交流团在帝国腹地内旅游。 事实上,长公主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返回南疆前线去稳定局势尽管在圣元人到来以后,南疆的荒蛮之灵已经大为收敛,但之前被冲击得岌岌可危的战线却不可能一夜间就巩固回来。加上重要的支柱战力巫祝蓝澜也撤出南疆,长公主就只能借助折叠通道两边跑。 长公主在的时候,圣元的学术团热情友好,大方地分享各种圣元帝国的魔道秘辛,可长公主一走,圣元人立刻翻脸不认人,以许柏廉为代表,对秦国的一切都挑三拣四,而且刁难不断。 最早一次爆发就是发生在白夜城。嬴若樱将人领到白夜城后,非但没有尽地主之谊,反而直接抽身回了南疆,将圣元人留给白夜城自去接待。 而来到皇家学院的圣元团队,就如恶狗出闸,开始疯狂撕咬,从东篱城到白夜城这一路上的种种羞辱折磨,在皇家学院悉数爆发。 “哦,这就是秦国的最高水准的魔道学府?真是可怜可笑,堂堂最高学府,居然连漫游云团都没有,学生行走于学院之间竟然要徒步……而且也没有立体建筑群,空间利用率极差;没有温和水泡、更没有扩散魔能池。在圣元帝国,这种学院也就是勉强擦到二线及格线的水准,在秦国居然是首屈一指?” 许柏廉一番冷嘲热讽,当场就让皇家学院的一众魔道士们恼羞成怒,尤其这些人从来都是心高气傲,是真心实意觉得皇家学院已是人类魔道文明的,较之圣元帝国的任何学府也绝不逊色……如今被圣元人当面嘲讽,如何能忍? 反正这一路上,这圣元学术团的真实水平,秦人早就心知肚明,面对这种挑衅,负责接待的皇家学院副院长当场就冷笑一声,继而据理力争道:“许柏廉宗师,你就不怕我们将你刚刚那番话转述给长公主殿下?” 许柏廉冷笑:“有胆子你就试试。” 副院长更是勃然大怒:“试试就试试!” 于是迷离域中,副院长便加急给嬴若樱发去求救信,在信中将许柏廉的嚣张跋扈描绘地淋漓尽致,更暗暗指出堂堂帝国首府白夜城,两大宗师嬴若樱和李覃都在南疆,竟被圣元人当面逞凶,实在堪称国耻…… 信发过去没多久,就在副院长冷笑不已,臆想许柏廉要如何被长公主赶回来百般蹂躏时,嬴若樱的回信就到了。 信中只有一句话,或者说两个字。 “废物!” 许柏廉看到秦人那铁青的面色,当场就狂笑出来。 秦人果然是秦人,废物中的废物,魔道底蕴浅薄,学识积累欠缺,这些也都罢了,堂堂皇家学院的人,连自家长公主的性子都摸不透,这简直荒唐!以她那高洁孤傲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你们这群废物擦屁股?何况你们哪来的自信能让她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真正有资格成为她的自己人的,只有…… 无论如何,圣元人在皇家学院成功地耀武扬威,让无数高傲的豪门贵族深以为耻,平日里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虚荣姿态,在许柏廉等人赤裸裸的刁难挖苦下被撕扯得粉碎。 作为报复,秦人当场就更换了接待团队,再也不让白夜城的豪门贵胄们与圣元人打交道,直接把陈思文这平日里做惯了掏粪工作的苦哈哈指使过来,负责用那张81岁高龄的老脸去贴冷屁股。 陈思文从白夜城陪着许柏廉等人一路来到红山城,途经多个城市,造访多个学术团,期间少数时候长公主在场主持,宾主尽欢。大部分时候则是陈思文独木难支,品尝尽了人生的苦涩辛酸。好在他毕竟是81岁高龄处男,对苦涩辛酸的抵抗力远超常人,这才没有心智崩溃。 但一路郁闷积累到了红山城时,陈思文也有些吃不消了,那许柏廉对秦人的憎恨宛如有杀父弑母之仇,而偏偏他对秦人的了解比秦人还深,言出必中,中必出血,而跟着他前来的圣元学术团也宛如饿狗豺狼,看到破绽就一拥而上……陈思文81年的冰清玉洁修炼出的宠辱不惊之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一天,他早早就来到红山学院,要求,或者说恳求红山人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再给圣元人机会了。 众所周知,大秦帝国的两大魔道枢纽,一个是白夜城,另一个就是红山城。圣元人在白夜城大显淫威得逞,若是在红山城再次得手,就等于整个大秦帝国都被圣元人横扫了一遍,长公主在东篱城辛苦营造出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届时,圣元人如何扬眉吐气姑且不论,大秦帝国可就要添上百年国耻了,而对陈思文而言,国耻什么的倒无所谓,反正他这个大秦魔道议会议长从来也不能代表大秦。 有所谓的是白夜城的态度。 作为一个娴熟的掏粪工人,陈思文这些年可是见惯了白夜贵族的嘴脸,有好处的时候想不到你,出了岔子却要你背锅,陈思文这一路接待下来可谓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结果被圣元人刁难羞辱了以后,白夜城那边还要没心没肺地说上几句挖苦话,仿佛那两边才是一家人,陈思文是唯一敌人! 面子上的羞辱也可以姑且不论,需要论的是白夜城每年给议会的各种优惠。 实话实说,这魔道议会议长做得如此没有滋味,换做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做上四五年,陈思文之所以甘为掏粪工,当然是有实际好处的,而所有的好处,却都是要白夜城的贵族来兑现的。如果他们真觉得陈思文工作不力,那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为了自己的晚年养老,陈思文当然要竭尽全力! 所以他提前一天就跑来新湖酒楼,舍下老脸求了一份入住优惠,然后就开始联络红山学院的人,准备认真指导他们做好准备工作。 作为大秦魔道议会的议长,陈思文虽然是徒有虚衔,本人终归也是魔道大师水准,对红山学院的真实水平还是心知肚明的。 客观来说,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学院的设施配置,红山学院较之白夜城皇家学院,都是“丝毫不逊色”的。 如果一定要去掉引号的话,那陈思文只能实话实说。 红山学院的确略优那么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这一点优势,是多亏了朱俊燊这位天下宗师,以及原诗这种后起之秀的异军突起。两代人的努力,才让红山学院一扫炽羽岛大会的颓势。但如此短暂的优势期,当然建立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优势,皇家学院应对不了许柏廉的刁难,红山学院当然也难! 所以才需要提前准备。 将之前皇家学院,以及一路上无数同类学院的血泪教训化作有用的经验吸收消化,然后让圣元来的恶客铩羽而归! ……但这种事当然只能是想想而已,人类的消化吸收能力若是真有那么强,可以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那么2500年前就不会被魔族杀得血流成河了。 这一路上,陈思文也不是没有努力在寻求转机,白夜城遭遇过的刁难,他一直都在悉心与沿途的秦人魔道士分享,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面对许柏廉层出不穷的毒辣言辞,秦人简直是一触即溃。 甚至皇家学院,都已经如惊弓之鸟,明确拒绝在没有长公主参与的情况下,第二次接待学术团的交流活动…… 皇家学院尚且如此,红山学院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陈思文在新湖酒楼大厅站了半天,越想越是悲观,只觉得自己81年的悲惨生涯,俨然又要迎来惨值新高,孤老终生,惨死陋室的结局即将成为现实…… 而就在此时,他等候多时的人终于是来了。 “陈议长,早上好。” 一个沉稳的女子声音,将陈思文从骸骨枯槁的遐想中惊醒过来,老人连忙左右晃动了下目光,却没看到说话的人,顿时心头一惊。 “鬼!?” “陈议长,早上好!” 女子声音染上了几分明显的怒意,宛如冷水浇头,让陈思文终于彻底惊醒,低下头。 “额,抱歉,语註大师……我刚刚走神了。” 好在语註也是身经百战,被忽视地多了,被一个81岁高龄处男惊呼为鬼虽然算稀有经历,但比起凌驾其上的史诗、传奇事件还差得远呢。所以语註也只是口头气恼,根本没放在心上。 “陈议长远道而来,是为了圣元学术交流一事吧?还请放心,鄙院早已听闻学术团的嚣张跋扈,做足了准备……” 听到这句话,陈思文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这种态度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顿了顿,眼看周围的不少客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新湖酒楼的服务员更是面色逐渐铁青……好不容易才拿到入住优惠的陈思文只好降低音量,细声说道:“千万不要大意,圣元人真的是来者不善!而且我提前和南疆的朋友确认过,这几天长公主殿下根本无暇分身!” 语註点点头:“知道。” 以红山学院对嬴若樱的了解,就算现在战线不吃紧,她也不可能专门跑来给红山人解围啊!要是红山学院被许柏廉一波捅穿,沦为秦国百年国耻的必要组成部分……嬴若樱只会笑得开心! 这绝对不是夸张修辞,因为放眼整个皇室,这位长公主殿下绝对可以算是排名首位的“反贼”! 毕竟曾经连皇帝的腿都打断过……什么家国荣辱,对于已臻宗师之境的嬴若樱来说真的就是过眼云烟。 那么既然指望不上嬴若樱,红山学院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挡住许柏廉?! 别看许柏廉在东篱城被嬴若樱打成了肉人型,但事后复盘,却所有人都要承认那真是相当程度的巧合了! 若没有嬴若樱在作战风格、神通类型上的克制,若没有许柏廉事前对秦人的轻慢,若没有东篱城黄步鸣、李覃的铺垫,嬴若樱就算能赢,也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十分钟不到就把许柏廉的全套神通逐一瓦解。 而普天之下,能完美克制许柏廉的人,也只有嬴若樱了!其他换做任何人,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圣元议长周赦,也不可能将许柏廉压制地连翻身都不能。 何况许柏廉这次毕竟不是来单挑找茬的,而是带着几十名圣元贵族来“寻衅滋事”的,他们背后是圣元帝国两千年来建立的魔道文明优势,绝非个人之力能够逆转! 甚至大宗师以断数理论横扫天下,让圣元人都用上了他所发明的诸多数字,却同样不能逆转东西大陆的整体魔道文明水准之差。届时许柏廉以圣元的标准来严苛要求红山学院,红山学院要如何应对? “语註大师,此事还请你们务必放下对白夜城的成见,以帝国……不,以贵院自身的荣辱得失为考量。被圣元人羞辱,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吧!?” 语註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陈思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熟悉到无数次出现在午夜噩梦之中,让他豁然惊醒的声音! “你们居然这么心虚吗?” 陈思文当即转身惊叫,发出尖锐如同土拨鼠一样的声线:“许柏廉!?” 以魔道界的惯例,对魔道宗师直呼其名实际上相当失礼,但许柏廉对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有种旗开得胜的快意。 “没料到我也会提前一天赶来?哈,秦人果然是除了雕虫小技就一无是处!只懂得算计蝇营狗苟的细节,两千年前的所谓独立战争也是一样,陆昊谎称昊天旗……” 话音未落,却听语註开口打断道:“既然许柏廉宗师提前到了,不妨先来学院一观?” 许柏廉的嘲讽戛然而止,有些玩味地低头看着语註:“你们倒是比白夜城的囊膪们机敏一些,知道早做准备,不过终归也只是秦人的狭小格局了,东西大陆的文明之差,岂是区区几日准备时间就能弥补上的?” 在来到红山城以前,许柏廉带队的圣元学术团,其实不止一次地遇到“早有准备”的秦国魔道士。 结果没有任何改变,区区几天的准备时间,临阵抱佛脚又能抱出什么? 评价一个学院的硬性条件,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弥补得上?例如许柏廉拿来嘲讽白夜城皇家学院的漫游云团,可以搭载任意乘客前往任意位置,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公交道具,但背后蕴含的底蕴却绝不简单。 云团本身需要游离魔能来维持,而吸收游离魔能,高效纳入循环的技术,一直都是东大陆领先西大陆的核心技术。此外,漫游云团本身是搭配立体建筑群而设计的,因为圣元学院的建筑设施会充分利用空间,立体感十足,所以学生要前往各处时,必然会带来行动上的不便毕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自由飞行。所以漫游云团才成了必要之物。 漫游云团的基础其实是:有没有惠及全院的交通方式,这一点在许柏廉看来,整个西大陆的魔道学院都是严重欠缺的。而这种欠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毋庸置疑,都是西大陆魔道文明落后的标志! 红山学院既然只是和白夜城皇家学院齐名,又怎么可能超越文明的局限性,与东大陆相提并论? 能够超越文明局限的只有个体,而不可能是组织,这一点许柏廉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他服嬴若樱,但绝对不服秦国,更看不起秦人。因为秦国是落后的国家,秦人自然也是下贱污秽的物种。 自以为是,贪恋虚荣……最重要的,弱小无能。 这样的秦人,就算“早有准备”,又能怎么样? 许柏廉的蔑视之心溢于言表,那微微扬起的面孔,让陈思文冷汗更加如泉涌。 上一次许柏廉露出这个表情时,位于红山城东500里的皇家分院院长被羞辱地当场吐血!而陈思文也惨遭连累,大秦魔道议会的总部房租直接涨了两成!于是17名常务成员的薪水预算也变得岌岌可危…… 这一次,许柏廉又打算做什么!? 但另一方面,语註对此却毫不在意。 “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她转身而去,伴随重心的便宜,女子的身影霎时间消失在大堂。 魔道士中,从来不乏这种喜欢神出鬼没的人,所以新湖酒楼大厅里的看客们倒是不以为意……但陈思文却一脸懵懂。 嘴上说着,这就走吧,结果你人呢?! 倒是许柏廉嗤笑一声:“居然还敢主动挑衅过来?想要考验我能不能跟得上你的行踪么?红山不愧是西大陆这歪掉的文明的发源地,倒是比白夜城的人硬气一些。” 身为白夜城的魔道士,陈思文只能苦笑。 换做平时,作为一名合格的白夜人,必然是要直斥其非,表示白夜城才是西大陆的文明核心,区区红山城已是过气的半老徐娘……但此时他也实在没有这种捍卫白夜名誉的心思了。 先考虑好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养老金吧! 下一刻,许柏廉身形同样消失在大厅内,就如同他来时一般毫无征兆,显然已经看穿了语註的空间穿梭,跟上了她的脚步…… 被两人毫不留情地丢在原地的陈思文,只能苦叹一声,然后徒步往红山学院走去。 反正总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吧? 然而当陈思文离开酒楼,来到红山学院的大门前时,却愣在原地,足足两分钟没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门,以及感受着扑面而来,浓郁到快要满溢而出的游离魔能,陈思文一时间竟有种“老爷爷穿越到异世界”的荒诞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欺负我以前没来过红山学院? 问题是陈思文真的来过啊!作为西大陆魔道枢纽,哪怕是再怎么高傲的白夜魔道士,也总有机会要到红山学院来学术交流的,何况陈思文上一次来这里做报告还是两年前!那个时候,红山学院那古朴的大门,还一度让陈思文感慨不愧是千年学院,底蕴非凡而且不忘初心,相较而言同样是千年学院的白夜城皇家学院就非常忘本地每隔几年就要重新装潢学院大门和院墙,明面上的理由是日新月异乃魔道进步之本,实际理由当然是承包施工的皇室子弟又缺钱花了…… 结果你们红山学院也来这一套!?而且简直比白夜城还夸张百倍啊!皇家学院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或者说足够遮人耳目,往往会将工程款的大部分用来修筑最为显眼的大门,至于院墙等细节处,才是施工方从中渔利的重点。而当年最显赫的黄金大门,也远不如红山学院这一座! 两扇半圆形的大门通体晶莹,光华内敛,随着清晨时分的阳光照射过来,呈现出斑驳杂色,看起来可谓朴实无华,但在魔道士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光耀万丈的魔能光辉!以及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神通刻印! 这座大门根本是用无比珍稀的魔化奇物打造的!通体浑然!神通万千!虽然不是那种天然生成的天地瑰宝,看得出是人工之物,但其打造成本却足以让白夜人也为之战栗! 哪怕是魔道宗师,在炼制魔具时,也不可能真正意义的“节省成本”,有些东西是严格守恒的,绝没有取巧的办法如若不然朱俊燊也不会堂堂宗师之尊而穷困潦倒了。 所以红山人到底是花了多少钱堆这个大门啊!? 而且仔细想想你们堆门有什么用啊,刚刚语註分明是直接空间穿梭进入学院内部了吧?完全没经过这座大门啊! 带着心中的无数感叹号与问号,陈思文用湿透了的手帕再次擦了擦汗水,便硬着头皮走入门中。 “欢迎议长大人莅临指导……” 走到门前时,光华内敛的大门发出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声音之温柔软绵,让陈思文一时间竟止住步伐,没有继续前进。 脑海中,恍惚映射出了少年时代,某个容颜业已模糊的女子身影,以及她曾经攀附在耳畔的激励之语。 那是曾经让懵懂的少年一度心智痴迷,忘乎所以的美好声音,陈思文曾经对天发誓要功成名就娶她为妻,然而…… 造化弄人,在他功成名就前,少女就染上急病去世,陈思文也一蹶不振,从一个少年得志的天才一路沦落到81岁大龄处男。 如今再次听到她的声音,饶是陈思文见惯人间冷暖,也不由心中感慨万千,茫然出神。 回过神只是一瞬间,陈思文很快又心神一凛。 这天价大门果然是神通非凡啊!居然是从命数层面去感应来者最喜欢的声线,致以问候,这种奢侈的问候方式简直闻所未闻,奢侈到匪夷所思!当然,反过来说,这也的确充分发挥了大门的功能,既可以充分地欢迎来客,也能以命数感应的能力,自动去迎击敌人,且手段绝对狠辣。重金打造的大门,功能性上是无可挑剔的,问题是……这也太贵了吧! 就连白夜城皇家学院中,为皇帝陛下永久保留的独院也远没有这么奢侈的配置,你们的院长不是一向以穷困潦倒著称吗?这人设都要崩坏了啊! 而且这么奢侈的大门,根本连用都没用到啊…… 带着加倍的感慨,陈思文甩脱了少年初恋的萦绕,迈步走入学院之中。 一进门,就感到眼前一瞎。 因为眼前尽是人影闪烁!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带着一脸倦意从一栋宿舍楼里走出来,一转眼就出现在相隔数百米外的教学楼门前; 几个少年少女捧着书本在树下讨论学习心得,待其中一人嘟囔着肚子饿了,并站起身时,几个人便同时闪烁消失,出现在食堂门前! 放眼望去,陈思文视线所及之地,所有人都在做这种“神乎其技”的闪烁传送! 当然,对于勉强跻身宗师之境的陈思文而言,神乎其技四个字是夸张了,这些学生的闪烁,较之语註那无影无踪的闪烁当然差得远了,完全是凭借外物之力。 但是,有什么外物,能够支撑如此高频率地空间穿梭!? 同样的问题,也浮现在了许柏廉心头。 尾随着语註来到红山学院的主教学楼前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堪称诡异的闪烁画面,当然也第一时间洞悉了其原理。 于是他顿时心生讥讽,秦人果然是天生的格局狭小,他前几日在白夜城嘲讽了皇家学院没有漫游云团,然后红山人转眼间就搞出了一个增强版的学院交通!当真是针锋相对了! 然而有用吗?圣元学院的漫游云团,是在学院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出现的必然产物,自然而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发展潜力。反观红山人,这空气中弥漫的浓烈到快要形成实质的游离魔能,还有这让人不断闪烁的传送工具,哪一个是自然的产物了?接待过圣元人以后,它还能维系多久? 纯粹临时应付的面子工程罢了,也就秦人才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张旗鼓,不惜成本……不过,也的确有个问题就是。 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空间穿梭”,对于高明的魔道士而言并不是很难的课题,就算自家神通与时空域关联不大,也能通过各种魔具实现类似的效果。更遑论随着技术发展,这几年已经有成熟的折叠通道技术。在许柏廉看来,红山学生们的闪烁,本质上就是利用了折叠通道的原理。 但能够支撑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高频次,高精度的空间穿梭的折叠网络……那就只有理论中才存在了,现实中就算造得出,也造不起。 不然的话,圣元学院自然发展出的也就不会是漫游云团,而是这种更为直接方便的折叠网络了。 但没等他细想,就见语註那小巧的身影先一步走入教学楼,俨然是没打算详细解释这折叠网络的事情……那么许柏廉若是对此大惊小怪起来,反而显得眼界不够。 “故弄玄虚,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可玩。” 单枪匹马闯入红山学院的许柏廉,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哪怕明知道红山人“早有准备”,他也下定决心要将红山人的准备撕得粉碎! 毕竟,能让他畏惧的人,整个西大陆也只有一个。 而那个人在南疆! 许柏廉于是面带冷笑,迈步跟随语註走入教学楼,那孤军深入龙潭虎穴的瘦削身影,显得无比孤傲而清高。 若是此时有画师在场,目睹此景,必然会大为感动,并画下令世人传颂的名画《长公主在南疆》。 许柏廉带着十足的信心闯入了红山学院的腹心位置,主教学楼。 而在教学楼中,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红山人的“针锋相对”。 之前他在白夜城嘲讽皇家学院时,提了三个点,一是漫游云团,也就是学院交通。这一点已经被红山人用折叠网络完美化解。 第二个嘲讽点则是温和水泡,那同样是圣源学院的一大特色,一个无形的水泡,弥漫在整个学院之中,一旦有学生遭遇意外,比如洗澡时摔倒在地、吃饭时不慎噎住食道,或者是修行魔道遭遇魔能反噬等……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种反应速度,远比发出警讯,然后传唤应急人员要快捷有效得多。在温和水泡布置完成后,圣元学院整整百年间,学院数千人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亡故的案例。 这在任何一个同等规模的魔道学府中都是不可思议的数字。理所当然,西大陆就不存在这样的记录。因为温和水泡的打造原理虽然不难,可实施难度却高的离谱,不但对资金技术有要求,天时地利更是缺一不可,圣源学院实在是占了诸多便利,才能顺利打造并维护一张无时无刻不在的保护网。西大陆单从地利上就无法媲美,想要制造温和水泡也就千难万难,时隔百年,也只能对东大陆的圣元学院望洋兴叹。 结果许柏廉才一走进教学楼,就隐约察觉到空气中的游离魔能,性质其实非同一般,不但浓度极高,而且呈现出了明显的人工操控的痕迹! 于是许柏廉暂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以魔识感知并追踪起了这份痕迹,很快,心头就浮现出名为震撼的情绪。 空气中的所谓“游离魔能”,实际上是被高度“编译”过的大型神通! 这份神通的深度直抵“命数”,以因果层面来预知学生可能遭遇的风险,并化解于无形,是比温和水泡更高明和周到的保护网。 同时这份神通还呼应了许柏廉之前嘲讽皇家学院的第三个点,扩散魔能池。 所谓扩散魔能池,说白了就是在一定区域内提高魔能浓度,改变魔能性质,使之不断渗透改造学生体质,提高学生的魔道适应性。 说来简单,实践下来当然也是存在无数技术难点,而圣元议会早在近千年前就完成了扩散魔能池,西大陆却始终没有能够完美地复现出来……很多圣元人都以此嘲笑秦人的魔道技术落后,其中也有许柏廉。但许柏廉比一般人高明的地方在于,他很清楚秦人做不到的原因,不仅仅是无能。 而是因为圣元的扩散魔能池,其存在基础是长生树!根深蒂固于东大陆的长生树!相对的,西大陆的长生树从来没能真正扎下根去,自然造不出扩散魔能池! 可如今弥漫在学院中的这游离魔能,功效却胜过圣元魔能池何止一两倍!? “你们……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要说这是红山学院的常态,许柏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就算只是临阵磨枪,这枪也未免太锋利了! 对于许柏廉的质疑,语註淡淡笑道:“请来这边,我们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答案会直接展示在你面前。” 许柏廉于是也闭上嘴巴,跟着语註来到教学楼的地下禁止区域。 走过一段狭小的回廊,推开一扇其貌不扬的木门,语註将红山学院迎接圣元学术团的“底蕴”,呈现在了许柏廉面前。 上千枚浑圆剔透的魔道奇物,名为龙之泪的美丽宝石,密布在一个地下广场中,以奇特的网络形状,缓缓释放出蕴含其中的庞大魔能。 第316章 知己知彼 看着眼前如山如海一般的龙之玉,许柏廉一时失声。 他花了一点时间,确认了下这庞大的地下空间里的龙之泪的总数,以及他们的真伪,又花了一点时间抚平心绪,而后才发出外强中干的冷笑。 “这就是红山人想出来的应对之道,炫富?” 语註皱了下眉头,正准备回应,却听身后响起一个令人不悦的女子声音。 “没错,就是炫富,你不服啊?” 听到这个声音,语註感觉自己的心率霎时间就变得不规律,眉头也皱了起来。 对于她这个大宗师的亲传弟子来说,尽管平日里多有注意保养,但也到了需要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以免早生皱纹的年纪了,所以她很快就平复了表情,悄然向后撤了两步,将舞台让给那个最喜欢抛头露面,和人刚正面的人来疯。 红山学院的生化大师原诗于是就这样粉墨登场。 见到原诗,许柏廉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以他的个人形象倒是不需要在乎抬头纹之类的东西,只是心里却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 这个人的恶名,真的是远在圣元大陆都避不开。 以许柏廉一贯的性子,对秦人既没有好感,也不会特别加以关注,若非宗师们有一个自己的“小圈子”,他可能连黄步鸣之流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原诗这个名字,他却记忆犹新。 这是少数几个,让他能记住,或者说不得不记住的秦人的名字。 因为她是少有的几个敢在许柏廉公开发表的文章里大放厥词的秦人! 或者说,是少有的几个敢大放厥词后又安然无恙的亲人。 许柏廉作为魔道宗师,每年除了自家压箱底的绝活外,也会对外发表很多研究文章,这是学术界的惯例,但他的文章也只有少数圣元人才敢稍加评论,绝少见到秦人的评论。 正常来说,东西大陆的学术交流是从来都没有停过的,哪怕远隔希望之海,但一来贸易船队从来都是源源不绝,二来在迷离域中,距离早就被压缩到了极限,排除两片大陆的文化差异等因素,学术上的交流是必要也是频繁的,圣元人公开发表文章后,秦人自然也会积极参与研究,反之亦然。 许柏廉却是特例。 因为任何敢于在他的文章后面妄加置喙的秦人,都会遭到犀利到不可思议的反击,许柏廉言辞毒辣,毫不留情,迄今为止已经让七十多名少不更事的秦人魔道士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次两次自后,人们就知道许柏廉对秦人的敌意之重,已经没有道理可讲,所以他的文章无论再怎么精彩,秦国人也只是看看便算,不敢随意参与。 原诗却是特例。 几乎每一次许柏廉公开发表文章,她都要掺上一腿,当然,态度倒也端正,就事论事,只就学术问题展开讨论。而每一次许柏廉自然都会毫不留情地针对原诗的回应进行冷嘲热讽。按照魔道惯例,哪怕是魔道领域的大师人物,遇到许柏廉这种一心向学的天孤煞星级宗师的学术压制,也是第一回合就要溃不成军,更何况秦人因为长生树等原因,魔道理论一直都落后圣元一筹,这不知死活的秦人大师,当然不能例外。 再然后许柏廉就收获人生中的第不知多少次的奇耻大辱,心灵上的折磨啃噬地他彻夜难眠,尊严上的创伤更是让他有了自杀的冲动。 实际上,论及自尊自爱这种概念,许柏廉可以说是天然的不要脸,他自幼生活在贫民窟,如胯下之辱这种程度的磨难早就经历过数不胜数,甚至在被挖掘出魔道天赋,鱼跃龙门以后,因为出身、性格上的问题,他依然遭到过无数次的羞辱。 如果还要保留什么自尊自爱,他早就人生崩溃了。 但另一方面,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其实从来没有被人伤害过。 那就是他对秦人的优越感。 就算我出身贫寒,就算我性情古怪,就算我天生丑陋,甚至唯一可取的魔道天赋也远不如周赦、元翼之类的奇才。 至少我不会在自己的领域输给秦人。 哪怕是那个异军突起的朱俊燊,在魔道“深度”方面也不过是和他并驾齐驱,而后各有专精罢了,在许柏廉擅长的“置换”领域,朱俊燊也只能乖乖地跟在后面效法,至于其他领域的研究,就算不是天下最顶尖的水准,至少也不会被秦人质疑,更遑论驳倒。 直到他的一篇随笔性质的生化域文章,被名为原诗的秦人,一步步从细节撕裂,拉扯地体无完肤。 那是许柏廉和原诗无数场论战的开端。 从原诗在文章后面一句客气有礼貌,却言之凿凿的质疑开始,再以许柏廉不以为意的冷嘲热讽作为升级的标志,两人很快就在学术、伦理、两国脏话俚语等领域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第一战进行了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里,两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论战,许柏廉的文章所在的迷离论坛中,两人的留言占据了过半的流量,就连当时天下第一人周赦随手写出的随笔都被遮住了光芒。 因为论战实在太激烈了。 内容方面,几乎吸引了两片大陆所有高明的生化域魔道士,而除此之外,一些修为尚浅,完全看不懂学术内容的魔道士也兴致盎然地赶了过来围观,并深有所获。 原来骂人是可以这样骂的! 对于原诗这种秦人的”挑衅”。许柏廉竭尽全力地进行了反击,在生化域,他其实是天下最顶尖的人物,他在自己身上所作的诸多试验,没有高明的理论支撑,早就害死他一百次了。而出身贫民窟,频频遭受胯下之辱,也让他不知不觉间练就了一副毒辣到匪夷所思的毒舌。 可惜这一切在原诗面前都毫不奏效,原诗挑选的切入点非常刁钻,恰好是许柏廉在随笔中并没有全神贯注,随手写下的一个观点,其中的确存有瑕疵,只不过寻常人根本没有资格将其挑出来。所以在客观事实方面,许柏廉天然劣势。而当许柏廉试图用自己的学术能力去强行圆一个尚不明确的观点时,来自原诗的反击又异常犀利,无论是试验素材还是理论依据,她都准备地非常充分,甚至一些视角超出大师领域的学术理论她都能驾轻就熟,许柏廉只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和一个生化域的宗师在对等交流,而交流的内容上,自己并不占优。 所以学术层面的讨论,从一开始就在向败北的方向倾斜,而当心高气傲的许柏廉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可能在学术层面压倒对手的时候,双方的论战形势已经非常恶劣,逼得他不得不开始全力使用盘外招了。 污言秽语成了最主要的武器,而许柏廉对秦人的憎恨则是挥动武器的源动力,他不单单是要羞辱秦人,还要羞辱秦国的历史和文化,而在这方面的积累,他就像魔道理论一样深厚。就算学术层面赢不了对手,至少论战不能输。 但很快原诗也开始针锋相对,对圣元的嘲讽,尤其是对许柏廉的人身攻击,辛辣到令人难以置信。显然原诗也是早有准备,对许柏廉的调查研究相当深入,甚至连他童年时从多少人胯下钻过都数的一清二楚!而原诗的遣词造句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原来人类的先祖们发明的语言文字,可以被用得这么脏! 总而言之,那是一场虽然旷日持久,但局面上近乎一面倒的……碾压之局。 许柏廉被一位秦人魔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喷的溃不成军,最终甚至不得已动用关系将公开文章中的论战内容完全删除,一时间在圈子里简直沦为笑柄……好在魔道世界广阔,类似的笑柄其实层出不断,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许柏廉那不计其数的耻辱之一,尤其是当许柏廉毫不留情地将其他妄加挑衅的人碾成粉碎以后,人们就意识到许柏廉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强,只是对手太反常罢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秦人女子,不单单在学术领域,甚至在历史文化乃至市井俚语还是圣元的市井俚语上都有深厚造诣,这种事是近乎不可思议的。 能让不可思议的事情化为现实,唯有天赋二字,换言之,许柏廉遇到了一个天赋远胜于他的高手,而这个高手恰好是他最痛恨的秦人,仅此而已。 在魔道世界,天赋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无论用多少论据去论证成就一个人的不只有天赋,都不可否认,成就一个人的,必须要有天赋。 既然对方天赋如此之好,那么许柏廉输也就输了。 可惜原诗却不依不饶,从那以后,几乎每次许柏廉发表文章,无论是否生化域,她都要跟着评论,当然,跟第一战不同,许柏廉再次看到原诗这个名字,便会有所提防,论战不至于沦为一面倒的局势,应该说在几年时间里,许柏廉与原诗互有胜负。 但这种互有胜负的关系,对许柏廉而言却难以容忍,他是宗师,境界高了对方一级,而且是质变的一级,年龄更是两倍于对方,这种条件下的互有胜负,根本就是他的全面败北,何况对方还是个秦人! 再何况,有好事者专门找到了原诗,问她为什么要刻意针对许柏廉?以她的一贯表现,要说她有什么爱国情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原诗倒也不讳言地给出了答案。 “一个心甘情愿给我作陪练的生化域宗师可不好找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柏廉热血上脑,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 所以再次见到原诗的时候,这位一贯轻视秦人的圣元宗师,竟下意识地展开了背后的魔具。 这是他曾经在东篱城海上迎击嬴若樱时都不曾有的郑重姿态虽然事后证明那时的轻敌实在是太可笑了。 原诗倒是落落大方:“想打架?可以啊,打坏了记得照价赔偿哦。” 一个照价赔偿,顿时让许柏廉背后汗毛倒竖起来,而魔具则缓缓收敛下来。 许柏廉继续发出外强中干的冷笑:“欠缺历史底蕴的学院,就只有炫富这条路可走了?” 原诗反问:“不服你也炫啊?圣元议会不是有个引以为傲的魔道苍穹吗?象征初代魔道之祖的47人如同星辰一般守护着人类文明,其后每一个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都会登上穹顶,闪闪发光……发光的材料是‘天青冥雷’对吧?相当珍贵,只在雷霆王座有产出的宝石,但价值还是比不过龙之泪,而且你们圣元议会从20年前开始就已经镶嵌不起新的冥雷了吧?需不需要我们支援一点龙之泪过去,让你们翻新一下象征历史底蕴的魔道苍穹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也幸亏是在场的只有三人,否则东西大陆的魔道大战立刻就要开打! 原诗在挑衅上的造诣,简直是超乎宗师的神技,如果世上有挑衅道的话,原诗将毫无疑问地成为地位超越周赦的人类文明唯一圣人。她这一番话说完,甚至连秦人语註都不由颤抖了一下身子,考虑要不要执行学院议会秘书长的灭口义务,将这个惹是生非的熊孩子扼杀在大师阶段! 另一方面,她当然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对手可是那个敢在东篱城外驾驶天启巨舰直接挑衅整个大秦帝国的疯子,谁敢保证他不会现场暴走,顶着朱俊燊的威压,把红山人精心安排的炫富展砸的稀巴烂呢? 老实说,虽然这批龙之泪是雪山之王无偿馈赠的,并且表示不够还有,要多少有多少……但身为红山学院管家婆的语註,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浪费! 说不得,就只能把本来打算用在原诗身上的红山裁决,用来制裁许柏廉了…… 不过就在语註神经紧绷的时候,却见许柏廉的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可笑。” 话中全无善意,但那一身凛然的寒意却完全消失了……换言之,许柏廉被挑衅以后,心情看起来反而好了许多。 原诗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许柏廉对圣元议会深恨入骨,因为他去年自荐登顶被拒来着……” 语註当时就被口水呛到了。 自荐登顶!?这人的脸皮之厚堪比原诗啊! 原诗此时倒是为许柏廉解释了一句:“他当时的确做出了很厉害的贡献,如果是出身贵族之家,多半是能顺势登顶的,可惜议会的反对者却用各种理由回绝了他,所以从那以后,所有嘲讽圣元议会的人都是他的好兄弟。“ 第317章 贡献 红山学院主教学楼的地下室里,气氛之诡异,用瞬息万变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自从原诗出现以后,许柏廉的神经就如同在灼热的铁板上跳舞的鸭蹼一样上上下下,伴随着苦痛而舞蹈。 与此同时,站在原诗身后的语註也开始感到血压紊乱,痛苦万分。 虽然没有直接承受原诗的挑衅,但作为旁观者,语註也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能惹事生非呢!? 有句话叫做看破不说破,意思就是有些事情大家心领神会即可,说出来就会导致他人恼羞成怒,以至于后果不可收拾。 原诗的悉心解释,显然就是在推动局势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急速前进! 许柏廉为圣元议会做出杰出贡献,却没有得到公正的回报,于是自荐登顶……以他的性格而言,自荐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小到大,他的所有回报都是通过自身的努力争取得来的,上天几乎不曾垂青过他。但在自荐登顶后,却被议会的庸人以种种盘外招否决,这就难免让人恼羞成怒了。 而被当面将这段糗事说出来,就更仿佛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于是刚刚将情绪缓和下来的许柏廉,再次展开魔具,杀意直接锁定原诗! 却听原诗又笑道:“当时老周没在,会议是在元嵗的主持下进行的,否决你的申请的也多半是元嵗的支持者。不过后来等老周回来,直接否掉了元嵗的长生种配额,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许柏廉的杀意顿时僵住。 还有这种事!? 元嵗是议会中非常坚定而激进的“血统派”代表,其皇室亲王的身份让他在议会中有着非常广泛的影响力,要说他带头否决自己的申请,那是情理之中的。 许柏廉没有料到的是,周赦居然在事后为此事惩处了元嵗! 元嵗是目前圣元帝国的资深魔道大师,天赋绝佳,积累也身后,是相当有希望触摸天启的宗师预备役,照理说议会一定会安排他在恰当的时机深入接触长生树,甚至使用长生种。但周赦作为议会议长,却有一票否决的权限。 被周赦否决过,元嵗自然与长生树无缘,而这种否决不但压制了他的魔道修行,更会严重影响元嵗在议会中的影响力显而易见,议长大人是在以此举表达对元嵗的不满。 这些事,许柏廉是毫不知情的……他虽然本身是议会一员,但却很少参与议会活动他和议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处不来,也对议会的绝大多数议案毫无兴趣,那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甚至他自荐登顶的议案提交上去以后,审议的会议他都没有出席。所以究竟是谁带头否决他的提议,周赦在事后如何处置元嵗,他都是一无所知。 此时听原诗解释其中缘由,许柏廉心中顿生波澜。 对于那个天下第一人,他一贯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对方的出身、天赋、成就都与他截然不同,甚至专长的领域也几乎相反,所以他既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周赦,只在心底天然将对方视为“不同的人”,而对许柏廉而言,不同的人,自然是敌人。 却不想,正是这个敌人,为他在议会中报了仇…… 许柏廉的性格上有无数乖戾之处,唯独恩怨分明,是众所周知的,别人对他有恩,他千方百计也会报答回去无论对方是否真的乐意接受,如今周赦既然有恩于他,那么…… 不多时,许柏廉就陷入沉思。 而原诗则带着驯兽师一般的笑容,冲语註竖起了拇指。 语註毫不留情地伸手拍掉了那根炫耀的手指。 去死吧你! 虽然语註心中万分不愿承认,但依照眼前所见,原诗实在是一位杰出的控场大师。 是的,控场大师,而非挑衅大师。 现在想来,原诗那神乎其技的挑衅技术,其实也不过是她控场技术的其中一环。 她通过各种手段来挑衅许柏廉,让对方的怒火在沸腾和超越沸腾间反复跳跃,最终陷入疲态,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种应对方式,还真是别开生面。 仔细想来,对于许柏廉这种天然就对秦人充满敌意的圣元宗师,无论以什么姿态去应对,都很难让他不滋生事端,反而是这种走钢丝似的挑衅,更能收获奇效。原诗这家伙,不知不觉间,就把许柏廉给读透了,也难怪当初在圣元的学术论坛中屡战屡胜。 不过这种夸赞的话语,语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在迷离域中问道:“之后呢?” 原诗笑道:“之后的表演,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许,想不想开开眼界?” 原诗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许柏廉从关乎周赦的沉思中苏醒过来,而后换上凶恶的嘴脸。 “你……” 许柏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原诗打断道:“光是炫富,显然说服力还不够,所以除了炫富之外,我们还准备了其他的节目,不知道老许你有没有胆量亲眼去看?” 许柏廉当然知道这是对方蓄谋已久的激将法。 无论是那金碧辉煌的大门,还是学院中无处不在的浓郁魔能,都绝不是单纯依靠海量龙之泪就能堆砌出来的……哪怕是金钱无所不能,也至少要几天的施工时间。红山学院对圣元学术团的到访是早有准备的。 他们能准备出上千枚龙之泪,自然也能准备出足够精彩的其他节目。 不过,许柏廉之所以是许柏廉,就在于明知道是激将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去。 就如同自圣元帝国出发前,有人便警告过他,不要妄加挑衅,否则很可能自取其辱。 然后他还是甘之如饴地在秦国长公主那里赢取了数之不尽的屈辱…… “好啊,我倒要看看,卑微的秦人还能有什么花样可玩!” 与此同时,在学院的竞技场中,白骁颇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非做不可吗?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测试冲刺期,我还要浪费时间给圣元人作表演?” 身旁,郑力铭劝说道:“哎呀,你就当是对学院的一种同情和怜悯好了,如今学院被人找上门来挑衅,总要回敬一下吧?” “不是已经放原诗了吗?”白骁对自己的指导老师深具信心,“论挑衅,圣元应该没人比得过她吧?” “……这倒是实话,但她一人之力终归有所不足,总之呢,白无涯先生已经用他的方式对学院进行了支持,你这个做儿子的……” “我知道了,责无旁贷!区区白无涯,他作的贡献无论有多少,我都翻倍贡献出来!” “……真是感人至深的父子情啊。”郑力铭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既然你干劲这么足,待会儿就直接用大秦金将吧。” “随意。”白骁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丝毫不介意。 第318章 大秦金将 红山学院的土木工程向来为秦人所乐道,是西大陆魔道文明的优势项目之一。 无论是那一夜间就拔地而起的入学测试考场,还是学院内可以任凭学生心意装潢的豪宅旧雨楼,其中都体现出了红山魔道在(预算充足时)工程学上的精深造诣。 而最近一段时间,学院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圣元学术团,土木工程的精髓更是被演绎地淋漓尽致,使得学院基建水平空前强化。折叠网络极大方便了学生们的出行,而浓郁的游离魔能则让所有人都享受到了豪门子弟自幼享受惯的魔能沐浴。至于金碧辉煌的学院大门更是让无数学子流连忘返,一些单身学生已经在大门附近打好了铺盖,决定终其一生都要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女子声音中了…… 从来没人怀疑过红山学院的技术实力,每年在秦国几个核心城市开展的魔道技术展中,红山学院都能大放异彩,时而力压皇家学院、辉煌谷拔得头筹。但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横财”,学院中人就有些困惑不解了。 红山学院不缺钱,学院议会每年审议的预算金额数以十亿计,但红山学院也从来都不富裕。学院赚的钱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尤其是朱俊燊上任以来,预算问题上更是屡屡吃紧,以至于很多福利规划都不得已暂时搁浅。如今学院一反常态,不惜重金,连童话故事里都不敢随便意淫的广域魔能沐浴都搞了出来,这就很是匪夷所思…… 于是乎一些小道消息也开始在学院角落中开始流传,例如:学院近期得到了某不知名富豪的大力相助,这才有余力大搞面子工程,在圣元人面前扬威逞能。至于为什么会有不知名富豪慷慨解囊,那就需要莘莘学子们大胆假设,不予求证…… 这几天里,学院小报中刊登了多篇猜想和论证的文章,主题则主要是关于大宗师与雪山酋长的不伦之恋等充满青春色彩的臆想……而陈思文在战战兢兢地走过学院大门后,听到正是某棵大果树下,学生们一边采摘着藤条顺下的魔能果实,一边津津乐道着断数大宗师在某些交易的时候到底在上还是在下…… 作为大秦帝国根红苗正的魔道大师,陈思文可以说是亲眼见证着朱俊燊一步步走到魔道文明的巅峰高处,更亲眼目睹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大宗师在怒发冲冠时有着何等惊世骇俗的威势,所以此时听学生们那胆大包天的议论,只觉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就有虚数天灾从脑门上降落下来,把说者和听者一切灭口…… 好在一路走到南门广场,他所担心的虚数天灾都没有出现,反而看到一阵阵地人影闪烁,有大量的学生正在向某处汇集。 那是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竞技场,从远处看去,其呈现出浑然一体的球形,且体型硕大,在学院上空宛如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 陈思文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红山人这是真的发了!?” 众所周知,让大型重物长期悬浮在空中,难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资金。这种长期违背大地引力的行径,必须以海量的魔能作为支持,而在魔道界,魔能就是最基准的货币单位! 龙之泪之所以珍贵,就在于那是可以量化、交易,自由使用的宝贵魔能。 以人类目前的魔道文明水准,还远不足在预算可控的情况下,让一个竞技场那么庞大的重物长期悬浮在空中。曾经由红山人牵头设计,大秦帝国诸多魔道大师参与的“天空城”项目,直到设计稿完成,其中的奇思妙想以及蕴含的土木理论之深奥在震惊足以东西大陆,但也让人们不由惊叹:这东西怕是要一百年以后才能造出实物来。 因为东西大陆都没有谁有闲钱去烧来让一座城市在天上飞! 圣元议会的立体建筑群,之所以让圣元人津津乐道,就在于其中有部分核心建筑是高高悬浮在空中的。圣元人利用圣元大陆那独特的地利,约束海量的游离魔能为其所用,支撑着沉重的建筑反抗大地引力。但类似的地理条件在整个西大陆都不存在,所以红山学院那遮天蔽日的球形竞技场…… 陈思文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心脏一阵抽搐。 作为魔道大师,他的算学功底相当不错,所以一瞬间就算出了这么庞大的建筑维持在空中需要消耗的资金量。 那是足以让大秦魔道议会维持百年的可观资金啊…… 红山人是打算用这种炫富的方法来抗衡圣元人么?这,这可是邪路啊!且不提圣元大陆作为魔道文明的发源地,在魔能富裕指数上,从来都是领先一筹……单纯从格调上讲,炫富这种行为就已经输了一筹了呀!何况大秦帝国又不是那种爆发户似的小国家,也是有自己的文化底蕴的,炫富只是在自损格调而已!而且国家需要资金支持的地方还要很多,比如堂堂大秦魔道的门面,大秦魔道议会就常年资金匮乏……你们有钱这么烧,不如烧给我啊! 带着强烈的怨念,陈思文快步行走在学院广场上,结果很快就引发了众人围观毕竟整个学院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徒步行走,其他人早就用起了折叠网络。 陈思文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惨遭围观的类人猿……好在类似的遭遇早不鲜见,他担起大秦魔道议会议长之职后,被人讥笑围观都不知多少次了……一时间只是厚起脸皮低头行走,很快就来到一片阴影之下,而后他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伸手按了下衣领上的一枚金色圆钉,顿时一阵浮力从脚下升腾而起。 作为一名精神域的魔道大师,陈思文偏科非常严重,飞行恰好是他最不擅长的项目,一般都要借助魔具才能摆脱重力的束缚……然而魔具是有使用寿命的,每用一次都意味着资金的消耗,若非事态紧急,万不得已,他甚至宁肯叫住旁边的学生帮忙带他上去…… 但考虑到自己的退休金,陈思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黄金圆钉微微一颤,便送着他来到天空中的球形竞技场。 入口处并没有设置阻拦,哪怕陈思文并非学院中人依然畅通无阻,沿着一条光耀夺目的辉煌走廊一路向前,陈思文很快就看到了球形竞技场的核心,一个通体浑圆的竞技区域。 然后,在那个球形正中,一尊十米高的金色巨人,傲然屹立着,向四周投去鄙夷的目光。 陈思文下意识就惊呼出来:“大秦金将!?” 顾名思义,大秦金将是大秦金兵的升级版本,是大秦帝国量产型战争兵器的精加工版本,每一尊巨人都使用了大量绝产的珍稀矿产,且要经过宗师级团队的妙手处理,添加诸多神通模块,才能盖上合格的印戳走出生产线。 每一尊大秦金将,都拥有单独摧毁十具大秦金兵的恐怖战斗力,在正面战场上,哪怕是成千上万的精锐部队,佐以魔道团队的辅助,在大秦金将的凛然神威下也要溃不成军。 对付大秦金将,就算是魔道大师也会感到棘手,因为制造时加装的反魔能模块,可以抵消绝大部分魔道神通的效果,往往十分力,只能收到一分效果。 如此神兵利器,当然是大秦帝国的战略级武器,陈思文是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在红山学院的天空竞技场里看到它! 红山人是从哪儿搬来这种大杀器的!? 而没等他惊诧完,就见那大秦金将双目中绽放出赤红如血的光芒,下一刻,凄厉地,令人神魂俱震的尖啸声扑面而来! 陈思文面色煞白:这是大秦金将进入战争状态的征兆!而以大秦金将的恐怖威能,怕是一抬手就能让这座悬浮在空中的球形竞技场分崩离析,然后酿成大秦帝国千年来最惨重的人祸! 但就在他心惊胆战的瞬间,却见球形竞技场中,一道魁梧的人影毫无畏惧地笔直扑向了大秦金将,手中一口漆黑的巨剑,缠绕着密度匪夷所思的腐蚀性魔能,迎面斩向金将! 第319章 我们是早有准备的 “……你们还能再无聊一点么?” 许柏廉仰头看到那遮天蔽日一般的竞技场时,就已经猜透了红山人的全套流程。 “无非是要让那个雪山人现场炫耀武力,来压我们圣元一头……你们自己不觉得无聊么?” 原诗避而不答,只是笑道:“你不敢看咯?” “笑话!”许柏廉明知是激将,却也不由怒发冲冠,一个置换便将自己送入竞技场。 他身为宗师,所谓敢不敢看当然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但雪山小子的名声的确在圣元大陆也有流传,然后……的确吓到了一群懵懂无知的废物。毕竟那修行一年就直逼50级的魔识等级的确突破天理,让圣元人的骄傲,皇子元翼都显得黯然无光。 而魔识等级还只是白骁一身神通之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相较而言那传奇序位的猎魔之种,以及继承自雪山部落的强悍肉身才是他最大的闪光点,闪耀到远在圣元大陆的许多无知之辈都为之战栗! 原诗那激将一样的问题,在许柏廉看来诚然是笑话,但问题就在于的确有很多圣元人是真不敢看! 大直播时代到来后,第一波入侵圣元的就是来自秦国的直播流,其中白骁作为直播界的开先河者,自然拥有着最广泛的人气基础。哪怕是圣元帝国很快就做出针对,在本国扶持起了类似的直播平台,培养本土的直播明星以淡化圣元人的冲击,但白骁这个名字还是在圣元大陆广为传播。 然后,许柏廉亲眼所见,许多圣元议会中的魔道士,竟对白骁的直播内容有畏惧心理! 害怕看到他大显神威,害怕看到他继续成长,害怕看到在遥远的西大陆出现一位顶天立地的怪物! 原诗的玩笑话,并不全是玩笑! 所以许柏廉为了证明自己,明知是激将法也只能置换进入竞技场,准备亲眼看一下秦人为他专程准备的节目,然后……再想办法加以嘲讽贬损。 当许柏廉进入场中的时候,球形竞技场内已经坐了几千人。 其中大部分都不是红山学院的学生,而是各路牛鬼蛇神似的人物,其中甚至还有提着菜篮子,满脸好奇的肥胖大妈! 许柏廉当时就是气息一窒,感觉脚下有些重心不稳。 这特么是在干什么?! 原诗的声音在身后不乏戏谑地响了起来:“红山魔道讲究一个与民同乐……” “放屁!” 许柏廉当然不会被原诗那信口开河所诳到,气急道:“你们准备的节目,无非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炫耀红山人的优势!” 原诗问道:“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但你们肯定是拿圣元人作为对比!” 原诗又问道:“不然难道要用海上小国的不知名杂鱼作为参照物吗?我们大秦帝国心向往圣元,才会以圣元为目标去努力追赶嘛。” 这番口是心非到极点的话语,只让许柏廉再次回忆起了当年迷离域论坛论战时惨遭支配的恐惧与屈辱,一时间体内杀意不由沸腾……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腐化万物的灰色雾气自他胸口弥散开来,顷刻间就腐蚀掉了他的两颗心脏! 剧痛之下,许柏廉却不由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只看得原诗原地后撤两步,生怕沾染上变态的气息。 许柏廉的确承认自己是有些扭曲了……那天输给嬴若樱以后,对方并不仅仅羞辱了他,还在他体内留下了一道散华之影,作为限制。 长公主将圣元团队迎入大秦,但她本人又不可能时刻盯在许柏廉身旁……那么放任这条仇视帝国的疯狗在帝国境内自由行动,是一种什么行为? 嬴若樱或许是皇室第一反贼,但她的爱国之心是有目共睹的,将自己的黄金年华专注于南疆战场……她能在打断皇帝的腿后依然享有万民爱戴以及无与伦比的口碑,就在于她的贡献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许柏廉留下漏洞?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可以让许柏廉在大秦境内无法生出“实质的恶意”。 换言之,骂两句秦人撒比可以,但是想要伤人,那么散华之影立刻就会蔓延开来。 这份影子,是许柏廉战败昏迷,被长公主当成抹布一样在天启巨舰上擦甲板的时候移植过去的,直接深入到了他肉身系统的核心处……哪怕以许柏廉的手段,想要将其清除也不容易,做得到,但要花时间,而且不可能不惊动嬴若樱本人。 届时就算他不惜一切代价摆脱桎梏,下一刻就要面临正宗的散华天灾降临头顶……何况许柏廉完全没考虑过要拜托嬴若樱。 整个西大陆在他看来就如同恶臭的烂泥塘,多停留一分一秒都会让他烦恶欲吐,能支撑他在秦国境内行走的……正是体内那清新若兰的魔道气息。如今“小清新发作”,四颗心脏烂掉一半,许柏廉反而感到心平气和了许多。 于是他强忍着剧痛,矫正了笑容的扭曲,说道:“用圣元人为参照物来提振士气,的确是个好办法……” 原诗打断道:“当然是好办法,你们当年不也做了同样的事么?” 许柏廉一怔,随即意识到她是在说圣元皇子。 那个惊才绝艳,统治魔道未来的人,也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一次表演。 20岁的圣元皇子,徒手拆掉了一台大秦金兵。 那是震惊了东西大陆的壮举,比他半年时间将魔识等级提升到30级更为振奋人心。 因为魔识等级也好,魔器成熟度也好,那都只是拿来衡量学生的“软指标”,真正的硬指标,在于你能用这些数字做些什么? 20岁的元翼,拥有超过50级的魔识等级,体内两个魔器稳定运转,学识理论更是半步跨入了大师的殿堂……关于他的传说故事,就算在西大陆也是广为流传,但所有的故事归根结底都只是故事。 故事,需要的是高潮。 而二十岁的元翼,便回应了所有人的期待,给出了一个旷古绝今的魔道高潮,他在自己生日那天,向秦国皇室提出请求,高价购买了一台不可分解拆卸,不可逆向工程的战略兵器大秦金兵,作为私人收藏……按理说,这种请求不大可能得到同意,但秦国皇室出于各种考虑,还是将本国最重要的战略兵器加密以后卖给了元翼。 如果只是用来收藏的话,最多算是有些有损秦国颜面,但以元翼当时的风头之盛,也的确当得起西大陆的优待。 被重金买来的大秦金兵,并没有被收藏到某个私人展室之中,元翼将金兵放入了雷石城以西,赫赫有名的雷霆王座旧址,雷鸣竞技场。然后当着数万名观众的面,徒手将这号称“以一敌万”的战略兵器拆成了零件。 魔道修行从来不是为了武力,但武力永远是证明魔道修行的最佳途径,元翼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真理。 在此之前,无论他取得了多么伟大的成就,人们留下的印象都只是报纸上的一行字,一幅画。但是当他亲手拆掉了大秦金兵,带着浑身的伤口慷慨大笑的时候,所有人都记住了元翼这个名字。 如今,秦人要做的,不过是简单的报复而已。 许柏廉立刻就意识到红山人想要做什么,无非是让白骁拆一个比大秦金兵更厉害的目标,用以对比昔日元翼的壮举,想法倒是无可厚非,但…… “拾人牙慧,实在可笑。” 原诗淡淡地反驳道:“你那引以为傲的四心体系也是拾了秦人牙慧好吧,要不是我当初喷你……” “够了!”许柏廉恼羞成怒,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这的确是他的黑历史之一,对自身所作的诸多肉体改造中,有一项就是多心脏系统的构建,而这个系统的灵感源泉,却是来自原诗与他的一场论战…… 实话实说,论及生化域的天赋,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亲人的确在他之上!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现在秦人所作的根本是无用功! “无论你们想要怎么炫耀雪山人的战力……也都只是圈地自渎的行径罢了,看看这场内的观众都是什么货色吧,菜市场的大妈,耳聋的糟老头子,你们的观众也仅此而已,他们又能看懂什么?!恐怕连魔能的余晖都看不到……“ 话音没落,就听竞技场内响起一个精力充沛的少女声音。 “大家好!欢迎来到红山学院的天空竞技场,今天要给大家带来的精彩比赛,来自于红山学院的一年级首席新人白骁,以及咱们大秦帝国赫赫有名的战略兵器大秦金兵的升级版……” 许柏廉简直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圣元迷离直播界的超人气主持,来自东大陆翡翠之都的魔道美少女李娜! 可以说,在西大陆的直播文化横扫圣元的时候,圣元帝国能够拿出来抗衡这股文化侵略之风的东西并不多,李娜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就连许柏廉这种愤世嫉俗的乖戾之辈,闲暇时候也会在迷离域中看一看李娜的直播,收获心灵上的平静,甚至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然刷上一点礼物…… 红山人居然把她也找来了!? 李娜是相当出色的魔道士,平时却长期生活在普通人类的市井文化中,是魔道与普通人的桥梁代表人物,有她负责解说,那的确是连最为低俗的人也能理解魔道的奥妙。 许柏廉的从容终于开始消退:”别妄想了,无论你们想要炫耀什么,圣元人都是看不到的!” 原诗点点头:“啊,圣元的迷离长城赫赫有名,很多来自秦国的直播流都被限制了……但是,当一个话题过于劲爆的时候,你们的迷离长城,也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下一刻,就在原诗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骁已经手持漆黑的魔能巨剑,用力斩向了大秦金将! 第320章 被贯穿……还是第一次 白骁双手紧握住宽大而狂暴的魔能巨剑时,凛然紧绷的神经,不由微微颤动,牵引着他的思绪回到了寒风呼啸的雪山。 有多久,没有这种紧握神兵的刺激感了? 北境雪山上的猎人,一贯擅长借用外物,部落成百上千年的积累中,神兵利器从来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钟爱赤手空拳的反而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白骁自幼耳濡目染,武器造诣非常深厚,是部落中少见的可以完美驾驭多种武器,掌握多个作战风格的奇才。在多次危险的狩猎后,他也用战利品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堪称奢华的武备库。 然而离开部落以后,白骁就只用过骨矛,拳头和热血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此情有独钟,实在是南方大陆的兵器入不得他的眼,寻常铁匠铺的刀枪剑戟禁不住他手腕一抖,而魔化兵器又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往往沦为顽石,还不如一般兵器堪用。 陆楠的红叶小筑却以出神入化的魔能锻造技艺,克服了白骁的体质难题,打造出了一整套可以让他发挥出完整威力的神兵利器。 白骁手中的巨剑正是其中之一,其外表看来朴实无华,漆黑而粗粝,重剑无锋宛如铁杵,但其原材料是产自东大陆雷霆王座的黑劫陨铁,传说中是雷王朝时代的帝皇在大祭礼中,以劫雷之力接引下来的天外之物。其最大的特点除了坚不可摧之外,就在于可以完美兼容魔能与武道之力。当白骁紧握巨剑时,能隐约感到一阵令指尖麻痹的雷霆之力沿着剑身传递过来,而体内魔器则霎时间就与之共鸣,疯狂地喷吐魔能,萦绕在陨铁上。 铁杵似的无锋重剑,霎时间就迸发出狂暴的黑火,火焰没有温度,却足以融化万物,而陨铁本身也变得异常沉重,舞动间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这一剑挥出,浑圆的竞技场内顷刻间就掀起滚滚风雷之声,引起观众一片惊呼。 哪怕是不懂魔道奥妙的菜市场大妈,也看得懂白骁这势如雷霆的冲锋,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道。 场面上,一个蝼蚁版的凡人持着黑色的巨剑,向山一样高达的金色巨人发起冲锋,但这刹那间的威势爆发,却仿佛渺小的那一方才是巨人。 轰! 激烈的碰撞声,掀起形成实质的声浪,圆形的竞技场空间内,一层又一层扭曲的波纹激荡、碰撞,掀起视觉上的盛宴。 然而位于激荡的正中,却见金色的巨人胸前微微多了一道黑色的焦痕,凸出部的胸甲竟是分毫未损!而白骁则在半空中倒飞出数十米,霎时间就来到了场地的边缘,双脚用力踩在了竞技场边缘的无形约束力场上。 “哦……” 观众席上,数千人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而作为解说的李娜,则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关键。 “真遗憾呢,白骁同学雷霆万钧的一击,仍是破不开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 接下来,白骁没有再立刻发起第二轮冲击,而是沿着场地边缘飞行,目光始终与大秦金将那金色的双瞳对视着,手中巨剑则隐隐颤抖,缓缓地再次生出火焰。 之前的碰撞,不单单是将那势如雷霆的力道全数反震了回来,甚至连剑上缠绕的魔能都被湮灭……那层黄金的护甲,坚固远超所料。 同时,来自圣元的少女的解说词也传入他的耳中。 “众所周知,大秦帝国的战争机械独步天下,甚至连圣元都要瞠目其后——毕竟圣元的发展方向是以生化域为主。而大秦金兵就是战争机械的代表作,曾经在圣元也引起过轰动,被评估为可以以一敌万的神器,而大秦金将则是金兵的升级版本,性能大幅提升,据传可以徒手拆卸十座金兵,可谓人类魔道文明的至高杰作!” 这些常识,对于秦国人来说哪怕是幼童也能娓娓道来,但是听着一个圣元人满怀骄傲地说出来,却仍是人心鼓舞,随之兴奋起来。 “这李娜不愧是魔道界的偶像,真知灼见,客观公正。”场外的原诗不乏感慨。 许柏廉与她打过多次交道,深知这真知灼见,客观公正八个字在这女人的认知里是何等扭曲。李娜分明是拿钱说话!而且看她兴高采烈地力捧秦人的样子,拿的钱绝对不少! 但秦人的钱也没有白花,有李娜的热情捧场,这直播流在圣元境内绝对会广为传播,议会辛苦构筑起的迷离长城,一定抵挡不住李娜的火热拥趸。 毕竟就连议长都曾经打赏过李娜一枚长生叶! 卑鄙的秦人居然能想到用李娜来瓦解圣元人的文化防线,也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了…… 好在他们阴谋算计再深,也要白骁打得过大秦金将才行,而从场面上看,白骁的胜算并不高。 那毕竟是大秦金将! 无论许柏廉对秦人的评价如何刻薄,都不会否认这个凝聚了秦国工程魔道巅峰技术的战争机械,着实威力无穷。 圣元议会为了抗衡此物,专门调集了上百人的研究团队催化圣元的天启战兽,最终的结论却是差强人意,十头试验种当场撕裂一半,余下两头奄奄一息,两头神智错乱再也无法驱使,只有一头完好无损的,的确具备了勉强抗衡金将的正面战力,但是十里存一的成功率显然不符合试验要求……在陆地战争领域,圣元是结结实实地输了秦国一头。 尽管后来议会发表了多篇文章用以粉饰太平,例如大肆宣扬那催化成功的天启战兽如何强横绝伦,再例如强调圣元海军的优势无可动摇,秦国的金将再强也无法跨海而来……但在内行人看来,终归是聊以**的借口。 许柏廉是内行人,所以虽然当时议会发表的粉饰文章有一半是经他之手,但大秦金将的实际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以说,当世魔道大师,有一多半是要被大秦金将在正面战场上吊着打的。 那位圣元太子当然也不例外……当初参与催化战兽的项目时,元翼曾经作为团队成员深入参与测试,而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甚至挡不住催化度不到五成的战兽。 更遑论按照真实的报告,哪怕完全体的战兽,一对一也绝非大秦金将的对手,差距虽在毫厘之间,却宛如天堑。 哪怕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又在魔道之路上前进了很远,可要问他是否能单枪匹马抗衡大秦金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秦国在设计此物的时候,最初的参数指标可是拿来对标宗师级怪物的! 所以,这等战略神兵,别说太子元翼打不过,就算他许柏廉出手,也要着实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其拆卸下来,至于场内那个才不到17岁的雪山人? 如果他真能打得赢,那就活见鬼了! —— “白骁师兄……没问题吧?” 观众席上,左青穗不乏忧虑。 视线中,白骁已经收敛了开战之处那势若奔雷的姿态,开始沿着场边游走,大秦金将则机械略显僵硬地转动目光,始终锁定着他,场面略显僵持。 李娜趁此机会肆意挥洒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场外的观众也议论纷纷,大部分红山的学生都乐观看好白骁能够取胜,至少不会就此黔驴技穷,毕竟在此之前这位雪山少年已经带来过太多的奇迹……但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白骁此时的表现,其实非常被动! 作为并肩作战多次的老搭档,左青穗已经很熟悉白骁的一些战斗习惯了,他是非常典型的进攻性,能抢先机绝对不会落后,大部分时候,战斗的主动权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这是唯有天才横溢的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特权,他们的战斗嗅觉异常敏锐,能够第一时间把握战局的走势,就如同高明的棋手……所以说当棋手踟蹰不定的时候,一定是棋局落入被动。 同样,坐在她身旁的高远也皱起眉头:“师兄情况的确不太妙啊,很少见他这么迟疑不定的,会不会是被人阴了一手啊?他之前知道自己要打的是这么个东西么?” “呵,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他会在乎吗?”陆珣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进来。 左青穗和高远对视了一眼,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陆家大少,倒是不以为奇,虽然彼此平时并没有太深入的交流,但是每当聊到白骁,陆珣总会不出意料地加入进来。 而他对白骁的了解,也的确不亚于左青穗、高远这两个同门师弟师妹,每次聊天都言之有物,让两人受益匪浅的同时也深刻怀疑……这位陆家大少是不是变态啊?! 但变态也有变态的长处,陆珣一边来到两人身旁坐定,一边看着场内局势变化,微微笑道:“应该是被原诗老师算计了,没料到大秦金将的实际战力如此之强,但以白骁的性子,就算他事先知道了,也只会迎难而上……到底他要如何破解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呢?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说话间,陆珣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左青穗微微感到身体发寒,只觉得有种变态的气息弥漫过来……但另一方面,她也在好奇同样的问题。 作为一名出身平凡,积极向上的优等生,左青穗的阅读量在同级生中可谓屈指可数,对大秦金将的了解也高过了绝大多数的红山学生,所以她很清楚这战略兵器的难缠之处。 坚不可摧。 大秦金将最大的特点就是异乎寻常的坚固,除了材质本身之外,上面附着的反魔护盾,才是真正意义的大秦魔道之巅峰结晶。 几乎九成九的魔道神通,都会在反魔护盾上烟消云散,反过来说,那些魔道士们的护体神通,也绝对禁不起大秦金将的随手拍砸。 换言之,这战略神兵,是名副其实的魔道士杀手! 白骁之所以逡巡不前,就是一击之下便看穿了这大秦金将的强势之处,知道不能随意碰触。 理应无坚不摧的魔能巨剑,竟只能在金甲上留下一道焦痕……而他开碑裂石的力道,甚至无法动摇金将分毫。 这种量级上的差距,不可能凭借蛮力去抵消,必须想其他的办法…… 而就在白骁不断变换位置的时候,大秦金将却仿佛洞穿迷雾的棋手,率先发难! 一道赤红的光芒,如烈日绽放,顷刻间就铺满了球形竞技场! 所有观众的视线都被红光填满,一时间不由茫然。 好在这重金打造的竞技场自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缺陷,在红光满场后,很快球形场内就多出了非常醒目的蓝色轮廓线,将白骁与大秦金将的位置描绘了出来。 刹那间,观众席上就响起海啸似的惊呼声,哪怕是为了“免费”噱头而来的菜市场大妈,都不由放下了摘菜的手,瞪大眼睛看着场内。 通过湛蓝的轮廓线,所有人都分明看到,那大秦金将正笔直地伸出粗若栋梁的手臂,末端收束为一道细长的长矛……而白骁,正被它洞穿胸膛,钉在了竞技场的边缘护壁上! 第321章 重新找回了断章的感觉 场内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本来如沸水一般的观众席霎时间冷却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球形场中的轮廓线,然后生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白骁这是……输了? 这种学生间的战斗,自然不会去分生死,在某一方满足“重伤”条件后场地便会自动结束战斗,而白骁被大秦金将以长矛贯穿胸口,怎么看也是重伤乃至濒死了吧? 实在料想不到,战前那个呼声极高的雪山人,居然连一回合都撑不住就跪了?! 就连那个被高薪请来的专业女主持,一时间都有些卡壳,感觉满腔热血都要逆流而上,从头上七窍和身下三穴喷涌而出了。 这是红山人专门设计来整人的阴谋吧?!这算哪门子的精彩比试啊?你们力捧的雪山人这不是秒跪了吗?这让我怎么解说啊!? 但专业人士终归是专业人士,李娜既然拿了红山人的钱,就一定会把本分工作做到极致,一时间她调整心态,平复气息,重新绽放笑容道:“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所谓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如今我们眼前就生动地上演了……” 话没说完,李娜就又卡壳了。 因为眼看已经完全落定的局面,俨然又有了翻盘的迹象! 被钉死在竞技场边缘护壁上的白骁,非但没有重伤濒死,反而伸手紧握住了胸口的长矛,将一道黑色的火焰蔓延了上去。 火焰点燃的瞬间,那长矛便微微一颤,而后震颤迅速蔓延,自长矛至拳头,再从拳头蔓延到手肘,火焰燃烧至此的时候,大秦金将的手臂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无数细碎的零件似雨点一般落下,在一片红光中,那湛蓝色的轮廓线宛如惊涛骇浪。 这时候,就连主持经验丰富的魔道偶像都有些看不懂局势了,只好做起了自己曾经最不齿的勾当。 “哇,我们看到白骁同学在绝境中发起了反击,黑色的火焰沿着金将的手臂在蔓延,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确实对金将造成了伤害!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说的就是眼下这一刻!” 伴随着少女激情洋溢的演讲,现场的氛围也活络起来。 “我就说嘛,白骁师兄哪有那么容易输……” “果然是在做防御反击啊,那反魔护甲在进攻时会露出破绽吧?” 然而作为主持的李娜,却已经用贝齿扣住了嘴唇。 因为她刚刚说的根本是废话,任何一个看得清轮廓线的人,都能猜到白骁在发动反击,问题在于,他是如何反击的?黑色的火焰为何能无视金将的反魔护盾,一路燃烧? 作为主持,单纯地转述局势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能够深入阅读局面,讲出观众看不到的细节,这才称得上是合格的主持人。 李娜是作为偶像在迷离域中直播出道的,但她从来不甘心只做偶像,她也是非常出色的魔道士,只不过相较于魔道领域的才华,她的容貌谈吐的确更为出众。但她从来没有因此降低过对自己的要求,哪怕只是受邀高薪前来解说一场学生游戏,她也决不允许自己有失专业水准。 快看啊李娜,看清楚竞技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骁究竟在做什么,而大秦金将……又究竟在怕什么。 通过轮廓线,她能隐约感到场内局势的确在变化,却怎么也看不清变化的方向与本质……理论上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是近乎绝对的,哪怕在圣元催化战兽的时候,也是以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力量优势将其碾压粉碎,无法从魔道层面予以瓦解。而这也是大秦金将在圣元广受好评乃至畏惧的根本原因。 可是眼下,一个不到17岁的雪山少年,却赫然用自己的魔道突破了金将的反魔护甲!打破了圣元议会都不曾打破的绝壁,这……这要人怎么解说啊!? 而就在李娜一边滔滔不绝地“阅读场上局势”,挑动观众热情,一边内心苦恼于局势之迷离的时候,身旁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如救世一般响了起来。 “白骁跟大秦金将就如同光暗两面,互为克星,他们之间的碰撞实在令人期待。” 轻柔的声线,霎时间让李娜脑海中一片清明,而后变得高度专注,以至于自己似乎正被某个趁人之危的女子拥入怀中……都察觉不到了! 她险些忘了白骁的拿手绝活天生的魔抗体质!在入学测试的时候,他正是凭着超高的魔抗直接抵御了断数的时停,然后一矛就把朱俊燊的投影戳地头破脑浆流……那段影像流传到圣元大陆后,不知被多少人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而这魔抗体质,恰恰是大秦金将那反魔护甲的最大克星! 听来矛盾,但其中的逻辑线条却很清晰,大秦金将之所以能做到近乎魔道免疫,依靠的正是魔道自身的力量。秦人为它编织了一套缜密而精致的反魔网络,以魔能驱动,化解一切外在魔道神通。理论上,除非用百倍以上的蛮力正面碾压,或者从“更深处”着手去瓦解护甲的神通线,否则这层护甲都堪称坚不可摧。 而白骁的抗魔能力,迄今为止都是魔道界的不解之谜,从神秘性上讲甚至丝毫不亚于清月的“深层风景”! 如果是深层风景,那么瓦解掉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也是情理之中了! 但另一方面,大秦金将又何尝不是白骁的克星? 从资料上看,红山人之所以积极张罗这场正式测试前的预演,就在于白骁拿到了红叶小筑的一期魔具库后实力突飞猛进,偏偏他的魔具库遇到大秦金将,等于被打回了原形……另一方面,大秦金将的设计目标中,据说有一个重点就是要一雪地平线之耻! 百年前,秦国十万大军葬身雪原,那固然是领军者的咎由自取,但雪山部落的惊人战力还是让秦国大为警惕,通过传回南方的寥寥信息,人们深刻地意识到了雪山人的恐怖,那无视一切魔能神通,迥然与魔道体系的强大力量,都让秦人坐立难安。 圣元帝国这种老对手隔着一个希望之海,可北境雪山却是紧挨着灰色平原,这北地大粮仓的!万一有朝一日雪山部落的疯子们想不开窜下山来,秦国立刻就要遭遇一场堪比魔族入侵的天灾! 大秦金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除了反魔护甲外,它内部还搭装了大量的功能性模块,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针对雪山人! 白骁在这个时点遭遇大秦金将,的确是遇到了克星。 想清楚这一节后,李娜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化,在湛蓝色的轮廓线之外,她还看到了更多。 魔道士的“视野”,很大程度受制于“见识”,也就是魔道士无法看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李娜经人提醒后,宛如突破了一层“见知障”,视野大为拓展。但突然映入眼帘的内容,却让她一时间消化不良,本来顺畅流利的解说词也再次卡壳,难以为继。 在李娜的视线中,只见球形场地的正中,有两个颜色截然相反的巨人,身躯高大伟岸,各自占据了竞技区域的一半空间,双手与额头相抵,在做着足以瞬间决生死的角力! “好大……” 恍惚间,李娜低声呢喃。 在魔道士的“视野”中,事物的大小是有非常明确而直观的含义的,越是庞然大物,也就越是“强大”。 而眼前所见的两尊巨人,体型已经远远超乎李娜的想象。 大秦金将倒也罢了,毕竟是堪比天启战兽的灭国之物,但白骁所化的巨人,居然丝毫也不逊色! 他只是个不到17岁的少年人啊! 而无论李娜心中的感想如何复杂,但落在观众耳中,却有简单的两个字。 “好大?” “什么好大?” “她……她是看到什么我们没看到的东西吗?” “说来也是,她是站在主持台,视野更为宽广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骁与那金将贴身肉搏,连胸膛要害都被贯穿,那么用力挣扎之时……衣衫不整,让某个好大的器官暴露出来,似乎也是可以想象的了。哎呀,可惜轮廓线还是模糊了些,这竞技场还有全年龄保护的吗?” “难怪那魔道公主从一开始就对白骁格外偏爱,明明记忆都没恢复,就毅然抛下了热情追求她的陆家少爷,投入了白骁师兄的怀抱,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她就看穿了一切吗!” “也,也是呢,我记得白骁师兄第一次来红山城的时候,穿的还是雪山的兽皮裙,非常宽大的那种,或许那个时候就是在刻意遮拦某些好大的东西吧。” “后来入学测试拿到首名的成绩后,黑袍也是专门订制的……即便以他的魁梧身材,长袍也显得过于宽大,莫非也是为了……” 就在人们因为李娜的一句下意识的呓语而陷入狂热时,场内的角力,也来到白热化阶段。 白骁已经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热血正沿着双目汩汩流出,撕裂似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神经……若非雪山猎人自幼就饱受磨练,换做南方人,在这等痛苦之下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住就要精神崩溃。 甚至胸口那足以“致命”的贯穿伤,相较而言都无足轻重。 白骁在用尽一切力量去看,去寻找。 寻找致胜的机会。 在第一次出击无果的时候,他就直觉意识到,大秦金将的实力超乎预期,那绝非大秦金兵之类的量产物可以比拟,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对手。 甚至比起辉煌谷那位大师级的持戒人都要难缠许多,因为大秦金将体内,分明有着克制自己的东西。 这是秦国专门为了雪山人准备的战略兵器! 所以在一瞬间,白骁就收敛了所有的游刃有余,将这当做了是一场全力以赴的较量。而对手也不负众望,以完全匪夷所思的方式,一枪就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魔具库中超过15件护身用的魔具,甚至连粉身碎骨以报效主人的机会都没有,它们对大秦金将的攻击毫无反应,默默地坐视着主人的要害遭到贯穿。 这就是反魔护甲不讲道理的地方了,非但能将及体的神通予以抹消,甚至能让他人的神通也归于虚无。 陆楠倾尽苦心打造的魔具库,终归是敌不过大秦帝国的举国之力,尽管他的魔具已经匠心独运,在神通的层级上就压过了绝大多数的同类,但较之大秦金将,却输得彻彻底底。 好在魔具库输了,白骁却没有输。 白骁的确没有看穿大秦金将的进攻模式,那铺天盖地的红光也好,还是神出鬼没的穿心一击也好,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但是,哪怕在胸口被豁然贯穿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输了。 竞技场同样没有判定他败北,甚至没有启用应急的急救程序。 因为那本来也不是致命伤。 刺入白骁胸口的长矛,只有指尖粗细,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成的利器破开了雪山人那坚韧的皮肤与肌肉,撕裂了血管和内脏,令生命力仿佛决堤的大河一般奔涌而逝……但是相较于白骁那宛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生命储量,流失的部分却又不值一提了。 雪山人即便没有经历过生化域的改造,其生命力也远远超乎人们想象。 白骁之前能在边郡的黑沼泽如鱼得水,大吃四方,也实在多亏了他那浩瀚如海的生命力。 所以白骁有足够的本钱去放任自己输掉细节。 可以一时看不穿对手的虚实,可以一时落入下风,甚至被利器刺穿要害,但只要还能把握得住翻盘的机会,那么所有的细节之败就都物有所值! 在长矛穿体而过时,白骁非但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感到自己仿佛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此之前,他沿着场地边缘游走而不贸然突袭,实在是因为他看不透大秦金将的弱点。 哪怕开启体内的猎魔之种,全力激发自己的洞察力,白骁也没能从那具金光闪闪的巨人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却确凿无疑的发生在眼前。 一般而言,在白骁发动魔种之后,他的视线中,所有的魔道士或者魔道造物都是破绽百出的,如果用直观的方式来描述,如左青穗这种初窥门径的新人,在他看来简直是千疮百孔,身体表面覆盖满了漆黑的点和线,只要沿着线切下去……就会侵权了。 而高明的魔道士,破绽就要少得多,如原诗那种魔道大师,表面甚至堪称天衣无缝,实战中也只能依照本能的驱使来随机应变,很难主动出击去直戳要害。 至于大秦金将,在白骁的视线中甚至是凌驾于原诗之上的完美造物,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简直不像是魔道造物,更像是雪山上那些前所未见的稀有异兽。 于是白骁也就以针对异兽的狩猎方法作为回应。 如果是在广阔的雪原上,白骁会选择暂避锋芒,而如果是无法回避冲突的竞技场内……白骁会选择放对方先手! 穿胸的刺击,一半是大秦金将动作快如闪电,一半也是白骁刻意放纵……因为当金将的武器浸染上了白骁的血液时,那浑然一体的轮廓上,就陡然出现了破绽。 “果不其然……” 早在白骁第一次以自己的血液唤醒清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鲜血很可能是针对魔道的剧毒之物。 本来完美无瑕的大秦金将,在沾染到血液后,立刻遭到了削弱。 白骁的视线中,清晰地出现了一片闪烁迷离的网络格子。 颜色斑驳,时隐时现,其本体应该是宛如无缝天衣一般细密精致,但此时却呈现出扭曲与撕裂的形态,让白骁得以窥见网络后面的内容。 下一刻,他立刻准备发起反击……但胸口的剧痛却提醒着他,为了打开这个豁口,他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本人也被大秦金将打出了豁口。 反魔护甲虽然被攻破了,但大秦金将所用的素材仍坚不可摧,白骁双手握住那手指粗细的长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其掰断……所以自己被钉死的局面,一时也无从改变。 强行豁开半个胸口,任由创伤从贯穿变成撕裂……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已经是搏命之举了,虽然白骁有相当的把握在重伤到失去战力前先一步抢占到胜势,可按照竞技场的规则,在他胸口豁开的时候就会被强制判负了。 这毕竟是给“一般人”使用的竞技场,并不适用雪山人的战斗法则。 所以白骁只好变换手段,暂时放下猎人的战斗方式,以魔道士的身份来破解难题。 陆楠打造的魔剑,正是他想到的答案。 由猎魔之种提供魔能作为燃料,那漆黑的火焰,本是一切魔能神通的克星,没有温度却能融化万物,同样也能熔解神通……只不过在“层级”上输给了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这才一击不能奏效可即便如此,白骁的重剑依然能在护甲上留下焦痕。 此时反魔护甲被破,这火焰蔓延开来,立刻成为了足以致命的毒药,所过之处,大秦金将那精致绝伦的内部结构纷纷瓦解,浑然一体的金色外壳也撕裂成无数碎片,簌簌而落。 只要继续延伸下去,将火焰一路点燃到金将的核心位置,白骁就赢了! 然而就在此时…… “啊,大秦金将选择了壮士断腕!” 李娜的声音再次激荡在场中。 “不愧是令秦国引以为傲的奇迹工程,明明只是人工打造的战争机械,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依然有着敏锐的战斗嗅觉,以做出明智的临场判断。面对白骁点燃的‘黑火’,金将直接切断了自己的手臂,并重整起了态势……我们看到,虽然缺少了半截手臂,但大秦金将却仿佛变得更为强大,再没有破绽了,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敌人,白骁同学又要拿出什么手段来应对呢?” 诚如李娜的解说,大秦金将的判断非常正确,它从内部切断了手肘以下的所有部件,于是白骁的血液所含的剧毒,以及魔剑上点燃的黑火就都被隔离在体外了。 在白骁的视线中,大秦金将再次变得浑然无暇起来。 而这一次,对手显然不会再露出那么简单的破绽了,大秦金将庞大的身躯开始缓慢缩小,步伐也向后撤去,显然是打算与白骁保持距离,以远程武器来分出胜负。 白骁再想用主动受创的方式来破解反魔护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甚至自家血液是否能够对对手生效两次,也是个问题。 那金属质地的战争机械,分明有着生物的特征它是可以自我完善,进化的。 同样的毒,不会中第二次。 白骁隐约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刚刚没能趁着它第一次露出破绽就一举奠定胜势,实在是非常可惜。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点。 一个无需很辛苦很累就能轻松致胜的点。 第322张 我,挺身而出 竞技场内的变化,称得上一波三折,配上李娜激情洋溢的解说,现场气氛更是烘托得热烈喧嚣。 尽管双方交手只是两个回合,但其中蕴含的精彩却让人回味无穷,作为正赛开始前的预演,白骁与大秦金将的碰撞已经在商业化上取得了足够的成功。 “我押白骁师兄,100银元!” “我也押白骁,这种众目睽睽的比斗他还没输过,300银元!” “我选大秦金将,要说比斗不败纪录,大秦金将才是真正的不败,白骁在边郡单挑打不赢持戒人,但大秦金将却从来没在公开的战斗中输给过任何人!” “那你选了边,倒是下注啊!” “没钱!” 群众的热情洋溢似怒涛骇浪,以至于竞技场外临时追加的博彩区都空前爆满。 不过,这种异常的热情,也只是对无知的群氓而言,真正有见识的人,思考的则是更深入的问题。 白骁的血真的是魔道克星?就连大秦帝国引以为傲的反魔护甲都土崩瓦解了?雪山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而若是将此物善加利用…… 反过来说,大秦金将作为帝国对北境作战的秘密兵器,看起来并没有显露出足够的压制力,单打独斗连一个不到17岁的雪山少年都压制不下,而雪山部落中据说比白骁更强的战士也不在少数……大秦帝国要打造多少金将,才能真正抗衡雪山?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 这东西到底是谁搬来的?! 大秦金将是毋庸置疑的国之重器别说是金将,就算是量产化的大秦金兵,在整个帝国境内也只有寥寥数人有权直接调用。走寻常的征调程序,可能前线战火已经点燃到帝国腹地,后边的议会还在推诿扯皮,为供给分配问题大打出手。 那么此时到底是哪路神仙,把大秦金将丢来跟白骁打表演战的!?这种优厚的待遇,怕是连大秦皇子嬴宏图都享受不到!嬴宏图在实战修行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打打不值钱的大秦铜人罢了。 当然话说回来,真搬一尊大秦金兵给他打,嬴宏图怕是不够对手一根小指头碾的…… 但无论如何,大秦金将的出现还是太过离谱了,也就是菜市场的大妈,在街头摆棋摊的老大爷会不以为奇,只觉得红山城内魔道一切皆有可能,真正有识之士都已经在惊疑不定地做出各种猜测了。 “是长公主吧……” “应该也只有她做得出这种事了。” “毕竟是连皇帝的腿都打断过的皇室第一反贼啊。” “为了打压白骁,殿下也真是不遗余力了啊,不过这才是暖场吧?怎么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但作为当事人的白骁,却完全没有疑心过长公主。 虽然双方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白骁对长公主的理解,却远远超出了那些仅停留在敬畏阶段的一般人。 嬴若樱是个极度骄傲,也极度认真的女人,她可以为了“迎接”圣元学术团,不远万里从局势尚不稳定的南疆前线直接奔赴东篱城,亲手把许柏廉打得鼻血横流。如果真是她要打压某人,那么一定会亲自出面,绝对不会假手他人,至少不可能丢个大玩具让对方来拆着玩。 这种事多半是某人借长公主的名头以权谋私,而既然是以权谋私…… 白骁就想到了那个在南方大陆战无不胜的方法。 “这东西多少钱一尊,我买两尊。” 此言一出,别说整个球形竞技场内一片寂静,场外解说状态火热的李娜戛然卡壳,就连大秦金将都微微发出一声嗡鸣,瞳孔中的红光为之黯然。 作为大秦魔道工程学的巅峰之作,大秦金将是少有的具有“高智慧”的魔道工程造物,不但可以临场判断战机,甚至拥有深度思考能力。在战斗时能够完美地领会指挥意图,甚至孤军奋战,后援断绝的时候,也能因地制宜地找到制胜之道。 也正是基于这份“高智慧”,大秦金将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切断自己的手臂,中断了黑火的蔓延。若非如此,换成大秦金兵那种量产货色,在没有事先设置应对方案的时候,只会茫然坐视黑火一路烧到魔能核心,然后轰然溃散…… 但同样是基于这份“高智慧”,大秦金将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此时,白骁再次开口:“你是被人用多少钱请来的?我出双倍。” 白骁一边说着,一边开启了魔具库中的“钱箱”,在红光弥漫中,龙之泪那温和又坚定的光芒仍是不屈不挠地透了出来。 大秦金将再次发出颤抖,乃至动摇的呻吟。 白骁却抓准时机,一边拔掉了胸前贯穿的长矛,一边将钱箱里的龙之泪,一枚接一枚,如同阅兵典礼上的行军方阵一般陈列出来。 无形的魔能自魔器中喷涌出来,化作轻柔的托力,将龙之泪托浮在半空,一点一滴,堆积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 这魔能宝石中蕴含的温和光芒彼此叠加,穿透了红光笼罩,让很多场外的观众都感到一阵双目疼痛,再也睁不开眼睛。 龙之泪,单枚价值通常在十万银元上下,品相上佳的,价值则可以到十倍百倍。之前红山学院拿来支撑整个学院的折叠网络和浓郁魔能的就是上千枚均等龙之泪,作为消耗品,这种行为已经堪称惊世骇俗。 但白骁的珍藏,就远非消耗品可比了,每一枚都浑圆剔透,完美无瑕,其中蕴含的魔能之纯净浓密,更是堪称不可思议。 一般的龙之泪,价值再高,其本质也仍是消耗品,无非是消耗在什么地方,能够带来多少回报……但品质到了一定层面以后就会形成质变,很多时候一个关键理论的突破,需要的就是一次难度超乎现实的实践验证。 而一枚超高品质的龙之泪,往往能将脱离现实的实验拉回到人力所能及的领域之内!所以在一些文艺魔道士看来,最佳品质的魔能宝石,就如同故事里的许愿机。 此时,球形竞技场的观众席上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不少魔道士,红山人,青郡人,白夜人……此时看到场中那刺破红海的圆润光芒,都不由感到呼吸艰涩,心跳紊乱,俨然有群体瘟疫的症状。 任何一个合格的魔道士,都不可能对此情此景无动于衷,白骁手中的宝物,可以说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 大秦金将,同样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作为秦国的战略神兵,它之所以会出现在红山学院的竞技场中,的确是某些人“以权谋私”的结果,明面上的理由,是它的出现可以有效提升观战人气,促进红山博彩业发展,拉动当地经济,以丰厚的税收反哺皇室…… 这种复杂的利害关系,大秦金将当然理解不了,哪怕拥有高等智慧,本质上它依然是人工打造的战争机械,并不具备完全与人类匹敌的思考能力……但它至少能够理解: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不是为了与敌人决一生死,只是单纯的利益驱使。 既然是利益驱使,那么它的立场就不可能坚定不移,当面前出现了更加庞大的利益时,大秦金将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理由。 如果自己出现于此,是为了皇室争利,那么一旦有更加庞大的利益出现,它的立场自然会当场翻转。 嗡,嗡嗡嗡…… 大秦金将的头部缓慢有力地震颤着,发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沉闷声响,但是直面波澜的白骁却精确地捕捉到了金将的意思。 “此事,当真?” 白骁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你的出场费,我双倍给你。” “甚好。” 下一刻,大秦金将头部的红光逐渐熄灭,遍布全场的杀意似潮水一般退散,这存在感填满了半个球形竞技场的庞然巨物,仿佛沉睡的巨兽一般,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如此变化,自然是让场外观众在愕然的基础上倍加愕然,甚至连菜市场大妈都张大嘴巴,任由假牙脱口而出,在地上叮当翻滚…… 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当然,较之观众的愕然,惊骇……最为难受的,还是占据了主持位置的李娜。 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偶像,手捂着丰满的胸口,只感觉这年头外块果然不是那么好挣的……最开始听秦国人报出异常丰厚的价码时,她还以为是天降横财,现在才算是深刻理解到,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横财,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这酬劳丰厚的主持工作,代价就是折寿啊!刚刚那几句对话,每一句都能让人短三年阳寿好不好! 秦国人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一个学院的年终测试,偏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张络,搞得仿佛是秦国国庆一般热闹……这也就罢了,在测试正式开始前的一个预演环节里,他们居然搬出了大秦金将!而这一切都完全没在规划中,纯粹是秦人的临场发挥! 作为现场主持解说,李娜真的感觉自己好辛苦。 看着场内杀意收敛的大秦金将,以及漂浮在半空的龙之泪金字塔,李娜思忖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们秦国人也太会玩了吧!? 哪怕是她一贯自我要求严苛,一直以专业魔道士、专业女主播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一时间也有了“就这么让思维随风漂流,放空自我也不错”的懈怠感。 好在,在她放弃治疗的时候,场内局势又有变化。 一个略有些气恼的少女声音,爽朗地激荡开来,声音震荡着所有人的鼓膜。 “给我用力揍他!” 声音响起的瞬间,竞技场内就有很多人似筛糠一般浑身乱颤……那个活力十足的少女,虽然在红山学院留下足迹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足够给很多人留下终身无法磨灭的阴影了。 雪山公主,蓝澜! 显而易见,能够以权谋私到让大秦金将跑来打表演赛的人,在整个秦国境内都屈指可数,与长公主关系密切的蓝澜正是其中之一。 而得到蓝澜的直接命令,大秦金将就再无迟疑,刚刚熄灭的瞳孔红光瞬间绽放,令球形竞技场内再一次被红色的海洋所填满。 在这血色的光芒中,一切变化都会被金将尽收眼底,而这巨型战争机械的神通也可以做到无处不在。 红光点亮,就是大秦金将进入战斗姿态的标志。 白骁轻轻叹了口气,对撒钱战术的失败略感遗憾。 若没有蓝澜横生枝节,战无不胜的金钱将继续维持全胜的辉煌,可惜……有了雪山人的干涉,事情就只能以雪山人的方式来解决了。 既然了解到大秦金将背后的人是蓝澜,那么一切投机取巧的手段就都可以收起来了,对于这个自幼就争斗不断的青梅竹马,白骁可是有着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认识。 对她没有什么机巧可言,直接用最蛮横的手段照脸糊过去就对了。 下一刻,白骁也微微沉下身子,摆出了全力以赴的战斗姿态。 大秦金将无疑是他所遭遇过的对手中最强大的一个,如果是在雪山猎场遇到这样的猎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暂避锋芒,完全没必要去正面刚出你死我活,因为胜算无论怎么想,都不到五成! 之前最佳的取胜机会已经错过了,如今大秦金将已经完全意识到了雪山人的血液堪比剧毒,那么它就不会再轻易让白骁将血液沾染到它身上。相反,它会千方百计拉开距离,以远程火力覆盖一切。 大秦金将作为承载国运的战争机械,拥有在千里之外破城灭邦的远程火力,哪怕在球形竞技场的有限空间内,这份远程火力也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相反,白骁的远程火力却只有红叶小筑的魔具库,在反魔护甲面前形同虚设,至于投矛之类的手段,面对那坚不可摧的金甲,显然也不可能奏效。 那么留给白骁的选项就只有一个了。 雪山少年再次深呼吸,然后关闭了“钱箱” 能够将贵重的宝物珍藏于“宝界”的箱子关闭合拢,然而从中取出来的堆成金子塔的龙之泪却还漂浮在半空。 白骁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金字塔尖,那最为浑圆剔透,价值最无可取代的顶上明珠,在无数人目睹暴殄天物的惊呼声中,便要将此物用力掷向大秦金将! 龙之泪,其本质是蕴含了纯净魔能的奇特宝石,越是品相上佳的,蕴含的魔能越是纯粹,浓度也越高。 而位居白骁诸多收藏的龙之泪,蕴含的魔能之强大,已经堪比多位魔道大师体内的魔能总和!如此物质,在白骁亲手将其从“钱箱”中取出来以前,甚至被学界默认为不可能存在! 如此庞大的能量,如果不能以正确的方式宣泄出来,那么可能引发的破坏,也是不难想象的。 那等同于数位魔道大师同时高喊着大秦至大然后焚身自爆! 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是人类魔道文明的巅峰之作,能够攻破它的只有两种,其一是“深度”更胜一筹的深层风景,其二则是十倍百倍的强力碾压。 白骁体内的部落之血,俨然有着深层风景的意味,但他并不能自由运用。 他能自由运用的,是十倍百倍的强力碾压。 那被无数魔道士视为至高许愿机的龙之泪,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外观比较好看的炸弹罢了,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引爆,就…… 下一刻,就在他的投掷即将出手的瞬间,竞技场内一个凄厉的女子声音似划破长夜的闪电。 “快住手!” 之后,所有人都看到,红光弥漫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以近乎狼狈的姿态闪烁着出现在白骁与大秦金将之间。 虽然观众能看到的只有湛蓝色的轮廓线,但却仿佛能从中看出那位女子的气急败坏。 “你疯了!?知不知道你这一砸,至少是亿万级的损失啊!” 白骁看着突然插足的第三者,对她的出现倒多少意外,只是皱起眉头:“哦。” “……好一个哦,真不愧是部落的王子啊。”原诗咬牙切齿,“你在南方大陆生活了快一年,还没养成正确的财富观么?!” 白骁淡淡地回应着自己的指导老师的质问:“在来到南方之前,我在雪山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相较于微不足道的财富观,我更重视部落人的胜负观,既然站到了竞技场里,老师,请你让让……以免被爆破波及。” 原诗不由咬紧了牙关,再次感慨雪山部落难怪人丁凋零,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纵容白骁真的把龙之泪丢出去! 办这场正式测试前的预演,是为了拉动人气,通过场外的博彩大盘吸金的,不是为了造成上亿的损失的! 真让白骁把这龙之泪丢出去,红山学院之前辛苦经营的一切,好不容易才赚取到的第一桶金,就全都等于赔个一干二净了! 片刻的犹豫后,原诗理所当然地做出了明知的选择。 “这场比试是你赢了……” 话音未落,原诗就感到身后一阵沸腾的昂扬战意……理所当然,那个以权谋私的小姑娘,不可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但原诗虽然不擅长应付雪山炼就的钢铁直男,却对搪塞青春少女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 她只一句话就化解了蓝澜的昂扬斗志。 “为了庆祝白骁的胜利和学院博彩的丰收,我请你们晚上在红叶小筑吃誓约之宴吧。” 蓝澜眨了下眼睛:“什么?” 原诗悄然传音道:“红山城最有名的情侣宴,是红叶小筑的特别业务,只对极特殊的客户开放。据统计,前去共进晚餐的年轻男女有九成九都在之后三年内结为连理……” 话没说完,蓝澜就毅然拍板:“就这么定了!小白,我就暂且让你一回,下次有机会我再吊打你!” 在场最大的以权谋私者蓝澜做了决定,这场本应惊心动魄,平分秋色的对决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大秦金将默默收回了血红的光芒,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臂,甚至整个身体都开始收缩,从山岳一般的巨人,逐渐缩小到常人大小,变得毫不起眼。 这是大秦金将在非战斗状态下的常规待机状态,这个状态下,别说反魔护甲会自行收敛,甚至金甲的材质性质都会发生质变,变得不再坚不可摧。 换言之,大秦金将就像是将柔软的腹部袒露出来的狗子一般,变得温顺起来。 白骁轻轻叹了口气,对这种放弃抵抗的对手,也没有追击的兴趣,想了想,从龙之泪的金字塔中随意取了一枚丢给了原诗。 这种毫无尊师重道之意的打赏行为,换来了原诗的极度愤慨。 “我靠,居然只给个小的?!” 场内的变化如此剧烈,场外观众自然更是跟不上节奏,菜市场的大妈一边在座位下面伸手踅摸着脱落的假牙,一边寻思回去以后要怎么和街坊吹嘘这一日的见闻……耳聋的大爷由于全程都没听到李娜的讲解,只看轮廓线完全看不出名堂,只能盼着自己之前在入场前买的博彩能够为自己赚上一小笔私房钱…… 至于魔道士们,在原诗突然入场的时候,就多半猜到了后续发展,各自惋惜哀叹不止。 毕竟雪山王子和大秦金将的巅峰对决,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街头斗殴,任何一点细节数据,拿回去仔细咀嚼一番,都可能写出一篇价值万金的学术文章……可惜双方只拼斗了几个回合就被强行中断,别说分出胜负,甚至都看不出明显的优劣势来。 当然,换个角度看,白骁以区区一人之力,与大秦帝国的巅峰战争机械正面硬刚了两个回合仍不落下风,这已经是超乎想象,超乎常理的战绩了。作为一场红山学院“示威”的预演,这场表演已经足够成功了,哪怕是对白骁再有偏见,看了那两回合的交手后,也必须要承认此时的白骁已经完完全全步入了天下顶尖高手的行列。 真要让这双方再打下去,也无非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作为秦人,实在没理由期待那样的结果。只不过,战斗就此结束,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不够尽兴。 而就在众人心中各自感慨的时候,竞技场内,负责调解气氛的李娜轻笑着开口,将略显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 “真是精彩万分的一场对决,虽然过程短暂,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含金量。事实上,在这种限定空间的擂台对决中,越是高手,分出胜负的速度也就越快,那种旷日持久的大战反而少见。因为双方都不需要拼到最后一刻,就能够清楚地预见到结果。而刚刚的对决虽然只有两个回合,却已经不难让人去勾勒出之后的画面。” 顿了顿,李娜见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了观众席上成千上万人的注意,同时迷离域中更有数倍于此的观众在等待着她的进一步解释……便轻笑道:“白骁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在很多人看来,他似乎是取巧作弊得胜的,但换个角度想,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竞技场内,面对一个意料外的强大对手,能在瞬息之间想到‘取巧作弊’的方法,这份急智,其实比他的硬实力更值得赞许。大家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让你们去选,你们愿意选一个强大却不知变通的人作为对手呢,还是愿意选一个强大同时又灵机百变的人为对手?” 这个问题顿时让很多人有了一种恍悟之感。 在此之前,白骁给人的印象,简而言之一个字就是“莽”。 并不是说他不善思考,智力不足,而是他的性格太过“耿直”,能硬拼就绝不取巧,甚至不惜为此而遍体鳞伤! 但这一次,白骁却分明是在“以智取胜”,这种风格的转变,让很多人都感到错愕不已。 这其实是相当严重的误会。 作为一个生活与困苦之地的雪山人,白骁的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莽”的概念,他只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战果”罢了。而拥有雪山部落最出色的血脉,他对“代价”一词的理解又迥异常人,仅此而已。 能够取巧而胜时,白骁才不会无谋地和人刚正面。何况早在他下山前,白无涯就反复灌输了他那个在南方大陆无往不利的真理。没有撒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撒一倍。 对白骁而言,这场战斗不过是他用金钱的武器,恰到好处地命中了对手的要害,犹如在雪山猎场上,以精心准备的毒箭将巨大的异兽一击必杀,并不是什么“取巧”的结果。 但对于大多数看客而言,白骁的身影却变得更为凛然生威。 尤其是圣元的看客们。 哪怕是在迷离域中通过李娜的视角间接观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身材魁梧的雪山少年有着何等恐怖的压迫力。 硬撼大秦金将……虽然没能像圣元太子对阵大秦金兵一般将对手拆成碎片,但两个回合的正面硬刚不落下风,这已经是匪夷所思的战绩了。 尤其是当年参与过战兽项目,深入了解过大秦金将的各项参数指标的高手,更是对白骁展示出的力量感到了一丝绝望。 西大陆有如此天才,未来百年国运,着实堪忧啊! 不过,就在此时,天空竞技场内,一名圣元人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宛如螳臂当车的勇士,向场内的白骁发起了挑衅! 第323章 我,卒 螳臂当车之人,在人类文明历史上从来都不鲜见,每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都是由螳螂的尸骨堆砌而成。 所以当许柏廉义无反顾地以置换神通闪烁入场时,原诗其实丝毫也不意外。 “哟,来啦,爱国中年~” 那如同街坊邻居一般亲切热情的问候,本质上自然满是嘲讽。 爱国中年四个字,若是用来形容许柏廉,怕是能让熟识他的圣元人笑出声来。 众所周知,这位出身贫民窟的大宗师,是从来没有什么家国概念的,他最仇视的固然是秦国,但也不意味着他对圣元就有任何好感,嘲讽皇室、嘲讽帝国议会乃至嘲讽天下第一人周赦的事情他都没少做过! 若非有天启宗师的光环加身,他早就被人打死几百次了事实上若非他大量进行人体改造手术,也的确要死上几次了。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突然出现在场中的模样,的确像极了爱国人士。 因为若是他再不出场搅乱节奏,接下来的发展就将是来自秦国的解说员之前在李娜的光芒万丈下毫无存在感的某议会秘书小姐,将白骁硬刚大秦金将的表现,与某位圣元太子徒手拆卸大秦金兵的表现做详细对比了。 而那才是预演真正精髓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强弱这个概念永远都是对比出来的,白骁能在竞技场中硬刚大秦金将,虽然只是短短两回合,虽然后面他就非常狡猾地搬出了钱箱……但毫无疑问,他的强大已经堪与大秦金将相比,至少差距不会太大。 但是那又如何呢?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白骁强如金将,也不过是多了个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本罢了,人们并不会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强大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秦金将又怎么了?南疆战场年年都有险情,不见它去替代了长公主的位置。边郡兽潮隐患时,没听人提起过金将能保边郡平安,这被白夜人吹成魔道至高结晶的大家伙,就只是常年驻守白夜城,宛如望夫石一般眺望大海。 白骁和这种东西打成平手,又意味着什么了? 作为这场预演的策划者,红山学院当然能猜到这样的后续发展,所以他们为观众们精心准备了简单易懂的比较对象圣元太子。 20岁的圣元太子在圣城徒手拆卸大秦金兵时,曾引得东西大陆同时震惊。而当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在那场表演之后足足半个月没有走出房门,显然后患不小。事后人们对战斗的全过程详加分析时,也看出了元翼在战斗中用了些取巧的法门。 反观白骁,这位不满17岁的雪山人,虽然没能完成徒手拆卸金将的壮举实际上在计划中,就算白骁真的能临场展现出奇迹般的战力优势,原诗等人也会及时出面中止战斗,毕竟蓝澜通过嬴若樱搞来的大秦金将只是租借而已,真搞坏了就尴尬了…… 但是短短两个回合之中,白骁已经打出了令人心潮澎湃的数据,根据竞技场内超过十七万个精致传感魔眼搜集到的数据来看,白骁在此时展现出的战斗力,若是转算成简单易懂的综合数值,是圣元太子的七倍以上。 换言之,17岁的白骁,可以把圣元太子像葫芦娃一样串成一串吊起来打! 这样的对比就真的是简单易懂,莲菜市场大妈都能理解了。 毕竟这些年圣元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天,哪怕远隔希望之海,圣元人也在孜孜不倦地向西大陆传播着他们敬爱的太子的传说故事。 行商、艺人、漂洋过海的、画册等等,无不充斥着圣元人对太子元翼的骄傲,而这份文化也感染了秦人。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是市井小民也很清楚东大陆圣元帝国,出现了一个人类文明的新希望,其光芒之耀眼夺目,足以让所有秦人都相形见绌(而每当提到这个话题,秦人都难免对某位天才横溢却从来不肯专心正业的原家女咬牙切齿不已)。 可如今,圣元人的万丈光芒却在雪山人面前黯然失色,七倍的数据差,使得双方简直不像是一个物种。 而所谓站得越高,跌得越狠,这些年圣元人对自家太子殿下的吹嘘不遗余力,话说得太慢,一旦反噬到来…… 所以若是按照红山人的方案,在白骁的表演之后将双方的对比数据公开出去,简直是个抽烂人半张脸的响亮耳光! 而许柏廉恰到好处的入场搅局,则完全打断了这出预演的精髓环节,语註手持着新鲜出炉的对比数据,有些遗憾地抬头看着解说台的扩音器,难得这次她还想认真地抛头露面一下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不过也罢,许柏廉的入场,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原诗所扮演的角色,正是为了应对许柏廉的。 许柏廉宛如爱国中年一般跳入场中,固然是间接地挽回了圣元太子和圣元帝国的颜面,却等于将自己置入了龙潭虎穴之中,任人凌……宰割。 但许柏廉却全然没有刀俎鱼肉的自觉,他看也没有看原诗一眼,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红山人想要证明自己的高明,就别用这种拙劣的双簧人偶戏!会被金钱收买的战争机械,简直笑死人!” 这句话倒真是直戳要害,白骁用钱箱收买大秦金将那一幕……的确有些超乎预期,让人想要往回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圆。 的确啊,你再怎么强调大秦金将骁勇善战,各项数据指标远胜于大秦金兵,可大秦金兵当时可是一直跟圣元太子战斗到最后一个零件的……这大秦金将明明还丝毫不落下风,结果被白骁一摞龙之泪就收买的战意收敛,的确是大大的污点。 许柏廉又说道:“真想证明自己,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能要接下我一招,只要一招就好,你们红山人的丰功伟绩,我自会替你们宣扬,不,用不着我亲自去说,你们红山人的宣传机器就可以大肆宣扬起来了,而我能提供的说服力,可比那尊会被收买的废物要强得多了。” 这当然是实话。 大秦金将的战斗力,更多是停留在纸面上,被发明打造出来至今,它的实战履历近乎为零,但许柏廉对秦人的刻骨仇恨却已经是“罄竹难书”了。白骁打平大秦金将可以说是秦人的双簧,但如果他能通过许柏廉的考验,那就真的是货真价实打了圣元的脸了。 之后,不待原诗等人回应,许柏廉已经朗声开口道:“我是圣元宗师许柏廉,自圣城前来西大陆作学术交流,我的身份地位,但凡有些许见识的人应该都很清楚,而我的考验,也远比区区金傀儡要有价值得多。” 这番话后,观众席上不出所料地引起了一片混乱。 “这孙子谁啊?!” “长得跟性病患者似的,我们要不要往后坐一点啊……” 当然,除了一些完全不关注魔道的市井之人,大部分人都还是对许柏廉这三个字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是那条圣元疯狗!?” “据说见了秦人就咬,只要咬住就绝不松口……红山学院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这疯狗也太不要脸了吧,堂堂宗师居然专门下场去针对一个学生!?” “但这其实已经是在承认白骁的实力,需要圣元人用宗师才能应对了吧?那还考验什么,直接吹爆白骁就行了嘛……” 许柏廉身为魔道宗师,对自己这副外表孱弱的肉身进行过无数惨无人道的改造,五感之敏锐远超寻常,场外的议论声自然尽收耳中……一时间心中积愤澎湃。 “这群卑鄙无知的秦国杂碎……” 一边暗自咬牙切齿,许柏廉一边也微微眯起眼睛,彻底无视了议论声,质问白骁:“你可有胆量接我这一招?” 白骁看了看许柏廉,同样也在认真评估这位初次见面的圣元人。 雪山猎人从来不会莽撞行事,之前作战风格偏“莽”,只不过是因为那么做的效率更高……但在遭遇未知的敌人时,白骁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对方自称是圣元宗师,而那丝毫不予遮掩的强大魔能波动也完全印证了他的说法。 的确是宗师级的高手,存在感甚至完全凌驾于大秦金将之上。 不愧是天下仅有十三人的顶尖强者。 同时,从他身上弥漫出的敌意乃至杀意,也是前所未有的。 白骁在秦国已经见识过不少魔道宗师了,从最强的朱俊燊到相对较弱的黄步鸣……这些人的实力都毋庸置疑在他之上,但与他们接触的时候,白骁并不会感到拘束。 因为从来没有哪位宗师对他展露过如此赤裸裸的敌意,哪怕是曾经刁难过他的长公主嬴若樱,面对他时呈现出的感情也更趋于复杂,并非是单纯的负面。 但许柏廉对他的憎恨,却仿佛是刻骨铭心。 这样的人所赐予的考验,难度是可想而知了,所以…… 白骁不会莽撞,不由陷入沉吟,但旁边原诗却笑了起来。 “趁人之危,还是圣元人做得到位啊,趁白骁与大秦金将一场恶战,气力衰竭,来捡这现成便宜,圣元宗师的眼光之毒辣,实在让人佩服啊。” 这句话顿时引起观众席上无数共鸣。 “对啊,这圣元人实在也太不要脸了!” “白骁才刚和大秦金将恶战过一场,胸口的伤势都没回复,他就立刻跳出来要给什么考验?” “哼,我看还是圣元人见识了白骁的厉害,所以心虚了吧!” 许柏廉闻言不由一怔,看着白骁胸前那肉芽疯狂蠕动、快速趋于愈合的伤口,可丝毫看不出这雪山人有半点气力衰竭之处! 说白了,他和大秦金将只打了两个回合而已!被长矛贯穿胸口的伤势,于雪山人而言也最多算是劈了指甲、脚趾撞到桌角的程度而已,哪里影响得到他的实战能力?! 原诗这贱人分明是在捡便宜! 不过,这女人的本性,许柏廉早在迷离域论战中就多有领教了,此时也不以为奇,继续冷笑了一声,而后伸出右手,用力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 一声骨肉撕裂的闷响,紫红色的异状血液喷薄而出,许柏廉闷哼一声,用手甩掉了一团模糊蠕动的血肉。 “这样,条件就公平了吧?” 目睹此景,观众席上一时默然,继而便是一阵干呕之声此起彼伏。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喜欢看热闹的红山人来说,“血肉模糊”的场面并不鲜见。 因为在这座城市中,“竞技比赛”几乎是一年四季从不中断的,只要年龄超过15岁,在入场时签署一些免责协议,观众就能看到激情澎湃的各类比斗。 红山城从不以“尚武”闻名,但民众对“武斗”的热衷却丝毫不亚于边郡人,南城帮派混杂的局面,多少也和这独特的文化氛围有关。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红山人,在看到许柏廉面不改地伸手挖掉自己的胸前血肉时,仍感到胃中翻江倒海。 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 血肉模糊是一回事,难看的人血肉模糊就是另一回事了! 红山城作为大秦帝国境内商业氛围屈指可数的繁华城市,商人们早就摸清了人们的喜好脉络,很清楚人们对于“热血”的需求大部分都是伪概念。将货真价实的“热血”搬到台面上,观众们大部分时候是要呕吐出来的……这个时候,要想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就需要在“热血”之上覆盖一层伪装。 名为颜值的伪装。 由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靓女在赛场上挥洒热血,哪怕场面一时惨烈,观众也能欣然接受。 至于许柏廉这种一脸惨象的,从来都是现场气氛的杀手,更何况他自残以后掏出来的血肉还是紫色的!这是最容易引起人们反胃的颜色之一了! 许柏廉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壮举引起了现场多大的反感他本人当然也不会在乎。 他只是瞪视着白骁,等待对方的回应。 而白骁完全没有让他失望。 “那就来吧。” “呵,不知死活。”虽然是不出意料的结果,许柏廉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嘲笑。 这野人到文明疆域也有快一年时间了,居然还不晓得魔道宗师这四个字的分量么? 圣元宗师的考验,是那么容易应下来的?别说他只是在自己胸口上挖下一块肉,就算是将四颗心脏当场捏碎三颗,也完全影响不到他的魔道神通……说到底,他是魔道士,不是靠肉身作战的猎人战士,只要魔器没有受损,碾压一个雪山野人,就轻而易举! 倒是旁边原诗忍不住以同样讥讽的语气关怀道:“长公主殿下留下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许柏廉顿时面色一僵。 是了,这才是关键。 真正能影响他发挥实力的,不是肉身的创伤,而是长公主嬴若樱在他体内留下的散华之影。 只要那道阴影还在,许柏廉就无法对秦人生出实质的杀意,在他喷吐魔能凝塑神通之前,嬴若樱的散华就会抹消掉他的力量,甚至更进一步腐蚀他的肉身和魔器……换言之,许柏廉在大秦境内是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 所以原诗才会问,这种情况下,想要以考验的名义刁难白骁,你做得到吗? “那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徐波澜挥了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尽快离场,不要打扰他享用盛宴。 一场名为羞辱秦人的盛宴。 原诗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白骁,决定还是信任这个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人期待的雪山少年。于是打了记响指,将已经收缩的大秦金将打包带出了场地。 临行前,还是忍不住以迷离域密语白骁:“多加小心。” 白骁尚不及搭话,就听这区域迷离域中响起许柏廉的笑声。 “现在才提醒他多加小心,为时太晚了吧!” 说完,许柏廉的笑声越发张狂。 因为他在来到红山城以后,总算是真真正正占到了一点便宜。 原诗和白骁的对话是通过加密的局域迷离网,这种迷离密语虽然算不得什么绝活,可也不是说破解就能破解的,尤其是对话的发起人还是原诗。许柏廉能自然而然地加入到对话中,俨然是在魔道神通上胜出了一筹! 固然他的宗师头衔,含金量天然就比对方的魔道大师要高些,但原诗当年在圣元迷离域论坛上和许柏廉抬杠的时候,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般意义的魔道大师,所以这一次,他赢了就是赢了! 然而没等许柏廉这一口气笑完,就听原诗用近似怜悯的语气说道:“醒醒,我是在提醒你多加小心。虽然你此行西来不怀好意,但好歹远来是客,我在尽地主之谊而已……” “……” 原诗又说道:“我和白小子的交情,早就不需要这种废话了,所以说出来当然是给你听的……这都想不明白,难怪当初在心脏改造理论上被我……” “够了!要滚就赶紧滚!” 许柏廉面色铁青,再次回味到了被秦人欺凌羞辱的滋味,一时间心中怒火已经宛如实质。 但是,偏偏不能直接爆发。 因为在怒火沸腾的同时,散华之影也仿佛得到了滋润,开始疯狂滋长,转眼间就覆盖满了他的所有魔器。 就仿佛是一只无形之手,牢牢握住了许柏廉的要害,只要微微加一层力,就能让这位圣元宗师的生命彻底凋零…… 嬴若樱留下的手段之狠辣玄妙,是真正当之无愧的宗师手笔。 许柏廉虽然同为宗师,但是想要绕开这一层桎梏对白骁下手,的确没有任何可行性。 想来红山人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放他进场,甚至同意他对白骁进行“考验”。 “可惜,你们还是太小看了圣元宗师的手段……想要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伤人,我的办法可是多得很!” 待原诗撤出场后,许柏廉再次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白骁,目光中肆无忌惮地流露出上位者睥睨卑微蝼蚁时的轻蔑。 白骁则抬起眼皮予以回应,同时有些理解不了这圣元人到底那根脑回路里出了血栓,非要做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 这天空竞技场内的竞技区域是一个完美的球形,在没有特地进行人工设置的情况下,内部并不存在什么上下左右之分,是非常完美的立体战场,场内的引力均匀分布在护壁上。刚刚白骁与大秦金将在战斗时,双方实际上都是悬浮状态,两轮交手的空间变换也堪称绝妙。 而此时许柏廉却强行摆出了只有地面战才有的所谓高位姿态,虽然表情傲然,但实际身体已经呈现出扭曲的形状…… 大概是圣元人的独特性癖吧……白骁暗想。 不过这也不重要,对方有什么手段,那就尽管拿来一试吧。 白骁知道对方是圣元宗师,真实战力还远在自己之上,但是另一方面,他完全不觉得会输。 因为这不是生死搏杀,对方只有一次出手机会,而他身上明显带着长公主留下的耻辱烙印,如同被铁链栓死的重伤恶犬……白骁没理由畏惧这样的对手。 视线中,许柏廉抬起了手,一阵奇异的魔能波动随之激荡开来。 并不强大,也称不上多么巧妙……白骁甚至无法从中阅读到恶意与伤害,反而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然而下一刻,白骁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冲击,沿着迷离域轰然侵蚀过来。 宛如怒涛的碎片霎时间就淹没了他。 另一边,许柏廉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熟悉许柏廉的人,或者说表面熟悉许柏廉的人,经常会看到他在笑,冷笑,讥讽地笑,皮笑肉不笑等等……但大部分笑容实际上都只是一种伪装。是许柏廉为了用表情来表达恶意的一种扭曲表现形式。 他学不会那些更加细致入微的恶意表情,就只能用“笑”来表达一切了。 但是,在极少数时候,非常有限的场合中,他也会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 比如某个重要的魔道理论得到证实的时候,又比如,他的敌人被逼入死路的时候。 看着眼前忽然陷入茫然的白骁,许柏廉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之后,他会在茫然中不断沉沦,被各种负面的感情侵蚀,直至精神陷入崩溃之境! 当然,如果只是针对白骁的胜利,还不足以让许柏廉笑出来他本就瞧不起秦人,赢了秦人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让他笑出来的是,他赢了嬴若樱。 长公主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终归是被他找到了破绽。 那道宗师级的神通的确玄妙,直接从根源上杜绝了许柏廉在秦国境内“伤人”的可能。阴影笼罩期间,许柏廉有万般神通,都不能拿来伤害任何人。 但另一方面,如果无意伤人,那么长公主的阴影也就限制不到他。 这倒不是嬴若樱对许柏廉心存宽容,而是许柏廉毕竟也是宗师级的魔道士,若非作战风格被完美克制,以魔道士的造诣而论其实并不输给嬴若樱。所以嬴若樱想凭借一道神通就将对方当作傀儡似的肆意摆弄,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杀一个人容易,调教……摆弄一个人则要难上十倍不止。 能以散华之影限制许柏廉在秦国境内不得伤人,已经是相当高妙的手段了。被许柏廉找到破绽,也是在所难免的。 许柏廉找到的破绽,就在于散华之影对“伤人”这个概念的判断。 如果施加神通的目的并非伤人,而是治病救人呢? 事实上,许柏廉的确没有对白骁施以任何伤害性的神通,相反,他就像是一些传奇故事中的山谷大侠一般,将自己作为魔道宗师积累的宝贵学识经验分享给对方。 时空域、神秘域、生化域、元素域……他毕生所学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送给了白骁! 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国际主义精神! 唯一的问题就是,作为受体的白骁,有资格消化宗师级的馈赠么? 而且除了学识之外,许柏廉还将自己自幼于贫民窟经历的苦难,圣元学院中遭遇的羞辱,人体试验时品尝的痛楚,全部作为宝贵的人生经验传递了出去! 许柏廉瞄准了白骁这天生魔抗满溢之人的唯一破绽。 事实上,就算没有长公主的散华之影约束,许柏廉想要凭借魔道神通击败白骁,也要面对“魔抗”这一个巨大的难题。 雪山人的体质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克星,大部分神通在及体的瞬间就会土崩瓦解,甚至部分游离的魔能在接触到白骁以后都会凭空消失。他那千锤百炼的强大肉身,就仿佛是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想要击穿护甲,就要耗费十倍百倍的力气。 哪怕是宗师级的魔道士,也很难保证能在如此巨大的损耗之下,将自己的神通准确地烙印在白骁身上。更何况许柏廉从来都不是惯于“以力压人”的类型,他的置换神通,核心要旨就是“取巧”。 在东篱城外,他甚至可以一抬手就置换掉嬴若樱的心脏……只不过没料到嬴若樱的要害并非心脏,然后猝不及防下被暴打到鼻血染满巨舰甲板。 但此时面对白骁,许柏廉却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地摘掉白骁的心脏。 在第一眼看到这个雪山人的时候,许柏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漆黑而深邃,仿佛张开的巨兽之口,在吸纳、吞噬着魔道世界的万事万物。 置换神通是打不上去的。 许柏廉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同时也判定自己的绝大部分神通,都很难在白骁身上起到足以令他满意的效果。 “一招”这个范畴里,许柏廉可以将白骁打伤,甚至重伤,但却很难将他打败。 换成是嬴若樱,甚至李覃那种长于蛮力的宗师,倒是不难办到。甚至说,只要许柏廉此时状态完好,也可以兼职一下元素域、化物域,用十倍百倍的蛮力打破白骁的魔抗,让这位天才少年通不过考验。 但很可惜,他此时的状态也并不好。 那么就只能继续自己的老本行,取巧。 所谓取巧,通常都是看出对方的破绽后,沿着那条裂缝深入破坏,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白骁的破绽,就在他那引以为傲的魔具库中! 许柏廉最初见到白骁的时候,实际上很为这雪山人的特异体质而惊讶,那超高的魔抗虽然还不能比拟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但从“深度”而言,却是堪比“深层风景”的奇迹,从理论层面来说,白骁的天生肉身实际比反魔护甲更为完美。 但当白骁开始娴熟地运用魔具时,许柏廉立刻就在这完美无瑕的奇迹中找到了破绽,或者说找到了疑问之处。 他为什么能用魔具? 完美的魔抗之躯,理应排斥一切魔能……就算他能以近乎奇迹的方式,从原始母巢中吸纳魔种,在体内培养出成熟的魔器,甚至拥有了魔识,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和魔道世界格格不入的。他的魔器、魔识,都是另一个层面的异物。 所以说,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能够运用正常魔道世界的道具?他那魔器中喷吐出来的魔能,对一般的魔具而言应该如同剧毒的酸液才对啊…… 红叶小筑的魔具炼制的确是名闻天下,但在宗师眼里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无非是细节诀窍精巧一些,但本质上并没有突破理论的界限。 事实上魔道文明的发展,基本都是理论先行,实践次之,很少会反过来,如果一件事从理论上都无法理解,那必然意味着此事中有着非常严重的漏洞! 白骁的魔道就是这样一个漏洞。 许柏廉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分析出了一条利用漏洞来重创对手的方法。 能够利用魔具,意味着他本人和魔具能够形成一个循环的“回路”,那么只要侵入这条回路,在其中添加“异物”,白骁那看似完美的魔抗体质很可能就会全盘失效,任由异物进入体内大肆破坏。 而如何入侵异物…… 许柏廉在看到白骁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竭尽全力在分析他的各项特征了根本不用秦人去表演什么白骁斗金将,许柏廉也知道雪山人才是他红山之行的主角。而在白骁手持黑色的巨剑与金将作战时,许柏廉几乎在心中暗笑出来。 简直是送上门的一条通幽小径! 用什么不好,偏要用雷霆王座的黑劫陨铁……许柏廉的童年就是在雷石城度过的,对雷霆王座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更巧的是,他身上恰好带了一块雷霆王座的特产黑劫陨铁。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于宗师许柏廉而言就如同水到渠成,他将自己“丝毫不含恶意的神通”,伪装作黑炎巨剑,打入了白骁体内。 而白骁那足以抵抗断数时断的魔抗能力,竟丝毫没有奏效! 能完成如此精巧的偷梁换柱之举,普天之下也是绝无仅有了。 许柏廉有充足的自信,在“置换”一道,他是独步天下的,至少那个整天算数的秦国老头绝对不可能用“换数法”实现同样的奇迹。 或许那位掌控长生树的周赦,能从魔能世界的更深处汲取力量,模仿出类似的技巧吧,但就算是周赦,也绝不可能为了在一场“测试”中赢下白骁,就将作为魔道士的宝贵知识“倾囊相授!” 而许柏廉何止是将学识倾囊相授,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童年隐私也塞入了白骁的大脑中! 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掌握的庞大学识,绝非一个不到17岁的少年人能够消化的。 白骁在很多领域都表现出了惊才绝艳四个字,但唯独心性层面,他也只是个坚韧不拔的少年人罢了。 至少换做许柏廉,自忖是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最适合自己成长的雪山猎场,跑到南方大陆来的,更遑论是恶臭难当的秦人的国土。 白骁为了男欢女爱冲动至此,他的心性就注定承载不住宗师许柏廉的“苦难!” 所以,虽然传递过去的东西的确是多了一些,但许柏廉却丝毫也不在乎。消化不了的馈赠,就只是毒药罢了,一旦白骁心智崩溃,那么许柏廉送去的一切就都会在他的崩溃中烟消云散。 没有任何风险可言。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理论上的风险当然是存在的。 许柏廉使用的神通是“置换”,而非馈赠。 在他将自己的人生送给白骁的时候,同样也得到了白骁的部分人生。 当然,比例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毕竟他的神通只是置换,而非公平交易,而且仓促间对白骁的魔抗的破解也并不全面,他能看到的只有白骁的记忆中的极少的部分…… 感受到无数来自白骁的碎片涌入脑海,许柏廉再次勾起嘴角,准备全盘笑纳。 少年人的些许烦恼,何足道哉?无非是和同龄人的稚嫩爱情纠葛,在一个成熟的中年人看来…… 许柏廉的念头才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自脑髓深处翻涌,瞬息间就蔓延至周身每一个角落,让他冻结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颗浑圆的眼。 仿佛深邃的星空,又如同无尽的炼狱。 成百上千,数以万亿计的眼球,齐齐瞪视着他! 第324章 历史 红山学院天空竞技场。 站在解说席上,李娜再次感到深深的绝望,以至于发出了哀叹之声。 因为场内的画面,又让她看不懂了…… 许柏廉与白骁同时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两人之间的空气弥漫着赤裸裸的“异常”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让人解读不出,究竟异常在哪里。 同样,以魔识看去,也只能看到一条怒涛奔涌的信息流贯穿在两人之间,却看不出两人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一时间,李娜也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 “不愧是宗师级的考验,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全然没有绚丽的浮华,反而让人能领略到魔道返璞归真的魅力……” 一边说着毫无信息量的废话,李娜一边在心中简直要哭出来。 明明为了这次远赴红山,她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的,结果……还是耻辱地扮演着花瓶一样的角色,说着毫无技术含量的解说词。 她真的从来没想做花瓶啊! 尽管很多人看来,这位圣元偶像纯粹是凭借过人的颜值与口才得以脱颖而出,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辛苦……以当今人类文明之繁荣,人口基数之庞大,魔道士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职业。而在成千上万的魔道士中,总能找到有倾城之貌又八面玲珑的女子,李娜在这些人中,并不是真的就力压群芳,无与伦比。 能够赢得天下第一人周赦的长生叶,李娜靠的是持之以恒的刻苦与勤勉,无论做任何事,她都会全力以赴,在魔道领域更是以近乎狂热的姿态去迎接一切挑战,一丝一毫也不曾松懈。 包括这次受邀前来解说,在大部分人看来,这都只是一次狂捞外块的良机,反正红山秦人财大气粗,舍得花钱,李娜只要全盘笑纳就完事了……唯独李娜本人是真的想要对得起这份丰厚的报酬,精心做了事前准备,甚至调查好了红山学院每一个学生的资料,只为了在解说的时候,能够将真正的专业性展现出来。 但现实的残酷,着实令人心灰意冷…… “或许我真的是太高估了自己吧,像我这种人,也只配作只花瓶,任人插……” 这沮丧的念头才刚刚在心头升起,李娜就听到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温和声音。 刹那间,阴霾尽散,阳光普照。 “许柏廉非常精妙地选择了‘思维’作为突破口,此时他们两人虽然肉身纹丝不动,却在意识领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斗。”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李娜感到茅塞顿开。 她本就是造诣相当高明的魔道士周赦之所以赐予她长生叶,实际上是看中了她作为魔道士,而非直播偶像的潜质。所以在得到原诗的提示以后,李娜立刻猜到了真相。 心中阴霾、迷茫一扫而空,李娜以轻巧活泼的声线解说道:“很可惜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精妙绝伦的战斗,没办法直观地呈现出来,但是多亏红山学院以非常高明的工艺建造了这座功能丰富的竞技场,我们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来领略高手对决的精彩。” 说完,李娜抬起手来,体内三颗成熟的魔器同时运转,激发了竞技场内的附加功能。 交互于白晓与许柏廉之间的庞大信息流,以五颜六色的华丽面貌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哪怕是对魔道毫无适应性的凡人,也能清晰地看到色彩的对冲,了解到许柏廉对白骁的考验,正到了最为激烈和关键的时候。 李娜轻出了口气,放下手臂,有些庆幸自己就此度过了难关……如果不是经人提醒,她还真想不到这取巧的法子。 的确,白骁和许柏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柏廉将什么东西置换到了白骁的思维中……这都不是作为旁观者能够捕捉到的。 但至少作为解说,可以用华丽乃至夸张的方式将这两人激烈的对决呈现出来。 不过,李娜心中也不乏好奇。 许柏廉到底给了白骁怎样的考验?虽然他是魔道宗师,理论上镇压一个17岁不到的少年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但是白骁可不是普通的17岁少年,他在离开雪山以后的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的传奇故事可是“罄竹难书”! 所以许柏廉要怎么才能一回合间就击倒白骁,为圣元人挽回颜面呢?这还真是个让人困惑不解的问题。 而李娜心中思绪百转的时候,余光所及,却见身旁赶来救场的原诗,眉梢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换做普通人,大概会就此掠过,但李娜却是靠着出众的察言观色本领,才在直播浪潮下掘得第一桶金的,立刻意识到事情的进展或许正非常的微妙。 白骁的处境,也许相当不妙! 因为那微不可查的眉梢颤抖,分明是一种“愁容!” 以李娜对原诗这个人的理解,一般意义上的困境,是绝对不可能让她面露愁容的,那可是死到临头都能笑出声来的疯子! 但她此时却分明是在为白骁的处境而担忧。 一时间,李娜也不知该不该心中欢喜。 作为圣元人,眼睁睁看着秦人在竞技场中耀武扬威,甚至以圣元太子为比照对象,她心中当然也是不服的。但另一方面,见识过白骁硬刚大秦金将的强悍以后,她也不希望这天才横溢的雪山人,莫名其妙输给许柏廉。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像许柏廉那么恶心的货色,简直是人人得而喷之,哪怕他的对手是秦国人,李娜也会义无反顾地为秦人鼓劲!”白骁,加油啊!” 一时间,这位圣元少女,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基本立场! 李娜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对事态的恶化并无帮助。 原诗看着竞技场中的僵局,一时间懊恼不已。 还是把圣元宗师看轻了……尽管是被长公主在东篱城外吊打调教过,但宗师毕竟是宗师,许柏廉在这顷刻之间展现出的宗师底蕴,可谓无可挑剔。 精确地锁定白骁的破绽,完美地沿着破绽入侵渗透,绕开嬴若樱的禁锢,以“馈赠”的方式对白骁进行饱和打击,这一连串的应对,无不显露出圣元宗师的威名绝非虚传。 而首当其冲的白骁…… 原诗一动不动,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良久,才轻出了口气。 “还好,局面没有太过恶劣,他还有挣扎的余力……” 李娜闻言,耳朵微微一抖,细声问道:“请问,这个挣扎的余力是指……” 原诗笑了笑,没有作详细的解释。 “静观其变就好啦。” — 与此同时,白骁终于从无数记忆碎片的冲击中挣脱出来。 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球形的竞技场里了。 场景的变换显得突如其来,当涌入脑海的无数画面碎片似潮水一般退去以后,白骁看到的……不,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扑鼻的恶臭。 那是他在人类文明疆域最为混乱无序的角落才会闻到的味道,是万物腐烂、恶意沸腾的味道。 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条阴暗、潮湿、遍布污渍的小巷,以及十几个身材各异的少年人。 从衣着、五官等特征看,白骁意识到他们并非秦人,倒很像是书中所描绘的圣元人。 双方虽然出于同源,但两千年的隔海相望,在文化乃至血脉上都呈现出了微妙的差异,例如秦人喜欢黑衣,眉目轮廓更深邃少许,圣元人则是反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特征,还是传入耳中的方言。 秦与圣元在两千年的分割中,虽然没有在语言文字上产生质的差异,但诸如方言、异体字等自不可避免,相较于秦人的通用语,圣元人的话音显得更为细腻。 包括恶意辱骂的言辞,圣元人也要显得相对温和一些。 “许柏廉,你这狗杂种又来偷东西了!?” “艹你妈的死贱种!” 一时间,圣元人的恶言恶语不绝于耳,但是相较于白骁从原诗那里学到的精湛言语艺术,区区杂种、贱种的称呼,简直更像是一种自嘲。 “啊,我们圣元人的脏话就只有这种水平,让阁下见笑了……” 但值得在意的是这些侮辱之词的对象。 许柏廉? 白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毕竟不是初入南方大陆的新人了,在魔道学院刻苦学习了一个学年,白骁对魔道神通已不再陌生,联想到上一刻许柏廉的动作,他当然猜得到,自己正深陷“幻境”之中。 或者说,深陷许柏廉的记忆中。 自家魔抗存在的缺陷,白骁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未曾接触魔道的时候,雪山猎场炼就的肉身的确堪称天下魔道克星,但是当他主动接引原始母巢的魔种入体以后,这个克星就不再完美无瑕了。 当然,如今看来,白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南方的魔道文明包罗万象,确有独到之处,为了维持“克星”体质而放弃这份力量,无异于因噎废食。 如今这份破绽显然是被许柏廉抓了个正着,直接让他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塞了过来……但白骁却不慌不忙,沉吟了一下,开启了看戏模式。 对于自身存在的缺陷他既然早有认知,那么可能被人利用,也是早有预料,在他设想的诸多种极端情形中,身陷幻境还属于不那么严峻的一种。 而且只是许柏廉的记忆的话,看看也无妨。 但就在白骁打定主意看戏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自己头上一紧,强烈的疼痛自头皮处蔓延开来,身后一个体态虚浮,浑身腥臭的少年人,用力抓着白骁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哦,沉浸式体验啊……” 白骁立刻意识到,许柏廉将自家记忆打入他的脑中,并不是让他看戏的,而是将他丢到了许柏廉曾经所处过的位置上,去品尝许柏廉所经受的痛苦……这是专长精神域的魔道士常玩的把戏,尤其是那些苦大仇深的魔道士,更是乐此不疲。 白骁对此倒是兴致盎然,因为他还从没品尝过这种精神域神通的滋味。 作为天生的准魔免体质,白骁的存在,可以说是一切长于“精巧”的魔道士的克星,元素域、生化域的魔道士尚且可以以力破巧,但是精神域、神秘域这种需要精细化作业的魔道神通,一旦被白骁的体质所扭曲,神通立刻就会土崩瓦解,不成样子。 所以白骁极少被人入侵到意识之中,这一次若非是许柏廉这宗师亲自出手,绝无可能让白骁深陷幻境。 只不过,兴致盎然归兴致盎然,白骁当然不想步上许柏廉的后尘,哪怕只是幻境之中,他也不愿被一群贫民窟的杂种肆意欺凌。 在身后的人抓住他的头发时,白骁立刻就起年准备展开反击,而念头一动,白骁眼前就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回身反击,瘦小的拳头握着一块沾着污泥的碎砖,试图去砸身后之人的腰部。 但他的动作太慢,力量也太弱,手臂挥到一半就被人一脚踢开,然后那个抓着他头发的腥臭少年,便勃然大怒地撕开了他的头皮,用力踢打他的肋骨…… 整个过程,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疼痛降临时,体内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会立刻将所有的反抗都土崩瓦解,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强烈的晕眩感也随之而来…… 然后,就在天旋地转之中,腥臭难当的人体排泄物,当头洒来。 许柏廉,曾经被一群卑微低贱的贫民窟少年,如此折辱过…… 这段经历,完美地复现在了白骁身上,对于那些腥臭少年,白骁就如同少年时代的许柏廉一般无从抵抗,在疼痛的侵蚀下浑身颤抖、失控,只有思维依然维持着清明,但这份清明却反而使得身上的痛苦更甚了几分! …… 画面的碎片一闪而逝,下一刻,白骁发现自己依然是被人撕扯着头发,手中依然紧握着一块碎砖,自杀式的袭击还没有开始…… 刚刚看到的,只是许柏廉的记忆。 碎砖依然紧握在手中,并未出手,未来的走向,还尚未确定下来! 这其实并不符合常理。 一般来说,这种灌输式的精神域打击,本质上是将对手的意识完全瘫痪,然后全盘沉浸到安排好的剧本中。受者只能眼睁睁地坐视自己经历对手安排好的全套刑罚,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力。 白骁却发现,自己虽然深陷许柏廉的记忆碎片,扮演着对方少年时代的悲剧角色,却不可思议地保留着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既可以沿着真实历史的轨迹,去做徒劳的挣扎,然后自取其辱,也可以……改变历史,用独属于白骁的方式来应对此劫。 白骁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碎砖。 显而易见,这种无力的反击只会自取其辱。 和当时的许柏廉不同,白骁的视野更为宽广,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在他,或者说许柏廉紧握起碎砖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紧了他。 几乎是在坐等着他去自寻死路。 而许柏廉当时的身体条件,也根本不足以发起任何有威胁的反击,哪怕是身后那个腥臭少年真的猝不及防,被碎砖砸中腰眼,也就是略痛一下,随之而来的则会是暴风骤雨一样的报复。 许柏廉当时的确是太冲动了。 换做白骁,就不会那么蠢了。 放下碎砖以后,他清楚地看到有两个瘦削的少年,脸上浮现出轻蔑和失望相混杂的笑容,显然“许柏廉”的顺从,让他们损失了很多乐趣。 同时,身后那个撕扯着他的头发的腥臭少年也皱起眉头,非常不满地前后摇晃着许柏廉的脑袋。 “怎么不说话了?!想要装死了!?” 身旁则有更为恶毒的侮辱:“你那当妓女的老妈只教会了你‘自己动’这一个姿势么?” 白骁对于这类攻击充耳不闻,只默默等待时机的到来 下一刻,身后那个腥臭少年一把推开“许柏廉”,让瘦弱的少男踉跄地摔倒在地,然后又上前一步,一脚踩在“许柏廉”的头上。 “你来我们的地盘上偷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照规矩,我们把你现场刨坑埋了,你也抱怨不得。但咱们狼帮宅心仁厚,给你留一条活路,只要你从大爷我胯下爬过去,就饶你这条狗命!” 白骁一边听着这挑衅似的言辞,一边再次于脑海中飞掠过无数的记忆碎片。 许柏廉在最初的反抗失败后,终于咬牙对现实低头。再次遭遇折辱的时候,他默默承受了一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从对方的胯下爬了过去。 但是结果…… 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以欺凌他人为乐的贫民窟少年并没有几次放过他,在他钻胯之后,便是一阵恶毒的拳打脚踢,然后一边掰下他的下巴,一边将恶臭的排泄体液泄到了他的嘴里。 这就是许柏廉的少年时代。 将这样的记忆塞入白骁脑海中,自然是为了让那高高在上的雪山王子,体悟到底层卑微者毫无尊严的悲哀。 大多数贵族子弟,只消经受一下许柏廉10岁前的折辱,就会心智动摇,乃至当场崩溃…… 有些事,当作故事来听,听众或许无动于衷,但亲身沉浸其中,却会远远超出人的承受极限。 白骁此时扮演着许柏廉的角色,被贫民窟的恶霸撕扯着头发,强要他从胯下钻过。 而他既没有属于雪山人的强健体魄,也没有觉醒一丝一毫的魔道天赋,只是一个孱弱乃至渺小的普通人。 所以他既不可能像雪山猎人一样进行刚猛地还击,也没法以魔道士的手段来化险为夷。 面对那恶狠狠地钻胯的要求,白骁沉吟了瞬间,便低下头去,匍匐着身子,向那腥臭少年松垮的双腿间爬去。 然后,在对方放肆的笑声中,陡然起身,抬头,孱弱而纤细的双手重新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砖,竭尽全力地向上挥舞,砸出了沉闷又不失清脆的声响。 啪。 以石击卵,鸡飞蛋打 第325章 考验才刚刚开始 在幻境中,白骁发起了可歌可泣的史诗级反击,而幻境之外,李娜也在做着可歌可泣的努力。 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偶像,看着竞技场中僵立不动的两人,以及两人之间那一片色彩纷乱的信息流,竭尽自己所能,放开畅想,尽情渲染。 女子激情洋溢的声音,回荡在球形的竞技场中。 “真是宏伟壮丽的信息流啊,各位观众或许对此没有直观的认知,所以容我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如今许柏廉宗师与白骁同学,正通过魔识进行一场极其激烈,堪称波澜壮阔的大战!我们看到的是构架于两人之间的桥梁上车水马龙的盛况,而这些车马上承载的都是世间最为犀利的刀剑与弹药。让我们尝试着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吧,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成千上万的重装‘木牛’,各自驼载着数万斤的战争物资,宛如海洋潮汐一般奔腾向前线战场,支撑着不计其数的生灵去做殊死的搏杀……不错,这两人如今所作的战斗,正是如此规模的一场大战!一般而言,魔道士之间的魔识共感,信息流的密度只会有眼下这道洪流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所以说,虽然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直观地看到这场史诗大战的画面,却可以通过这涛涛洪流去侧面了解它的轮廓……” 说到此处时,李娜心中简直想哭。 其实她这根本已经是在信口开河了,许柏廉的神通她一无所知,白骁的应对她更是看不明白,只能通过那五彩斑斓的交互洪流,勉强看出两人正在精神世界中作激烈角逐。但也仅此而已,她完全无法还原出任何细节……所以就只能以想象力去弥补洞察力的不足了! 竞技场中,只有与魔道无缘的普通人才会听得如痴如醉,那些魔道造诣不俗的同行们,已经纷纷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她了。 完蛋,彻底沦为花瓶了啊。 心中哀叹时,却感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阵暖意沿着肩头一路蔓延,沁入心底。 李娜不由转过头去,目光中泛出迷离水雾之色……又是那个温和可亲的秦人。之前几次在自己困难无助的时候为自己指点迷津,就仿佛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一般,偏偏她又是个相貌绝美的年轻女子,不知以后该如何报答她? 原诗轻声安慰道:“不要自卑,现场根本没人看得懂那魔识洪流,大家都只是各凭想象而已。” 说话间,原诗自己也皱起眉头。 她安慰李娜的是实话,这座天空竞技场虽然功能丰富,毕竟不是无所不能,哪怕加装再多的传感魔具,也不可能将魔道士脑海中的画面投射出来给观众看。 这在原理上就属于无解的难题,就算是魔道大师,也不可能随意窥伺他人的心思,更遑论是量级相当重的两人之间的意识之战? 在意识世界中,时间,空间甚至承载万物的法则都会扭曲,所以外人除非也亲身浸入其中,否则很难看清其中的全貌。在场的魔道士虽多,来自各个地方,掌握各路绝活的人不在少数,可也没有谁真能看得懂场内局势,之所以向李娜投来异样目光……纯粹是惊讶于她的主持功力罢了。 换个临机应变能力差一点的,早就一脸懵逼张口结舌了,亏李娜能若无其事,甚至慷慨激昂地水上那么一段! 难怪能成为圣元偶像,这口活儿真的不服不行! 但另一方面,无论李娜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终归是没有实质内容的。 此时就连原诗也不清楚,白骁的处境究竟怎么样,有没有将许柏廉吊起来打……或者现实一点考虑,有没有被许柏廉吊起来打。 作为一个和许柏廉在圣元迷离域中多次论战过的资深人士,原诗很清楚许柏廉那宗师头衔的分量。 或许他的确是个偏执又疯狂的小丑,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东篱城外,若非长公主殿下亲临,整个秦国的东海岸防线就要被许柏廉驾驶着天启巨舰捅穿了! 当时在场的黄步鸣和李覃两人加起来,也绝对斗不过许柏廉,甚至比两人分别单打独斗的结果还要差一些! 而许柏廉在对待秦人的问题上虽然一贯的偏激,但他的确也有偏激的本钱。 他在迷离域中发表的诸多文章,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去评点批判的!原诗每一次和许柏廉论战,都要提前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其中辛苦,甚至比原诗突破魔道大师境界时的攻坚还要艰难……而即便如此,她与许柏廉的论战也只是平分秋色罢了。 那还只是论战,若是实战,原诗就算不甘愿,也只能承认自己还远非许柏廉的对手……所以,此时许柏廉对白骁提出的考验,也可以换算为原诗对白骁提出考验,然后难度再叠加几层! 就算原诗对白骁再有信心,也不至于盲目到认为他能顺利突破一个宗师的考验,或者说是“刁难”。 可惜,李娜心中焦躁的时候,又原诗挺身而出,而原诗的焦虑,却没有人可以…… 正想到此处,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许柏廉还是性格太偏执了啊,两次败北,皆由此而起,可谓成也偏执,败也偏执了。” 原诗惊讶万分,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写满了穷困的老人的脸。 “老朱?” 朱俊燊对于这等毫不尊师重道的称呼已经不以为意,笑了笑,站到了解说台的一旁。 李娜则在万分震惊之中,几乎把解说词都说跑了调。 任何一个魔道士,哪怕是高傲如圣元人,也不可能忽视朱俊燊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是仅次于天下第一人的魔道大宗师,单枪匹马游历圣元,在异域建立赫赫威名的传奇人物! 虽然来到红山城后,见到这红山主人也不稀奇,但是据李娜所知,朱俊燊此时应该在筹备第二天的接待宴才对。 因为按照正规公布出来的流程,圣元的学术交流团,应该是在明天中午抵达红山城,稍事安顿后,出席晚间在学院举办的交流盛宴。 这场宴会的主角毋庸置疑是秦与圣元的魔道宗师,其中许柏廉这个被人重创的宗师倒也罢了,关键在于……正戏开始以后,长公主嬴若樱多半也要从南疆牵着……带着李覃赶回来赴宴,届时四大宗师聚首,盛况空前,稍有差池就可能酝酿出足以载入史册的天灾人祸。那么朱俊燊作为红山院长,当然要提前去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想不到他居然在百忙之中跑到这竞技场来了。 “圣元宗师悄然而来,我总不可能视而不见,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朱俊燊语气平淡地回应着李娜的心中疑问,然后示意她不要在意自己,继续她的表演。 李娜点点头,强压激动,继续口若悬河。 而朱俊燊则有些无奈地瞥了原诗一眼。 这么大事,你还真敢自作主张!自己一个人就跑过来和许柏廉“谈笑风生”了!在迷离域的论战中占了许柏廉几次便宜,就真觉得可以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简直胡闹! 不过,也不知该说是原诗和白骁福缘深厚,还是该说许柏廉人这人就注定不得好运。 “他实在是选了一个最差的‘考验’方式啊。” 叹息声中,朱俊燊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固然身为秦人的朱俊燊,永远不可能和许柏廉站在统一立场,但同为宗师,眼见对方一步步自取灭亡,一点唏嘘还是难免的。 原诗心中好奇,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嗯。”朱俊燊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在原诗头上一点。 交互于白骁与许柏廉之间的绚丽洪流,顿时化为清晰的画面,映入原诗的脑海。 对于大多数魔道士而言,他人心思是难以窥视的,哪怕是这种显诸于外的洪流,也是杂乱、难以解析的。 但断数大宗师生平最擅长的就是将纷乱的事物理顺,所谓断数,本质就是将无序化为有序。 所以让原诗也无可奈何的纷乱局面,在朱俊燊眼中,却是可以整理通顺的清晰画面。 而在看到朱俊燊眼中的画面后,原诗不由惊异道:“这是……” —— 白骁所处的世界,已经伴随身后人的重伤,完全停止下来。 所有的人都静止在原地,小巷里的恶臭气息也不再弥漫,远处的恶汉的咆哮声、女子的抽泣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 世界不再运转。 白骁最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地放下了手中“凶器”,默默注视着身周的万物化为碎片。 作为处于这个世界正中央的绝对主角,白骁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基本结构,以及基本的运转法则。 这个承载着许柏廉悲惨童年的世界,在白骁的犀利反击后,已经无法维系它的存在了。 因为它的存在基础,在于无法挣脱的绝望。按照剧本,白骁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逃脱恶霸们的欺凌,但是…… 白骁只用一次干净利索地回身碎击,就将许柏廉自信满满的剧本砸得粉碎! 连带构筑于这个基础之上的幻境世界也一道分崩离析! —— 许柏廉将自己的经历置换给白骁,出于长公主散华之影的限制,本身不能带有“恶意”,所以这段记忆的本质是一种共感、磨练,并不能直接对受者造成伤害。 造成伤害的是受者自己。 许柏廉对自己的这段经历,有着扭曲的印象。 在那个时间点里,他已经做了一切可能的尝试,穷尽了一切的智慧去摆脱命运的桎梏。 能够成长为圣元宗师,他的天资智慧显然不差,也从不缺乏挑战艰难的勇气,可是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勇气与智慧都无法奏效,那种绝望深刻入骨,影响了许柏廉的一生。 诚然,绝望后的光明,使得一切绝望都成为了洗礼,但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起那份绝望,所以将其作为考验丢给白骁时,他期待的是养尊处优的雪山王子屁滚尿流,神智崩溃。 在许柏廉看来,无论雪山人如何去渲染他们生存环境恶劣,白骁作为部落王子,待遇之优渥都是毋庸置疑的。 那强健的体魄,不可能只是天赋使然,一定有着极其丰厚的营养积累,换言之,他吃的非常好。 许柏廉没有意愿去详细调查一个身处秦国的雪山人的资料,但在从东篱城来到红山城的这一路上,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白骁的传闻,那大胃王的称号就是其中之一。 此外,白骁身上没有任何伤疤。 他虽然吹嘘自己在雪山狩猎过无数异兽,但如果真的那么辛苦,怎么可能身上没有留下痕迹?在圣元大陆,哪怕只是在凶险地区驻扎过一两年的士卒,身上也多半会留有骇然的伤痕。 所以许柏廉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雪山部落王子的形象,养尊处优,好吹嘘而无实绩。 这样的人,或许会因为天赋的优越,以及资源的堆砌而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心性上是一定欠缺磨砺的。 许柏廉见识过太多类似的案例,从贫民窟到圣元议会,人类文明简直各个角落中都充斥着这些“少爷”们的身影。 或许他们的性格中也有高光之处,例如坚韧不拔,谦虚随和……但无一例外,抗压能力都严重不足。 天生贵胄们,一辈子没有经历过严重的挫折……他们所谓的艰难险阻,无非是修行遇到瓶颈,资金一时断链。严重一些,也就是亲人过世,爱人出轨,不过如此。 与许柏廉少年时代经历的那种足以扭曲人性的羞辱相比,贵族们的所谓磨难简直是乐园! 因为大部分磨难,总能通过各种方式予以克服,实在无法突破,安于现状的他们,处境也远远好过寻常人。 许柏廉的经历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而且是那种无法突破,就让人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不认为世上有谁能够承受得住这种绝望,养尊处优的雪山人自然更无可能。 所以……当白骁若无其事地承受住了许柏廉的负面情感,又轻而易举地以一道充满部落风格的反击,直接撕碎了许柏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逻辑网时,这个世界就轰然溃败了。 —— “所以,许柏廉实在也太小觑白衣部落这四个字了。”朱俊燊再一次轻声叹息起来,“同时,他也太小看部落王子这四个字的分量了。” 这句话,不止是让解说台上口若悬河的李娜不解,甚至原诗都有些不明白。 白骁心性上的确有很多优点,但是,真的有那么无懈可击吗?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细声对原诗单独说道。 “我在圣山见到他和清月的时候……何尝不知他们两人天赋等同,只是表现方式不同?但是相较于清月而言,白骁的心性,其实并不适合魔道修行。” 原诗皱了下眉头,对此无法赞同。 作为白骁的指导老师,她当然清楚白骁这特殊体质在修行上会遇到多少问题,但是只要克服掉这些难题,得到的回报就…… “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心性问题。” 顿了顿,朱俊燊问道:“你见过白骁伤心绝望,迷茫彷徨的样子吗?” 原诗欲言又止。 类似的情形的确是有,但是也只是类似而已,实际上的情感波动起伏非常细微。 “反过来,你见过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吗?” 原诗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同样的道理,白骁当然也有非常开心的时候,表现出来也很直爽,但是举例朱俊燊所要说的那种程度,还差得很远。 这么想来,的确,与白骁认识近一年了,还从来没见他像是正常的同龄人那样情感起伏波澜万丈过。 像他这个年纪的,正该是为了一场青涩的恋爱就恨不得要死要活的……而白骁,好像是真的视死如归的铁人。 带着疑惑,原诗问道:“雪山特色?” “不完全是,白衣部落的文化虽然迥异于南方,但人性还是共通的,固然比一般人坚韧,也总有个极限……但白骁这个部落王子,在整个雪山上也是特例中的特例。你和清月蓝澜也都接触过,知道一般的雪山人是什么样子,清月性格相对恬淡一些,但是当她论文完稿的时候,那个样子你也是见识过的。” 原诗微微一笑:“的确没想到她会原地后空翻呢。” “所以无论外界给清月加多少殊荣,魔道公主也好,首席新人也好……她本质上只是个天赋绝佳的少女,仅此而已。”说到这里,朱俊燊又皱了下眉头,“虽然最近好像状况越来越复杂,已经开始酝酿三号机……” “什么?” “说回白骁吧。”朱俊燊收敛神色,解释道,“他的性格太过特殊,以至于我当时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用了什么巫祝之术操控的傀儡尸偶!在生离死别的情形下,他的情感波动只有清月的不到一半!” 原诗听到这里,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你连别人想什么都看得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但感情的炽烈与否,还是可以一目了然的,比如你现在就很强烈地在担心这些年对我的腹诽,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 “……” 朱俊燊又说道:“而魔道修行,至少在我看来,强烈的感情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否表现出来,但心底的驱动力一定要足够强大,才有可能得到魔道的共鸣,而白骁无疑是个截然相反的例子。” 朱俊燊的这个观点,让原诗抿起了嘴巴,因为这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主观臆测,哪怕大宗师为此做过长期的调查,却仍没有确凿的结论。 但他本人一直坚持相信这一结论,同时,他也是依照这个结论在培养自己的学生,原诗本人就是个极好的例子,甚至语註也不例外! 同时,原诗自己其实也早就隐隐约约有类似的感悟,在青郡,她进步最快的时点一般都是她情绪波动最强的时点。所以之后她一生行事不羁,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反观白骁,的确…… 然而,就在这师生二人准备就此再做交流的时候,却见竞技场内的画面陡然一变。 那五彩斑斓的驳杂洪流,忽然停滞住了。 看起来仿佛胜负已分,然而……且不提许柏廉面色铁青,仿佛置身冰窖,根本没有胜利者的样子。另一边白骁也开始急剧动摇,面色扭曲不定,而若是“视觉”能够再敏锐一些,则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感情波动正急剧逼近前所未有的极值! —— 在幻境中,伴随白骁的破局,恶臭的小巷世界化为碎片,而碎片的暴雨之后,画面又是一变。 一间狭**仄的半地下室,光线昏暗,一缕微光沿着墙壁上沿,一道紧贴贫民窟巷道的栅栏窗投射过来,映照出一位枯槁女子那苍白的脸。 白骁在刹那间,脑海中泛起无数波澜。 来自许柏廉的灌输,让他意识到了这位女子的身份。 那是“他”的……母亲。 第326章 考验已经结束了 狭小而阴暗的地下室中,一缕薄光如动洞穿乌云的天启映照在女子身上。 地下室的灰尘混杂在光柱四周,如同苍白的燃灰,渲染着灰败的沉沉死气。在白骁的视野里,那唯一的光芒都显得苍白而刻薄,因为它在女子枯槁凋零的身体上留下了宛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黑白境界线。 这是一个如同她身上的光影一般,处在“边缘”上的衰弱女子。 这份衰弱已经让她失去了一切女人应有的光泽,只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所有的美丑概念在这个轮廓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白骁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碎片则如风暴与怒涛一样涌来。 她本应拥有无比出众的容颜,置身无数光芒正中。 她是许柏廉的母亲。 在贫民窟中生下他,养育他,却在他得到魔道启蒙之时不幸逝去的女子。 也是影响了许柏廉一生,将这位魔道大宗师的人生观彻底扭曲的女子。 记忆的汹涌,让白骁一时茫然,而在错愕中,这个世界运转起来。 女子看到白骁,缓缓回过头,伴随她虚弱的动作,蔓延在身上的阴影如同无数条漆黑的爬虫一般蠕动起来,啃咬吸食着她的生机……即便是竭尽全力,这位瘦弱的女子也只能勉强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顽强的笑容。 “回来了?” 白骁下意识点了点头,用力地回应道:“我来做饭。” 之后,白骁沿着记忆的轨迹,在一个狭小的,用碎砖和木石精巧堆砌出的橱柜里翻出了一只灰色的口袋,然后…… “娘?” 理应还剩下一半的粮食,已经空空如也。 女子的笑容也垮塌下来,那嘶哑的声线,染上了强烈的自责乃至羞辱:“抱歉,黑狗他们……”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记忆中的“许柏廉”没有让母亲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根本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生在贫民窟,坑蒙拐骗本就是家常便饭,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只是损失半袋粮食,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许柏廉没有埋怨母亲,因为埋怨也没有意义,相反…… “你……没受伤吧?” 许柏廉回过头,再次打量着床上的女子,在阴暗的环境下,他并没有看到母亲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但那群黑狗下手阴狠,很多时候伤势不能以肉眼去判断…… 女子摇摇头:“还好,他们没有为难我。” “嗯,那我再去找点粮食。”许柏廉也很果断,没有怨天尤人,便要转身出门去想新的办法。 “稍等,让我……看看你。” 母亲的请求,让许柏廉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来到了母亲身边。 一只干枯,瘦削的手,轻轻抚摸着许柏廉的额头,女子发出心痛的声音:“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与此同时,白骁感到额头上传来一阵伤口被碰触到的微痛……显然,虽然在上一个世界,他以犀利的反击粉碎了许柏廉的绝望逻辑,但在新的世界中,他还是继承了许柏廉身上的伤口。 同时,也继承了对眼前女子的复杂感情。 白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粉碎时,他其实已经有了跳脱出这个幻境的机会——此时的白骁,毕竟不是年初时那个对魔道一无所知的雪山野人了,一年的刻苦学习,已经让他在各个方面都无愧于“优秀魔道士”的称呼。哪怕是面对魔道宗师,在对方露出如此巨大的破绽的情况下,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挣脱出来。 但是那一刻他犹豫了。 很难解释其中缘由,或者说每当白骁下意识去思考的时候,本能都会阻止他深入下去。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滞留在幻境中,扮演起了许柏廉的角色。 与之前被强塞硬填的感觉不同,在这个世界中,白骁有足够的主导权,他随时都可以控制着这具记忆中的身躯,做出不同于记忆的行径。 但是,当他与那位虚弱的女子四目相对时,接下来的一切却都仿佛水到渠成。 “我没事。”他甩了甩头,令染满灰尘的头发遮住了伤口……但灰尘进入伤口,却引发了更强烈的痛楚。 许柏廉的体质,其实天然就对痛觉敏感,哪怕是在贫民窟中饱受欺凌,他依然不能习惯疼痛的感觉,此时头上的伤口面临感染风险,浑身都不由一颤。 女子的目光顿时黯然:“都是我没用……” “和你没关系。”许柏廉打断了母亲的自怨自艾,伸手抹掉了额头上重新沁出的血液,咧嘴笑道,“等我拿粮食回来,咱们就吃一顿饱饭!” “但是……” “相信我吧,只是一点粮食,小事一桩!”许柏廉拍了拍瘦小的胸膛,却发出有力的声响。 女子愣了一会儿,再次牵动嘴角,却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是啊,毕竟你是他的孩子……” 话音未落,白骁就感到脑海中酝酿期了滔天的黑潮! 憎恨,痛苦,自卑,羞耻……人类所有为之命名过的负面情感齐齐汹涌而至,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就连视野都为之扭曲,眼前的女子再无复和蔼可亲的面容,恍惚间,白骁看到了另一张面孔。 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有着光泽的皮肤,饱满的身躯,浓密的秀发以及阳光一般的笑容。 然而在光灿的外表下,却清晰地栖息着一个忐忑而卑微的心灵。 在少女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着一个爽朗大方的年轻人的身影,背脊宽阔,胸膛厚实,有着健壮的体魄,以及同样阳光的笑容,那光芒是如此的灿烂,以至于少女都要相形见绌,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恍然间,白骁意识到,那是“他”的父亲。 而这份明悟升起的瞬间,更多的黑泥汹涌过来,顷刻间注入脑海,将那光灿的年轻人,渲染成了一团融化的污泥。 在许柏廉的印象中,他的父亲正是这般不配称为人类,污泥一般的物事。 这份强烈的感情冲动,再一次如暮色沉钟一般,激荡在白骁心底,洗刷掉了一切杂念,只余下纯粹的憎恶。 白骁从来不曾如此纯粹地憎恨过一个人……不,并非从来没有,相反,这种情感其实更像是一种共鸣。 “够了!” 伴随一声怒吼,白骁打断了女子的呢喃。 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白骁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这狭小的家。 然而门外却是更为漆黑的深渊。 关上门的瞬间,白骁眼前的世界就开始扭曲了。 他看到了更多的记忆碎片,耳边则回响起了杂碎们的嘲讽乃至诅咒。 “婊子养的狗杂种……” “不知天高地厚的烂货,真以为自己是贵族千金了?还梦想着能有王公贵族接她回家?” “要不是为了生你,你妈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声音纠缠良久,才逐渐被白骁强行压了下去,抬起头,那恶臭阴暗的小巷依旧在眼前,没有任何变化。 白骁在门前又站了一会,进一步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然后长出了口气。 “原来如此……” 他终归是出身于雪山的猎人,敏锐的洞察力,是植根于骨髓深处的本能。置身于幻境如此之久,他已经本能地就洞悉了一切。 “母爱……这就是我的弱点?” 一个人,坦然地审视自己的弱点,其痛苦不亚于刮骨疗毒。当白骁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感到心脏仿佛在被人啃噬一般,无数种来自本能的警告,阻止他继续思考下去,但他夷然无惧,将所有的警告都置之度外。 “原来我是在这个方面和许柏廉有了奇特的共鸣,这算是他歪打正着了?不对,既然存在弱点,被人利用就是迟早的事,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了,实际上白无涯那个混账早就在利用这一点……不过,既然来了,倒不妨继续看下去,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着,忽然间白骁感动整个世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小巷再一次化为碎片,瀑布一般跌落下去。 “又来?” 上一次世界破灭,源于白骁摧毁了许柏廉那自信十足的绝望逻辑网,但是这一次……白骁并不觉得自己有打破什么,相反,他险些因为自己的弱点,被许柏廉彻底拖入深渊。 “难道是更深层的沉沦?” 白骁立刻提起了警惕,但接下来他就看到了耀眼夺目的光。 那是和贫民窟、地下室中弥漫着的腐烂光芒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光芒。 那是令他感到无比熟悉与亲切的……红山城的阳光。 然而看到这片熟悉的光芒,白骁心中的警惕却更甚了几分。 显然,自己的幻境是被外力强行打破的,而外力的出现,多半意味着…… 下一刻,白骁微微眯起眼睛,以适应过于强烈的光芒,然后看清了身周的一切。 朱俊摄一脸凝重地站在竞技场正中,缓缓放下右手,仿佛切断了什么东西。 白骁则皱起眉头,猜测着这个动作的含义。 是朱俊燊插手,强行打破了幻境?那个圣元人的考验结束了?我……输了吗? 这一刻,白骁的确没有自己取胜的信心。 在第一个世界,他以充满部落风格的反击,打破了许柏廉的逻辑网,但是在第二个世界,他非但没有破局,反而深陷其中,如果只从“考验”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是输了一筹,所以…… 但是就在白骁沉吟时,却听到一声细不可查的呻吟。 他的目光越过朱俊燊,来到了许柏廉的身上。 然后白骁就惊讶地看到,那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宗师,此时面色已是货真价实的铁青色泽!罩在长袍下的肉身,正如同沸水一般强烈地蠕动着! 白骁惊诧莫名。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吧,怎么许柏廉的反应这么大? 朱俊燊却没待他多想。 “好了,这次学术交流就先到此为止!请双方都把真正精彩的内容留到正戏开演以后,现在,请二位下场休息吧。” 朱俊燊的声音有力地贯穿了全场。作为红山学院的主人,当他认真的时候,就不会遇到任何阻力。而随着他缓缓抬起双手,白骁和许柏廉就同时从球形场地中被排斥了出去。 对此,就连最为无法无天的原诗,此时都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现地有些意兴阑珊。 “真可惜,老头子还是顾虑太多……何必在乎一头疯狗的死活呢?” 话音未落,就听到朱俊燊那熟悉的训斥声在耳旁响起。 “就算是疯狗乃至瘟猪,只要还印着圣元宗师的标签,也都不能坐视他死在红山城里!不然你以为最后是谁要来负责清场?” “当然是负债最多的那个!” “……” —— 一场宗师与新生的对决,显得有些虎头蛇尾。尽管有圣元偶像李娜的精彩演绎,人们还是对断数宗师那突如其来的中断有些难以理解,下场以后自然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大宗师要突然插手进去,有什么意外变故?” “是白骁吃了暗亏,所以不得不当场中断么?” “不至于吧……我是说,许柏廉不惜宗师身份,亲自下场对一个一年级的新生动手,美其名曰考验,这已经很扯了。就算白骁真的吃了亏又怎么样?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输给宗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或许输得特别惨?场面惨不忍睹?” “别扯了,现场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白骁活蹦乱跳的,下场以后还跟纠缠过去的蓝澜打了一场,哪里有特别惨的迹象了?倒是那个许柏廉,脸上简直写满了扑街的气息……” “是被断数大宗师给暗算到了么?本来双方实力就有差,若是再有心算无心,让他当场扑街也是有可能的。” “活该,听说他根本就是头疯狗,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还不知收敛,被收拾了也是咎由自取……” 在人们满怀困惑的议论声中,这场针对许柏廉以及整个圣元而设计的预演终于落下帷幕。 帷幕之后,则是一片狼藉。 许柏廉脚步踉跄,闪烁出现在了新湖酒楼的宽敞卧室之中,那是红山学院提前为他这个圣元宗师安排好的宗师套房,也是白骁曾经住过的地方。 套房卧室有着极佳的采光,温暖怡人的光线自清澈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却让许柏廉浑身发抖,显得更为森寒。 他勉强瞥过目光,顿时窗边的帘子陡然合拢,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卧室内顿时漆黑如墨……这反而让许柏廉感到有些轻松。 但是,还不及喘息,他就感到腹中有一股激流逆涌而上。 他立刻发动神通,闪烁到了卧室旁的厕所中,对准了马桶,张开嘴巴…… 一阵五彩斑斓的瀑布。 许柏廉只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是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了出去,而稍微缓过一口气后,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呕吐现场。 映入眼帘的却是更为骇人的一幕。 马桶中,有上百条蠕虫拥挤成一团。 每一条蠕虫都肥胖饱满,带着晶莹之色,蜷缩成一个浑圆的团子,只在圆心处留下一点缝隙。 看起来,就仿佛是一颗颗圆瞪着的眼球! 第327章 人的命运,就是不可以预料 天空竞技场内的一场精彩预演,在断数宗师的强力制止下有些虎头蛇尾地拉下帷幕。 伴随主角的离场,被临时召集于此的观众们也纷纷散去,各地的魔道士们议论着宗师的考验和结果,菜市场大妈一边擦拭着沾灰的假牙,一边惦记起了最近外来人多,菜价可别涨的太凶。耳聋的老大爷手舞足蹈地看着手里中奖的奖票,想着去大酒楼胡吃海喝一番,还能去南城花街回味几分钟的少年激情!至于纯属闲杂的年轻人们,则慷慨激昂地议论着秦与圣元的魔道力量对比,以及未来的百年国运。 众生之态纷纷而异,唯独场内有一名少女,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主角就是主角啊,亏我还特意准备了点节目呢。” 清月无奈地看着已经走得七零八落的观众席,手中一枚不断变换形状的魔球则于此时流露出狰狞的紫黑色彩。 清月轻描淡写地握拢手掌,顿时让那黑球发出一声尖锐的呻吟,表面仿佛是被滚烫的岩浆蒸发的积雪一般,升腾起一团浓厚的雾气。 之后清月翻转手腕,将此物向下一抛,那魔球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宛如魔术。 “虚界神通已经得心应手了啊,不愧是魔道公主。” 听到这略带戏谑的声音,清月动了动耳朵,转过头来灿烂笑道:“原师姐~” 原诗则打量着清月,问道:“你就是三号机?” “……”清月那仿佛清水流淌的笑容顿时停滞了一下,“不愧是师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原诗啧了一声:“她们两个还真是心大,还嫌不够乱啊。” “本身也是虚界探索时的一个意外嘛……而且今天要表演的内容,也是由我出手最佳,我诞生于虚界,虚数神通也是我用的最好,可惜啊,小白好像跟我不太有缘分,见不到我的表演了。” 清月发出一声惋惜的哀叹,就如同拿着学校的奖状到家中准备炫耀领赏,却发现父母已经中了年会头奖,双双跑到圣元大陆的度假胜地旅游一个月,只在桌上留下一封信嘱咐孩子看好家的可怜儿童…… 不过下一刻她就收敛了惋惜之情,问道:“刚刚小白……不,许柏廉到底看到什么了?” 虽然只是学生,虽然只是一次诞生于意外的三号机,但清月的眼光却比在场绝大多数魔道士都要高明。 她很清楚朱俊燊突然出场打断的原因在于许柏廉,而许柏廉的意外则源自白骁。 那位圣元疯狗宗师的考验内容,她在场外只看到轮廓,但内容能猜中七八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针对白骁的考验,却会让许柏廉自己脸色铁青,摆出孕吐状。 除非是在“记忆的置换”过程中,他在白骁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作为白骁的青梅竹马,好吧,三号机并不能算严格的青梅竹马,可两位前辈的记忆是对她完全开放的。 所以白骁的童年、少年时代,清月也是一清二楚,实在不觉得有什么能让许柏廉感动到如此地步的大事。她只能分析出许柏廉的考验动摇不到白骁的心志,却怎么也分析不出这反噬是从哪里来的。 “除非说……”沉吟片刻,清月尝试着推测道,“我记得小白之前在移植第二魔种的时候,曾经……” 话没说完,就见原诗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清月立刻闭上了嘴巴,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的确没必要真的说出来……但是,就算不说,心中的忧虑却不可能就此消失。 许柏廉咎由自取,生死勿论,可小白他…… 不过就在此时,清月身后,朱俊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不用担心白骁,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是许柏廉的问题。” 清月皱起眉头:“可以确定吗?” “不能,但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朱俊燊并没有用盲目乐观的言辞去敷衍安慰,而是认真地说道,“这也是我在圣山没有选择白骁的一个原因,他的修行之路,我没有任何把握能指导得好。” 清月嗯了一声,笑了笑:“老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和小白谁也没介意,你也看开一些吧。” 原诗耳朵一抖,欲言又止,这显然不是“三号机”的口吻……现在的小姑娘们切换人格已经这么熟练了吗?作为17岁少女,原诗感到压力有点大啊。 而另一方面,她又毫不留情地嘲讽起了朱俊燊。 “老朱纯粹是自己给自己开脱,哪里有那么多复杂原因,还什么‘没把握指导得好’,教出我这样的学生,你是哪来的信心能指导得好下一个啊?” 这种自爆似的发言,当场就让朱俊燊下不来台,好在大宗师毕竟是和原诗多年师生,已经可以非常娴熟自若地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不过白骁那边还是需要有人再去照看一下,许柏廉的考验,对他的刺激有些超乎预期。但现在许柏廉那边也需要人去盯着,我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原诗,你……” “放心,不过是暂时和郑力铭近距离接触,我已经备好全套设备了!” 说话间,原诗同样以时空域的神通,从自己的小锦囊中取出了一套造型极其“别致”的全覆盖防化服…… “这样我就可以不和他呼吸同一种空气了!” 朱俊燊张开嘴巴,几次欲言又止。 哪怕是当了这么多年师生,这家伙还是总能有新的花样,刺激得的人血压不稳……不过,朱俊燊更清楚,这个时候只要搭话就输了,所以他强行收敛面色,摆摆手:“那就去吧,拜托你了。” 原诗则有些意兴阑珊地穿戴好了防化服,转身向旧雨楼去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朱俊燊才实在忍不住说道:“她居然还真给穿上了!” 清月掩嘴笑道:“师姐就是这样的人嘛……那么,我也先回去做准备啦,小白已经先声夺人,我们四个可不能落后太久。” 朱俊燊本是下意识点点头,但随即听出问题:“你说你们几个?” 清月却只是对朱俊燊摆了摆手,而后挥动手臂,拉扯出了一片紫黑色的帷幕,将自己包裹进去,下一刻,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朱俊燊深深吸了口气。 “好家伙……” 哪怕是作为清月的授业恩师,亲自辅导她修行魔道,可是看到她游刃有余地以虚数原理开启时空域的神通,朱俊燊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一直以来,清月实在是被太多人低估了。 白骁的到来,让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位雪山王子的身上,他那异乎寻常的战斗力,与天下常识背道而驰的特殊体质,都堪称人类魔道史上绝无仅有……但是,任何一个合格的魔道士,都该看得出,真正在魔道之路上走得更远的,还是那个悄然前行的魔道公主。 无论是对魔道理论的理解,还是对自身魔能的运用,这位来自北境雪山的天赐少女,都显示出了不可思议的天赋。进步之快已经挣脱了人类的框架……很多时候,朱俊燊甚至感觉自己的学生根本是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魔族。 只有传说中2500年前入侵东大陆,酿成灭世之灾的异界来客,才能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融入魔能的浸润之中。 这段时间,清月的实力真的被太多人低估了,尽管她的魔器成熟度、魔识等级,都已经被白骁甩在了身后……但是魔道士的实力,并不是用这些数字简单相加就可以得出结论的。同样的数字之下,清月的实战能力至少是普通魔道士的两到三倍,而在虚界探索之后,她手中的底牌,甚至连朱俊燊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这次预演,因为特殊缘故而被迫中止,对清月来说实在是非常可惜,不然她所准备的节目,其震撼力可是丝毫也不逊色于白骁的。 没能看到“虚数碾压”这开创历史先河的神通,只能说是他们的损失。 不过,现在不是为清月的资质而惊叹的时候了,比起自家爱徒的新绝学,那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圣元宗师,才是需要他关注的焦点。 “……唉,能坚持回圣元再死就好了。” 大宗师长叹了口气,迈动脚步,脚下一阵紫黑色的光影闪烁,下一刻他就离开了竞技场。而脚步落定时,已经来到了新湖酒楼,许柏廉的套房门外。 咚咚咚。 三声敲门后,朱俊燊便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许柏廉布置在门上的“七重回旋”丝毫没有生效,从根源上就被朱俊燊归零抹消,雕饰精美的木门无声息地敞开。 然后,就看到许柏廉手持茶杯,端坐在客厅正中,一脸玩味。 “断数宗师这么不告而入,是你们秦人特有的陋习么?” 朱俊燊只听得心悦诚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余力装模作样,顺便对秦人冷嘲热讽,这许柏廉的偏执,的确到了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水平。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他的死活,朱俊燊可以不在乎,但他死在红山城,却只会给人添麻烦。 就当是扫垃圾也好,怎么也要让他坚持到滚出红山城再死。 而和这种人打交道么……朱俊燊本人就有多次经验,他的爱徒原诗更是此中专家,所以朱俊燊也就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你被异物污染了吧?” 许柏廉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冷笑道:“与你何干?” 朱俊燊继续开门见山:“别死在别人家门口。” “不会死在你前面!” “呵,厕所里的异味都还没消呢!” 许柏廉放下茶杯,沉下脸色:“就是死在你家门口,你又能怎么样?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世间无知之辈吹嘘你是什么天下第二人,你还信以为真了?” 朱俊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者我在这里亲手杀了你再毁尸灭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圣元议会既然不介意你在长公主殿下那里受辱,多半也不在乎你干脆利索地死在秦国。” “哦!?” “天下十三宗师,这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尤其在你们圣元帝国,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了,只怕开心的人还更多一点,因为可以换上更合适的人选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圣元议会多花时间来扯皮推诿,但只要周赦还统领全局,最终怎么也会在一年内推选出新的继任者,继续维持着宗师数量上的领先优势。而一年的战略均势期,对圣元议会来说根本不足为虑……所以你的死活,圣元议会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说像你这种不容易使唤的棋子,死了反而是好事。因为我们秦国总要在明面上做些赔偿嘛,死了一个废人还能赚一笔赔款,天底下没有更好的生意了……” 朱俊燊的这种直言快语,简直是锋利的矛枪,直接在许柏廉的心头戳出孔洞。 换做其他任何宗师,哪怕是以态度“软”著称的黄步鸣,也要勃然大怒了。 宗师毕竟是宗师,无论其人天性如何,经历如何,当他触摸过天启,得到宗师头衔以后,自然有着天下顶尖的骄傲,决不能任由他人侮辱。 然而许柏廉终归是宗师中的异数,听了这番近乎折辱的言辞,他反而笑了起来。 比起虚伪的礼节,倒是这种直爽的言辞,更让出身贫民窟的他感到亲切。 不过一码归一码。 “那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也好。” 朱俊燊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手指似刀锋一般便要钻入许柏廉的胸膛。 许柏廉自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是一翻手,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时空为之扭曲,朱俊燊伸出的手与许柏廉的胸膛只有一寸之遥,但这一寸的空间,却被许柏廉置换成了远在希望之海上的无尽汪洋。 所谓咫尺天涯,正是此时两人之间的完美写照! 许柏廉对秦人鄙夷,却不会在战斗时因轻视而轻忽,对上公认的天下第二人,他非常坦率地采取了守势。 然而下一刻,胸口的肌肤就微微一凉。 朱俊燊的手指,豁然洞穿了希望之海,也洞穿了许柏廉的所有近身防御! 许柏廉面色铁青,再次运转神通,将自己的肉身扭曲,与朱俊燊手指相触的胸口皮肤,被他置换为了远在圣元大陆之北的魔泥烂沼。 那是足以让魔道宗师也泥足深陷,被污染侵蚀的世上至毒之物,许柏廉却早就将此物作为护甲,与自己的胸前皮肤互为置换之物,可以说是直接仰躺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也只有他这种自幼就经历无穷绝望折磨的人,才会有这种极端的举措……但不可否认,这种极端的确是有力的武器。 在东篱城外,与长公主的遭遇战,之所以能坚持十分钟之久,正是因为嬴若樱在当面一拳后,便发现这许柏廉如同畜生一般浑身是毒,着实不好下手……她用了十分钟时间,才以“不死之躯”硬顶着对手的置换,逐层剥离了许柏廉的护甲,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但是朱俊燊却全然无视了让嬴若樱也为之忌惮的剧毒,右手继续长驱直入,毫不犹豫地没入原始魔泥之中,然后用力紧握! 许柏廉闷哼一声,笔直地坐姿也维持不住,身躯如烤虾一般蜷曲起来,额头几乎贴到了茶几上。 强烈的痛苦,引发了身体的本能。 而这本应是在多少年前,就随着生化域的试验而被他彻底遗弃的劣等生物的特征,对许柏廉而言更是童年的贫民窟时代的屈辱烙印,此时居然伴随着朱俊燊的一手,如穿梭时空一般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 千锤百炼,或者说已经被改造得千奇百怪的肉身,在顷刻间就恢复到了几十年前,那个魔道刚刚启蒙时的样子。 许柏廉紧握着双拳,低头瞪视着已经深入胸膛的那只老迈的手掌。 朱俊燊,断数神通,归零! 他居然能……他居然能!? 朱俊燊的归零神通,几乎是他最为人熟知的绝学。尽管断数神通包罗万象,但唯有归零是其中应用最为广泛,也最为战功赫赫的一式。 在朱俊燊的归零之下,亿万魔道神通都黯然失色,无论其中蕴含着神通主人怎样的奇思妙想,呈现出了何等华丽的色彩,宛如众生平等的灭世之劫。 但是归零当然也不是万能的,这一招是典型的碾压神通,只有对上层次较低的魔道士,才能无往不利。 一旦面对同等水准的魔道士,归零就不那么奏效了,最好的例子就是白骁的新生入学测试,朱俊燊以他20岁时的投影迎战,当时已经初步见识过天启,拥有一定断数能力的朱俊燊,却没能定住白骁的手中骨矛。 同样,朱俊燊在他为数不多的实战案例中,也从没有以归零神通对阵过准宗师以上的高手。 归零神通对同级魔道士无效。 这是很多人都默认的事实。归零之所以可怕,是可怕在朱俊燊的等级太高,普天之下亿万魔道士,只有十二人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所以归零的适用范围近乎等于无穷大。 然而此时此刻,许柏廉却只想笑。 笑天下人的短视和愚蠢。 同级无效,亏他们好意思信以为真! 能将一个从没接触过魔道的小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培养出“深层风景”的魔道大师,他自己在“深层领域”的造诣难道会更浅薄? 所谓归零,与其说是断数神通,根本是“深层风景”的高阶运用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明悟却无助于改变现实。 朱俊燊的手掌一点点地深入到了许柏廉的体内。 而许柏廉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能力。 如果不是在东篱城外,被嬴若樱重创,导致他神通未复,魔具也损毁殆尽…… 如果不是那异界的眼睛污染了他的身体,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态…… 如果不是朱俊燊来得太快,他临场布置不全…… 太多的如果,却都只是失败者的借口。 许柏廉从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在童年的绝望深渊中,他就已经练就了绝对坚韧的意志力。 哪怕没有抵抗之力,也要抵抗到底! 然而就在此时,许柏廉却感到身体一轻,来自胸前的异物感,以及协同而来的痛楚似潮水一般退去了。 朱俊燊非常平静地收回了手,然后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许柏廉,轻声道:“告辞了。” 说完,他脚步迈动,紫黑色的微光闪烁,完全遮掩了他的行迹。 较之语註、原诗的空间转移,朱俊燊这依托于“虚数”的时空域神通明显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转移时没有作任何多余的演示,却让许柏廉眼睁睁看着,都看不穿空间的坐标运转。 哪怕许柏廉的置换神通,最擅长的就是捕捉事物的“运动”。 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给其近乎羞辱的重击……朱俊燊虽然一贯自诩温文儒雅,但是面对圣元疯狗时,手段也可以变得凌厉狠辣。 关上房门,朱俊燊不由闭上双眼,耳旁则仿佛听到了许柏廉的冷笑。 许柏廉当然不是被人羞辱就会心智崩溃的小孩子,相反,越是羞辱,他的斗志就越是旺盛,疯狗二字绝非夸张的修辞。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感受着手掌中那空虚的微寒,朱俊燊不免唏嘘。 无论如何,终归也是一位魔道宗师啊,而且是从那样艰难的环境下脱颖而出的宗师,站在客观立场来说,朱俊燊对许柏廉的赞赏,甚至高于他对周赦的尊重! 但是所谓天意弄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俊燊这次来找许柏廉,其实并不是来杀人的,归根结底,他的性格是真的有些“温文尔雅”,那源自至深之处的神来一手,是为了替许柏廉驱逐污染的。 然而当他的手掌深入许柏廉体内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第328章 记忆中的矛盾 回到旧雨楼,白骁卸下那包罗万象的魔具库,正准备稍微舒活一下筋骨,加速胸口伤势的愈合,就发现家中已经来了客人。 “郑力铭老师,你不是去宴会现场推销炸鸡去了么?” 刚敲门进来的郑力铭,脸色当时就是一变:“什么推销?!我只是作为学院管理层,监督后勤保障而已!红山城是秦国出了名的美食之都,我们有义务让圣元人品尝到多元的秦国饮食文化……” “我没事。”白骁及时打断了郑力铭这近乎恼羞成怒地辩解,并坦率地说道,“倒不如说,多亏许柏廉宗师的考验,我对自我的掌控变得更为牢固了。” “我不是说那个……算了,你觉得没问题就好。”郑力铭一边说着,一边在白骁的客厅空敞处随手摸出一只靠垫,然后将庞大的身躯压了上去。作为一名资深肥胖人士,郑力铭一向注重节能,体内的每一分脂肪都是他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能不浪费就不浪费,所以平时能坐着也不会站着。 坐定以后,郑力铭又问道:“正赛很快就要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个艰巨的临时任务。” 白骁奇道:“还有!?” 最近这临时任务也太多了吧? 按照最先定下的流程,应该是他在家中潜心熟悉魔具库,顺便练一两手绝活,然后就到正式测试环节去和清月拼个你死我活,是非常标准的练功升级打架的单线剧情。 结果因为圣元人的莫名其妙的出现,红山学院临时调整了近期的所有工作部署,基建部门以透支三生三世的狂热,为学院打造了金碧辉煌的四座“苍生之门”,铺设了折叠网络,释放出了浓郁到每个角落的精密魔能……短短几天时间里,红山基建完成了整个人类土木工程史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虽然代价是伤亡率过半,但在总结大会上,院长亲口断定这段奋斗将给他们带来足以绵延百世的福报…… 不过仅有人力福报当然是不够的,一切基建的基础都是金钱,所以早在基建部门三生三世之前,就有人专门找到白骁去请款了。 而面对那天文数字的基建预算,白骁也只能一时沉默,他手中的活钱还真没有那么多!但是看着跪倒在地的学院管理层那诚恳的后脑勺,白骁也只能不辞辛苦地到地下室,带着一脸狰狞和白无涯要了一笔临时资金。 结果听到资金用途后,白无涯居然空前激动,伴随足以引发雪崩的狂笑,画面中的狼头险些绽裂开来,露出未成年人不得观看的画面。 再之后白无涯就在短短半天时间里,拿出了更胜大秦国库的魔能宝石,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地下室挤得满满当当,所谓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也不过如此。 由大宗师亲自参与打造的折叠通道,在超大规模的物资转移中近乎崩溃,但多亏了这份天降横财,红山学院才能赶在圣元人抵达之前,炫了一波人类文明历史上都足以位居前列的暴富。 但是当白骁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练功的时候,临时工作又来了。 红山基建部门大概是真的将福报论信以为真或者说在透支到超越极限,抵达了负负得正的境界,开始主动寻求更高的人生目标,他们主动抽调人力物资,去搭建了一个天空竞技场晒给人看。 有竞技场,自然要有匹配的角斗士,而从吸引眼球的角度来讲,红山学院能够让万众瞩目的竞技项目无非是以下几种。 一、大秦第一人朱俊燊亲自出手展示神通。 但这并非上策。 首先朱俊燊的名声太响亮,东西大陆都是如雷贯耳,一旦宗师出手,人们的预期会异乎寻常的高,恨不得让他表演出毁天灭地的绚丽画面至于真的天地毁灭以后观众们能否幸免,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朱俊燊其实并不擅长这种“环境破坏”,他的断数天启更长于精细作业,是典型的遇强则强,对上许柏廉也能只手剖腹,但要让他呼风唤雨,就有些强人所难不是做不到,但做不到观众想要的那么好。反而是李覃、嬴若樱这类人更擅长表演那种类人猿都看得明白的厉害神通。 所以朱俊燊出手,至少也是事倍功半。 那么第二就是表演学院内最为人心所向的原诗惨遭殴打的画面了,虽然对于外来人和普通人来说这个画面可能有些意义莫名,但至少对鼓舞红山学院的人心士气绝对大有帮助。 问题在于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原诗惨遭殴打的可能性,她的实力在整个魔道大师圈子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哪怕是魔器成熟度、魔识等级高过她的一些前辈宿老,听到原诗的恶名都要为之色变。至于宗师高手……上哪儿去找愿意和原诗对打的宗师啊?反正朱俊燊是坚决不肯同意的。 第三,就只能再次拜托白骁了。 作为这一年来红山城乃至大秦帝国风头最盛的年轻人,白骁同时兼具着:首席新人(虽然年终测试还没开始但这个结果基本已被人公认)、首席富豪、首席情圣等诸多头衔,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无数人尤其是媒体人的心思。只要他肯出场,无论做什么都能极大满足观众的观赏需求。 何况白骁这段时间的进步,也没有瞒着其他人,他的魔具库初具规模,本人也已经基本完成了所有魔具的适配,体内第二魔器更是蓬勃欲发,战斗力之强已经让很多魔道大师都不愿与之切磋交手,平时的练习对象也多是郑力铭这种特异人士,所以没人会怀疑白骁可以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再之后就是白骁大战大秦金将的刺激环节,以及有些意外的宗师考验了。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早在前置的某个环节就要怨气爆发,当场造反了。更何况是白骁才刚刚跟宗师过了招,这边就连休假都不给他,又开始安排新工作!? 这哪里是历史悠久的魔道学院在使唤学生,分明是狼性创业公司在使唤临时工! 但白骁却完全没介意学院给自己找的麻烦,直到现在,他也只是惊诧于临时工作之多,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毕竟某种意义上,白骁的心态也好,体力也罢,都是那种在007的企业里都能如鱼得水甚至熬死老板的钢铁战士。 而这一次,郑力铭却有些难以启齿一般,在靠垫上蠕动了一下身子,掀起一阵脂肪的波浪。 “这次的工作呢,稍微有些麻烦……” 白骁于是也收起了热身的架势,认真听起了郑力铭的请求。 但是没等郑力铭酝酿好台词,房间里就出现了不速之客,并且直接抢夺走了郑力铭即将享受的讲解的乐趣。 “今天晚上的迎宾宴会,你要作为学生代表出席。” 郑力铭刚一口深呼吸准备说出答案,被人横刀夺爱,气息顿时被堵在胸腔,整个人都仿佛又膨胀了一圈。 而等他看到原诗那身抗拒肥宅专用防化服后,则干脆喷了出来:“你这混账东西跑来干什么?!” 原诗冷笑:“我来干什么?当然是看我的宝贝学生,别忘了我才是白骁的正牌指导老师,你不过是个临时工罢了。” “然而是我这个临时工帮白骁移植了第二魔器,理清了他以魔具配合武道的战斗思路,制定了全套的斩首战术……” “哦果然是要玩斩首啊……”原诗若有所思。 郑力铭则对自己的口误视而不见,继续滔滔不绝:“相较而言,你又帮他做了什么?接引第一魔种?我也可以!在幽暗森林里刷怪升级?类似的地点我也能找得到!至于帮他张罗人际关系……以他的资质,同门师生之谊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反过来都犹未可知,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话!?” 原诗沉吟了一下,双手交抱在胸前,用一种难得的姿势将饱满的胸部挤压得线条浑然。 “我长得好看啊。” “……”这种不亚于人身攻击的言论,对郑力铭来说就像是在高热油炸食物上挤上一层奶油酱一样无关痛痒,他冷笑一声,回应道,“比清月好看?” 原诗沉默了一会儿,终归不能背叛自己性别女爱好女的天性,摇了摇头。 “以颜值而论,无论如何不能说在她之上,至于身材部分,看白小子那德性,对17岁成熟美少女的风韵多半也是欣赏不来。不过至少比你这个死胖子要好得多了!” 白骁在旁边听着两位魔道大师如菜市场大妈一般的争执,心思却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吵闹声有些令人烦躁,但这两人……毋庸置疑都是在为他着想,是广袤的南方大陆,亿万生灵中,少有的被他认可为“自己人”的魔道士。 所以说,虽然看起来这两人的争吵已经很快就要升级到大打出手的阶段,言辞中开始大量夹杂白骁有些难以理解的秦国地方特色方言,但是,那都无关紧要。 随着精神的放松,白骁忽然感到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波澜荡漾开来。 “唔?” 带着一丝好奇,白骁将注意力聚焦了过去。 作为一名精悍的猎人,保持注意力的专注是猎杀时的基本功,否则在危机四伏的雪山上铁定要被异兽分尸……而白骁又是以精神极度坚韧,感情波动轻微,而作为天赋异禀的标志被部落人所称颂。 所以他很少会有意料之外的恍惚。 脑海中的波澜,则毫无疑问是意外的产物,白骁犹豫了一下,将心思进一步沉浸其中。 越是强大,就越是要注重“异常”的发生。 就如同一个身强体壮,百病不生的猎人,如果有朝一日忽然呈现病态,那么哪怕是感冒发烧或者脱发之类的常见小毛病,也一定要高度重视起来。 因为正常情况下,是不该有小毛病出现的。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事态陷入了异常的境地。 白骁隐隐直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应该是出了什么异常…… 但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半小时前,他才在天空竞技场里被圣元宗师“正面考验”过,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幻境中,还在其中锁定了自己的人性“弱点”,这种经历,对于身经百战的少年猎手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 重新审视一下那依旧清晰的记忆,以及在他心底中留下的些许痕迹,白骁并没有发现太多的异常。 许柏廉妄图以“共感”的方式来动摇白骁的心智,却太小觑了雪山人的坚韧。 所谓绝望,还有什么比生活在一片异兽环绕,冰天雪地的高原更为绝望的? 白衣部落在雪山的历史至少超过两千年,而两千年的时间,都不能让这个充满智慧和勇气的种群拥有过万的人数。 无数代人的努力,无数人的挣扎,却都被茫茫风雪尽数吞噬……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深沉的绝望么? 以绝望来打击雪山人,就如同妄图用炸鸡来噎死郑力铭一般可笑。 但是第二段记忆却不同。 关于母亲的记忆,白骁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段记忆居然让他在短时间内为之沉沦……白骁是完全带入了许柏廉的角色之中,扮演起了一位顽强的儿子。 甚至在幻境破碎后,白骁仍会不间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出那点滴的心底涟漪。 母爱是他人性中唯一的弱点,许柏廉歪打正着,几乎让白骁完美地中了招,尽管白骁最后凭借自己的意志挣脱出来,但事后回想起来…… 更多的是疑惑。 “关于母亲,我的记忆有些古怪。” 趁着这个机会,白骁一边承受着那段记忆带来的余波,一边趁势展开思维。 白骁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 但他对母亲的敬爱,却是铭刻于骨髓深处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和白无涯的关系势同水火。 虽然白无涯风流不羁,但其实在雪山部落那个环境下,风流不羁从来不是什么罪过。 一个急需繁衍人口的部落,一个无比强大,立足于众生顶端的战士……这样的人若是执意绝育,那反而是最大的犯罪。将强大的种子尽可能多的播撒出去,才是部落生存的法则。 那么白骁为什么要对白无涯痛恨入骨呢? 因为白无涯的风流,在白骁看来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 可是……白骁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的身影。 相传,他的出生其实是在部落之外,是白无涯在一场天灾般的风暴中将他抱回部落的,当时就已经是首席巫祝的蓝爷在看到父子二人的时候,还以为襁褓中的婴儿绝对活不下来呢。 “那可是一场就算白无涯,也不可能游刃有余地照看其他人的大风暴啊。” 蓝爷这句话,是白骁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并记下来的,当时印象不深,现在想来却大有问题。 此外,部落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得清白骁的母亲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点评一两句。 “那可是百年都不得一见的角色美人啊。” “而且实力强悍绝伦……” 但是细问之下却又破绽百出,比如说母亲是美人,但美丽的呈现方式有千千万,母亲是长发还是短发?身材是高挑还是娇小?性格外向还是内向? 这些问题,部落的人要么张口结舌,要么答案自相矛盾。总之从他们的话语里,完全无法形成一个明确的“母亲”的形象。 然而另一方面,白骁却在没有任何明确形象的前提下,对母亲抱有强烈的亲切感,乃至归属感。 尽管没有哪怕一天的共处回忆,尽管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更遑论被她哺育长大,白骁对母亲的热爱却是源自魂魄深处,无可动摇的……也是基于此,他才会对白无涯的风流深恶痛疾,甚至是基于此,才与清月建立了超越部落常理的深刻眷恋。 这份奇特的矛盾,才让许柏廉有机可乘,动摇了白骁的心境,因为那是白骁第一次感受到,拥有一个形象鲜明的母亲,是怎样的滋味。 哪怕她并不美丽,哪怕她已经如风中残烛,哪怕一切童年的悲剧都来自于她,也…… 恍惚间,白骁忽然感到额头一痛。 脑海中的纷乱杂念霎时间如潮水退却,眼前的画面则相对的变得清晰。 原诗秀眉紧蹙,收回了拳印通红的右手:“白小子,你真的没事吧!?” 白骁摸了摸额头:“没事。” “我不是说脑震荡之类的问题……刚刚你跟失了魂似的,左摇右晃都不醒神,我只好用了点非常手段,啧,你小子头盖骨真硬啊。” 郑力铭则直接问道:“许柏廉让你看了什么?” 白骁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些琐碎的记忆,……现在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要这么盲目下结论!”郑力铭厉声道,“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以你的体质、心性,根本就不该有什么‘问题’!越是强壮的人,崩塌起来越是势不可挡,一旦出现异状,往往意味着隐患已经到了难以弥补的境地!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骁沉吟了一会儿,仍是坚持自己的说辞:“只是一些许柏廉的幼年记忆,不值一提。” 郑力铭与原诗对视了一眼,各自欲言又止,最终却齐齐摇头。 既然白骁坚持,此时也不好强要他说什么,反正……真要有什么问题,早在魔种移植的时候就已经爆发了,想要消除隐患,也不急于一时。 “好吧,不想说也随便你,那就回归正题,今晚的宴会,你是主角之一,任务艰巨得很。” 白骁不由问道:“许柏廉还有余力惹事?” 原诗冷笑道:“那条被人打残废的疯狗从来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晚的宴会,长公主殿下也要来!” 第329章 激动人心的会面即将到来?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白骁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因为这是在内部手册中有明确标注过的一级紧急事项。 一般来说,红山学院作为秦国腹地的魔道枢纽,有着天然的“从容义务”,意思就是说,别人可以慌,你不能慌。因为如果红山学院的人都慌了,大秦腹地亿万人恐怕都要跟着慌。 而在历史上,红山学院也一直都很好地扮演着大秦腹地定海神针的角色,任凭时代的浪潮反复洗刷,它都岿然不动,也引领者方圆数千里的亿万秦人稳守阵地。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800年前,当时的地底魔火点燃了秦国腹地的碧云山,山巅之上,被无数代文人骚客们浓墨重彩、溢美不绝的擎天云盖被豁然洞穿,伴随山崩地裂的熔岩喷发,无数细碎的魔化磁石自地底激流而出,似暴雨一般落在碧云山方圆五百里的每一个角落。 魔化磁石是游离魔能逐渐稳固凝结后,与地底磁石相结合的产物,其最大的特性就是蕴含高浓度的魔能。 如果仅此而已,那么魔化磁石简直就是和龙之泪类似的珍稀矿产,但魔化磁石最大的缺陷就在于不够稳定,甚至大部分磁石本质上都呈现出了狂暴态,几乎无法在空气中稳定存在超过两小时,一旦脱离大地的镇压和熔岩的包裹,就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沉淀千年的高浓度魔能喷射出去。 那是不折不扣的天灾,碧云山周围的魔化磁石如同失控的生化试验,酿成了一夜间就感染上百万人的魔能瘟疫! 众所周知,魔能并非人间自然存在的产物,是援引自遥远的魔界之物,只不过是两千年的传承弥漫,使得大部分人都具有了一定的魔能适应性……可一旦魔能浓度高过阈值,曾经在人魔大战时期,呈现在试验台上的诸多生化惨案就会逐一重演。 更可怕的是,伴随碧云山的爆发,白炽色的魔能熔岩喷薄而出,直抵罡风层,比魔化磁石更危险的高热物质可以沿着云顶之上的疾风传播到大秦腹地的所有地方! 那次天灾是不折不扣的灭国之灾,在火山爆发的半天时间里,亿万秦国人呈现出了任何史书都难以详尽的众生百态。 唯独红山学院,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学生的课程照旧,实验室的课题照旧,只有学院长和几位宿老集体出动,前往碧云山以天启神通镇压天灾。 那场灾难最终在秦国举国之力的镇压下,持续了三个月左右才被彻底消化。三个月的时间,秦国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化为焦黑的废墟,数十万人死于魔能瘟疫,数倍于此的患者最终也没能回归常态…… 但红山学院的学生,学习进度没有丝毫的影响。 虽然也有批评者因此而指责红山学子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冷血之人,但不可否认,在国家最危机的时候,红山学院那游刃有余的姿态,的确极大地安定了人心,至少没有让恐慌蔓延到灾区以外。而修业未成的学生们,能够安心留在学院中继续自己的成长,才是对灾后重建最大的帮助。 这就是红山学院一贯的游刃有余,所以建立在这种辉煌的历史之上,内部手册中的紧急情况一栏,就写的非常简单。 大部分在常人看来足以心惊胆战的灾难,根本不够资格被罗列上去。 什么院长投资失败,学院财政紧张,食堂削减经费……诸如此类的琐事,红山学院从来也没在乎过。 能够被列为紧急事项的寥寥无几,至于一级事项更是仅有五条。 一,魔族(异族)入侵 哪怕2000年前的大战是以人类的胜利告终,但魔道士们从来没有放下过对魔族的警惕,居安思危,是魔道文明2000年来的主题。 二、圣元入侵 同理,建立在一场血腥战争之上的西大陆独立,使得西大陆人天然就有一种不安。尤其圣元帝国的国力始终都在秦国之上,且那傲慢的姿态,也很容易被人理解为敌意,这种不安就越发加剧。秦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很多时候都会将圣元当作假想敌。 在魔道技术还不发达的时候,渡海远征的成本极其高昂,哪怕西大陆独立时国力尚弱,却人心凝聚,不畏外敌。但是随着魔道发展,曾经被人类视为无尽边界的希望之海已经显得越发狭小,圣元人的天启巨舰只要一天时间就能跨海而至,搭载着成千上万的精兵强将登陆入侵。而且魔道士们也拥有了恐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以穿越到罡风层中,悄无声息地投放到万里之外的敌国境内,令亿万生灵瞬间蒸发。 而排在这两大事件之后的,就是长公主驾到。 这件事的急迫性,甚至超过了“皇室镇压、陆家跳反”,因为在红山学院看来,哪怕是与皇室为敌,都好过与长公主为敌! 嬴若樱的威慑力,就是有这般地步! 所以白骁也很理解两位老师的忧虑。 嬴若樱这次来访,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来的……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嬴若樱就丝毫没有掩饰她对白骁的敌意,那是一种复杂到难以分析的敌意,而后来两人在边郡会战长生树的时候,再次打交道,嬴若樱给他的感觉又有不同…… 坦白说,白骁宁肯面对那种徒有敌意的狂兽,也不愿意面对一个难以理喻的嬴若樱……不过,现在也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行啊,那就开始做准备吧。” 话音未落,白骁就感到房间内的温度陡然降低了一些。 下一刻,源自猎人的机敏让他比身旁两位魔道宗师都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启动魔具库已经来不及了尽管陆楠的手艺已经保证魔具库的启动快如闪电。 但白骁需要的是比闪电更快的速度。 自手肘处,伴随他无数次浴血奋战的骨矛在沸血的冲击下自关节激射而出,那是沾染着灭魔之血,足以洞穿城墙的一击。 但骨矛却在脱离手肘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双雪白而修长的手轻盈地握住了。 沸血的冲击力被径直打断,在白骁手臂中回荡出一阵湍流,沿着血管四下激荡,使得粗壮的手臂中仿佛多了一条蠕动的活物,而后从肩关节破裂开来。 白骁立刻收拢肩部肌肉止血,同时想要回身反击,却发现定住骨矛的两只手已经悄然离开,自己的巨力挥舞霎时落空……若非白骁早已有了收发自如的控制力,这一下免不了就要肌肉撕裂,伤势加剧。 而让身后的压力消失的,也不是身边的两位魔道大师,因为白骁余光所及,只见郑力铭和原诗几乎是同时闷哼一声,身形向下低伏了几分,仿佛是在对某位尊贵的大人物躬身行礼。 但这两人某种意义上说,都是普天之下最为强势的性格,几乎绝无可能屈从于外力,除非…… 除非外力的强大,已经超越了性格能够弥补的范畴。 “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凛,却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感情,与第一次见面时那几乎剑拔弩张的氛围大不相同……但白骁却丝毫没有大意。 他缓缓转过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位白发的女子。 “长公主殿下……” 嬴若樱摆了摆手:“用不着多礼,恶心。” 而她摆手的动作,也更像是在甩脱什么脏东西。 白骁皱了皱眉头,刚刚在背后绽放的寒意,感觉上并不是玩笑,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最为机敏的应对……反正身边的两位老师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不是玩笑,她又何必收手呢?难不成原诗和郑力铭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底力? 嬴若樱的视线则根本没有放到原诗和郑力铭身上,只在白骁身上反复打量了一番:“胆子不小,敢去招惹天外之物。” 白骁愕然,随即脑海中霎时间重新闪烁出了在红山母巢中曾经见识过的那片深邃广阔的天空,以及将整个天空都填满的眼睛! 恍惚间,却听嬴若樱又说道:“胆子大是好事,再多接触几次,我以后就用不着看你这张可憎的脸了。” 白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总感觉嬴若樱仿佛是在说另一个人…… 但没等他深入思考下去,身旁的两位魔道大师,总算有了实质性的行动。 最先直起身子的是原诗,比郑力铭早了一个瞬间,这位17岁的魔道大师,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寒意。 “殿下来得好早啊……” 嬴若樱这才微微偏过目光,看了原诗一眼,出奇地给了她一个面子:“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不必这么紧张。” 然后再转过头看了一眼郑力铭,没有说话。 但郑力铭身为魔道大师,又何尝不知道长公主这目光中的意思呢。 “好吧,我这就滚蛋,不污染这里的空气了。” 说话间,郑力铭就以完全无法与身材相对应的迅捷离开了旧雨楼。 一出门,就看到了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的老人。 “院长……” “无妨,我知道。” 身为红山院长,朱俊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地盘上来了一位魔道宗师?虽然嬴若樱这次来得低调,但那只是相对她平时的高调而言,在同境界的人看来,那浩瀚如海的魔能深渊,简直让人想视而不见都不可能!何况嬴若樱从来也不是个擅长隐秘行动的人,就算认真起来也不可能一转眼突破红山学院的外围网络毕竟最近的红山基建部门可是祭献了三生三世的狂热。 朱俊燊在门外驻足片刻,灰色的瞳孔中如瀑布一般滑落着不计其数的数字符号,之后他微微点点头:“还好,没有恶意,对白骁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个机遇,这个时候我去贸然打扰反而不美。” 郑力铭想了想,的确如此,嬴若樱这个人是典型的“遇强则强”,此时场中白骁和原诗都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处境游刃有余,态度就相对温和。若是朱俊燊入场,那么客场作战的嬴若樱就只能锋芒毕露了……实在没有必要。 “反正晚宴上还要再见,就先让这位长公主殿下任性一下吧,场内有原诗在,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这时候,郑力铭也只能咬咬牙,承认事实如此。 论及为人处世的圆滑自如,他的确是比不过那个天天作而不死的原家妖女。换成他和白骁搭档面对长公主,那么多半是要打上一架,但原诗……说来也奇怪,长公主对红山人一向没好感,对亲近白骁的红山人更是天然仇视,偏偏对原诗,态度还真的与众不同。 考虑到长公主长期单身,原诗的特殊性取向,一时间…… 一时间,朱俊燊面色大变,伸手扯过郑力铭,脚下一道紫光闪烁,两人便同时乘着虚界通道离开了现场。 另一边,嬴若樱缓缓收回了刺向门外的凛然杀意,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房间里,她也没有再看白骁和原诗,而是打量起了旧雨楼内的装潢。 旧雨楼是红山学院内配置最为奢华的学生宿舍,历史悠久,且承载着一代代学生精英的独特文化,白骁入住以后并没有改变这里的模样,所以哪怕是以再挑剔的眼光来看,旧雨楼内的一切都堪称美景。 长公主仿佛是下意识地呢喃。 “房间不错。” 原诗笑了笑:“马上就腾出来给殿下作行宫。” “哼,胡扯。”嬴若樱瞥了原诗一眼,“这种臭味扑鼻的地方,让人怎么住?” 原诗于是责问白骁:“你多久洗一次澡?” 白骁照实答道:“早晚各一次,怎么了?” 原诗怔了一下:“你这个卫生习惯过于良好,让我很多讥笑讽刺的话说不下去了啊,咱们师生这么久,能不能配合一点?” 嬴若樱则对这拙劣的对话嗤之以鼻:“血脉上的臭味是……唔?” 下一刻,整个旧雨楼内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原诗惊讶万分,背后汗毛炸立起来。 嬴若樱……你特么是想搞什么!? 刚刚的对话,虽然谈不上友善,但其实以原诗对嬴若樱的了解,她的心情是真的不错,已经是以玩笑的口吻在和白骁、原诗对话了。 这种待人的口吻,在此之前人们基本只在她和蓝澜对话时见过,就连李覃都极少享受如此待遇,可见嬴若樱是真的没有丝毫敌意,之前对白骁的刺激,也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考校。 虽然方式看来显得过激,但考虑到考校的对象是白骁,那么嬴若樱刚刚那一手其实反而显得温和如同爱抚…… 但这一刻,嬴若樱是真的动了杀机,其纯正凛冽,比刚刚她针对门外念头不逊的郑力铭还要强上十倍,百倍,千倍…… 嬴若樱简直是以如临生死之渊的姿态爆发了自己的杀意!而这种姿态在南疆战场都不多见! 她到底又哪根筋不对了?! 下一刻,只见嬴若樱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白骁,想要问些什么,却终归没有问出来,而是一跺脚,将承载了数百年历史的地板腐化成灰,露出一间宽敞的地下室来。 地下室中,直通雪山部落的折叠通道,正维持着激活的状态。 第330章 《白无涯在狩猎》 嬴若樱看着面前那一片清澈的时空漩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身后,原诗和白骁都没有贸然靠近过来事实上他们也靠不过来,嬴若樱在落到地下室的时候,已经在身后划下了一道生死的界限。 越过此线,则生灵凋落,无论是天才横溢的雪山猎人,亦或是距离宗师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遥的生化域大师都不能例外,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越过散华宗师划定的界线。 当然,就算真有什么独门绝学,奇思妙想,能够绕开“散华”的威慑……也要考虑越过界线以后被长公主直接锁定为仇敌的代价。 嬴若樱以一条界线,换来了一时清静,但在清静中,看着折叠通道的显示装置呈现出的漩涡,却一时无言。 心中升腾而起的复杂情感,让她一时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而她本来也不那么善于言辞,干脆紧抿着嘴唇,任由那份情感在心底酝酿。 原来如此,那扑鼻而来的“恶臭”,并不是源自白骁,而是来自这里。 的确,自己早该意识到,一个在南方大陆生活了近一年,在体内移植了两颗魔种,开始学习用魔道作战的少年人,怎么可能还残留着那么强烈的“臭味”? 只有这直通雪山部落的折叠通道,才能将源自雪原的气息远远不断地释放到旧雨楼中。 那清澈、凛冽、原始的雪风,直抵魂魄深处的狂野兽鸣,以及那对魔能决绝抗拒的高傲之灵……千万种因子相混合,就如同千万条溪流汇聚入海。哪怕闭上眼睛,都仿佛能看到抵天而立的圣山,在山中互相厮杀中绵延繁衍的生灵。每一副画面都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而停留在画面中的每一秒,都似有无数条电流激荡在体内,与魂魄产生共鸣。 真是,雪山部落独有的,恶臭啊。 嬴若樱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后随手又在身后划出一条线,却不是凋落生灵,而是凋零光线,于是外面就再也看不到地下室中的景象。 也就不可能看到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一条线划完,嬴若樱又不由迟疑,有那最是喜欢搞事的原诗在上面,这条线是不是欲盖弥彰了些?但再转念想来,原家那丫头,早在自己第一次与白骁针锋相对的时候,她脑子里的小剧场怕是就已经在连轴运转,从主演到后台都007个不停了,此时盖与不盖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况嬴若樱行事,又何须在乎他人说什么? 只要不说那个人,那件事……就好。 不知不觉间,嬴若樱发现,自己凝视着折叠通道的目光中,竟似乎染上了一丝忐忑。 忐忑? 犹如在一场严苛的训练战中发现自己身上存在致命的破绽,嬴若樱顿时心生恼怒,果断地抬起手来,足以毁灭一座城池的庞大魔能随之运转,便要降落在折叠通道上,以“毁尸灭迹”。 但就在此时,通道内的画面忽而变化。 那一片清澈却无序的时空漩涡,仿佛是一团被解开的毛线团,从混乱中呈现出秩序,最终于地下室中呈现出逐渐清晰的画面。 通道被人启动了!? 嬴若樱手中的神通顿时凝固住了。 能将毁天灭地的神通收放自如,这诚然是魔道宗师的基本功……但能让嬴若樱“收放自如”的事情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管杀不管埋的。 这顷刻间的愕然,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折叠通道的意义。 这是在朱俊燊的协调之下,红山学院与白衣部落之间建立的私密通道,红山学院这一边知道的人相对多,但白衣部落却因为种种原因,对通道的存在几乎是严格保密的。 自建成到现在,部落中有资格启动这个通道的有且仅有一人,也就是…… 想到那个人,哪怕是惊涛骇浪似的怒火,也都会在片刻间凝滞当然不是为了退潮,而是为了更加激烈地爆发。 嬴若樱默默地将手中用来“毁尸灭迹”的神通加了十倍力道,且调和了时空域之力,再强行压缩……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将散华之力沿着折叠通道传送过去,直接爆发在通道彼端。 虽然在雪原环境下,一切魔能神通都会被削弱到极点,但宗师级的神通,又是全力爆发,至少……也能让那个人品尝一下痛苦的滋味! 但下一刻,就在嬴若樱神通即将出手的瞬间…… “诶,这东西怎么自己亮了!?” 一个陌生的老迈声音在地下室中响起,与此同时,一张完全出乎意料的面孔也呈现在嬴若樱眼前。 嬴若樱目瞪口呆,手中那如同沸腾火山一般的神通,也伴随着她心情的大幅起落而有失控的迹象。 好在宗师头衔终归是名副其实的,嬴若樱冷哼一声,以内出血为代价,强行将神通驱散,甚至连酝酿神通的原素材极高密度的魔能都被她以精妙的手段化归虚无。 这烽火戏诸侯一般的神通使用方式,不会记载于任何正规魔道教材之中,只会在一些偏门出版社出版的自杀手册里略有记载。然而嬴若樱却对此浑不在意,她的注意力早就被通道彼端那莫名其妙的老人吸引住了。 与此同时,那个老人也看到了嬴若樱,立刻露出惊讶、惭愧、羞恼等复杂的表情,而后就是有些低落的声音。 “那个,我没什么事哈,就是来看看……这东西也不是我故意启动的,我也不知道碰到哪里,它就忽然亮了,真奇怪了,不会是搞坏了吧?” 这番话之后,嬴若樱也冷静下来,她没有理会老人那无聊的呓语,径直问道:“白无涯在哪里?” “啊?”老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会被人口气这么直爽地逼问,但还是坦然作答道:“他去狩猎了。” “叫他过来。”嬴若樱依然维持着语气的清冷。 事实上这并不太符合她的性情,对于“陌生人”,她只是习惯性地冷漠,却会尽可能避免失礼,但此时此刻,这清冷生硬的声音,已经是她能做到的礼貌的极限了。 老人摸了摸头,也没多问,便转身而去:“行啊。” 老人走后,嬴若樱的气息也微微随之一泄。 此时画面中再没有生人,只能看到一片灰黑色的岩壁,表面粗粝崎岖,似乎通道的彼端是一个略显狭窄的地下密室。 联想到之前的传闻:折叠通道在白衣部落是绝密事项,倒也不难理解这密室的简陋,毕竟那个人要在有限的区域里,瞒着所有人使用此物。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绝密事项,刚刚那个老人…… 嬴若樱沉吟了一下,按照自己的记忆锁定了他的身份。 应该是那位部落首席巫祝“蓝爷”吧。 据传,朱俊燊在只身前往部落,辅助修筑折叠通道时,就是和白无涯、蓝爷三人一道密会的,而整个部落,也只有蓝爷才有和白无涯相仿的权力。 至于蓝爷这个人……在南疆的时候,蓝澜经常会提起他,而少女口中的首席巫祝,是个力量强大,心思活泛,爱护家人的模范爷爷,蓝澜一身神通全是他倾囊相授,而蓝澜那调皮活泛的性格也是他倾力纵容。 蓝澜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人是白骁,但最爱的人……排在首位的却是自己的爷爷。 虽然她经常拔他的胡子,偷吃他的点心,胡乱指使他的祖灵,还大逆不道地喜欢上了白无涯的儿子,但蓝澜在心底还是最为敬爱这个爷爷。 所以嬴若樱想到刚刚她对蓝爷的那生硬语气,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恼怒之情。 显而易见,这都是白无涯的错! 等白无涯来了,就把刚刚准备好的神通再酝酿一次,威力再翻一倍虽然副作用会比较大,很可能会让嬴若樱这激战许柏廉都面不改色的女人当场吐血,但即便如此也无妨,怎么也要让他见点血,才能略消心头之恨! 嬴若樱在心中不断酝酿着怒火,而宗师的怒火又催动着她体内的魔器更加卖力地吞吐魔能,为下一轮爆发做着铺垫。 到了宗师境界,每一个魔道士都有近乎取之不竭的魔能供应,但无限的魔能并非没有代价,嬴若樱的代价之一就是她的情绪。而在诸多情感中,怒火,无疑是效率最高的素材。 寂静的地下室中,嬴若樱的怒火默默酝酿。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忘记细细观察通道彼端。 当然,当然不是因为她对从未去过,只闻其名的白衣部落有什么好奇心,纯粹是为了能让自己见到白无涯时的必杀一击发挥更好的效果,所以需要考察地利罢了。 但很遗憾,从通道中投射过来的画面,信息非常有限,只能看到一片未经打磨的山岩,以及地上粗糙杂乱的足印有两排略小,显然是蓝爷的,其余则属于那个身材魁梧强壮的部落领袖。 看到那些足印,嬴若樱又不由出神。 记忆中的那个部落领袖……真的是让人没法不去记忆。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到身材那么高大的“人类”吧?哈,那个时候她还年少无知地把对方单纯当成人类来看待,所以之后才有了那么多大惊小怪的意外…… 想到曾经的故事,嬴若樱却没有常人陷入回忆时的悠然,反而更添几分恼怒,以为那个故事中…… 思及至此时,忽然从折叠通道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嬴若樱的思绪戛然而止,心头酝酿多时的怒火也立刻翻涌沸腾起来。 白无涯,你总算……诶? 下一刻,嬴若樱就感到沸腾的怒火再次有了凝滞的趋势。 因为她听出问题了。 那轻巧而精密的步伐声,绝对不属于身躯魁梧,性格粗放的白无涯。 当然也不是虽然老朽,却在体内蕴含无穷力量的蓝爷。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而且……毫无疑问,是女人的声音! 这地下密室中,还会有女人!? 想到这里,嬴若樱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无数的画面。 私密的,整个部落也只有白无涯和蓝爷知晓的地下密室。 白无涯那放荡不羁的性情作风。 唯一能限制他的白骁已经离开部落接近一年。 一头发情疯狗脱缰一年,会做些什么? “白无涯,你居然敢在这里……” 嬴若樱心中的怒火再次流淌开来,如同神话故事中曾经无限蔓延伸展,吞没了全世界以净化一切的希望之海一般,填满了一切。 如果是熟悉她的人,这个时候就会有多远跑多远了。 因为嬴若樱在无限愤怒的时候,产生的破坏力之强,堪称是匪夷所思,这个时候就算她有天启宗师之名,神通也不再收发由心。而即便是略微失控产生的散逸余波,也足以让成千上万的生灵化为灰烬。 而在此时,通道中,那个步伐轻巧的女子也似吃了一惊。 “欸,为什么会亮着?我,我只是来看看,不是故意启动的,是,是我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吗?不会是弄坏了吧?” 几乎和蓝爷一模一样的言辞,让嬴若樱怒火稍息,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然后下一刻,怒火重燃。 因为在蓝澜那里,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年白无涯在部落中一直在尝试攻陷一座近乎不落的要塞。 兰姨。 蓝爷最小的女儿,也是蓝澜之前,部落中最有希望继承“首席巫祝”之名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有着不计其数的传奇故事,若非白无涯的存在,她理应是白衣部落那一代人中最耀眼的明星。 事实上,即便是白无涯也从没能真正掩盖她的光芒,因为即便除去巫祝这个身份不谈,她也拥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质。 倾国倾城的容貌。 嬴若樱当然没有亲眼见过兰姨,但是却从蓝澜的口中侧面了解过兰姨的魅力。 “虽然说起来令人沮丧……但是,就算我对自己的魅力最有信心的时候,看到兰姨也会自惭形秽啊。” 能让蓝澜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感到自惭形秽,也难怪白无涯那畜生会饥不择食了。 下一刻,嬴若樱闭上了眼睛,沉声道:“蓝玥?” “诶?”被人直呼其名,“兰姨”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嬴若樱没有回答,她当然认识蓝玥,也知道这位曾经的天才少女,因为亲手培育出了灵界幽兰得到了“兰”的别名,更知道灵界幽兰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因为就连公认天赋更在其上的蓝澜,都自承不及。 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白无涯呢?” 嬴若樱尽最大的可能抑制着自己的怒火,提出了问题。 兰姨有些惊讶:“啊,他?他去狩猎了,我是想来打扫一下所以才……不好意思是耽误了什么事情吗?” 嬴若樱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次自己提出过的要求:“让他来见我。” “诶,白无涯么?可是……” “让他来见我!” 几乎以怒吼的方式倾吐而出的感情,通过折叠通道抵达了雪山,兰姨愣了一下,不再说话,点点头离开了地下密室。 嬴若樱则感到一阵乏力。 接连几次的情绪起伏,却始终没有一个切实的宣泄渠道,这种滋味也真是折磨得很了。 所以……等白无涯来了,那毁天灭地的神通,至少要加五倍的力道,让他粉身碎骨! 就算同归于尽,嬴若樱也在所不惜! 地下室中,嬴若樱默默地等候着白无涯的到来。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嬴若樱的怒火却不随时间而消减。 十分钟,二十分钟,嬴若樱依旧维持着站姿不动,仿佛一座寂静的石雕。 一小时,两小时…… 终于,身后划下的那条线也开始逐渐淡去,耳旁响起了原诗的呼喊。 “长公主殿下,晚宴都要开始了,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啊?” 嬴若樱对此置若罔闻。 虽然她很清楚晚宴的重要,更清楚自己身为大秦宗师的义务,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动摇她的立场。 但是当三小时过去,通道彼端仍没有任何回响的时候,即便是嬴若樱也按捺不住了。 “白无涯,你给我出来!” 宗师的怒吼,沿着折叠通道,瞬息间跨越了万里之遥,在白衣部落的地下室中激荡起来。 片刻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蓝爷带着一脸匆忙赶了过来。 “诶哟我的天,这东西不是自动关闭的吗?你喊好大声,半个部落都听到了,我这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嬴若樱咬牙切齿:“白无涯呢!?” “他去狩猎了……” “我不是让你们去叫他了吗!” 蓝爷一脸无奈:“他离开部落已经3天了,叫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啊。” “……” 第331章 落花有意 红山学院的迎宾晚宴,是与别处不同的:都是院南正门外由主任级的魔道大师亲自恭候嘉宾,两旁各有资深导师和学生代表若干,盛装助威。来访的嘉宾在门前与迎宾的人寒暄一番,再签到入场。若是有意发展人脉,也可对着红山学院的师生恭维攀谈,但这样的人大抵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迎宾的师生也难维持好脸伺候。只有声名在外,广植人脉的,才能在门前与大师们谈笑风生。 相较于红山学院的金字招牌,出门迎客的传统算是红山人热情好客的明证,相较而言白夜城就显得高冷傲然,赴宴的人无论身份贵贱,都需持请柬在卫兵引导下一路前往会场。 然而这一年的红山学院,热情好客却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南门迎宾的不再是学院主任,而是天下闻名的断数宗师朱俊燊。 这位须发花白的天下第二人,丝毫没有屈尊降贵的顾虑,亲自站在南门外,对着往来不断的宾客们绽放出热情的笑容。然后在对方受宠若惊之时温言相抚。大宗师不单魔道造诣精深,迎来送往的功力也非比寻常,往往一语之间,就能道破来客的生平得意事迹,哪怕是相对庸碌的,大宗师也会以长者的身份加以激励。 如此平易近人的姿态,以及对天下人和事了然于胸的博学,自是让人敬佩到无以复加,天下十三宗师,有谁能做到朱俊燊这等地步?一时间宗师身周呈现出了圣人布道一般的狂热氛围,来自天南海北的魔道士们争先恐后地来到大宗师面前,只为对方一句良言,一个微笑,便喜不自胜,感激涕零。 而唯有站在宗师身旁作背景的学院议会巨头们,才会不时将目光投向大宗师身后,某个如影子般隐藏行迹的秘书长。 大宗师在魔道领域的确有着近乎无所不知的全能,但真正做到知天下人的,还是那位能对日常琐屑不厌其烦的语註。这对师生配合起来,真是无往不利。 当然,议会巨头们也不会当真沦为背景板,在宗师身旁人满为患时,他们就要出面分流宾客,各显神通地与宾客们攀谈。 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宾客拦在门外! 南门外的狂热氛围,让大多数的宾客都没意识到,在他们兴高采烈地群聊时,既定的晚宴时间早已过去…… 而朱俊燊则一边扮演着南门门神的角色,将所有人挡在门外,一边忙不迭在迷离域中对身处前线的爱徒发去温和客气的询问。 “嬴若樱那边还没好吗?!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然后原诗就恪守着学生晚辈的本分,礼貌地回应道:“你脑子没进水,就该清楚,有功夫在我这里浪费口舌,直接去问她好不好!?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 “废话,要是能联系到她,我何需问你!她早就脱离迷离域了!” 南门外的盛况,实在是预料外的事项。因为晚宴的主角之一,长公主嬴若樱,居然在旧雨楼地下室驻足不动,将盛大的交流晚宴都置之不理了! 而主角缺席,这场宴会要如何召开?而且长公主的状况不稳定下来,谁还能有闲心去喝酒吃菜?更何况除了嬴若樱以外,还有一位宗师也不在状态,无可奈何之下,朱俊燊才亲临南门,以迎宾为由将所有人挡在门外,强行延迟晚宴的召开。 但此举终归只是临时之计,宗师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众人逐渐咕咕作响的肚皮……在朱俊燊心中越发焦虑不安时,却听人群外围,隐隐然有一阵嬉笑之声,那笑声在一片和谐的南门中显得宛如铁器交击一般聒噪不和谐,让他不由眉头一皱。 大约是那个人来了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啊。 “劳驾,麻烦让一让……” “诶哟,这不是大秦帝国魔道议会的议长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晚宴美食的香风已经吹到白夜城去了吗?” “那个,我是来参加学术交流……” “议长大人,如今人类魔道文明发展再遇瓶颈,天启之数迟迟不能有所增益,这种关乎天下的大事你不去关注,来这里参加区区地区级的学术交流,算不算是不务正业啊?” “兼顾,两者是要兼顾的……” “议长大人,你是兼顾蹭饭和刷存在感吧?听说议会总部这个月的奖金又发不出来了?” 陈思文顿时尴尬万分:“奖金,奖金的事,岂有一定之数……” 之后便是些难懂的话,比如“奖金少发些,福报便多些。”、“狼性文化”之类,一时间人群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大秦魔道议会,在很多魔道士看来,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笑话,陈思文这等辗转奔命之人,也是不折不扣的笑料若是他们安于在白夜城养老,大家还好相安无事,偏偏出于各种考虑,或者说是白夜城的压力,陈思文总要以议会之名做些“号令天下”之举,时而呼吁大秦魔道士厉行节俭,发扬艰苦朴素精神,时而号召天下人集思广益来攻克某不可思议之魔道难题……明明只是毫无实权的杂鱼之流,偏偏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摇旗呐喊,陈思文的口碑也就可想而知。 但陈思文作议长多年,知道和这些人也没什么话好讲,只低着头,一边窘迫万分地应付同行取笑,一边直往朱俊燊面前行去。 在一阵嬉笑怒骂声中,陈思文总算是挤到朱俊燊面前,开口前,认真地抖了抖衣衫,摆正面色,肃然道:“断数宗师,晚宴何故延迟?” 此问题一出,红山学院在南门苦心经营的热烈气氛顿时一滞,人们恍然惊觉,对哦,晚宴呢? 朱俊燊也是服了气,在迷离域中非常不满地对手下诸多议会巨头批评道:“不是让你们拦住他么!” 于是在学院议会担任要职的资深导师们只好纷纷诉苦。 “院长大人,此人脸皮之厚,堪比原诗啊!” “我们差不多已经把口水直接喷他脸上了,连他20年前被皇室送了绿帽的事都翻出来说,他完全无动于衷啊!” “言辞羞辱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被归零了一样,我们也没办法啊。” “而且宗师大人你不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嘛,我们总不能直接出手揍他啊。” 朱俊燊闻言也是无奈。 这陈思文,着实是狗皮膏药似的人物,黏得人头疼。 这是真正不请自来,又不能将其拦在门外的人物……人家毕竟也是头顶着”大秦”的金字招牌,影响力虽小,“级别“却是不低,非要死皮赖脸地蹭饭吃,红山学院也的确不好似赶乞丐一般将其赶出门去。 毕竟以前需要这个可以代表“大秦”的机构来擦屁股的时候,红山学院也没客气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朱俊燊才会觉得大秦魔道议会这个机构真是弊大于利,有不如无。 但这个时候,也真的不能任由陈思文在这里当搅屎棍。 大宗师亲自出面,带领议会诸多巨头在南门将天南海北的宾客挡在门外,就是为了能保证晚宴“照常”进行,结果这陈思文一出面就把大好局面搅成了屎黄色。 某种意义上讲,这还真是个堪比原诗的角色。 大宗师强忍着心中不耐,应对道:“魔道士的交流晚宴只是个形势,重要的是赴宴之人能够集思广益,畅所欲言。较之晚宴二字,还是交流更重要一些,至于在哪里交流,交流之时有没有美酒佳肴为辅,都是次要问题了。” 这番话顿时让不少人在迷茫中点了点头。 说得也对,大家不远万里跑到红山学院,当然不是贪图学院大厨的精湛手艺,而是看准了这是难得的学术交流盛宴,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都会抛头露面,而且和那些大人物们喜欢虚以委蛇的“交流会”不同,这一次有圣元人作催化剂,诸位秦国的魔道大师必然是要拿出真本事的。 如此盛会,可以说早就超越了秦国一国的范畴,学术价值不可估量,相较而言,别说是在南门外和大宗师谈笑风生,就算是在边郡黑沼泽里吃泥巴,大家也心甘情愿啊! 陈思文却不为所动,心中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他何尝听不出朱俊燊这是在用漂亮话敷衍自己,问题是你敷衍得了“大秦魔道议会会长”,还能敷衍圣元人么? “圣元人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又是一变。 是哦,怎么没见到圣元人? 朱俊燊更是头疼。 圣元人……当然是被他千方百计地稳住了,如今应该在宴会厅里一边喝凉茶一边观看红山学院前两年刚刚拍摄完成的教育纪录片《红山两千年》,据现场工作人员发来的最新消息,圣元人已经看得明显到了爆发的边缘,宛如用括约肌硬刚巴豆液的汉子,形势岌岌可危。 若非是他们的领头人许柏廉因“不明原因”,临时身体不适没有及时出席宴会,导致圣元团队群龙无首,此时圣元人早就当场发难了。 但是,经陈思文这么提醒,朱俊燊也知道拖延战术终于是有极限的。 毕竟红山两千年全片只有3小时,总不能让现场工作人员再重放一边吧……而且老实说那片子拍的满羞耻的,最后结尾处是朱俊燊亲身出演红山学院在新时代伟大复兴的领头人为主题的篇章,从头到尾都贯穿着对断数宗师的溢美之词……然后就从学院财务处骗取了十倍的预算,是最后篇章总策划原诗的得意手笔。 带着一丝无奈,朱俊燊只好硬着头皮挥挥手:“为了照顾矫情的圣元人,只好请诸位暂且移步宴会厅,学院已经备了好酒好菜,咱们边吃边聊!” 一时间欢呼四起。 说到底,再怎么盛况空前的学术盛会……学术价值毕竟不能当饭吃,宾客们在南门畅谈这么久,也早就饥渴难耐了。而且在一些偏远地区,的确流传着关于红山美食的传说,据说某位曾经丰神俊逸的魔道大师,因美食佳肴的诱惑,不惜毁容,在短短数年间就增重十倍,然后还一举迈入大师境界,这种堪称世间奇物的美食,当然不容错过! 真要能凭美食突破大师瓶颈,别说增重十倍,就算增重脱发痔疮等症齐齐发作也在所不惜啊! 在大宗师的招呼下,宾客们纷纷涌入学院,经专人引导直往宴会主场而去。唯有陈思文面色肃然,仍站在朱俊燊面前,几番欲言又止。 朱俊燊哪有时间和他玩这种“你猜我为什么不高兴”的情侣游戏,不耐烦道:“陈议长还有何见教?” 陈思文动了动嘴唇,仍是欲言又止。 朱俊燊于是摆摆手:“没有就好,那再见了。”说完转就要走。 陈思文大惊,只好开口道:“大宗师,非是我小觑红山学院,但此次与圣元人打交道,投机取巧是没用的!” 而此言一出,陈思文就仿佛是闸门开启的泄洪大坝,滔滔不绝起来。 “我最早就担心你们红山学院对此事重视不够,自诩这两年的成就比白夜城略高,就不把圣元人放在眼里……人家来势汹汹,只不过在东篱城被长公主拦腰一击,才失了锐气,但圣元魔道底蕴何等深厚!?这学术团还并不是圣元最精华的团队,可一路行来,在许柏廉宗师的带领之下所谓学术交流已逞单方面的碾压之势!圣元对我秦人魔道文明肆意批判,固然是有失礼仪,但往往言语间切中要害,让人痛彻心扉却无可奈何。这等功力,绝非是投机取巧能够应对的!你们之前的炫富也好,天空竞技场的杂技也好,都没有脱离‘投机取巧’的范畴,就凭这样的雕虫小技,只会助长圣元人的气焰罢了!” 陈思文说到此处简直气急败坏:“你们红山人就算再怎么看白夜城不顺眼,也总该肩负几分身为秦人的义务啊。白夜城的交流会,我们秦人已经输了一次,红山交流会是不容有失的,你们难不成以为白夜城输了,你们就可以再输一次也无所谓!?大错而特错了,恰恰相反,白夜城输得起,你们红山人才是真的输不起!毕竟秦国的首都是白夜城,你们红山城的副都地位并不那么名正言顺!”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几近危言耸听,但若非如此,陈思文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些盲目自大的红山人能正视现实了。 之前他已经欣赏过了红山人在天空竞技场的“精彩表演”。 和绝大多数在赛后乐观不已的人不同,陈思文看过比赛,是痛心疾首的。 其一,陈思文万万料想不到,红山人居然用这种奇技淫巧来应对圣元人……他们将红山城沉淀了1800年的悠久历史置之不理,将西大陆自移民时代以来两千多年的光荣传统抛诸脑后,而是投机取巧地用一个雪山人来为自家争取颜面! 且不提那单挑大秦金将的“骗局”根本是过犹不及陈思文根本不觉得白骁真有本事与大秦金将正面抗衡两回合,只下意识将其归为红山人的障眼法就算白骁真的本事通天,又能说明什么?圣元人是来找秦人武力单挑的吗?要是的话倒还好了,因为长公主殿下已经在东篱城为秦国赢下了一局。可圣元人是来“学术交流”的啊! 你打算让那个雪山人怎么跟圣元人学术交流?交流骨矛的打磨法,还是交流北境狩猎心得? 至于另一个雪山人清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拿出什么显赫成果,显然是魔道公主名不副实,红山学院也不愿大肆宣扬了呗。何况就算清月真的天赋超凡又怎么样?到了晚宴上,圣元人问你们红山学院的教学心得,你们就回答:去雪山挖生源?! 简直是把人类魔道文明两千年的矜持都给丢光了! 其二,陈思文在竞技场外把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积蓄都拿来押注大秦金将全胜了…… 而陈思文为了顾及“大秦魔道议会”的面子,又坚持住在新湖酒楼,这两天是真的已经连饭钱都捉襟见肘,这晚宴……他是非出席不可的。 没有受邀而不请自来,若是再没有点可靠的谈资,陈思文是真的很担心红山人干脆翻脸不认人把他从晚会现场赶出去。 所以此时就算是说话不好听,他也顾不得了。 “大宗师,请你正视现实吧!面对圣元的优势文明,我们秦国人是确确实实落于下风的!所以我们唯有全力以赴,如履薄冰,才能顺利度过难关。现在不是顾忌什么‘矜持’、‘面子’的时候了,渡劫才是第一位的!所幸我先前一路跟随学术交流,对圣元人的常用伎俩也略有心得,时间有限,我这就细细与你说来……” 陈思文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朱俊燊面子,不出所料从老人虽然其实他和朱俊燊年龄差不多,谁也没资格说谁老脸上看到了一丝焦躁。 果然,红山人其实也只是强作镇定,内心早就如在火上炙烤了。想来也是,圣元人来势汹汹,尤其那许柏廉,被长公主在东篱城外打压过后,非但没有就此弯折,反而在言辞场上变本加厉!他有宗师境界,又有圣元的魔道文化底蕴优势,一路在秦国境内简直挡者披靡。 或许大宗师本人能压得住许柏廉,可许柏廉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圣元人呢,红山学院有几分把握能压得住? 偏偏这次又有长公主现场督战,红山人若是真的出战不利,那要面对的压力可不仅仅来自圣元了。 或许白夜城没有什么办法直接对红山学院如何,可长公主却是从当年炽羽岛大会上亲手赢下了对红山学院的生杀大权!若是让那位殿下看到红山人在圣元人面前丑态百出,她下手怕是比圣元人还要狠辣! 所以大宗师,请你多少慌乱一点吧,然后我才好将思考多时的“锦囊妙计”兜售出去,换来议会几年的运营经费……不,这红山学院敢在圣元人面前炫富,显然最近发了一笔不可思议的横财,此时不待价而沽,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几十年的清贫! 然而就在陈思文已经开始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听朱俊燊微微叹了口气,对着虚空说道:“知道了,许柏廉宗师确定无法出席宴会,那真是太遗憾了。” “哈!?”陈思文霎时间目瞪口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似塌陷下去。 许柏廉不来了!?那王八蛋在搞什么鬼?这种最适合你耀武扬威的机会,你要白白错过去? 而且你错失良机也就罢了,我的锦囊妙计怎么办?!议会总部的运营经费怎么办?还有我的退休金要怎么办!? 不,不要慌,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境地,就算许柏廉不出场,圣元人就此萎靡不振,宴会终归还有另一个变数……长公主嬴若樱! 众所周知,嬴若樱与红山学院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微妙。若是许柏廉出席晚宴,嬴若樱多半会作壁上观,待某一方落入下风后再来雪上加霜一下。可许柏廉不出席,圣元人群龙无首,俨然难以威胁到有宗师坐镇的红山学院,那……嬴若樱的态度,就很难说了。 以那位公主殿下的任性,帮圣元人出手教训红山人,也是大有可能的! 而我却早就为这一刻做足了准备,我的锦囊妙计不单包括了应对圣元人的方案,也包括了应对长公主殿下的方案! 毕竟他陈思文才是不折不扣的白夜人,在长公主还没有魔道大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见证着她的腾飞了,关于那位公主殿下的诸多小秘密,还真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白夜人才可能知道! 而就在此时,却听朱俊燊又轻咦一声:“长公主殿下也不来了?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第332章 晚宴现场 红山学院的学术交流宴被安排在了一座临时搭建的殿堂之中。 仿佛是在有意炫技(富),红山人在这座一夜间拔地而起的殿堂中尽情点缀着富贵与繁华,半球形的穹顶上,一百零八颗价值昂贵的魔能宝石散发出温和的光照亮全场。众人脚下则有数条曲折蜿蜒,颜色渐变的金线,勾勒出了西大陆独立1800年来国境的拓展绵延。 32张圆桌摆在殿堂之中,赴宴的众人依次落座以后,便发现每张圆桌都是因当桌宾客的特点,而在形状、纹理上呈现不同的特质,座椅也早就做好了调整例如郑力铭就享受着承重能力最佳的钢铁王座。至于菜单酒水等内容更是因人而异,一切细节,尽显宴会主人的细致周到。 所以宾客们一入场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红山人,同样是有备而来的。 赴宴的宾客中,有不少也参与过先前的学术交流,亲眼目睹了秦人魔道士是如何在圣元人的言辞洗礼下溃不成军的,也亲眼目睹了无数秦人的徒劳挣扎不是没有人想过在交流会的细节上下功夫,装潢繁华的会场,材料奢侈的酒宴,这都不是很难想到的点子,但落到实处,总难免有各种贻笑大方的疏漏,凭白让圣元人取笑秦人粗鄙。 好在红山学院还是镇住了场子,这晚宴的宴会厅,就如学院外那四座大门一般,绚丽繁华而不失细腻周全,浮华之后是异常深厚的魔道底蕴,无论是大殿的建筑工艺,还是那一百零八颗魔能宝石的排列方式,都代表着秦人魔道技艺的巅峰水准,明显是宗师级的手笔。 甚至说在开宴之前,单单是欣赏殿内景色,就足以让许多魔道士受益匪浅。 不过,这些终归只是细节,宴会的正菜还在后面。 来自秦国各地的宾客们落座以后,无不兴致勃勃地等待好戏上演。 早在今日之前,魔道界就对这场宴会抱有极高的期待除了极少数人在期待神秘的偏方美食,大部分人期待的都是一场“宗师对话”。 红山学院的断数宗师朱俊燊,圣元人的置换宗师许柏廉,还有分量最重的散华宗师嬴若樱,这三人的对话不但是学术界的盛宴,也是吃瓜界的盛宴。 围绕这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明线暗线关系,故事可以进行这样那样的展开,描绘出无限的可能性。 在晚宴开始前,已经有热心群众臆想出了晚宴时的盛况。 疯狗许柏廉自不必多说,到了现场是一定会咬人的,而红山学院能不能顶住压力,不被咬下一两块血肉,那可实在难说。虽说理论上红山人坐拥主场之利,又有修为造诣稳压全场的断数宗师坐镇,同时还有个在迷离域论坛多次与许柏廉撕咬地不亦乐乎且不落下风的原诗……但是圣元人此行是真的有备而来,若非在东篱城外,许柏廉膨胀过度导致被长公主辣手摧花,圣元人的学术交流恐怕真要在帝国境内形成扫荡之势。 宴会时的唇枪舌战,红山人大局上自然占优,但局部细节难免会被圣元人洞穿,而届时只要有一点失误,都会被圣元人抓住且无限放大我们一个临时组建的团队,跑到你们秦人的魔道枢纽客场作战,居然还能占到便宜,你们秦人还是趁早自杀吧。 与此同时,长公主也不会袖手旁观,按照她既往的习惯,一定会雪上加霜,给红山人追加一份打击。 这其中的逻辑也不难理解,最早在东海上空打折圣元人骨头的就是嬴若樱,她已经用一己之力守护住了秦国尊严的底线,且将最为疯狂的许柏廉封印了一半,在这样情况下,其他人若是还制不住这一群来自圣元的乌合之众,那就是赤裸裸地在给长公主殿下丢人现眼了。 而长公主这个人还是比较要面子的,让她感到颜面扫地,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另一方面,倘若红山学院真的超常发挥,从头到尾都将圣元人压在下风……那长公主也不会因此而开心。 因为在上一个大秦魔道枢纽进行的学术交流会,白夜城的表现简直是天灾人祸的合集,皇家学院的诸多资深导师,被许柏廉一个人杀了个七进七出,毫无抵抗之能,甚至面对旅游团的资深成员,都显得左支右绌。这让本来意兴阑珊的圣元团队一下子就兴致高昂起来,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红山城。 此时,若是红山学院表现太好,岂不是将白夜城衬托地一文不值? 尽管嬴若樱在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皇室中的头号反贼的角色,但她毕竟是不折不扣的白夜人,对红山学院也素无好感。那么未尝不会在圣元人吃瘪的时候,忽然变换立场,联手圣元人一起打压红山学院。 当然,也有人指责这种猜测纯属无稽之谈,长公主对内时虽然多有任性妄为的案例,比如坊间谣传的打断皇帝腿……可在国家大义面前从来没有失过长公主的本分,镇守南疆、力压红山、东篱城外痛击圣元,这种帝国之柱,怎么可能和圣元人沆瀣一气? 然而各方观点交织,在晚宴前人们就已经吵成一团,那么当晚宴正式开始时,三位宗师的表现自然是万众瞩目。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两位宗师就这么鸽掉了。 “很遗憾,许柏廉宗师身体不适,难以出席晚宴,目前正在新湖酒楼静养……” 作为晚宴主人,朱俊燊此言一出便换来满场哗然,而接下来则是更加重磅的消息。 “长公主殿下因南疆战线临时告急,已启程南下支援……” “什么?!” 当场就有人惊呼出来。 南疆战场告急,这已经是惊天动地的新闻因为前不久长公主才亲口宣称战局已经稳定下来,而她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而比起许柏廉的缺席,嬴若樱的缺席意义更为重大!因为比起许柏廉那被散华之影侵蚀掉的半条败狗,坐拥监察大权的嬴若樱才是真正能和朱俊燊平等对抗的巨头! 在惊讶之后,随之而来的则是巨大的失落。 人们不远万里奔赴此地,为的是什么?终归还是想看宗师对话啊,如今三位宗师怒鸽其二,难道要看朱俊燊自读么?虽然无意冒犯断数宗师,但没有了唇枪舌战的对手,断数宗师一身学识又能施展出几分? “唉,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难得有机会能一睹散华宗师的风采,可惜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啊。” 人们一边表达着万分惋惜的心情,一边也在心底松了口气。在三大宗师之中,长公主虽然不是硬实力最强的那个,却无疑是威慑力最大的那个……事实上很多人都在想,这宴会现场,若是有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美味的菜肴又能品尝出几分滋味?就算是火锅里怕是都能捞出冰碴来。如今听说她来不了,固然遗憾于见识不到宗师对刚的画面,但也免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危险,以至于人们在口头惋惜之后,场内竟隐隐然有欢呼声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大宗师朱俊燊又补充道:“好在我已经在迷离域中联系到了长公主殿下,可以将晚宴现场直播给她……” 下一刻,殿堂内的首席位置,大宗师左侧的空位上就浮现出了一个女子虚影,白发黑瞳,正是大秦帝国的长公主嬴若樱。 全场的沸腾哗然之声戛然而止,弹冠相庆的人们就仿佛在兴致高昂之时被捉奸在床,以远洋捕鱼船急冻金枪鱼的速度冷却下来。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乌合之众,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被那双幽深的眸子瞪视着哪怕明知那只是长公主通过直播神通投射来的虚影实在也没有谁还能有兴致表演什么杂技,个个都开始闷头喝餐前汤水,一言不发。 倒是同样坐在主桌的人,观察得更细致一些,从长公主的投影边缘,隐约看到了飞速变换的景色。 应该是已经赶到了南疆战场吧,从投影边缘,可以看到枝叶繁茂,层层盖盖的雨林植物……以及遍洒在异花和绿叶上的血迹。 这个发现,让主桌上几个来头较大的宾客也自觉闭上了嘴巴。 长公主一般时候只是性格冷淡,并不喜欢主动伤人,但是如果身在战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看过一些老兵所写的《南疆回忆录》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在战斗中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哪怕是她平时最宠溺的蓝澜也曾因作战过于激进不惜身而被责骂过。 在座诸位,可没有谁有信心能与蓝澜争宠。 倒是长公主,冷笑一声后率先开口:“怎么都不说话,不是要搞学术交流吗?你们是用表情交流不成?” 这个时候,也只有朱俊燊还能从容应答:“殿下说得也是,既然是学术交流,总不能沦为吃吃喝喝的大会,那我就抛砖引玉,先提出一个课题供诸位讨论吧,这是我前段时间在虚界探索时的偶然发现,想必在场诸位也有不少人见识过,但其原理仍不明晰,值得深入研究。” 说话间,朱俊燊弹了下手指,便将一枚灰扑扑的椭圆卵石弹到会场正中。 穹顶上的宝石阵光芒微微变化,从一百零八个角度各自投射光线,将那枚指头大小的石头放大多倍,呈现与所有人眼前。 眼尖的人,立刻就认出了此物。 禁魔石。 看过红山学院年中测试的人,都不会对此物陌生,陆家小子苦心孤诣想在测试时赢下白骁一次,甚至一分,结果前半段眼看已经不可思议地建立优势,中段却急转直下,被认真起来的白骁反手吊打,最后更是被一颗小石头洞穿了所有神通,当场晕倒在地。 有识之士当场就意识到那枚石头有着与雪山人类似的特质:与魔能高度绝缘,甚至到了排斥、驱散的境地。其性质是不折不扣的天下奇物,只要稍稍展开联想,就不难想到此物妙用无穷,很多时候甚至足以凭此去影响天下大势最简单的一种用法,只要将这石头装进强力发射装置,对准某位魔道巨擘扣动扳机……人类的历史进程就可能当场改写。 在此之前,类似的暗杀之物一直都被人热衷地研究,但与此同时反暗杀的魔具水准也是水涨船高,矛与盾始终没有高下之分……直到禁魔石的出现。 如今想来,很多红山人都认为白骁在年中测试的最后一环有些多此一举,当时陆珣已经明确认输,他又何必将这杀手锏也用出来呢?但另一方面,在白骁祭出禁魔石以后,业内对他以及红山学院的评价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这实在是个破坏平衡的大杀器,禁绝一切魔道神通,那么面对飞袭过来的禁魔石,人们要如何抵挡?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因为白骁自那以后没有再用过禁魔石,哪怕在边郡与持戒人、长生树恶战连场,他也没有将禁魔石拿出来。 具体缘由人们并不知晓,但多半是猜测红山学院对他下了禁令,要将禁魔石留作战略之用。 但实情显然并非如此, 如今大宗师主动在宴会上将众说纷纭的禁魔石展示出来,哪里有什么战略隐藏的意思?完全是无遮大会,任人观赏。 宾客们也不会客气,哪怕圣元人也都一时放下复杂心思,尽情开启魔识,以深层视角去观察此物。 而后,人们便发现这不起眼的卵石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白洞,无时无刻不在猛烈喷吐着无形之物,将无所不在的游离魔能驱散地七零八落。 红山学院的游离魔能经过高度编织,已经宛如成型的神通,身处其中就如同时时刻刻都在享受魔能沐浴,哪里是那么容易驱散的? 此等异象一出,宴会厅内顿时议论纷纷,人们一时间也顾不得长公主在场了,各显神通,争先恐后。有的竭尽全力记忆此石的诸般特性,妄图回去以后复现一二;有的则当场引经据典,试图从上古史中寻找相应记录。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聚焦到了同样坐在主桌的白骁身上。 毕竟那也是整个晚宴殿堂内最显眼的人了。 作为红山学院数百名学生的首席代表,白骁得以学生的身份与诸位魔道大师乃至宗师同桌。这等殊荣,在推崇有教无类的红山学院里也不多见。何况一般而言“学生代表”都是从毕业生中挑选,哪有把一年级的选出来代表全院的? 然而白骁实在就当得起这份殊荣,无论是他如今的各项硬指标,还是这近一年来拼打出的光辉战绩,都足以让他在数百名学生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当然,此时最重要的则是,以深层视角来看,那禁魔石,与白骁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 只不过较之禁魔石那单纯的驱离效果,白骁的特性要显得复杂许多,他本人体内就有两颗魔种,其中一个已经成长为成熟的魔器,另一个也已脱胎换骨,形成了非常稳定的魔能循环。 然而这种循环,若非白骁有意,从外界是很难看出来的,所以在目力稍逊的人看来,白骁就仿佛是一颗活生生的禁魔石,只是相较于浑然一体的虚界奇物,白骁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破绽那些可能是他作为生灵必然存在的破绽,也可能是他修行魔道所付出的代价。 但是目力更深一些的,则能从破绽之中看到内部一个浑然一体的奇妙循环,不过这个循环却不是白骁的魔能循环,而是红叶小筑的魔具库自成体系形成的奇妙世界。这道循环就构成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屏障,足以将世间绝大部分人的窥视眼光隔绝在外,而且屏障上还有一枚晶莹流动却闪耀夺目的红叶徽记,仿佛是示威又仿佛是一种广告。 唯有目力最为深邃的,才有可能绕开红叶小筑构筑的屏蔽网,看到白骁本人的魔能循环。 粗粝,奔放,如同北境雪山的陡峭崖壁,与教科书上那些精美绝伦,圆润自如的循环体系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但是……却毋庸置疑的强大。 哪怕是从循环中游离出来的离散魔能,也精致地展现出了白骁此时的特质,既炽烈如火,又锋利如刀,若非有红叶小筑的魔具库构成了防护墙,人们就将看到一个锋芒毕露到令人难以直视的雪山猎人。 为了这次晚宴,白骁当然是早就做足了准备,许柏廉也好,嬴若樱也罢,哪怕他们已经是屹立于人类文明的强大生灵,白骁也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隐隐有些跃跃欲试。 可惜期待中的激战是完全落空了,如今他只能是坐在主桌上供数百人对比围观,那一道道射来的犀利目光,像极了故事里的青楼选秀的段子……这种巨大的落差,唯有以美食来弥补,所以在其他人专注于对比分析禁魔石和雪山人的禁魔体质时,白骁已经把自己面前的开胃菜吃光十次了晚宴桌的食物是永远取之不竭的,一盘吃完就会立刻有新一盘奉上。 片刻后,有人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此物看来有几分‘异物’的味道。” 说话的人是来自边郡的年轻魔道士刘山,年仅30岁便稳稳拿到了一枚金穗,是毋庸置疑的精英之才,且并非辉煌谷出身,几乎可算半个野路子,这就更显得其成就难能可贵。而这位野路子出身的青年英才也是雄心勃勃,在边郡时听说圣元人几乎一路肆虐过来,早就存了为帝国复仇扬威的心思,此时借着细致的观察有所发现,立刻便将想法说了出来。 客观而言,以30岁的年龄,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就从禁魔石中看出“异物”,刘山的眼光和悟性都无愧于红山学院发去的请柬,只可惜在这个场合下,出头鸟并不是这么好当的。 下一刻就有人嗤笑:“这是废话,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也都知道这是断数宗师虚界探索的成果,当然会有‘异物’的味道。” 刘山立刻沿着笑声怒目而视,不出意料发出嗤笑的是个圣元人,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头发稀疏,大腹便便,两侧脸颊的赘肉简直明白写着油腻二字,而他散发出的隐约的魔能波动,更是清晰显示出他早已迟暮沉沉,是刘山最看不起的那类尸位素餐的中老年。 所以他立刻也反唇相讥:“虚界探索就必然有异物的味道?这种高论还是第一次听闻,不知新月遗迹、三杰之墓,哪一个属于异物了?” 刘山所说的新月遗迹和三杰之墓,都是魔道史上著名的惨案,当时的激进研究者们在激发时空域神通时,不慎出现界域扭曲,使得一整个研究机构都塌陷进入虚界,所有生灵瞬间虚化蒸发,直到数百年后的探索者才找到其遗迹,并从中发现了许多生灵虚化的重要样本……但无论如何,都与所谓“异物”无关。 圣元人的推论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但那圣元的油腻中年却哈哈一笑:“强行抬杠,秦人也就是这点本事了……你们自家宗师的探索报告,你们自己都不看么?断数宗师探索的是现世坠入虚界的虚化遗迹吗?分明是早已存在于虚界的‘异化遗迹’!虽然宗师本人推测那遗迹很可能是上古文明的产物,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所以归类只能归到异化类。或者说即便真是上古文明的产物又如何?洪荒时代,元素时代,在魔道文明以前,哪一个文明时代的力量是能和魔道兼容的?对我们魔道士而言,那不是异物又是什么?” 刘山被抓住破绽,顿时张口结舌……坦率而言,他的确没看过朱俊燊的虚界探索报告,因为他本人就不是时空域的专家,野路子出身也让他一向没有博览群书,广为借鉴的习惯,对于和自己专长领域无关的消息他一贯不予关注。 所幸这晚宴会场并非他孤军奋战,有人及时出言救场道:“然而并不能因此就明确锁定异物这个方向,毕竟我们还有个明显不是异物的参照物。” 这一次说话的则是来自白夜城的魔道士,经历过圣元人在皇家学院的洗礼后,他们已经不太愿意直接和圣元人论战,但在红山主场,在大宗师朱俊燊的目光注视下,这些白夜人却仿佛凭空多出了几分勇气。 这一刻,他们并非孤军奋战! 无论说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反正都会有大宗师兜底,我们秦人有两位宗师坐镇,你们圣元人的宗师却只能在新湖酒楼拉肚子,那我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恕我失礼,在我看来,这禁魔石的结构与贵院的学生代表白骁有诸多相似之处,这种高度相似的特性,在落入现世的万千‘异物’中可以说非常少见!目前秦国有明确记载的‘异物’是1044件,其中过半收藏于白夜城皇家学院,所以相关的研究资料我也看了不少。大部分异物都是各具特色,明显来自不同的‘世界’,而能被归为同类的案例,一共只有13例,其中有8例的相似性只勉强达到了归类的下限值75%,而在我看来,白骁与这禁魔石,至少在禁魔特性上的相似度超过85%!” 这番话说来,场内顿时议论纷纷。 因为这些数据可是价值不菲。 所谓“异物”,顾名思义就是异界之物,自从魔族入侵人间以来,人类就深刻地意识到“大千世界”这四个字的含义,在东西大陆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栖息着亿万生灵,其中便有魔族这种强大而暴戾的生物。 同样的,在那些世界中,还会有各种特色鲜明的奇物或许在它们本来的世界中只是寻常之物,但来到人类世界,却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特质,于是就被称为“异物”。 异物高度稀有,因为人类世界本身就如同一个封闭而隐秘的堡垒,寻常情况下并不会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有过多交集,经历过惨痛的人魔大战后,人类目前也没有积极进取的心思。但终归身处大千世界之中,不可避免会和外界有接触乃至摩擦。在摩擦中,就会有一些异界之物降临人间。 任何被确认为异界之物的,都会被列为人类文明的最高机密,大多数魔道士甚至一辈子都难得亲眼目睹几件异界之物。 至于一个国家究竟有多少异物,这种数据虽然谈不上绝密,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得到的,多亏这位来自白夜城的魔道士,心中有了“复仇”的念头,这才用一些擦边球级别的数据来震慑住了场面。 然而就在秦国的魔道士们对这些数据议论不止的时候,却听圣元人那两桌传来不约而同的几声嗤笑。 “才一千多件异物,也拿来摆谱吗?” “底蕴的缺失真是弥补不来啊,立国也一千四百,哦不对一千八百年了,还是浅薄得可笑……” 这番话一出,场内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在异物领域,秦国是远远落后于圣元的。 道理很简单,人魔大战最早是在东大陆开打的,那道记载着人类文明最大灾难的创痕也停留在东大陆,所以相较于界域相对稳固的西大陆,东大陆经常会与“异界”偶然摩擦,获得诸多异物。 虽然圣元人手中的异物数量并不明确,但保守估计也会数倍于秦人……只是这个场合,是你们炫耀所谓底蕴的场合吗?除了嘲讽秦人底蕴不足,你们倒是拿出点建设性的东西出来啊!? 圣元人倒也没做得太过分毕竟许柏廉不在,而朱俊燊和嬴若樱却是在的! “唔,我们圣元的异物储量多些,但并没有集中收藏于皇室,至少等级不够的,不会刻意收集,所以异物在民间有大量的分布,具体数字恐怕只有高居云端的寥寥数位大人物才能知道。”圣元的油腻中年沉吟道,“但大体应该有三五千件吧,其中性质类似的要多一些,毕竟圣元的异物很多时候都是成批量出现的。但是如禁魔石这等奇物,我们也是前所未见。” 而在油腻中年身旁,一个更加油腻的中年补充道:“一般来说,异界之物就算是规则迥异于人间,与魔道不相兼容,但并不会达到绝对的‘互斥’,毕竟秩序的基本原理,我想在东西大陆都是基本概念,我就不多赘述了。” 说到这里,宴会厅内稍微安静了一下。 因为这还真不是什么基本概念!至少对于很多秦人来说,所谓秩序的基本原理,完全是一头雾水! 好在大宗师及时开口道:“诚然形成‘秩序’这个概念需要一些共通的基础要素,因此极少出现绝对‘互斥’的秩序之物,但以上结论仅限于人类已知范围内的异物,并不能排除特例的存在。” 这句话轻描淡写,既是回应圣元人的疑问,也是为在场的秦人点拨解惑。 但凡具备“秩序”特性的物质,其内在是一定有共通之处的,而只要有共通之处,就不会存在法则的绝对互斥。反过来说,如果某物对某法则绝对互斥,那它就根本不可能以人类已知的任何方式“存在”! 换句话说,一个东西如果在某环境下可见可知,就不该对这个环境下的法则格格不入。 朱俊燊解释过后,又说道:“说到特例,西大陆的北境雪山便是极好的例子,我想圣元也不是没有派人考察过吧?” 随着朱俊燊目光微微偏转,圣元团队的人本来准备反驳,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圣元帝国的确曾经派人潜入过北境雪山,毕竟白衣部落的威名早在地平线惨案之前,在高层圈子里就不是秘密了。为了得到白衣部落的秘密,圣元帝国当然会做出相应的努力。 但结果却是几队精锐全军覆没,且无声无息……此事可以算圣元绝密,而被朱俊燊当众点出来,自是让人尴尬万分。 好在朱俊燊也无意去刁难这群本质上的圣元福利旅行团,继续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此物的确与雪山人看起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它的产地,却和雪山说什么也扯不到一起,相关的报告我想圣元人恐怕比我们秦人研究得还要透彻,所以,我很期待你们的高论。” 第333章 我没事 朱俊燊的态度,算是奠定了一个温和的讨论基调。 这让圣元人多少松了口气,纷纷露出饿狗啃到肉骨、童贞松开双手时的满足松懈表情。 在没有许柏廉冲锋在前的时候,这群圣元人是丝毫没有“狼性”可言的,虽然的确他们来自魔道底蕴更深厚的圣元帝国,高傲的本性也的确扎根在骨髓之中,但高傲和公然高傲,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并不是冲锋卒,不过是跟着许柏廉和那些“移植者”们一道远渡异国游山玩水的高级旅游团罢了,打打顺风仗太平拳还算在行,直接去和秦人刚正面,那是真有些心虚的。 毕竟谁能料到一场本应是轻松愉快的煊赫之旅,却在刚抵达秦境时就被许柏廉给玩脱了呢?那场长公主亲自主持的阅兵仪式,以及至今仍停靠在南疆港口的天启巨舰,已经将耻辱和恐惧深深烙印在了圣元人的心底。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许柏廉的错!如今听朱俊燊说起许柏廉身体不适要在新湖酒楼静养,很多人甚至有种暗暗的爽快感,恨不得他干脆水土不服死在这里算了。 要不是他,此行何至于多灾多难至此? 诚然这一路行来,靠着许柏廉那不懈撕咬的疯狗精神,他们着实在学术交流中收割了一波精神上的愉悦感,但这种愉悦感的背后却也隐藏着深深的危机感。 秦国毕竟是雄踞西大陆的强国,十三宗师席位占据了六席,魔道水准并没有那么差的。尤其是在尖端理论上更是和圣元各擅胜场,难分高下。那么他们从东篱城到白夜城,再从白夜城到红山城,一路势如破竹的胜利,真的就是因为圣元人高人一等,连旅游团都能横扫秦人精锐了? 甚至仔细想来,圣元人固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学术交流会上,通过圣元的深厚底蕴不断驳倒秦人的浅薄谬论,可这种论战胜利,除了虚荣二字,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反观秦人,在论战大败亏输之后,却总能在羞耻中若有所悟,俨然是从圣元人的冷嘲热讽中得到了启发。 圣元人可完全没有得到半点启发!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从东篱城到红山城,根本是一场圣元人的学术理论布施之旅,秦人用他们惯有的厚脸皮,从圣元人口袋里硬生生摸出了至少七八篇价值不菲的学术论文! 而这场布施之旅的尽头,还是威名显赫的红山学院!显然秦人不仅仅想赢实惠,在最后一关,他们连面子都要一起赢回来,一点实惠都不肯留给圣元人!所以整个圣元团队中除了疯狗许柏廉,其他人没有任何人对前途能有半分乐观之情。 诚然在白夜城他们赢了秦人一次,但在圣元人心目中,红山学院的地位一直都比白夜城皇家学院更胜一筹。 首先,红山学院的创始人是陆昊,一千八百年前屠戮四十万圣元大军的“人魔”,而在他统治西大陆的数十年间,圣元的明枪暗箭全都被他以刚猛乃至暴戾的方式反击了回来。 西大陆的独立史,可是一部占满圣元鲜血的耻辱史,所以对于“人魔”所创的学院,圣元人自然会高看一眼。 其次就是朱俊燊这天下第二人的存在……在此之前,圣元团队还从没在学术交流中遭遇过秦人的宗师级魔道士,反过来他们的带头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宗师,所以一场场的学术交流胜利,也完全可以说成是宗师的等级压制使然。如今秦人宗师也终于现身,圣元的宗师优势不在,形势自然岌岌可危。而现在许柏廉临阵歇菜,秦人却是两大宗师齐聚,圣元团队只感觉自己就像是晚宴上的菜肴…… 好在秦人似乎并没打算赶尽杀绝,朱俊燊提出的问题看来仍是单纯的学术讨论,那么圣元人也便老实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头发稀疏的油腻圣元中年率先开口说道:“以我之见,此物虽然的确有‘异物’特征,但本质上绝非‘异物’,相反,它一定是人间之物。因为只有同样诞生在人间的物质,才可能呈现出对人间法则的绝对‘互斥’,不然我没法想象这种互斥是来自单纯的巧合……” 顿了顿,油腻中年补充解释道:“天上掉下陨石算是巧合,但陨石落地能砸出工工整整的字迹,这就定是人为使然了。” 此时,一名秦人笑问:“比如雷王扫六合?” 油腻中年也不由一笑:“不错,雷王扫六合。” 雷王扫六合这个典故,是距今历史近四千年的上古典故,其时东大陆诸侯割据,混战不断,是个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黑暗时代。而雷王便如承天地气运于一身的奇迹之子一般,于此时降生于世,迅速创立基业,并向诸侯挥舞剑锋。而他开启天命的那一战前,便有天降异象,自云端坠落陨石,于雷霆王座砸下雷王扫六合的字样。 如今看来这所谓天降异象,无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用以蒙蔽无知群氓,鼓舞出雷王必胜的士气。四千年前的诸侯时代,民智未开,对这天命论还是照单全收的。可如今看来自然不免感到可笑。 这笑料进一步缓和了晚宴上的氛围,圣元的油腻中年也随即开始认真解释自己的猜想。 “禁魔这个概念前所未有,但究其本质,不难发现它单纯只是在针对‘魔能’而已,无论是白骁也好,还是这块禁魔石,并没有排斥人间的其他法则,它受重力约束,会反射光线,如果我没猜错,它还能传导温度,冲量……” 这油腻中年一边说,一边已经有人不断点头。 禁魔石毕竟被白骁当众使用过一次,其性质特殊,已经落在很多有心人眼里,那石头的确是除了对魔能绝对排斥,再无其他特别之处。白骁能用禁魔石砸晕陆珣就是明证。 “所以与其认为此物是来自某个法则与人间格格不入的‘异界’,倒不妨假设它本就是人间之物……”说到此处,油腻中年也有些迟疑,“或许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机缘巧合下编织出的‘奇迹造物’。毕竟只要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应该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我记得早在300年前,圣元议会就做过类似的试验,制造了一个绝缘率超过98%的禁魔力场……” 话没说完,油腻中年肥胖的肚子就被身边人用手肘大力痛击了一下,险些将他的餐前小点给挤压出来。 油腻中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泄了密。300年前的禁魔试验,虽然在如今的圣元人看来基本不具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在理论上还是取得了一些成就的,时至今日都有不少是涉密的内容,至少西大陆大部分人对此应该都是不知情的,结果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但接下来,却见朱俊燊摇了摇头:“即便将当时的设计稿,以今日的技艺加以完善,并置于理想环境之下,魔能绝缘率也最多增加到99%,不可能达到绝对互斥,相关的试验我已经在虚界进行过验证了。” “呃,是,是吗?”油腻中年瞠目结舌,只觉得这个话题真是让人好难接下去。 虽然禁魔试验是300年前的绝密,但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设计稿!?又是什么时候进行优化验证的?而且为什么是在虚界?虚界对禁魔试验有好处吗? 一时间千万个问号涌现心头,让他如骨鲠在喉,硬是说不出话。 好在他身边的队友及时接过了话题:“如果不是以今时的魔道理论和相关技艺来解释呢?众所周知,我们如今的魔道理论,是沿着两千年前的魔道始祖们定下的方向发展过来的,而在始祖时代以前,人类对魔道的理解是百花齐放的,其中诚然绝大部分都是死路,甚至会酿成惨烈的结果,但也一些着实存有闪光点,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黯然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那个时代消失掉的很多人和事,后来都可以在虚界中找到遗骸,所以……” 说完,他却又摇了摇头,自己也感到这个理论有些牵强。 就算真的可以用圣历前的混乱时代的奇迹来解释禁魔石,但白骁这活生生的禁魔体又要怎么解释?两千多年前的魔道难民逃难到雪山,繁衍出白衣部落? 等等,这个猜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不如说沿着这条思路拓展下去,很多问题反而能迎刃而解。 但是就在此人越发感到谜题逐渐开朗,心潮澎湃之时,却听主桌上一位少女发出冷笑。 “我们白衣部落的历史至少可以上诉到四千年前,比你们的什么雷王朝都要悠久,少拿两千年前的小事来往我们身上碰瓷!” 此言一出,场内空气顿时降温一截。 人们这才发现,在主桌席位上,白骁身旁,还坐了一位白衣少女。 她的座位紧挨着白骁,由于白骁身材相当魁梧,两人贴得又太近,使得很多人之前几乎下意识将其看做一人,但此时少女一开口,那强大的存在感顿时让她仿佛如身旁的雪山猎人一般高大。 全场数百人中,唯有她对部落历史有着最权威的判断力。 甚至就连博览群书的清月,也不会在历史问题上与她争辩。 因为这是可以直接与先祖对话的部落巫祝。 虽说越是年代久远的先祖之灵,就越难以在现世召唤出来,但这也是因巫祝的能力而定的。如部落的首席巫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三千年前,部落尚未完全成型时候的先祖之灵也召唤出来。 至于蓝澜,少女的天赋甚至更胜一筹,虽然积累尚浅,于“现世”一道,造诣还不及那些资深巫祝,但她在灵界却有着更为宽广的视野,以及更为强大的灵体吸引力。 即便不能将太过古老的祖灵召唤现世,却能在灵界与他们实现对话,聆听数千年前的故事。 蓝澜目前能够抵达的极限,正是距今四千年前。而从四千年前的祖灵口中,她还知道北境之民的历史甚至还要更加悠久! 只不过,北境之民真正以部落的形势扎下根来繁衍生息,形成今天的白衣部落,的确就只有两千多年,在此之前,因为种种天灾人祸,雪山文明几度沉浮,最终靠着些许机缘巧合才得以涅槃重生。 但无论如何,蓝澜实在不能容忍这些浅薄的南方人,胆敢将历史悠久的北境之民当成是人魔大战时期逃难的难民! 而蓝澜此言一出,圣元人顿时也偃旗息鼓。 虽然心中不乏异议,但是……毕竟蓝澜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这么认了。 圣元人不怕蓝澜,但却真的是怕死了蓝澜身旁的嬴若樱。 如今最能吸引火力的挡箭牌许柏廉不在,他们这些福利旅游团的人哪里敢去招惹秦国的煞星? 虽然长公主现在只是通过直播技术投来一个投影,但宗师神通鬼神莫测,谁敢说投影就不能杀人呢? 圣元人偃旗息鼓后,便轮到秦人提出假设,然而在异物领域,秦人的研究着实不足,虽然各有猜想,也各有依据,最终却都在讨论中被逐一否决。 “也罢,看来这个问题一时半刻是难有定论了。”最终,朱俊燊主动收回了禁魔石,笑道,“不过这也是魔道的魅力之处永远都有未知,永远都需要我们砥砺前行。” 一番客套话之后,晚宴便进入了闲散环节,不再有统一话题,众人各自凭兴趣畅所欲言,顺带大快朵颐。 现场气氛相当放松,许柏廉不在,圣元和秦人就不至于剑拔弩张,长公主虽然留有投影,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南疆战场,大多数时候都静坐着一言不发,随着晚宴气氛热络起来,她的威慑力也逐渐冷却。 但实际上,长公主并没有闲着。 一方面,她的确已经来到南疆前线,重新开始镇压忽然骚动的荒蛮之灵,另一方面,在迷离域中,她与朱俊燊的对话始终没有断。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 长公主冷笑:“你是打定主意只要我来说难听的话了?温文儒雅的宗师大人?” 朱俊燊也随之一笑:“也对,那我就不客气地说了:夜郎自大。” “呵,长生树下的娇嫩花朵,都是一个德性。”长公主语气满是讥讽,“周赦的愚民之道贯彻地足够彻底了,好歹也是一群位高权重的老头子,能把禁魔石联想到虚化遗族上,简直可笑。” 朱俊燊接下来却笑不出来:“所以,白骁身上的异物,也没法指望圣元人能有理论来解释了。” 说到白骁,嬴若樱也笑不出来了,冷哼一声道:“解释什么?感染异物,让他去死好了。” “白骁倒是不会死。”朱俊燊摇了摇头,“若是异物感染会致死,他早该死上十次一百次了,许柏廉只是沾染了一点余波就被腐蚀地生机丧尽,基本不大可能活着回到圣元,这等剧毒之物的厉害,实在超乎想象……” 长公主讽刺道:“而你就让这病原体在学院内悠然闲逛了几个月!” “在许柏廉尝试置换记忆之前,异物没有任何扩散迹象。” “现在有了,你还在等什么?”长公主的声音更显讥讽,面对这位天下第二人,她是真的一点恭敬都不看。 然而联想到两人往常在私下里对话时,嬴若樱那冷淡却丝毫不越矩的认真态度,朱俊燊只能感慨雪山人真是魅力无穷,硬生生将一个彬彬有礼、冷静而理性的长公主刺激成了现在这模样……话说眼下的重点不该是如何处置已经死到临头的许柏廉么?怎么还是要对白骁的话题纠缠不休呢? 但是,长公主提出的问题,也的确需要正面回应。 “我在等圣元人的反应。”朱俊燊说道,“那毕竟是他们培养出来的魔道宗师,就算是边缘化的宗师,始终也占据了至高一席,而且是难得没有占用太多长生树资源的异类,这种异类若能顺利发展,很可能为人类拓展出第十四个席位,价值非比寻常,不可能随意舍弃的。” 长公主于是也沉下面色,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圣元人真要插手,不该等到现在,周赦行事虽然偏爱后发制人,但不至于迟缓到这个地步,我倒觉得许柏廉从一开始就是弃子,甚至异物感染都可能在他预料之中。当初那群星之眼的异象可是你写进公开信里发过去的!” 朱俊燊却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他不会拿异物开玩笑,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周赦在这个问题上更保守和敏感……” 嬴若樱说道:“那你要怎么解释周赦此时仍无动于衷?第一,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第二,他知道但不介意,第三,他知道,介意,但无能为力。你觉得哪一种解释,能符合天下第一人的人设了?” 朱俊燊紧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嬴若樱又说道:“东篱城那一战我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虽然许柏廉那疯狗,再来十次我也能打爆他的头,但是把这种废物派过来让我打,周赦显然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感觉那整条船都是东大陆的弃子,让我们能安心无忧地吞下树种……但仔细想想,这似乎又有些小题大做。” 朱俊燊说道:“我还是难以理解周赦这种做法,要放弃子,有一百种更好的选择,他们圣元皇室找不出不受欢迎的皇子吗?” 曾经亲手杀过某皇子的嬴若樱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也知道朱俊燊此时就事论事,根本心无旁骛去语言讥讽他人,也只能先按捺住了,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你只是以己度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弃子论虽然匪夷所思,但你换个角度来想呢?许柏廉不占用多少长生树资源就成了魔道宗师,固然可能开辟出新的宗师席位,但这个席位是可控的吗?或者说,周赦真的希望开辟新的宗师席位出来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朱俊燊当即一愣。 嬴若樱冷笑道:“你一生专注学术,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比学生还要稚嫩。我问你,天下第一人,这个称号就没让你产生一点联想?” 朱俊燊被问得更是茫然,这能有什么联想?我一个天下第二人,需要联想第一人什么?等等,莫非长公主殿下你最近查抄女兵的查抄太多,也中了腐毒么…… 嬴若樱在迷离域中的怒火顿时形成实质:“你脑子进水了?!我说的是皇帝!所谓天下第一人,不就是帝皇、君主么!?你什么时候见过皇帝喜欢身边有很多亲王的!?” 朱俊燊这才恍悟。 的确,他以前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去思考过问题。 毕竟他只是天下第二人,而且醉心学术多过其他任何杂务也是拜其所赐他堂堂宗师居然贫困潦倒在纯粹的学者看来,能够同行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魔道奥秘无穷无尽,单凭一己之力,终其一生也难有成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朱俊燊才会担任学院院长一职,数十年如一日地教书育人,培养出了一批极其出色的魔道大师……但是,如果不是以学者,而是以政客的眼光来看待此事,的确会有不一样的结论。 “而且你和周赦打交道最多,应该知道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求道者!” 朱俊燊一怔,神色略微黯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或许这也是天下第一人的代价吧。” “少给自己技不如人找理由了,若是真有机会当天下第一人,你会因为不愿承受代价而放过机会么?” 朱俊燊不由菀儿:“说的也是,终归还是我技不如人,若是真有机会当天下第一人,我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嬴若樱又讥讽道:“毕竟天下第一人的贷款额度更高,还会有金主主动投资赞助,不求回报,而天下第二人就逊色许多,毕竟人们只会记得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没错吧?” 朱俊燊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许柏廉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跟我有什么关系?在你们红山城出的事,你们红山人自己去挖坑埋了他呗。”嬴若樱轻描淡写,然而话音未落,女子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散华之影……” 在两位宗师的迷离域对话中,盛大的学术交流晚宴也终于落下帷幕。 氛围远比人们预期地要温暖和睦,秦国,圣元的魔道士们一边交流着彼此的魔道理论,一边也就着餐桌上的菜肴畅谈两国美食文化,最终在酒足饭饱后依依惜别。 若非主桌上,长公主依然面色如霜地镇压着场面,这宾主尽欢的画面,简直是两国友谊源远流长的经典写照! 那么理所当然,在长公主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就一切回归常态了。 一个刚刚还和秦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毛发稀疏中年,以内急为由,在晚宴结束后便脱离大部队,甩开了红山学院的服务生,一路急跑,回到了新湖酒楼。 他身躯肥大,脂肪厚实,几乎有郑力铭的六成水准,奔跑时身上就似荡漾着惊涛骇浪,脚下更是不断震撼着大地,才跑入大堂,就惊得酒楼内的年轻住客们高呼地震天灾…… 此时,这位毛发稀疏中年,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圣元人的骄傲和矜持了,一边伸手拨开前来劝阻的侍者,一边快步奔行,往许柏廉的套房而去。 奔行间,一张油腻的脸上写满了羞恼。 作为学术团的重要成员,虽然他的确是靠着与皇室的姻亲关系才能加入这福利旅游团,可他从来也没将自己定位为“关系户”。 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太多的人喜欢以貌取人,对皇室姻亲又有偏见……却不想,若没有几分本事,凭什么能和圣元皇室攀上关系? 然而一个如此骄傲的人,却在晚宴上遭遇了生平绝无仅有的羞辱。 他这么丑态毕露得荡漾奔跑,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挥汗如雨地锻炼,更不是他审美变态,喜欢炫耀脂肪,而是他最擅长的行进方式,魔能漂移无法使用了!被逼无奈之下才会徒步行进! 晚宴上,他与秦人在喝酒畅谈时,借着酒兴言辞略有不逊,于是被主桌上的长公主瞥来森寒如狱的目光。 只一瞥,他的全副神通就凝结成了北境的冻土,本应流畅自如的魔能一动也不能动了。 这与什么散华神通无关,嬴若樱完全没兴趣对一条杂鱼施展自己的绝技,她只是将自己的厌恶之情以目光投递过去,仅此而已。 然后毛发稀疏中年的魔器就失去了控制。 这种现象在魔道界并不少见,或者说并不难解释。 就如同一些草食性的幼兽在见到凶残的天敌时会不自觉地腿软乃至失禁,魔道士在遭遇上位者的威压时,也会有类似的失态,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魔道的基本规律,但是…… 无论用什么理由去解释,洗刷,终归不能抵消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 毛发稀疏中年,只因为秦人长公主的一瞥,就赫然“失禁”了! 而这一点,整个晚宴殿堂里所有人都一清二楚,毕竟赴宴的哪怕只是学生,也都是有着相当见识的魔道士了。所以虽然没人开口戳破,但那不断投射来的复杂目光,却如十八般兵刃一般将他戳地体无完肤! 毛发稀疏中年甚至不敢在晚宴结束后和队友汇合返回酒楼,而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独自仓皇而逃。 极度的羞恼,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对象,而这个人……在他看来只能是那个本应承担下一切责任的团长! 是许柏廉的责任,若非他临阵缺席,这场晚宴怎么可能有什么“宾主尽欢”!那看似和睦友爱的画面,其实是对圣元人最好不过的嘲讽。 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和平友爱的交流团,圣元人是豺狼,是猎人,而秦人只配当温顺的绵羊……若是豺狼沦落到和绵羊和睦地吃草,那还有什么资格去作狼? 一时间,朱俊燊那基于本性而呈现出的宽和姿态,嬴若樱忙于前线战事而选择的纵容妥协,在毛发稀疏中年看来都成了变相的嘲讽。 而这一切都是许柏廉的错!他本应在此时此地,以符合高傲的圣元人的身份向秦人发起复仇,不惜同归于尽也要为圣元夺回荣光……可在这紧要时节,他却“身体不适?!” 一个对自己的肉身进行了多次禁忌改造的人,还能有什么不适!?全都是借口,分明是他被秦国的长公主吓破了胆子……不,恐怕还不仅仅是吓破胆子,他分明是对那白发魔女起了妄念! 思及至此,毛发稀疏中年的脚步更为沉重有力。 虽然来自长公主的目光,仍是余威未消,但他心中已经涌起了几分激动。 许柏廉啊许柏廉,你当了一辈子疯狗,依仗的无外乎就是自己无所顾忌,无可失去,但现在你却自己给自己添了把柄,而且还正好被我握在手里,那也就别怪我…… 下一刻,毛发稀疏中年终于走到了宗师套房门前,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准备敲门,但在肥硕的拳头落下的瞬间,房门便无声息地敞开了。 毛发稀疏中年一时重心不稳,几乎跌跌撞撞地摔入房中。 而一阵踉跄之后,他抬起目光,只看到那条被他定义为丧家之犬的许柏廉,正挂着一幅好奇的笑容,上下打量着他。 那份好奇,让毛发稀疏中年倏地感到一阵战栗。 他总感觉那笑容和目光,完全不像是在打量同类,反而像是在观察什么稀罕的展品。 这观察异类似的目光,实在比赤裸裸的杀意还要恐怖骇人,毛发稀疏中年的雄心壮志顷刻间就凝结住了,体内好不容易恢复运转的魔能也重新停滞下来。 自然的,他再次在上位者威压之下“失禁”了。 毛发稀疏中年的心中简直要带着哭腔破口大骂了。 不是说身体不适,没法出席宴会么?看现在这模样,有半点不适的样子么!? 许柏廉端坐在客厅正中,身姿笔挺地就仿佛每一个课堂上都会有的优等生,脸色虽然略显苍白但考虑到他的本色,这略显苍白简直是他正活力四射的明证! 而在中年人心中五味陈杂之时,许柏廉开口道:“杨宇大师,这个时候到访,有何指教?” 这句话让毛发稀疏的杨宇当场就是一愣。 杨宇大师?这是在说我?不错我的确姓杨名宇,有着大师……或者说近似大师的魔道修为,但是你许柏廉什么时候这么恭敬客气地称呼过我? 标准的开场白,应该是废物、胖子、死猪之类才对啊…… 可惜在许柏廉那诡异的目光注视下,杨宇甚至不敢提出自己的问题,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我,我听说宗师你身体不适,所以来看,看望你。” “哦,原来如此,那么……”许柏廉沉吟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微笑,“多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是,是吗,那就太好了。” 说着,毛发稀疏的杨宇忽然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这是什么怪味……” 身为魔道士,杨宇身上并没有太多称得上特长的东西,然而那得天独厚的大鼻子,却着实让他感到自豪。他不但可以比猪狗之类牲畜更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的气味,甚至可以嗅到“本不该存在”的无形无质之物。 例如阴谋的味道、死亡的味道、童贞的味道、或者……异物的味道。 而此时,他就感觉自己鼻头发痒,有一股腥臭的刺激性气味自房间的某一角落不断弥散出来。 杨宇下意识转过目光,脑海中则浮现出了宗师套房的结构图,意识到那是厕所的方向。 许柏廉笑了笑:“刚刚我身体的确不太舒服,所以吐了些东西出来,杨宇大师打算亲眼看看吗?” 杨宇悚然一惊,暗骂自己怎么脑子进了水,还敢在这个时候瞎起好奇心,连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宗师大人能恢复健康就比什么都好,那,那我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杨宇此时哪还有心思去关注许柏廉是不是真的没事……最好是他口头逞强,实际已经回光返照,命不久矣。甚至杨宇都不介意亲眼见证许柏廉七窍流血而亡!因为萦绕在鼻端的腥臭味道,已经酝酿成了宛如实质的“不祥”二字! 所以现在杨宇除了亡命而逃,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说完告辞,立刻转身狂奔出了房门。 在那脂肪荡漾的波浪中,宗师套房的大门悄然关闭,而门缝中流露出的属于许柏廉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圣元团队的大部队才在红山人的带领下回到了酒楼,各自回到房间安置休息……酒楼的侍者们为了招呼这些人,也是好一番忙碌。 好在圣元人在晚宴后是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气再折腾什么了,很快就各自回房安生下来,让新湖酒楼的人也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哦!” 酒楼的轮值主管擦拭着汗水,不由叹息。 身后的一众侍者无不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新湖酒楼作为红山城首屈一指的高档酒楼,在赚取惊人利润的同时,自然也要承担着远超寻常的经营压力,来自天南海北乃至大洋彼岸的贵客时常造访,其中大部分……其实都不怎么好说话。想要伺候好这些人,着实需要人呕心沥血。 今日主持工作的轮值主管在新湖酒楼已经工作超过十年了,亲眼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管理者因疲劳、压力等诸多原因倒在岗位上,很清楚新湖酒楼的高薪并不是那么好领的。而当他得知自己轮值期间要接待圣元团队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想不到实践下来,却比预期得要简单许多。 那些传闻中高傲而刁钻的圣元人,就像是刚刚喷射过熔岩的火山一样温顺,全然没有刁难和羞辱,非常乖巧地顺从着酒楼工作人员的指引各自安歇了下去,过程顺利地让人怀疑自己在做梦。 而就在他理清思绪,准备宣布今日工作完成,大家可以去后厨小小庆祝一番时……忽然一个年轻的侍者皱着眉头问道。 “说来,我记得之前有个胖子好像是跑到宗师套房那边去了?你们后来有谁见到他了吗?” 众人愕然,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番,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轮值主管顿时感到一阵扫兴,皱起眉头说道:“管那么多干什么?圣元人又不是迷路的小孩子,新湖酒楼也不是百年凶宅,还能在这里把大活人丢了不成?说不定那胖子就一直留在宗师套房里没有出来,所以我们没再见到他又有什么稀奇?” “等等,不是说圣元的那位宗师性格乖戾,一向独来独往么,他把那胖子留在房间里做什么?” “做什么都不管你的事,人家身体不适,口味刁钻,偶尔想要调剂一下口味,不行吗?”轮值主管已经受够了年轻人的好奇心,说完便挥了挥手,“好了,工作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咱们的休息时间,我就一句话,不醉不归!” “哦!” 一片欢呼声中,就连最先提出质疑的年轻人也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抛诸脑后。 是啊,圣元人的死活管他们什么事?最好是他们在抵达东篱城之前就遭遇海难全军覆没,全体秦国人都会为之“默哀”的! 与此同时,远在希望之海彼端的东大陆圣元帝国,高高的云层之上,细密的树木枝叶在洁白的云层上投来斑驳的阴影。 树荫下,周赦微微垂下目光,视线仿佛越过了遥远的希望之海,直抵秦国的腹地。 片刻后,他沉沉地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我终归不是求道者……” 然而叹息未止,周赦就收敛了声息,因为他感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人,或者说,多了一物。 周赦没有回头,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许柏廉?” “议长大人晚上好,别紧张,只是来报一声平安的。” 顿了顿,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事。” 周赦身后,许柏廉绽开笑容,雪白的牙齿宛如皑皑白云。 第334章 下一个?下一次! “这就是树盖以上的无尽晴空啊,天下第一人果然是好视野。” 周赦身后,许柏廉边说边踱着步子,悠然于云端之上,而伴随他的行走,自树冠投来的斑驳阴影也随之摇曳。 明明两人仍在枝叶的遮盖之下,许柏廉却说这是树盖之上,听来仿佛是轻微的语病,然而一言既出,周赦却不由为之一笑。 不错,这里的确是树盖之上的无尽晴空。 长生树的树盖上,云端外,天外天,是笼罩人类文明疆域的魔能网络都不能覆盖的地方,白天与黑夜再次也都失去了意义,在周赦想要举目远望之时,哪怕云层下已经夜黑如墨,云层上仍会亮如白昼,所谓无尽晴空,更多是在称誉周赦的神通已到了改天换日,无所不能之境。 但是这种美化修辞显然不为许柏廉所喜,他以前的惯用称呼是“法外之地”,而且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履足此地。 “以前邀你来,你从不肯来,怎么现在却想开了?” 许柏廉说道:“经过一次生死的考验,视野当然会开阔一些。” 于是周赦终于转过身来,正色道:“此次你的生死之劫,并不在我意料之内。” “天外之物,当然不在天下第一人的意料之中。”许柏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略微熟悉的嘲讽之色。 周赦紧紧盯视着他,悠远的目光刹那间穿梭了无数时空,以确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他所熟知的许柏廉,是个在心底点燃火山的偏执狂,童年的经历,不,应该说贯穿他一生的各种不幸经历,无不在加剧这份偏执,无论是面对任何人,许柏廉都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甚至面对天下第一人也只是略加收敛,却本性难移。 而刚刚那温和的语调,实在判若两人。 何况沾染了天外异物,又是以“记忆”为媒介进行的直接置换,就算宗师也断无幸理,那一刻,不光是朱俊燊,其实远在圣元的周赦同样已经在心底判了许柏廉死刑。 却不想他居然能幸存下来!甚至连置换神通都更上一层楼,能顷刻间穿越大洋,从红山城来到这树盖之上的无尽晴空,换做以前的许柏廉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种逆转生死的奇迹,在周赦两百年的人生历程中都是绝无仅有的,而如此反常之事自然会引起周赦的高度警觉。 但无论以怎样的视角来看以“上古视”上溯到千年以前锁定其血脉,抑或是以“位面视”从“十七位面”审视他的“异状”周赦都看不出丝毫不妥,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正是许柏廉。 那历经禁忌改造而千疮百孔的肉身、蕴含着其毕生之扭曲的两段血缘、还有凝聚了他满腔怒火的置换神通,都与先前一般无二。 所以,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像许柏廉,魔能波动像许柏廉,神通印记像许柏廉,那么即便有一两件事做得不那么许柏廉,他也只能是许柏廉。 对魔道士而言,一个人性情可以扭曲,行事风格可以大变,唯独魔能是变不了的。 周赦沉吟良久,微微沉下目光,说道:“所以,对那天外之物,你的意见是什么?” 许柏廉却没有直接回应周赦的问题,而是缓步来到周赦身旁,第一次站到了与天下第一人并肩的位置上,轻声感慨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原来就是这样的感受。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虽然尊为天下第一,但并不是真正的求道者。” 周赦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许柏廉则说道:“站在这个位置上,放眼所及,亿万生灵如蝼蚁般随波逐流,大概换了谁也难再有求道之心了,而且议长你年近两百,恐怕也难有再进一步的精力了。” “嘿。”周赦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语气虽然和以前的许柏廉略有不同,但丝毫不予掩饰的强烈攻击性,还是和他的魔能波动一般,独一无二,特征鲜明。 而对于许柏廉的这番论调,周赦则给出了正面的回应。 “不错,我早已不是什么求道者,自从站到这个位置上,我就只能兢兢业业扮演一名守护者。但百年来,无论是自以为孤高的求道者,亦或是图谋不轨的入侵者,我已经消灭了不计其数。所以,对于那天外异物,你的意见到底是什么?” 第二次提问,周赦的声音已经冰冷了下来。 事实上,周赦对许柏廉从来没有真正客气过,这位天下第一人也从来不需要对任何人客气。许柏廉成为宗师有一半是机缘巧合,站在周赦的立场上,从来也不乐于见到一个长生树外的宗师!像朱俊燊那样扎根异国他乡的倒也罢了,偏偏许柏廉就活在他的眼皮底下! 所以周赦可以毫不犹豫地设阳谋将堂堂宗师当作弃子送去秦国受辱,拥有晴空视角的周赦早已预料到了许柏廉带队会经历的劫难,但是反正彼此对这番劫难都不在乎,反而一拍即合……而周赦没有说的,也是他真正下了心思的深层用意,却是布局让许柏廉去碰触白骁。 自从那个浑身都散发特异气息的部落人离开北境,周赦就在谋划对他做深层接触了。 迷离域中自然最方便,但并不是好的选择,视角有限,且周赦并不认为迷离域中的白骁能够代表真正的白骁。所以一定要在现实中与其见面,但周赦本人几乎被锁死在云端之上,所以也只能遣送棋子前去试探。 而许柏廉就是一枚最有力的棋子。 将他送到秦国后,与白骁几乎是必定会接触而后冲突的,而无论冲突的结果是什么,周赦也能从结果中读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周赦也没想到,堂堂宗师,能苟过嬴若樱那一拨近乎超越因果的突袭,却险些死在白骁手上。 但无论如何,许柏廉的表现已经完全超乎预期,他与白骁的冲突涉及到了周赦最为关注的问题:异物。而许柏廉也没有死在红山城,而是毫发无损地将自己置换到了无尽晴空。 简直是涅槃重生。 所以现在的许柏廉,在周赦眼中已经不再单纯只是棋子,而是无比珍稀的素材。 当然,也仅仅只是素材罢了。 周赦成为天下第一人已有百年之久,这百年来,十三宗师的席位似流水一般换了几批,唯有周赦岿然不动,独占鳌头,所以……所谓宗师,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许柏廉涅槃重生,神通又有突破,但既然来到这树盖之外,那就是自入死地,周赦对他有着生杀予夺之能。 如果许柏廉肯坦率交流,一切都好,如果不肯,周赦也不介意亲手萃取素材。 许柏廉对于这天下第一人的冷意,回以了微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毒性的确很重……不过,并不是会广为传播的东西。” 周赦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许柏廉又说道:“那应该是一种寄生体,可以归为异物中的第七类,以无形为传播渠道,以有形汲取生命力,对于人间生灵来说具有强烈的毒性,但也正因为毒性过猛,反而不具备大范围传播的能力,因为宿主会死得太快,而它的胃口又太大。当然,白骁实在是个特例,他的禁魔体对异物有着极强的压制作用,使得那异物自天外寄生之后,竟始终只能处于无形的假死状态,若非我懵然无知地与其置换记忆,将其激活过来,它恐怕要生生憋死在白骁身上!可惜我开启置换通道,正给了它寄生的机会,它沿着我亲手打开的通道,绕开了我的所有外置防御直抵体内,全面爆发出来。而其毒性之猛烈,就连我也禁受不起,那时候,我的确到了死地。” 周赦继续点头,许柏廉说到这里,内容都还在意料之中,而在无尽晴空之下,许柏廉也没有说谎的可能。 “所以我并不是安然无恙,毫发未损,相反,我已经确确实实地死过一次了。”说着,许柏廉抬起目光,与周赦毫不畏惧地对视着,“好在那仅限于肉身的死亡,而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肉身寄予过太高的期待,这一次死亡对我来说无异于浴火重生,我从中得到的好处远远多过区区一次死亡。” 周赦沉默很久。 因为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许柏廉的说辞。 首先,无尽晴空之内,许柏廉没有可能说谎哪怕是巅峰状态与周赦几乎可以分庭抗礼的朱俊燊,也不可能在无尽晴空内对周赦说谎但是这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实话之中也可能蕴含着陷阱与危机。 除非周赦直接去撕破许柏廉的所有心防,阅读他最深处的意识……但那已经无异于直接萃取素材了。 周赦并不喜欢许柏廉,甚至站在守护者的立场上,许柏廉的死或许是更好的结果,但同样是站在守护者的立场上,他绝对不可以轻率地“主动出击”。 那么,姑且信任许柏廉所说的每一个字即便是怀疑,也没有怀疑的方向事情反而说得通顺。 白骁在红山母巢中意外打开的破洞,吸引来了大批的异物关注,好在破洞敞开只有一瞬间,尚不足以让那些庞然巨物锁定方位,只有一些小家伙才有机会趁势偷摸进来。 而这些小家伙,其实绝大部分都没有在人间生存的能力。 东西两片大陆,对人类文明来说是繁衍生息的沃土,可对异物而言却可能是炼狱。温度、空气、重力……任何要素都可能是致命的剧毒。 所以在察觉破洞开启时,周赦虽然心惊,却没有过分的关注,毕竟是屡见不鲜的事了哪怕在长生树庇佑完备的东大陆,每年也都会因为各种状况而出现破洞,只不过不会有一个黑夜中的火炬一样的雪山部落人在那里吸引异物罢了,入侵东大陆的异物每隔几年也都会有,活物绝大部分是速死,极少部分则被做成标本,在长生树的保护下全然威胁不到人类文明。 而后续发展也似乎印证着周赦的猜想:西大陆有破洞开启,有异物入侵,但异物难以适应人间环境,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直到许柏廉被寄生感染,陷入生死边缘,这才真的让周赦大吃一惊,那异物居然如此顽强?! 若非许柏廉自己跑来无尽晴空,周赦还真未必能一直镇定自若地在云端死戳着不动,万不得已时,也只能他亲自跑一趟秦国,一探究竟了。 好在许柏廉终归是回来了,而且带来了相当好的消息,异物已经清除,他本人也脱胎换骨,那么作为圣元的领袖,此时能做的…… “那就恭喜你了。” “哈哈,议长大人何必在自己的地盘说这种违心之话呢?”许柏廉冷笑起来,“我没有死,反而浴火重生,于你而言算是平添一份心病。你精心培养的预备役又要再苦熬几年资历才能触摸天启,而且我因祸得福,死而复生后肉身的致命伤已经修补了一半,他还真未必熬得过我!那么前进无望的预备役,还是否会对你言听计从呢?而再进一步去想,那个预备役若是不再稳定,预备役的预备役难道就不会有新的想法?议长大人,你精心设计的棋局被我搅乱了一角,就不要强颜欢笑了,就好像我现在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周赦没有理会这越发肆无忌惮的嘲讽,而是别过目光,重新看向遥远的西大陆。 许柏廉发泄过怒火,也收敛声息,同样看向西方。 “我这人,一向是有仇必报。” 周赦点点头,许柏廉的确生性如此,甚至对他最敬爱的人也没有例外,所以…… “在西大陆所蒙受的屈辱,我要加倍讨还回来,嬴若樱,白骁,任何一个秦人我都不会放过……但议长大人,这一次,我不想再当你的棋子了。” 周赦沉吟了一下,转过身,从身后那枝叶繁茂的大树上折下了一截微微垂下的树枝。 “此物予你,算是议会对你的补偿。” 许柏廉却面现迟疑之色,在原地驻足良久,才伸出手去,轻轻碰到了树枝上。 下一刻,一股绿意绽放在许柏廉的手上,映得那苍白的脸色都显出异色。 许柏廉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好,咱们之间便一笔勾销。” 倒是周赦见此情形,眉头微微一皱,提了一个几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杨宇还好?” 许柏廉握紧了树枝,淡然答道:“当然还好,我岂会和那种货色斤斤计较?若是不信,请随意检查。” 周赦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便在许柏廉脚下的云层上开启了一条通往漆黑夜色的通道,许柏廉也不挣扎,就此被送出了无尽晴空。 而下一刻,他便重新回到了西大陆的红山城。 此时的红山城已是深夜,这座有第二白夜城之称的秦国腹心雄城,经历了白天的一场喧闹后也终于显出疲态,往日里通宵达旦的夜市早早就熄了灯火,精力旺盛的男男女女们在高度亢奋地议论过比赛的无数细节后,也终于支撑不住,简单交换过体液就相拥而眠。 整座城市,唯有那刚刚得到巨资注入的红山学院,仍维持着炫富般的灯火通明,宛如夜色下的火炬。 而在学院旁边,一座围绕在清澈湖水中的酒楼中,许柏廉悄然回归。 这位浴火重生的魔道宗师依然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脸上依然挂着苍白而无力的笑容,除了越发高升的一轮皎月印证了时间的变化,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先前房门关闭那一刻。 新湖酒楼的宗师套房,有着绝对的隔音功效,除非主人有意要求,才会产生清风、流水等环境音。许柏廉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他速来喜静,因为任何“活动之物”,在他看来都可谓敌人,所以宗师套房要求的是绝对安静。 然而,在许柏廉回归套房以后,却从卧室方向,隐约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也弥漫出来,几乎引入窒息。 许柏廉却只是皱皱眉头,便嘶哑着嗓子说道:“还没结束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更为激烈的呕吐,以及大量稠密之物落水时的水花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肥胖,毛发稀疏的中年人才苍白着面色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虚弱而卑微的笑容,见到许柏廉时,嘴巴扭曲了一番,才说道:“宗师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 许柏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看着他咧出血的嘴角,顿时皱起眉头。杨宇则有些困惑地擦了擦嘴角,看着衣袖上的紫黑污渍,仍浑然不觉这有什么问题。 许柏廉则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凭空置换出一支青嫩的树枝,轻轻一甩,末端数枚细长的叶片就从杨宇嘴边扫过。 刹那间,杨宇便浑身抽搐着瘫倒在地,半张脸都扭曲形变,那耷拉下来的松弛脸颊中仿佛窜动着无数条青色的肉虫,从薄薄一层油皮中流露出骇人的光彩。 过了好一会儿,杨宇才停止了抽搐,缓缓爬起身来,此时嘴角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脸颊内的蠕虫也不翼而飞……但他明显已经胆怯,瑟缩地看着许柏廉,以及他安然紧握在手中的树枝。 许柏廉没有废话,一边收起长生树枝,一边用眼神瞥向门口,杨宇如蒙大赦,连忙开门出去。 门外,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圣元人徘徊在走廊转角。 见到杨宇时,这几人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你这家伙真是喜欢作死是吧?居然敢主动往火坑里跳!” “找你找了半天,问了侍者才知道你居然提前跑来去找那个煞星……” “我们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对这靠关系混入团中的毛发稀疏中年,倒也显出几分真情实意来。 毕竟无论他们以前在圣元帝国的关系如何,如今都是深陷敌境的难友了,总要有几分同舟共济之情。 至不济,哪怕是当生死之劫来临的时候,能多一个垫背的道友也是好事。所以看到杨宇安然无恙地从宗师套房里出来,众人都是松了口气,之后便开始询问究竟。 杨宇摇了摇头,指了指嘴巴,众人顿时了然:有秘密,不能说。 每一个宗师都有秘密,或者说只有宗师的秘密才叫秘密,许柏廉再不讨人喜欢,人们也没兴趣和胆量去深究他的秘密,只能在心底做出各种不堪猜测,而后拍了拍杨宇的肩膀,各自散去休息。 杨宇笑着对每个人道了谢,直到最后一个人也伸着懒腰踱步回房,才终于收敛面色。 而后,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则响起许柏廉的声音:“是的,非常顺利。” 杨宇问道:“那么,下一个是谁?” 许柏廉冷笑道:“下一个?真是蠢话!我之前说要有仇必报,可不是空口白话,这满城仇敌,还要一个个去计数吗?” 杨宇顿时恍然:“那么,下一次要怎么做?”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大一点,而距离最近的一次机会,就摆在眼前了。” “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 “呵呵。”许柏廉发出扭曲的冷笑声,“测试设置在法则虚拟化的特殊地图里,过程以迷离域为渠道广为传播。红山人还提前做了大量的铺垫宣传。届时的测试实况,至少能吸引天下过半魔道士的关注,而这样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能将整个世界打造成吾辈的乐土!” “但是……”杨宇迟疑道,“既然到时候能吸引天下过半魔道士的关注,会不会……?” “关注的人多又会怎样?我已经亲自去见识了所谓天下第一人,也不过如此,连他都看不出名堂,这个世界还有谁能看出来?以为一棵大树就能庇佑一个世界,真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劣化种啊!“ 第335章 书房夜话 深夜的红山学院,如同漆黑的大海上唯一的灯塔。 上千枚龙之泪的“燃烧”非同小可,释放的澎湃魔能几乎自然发光,学院内的灯火彻夜通明,若非内部格局巧妙,树木林立,几乎要形成扰人清眠的光污染。 而在炫目的灯火之下,其实学院内部已经逐渐寂静下来,大部分师生都已经各回各家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测试做最后的休整。学院中,只有不断巡视的魔偶会发出轻微的脚步声,与风声、叶声交织成初冬的序曲。 寒风中,红山学院大图书馆玄关前,倏地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随身裹挟而来的一点寒气被迅速抽走,温暖湿润,沁着墨香的空气随之而来,宛如温柔的无形之手欢迎着深夜来客。 那娇小身影却没有为这细致的浪漫而稍作驻足,径直迈步向图书馆的顶层走去,而她脚步一迈开,身形就又是一闪,越过了五层漫长的阶梯,直接来到了顶层一扇灰黑色的门前。这一次空间变化却让女子有些出乎意料,重心一阵摇晃,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门,好不狼狈。 “院长!?” 女子稳定身形,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头,仰视着坐在房间最里侧的大宗师。 老人则歉然地摇了摇头:“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当然有急事,但你也不能直接这么把人传送过来啊,你以为是……”语註本想说你以为是大人抱小孩么,但话到嘴边就意识到这根本是自取其辱……实在也是忙晕了头,不由沉下脸色,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每一步都仿佛刻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微微震荡地板,使得这位于顶层的小小书房,如同有四分之一个郑力铭到来了一般。 砰! 语註踮着脚尖,将一摞厚重的文书放到了朱俊燊的书桌上, “请审阅。”其中,请字说的格外幸灾乐祸。 朱俊燊看着几乎比语註还高的文件堆,注意力却不由落到别的地方,有些惋惜地叹道。 “你居然开始学原诗说话了。” 语註不由掩住了嘴,意识到自己那讥讽的语气的确像极了原诗……随即心中涌起少女时代每年体检测身高时都会有的羞恼情绪。 好在朱俊燊桃李满天下,带过太多的问题学生,很随意就将语註安抚了下来。 “这几天忙前忙后,实在辛苦你了。” 语註闻言不由微微颤了下眉头以她一贯的表情方式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讽刺了而后说道:“区区一两个通宵而已,真是要感谢某位院长的尽职尽责啊。” 朱俊燊想了下,说道:“年终测试以后,放一个月的年假吧。” “我的年假已经存了几年了?”语註说完,也不由泄了气,绕过书桌站到了朱俊燊身后,看了眼老人手中厚厚的一本古籍。 “异色战史?不是著名的人魔大战时期的段子野史集么?”语註好奇,“你大半夜不工作,居然躲在这里?!” 说到这里,语註真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觉得这两天院长的行事风格已经近乎不可理喻。 以往他忙碌起来,魔道研究、指导学生、学院公务等也经常难以兼顾,只能是靠身边人挺身而出去积累福报。但大体而言,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朱俊燊从来没含糊过,什么事情该重点做,什么事情该暂时放下,他的思维一向清晰。 而眼下学院最重要的年终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这个学院最高负责人却接连旷工,不但晚宴前人间蒸发,逼得语註忙前忙活地张络会务,甚至晚宴之后他也没有尽到院长应有的义务去和各方宾客拉扯人脉,反而以什么不胜酒力的荒诞理由早早溜号,逼得语註再次挺身而出,代表学院和诸多豪强斗酒,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那群人统统都送到酒桌底下……而这还不算完,酒宴之后,语註还要批阅不计其数的文件报告!而那都是大宗师不务正业的结果! 语註一度以为这老头是穷人乍富,得到雪山巨资注入后开始人格膨胀,但此时看他居然深夜时分在图书馆,顿时感觉…… “你不是被原诗气坏了脑子了吧?” “……原诗最近还算老实,和她没关系。”朱俊燊无奈地解释道,“是有件事情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语註眼看老人丝毫也没有放下异色战史去批阅文件的意思,干脆打了个响指,从旁边招来一张座椅坐下,而后问道:“什么事?” 朱俊燊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翻动书页,一边反问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语註下意识问道:“终于要判原诗死刑了吗?!” “……”朱俊燊翻动书页的动作不由停滞下来。 语註咳嗽一声,说道:““不要卖关子了,说重点!” “许柏廉死而复生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语註愕然不解。 这几天,语註将全部的精力都拿来张罗晚宴会务,所以对许柏廉的事情一知半解,只听人说他和白骁在天空竞技场交换了一招,然后没有分出结果就被朱俊燊入场打断,不了了之,看起来仿佛吃了暗亏……当时她还以为是长公主的散华之影,外加朱俊燊暗中拉偏架的结果,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朱俊燊看了语註一眼,对于这位昔日爱徒,如今的得力助手,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许柏廉咎由自取,与白骁置换记忆,试图以自己的苦难击溃白骁的心智,却在置换过程中,将白骁体内寄生的异物给置换了去。” 语註惊讶万分:“异物?!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第二魔种移植之时,白骁当时开启了天穹,于虚空万界点燃了一把火,吸引到了无数异物的目光。” 短短几句话,让语註心惊肉跳:“当时……没有察觉吗?” “完全没有,现在想来应该是禁魔体的功劳吧,白骁的特殊体质反而成了我们检查时的阻碍,有太多的精密检测会被禁魔体无效化了。当然,也拜其所赐,明明是极度危险的异物感染案例,白骁却安然无恙,反而是许柏廉在被寄生后禁受不起毒素感染,被吞噬尽了生机。” 语註听到此处,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来:“等等,那岂不是说寄生体已经被激活,许柏廉现在就是那个病毒携带体!?那我们……” “并不是容易扩散的毒素。”朱俊燊解释道,“我后来去看望他的时候,至少能明确这一点:因为毒素过于猛烈,外加传播途径的特殊,那反而不是特别危险的东西,至少,只要不给许柏廉胡乱活动的机会,那异物应该就会随着许柏廉的死而一同消散。我亲手试探了许柏廉的体内环境,确认他活不过两天,而晚宴上他也不出所料地缺席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应该连正常走动都做不到了。” 语註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和长公主本在商量要如何在他死前将其骗出红山城刨个坑埋掉,却发现长公主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濒临崩解,那是被磅礴的生机反复冲击的结果。” “磅礴……生机?” 语註毕竟也是大师级的魔道士,很清楚能够冲击到散华之影的磅礴生机意味着什么。 “不错,许柏廉浴火重生了。”朱俊燊直接给出了结论,“不但没有死在寄生感染中,反而因祸得福,更上一层楼,如今若是再有无聊人士作宗师排位,他应该能排在我身后了吧。” 语註对什么排位毫无兴趣,沉默了一会儿,总结道:“所以整个事情,无非是许柏廉被白骁体内的异物感染,濒临死亡,而后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复活过来……这种事,在魔道史上并不罕见吧。” “的确不罕见,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这并不是空话。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魔道士做出颠覆‘常理’的发明,相较而言许柏廉的死而复生甚至排不到年度前十。” “那你在纠结什么呢?” “只是想解明其中的理由罢了,一个命数已绝的人,是怎么浴火重生的?难道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吗?” “死而复生而已,现在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吧,长生树的前员工张莹现在还在你的实验室里打杂呢不是吗?” 朱俊燊不由一笑:“没错,她还挺认真的,比绝大多数研究员都要刻苦。” “毕竟你那实验室里绝大多数研究员都没有奖金的……” “……”朱俊燊只感觉好不容易打开的聊天氛围,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语註也不由咳嗽一声,主动将自己拦腰截断的话题继续下去:“所以你通过观察张莹,对死而复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反而对许柏廉的死而复生起疑心了?” “没错。”朱俊燊点点头,“正因为我对‘死而复生’有了相当深入的研究,才更对许柏廉的案例感到诧异,当我观察他的命数已尽时,就算他是长生树的核心骨干,他也是必死无疑的!” 语註闻言陷入沉默。 作为朱俊燊曾经的学生,她很清楚断数宗师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朱俊燊作为魔道宗师,是整个人类文明疆域内都屈指可数的包容宽厚型的学者,对任何奇妙乃至违背伦常的理论都抱有极大的宽容和好奇,从来不会固执己见,更难得的是不会先入为主。当长生树的张莹被白骁拉回红山城时,很多人都对她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唯独朱俊燊第一时间就巧妙地将长生树的整个复生体系纳入了现有的魔道理论框架内。 这样一个高明的学者,对许柏廉的生死判断应该是非常有力道的,那么当他的结论被现实推翻时,有所困惑也就是正常的,但是…… “对方好歹也是魔道宗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保命绝活也很合理吧。” “的确如此。”朱俊燊点头道,“许柏廉在一些尖端学术领域的造诣在我之上,无愧宗师之名。” 语註听得微微勾起嘴角,好一个“一些学术领域”,人家好歹也是十三宗师中稳居中游的高手,学术造诣之深,是让原诗都曾经头疼过的,但在你眼里,也只是有一些领域在你之上,换句话说就是绝大多数领域都不如你呗……不过,若非如此,他的死而复生,恐怕也不会让朱俊燊这么费解了。 “许柏廉最擅长的是时空域和生化域,再加一点神秘域,而恰好这也是我所擅长的领域。”朱俊燊说道,“而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技巧,在这三个领域中,没有我不知道的。” 这句话口气之大,足以在学术圈引起震动,要知道魔道神通一切皆有可能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其实就是说魔道圈内没有绝对的权威,哪怕尊为天下第一人的周赦,都会承认自己在某些学术领域的造诣还很浅薄……朱俊燊这句话着实说得太满了。 但语註却很信任朱俊燊,如果他有这种斩钉截铁的态度,那么事实就一定如此,不会有错。 “所以你认为他并不是正常的死而复生吗?” 朱俊燊说道:“世上并没有真正意义的死而复生,如果严格定义死亡,当一个人真正生机丧尽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方法,我是说从基本原理上就不存在任何方法能将其复活的。长生树的复活只是投机取巧捏造了一个复制人而已,而这已经是人类魔道文明的巅峰造诣了。” 语註又问:“如果不是死而复生……又会是什么?” “我也很好奇,所以才来翻阅史料。”朱俊燊说着,目光重新回到异色战史这本书上。 语註却更加不理解了:“这种野史段子集有什么好看的?” 朱俊燊却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说道:“许柏廉的死而复生,不单单是我感到不解,周赦同样做了严格审视,之后也只能是承认现实而已。” 提起周赦,语註不由坐直了身子,也收敛了表情,就仿佛是课堂上的模范生。 对于这天下第一人,哪怕是远在西大陆的魔道士,也难掩心中的敬畏之情。 哪怕语註分明是朱俊燊的学生! 朱俊燊对次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事实上,许柏廉在死而复生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了周赦……期间的具体过程周赦没有告诉我,但他却很认真地强调了他的结论,许柏廉的死而复生,没有任何疑问。” “所以,是许柏廉在某些领域有了理论性的突破?”语註不解地问道。 朱俊燊则说道:“有这种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周赦他错了。” “呃……” 语註愕然。 周赦错了。 这句话……当真不是一般人说得出来的哦。周赦何等人?力压天下群雄百余年,百年来的天下第一人,积威之重,哪怕在西大陆也是无与伦比。人们对断数宗师再怎么尊崇,终归也只能称赞他一句天下第二人。 周赦的强大是全方位的,无论是学识理论还是实战功绩,他都远远凌驾于其他任何一位魔道宗师,这十三宗师中,唯有周赦的地位无比超然。 这种情况下,朱俊燊的质疑,简直有种……蜉蝣撼树的滑稽感。 但语註当然笑不出来,作为朱俊燊的学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老师从来不会妄自尊大,他这么说一定有其缘由。 “周赦身为天下第一人,对魔道的理解之深,的确远非任何人能比拟,以‘深层’的层级而论,我曾经在‘第九层’看到过他的背影。” “天呐……”语註倒抽了一口冷气。 朱俊燊继续说道:“他对魔道的领悟之深刻,加上百年来驾驭长生树的感悟,应该说在现有的魔道理论框架内,周赦几乎等同真理。他轻易不做结论,但迄今为止,他的结论还没有错过。” “那你为什么要质疑他呢?!” 朱俊燊说道:“因为他的权威,仅限于现有的魔道理论框架,举个简单的例子,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去解释‘禁魔体’的。” “白骁?” “不单单是禁魔体,在西大陆,长生树的覆盖范围之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案例都无法用现有的理论去解释。语註,我应该给你讲过,现在的魔道理论,是建立在始祖们两千年前确立下来的基础上的辉煌大厦,我无意否认这两千年来无数代人的努力,但是……有谁能说始祖们就一定是正确的呢?在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所谓始祖,也不过是笑到最后的一批人罢了,人魔大战时期,有太多的精彩理论被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下了。” “所以,你才来翻阅异色战史?哪怕……这仅仅只是野史?” “哪怕是野史,素材也是取自两千多年前那个生灵涂炭的战争时代,哪怕是作者的梦中呓语也罢,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产物,透过这些野史,或许能够找到一点‘死而复生’的解释。” 说着,朱俊燊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史书上,苍老的手指翻动书页,恰好翻到了这本书的最后一章。 此章名为:寄生魔 第336章 这地板不行啊 “白小子,没事吧?” 旧雨楼中,伴随一阵轻微的颤抖,白骁听到了那个熟悉而油腻的声音,声音穿透力极强,宛如一击沉闷的钟声,将白骁脑海中刚刚形成的一个女子轮廓震得荡然无存。 白骁不由睁开眼睛,心下略感焦躁,目光随之放到颤颤发抖的地板上……而后他决定明天就去找售后投诉。 当时更换地板的时候,销售明明拍着胸脯说这强化韧木地板采用青郡最新技术,承重能力强,且消化冲击的能力举世无双。就算将白夜城的大秦金兵团搬来在这里表演踢踏舞,震波都不会动摇到十米之外。 白骁当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不惜巨资将旧雨楼中那一流品质的地板全数更换掉,毕竟每次郑力铭上门都引得整栋旧雨楼震颤不休,也实在不成体统……现在看来,要么是那销售虚假宣传,要么是郑力铭的震撼力已经超越了整个大秦金兵舞蹈团。 不,再怎么想那也太过分了,郑力铭虽然肥胖油腻,体内脂肪储量惊人,但正因如此,他的体重反而不会过度夸张。毕竟脂肪的密度远小于肌肉,以郑力铭的身高而言,除非他的宽度能够无限扩张,成为罡风层外,小行星带一类的无限生物,否则体重毕竟是要局限在某个范围之内的。 所以…… 没等白骁继续联想开,书房的门就被略微粗暴地推开,郑力铭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地跑了过来。 “白小子,你到底怎么回事!?” 白骁反而奇怪:“老师你才是怎么回事?又跟原老师打架了?” 在白骁印象中,郑力铭实在是胖子中的豪杰,虽然其体型肥硕惊人,但动作轻盈迅捷,耐力惊人,无论怎样的激战都难得见他流一滴汗,分明拥有着在部落也堪称优秀的肉身素质。 所以此时他这狼狈不堪的油腻模样就显得古怪,白骁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被原诗给调戏了。 “呸,就凭她也配!”郑力铭第一时间否认了白骁的无礼猜想,维护了自身尊严,而后轻轻用左手拍打了一下肋部——因为脂肪过于肥厚已经难以触及腰部——顿时一阵晶莹水色在他身上泛起光芒,那油腻的汗水一扫而空,郑力铭就如同从红烧转为清蒸一般,清爽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他也以严谨的目光上下审视着白骁:“你真没事?” 白骁越发莫名其妙:“我应该有事?” “没事你特么不接我的信息!?” 白骁愣了一下,才发现书桌上的迷离之书已经红的发烫……分明是被某人用超大密度的信息给呼叫地超载运转了。白骁随手拿起书本,将魔识沉入其中,顿时看到了宛如汪洋大海的信息流。 “白骁,身体没什么异状吧?” “白骁,如果有身体虚弱,或者意识模糊之类的状况,赶快跟我说。” “不光如此,任何异状都不要放过,哪怕是小便的颜色不对也赶紧给我汇报过来!” “白骁,接到消息赶快回话。” “白骁,你特么是死了么!?” 白骁轻出了口气,合上迷离之书,说道:“稍微走了下神。” “好一个走神,你在雪山部落的时候也这么走神过么!?” 白骁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的确我是有些过于松懈了,南方大陆的环境过于和平,会不断消磨人的意志锋芒。我上一次杀人还是在边郡,之后几个月来都闷在学院里,整个人都变得迟钝了,所以趁着比赛开始前,我去找些罪大恶极的人杀来练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听了白骁这番非常部落风的发言,郑力铭的气急败坏顿时收敛下来,半晌,叹息道,“看起来你是真的没什么事?” 白骁反问:“老师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 “你和许柏廉交换了一手,没有什么后遗症?” “之前不是说过吗,是有一点,但无妨的。”白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表情可不像是一点和无妨的表情啊。”郑力铭充满狐疑。 事实上,白骁的确是有后遗症的,而且越发严重。 自竞技场中的交手之后,白骁脑海中就不断泛起光怪陆离的画面,大部分都是许柏廉留下的记忆,这些早在他陷入幻境之中的时候就已经应对妥当了,不足为虑。 但也有一些奇怪的让人看不出来历的画面:例如风雪中的远山……看起来像是北境最为巍峨险峻的圣山,但记忆的视角却分明是在北境以外。再例如白骁还看到了一座洁白无瑕的高塔,高塔之下是纤尘不染、散发着圣洁气息的椭圆广场,十二尊金灿灿的巨人围绕在广场边缘。那分明是白夜城的画面,却不知为何也映在白骁的脑海中。 这些也是许柏廉的记忆么? 或许是,毕竟他好歹也是一代宗师,走南闯北的经历总是不少的,虽然明面上他此生从来不曾履足西大陆,这次学术交流是他第一次踏上大秦国土,但或许他早就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来过秦国,所以才会有这些记忆残片。 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些让白骁感到非常在意的地方,许柏廉强行灌输给白骁的画面,会随着时间推移迅速褪色,宛如一场了无痕迹的清梦。白骁在晚间赴宴的时候,就已经记不清楚那些在恶臭小巷中欺凌自己的恶霸们的嘴脸了,甚至连地下室中那枯槁的女子身形都显得朦胧。 但是另一方面,那风雪中的远山,还有白夜城的圣洁广场,却显得越发清晰,而在这些画面中,白骁还看到了一个模糊朦胧的女子身影。 最初只是一道椭圆形的“异物”形状,白骁还以为是记忆过于模糊造成的画面撕裂,但随着时间推移,其轮廓越发清晰…… 然后就在那人影从单纯的影子逐渐呈现色彩的时候,郑力铭急慌慌地冲了过来,将白骁脑海中的画面冲击得七零八落。 老实说,若是换了个人,白骁此时早已怒意勃发,但郑力铭……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对方那隐藏在脂肪深处的热心和善良,实在让人对他发不出脾气来。 “老师,我没事,你就放心好了。” 郑力铭却沉吟良久,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许柏廉被你传染了致命的剧毒?” 白骁眯了下眼睛,脑海中迅速回放起了与许柏廉置换记忆时的所有细节。 白骁的记忆力极好,而在红山学院沉浸魔道的近一年时间,也让他拥有了非常敏锐的魔道直觉,立刻意识到问题的要害。 在移植第二魔种时,那深邃的苍穹,以及将整片天空都填满的亿万眼球,再次浮现于脑海中。 “天外异物?” 郑力铭叹了口气:“没错,那东西应该是在移植魔种的时候就已经蛰伏在你体内了,因为异物的特性,我们这一群魔道专家硬是没人看出端倪,直到它在许柏廉体内引爆才意识到异物的存在,也是让人惭愧无地啊。” 白骁不由好奇:“原诗老师也感到惭愧了吗?” “……你还真是难倒我了。”郑力铭不由嗤笑起来,而后迅速收敛笑容,“你这里确定没有问题?被那种天外异物寄生这么久……” “没有问题。”白骁很有信心,“虽然离开部落的确很久了,但我终归是雪山下长大的部落猎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能把握得住的。” 郑力铭沉默了很久,点点头:“好吧,这个问题上我就不和你争执了,姑且信任你的判断好了,但是我也必须要提醒你,你这个雪山下长大的猎人,之前几个月时间里都没发现自己体内寄生了剧毒之物!” “那真的是寄生在我体内的吗?”白骁反过来问道,“就不能是许柏廉在置换神通发动时,引发了天外异物的入侵吗?西大陆不在长生树的庇护范围内,打破苍穹并不鲜见吧?” “我靠……”郑力铭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兔崽子还真是给出了一个精彩的课题,是啊,凭什么就说许柏廉体内的寄生物来自白骁?就不能是置换过程中出现的意外吗? 白骁在南方大陆这近一年的学习,不出意外地让他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刁民!已经学会逼得指导老师下不来台了! 真不愧是原诗一手带出来的优等生啊! “算了,你觉得没问题就好!”郑力铭气呼呼地将自己先前的所有担忧和焦躁都抛诸脑后,展开了下一个话题,“后天就要开始年终测试了,你的状态没问题吧?” 白骁反问道:“能有什么问题呢,一切都是按照老师的指导稳步有序地推进着。” “……所以有问题就是我的责任了吧?你可真不愧是原诗的得意门生啊!” “不,我是说……老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白骁反过来严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郑力铭被问得一愣,看着白骁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也罢,虽然他们都说最好是对你保密,不过……” 之后,郑力铭就将许柏廉感染异物,几近暴毙却死而复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老实说,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甚至不支持年终测试照常举办,有个宗师级的地雷潜伏着,还有天外异物的涉入,任何大范围、大规模的群体活动都是不适宜的。” 白骁思考了一会儿,微微竖起眉毛:“所以,现在就干掉他?” “我靠,我可不是过来让你恢复成茹毛饮血的野人的!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你……”话到一半,郑力铭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白骁提出的,的确是个近乎一劳永逸的建议,趁着年终测试正式开启,席卷东西大陆亿万人的关注之前,将唯一的隐患拔除,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已经得到了天下第一人的背书。”郑力铭说到这里,也很是无奈,“周赦认定他的死而复生没有问题,那么他就依然是圣元帝国的学术交流团长,天下仅有十三席的宗师之一,我们没有任何能够说得出的理由去杀他。一旦真的动起手来,就意味着东西大陆的国战将启,这个责任,没有任何人担得起……” 白骁质问道:“所以就要任由亿万人置于风险之下?如果他真是被天外异物寄生才得以死而复生,那么谁知道他会借着年终测试的机会做些什么?” 郑力铭说道:“风险谁都知道,但事情就是如此,我们只能接受现实……你也将精力集中到测试上来吧,场外的因素,由我们这些老师负责,你毕竟是学生,只要尽到学生的本分就够了。” 白骁反问:“学生的本分包括资助学院基建么?” “……你怎么话这么多!?”郑力铭也是气急败坏,“我就多余来管你!” 白骁又问道:“这次测试的地图,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在经历了几千字的反复拉扯后,话题终于能回归正题,郑力铭也是不胜唏嘘。 “地图当然定下来了,不过具体情况严格保密,只有大宗师本人才知晓,就连原诗都没打探出消息。所以你也别关心这些问题,只要按照既定的方略去执行,这次测试的胜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第337章 隔壁书房夜话 郑力铭的一生是刚直不阿的一生,他专注魔道与炸鸡,除此之外便无欲无求,既不参与同行的各类联谊会,也对时尚新闻漠不关心,所以他也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叫“竖旗”。 当然,就算对他详细解释此事,郑力铭也只会嗤之以鼻,这几个月来他对白骁的悉心指导,以及白骁那惊人的回馈之下所建立的必胜信心,又岂是区区玄学能够动摇的? 越是与白骁接触久了,郑力铭就越是对这位部落少年爱不释手,以魔道士而论,白骁的天赋不算绝佳,远没有他的老乡清月那般通透,但真到了清月那般地步,郑力铭反而会无从下手。 因为那是个能让绝大多数魔道导师都怀疑自身价值的怪物,任何理论都是一点就通,甚至不点都能自学成才,把她在图书馆里关上一夜,她自己就能拿出一篇震惊学界的论文出来,这种情况下要你导师何用?除了学究天人的朱俊燊,红山学院其实再没有人有资格做清月的导师。反而是白骁这种必须要人帮他在迷茫中确立方向才能狂突猛进的类型,更合郑力铭的口味。 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为师者的最爱——学生当然要聪明一些,但也别聪明到根本不给老师以存在感,最好是那种天然蒙尘,非要努力擦拭才能发光发亮的璞玉。 白骁正是个让郑力铭的成就感如体脂一般爆棚的优秀学生,他的魔道资质存在诸多堪称致命的缺陷,然而一旦将这些缺陷克服掉,他所爆发出的潜力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这种难于上手,上限极高的学生类型,是郑力铭身为硬核导师的不二选择。 而与郑力铭师生组相对应的,众人瞩目的另一个焦点,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同样是学院图书馆顶层,与大宗师的私人书房仅有一墙之隔的小书库内,清月正坐在一摞书堆上,面色凝重地翻阅着怀抱的一本厚重史料,每翻几页都会随手在旁边的稿纸上做些笔记——如果只看这一幕,也只是寻常的优等生自习罢了,在红山学院,这种喜欢将自己陷入书堆后苦读不辍的例子不胜枚举。 然而若是将视角转移到少女的笔记上,却分明能看到,那摊开在书堆上的稿纸,遍布着猩红色的扭曲图案,少女手中的墨笔沾染着血样的墨汁,每一次轻巧地落笔,都仿佛在勾勒不可名状之物,使得书房内不详的气息变得更加沉重。 小小的书库内时而炽热如火,高温扭曲了光线,时而又森寒如狱,在书架和书堆上染上寒霜,时而更有源自无限悠远处的呢喃…… 原诗推门进来的时候,当即就被这炼狱似的场景惊得瞪大眼睛:“你也在咒我死!?” 清月被打断了思绪,无奈地停下笔,而下一刻房间内的种种异象就被一扫而空了。 原诗轻巧地越过了杂乱的书堆,跳到清月身旁,不客气地审视起了她怀抱着的厚重书本,以及书边的稿纸,只一眼就不由眉头紧锁。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清月说道:“在常人看来,应该是作死吧。”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在原老师面前恐怕有班门弄斧之嫌了。” “啧,这么会挤兑人,应该是二号了吧?” 清月不由笑道:“你是明知道我是一号才这么说的吧?唔,我是想研究一下上古人魔大战在正史以外的内容,可惜这方面的典籍,学院里收藏并不多,唯一一本好用的异色战史还被老师抢走了,我只能看一些边缘图解了。但是这个图解的作者明显对上古时的魔道异论一知半解,虽然手中有不少考古史料却不懂分析,我只好自己推演啦。” “真不愧是师生,思维回路根本都是一模一样的。”原诗啧了一声,“那你现在有什么结论了吗?” 清月说道:“结论不敢说,但不成熟的想法倒是有一些……首先我认为许柏廉是绝对可疑的。自从我来到南方大陆,他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异常不舒服的人。” 原诗下意识就反问:“郑力铭呢?” 清月算了一下,说道:“许柏廉给我的感觉,大约有七个郑力铭叠加吧。” “七个?那你不是掉粪坑里了?”原诗笑了一下便收敛了表情,“然后呢,还有什么想法?” 清月沉吟道:“能不能直接找机会杀了他?” “哈哈,这点子咱俩倒是想到一起了,不过很遗憾不可行,首先许柏廉已经被周赦认证过清白,所以我们师出无名……” 清月认真提议:“让长公主来做呢?” “她还在南疆和荒蛮之灵玩耍……而且我们欠不下这么大的人情,某种意义上说,那可是比许柏廉还要不友善的大人物啊。”原诗无奈地说道,“其次,对于一个被异物感染还能死而复生的人来说,你要怎么确保自己能杀了他?” 清月又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也对,死亡这个概念对他多半是无效的。“ 一边说,一边翻看书页,勾勒血印的动作却丝毫不停,片刻间,房间内再次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原诗没好气地打了记响指,将环境的躁动压抑下来,问道:“别玩火玩得太过分了,你应该知道上古的魔道异论有多危险吧?” “嗯,除了确立正论的先祖之外,其他深入过人几乎都死光了。”清月说道,“所谓上古魔道异论,就是无数条通往死亡的岔路……这是学院魔道异论开篇就写过的警示。” “没错,也是少有的让我也能感到赞同的教材警示——其他大部分警示不过是给庸人上的保险,但魔道异论不同,尤其是上古异论,你从翻开资料的第一页开始,就该知道自己是在玩火,甚至是在自杀!” 清月点点头:“我知道。” 原诗则又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太想卖弄这方面的资历……不过你也该知道,现在学院里的魔道异论教材,有三分之一都是我主笔编纂的,在魔道异论领域,就算是朱老头也未必比我高明到哪里去。而作为一个魔道异论的资深爱好者,我必须提醒你,你玩得太过火了。” 说着,原诗迈动轻盈的步伐来到清月另一边,伸手捻起一张画满血印的稿纸。 “这是先贤纪云的驱魔印?啧,不愧是魔道公主,随手勾勒的线条,就比两千年前的贤者要高明百倍,我要是纪云,绝对会不惜九死一生也要去雪山断绝你的先祖血脉,省得自己死后两千年还要丢人现眼……不过,你既然能将纪云苦心孤诣才发明的残缺驱魔印完善到这个地步,就该知道这条路后面是死路。” 清月停下手中画笔,说道:“我知道,在我看到原始印记的时候,就意识到此路不通了,当时的贤者纪云试图从虚空中挖掘出一种元素,成为魔族的天敌,他想得太简单了,魔族的文明较之人类只会更加庞大而繁荣,魔族的生态也远比人类要复杂千万倍,又怎么可能被某种元素就克制到?他的驱魔印再怎么发展也抵达不了他的理想境界……但是,如果将目标从全体魔族,局限为某一种魔族呢?” 原诗愣了一下,脑海中迅速回闪过了无数的文字和画面,那都是她曾经阅读过的史料,正史、野史乃至闲文逸话,而其中的确有几段故事中曾经提起过纪云在最初构想驱魔印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寥寥几次成功的案例,虽然驱逐的只是魔族中最为弱小的无形之魔,但有了成功的开始,才让纪云在这条路上狂奔到死,所以说…… “你能确定那东西的具体种类?” 清月摇摇头:“当然不能,若是那么容易就能看穿它的身份,那位天下第一人也就不会做出清白的判断了。” “那你现在的努力,意义何在呢?” 清月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开道,“先贤纪云投注毕生心血的驱魔印,如今已沦为上古异论,甚至成为了一些后人的笑柄。但无可否认,驱魔印对某个类别的魔族有着奇效,他在初试身手的时候,瞬间就将无形魔蒸发掉了。而同样,人魔大战时期,还有千千万万个纪云,因为各自不同的际遇,沿着不同的方向开展舍生忘死的研究。其中绝大部分异论的起点,都是机缘巧合下某种技术对某种魔族产生了奇效,所以才让曾经惊才绝艳的先祖们为之癫狂。虽然这些异论的绝大部分都走不到最后,无论先贤们为之付出了多少,它们都只能停留在异论阶段,成为今人教材中微不足道的一段话,甚至是反面教材……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走到最后呢?走不到最后的理论就没有价值吗?我却不以为然。” 原诗闻言沉默良久,露出一个心悸的笑容:“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这些话,也只有跟师姐你才能说了,换了是老师他恐怕也不能很好的理解吧。”清月说道:“如果将魔道士比作……抱歉我一时没想到更恰当的比喻,总之,魔道修行,就如同一个人要赚钱养家糊口,其中先祖留给我们的正论,就如同是一份大企业的聘任合同。只要沿着既定的道路行进下去,至少可以衣食无忧,至于最终的成就如何,当然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但最差也能有稳定的收入。而魔道异论,就像是购买彩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血本无归,而中奖的概率嘛……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人也只是用末奖略微补贴家用,两千年来,还从来没有人中过头奖。” 原诗想了想:“这比喻还不赖,正因为没人中过头奖,所以它们才是异论,永远无法取代正论。” “事实上,依我看来,魔道异论根本就不存在头奖,所有的奖项,最高也就是末奖的水准罢了。任何将暴富的希望寄托在奖票上的人,都是毋庸置疑的蠢货。” 原诗笑道:“你这句话可是要引起异论学者的抗议的。” “如果他们有胆量站到我面前正常说话,欢迎他们来抗议就是了……但是,我读的异论越多,越感到这些东西相较于我们的正论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师姐你当时研习魔道异论,也不是为了发家致富的吧?” “啊啊,小赌怡情罢了,当时正处于精力过于旺盛的时期,魔器的成长跟不上我的头脑运转,只好稍微挥霍一下……不过,你选择研习异论的理由,跟我不太一样吧。” 清月说道:“我刚刚说,任何试图用奖票来发家致富的都是蠢货……但是假设,有一种方法,可以免费领取无限量的奖票呢?哪怕最高奖项也只是末奖,但只要能无偿领取无限多的奖票,是不是就可以发家致富了呢?” 原诗听到这里,已经微微感到了战栗:“你是想说,自己领悟那些魔道异论,不需要任何代价吗?” “严格来说当然不可能,翻书总归是要时间的……这就仿佛是就算无限量领取的奖票,也要一张一张拿到手里,一张张刮开再去兑奖。但是只要这个流程的效率足够高,发家致富就不再是笑话。” 说完,清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然后站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好累啊,总算是看完了。” 原诗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看完了?视野中的书堆,至少数以千计,而这位魔道公主,是晚宴结束之后才可能有时间来这里看书的,换言之…… “你这丫头,简直是在呲牙咧嘴地向前辈示威啊。” 清月笑了笑:“只有对师姐你才会这样啦,因为同样的事你也做过吧。” “呵,少来吹捧我了,同样的时间,我最多看到你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更不可能画出同等完成度的血印,以魔道天赋而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也不得不服的天才……所以,请你这个天才告诉我,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抽光了所有的奖票,已经发家致富了吗?” 说到后来,原诗已经站到清月面前,两人几乎脸颊紧贴在一起。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哪怕翻遍所有的藏书,穷尽一切的推演能力,我也找不到‘发家致富’的方法。虽然红山学院在异论上的收藏并非天下第一……但想来就算是在圣元,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原诗说道:“只会更糟,别看圣元历史更悠久,但那边的魔道文化氛围要古板守旧得多,魔道异论四个字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那边无论哪一所正规的魔道学院都不会教导异论。” “那就难怪堂堂圣元宗师,会被天外异物直接感染寄生了,他们连最基本的预防都没学过啊。” 原诗叹了口气:“你能想到这一层固然是好事,但我接下来就有个问题了:你把时间都浪费在许柏廉身上,后天的年终测试,你是打算用美人计让白骁束手就擒吗?” “哈哈,真用美人计的话,他只会变得更加战意昂扬。” “所以你到底还想不想赢了!?” “当然想,和小白的每一次竞争,我都会倾尽全力去求胜的,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对手了。但是这一次,我的确没有能赢他的信心,就算这两天全部拿来作针对性的集训也无济于事……至少在此时此刻,我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无论是用深层风景还是多重身份都无从弥补。至于其他人,恕我直言,在这个等级的竞争中,他们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这就是一场我和小白的单独较量,其他所有人都最多只能饰演配角乃至背景板。但是,虽然赢不了,至少我有把握不会输。” 这种矛盾的发言,让原诗愣了一会儿。 之后,女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得也是啊,这的确是一场不会输的战斗。但是小心一点,虽然不会输,但却可能会死。” 第338章 精彩与我无关 11月20日,初冬时节的大秦腹地降下了第一场雪。 这场雪覆盖了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以规模而言堪称盛大,若是有魔道士站在云层边缘的高空,顶住强风与低温的洗礼向下看去,就能看到一片令人目眩的纯白之色。 以及纯白色上的斑驳缺口:大多是人类聚群而居的地方。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位于降雪核心处的红山城,这座繁华的城市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炉,城中迸发的热力甚至让大部分积雪在半空就化为水。 清晨时分,城中到处就已经都挤满了人,来自天南海北,各个地域,各个族群,身着截然不同的衣衫,形成迥异的形貌,令人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的广阔。 即便是在血缘、文化等相对统一的大秦帝国,经过近两千年的地域隔阂,人与人之间也会有很多细微上的差别,何况这一天来到红山城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外国人。 从希望之海的彼端,数以万计的圣元游客蜂拥而至。 多亏了红山学院那发起略显仓促却足够奢华的宣发方案:迷离域几大主城24小时不断的广告,再辅以投影到现实中的直播技术,这段时间几乎整个人类文明疆域都被红山学院的广告填满。而学院每年一度的年终测试,则被渲染成了魔道界百年一见的盛典。 更稀奇的是,在圣元帝国,这种宣传本应被帝国所抵制——例如在秦国红极一时的直播名人们,在圣元的影响力往往就要逊色许多,来自秦国的直播流会被直接限制死,而圣元境内,本土的明星才能得到最大的限度的推广。 而这一次帝国却对秦人的宣传照单全收,仿佛是早有了默契,这种异状更加剧了人们的好奇,吸引了大批圈内外的好事之徒。 本就在秦国定居、旅游的圣元人是第一批到访的,紧接着东篱城等港口城市就开始迎接大量来自圣元的舰船。此外,东西大陆也并非只有两个国家,在大国的夹缝之中游刃有余的小国们,也有相当多的人闻讯而至。直到20日这一天,红山城里已经有超过五万名外国游客,而更多的人则还在赶来的路上。 而红山学院这一年的年终测试,也的确对得起那奢华的宣发,无论是测试的规模,还是具体方式,与先前维持了千年的传统相比都堪称是颠覆性的。 理所当然,这份颠覆,需要的不仅仅是那突如其来的横财,更需要有掌舵人的坚定魄力。 如今,在红山城内最为高大的建筑:灰色高塔的顶端,朱俊燊无言地看着脚下的繁华,却无半点欢欣鼓舞之意。 然后身后就不出意料地传来了那个给他增添了无数皱纹的戏谑声音。 “老师,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嘴上还很倔强,说什么稳定,传统,结果事到临头,最不遗余力的还是你啊。” 朱俊燊没好气地反问道:“方案都已经经议会审议通过了,我这个院长难道要在这个时候给整个学院拖后腿?” 顿了顿,朱俊摄说道:“虽然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认为这广播天下的宣传是妥当的,其中隐藏着异常巨大的凶险……” “但是直到会议表决前,你都没能用你那看破命数的双眼看出凶险究竟在什么地方。”原诗摇了摇头,“所以你也没有动用院长的一票否决权,坐看事态发展,所以现在又何必多愁善感地像个80岁的老处男?” “……你哪来的脸皮在这个问题上嘲讽我了?” 原诗呵呵一笑:“我才十七岁,纯洁是加分项目。” “你是每过一次生日都要脱一层脸皮么?算了,我记得你也有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在只有两人的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说吧,这个时候来找我,又有什么事了?” 原诗收敛颜色:“两件事,一个是代替语註师姐传个通知,嬴宏图他们已经到场,你最好赶快收拾收拾去笑脸迎客。” 朱俊燊却冷笑了一声:“长子殿下?呵,白夜城先前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倒是把皇子派来看戏?不急,先凉他们一会儿。” “我已经推迟半小时来通知你了。” “你倒是会自作主张!”朱俊燊真是拿这个学生毫无办法,赶紧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第二件事呢!?” “魔道公主殿下已经初步整理好了她的工具箱,但她作为参赛者不可能将工具箱带入赛场,所以这段时间就只能靠你了。” 说着,原诗将一份墨迹仍未干透的图纸交到了朱俊燊手中。 “……好家伙,这丫头是真的疯啊,临测试前居然把精力用在这些事上,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赢呢?” 原诗说道:“她嘴上说着不想赢,依我看来她可比任何人都想赢,这工具箱不过是她为了让自己能赢得更轻松的热身运动罢了……老师,你指导了她近一年,看来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啊。” 朱俊燊说道:“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没奢望过自己能理解她,正如我以前也没期待自己能理解你。学界有个颇为讽刺的说法,而你应该是滥用那句话最多的人了。‘当两个人的智商差距超过20的时候,就无法互相理解了’。” 原诗说道:“啊没错,我恶作剧的时候最喜欢用这句话来给别人雪上加霜,俯瞰的滋味总是美妙绝伦……不过,这次终于轮到我来仰望别人了,那丫头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说真的,你要是玩不转就让给我吧。” “油嘴滑舌。”朱俊燊却对此嗤之以鼻,一边做着最后的整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符合大秦第一人的身份,以堂堂正正面对白夜城的来客,一边却也看穿了原诗的谎言。 “你是指导不了比你聪明的学生的,因为你从来没学过怎么和比自己聪明的人打交道。”朱俊燊说道,“这是你最大的缺陷,虽然说在正常年间,这个缺陷根本无关紧要……但显然,我们都没有生在正常年代。最近这些年,天才横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说完,朱俊燊再次审视了一下清月描绘的宛如炼狱的图案,然后将图纸收入怀中。 “走吧,去迎接一下白夜城来的贵客们吧。” —— 灰色高塔的塔底,有一间专门为拜访院长的客人准备的休息室,其装潢虽不奢华,也缺少高档的茶点供应,却有着令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名声。 那是只有被红山学院所承认的寥寥无几的贵客才有资格入内的私室,很多魔道士都以能被招待入内作为自傲的资本……不过,随着喜欢夸夸其谈的人过度渲染这个贵宾室的象征意义,红山学院反而越发不愿对外开放。近些年来甚至一些名声在外的魔道大师前来拜访,也不会安排他们在那贵宾室中等候了。 所以,对于如今在贵宾室中等候宗师的人而言,这已经是相当程度的礼遇了。 除非这份礼遇持续了半小时以上。 “殿下,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位形貌无奇的中年人,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从藤木椅上站起身来,刹那间释放出宛如实质的杀意。 “坐下。” 然而这股杀意,却伴随着主位上,一个年轻人的轻语而烟消云散。 那中年人霎时间就收敛了所有的怒火,略为惭愧地低下头:“抱歉殿下,我不是想擅自妄为,只是见不惯红山人这么……” “是你想借此机会在我这里留下印象,方便升官发财吧?”主位上的年轻人语气冷漠地说道,“不甘心以金穗的造诣为人马前卒,想着只要有机会在皇长子面前展示能力和忠心,就能得到更好的发挥舞台,没错吧?” 随着年轻人那满是讥讽的话音落下,方才还气势汹涌的中年人顿时萎靡下去,仿佛是融化的雪人。 “不用这么沮丧,我是不会退货的。既然章武将你推荐给我,说明密探局现在最能干的密探也不过如此,就算退货也换不来更优质的密探,那我也只能将就着使用了。” 这一番话,却是让周围一圈人都感到坐立难安,因为照殿下的意思,若是有更优质的密探,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就要下岗了? 嬴宏图冷笑道:“不想下岗,就别说蠢话,别做蠢事,皇家密探局成立的初衷可不是给蠢货们搭建搞笑剧场的。在百年前,密探局都还是皇室最得力的助手,许许多多在暗夜中为皇室立下功勋的密探都被永久地纪念在影子城中……当然,更重要的是,其中有意重返光明的,皇室也从来不吝馈赠。” 说完这句话,贵宾室内的空气就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嬴宏图对于这种无形的变化却是再熟悉不过,作为皇室长子,他从小就是在这些味道中熏陶成长的。 名为利益熏心的味道。 嬴宏图最喜欢这种味道,因为散发出这种味道的人,最方便利用……作为掌控西大陆一千四百年的皇室家族,早就不信什么忠贞不二了,除了极少数特例之外,大部分人都像是驴子,为人驱使的条件必然是利益使然。而娴熟运用这些人来统治国家,就是每一个继承皇位的人必修的课程。 “章武将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派来给我做护卫,是对我这个皇长子的信任呢,还是遵照了哪位家族长辈的指示,对我开展无谓的考验?不过,他整饬密探局这些年,固然清理了不少垃圾,却也让密探局显得过于空虚,只能用利益收买一些现成的魔道士来服役,水准比起曾经那套经历完善体系的精英真是天壤之别啊。现在黄衣之首是谁来着,刘可?哈,那种货色也混到黄衣首席之位,难怪每次看到章武他都一脸苦相。” 这番话说得更是沉重,压得一众密探只感到呼吸艰难……的确,他们都是章武在最近临时征兆的成员,虽然各自都有不俗的绝技,但跟真正意义的密探精英实在有天壤之别,而皇子殿下这么当众将话题点得透彻,莫非是…… “没错,是我闲得无聊,只能用你们来解闷了。”嬴宏图冷笑道,“在大秦第一人大驾光临以前,我心情只会越来越糟,只能麻烦你们来缓解一下我的压力了……作为贴身密探,这点职能还是能做到吧?” 而就在贵宾室内的气氛已经降到冰点时,那扇杏黄色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让殿下久候,实在是失礼了。” 下一刻,嬴宏图便换上宛如初夏的温暖笑容:“宗师说的哪里话,是我们冒昧来访,给贵院添麻烦了。” 朱俊燊回以微笑:“殿下在此时造访,是对本次学院测试的极好宣传,怎么会是添麻烦?对此,红山学院只会感谢皇室的关照……自创院之初,始终如此。” 朱俊燊呵呵笑着,语气温和亲切,却多少有些冰碴掺在其中。 创院之初关照红山学院的皇室,可不是如今的皇室啊…… 大宗师并不是擅长绵里藏针的话术大师,这番话也只是他几十年院长生涯积累的经验使然,所以就连贵宾室里那些被临时征兆的粗鄙之人也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白夜城想看红山人的笑话?尽管来吧,来近距离观赏我们红山人的盛大表演,然后化为我们的荣耀的一部分吧。 我们,从来不在乎那皇位上坐的究竟是谁。 嬴宏图微微低下头:“宗师大人对此次测试真是信心十足,我们也很期待,红山学院准备了这么久的节目,究竟会有多精彩!” —— 精彩的节目,在中午时分准时开场。 红山学院再次拿出了震惊世人的魔道奇迹。 万众瞩目的开场时分,从红山学院的广场上,升腾而起五颗拳头大小的圆球。 球体被无形之力托举着缓缓升空,十米,百米,一直到五百米之上才停了下来,而后分别漂浮到红山城上空的不同位置,彼此相距遥远,隐约形成了等距五边形。 拳头大小的圆球,在离地超过五百米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以肉眼辨识,但五枚圆球升空、漂浮的全过程,都被遍布在城市各处的投影魔具准确地放映出来。 与此同时,在红山城外,人类文明疆域内的所有主要城市,也都同步放映着这些画面。 自然,无数议论声嘈杂交织,人们不停猜测着这五枚圆球究竟是什么把戏。 但也有眼光独到的魔道大师,在圆球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 “红山人……真敢做啊。” “他们,到底有多少钱?!” 红山学院并没打算刻意吊人胃口,在五枚圆球各自就位后,便揭晓了谜底。 圆球以惊人的效率膨胀开来。 如同直通鼓风机的气球一般,从拳头大小,转眼间就扩张十倍、百倍、千倍……那势头之迅猛,让人简直心驰目眩。 很快,人们就发现不必再紧盯着投影魔具的画面了。 因为从天空中,已经投下巨大的阴影。 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五座浑圆的球形竞技场,安静地悬浮在红山城的上空,宛如五尊神祇,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渺小的众生蝼蚁。 —— 球形竞技场是红山学院土木工程的巅峰之作。 这一点,在这年终测试开始前的预热节目中,人们就已经见识过了,白骁与大秦金将在球形场中激情碰撞,四周数千名观众可以从各个角度尽情欣赏比赛……其功能性之全面和强大,足以让所有同类建筑相形见绌。 而那庞然巨物,红山学院居然在短短时间里打造了五座,而且还将它们做了微型化处理,这份技术力的强大,以及对成本的漠视,实在是值得载入史册的魔道奇迹。 而这仅仅只是年终测试的铺垫环节罢了。 在五座竞技场完全展开以后,提前得到邀约的客人们,便沿着各自的通道进入竞技场,准备近距离观看这场魔道盛宴。 当然,更多的人就只能守在投影魔具旁,观看转播的画面了。 但即便如此,人们心中的激情仍是难以抑制,因为按照红山人自己的宣传语来说。 真正的精彩,在于五座竞技场中,属于五个年级数百位学生的全力拼搏! —— “话说,虽然宣传语上说什么五个年级的全力拼搏……但说真的,我们四个年级,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一位红山学院的五年级学生,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以及转播画面中人满为患的一年级竞技场,不由发出了悲鸣似的感慨。 第339章 历史回顾 红山学院为了年终测试煞费苦心,为五个年级的学生准备了五座规格等同的竞技场,设计了五个同等规模的超大型地图,宣发资源上也没有特别的侧重,正是不折不扣的五等分的年终测试。 然而现实却是极其功利的,几乎在竞技场对观众开放的瞬间,人气就疯狂涌向了其中一座。 一年级的测试场地,在开放十分钟后就已经人满为患,除了超过九千的坐席之外,学院还非常周到地设计了站席、卧席和悬挂席,使得观众区的人气异常浓郁……即便如此,仍有更多的人守在地面的传送入口处,不断地如同诅咒一般重复着呢喃的话语。 “兄弟,有票吗……” “兄弟,要票吗……” 与之相比,其余四座竞技场的人气之凋零,可谓惨不忍睹,以往受关注最高的毕业生们,也只能在观众席上看到稀稀落落的看客,画面如同某圣元学术团油腻中年的头顶……而这其中大部分还在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耐烦,俨然是单位分发福利票的时候只拿到了末奖,还有少数更是过分,虽然坐在毕业生的竞技场中,手里却拿着便携投影魔具在看一年级的转播,简直是现场劈腿的人间之屑! 对于这规格空前的竞技场而言,观众席的表现简直是种羞辱。 毕业生们的士气自然也随之低落。 往年每逢年末,都是学院的毕业生们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整个学院乃至大秦帝国魔道圈的视线都会聚焦过来,关注着大秦帝国最高魔道学府的“最新力作”。 衡量一座魔道学府的水准,无外乎是导师们在尖端理论方面有什么建树,以及他们培养出了怎样的学生。相较而言,学生的素质无疑更为重要,因为那意味着帝国的未来。而红山学院也一直没有辜负它所承载的荣耀,一批又一批地为秦国乃至人类文明输送出了精英水准的魔道士。 哪怕是相对平庸的年份,从红山学院完成学业的魔道士也有着足以傲视天下的资本,何况这一年的毕业生并不能说是平庸,作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葛存纵然比不过原诗这等妖孽,但在诸多院校交流活动中也很少出丑,是相当可靠的中坚人才。 如今在同学们士气低落的时候,也是他率先站出来鼓舞人心。 “我们的年终测试,本来也不是演给别人看的,人气高低有什么所谓?我们在红山学院勤学五年,是为了哗众取宠的吗?一张优异的成绩单,不比无知群氓的欢呼喝彩更重要吗?” 这番话是毋庸置疑的正论,有不少人闻言都为之点头,沮丧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但仍有人心中愤愤难平。 “但是好歹这边是夺旗战啊,连关注的人都没几个,红山学院的光荣传统都要蒙羞了……” 葛存面色肃然道:“不要将自己的无能牵连到学院身上!如果真的想为学院增光添彩,就在夺旗战中发挥出足以引人瞩目的实力来!这次测试的赛程相当漫长,比往年的夺旗战要多出几倍时间,而人气是会随时间推移而不断变化的。现在一年级的火热是一种透支性的火热,除了那两人外,其余人依然只是新生水平,距离我们这些正牌的毕业生可差得远了。只要我们真的能表现出毕业生应有的水准,就大可不必担心观众的反应。” 这番话同样是正论,虽然未必能所有人心服口服,却至少可以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无从反驳。 葛存,这个从入学开始就如优等生模板一般笔直前行,不走近路也不绕远的学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红山学院的门面。虽然不及那些绝世天才一样耀眼,在很多顶尖级的较量中也屡战屡败,但在很多办学的人看俩,这样的人,才真的能够代表一所学院的真实水平。那些天赋超出同辈太多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以发光,但一般意义的天才,却是需要精雕细琢,才能绽放光彩。葛存的光彩,正是红山学院的琢磨之功,所以…… 所以白骁他们的测试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 与此同时,白骁正在竞技场中安静地等候着。 身旁不远,围绕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同学,他们也是白骁接下来的测试对手。这群人从进入竞技场以后就兴奋地如同发情期的野兽,被万众聚焦的爽快感,显然对大部分的少年人来说都过于激烈。 尽管所有人也都知道聚焦来的目光只是针对雪山二人组,其余人只是添头,但添头又如何?帝国纪念独立战争胜利的国庆日,主角也从来不是升斗小民,但是也不影响升斗小民放假狂欢啊! 然而置身狂欢的气氛中,白骁却没有半分喜意,面色肃然宛如冰雕,端坐在座椅上,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话——哪怕清月和左青穗等人就站在不远处轻声谈笑, 来到竞技场中,彼此就是竞争对手。而和清月竞争的时候,白骁是不会有丝毫松懈情绪的。在正赛开始前,白骁沉下心来,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作战方略。 直接战力方面,应该是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清月现在于魔道之路上已经行走了多远,下潜了多深,白骁都有足够的信心能打得赢她……但是这种战力优势并没有直接意义,清月除非是不想玩了才会和白骁去刚正面。 胜负的关键在于规则,不同规则下,两人的发挥空间大不相同,而所谓规则,换个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地图设计”了。 郑力铭曾经为白骁做过最简单的示范,竞赛双方在一个宽广的空间内各自占据半场,每一方都拥有自己的势力,以及大量廉价劳动力扮演的重要角色。学生们需要各显神通,充分利用好地图资源,才能赢取最终的胜利。 尽管只是个简单的演示地图,但其复杂性已经让白骁感到惊讶,而按照一般情况下学院为年终测试准备的地图,复杂程度要远胜十倍。 越是复杂的地图,清月的优势也就越明显,所以郑力铭才给白骁制定了一个斩首计划,直接把负责的地图简单化处理,以最大化地发挥其战力优势。 但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因为年终测试的方案突然调整,学院议会对库存的测试地图进行了大量的优化改进,不但扩充了地图规模,追加了大量外包临时工,地图剧本也被改的面目全非,所以这就使得白骁的原定计划能否照常进行,存在了巨大的悬念。 按照原先的设计,测试地图上绝大部分由真人扮演的“关键角色”,都可以凭借武力强杀,在魔具库全力运转时白骁甚至可以同时与多位魔道大师级的角色扮演者正面交手。 毕竟真正擅长实战,资历深厚的大师,也很难被征召到这种测试里去做临时工…… 有如此巨大的战力优势,白骁就能碾平绝大部分的地图规则,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甚至他可以做得再极端一些,开场以后直接杀向对方的主场,硬顶着客场作战的巨大劣势,将所有的对手都以武力清除出场。 郑力铭和白骁合力做过推演,在不考虑清月这个变量的情况下,同年级剩下的所有人加起来再配一两个魔道大师,都挡不住白骁在自身遭到重创前将所有学生杀出场。 但清月的战力实在不好估量,她单打独斗的实力无论如何不可能太高,但在团队中的作用就很难说了,所以…… 就在白骁独自做着最后的推演时,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惊呼声。 “夺旗战开始了!” 白骁的注意力也不由为之分散。 夺旗战,属于毕业生的战斗。 这是往年每一年年末的重头戏,全院师生都会为之投入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精彩的结果,只不过今年的夺旗战被新生们夺了眼球,略显尴尬。 但至少在学院层面,并没有因此而委屈毕业生们,夺旗战的配置依然是最高档的,虽然在公开的预算书中五座竞技场的预算水准相同,但所有人都知道,毕业生的测试必然凝结着最多的心血。 所以明明自己的测试就要开始了,新生们还是会不由分心去关注最先开战的夺旗战。 而当直播的画面清晰下来后,便是更多的惊呼声。 “居然是……人魔大战。” “学院真的是好下本钱。” “不光是资金的问题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虚拟化的地图里重现人魔大战吧?” 伴随学生们的嘈杂声,白骁的目光也转到了休息室的投影魔具上。 画面中,以葛存为首的毕业生们,赫然是被投放到了宛如人间炼狱的战场上!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位于传送边缘的学生被面目狰狞的魔兽打成重伤,浑身的防护魔具一阵摇曳,本人的形象也变得半虚半实,那是即将被判定离场的先兆。 好在作为毕业生的学生们也展现了相当高的战术素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有人负责掩护,有人负责医疗,而葛存更是直接化身炮台,以一连串的元素域神通将偷袭的魔兽轰得支离破碎。 “快撤,这只是魔族放牧的肉用牲畜,很快真正的魔族就会降临过来了!” 葛存在顷刻间就融入到了场景中,丝毫也没有违和感地扮演起了一个人魔大战时期的团队领袖。 而正如他所预料,就在几头魔兽被学生们粉碎之后,很快就有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魔族……” “是魔族?” “货真价实吗?” 关于魔族的一切,如今的人类其实只能了解只鳞片爪。所有人都知道爆发于两千五百年前的大战几乎毁灭了人类文明,也知道人类正是从入侵者身上汲取力量,建立了如今的庞大文明。但是对于魔族本尊的形象,大多数人只在教科书中见过。少数所谓标本,也在漫长的历史中染上了各种各样的疑点。 以至于很多时候,人们干脆以想象力来补全魔族的形象,、画册、影视作品中,魔族以千奇百怪的形象呈现于人们的认知中,效果反而比教科书中那严谨的考证更容易为人接受。 然而此时此刻,呈现在画面中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却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 “学院……这也未免玩得太狠了点吧?这是要毕业生们给大家表演灭团吗?” “辛苦五年,然后闪耀片刻?学长学姐们好可怜啊……” 但很快就有几道闪电绽放出来,却是从地面直射高空。 那光耀夺目的雷霆光柱如同实质化的长枪,径直刺穿了穹盖一般的黑暗,在黑夜中撕扯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再之后,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类驾乘着闪耀雷光的云车迅速驶来,与毕业生们汇合在一起。 “啊,是雷霆遗族……” “魔族入侵最初时的元素使者?好像很快就因为元素衰竭而灭亡了吧……” “不过在最初的时候,人类文明只有他们能打啊。” 显然,夺旗战的编剧并没打算刻意刁难学生,只不过给他们在开场一个下马威罢了。度过惊心动魄的开篇,接下来的发展就平缓下来,主题变为如何与先祖们合作抗击魔族,期间,学生团队是作为一个整体来共度难关,还是分裂成多个小队竞争合作,就只能看学生们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而不待学生们看到下一幕,休息室中已经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所有人立刻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测试开启的铃声。 无论学长们的魔族大战有多精彩,现在都不是关注的时候了,毕竟……学生们是被严禁参与博彩的,所以无论最后谁拿到了昊天旗,或者干脆全军覆没,也都和他们没关系。 重要的是他们在自己的测试里,能拿到什么成绩。 而从刚刚夺旗战的地图来看,这次年终测试的规模已经完全超出了想象! 众人忐忑中,白骁率先站起身来,准备走出房门。 不过才迈开脚步,身边的景物就陡然一变。 警铃响起以后,学院是不会再给学生预热时间的,所以一年级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从休息室被直接拉到了竞技场中的虚拟化地图里。 下一刻,白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 “所以,诸位爱卿,这帝国第一所魔道学院,到底该建在哪里,你们有了方案没有?” 第340章 选址 竞技场内场景变换的瞬间,白骁就进入了状态,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敏锐的五感将四周所有的信息都收入脑海。 这是一片雪白的旷野,呼啸的寒风中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道,耳畔拥挤着死者的哀嚎以及金铁交鸣之声。这片土地上,死气之重已经到了令白骁也为之汗毛炸立的地步,简直像驻足于一座埋葬了数十万亡灵的大坟场之上!脚下的土壤似乎随时都能挤压出血水……这种感觉,简直可以比拟圣山背后那片绝对的禁地。 然而,这股随时可以致生人于死地的浓烈死气,却被更强烈的力量强行压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龟缩在地表以下,若非白骁对死气的感知格外敏锐,甚至都察觉不到旷野下的累累骸骨。 镇压死气的人,就在白骁的视线正中。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身穿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衣,端坐在粗糙的岩石上,他其貌不扬,孤零零一人置身于雪白的旷野,就仿佛是白纸上的一道墨点。 不起眼,却能夺走所有人的全部注意。 白骁恍惚了一瞬,视线中才出现更多的人。 雪白的旷野上,围绕在陆昊身旁,密密麻麻有数百人——一部分是和他一道转移来的学生,此时大多显得茫然不知所措,还有一些则是地图内的镜像投影,只会依照剧本行事,不具备复杂智能。最后,则是临时工们精心扮演的角色,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衫甲胄,浑身散发出强度惊人的魔能波动,站在人群最前方,面向陆昊躬身垂首,做出惭愧无地的表情。 虽是旷野苍穹,但恍惚间仿佛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屹立于此,陆昊身下的岩石也隐隐然呈现出龙腾虎跃之态,如山岳一般居高临下,衬得“王座”之上的主人更显霸气横栏。 顷刻间,白骁就意识到了此人身份,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个地图的剧本。 其貌不扬,却独一无二,这就是西大陆的霸主陆昊,哪怕时隔两千年,哪怕绝大多数人都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他的肖像,但是只要遇到,就不会认错。 的确是不会认错的。 唯有如此人物,才能在圣元帝国的统治如日中天时给其当头棒喝,也唯有如此人物,才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数十万亡灵,令一片血腥坟场呈现无暇的纯白之色。 与后人相比,陆昊的形象更是独一无二的,哪怕相较于千年以后,魔道文明更为繁荣的时代,陆昊的实力已经不再唯我独尊,但那份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霸气却再没有人能模仿出来。 无需龙椅宝座,其置身之地便是王座所在,无需华贵的衣衫雕琢,那如神魔下凡的气质就是最好的标志。 而此时此刻,这位西大陆的霸主,正对自己的下属提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帝国魔道学院的选址方案,到底定下来没有?” 白骁心神一动,脑海中浮现出历史教科书中的相关记载。 1800年前,陆昊发动独立战争,歼灭圣元远征军40余万,并在战略决战的战场之上建立了红山城与红山学院…… 关于红山学院的建立,教材里就只有这样简单朴素的一段描述,但想来也知道,帝国的第一所魔道学院的建立,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在帝国建立初期,一切战略大计都是陆昊一言而决,但驱使陆昊做出决策的,也必然是极其复杂的算计和权衡——这位西大陆的初代霸主,从来没有莽撞的名声。 那么,是基于什么理由,陆昊决定在一座大坟场上建立红山城以及红山学院呢? 这个问题在历史书上并没有答案,毕竟一年级新生的历史教材只有几百页,却要概括介绍西大陆两千年的历史,不可能对某个细节事件做详细展开。但通过扩展读物,却能了解到一千八百年前的历史轮廓。 陆昊在战役结束后,明确对属下群臣提出了问题,明帝国的第一所魔道学院应该建在什么地方? 而群臣经过激烈商讨后,也给出了若干方案,最终陆昊从这若干方案中选择了红山城,红山学院。 如今,年终测试便是将学生们带回到1800年前,重新回顾那段学院选址的历史。 意识到剧本的主线后,白骁便隐然有所领悟,目光立刻向四周扫去,然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在清月、左青穗等人身前,有一群身着华贵衣衫的建国重臣,而自己身前却一片空旷,也就是说…… “陛下,臣等商议多次,草拟了十余份方案,经汇总整合,一致认为应在白夜城旧址上重立帝国魔道学院。” 而后,多位重臣纷纷附议,声势颇为浩大。白骁一眼看去,陆昊建国初期的臣属,几乎全部选择了旧址重建的计划。 在教科书中对此曾略有记载,独立战争前,西大陆已经有相当成熟的魔道教育体系,其枢纽就位于白夜城,是圣元帝国的殖民者们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打造出的堪称奇迹一般的建筑……结果却毁于战火。当时对此感到惋惜的,甚至包括陆昊本人,所以很多人都建议干脆废墟重建,充分利用好圣元帝国的遗产,但最终陆昊却力排众议,选择在死地上建立首都。 在当时的人看来,陆昊的选择其实有些不可理喻,放着白夜城留下的大好根基不要,在死地上建城,无论怎么想都是事倍功半……但当时陆昊的个人影响力足以压倒一切反对声音,而后世的历史也证明了在红山建城,的确有各种各样的好处,陆昊的战略眼光的确毋庸置疑。 唯一的问题是……这部分的史料记载,白骁并没有看过。 或者说,在图书馆的上百万藏书中,就没有任何一本详细记录过陆昊的决策过程……因为白骁在翻阅历史教材看到这一节的时候,对此还是颇有兴趣,所以着意调查过,的确陆昊的判断过程没有任何明文记载。 但世间的知识显然不只局限于小小的图书馆,所以或许在某些偏门书籍中有相应的记载,但白骁却显然没有精力去穷尽世间藏书,只能将此事当作是一个小小的未解之谜,暂且略过。 却不想,曾经被自己略过的问题,居然成了这次年终测试的核心问题! 此时,陆昊面对手下臣属的共同建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旧址重建,的确有道理……” 沉吟片刻,陆昊忽然睁开眼,目光扫向了另一方。 “你呢,你又有什么想法?” 白骁的视线与那双黑色的眸子碰触,顷刻间就感到脑海震撼,仿佛有山岳与怒涛在心底荡漾,与此同时,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与其选白夜城,不如就选这里!” 下一刻,旷野上一片寂静。 扮演历史角色的临时工们,充分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在此时缄默不语。 而王座上的陆昊,则发出一声嗤笑,伸手指着脚下:“这里?这片坟场?” 白骁点了点头:“就是这四十万圣元远征军的葬身之处,再合适不过!” 此时,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次年终测试的轮廓。 他与清月等人,是截然相反的两个阵营,而阵营的区别之处,就在于对帝国第一所魔道学院的选址存在分歧。 大部分人选择白夜城学院旧址,这也是当时看来也是毋庸置疑的明智选择,反而是红山城战略显得如同天方夜谭。 但是历史却正是沿着天方夜谭的轨迹行进。 当时的陆昊力排众议选定红山城,一定是有其理由的。 这一次测试,自己的任务就是为陆昊找到这些理由! 第341章 主线任务 历史书上的陆昊,并不擅长,或者说并不喜欢玩弄什么“帝王心术”,在所有的记载,哪怕是野史之中,他也是古往今来都少有的直爽人。 除了战场上必要的阴谋诡计,以及昊天旗那惊天骗局之外,大部分时候陆昊都是直来直去,不予遮掩的。他的坦率甚至让很多人都认为他并不适合成为一国领袖。 但陆昊终归是做了一国之君,他做出判断以后绝不容任何人置疑,但在他没有做出判断,要群臣畅所欲言时,则是真心在请教方案,绝没有故弄玄虚,或者引蛇出洞的意思。 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陆昊显然没有找到在红山建城的理由。 现在白骁就要给他这个理由。 按照历史书上记载,于红山建城,开设魔道学院,虽然在最初被很多人批评为专断独行,荒谬不羁,但很快人们就意识到此战略大计,实在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好处。 例如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决战之后,圣元远征军的四十万亡灵是个巨大的隐患,雪白的旷野之下,那浓郁的死气尽管被陆昊镇压了下去,但并没有消散,反而有酝酿为更险恶之物的可能。而决战的战场又恰好是西大陆的腹心要害之处,一旦在此处爆发危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时就算不考虑什么建都、开设学院,也必然要在战场处大兴土木来镇压亡灵。 而四十万亡灵又哪里那么容易镇压下来?他们在魔道大战中战死,尤其陆昊下手狠辣无情,将他们粉身碎骨,魂魄早已和天地之间的游离魔能融合到了一起,必须以魔道的手段予以处置……而西大陆独立之初,可用的魔道力量并不充裕,所以定都红山,多少有些无可奈何。陆昊必须用个人权威来约束西大陆的魔道士们定居在坟场上,然后各显神通来镇压亡灵。 另一方面,四十万亡灵既是危机也是机遇:在此之前,人类文明历史上从没有过这么“高规格的屠杀”。四十万圣元远征军,无不是人类社会中的精锐之辈在入选圣元军时就对身高体重等有严格要求,之后还要经历数年的严苛训练,最后配备精良的武具后横跨希望之海而来却在极短的时间里遭到毫不留情的屠戮,最终无一生还,这份惨烈就算在人魔大战时期也是从未有过的。 换言之,这个埋葬四十万生灵的坟场是,西大陆得天独厚的地利!若能充分利用这些亡灵作为魔道研究的素材,西大陆的魔道水平无疑会突飞猛进事实上,西大陆在整体魔道水准落后于东大陆的情况下,生化域和神秘域却略微领先,正是一千八百年前对四十万亡灵做了深入解析的结果。 最后则是单纯的地理优势,较之更靠近海岸的白夜城,红山的位置更接近西大陆的“核心”,四面平原,道路四通八达,无论是青郡、灰色平原还是边郡或者南疆,从红山城出发,都远比白夜城来得方便。换言之,这是一片上天注定的西大陆枢纽,就差直接写上大陆首府四个字了。相较而言,白夜城的建立不过是第一批殖民者为了方便,在东篱城以西的肥沃土地上建立了一座更宜居的城市罢了。 教科书中的内容,飞速在白骁脑海中掠过,他虽然比不得清月、原诗那种一步百计的急智灵变,但记心极好,反应也足够迅捷。 但就在他准备照本宣科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对。 教科书上的分析,是建立在1800年的历史实践的基础上做的归纳总结,说白了是不折不扣的马后炮。 站在1800年前的先人立场来考虑,以上理由都是不成立的。 40万亡灵的确是极好的研究素材,但大不了在此处建立专门的研究机构,有什么必要专门将帝国第一所魔道学院也设立于此呢?风险实在太过巨大。毕竟学院是要招收学生的,对于那些魔道技艺尚未成熟的年轻人来说,脚下的亡灵更像是致命的威胁…… 而地理优势同样不存在,因为当时的西大陆文明,还仅仅局限于以白夜城为核心的方圆千里之内,边郡、南疆都属于化外之地,交通便利非但不是优势,甚至反而是劣势因为那意味着来自南疆和边郡的凶险,随时都可能蔓延到帝国首府。 最后,关于镇压亡灵,也有一百种解决方案,完全没必要把帝国首都和象征帝国颜面的魔道学院也搭上啊! 白骁想清楚这一切,用了几秒钟。 他终归不是那种一步百计的智者,能够在开口前意识到问题所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就是这几秒钟的沉默,已经让陆昊大为不满,这位西大陆的霸主伸手敲打了一下身下的岩石,冷笑道:“故作惊人之语,却没有后文了?你是想要在我的朝会上哗众取宠么?” 白骁思忖片刻,说道:“选择此处建立学院,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说来听听。” 白骁目光直视着石座上其貌不扬的西大陆霸主,丝毫不予退让,一字一顿道:“因为帅!” “哈哈哈哈哈!” 陆昊在片刻的愕然后,便发出滚滚激荡的狂笑之声,雪白的旷野上顿时激荡起一阵浑然有型的冲击波浪。 “说得好,在敌人的尸骸建立帝国的首都和学院,这才帅气!” 石座上,陆昊长身而起,一股宛如实质的霸者之气随之激荡开来,帝国重臣们无不躬身垂首不敢直视,白骁也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才正面承受住了霸主的威压。 然而下一刻陆昊的话锋却陡然一变:“然而帅气不是为所欲为的理由!论帅气,死在这里的远征军总帅元清比我更帅,但现在却是我脚踩着他的尸骨在这里指定西大陆的战略!” 白骁闻言一怔:元清?这跟教科书上的记载可截然不同啊……想不到学院老师们在编剧的时候还蛮注重版权问题,明明呈现的是真实的历史故事,其中涉及圣元的人物却被改的面目全非…… 然而不待多想,就听陆昊又继续说道:“在这白山平原建都立院,的确是足以载入史册,令我万古流芳的壮举,但前提是这件事能做得妥当,不至于沦为笑柄。如果在坟场上建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其他人不至于想不到,更不至于我麾下群臣全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可行性?” 白骁沉默了一下,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关于陆昊的记载。 西大陆的初代霸主,在扮演皇帝这个角色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那些绚烂浮华最多让他为之心动那么一瞬间,却不足以令他做出切实的决断,想要说服他,就要有绝对充分的理由。 但是……相较于坟场建都这种荒诞离奇的点子,显然在既有的都城上加以改造要更现实合理得多。 若非剧本将他安排在了这个问题,白骁也觉得在白夜城建都要更为合理。 但现在,合理性已经不再重要了。 于是他抬起头来,目光与陆昊笔直相触,丝毫没有示弱,沉声说道:“可行性是可以后天创造出来的,如果一味寻求可行,那么西大陆的独立本身就是不可行。” “哈哈哈哈哈!” 更为豪迈激烈的笑声激荡而起,声浪滚滚,让石座四周的群臣们也不得不堵上耳朵,面露苦痛折磨之色。 白骁却仍直面霸主锋芒,面色丝毫不变,继续陈述着自己的理由。 “现在的白山平原,的确只是一座空旷的坟场,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会将它亲手改造成适宜建都的乐园!” 第342章 公平较量 白骁的豪言壮语,让旷野上霎时间为之寂静,就连霸主陆昊都收敛了笑声。 却以看笑话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骁。 “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就能把这片坟场变成乐园……这是废话,多少时间算足够,十年,一百年?” 白骁说道:“半年足矣。” 陆昊不由一笑,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半年?这个数字从哪来的?你认真算过?” 白骁倒也坦白:“随口估的,但许了诺,我尽力去做便是。” “说得好轻巧,国之大计,你随口就能估出来!” 白骁说道:“估的数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半年以后能不能拿出成果……反正就算是真要定都白夜城,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准备妥当。那座城市还有大量圣元遗物需要清理,攻城战时留下的魔能污染更是长远隐患,此外百万市民中有多少是帝国可以信赖的住民,又有多少依然心向圣元,仍是未知之数。另外,即便是定都白夜城,帝国也必须要处置这座坟场,而那就需要新兴的帝国分心两地,我们手中仅有的魔道力量必须在白夜城和此地之间不断往返,而这份人事和工作方案,想来也还没制定出来。” 这番话说完,陆昊扬起了眉毛,嗤笑道:“说得倒是不错。” 而站在另一方的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因为白骁说的是不折不扣的正论,是红山学院精挑细选,历经数十版修订后方才定稿的历史教科书中的原文记载! 后世的史学家在分析陆昊定都红山城的时候,除了论证红山城的优势之外,当然也要论述定都白夜的劣势,而一千多年来无数代学者们不懈努力,总结出的要点简洁有力,拿到一千八百年前的舞台上,针对当时的人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所以一时间扮演反方的群臣也感到有些张口结舌。 诚然,在坟场上建都是无比荒唐的方案,但另一方面,在白夜城建都也的确有着肉眼可见的困难,若非如此,陆昊也根本不必考虑那么多,更不必在这里召集群臣商议,直接闭着眼睛选定白夜城建都就好了。 与此同时,学生们议论得更是热烈。 “早听说白骁师兄记忆力超群,虽然阅读速度不快但过目不忘,现在看来真的不是虚传啊。” “我正好记了小抄,刚刚对照了一下,白骁师兄的总结还真是一字不差……” “你们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偏了,你们还没发现么,现在的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啊!” “诶?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白骁现在要做的是什么,而我们要做的又是什么?!” “这有什么可想的,白骁要做的是说服陆昊在红山建城,我们则是……” 学生说到一半,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由沉下了脸色。 因为这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站在1800年前那个时点来看,形势占优的无疑是白夜建都派——尽管面对有重重困难,可建都白夜根本是唯一的选择。反而定都白山才是天方夜谭。两个方案在操作性上的难度差距,看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现在就有两个问题了。 第一,一千八百年前,陆昊选定了那个难度更高的方案,并且成功实践出来了。 第二,陆昊的实践过程,完美地记录在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中,甚至圣元人都对陆昊定都红山一事感到了莫大的震撼,将其克服万难于坟头建都的过程详细记录下来……而白骁已经充分展示了他的背书能力! 反观白夜组,形势就正好反过来。 谁也不知道当初若是定都白夜会怎么样。虽然在纸上谈兵的时候,当时的人都觉得白夜城更好,可一方面后世史学家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分析论证定都白夜的劣势,另一方面就算是支持建都白夜的人也要承认,许多困难是要一步步去克服的,至于如何克服,自然不会有现成的答案供参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所以,我们等于是在和穿越者作斗争么?!” “这设定也太扯了吧!?”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百多位学生顿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直接高声抗议,然后就被陆昊简简单单一个瞥视堵得半句话也说出不出来。 按照剧本设计,现在还没到双方自由发挥的时候,在陆昊下达命令允许双方开展行动之前,所有人都必须谨慎本分。所以此时学生就算心中激情沸腾,也只能闭上嘴巴,用目光以及魔识交流。 “这也太过分了吧,剧情根本是一面倒地有利于白骁师兄嘛,他本来就强势,还要给他穿越者加持,摆明了是要我们做陪衬啊!” “就是啊,虽然白骁师兄的确鹤立鸡群,但我们也为年终测试做足了准备……就这么输在起跑线上,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有钱就是厉害嘛,毕竟这次年终测试的最大赞助商就是雪山部落……这些天我们享受的魔能沐浴也好,折叠网络也好,都是用雪山部落的资金堆砌出来的,吃人嘴软,白骁想要这次年终测试的头名,给他就是了,平心而论我们也的确不是他对手嘛,输就输吧。” “我,我倒不是对自己的成绩有什么不服气,就是觉得清月师姐也太可惜了。” 这祸水东引的台词,倒还真的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是啊,清月师姐这还是第一次和白骁师兄同台竞技,结果还没开始比赛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正当人们就着清月的话题,准备对学院大加批判时,迷离域中,终于响起了清月的声音。 “你们这就认输了吗?那请各位尽快离场吧,因为真正的比试,才刚要开始。” 清月用冰冷的声线,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如果对胜利没有信心,如果感觉这场测试并不公平,随时都可以离场找教师们投诉,那才是理性的选择……反过来说,如果有人对胜利依然还抱有信心,就请稍安勿躁。” 不得不说,清月虽然在这一学年中,存在感相较于白骁显得非常稀薄,但她出道时的锋芒已经足够锐利,同年级的大部分人都还记得她在大宗师的引领下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的画面。 在白骁出现以前,魔道公主清月是毋庸置疑的红山城的主角,所以此时她这番冰冷的话语说出来,虽然但的确让很多人感到略微刺痛,却立刻镇定了人心。 “请大家放宽心,虽然明面上学院投入资源最多的是夺旗战的地图,但实际上咱们都很清楚,真正的重头戏是这一场,编剧绝对不会设计出天然偏颇的剧情来……仔细想想吧,咱们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 清月在迷离域中认真地鼓舞着士气。 “诚然白骁拥有近乎穿越者的优势,我作为他的……女朋友,也不会否认他的理解能力和实践能力,但他的劣势也是一目了然的,大家请睁开眼睛仔细看看现在的情形吧,我们身边有多少人,而白骁身边又有多少人?” 经过清月提醒,一年级的新生们才终于意识到,白骁作为穿越者的最大劣势。 全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穿越者,陆昊手下群臣,没有任何一人站在他那一边。 “大家如果熟读过穿越类的,就该知道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无外乎亮点,其一是通晓时代大势,掌握着超越时代的技术,其二则是能慧眼识人,将真正引领时代风潮的人才挑选出来。没有任何一个穿越者的庞大基业是靠着自己独自一人打下来的,而白骁现在却只有独自一人。所以,你们依然觉得这场比试不够公平吗?” 第343章 速通? 陆昊雷厉风行,一番沉吟后便做出了决断。 他懒得听属下群臣空对空的论战,而对于定都和建院的方案,他也有了主意。 或者说,他必须按照剧本的要求,将真正的考题公布给学生们。 “两边同时开始准备吧,届时哪边的方案可靠就用哪边。” 学生们早有所料,基本不为所动,群臣们倒是非常卖力地饰演着自己的角色,一边连忙低头称是,一边也免不了疑问:“陛下,当真要以半年为期?” 陆昊冷哼了一声:“你们要是能在三个月内把成熟的方案提交上来,我就算你们赢。” “那准备期间的资源分配……” “资源分配?帝国初创,一穷二白,资源肉眼可见的匮乏,你们想要资源,就拿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从南疆、边郡开荒也好,从圣元偷渡走私也好,我只看结果……咱们共事也有段时间了,就别问这种蠢问题了。” 说完,陆昊就摆了摆手:“行了,时间紧迫,没工夫扯皮了,两边人都去做自己的准备吧,反正对于你们这些支持在白夜建院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这倒是实话。 整个旷野上,支持在坟场建都立院的也就白骁一人,他身边甚至连个群众演员都没有。反观另一边却是人才济济,除了一百多个学生,还有一大群加班费低廉的年轻导师们扮演的帝国群臣。 而陆昊又摆明了说,未来一段时间大家各凭本事去争取资源,完善方案,届时方案更优者获胜…… 这听起来其实跟定都白夜城已经没区别了。 按照陆昊定下来的玩法,整个帝国的高层其实已经达成了共识,并且会将全部资源都倾注到白夜城的建设中。相反,白骁的工作则是要凭借一己之力,打造出凌驾于整个帝国高层的方案出来。 “就算是穿越者,好像也不大现实啊。” “刚刚真是虚惊一场,这么玩的话,感觉不是不能赢啊。” “是啊,白骁就算再怎么通识书本,也存在知易行难的问题啊,穿越者一回到过去就能称王称霸的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对啊对啊,最近的穿越者其实是越混越惨的,前段时间看了本是回到两千六百年前,打算扫荡积弊已深的雷王末朝,结果主角回到过去就发现语言说不通,文字对不上,一身魔能神通理论更是屠龙之技,最后老老实实在元素王朝给人打工20年,人到中年也就混个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这是看的什么狗屁?扑街死了吧!?” “那人混了20多个老婆。” “哦。” 在陆昊宣布散会以后,学生们一边跟着群演离开旷野,回到外围军营,一边开启议论,尽管讨论到一般就开始偏题,却仍是难掩兴奋之情。 因为在排除了最初的错愕之情后,眼下的局势似乎相当有利! 这个剧本是仿照历史故事,却显然做了魔改,至少历史教科书上,陆昊并没有给群臣许什么半年之约。而既然有魔改,那么白骁的穿越者优势就不会那么明显。此外,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身边竟连一个群演都没有!反观清月一方却人才济济,不但有一百多个精挑细选的新生,更有数十位导师级的群演助战,怎么想都是优势巨大! 然而却有寥寥数人,显得忧心忡忡。 “编剧老师真的厉害啊,平衡性把控真是精彩绝伦,接下来咱们可就难办了。” 陆珣率先开口,为小团队开启了话题。 所谓小团队,自然是当初原诗精挑细选出的“核心团队”,清月、陆珣、原野等人。事实上在这测试剧本中他们几人的待遇也与众不同。其他学生是在群臣带领下各自回到相对简陋的基层军帐,他们几人却有着军官的待遇,提前开了小灶。 虽然这小灶的氛围格外凝重。 陆珣开口后,军帐内竟沉默良久,无人搭话。 之后开口打破沉默的却是高远,这个来自边郡的肥胖少年,虽然不乏哗众取宠的前科,但其实心思细腻,非常善于自我定位,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小团队中需要扮演的是冲锋卒的角色,或者说是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都对他提不起兴趣,更提不起戒备,然后……他才能扮演好原诗老师安排的核心角色。 藏身幕后,引领时代走向的“最佳男配”! 带着满腹心思,高远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白骁师兄会不会直接冲过来杀人啊?” 话音刚落,就不出意外得到了反驳。 “白骁师兄才不是那种人!” 陆珣和左青穗异口同声,然后颇为尴尬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 高远则目瞪口呆,感觉这剧情好像从第一句话就开始脱缰了,他只是想抛砖引玉,结果怎么俨然有玉石俱焚的趋势?左青穗也就罢了,陆珣师兄麻烦你收敛一点啊! 好在这军帐中总算是有能镇场的人。 清月说道:“不用担心小白的武力直突,他是个非常谨慎的猎人,不会贸然打没有把握的仗。而在这里动手,他等于要面对整个西大陆的精华,包括陆昊在内,所有人都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他的武力优势还没有那么巨大,所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至少也要等我们分散开以后。” 然而接下来清月就话锋一转:“但小白的武力威胁并非关键,我们要面临的难题,远不止于小白。” 高远闻言一愣,完全听不明白,但他神色不动,目光快速扫视过四周。 作为一个在边郡曾经备受欺凌的肥胖少年,察言观色几乎是他的本能绝活,所以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军帐中听懂了清月的话的,大约只有陆珣和原野两人。 还行,自己的智商能排到前三,相当值得骄傲。 不过接下来清月没有再给别人做智商测试的机会,一口气将话题说了下去。 “本次测试的核心,在于定都和建院,其中后者更为重要。而根据剧本规定的阵营任务,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在白夜城打造出魔道学院的雏形,让陆昊认可我们的定都建院方案。但客观来说这近乎天方夜谭。其中的部分难点,小白已经背给大家听了,但那并非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陆昊本人的动摇。请大家仔细想想,陆昊所说的两边同时准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属下群臣几乎全体都站白夜城,却要强行设计一场比试,意义何在呢?” 在场众人,除了左青穗出身贫寒,其余无不是世家豪门子弟,所以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当领导对一个本应毫无悬念的问题表态含糊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表示反对。 陆昊是个直爽人不假,但他终归是霸主和帝皇,并不是口无遮拦的市井大妈,所以他的心思并不会直接说出来。 只不过有识之士都已经能看得分明了。 “他很喜欢小白提出的方案,若非在实践层面的确存在许多几乎不可逾越的难关,他当时就会拍板定案了,当然,那样一来等于这个剧本就全盘失控,对抗的平衡性也荡然无存,编剧老师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作为参与测试的学生,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的优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巨大,我们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说到此处,清月停顿了一下,毫不避讳地说道,“哪怕在这个军帐里的各位,也都是各怀心思,我没猜错的话,原诗老师应该给每个人都单独布置了任务,让你们以为自己才是测试的主角。而核心团队外的同学们就更不必说了,其中真心希望本方阵营获胜的,最多也就一半人吧。” 说到这里,却有人提出了疑问。 左青穗举起手来,有些瑟缩地问道:“师姐……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白骁师兄会花钱收买同学呢?以他的性格,会做那种事吗?” 清月笑了笑,温言答道:“必要的时候,小白不会介意手段问题,何况对南方人撒钱,在他的认知里本就是光明正大之事。但的确如你所说,至少在这次测试中,他并不会刻意采取这种手段,因为这并不符合测试精神。呵,虽然很多时候小白表现木讷,但其实他的心思也是很细致的,并不是真的雪原野人哦。” 这个笑话略有些冷,所以清月也没留空窗期让大家附和强笑,而是继续说道:“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白骁有没有主动撒钱,而在于其他同学们对这次测试怎么想的。请你们试着站在其他同学的角度来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员,现在想做的是什么?” 这一次却是高远抢答了:“当然是尽可能地表现自己,需要的时候哗众取宠也无所谓,这可是万众瞩目的场合啊!而现在又是一个人气可以方便变现的直播时代,无论好坏,只要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就是赚到啊!” 清月点点头:“说得不错,自从小白拉开直播时代的帷幕后,享受直播红利的同学已经越来越多……但说实话,这件事参与的人数一旦膨胀起来,红利立刻就会显得微薄了。迷离域中能够参与魔识互动的人一共就只有那么多,而大家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天到晚除了看直播就什么也不做。所以,虽然直播让魔道士群体的魔识交互密集度极大提升,算是变向做大了蛋糕,可与此同时蜂拥而入跑来分蛋糕的新人,却仍让局面显得僧多粥少。据我了解,现在的新人,即便是出身红山学院,开通直播频道以后也往往只有个位数的观众。所以这次红山盛典,的确是一鸣惊人的好机会。那么下一个问题,怎样才能一鸣惊人?” 这个问题,对于一向存在感淡薄,以至于前面几千字都没有戏份的孙雯来说自然太难,左青穗也是轻蹙眉头,表示为难。 依然是高远,牢牢把握住了话题:“首先是要有合适的舞台,然后行与众不同之举。” 说到这里,高远自己也若有所悟。 清月笑道:“要点的确就是与众不同四个字,那么请问现在最与众不同的是谁?” “当然是白骁师兄。”高远说道,“现在测试舞台被陆昊强行分割成左右两边,白骁师兄一人就占了半边,我们余下一百多人均分半边,他就算躺着不动也能比任何人都吸引眼球。而我们这边光是内部竞争就非常可怕,若是一般学生,别说跟白骁师兄去争关注,他们甚至连我们这个核心团队都竞争不过。” 陆珣叹息道:“所以自然会有人及时‘弃暗投明’。虽然白骁师兄未必需要他们,可跑过去的人多了,我们留下来的人,阻力无疑会变得很大。这也是原诗老师为什么最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普通人身上,大家能够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考入红山学院,都有足够的精明做出明智的选择。所以我才说编剧老师真的很厉害,这一番操作下来,不光噱头十足,而且丝毫不影响对抗的平衡性……” “等等,这还不影响平衡吗?”高远就纳闷了,“白骁师兄的优势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陆珣说道:“如果这边没有清月,他的优势的确很大。” 清月笑了笑:“放心吧,这次我会全力以赴的。若是放水,小白也会不开心的……所以,局势仍是均势,大家不必灰心丧气,同时,若是有心跳到舞台另一边的,也请做好准备,一鸣惊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高远打了个寒颤:“清月师姐你别误会我啊!” 清月笑而不语,但很快笑容就凝结下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白,你……” 与此同时,竞技场外俯瞰全景的观众们,也纷纷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他们的视线中,呈现了令人三观颠覆的一幕。 在陆珣宣布散会后,白骁并没有和对手们一样回归军营,而是在雪白的旷野上驻足良久,然后默默取出一口漆黑的魔剑,走向了陆昊所在的营帐! 第344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白骁 白骁是个直爽人,能一步解决的问题通常不会绕远走两步,所以在其他人惴惴不安于他的武力突袭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这场测试本质是一场对抗性测试,但胜负判定却不是你死我活性质的死亡竞赛,而是所谓定都、建院,这种某人一言而决的比试。 既然有裁判,那就有捷径。 白骁是个非常喜欢走捷径的人,毕竟在雪山狩猎凶险异常,没有余裕让你去玩花样,有捷径不走的仁人志士早就被异兽们啃得尸骨无存了。 但捷径也有不同的走法,对不同的人而言,捷径的概念截然不同。例如狩猎求食这件事,在某些人看来,所谓捷径就是寻找山中虚弱无力的猎物,趁其不备一举猎杀;在另一些人看来,所谓捷径就是跟着强大的猎人打太平拳蹭吃蹭喝;而在白骁看来,所谓捷径就是尽快提升实力,然后到猎场里为所欲为。 同样,在年终测试的舞台上,白骁也锁定了一条捷径。 那就是担任裁判的陆昊本人! 既然比赛的胜负是由他来决定,那么只要解决了陆昊,自然就等于拿下了胜利。 反过来说,若没有解决陆昊的把握,那么你做任何事本质上都只是在赌博而已。赌清月在测试期间,拿不出比自己更高明的手段,赌西大陆霸主不会临时改变心意,然后还要赌他在最终评判胜负的时候,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则。 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白骁不想去赌这些不确定因素,尤其是清月处在对手阵中,在复杂的环境下,时间拖得越久,她能建立的优势也就越大,换言之,开局之时就是白骁相对优势最大的时候,此时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手持魔剑,白骁来到了陆昊的军帐前。 两位持戟的甲士遥遥放下长戟,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位来意不善的年轻人:“你要干什么?” 白骁说道:“求见陆昊。” 还不待这两位甲士作答,帐内就响起陆昊的声音:“进来。” 甲士立刻收回长戟,继续摆出目不斜视的石雕姿态,仿佛全然没看到白骁那赤裸裸握在手中,来意不善的漆黑魔剑。 作为群众演员,他们也是有苦说不出。 为什么偏偏是要饰演这样的角色啊!?说来这门卫真的有必要让真人来演吗!? 这次学院的年终测试规格空前,每一个竞技场内都安排了大量的真人饰演其中的重要角色。但想来也知道,在超大规格的剧本下,不可能让所有角色都真人化,其中大部分都只能是魔能编织的幻影、傀儡。 例如陆昊麾下这历经百战的数万精兵,伴随他打出红山歼灭战而威名遍天下的红衣魔道团……虽然在测试地图中都惟妙惟肖地还原了出来,但学院当然不可能雇佣成千上万人去当群演。 结果偏偏陆昊帐前卫兵,却要求由两名青年导师来饰演。两个刻苦学习多年,于同龄人中好不容易才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就只能傻乎乎地手持长戟在帐前罚站……而一想到这年终测试的漫长周期,即便在虚拟化地图中有时间加速,也至少要几天时间,他们就感觉人生简直灰暗而荒诞,然后就不约而同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某位院领导。 比如在应聘路上,不小心把某位位高权重的学院管理层当成某院领导的小女儿送她棒棒糖,然后在面试的时候才发现主考官位置,被垫高了的座椅上端坐的正是那位棒棒糖美少女…… 两名持戟甲士满脑子胡思乱想,白骁则毫不犹豫地掀开门帘走入帐中,漆黑的魔剑在越过门帘的瞬间已经闪烁起了幽光。 对于陆昊的实力,白骁有过大致的估算。 首先当然是两个字:很强。 按照教科书中的记载,他是西大陆的第一位天启宗师,他打破了圣元帝国关于东大陆以外不可能诞生天启宗师的定论,在战略决战时以天启神通葬送了圣元四十万远征军……如此战绩,哪怕放到魔道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也堪称奇迹。以至于时至今日,关于陆昊的个人崇拜都始终在民间流传,每逢西大陆遭遇不平,都会有人说,若是陆昊重生,必不会让圣元人趾高气昂。 但客观来说,陆昊当然不可能领先时代1800年,当时的宗师也和后世宗师有天壤之别,按照学界相对统一的说法:1800年前的魔道宗师,也就相当于今日初入大师境界的水平罢了。 当然,陆昊的实力并不止于此,在1800年前,他几乎就是天下第一人,屠戮圣元四十万大军,而圣元皇帝、议长却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主动压制议会中的主战之声——要知道当时的圣元帝国即便损失了四十万精锐,其底蕴仍要远超西大陆的殖民地——这无疑是对陆昊个人实力的最好的肯定。所以就算保守估计,陆昊也绝对属于能征善战的魔道大师,刚刚近距离接触之下,白骁对他的评估是至少有持戒人赢霜雪的战力。 也就是说,自己应该还能打一打。 在边郡之战结束后,白骁通过斩杀长生树根须得到一次蜕变,自那以后他就有了与魔道大师正面抗衡的资本,再之后又经过郑力铭的特训,得到红叶小筑的魔具库,他的武力之强甚至隐隐凌驾赢霜雪之上,所以既然陆昊的水平只和赢霜雪相差仿佛,那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把裁判拿下,直接逼他宣布测试结束。 至于学院煞费苦心设计的商业宣传策略,他是毫无兴趣,也有资格不予配合的。 毕竟他是此次商业活动的最大赞助人,任性起来就算大宗师也要低头。 至于直捣黄龙的成功率,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值得豪赌一次。 赌对方的大意和疲倦。 此时陆昊刚刚结束决战,麾下大军还没有解散,数万精兵集结于此,没有任何人会去设想在这里发生对陆昊的刺杀。 此外,按照剧本设计,此时的帝国百废待兴,作为一国帝皇,陆昊不但要在白山镇压亡魂,还要处理源源不绝呈上来的公务,几乎是通宵达旦,接连不断。哪怕是大秦金兵也禁不起这般打熬,所以在刚刚那短暂的会议中,白骁一边直面着霸主的锋芒,一边也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倦意。 此时的陆昊并不在他的最佳状态! 这一点,在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出来,毕竟从理论上讲,一年级的新生根本不可能直面陆昊锋芒,更遑论从中试探他的状态。而偏偏白骁看出了这个破绽,所以此时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了。 如果错过,那才不配当猎人。 然而就在白骁提起魔剑的刹那,却见眼前一阵金光璀璨,几乎闪得人睁不开眼。 幸好白骁早在雪原就适应了强光,瞳孔瞬间收缩,看清了帐内景象。 只见那须发花白,貌不惊人的霸主,不知何时换下了剧情设定中几乎从不离身的长衫,罩上了一套金红相间的全身重甲,两副高高耸起的肩甲让他整个人的轮廓膨胀成了宛如兽型,背后六对流光溢彩的光翼缓缓舒展,身前则伫着一口门板一般厚重,却装饰极尽华美能事的巨剑。 白骁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告辞了。” 然而不等他转身离场,就听陆昊发出冷笑。 “想走?晚了点吧!” 白骁也不废话,回身就是一剑砍了出去,与此同时,身侧有数十道空间漩涡同时绽放出来! 第一期的魔具库被白骁同时启动,完全以自爆的方式倾巢而出。 面对一个实力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机会就只有见面的那一刹那,错过就等于败北,所以无论代价再怎么巨大,白骁也要在这一刹那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爆发出来。 “我靠你疯了?!” 全副武装的陆昊被白骁这斩钉截铁般的决意惊得几乎持不稳重剑,然而这刹那的愕然,在白骁的全力以赴之下已经足以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 下一刻,白骁的漆黑魔剑已经萦绕着火光,绕开挡路的门板巨剑来到陆昊身前,噬人的火光碰触到金甲边缘,那亮丽的甲胄便呈现融化的形状,而陆昊狰狞向上的须发也被高温灼烤地卷曲…… 只要再过一个刹那,白骁的魔剑就能势不可挡地破开陆昊的防御,伤及他的肉身……而围绕在白骁身旁的数十个空间漩涡,也将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但时间却在这一刻凝结住了。 白骁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虽然意识仍在照常运转,五感也没有失灵……可动作却被完全固定住,每一寸肌肉,甚至血液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凝滞,而红叶小筑精心打造的魔具也纷纷失去了功效,甚至拥有最高权限的自爆都不能领它们动起来。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压制力。以白骁此时的力量,就算是郑力铭、原诗这个级别的顶尖魔道大师,也很难在顷刻间就让他失去战力,若是被反过来打先手,更可能会落得一时狼狈。 可偏偏陆昊就在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一瞬间就压住了白骁! 如此神威,让白骁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陆别离居然这么强的吗? 那他为什么不去打死原诗啊!? 就在白骁为自己突袭失败而略感沮丧时,却听陆昊发出了比他沮丧百倍的叹息声。 连沮丧都输人一筹,白骁终于是对这位西大陆的霸主有些佩服起来,但没等他多想,却听陆昊开口道。 “不用试着挣扎了,这是规则给予我的特权,是由整个虚拟地图作为支撑的强制力,除非你有本事能一个人轰破整个竞技场,否则我的特权就是绝对不容动摇的。” 白骁心头一动。 只要能轰破整座竞技场就…… “我不是在提醒你!别忘了现在就连大宗师也在关注着测试现场,你认为自己有可能超脱规则之外么?” 一边说,陆昊一边挥了挥手,将白骁从凝固的状态释放了出来,而理所当然,白骁也没有再做徒劳的尝试。 “你还真是不出所料,却又能让人大吃一惊啊……”陆昊嗤笑道,“原诗在开赛前就警告过我们,其他测试场倒也罢了,唯独你在的这一场,就算牺牲一些观赏性,也要确保规则的安全,为此不但专程邀请了我前来饰演角色,甚至还强塞给我什么规则特权,笑话,我陆……昊什么时候需要特权来镇压一群毛头小子了?” 顿了下,陆昊的脸色却显而易见地沉了下去。 “可惜,这一次却是原诗对了,你小子真的是太会给人惊喜了……” 说着,陆昊主动走上前来,在白骁肩膀上拍了一下。 “记住刚刚那一瞬间爆发的感觉吧……凭那一招,天底下已经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你了。” 第345章 不会割腕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陆昊的话语非常诚恳,以霸者的身份而言可谓姿态放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以至于场外的观众纷纷表示莫名其妙。 “怎么画面一片黑啊?” “军帐里发生什么了?什么也看不到啊?” “声音也没有,我还以为自己聋了。” “红山学院的最新魔道技术也太水了吧,这才刚开始测试就出岔子了?” “赶紧恢复转播啊!” 与此同时,负责维护测试环境的学院导师们也是有苦说不出。 军帐内画面漆黑当然不是魔具故障,相反,那是场地按照规则触发了保底的屏蔽机制。 这座斥巨资建设的测试场有着非常完善的情景转播系统,可以智能化地根据观众的关注焦点来调整转播镜头的位置,带给观众最佳的观看体验。 同时,也会自觉避开一些不适宜观看的画面,例如学生们在沐浴、出恭等,又或者某位群众演员不慎穿帮说错台词。但这份智能化也有其极限,当遭遇突发事件时,单靠提前编织好规则的智能系统,镜头往往无法自然而然地切换开去,届时就只能靠现场运维的导师们紧急拉闸,把画面变成一片漆黑了。 白骁突袭军帐,导致陆别离台词穿帮的情节,就是典型的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 当然,实际上也不能算完全的出乎意料,编剧在写完剧本,并交由多位导师审核后,原诗就明确提出,白骁在这个剧本中的武力优势过于巨大,很可能会做出直捣黄龙之类让剧情戛然而止的焚琴煮鹤之举,所以剧组不单在陆昊的军帐旁安排了导师级的持戟甲士,还诚意邀请了陆家家主陆别离来饰演他的先祖……结果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挡住白骁的雷霆一击,逼得他动用特权来镇压。 而陆别离的性格又直爽堪比其先祖,明明用了特权也可以装逼说是自身实力,结果他面子上挂不住,非要开口说出来……这种穿帮的台词太影响剧情体验,而白骁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身上牵挂着太多镜头,系统实在来不及调整,就只能靠人工干预,黑屏了事。 结果观众们自然嘘声一片,工作席上连续通宵的福报导师也是黑着眼圈骂道:“卧槽这俩人脑子有病吧?” “白骁也就罢了,好歹是为了赢,陆别离是在想什么!?” 维护区内简直是群情激愤,大家拼了命加班加点,为的就是能让这次年终测试成为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而所谓经典,自然每一个细节都要尽善尽美,而这不仅需要学生们拿出自己的实力,更需要学院整个导师团队都倾尽全力……然后大家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被陆别离给开场玷污了!? 然而站在陆别离的立场上,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讲。 没有亲身体会到白骁全力爆发时的那股威势,自然可以站在竞技场外骂骂咧咧说风凉话,但是……哪怕重来一次,陆别离也不认为结果会有什么区别。 在白骁全力爆发时,是陆别离身为魔道士的本能驱使他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那种你死我活,命悬一线的刺激感,足以压倒任何人的任何理智……若非陆别离终归是天下有数的魔道大师,怕就不是简单的特权镇压能够了事的了。 “朱俊燊这疯子,何苦招惹白衣部落的人来……” 腹诽了一下断数宗师后,陆别离收敛神色,那属于先祖陆昊的容貌神态再次回到了脸上。 即兴演出结束,剧本继续。 后台的导师们见状终于略感心安,战战兢兢地将画面和声音切了出来。 于是观众们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他们期待的巅峰对话。 “想法很好,冲劲十足,我很期待你的方案!” “好。”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去吧。” 说完,陆昊便摆了摆手,白骁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出军帐。 这一轮交锋就到此为止。 观众们听得简直莫名其妙,画面消失前,哪怕是坐在场外的人都分明看得出白骁那满溢而出的杀意……结果这才几分钟过去,就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剧本中的君臣二人居然上演起了父慈子孝一样的戏码! “等等,你们看帐外!” 此时却有眼尖的人看出名堂,于是周围的人立刻调转视线,看向军帐之外。 只见先前那两个演技略显死板的持戟甲士,居然已经跌坐在了地上,跨甲下面一滩水渍正不断蔓延…… “卧槽,公开**!?” “这就是红山学院的新节目?” 后台维护测试环境的导师们顿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镜头切换是来不及了,只能紧急在相应部位添加画面模糊效果……然而两名全副武装,肌肉虬结的壮汉,比肩而坐,胯下一片模糊,画面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要往歪处想。 而观众们也是丝毫不予客气,口哨声四起,唯恐天下不乱。 “卧槽……”负责维护画面的导师当时就感到心口一痛,连续通宵赚福报本就让他心脏有些不堪重负,此时正可谓雪上加霜,眼前金星乱冒,胸中气血翻涌,恨不得当场就在34岁之时倒毙在岗位上,为红山学院的狼性文化增光添彩。 好在接下来白骁总算没有再继续撕扯剧本,刺激导师团队的敏感心脏。 离开陆昊的军帐后,他便独自一人回到了雪白的旷野正中。 快刀斩乱麻的计划失败……结果倒是不太让人意外,本就只是一场豪赌,输赢当然都在意料之中。 理所当然也没有什么骄傲的情绪,虽然陆别离给了他极高的评价,但白骁从来也没在乎过外人的评价,刚刚那近乎从根源层面爆发出的压制力,就仿佛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心头。 魔道力量的强大依然深不见底,陆别离并非天下最顶尖的魔道士,而这个临时搭建的天空竞技场虽然凝结了红山技术精华,但远非十全十美,而这样的组合,居然让自己在一瞬之间隐约生出难以抗衡的压迫感……但在此之前,无论是面对部落战神白无涯,还是于圣山附近感受那遮天蔽日的蔚蓝身影,白骁都没有理所当然地本能退让过。 白骁自忖这一年时间并没有荒废,哪怕纯从雪山猎人的角度来说,经历过蜕变后的他也无疑更为强大了,而在南方大陆近乎百战百胜的履历更没有任何理由让人变得软弱。 所以,为什么? 白骁在白原上缓缓踱着步子,沉吟了一番后,干脆闭上眼睛,魔识逐渐沉浸下去。 透过魔识,白骁能清晰地看到身为魔道士的自己的轮廓。 作为魔道士,白骁无疑是极其强大的。 魔识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一颗蔚蓝的结晶悬浮正中,不断向外喷涌着澄净而强大的魔能。旁边一颗略微幼小的血红结晶,如同月亮一般围绕着蔚蓝结晶旋转,而结晶表面则有千万条血管似的细线牵连到远方。 那是身为魔道士的核心,两颗已经成熟的魔器,神秘域、生化域,是当世最优秀的导师为自己量身设计,又经自己亲手栽培出的魔道瑰宝。此外,铭刻在结晶上的细密图案也是魔道文明的巅峰杰作,最高级的神通刻印可以让他以最快的效率施展各种神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无可挑剔,即便除去雪山人的身份不谈,白骁也是毋庸置疑、强大绝伦的魔道士。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想到陆别离在动用特权时,扭曲整片天地带来的威压,白骁就感觉这一年的努力简直毫无意义……当然,急功近利的心态只会适得其反,但自己的确是陷入了什么误区之中,而一时半刻却又想不明白。 就在白骁一边徘徊一边沉思的时候,有两个略显鬼祟的身影靠近过来。 通过场外镜头看到全景的观众们,已经有人发出了嗤笑声。 “红山学院的新生们还真不愧是万中选材的精英,的确和人料想的一样不乏理性机智之辈啊!” “效率也真是高,测试开始还没十分钟,就已经良禽择木而栖了。” 来人正是本属于另一个阵营的学生,而从他们那忐忑不安,却又兴奋难耐的表情上也不难看出来意。 “白骁师兄……” 其中一个身材高些的少年,高高扬起手来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意,然而下一刻,随着白骁转过头来,他的笑容就全然凝固住了。 “中……午……好。” 声调荒腔走板,宛如遭遇了丧亲之痛……而身旁跟他一道前来的少女干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想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因为源自魔道士的本能,在传来令人心脏砰砰乱跳,如欲破裂的警告声。 不要靠近了! 但下一刻,随着白骁微微勾起嘴角,释放出礼节性的笑容,那股让魔道士不寒而栗的危机感又一扫而空。 “荀羽,米薇,中午好。” 荀羽看着白骁那礼貌而温和的笑脸,只感觉刚刚仿佛都是幻觉……但心脏的紧缩依旧不断传来抽痛,提醒着他面前的人绝不好打交道,至少此时绝对不好打交道! 但是,不好打交道才是好事! 如果白骁是那种人尽可夫型的老好人,那反而体现不出他们两个的本事。 他们可是在测试开始前的一个月,就已经周密地做好计划,要在测试时第一时间投递叛变了! 作为年级排名中下的学生,荀羽和米薇却是比巨大多数同龄人更有自知之明。 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特别出众的天赋,他们的未来,最多也就是顺顺利利度过五年学院生涯,带着一颗银穗走向社会,然后成为魔道界为数众多的社畜之一那些站在测试场外维护区域,黑着眼圈展现狼性的前辈,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了。 他们理所当然不甘心与此,毕竟也是克服了重重难关,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的,纵然天赋不是最顶尖……但难道只有最顶尖的人,才有资格发光发亮吗?也未见得吧? 被归为核心团队的,不就有个天赋才情平平无奇的农家女吗?荀羽和米薇就算比不过陆珣原野这种天之骄子,难道还比不过左青穗?左青穗如今别的不说,单单是直播收益都高得让人眼红,而她能开启直播之路,靠的还不是在边郡之战时背靠白骁打了个酱油? 平心而论边郡之战时,左青穗究竟做了什么?她能做的,难道其他同学就做不到吗?既然能做到,凭什么是她最终在直播时代分享到了一块肥美的红利? 无非是机遇使然罢了,而如果拥有同样的机遇,荀羽和米薇都自信能做得更好,而现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年终测试,就是他们等候已久的机遇了。 哪怕是略显哗众取宠也无所谓,最先跳到白骁身旁,然后死命抱住这条足以以一敌百的大腿,接下来哪怕是给白骁去当肉盾或者人体炸弹都能赚到大量的眼球,而这对他们这平平无奇的学生来说,其意义已经比一份优秀的成绩单更重要了! 毕竟,只有那些天赋绝佳,或者际遇极佳的人才有资格去奢求成绩,对于在各个方面都已经落后了一整个学年的人来说,和优等生比拼成绩简直可笑! 所以在那些庸人们紧张兮兮地投入宿舍到图书馆这两点一线的生活节奏中时,他们却已经悄然做起了别样的规划。 很简单,就是投敌。 反正连指导老师原诗都没对他们这些外围的乌合之众抱以期望,那他们又何必自己约束自己?而一旦投敌的思路打开,顿时就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光明之地的大门,有太多的方案可以选择,有太多的利益可以去争取。 当然,前提是要先过了白骁这一关。 “白骁师兄,你要以一人之力完成定都、建院的准备工作,想必有很多困难吧?我们愿意帮忙!” 荀羽话音未落,米薇就立刻跟上:“虽然我们实力一般,但很擅长做杂活,比如我就很会做饭,无论是边郡的烧烤还是东篱城的海味,我都有一级厨师的水准哦。” 荀羽则说道:“我比较擅长的则是圣元的风味,正巧这个剧本是独立战争刚刚结束,西大陆应该有很多圣元殖民者遗留下来的食材,正适合我大展拳脚。” 说完,两人就用仿佛等待母亲喂食的雏鸟一样的目光死盯着白骁。 这就是他们经过一个月的商讨后确定下来的基本策略了。 以美食为诱饵来牢牢吸引住白骁! 白骁这个人对美食有偏好是有目共睹的,他最早来到红山城时就是以惊人的食量引发了部分恐慌,而后作为先行者收割直播人气,靠的也是边郡大胃王这个雅号,那么理所当然,荀羽和米薇就考虑投其所好。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了,以白骁的强大,几乎所有事情都可以自己独立完成,哪里需要他们这些“良禽择木而栖”的叛将?所以这一个月来,他们可是在苦心孤诣地钻研厨艺,只求能通过抓住白骁的胃来抓住他的心了! 一个月的时间,达到一般而言需要十年苦修的一级厨师的境界,期间他们经历的辛苦,可绝不是简简单单几百字就能描述清楚的,只能说,如果将这份心思用在学业上,或许他们真能有望脱离中下阶层,但反过来说如果能靠着一级厨师的手艺博得白骁的青睐,那就一步登天了。 然后,就在两人几乎脱框而出的眼球注视下,白骁淡淡回应道:“哦,用不着,食物我这里有。”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从虚空中托出一张餐桌,桌上盖着一块桌布,下面隐约呈现出金字塔一般的轮廓。 之后,他随手扯下桌布,顿时一阵多种美食混合而成的异香就扑面而来。来自东西大陆各个地区的特色美食堆积如山,以近乎奢侈的方式呈现在人面前。 “这是陆楠为我打造的魔具库里,我最中意的一款,刚刚准备自爆魔具库的时候,这一款也是最让我感到惋惜的……还好保存了下来。餐桌上的美食都是特级厨师的手艺,所以两位一级厨师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还请你们回到自己的阵营里认真进行测试吧。” 荀羽和米薇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仿佛这个世界都不再真实。 特级……厨师? 红叶小筑的人是有病吧?!打造这种魔具有什么用啊!? 白骁见两人惊讶,又解释道:“当然,东西不是平白变出来的,想要点餐的话需要投币,但反过来说只要肯投币,就什么都能吃到。”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金币,塞入桌子下面的一个小橱柜中,片刻后,那已经堆成金字塔的食物堆就蠕动起来,几只卖相精美的肉包从最底层钻了出来…… 够了,不要炫富了,我们已经很清楚这一个月的厨艺特训是白费功夫了! “除,除了做饭,我们还能做很多其他的杂物!比如我很会洗衣服!” “我很会打扫!” “我会暖床!” 白骁反问道:“既然你们这么有用,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阵营里发挥这些实力呢?” “我靠。” 面对这种直击灵魂的问题,荀羽顿时卡壳。 好在米薇终归女子心细,提前做了准备。 “因为我们终归还是想要亲手建设红山学院啊!” 少女握紧双拳,摆出极端认真的姿势,说道:“作为红山学院的学生……即便是在这虚拟化的测试地图里,我们也希望将力量贡献给红山学院!” 荀羽立刻跟上:“没错,而且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和白夜城形成竞争关系,现在要去白夜城建都,心理上实在过不去这一关!” 白骁反问道:“既然你们的竞争意识这么强,那么在白夜城上建立起红山学院,岂不是更能彰显红山人的威风吗?这次来的观众有不少都是白夜人,你们如果能证明红山学院的精神在白夜城也能流传下去,才是对红山学院最好的宣传吧?” “……”荀羽和米薇简直被反问地目眦尽裂。 你怎么话这么多啊?!你的人设不是不善言辞的嘛? 白骁见两人再也答不出话,便摆了摆手:“大家共勉吧。” 共勉你妹啊! 在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两位同学后,白骁靠着餐桌坐下,一边随手抓起桌上糕点吃着,一边则将思路转移开来。 的确现在自己这边也要多努力了。 擒获陆昊的计划失败后,形势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容乐观了。 要做的事情虽然在教科书中有写,但正因为白骁熟读教科书,所以才分外能理解当年陆昊做的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 以举国之力,在一片分场上建立起了帝国首都,以及名动天下的魔道学院,其中的艰难险阻,一度让霸主陆昊的头发由花白化为银白,而现在这历史奇迹的重演,却要靠自己一人。 “所以,吃饱喝足以后就开工吧!” 在吃下最后一口肉包后,白骁站起身来,活动起了自己的手腕。 而场外的观众,则纷纷以震惊莫名的目光锁定着他。 “等等,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肉包了?刚刚那一桌食物他是什么时候吃完的?!” “我也没看见啊,但之前至少是三十人的量吧?他一个人就吃完了吗!?” “不,不愧是郑力铭指导出来的学生。” 但还没等人们为白骁的速食而惊讶过瘾,更为震撼的画面就来了。 只见竞技场中,白骁已经做完了简单的热身用,然后随手翻出一只骨质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腕动脉,用力割了下去! 第346章 不会自刎的学生不是好猎人 白骁手起刀落,鲜血顿时如泉涌一般汩汩而出,将脚下雪白的旷野染成凄厉的色彩。 观众席上一片惊悚之声,测试场内,站在白原外围的学生们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骁那淡定的姿态。 “这是……示爱么?” 有人战战兢兢地提出了一种假设。 “因为自恃稳操胜券,但又不愿碾压身为爱侣的对手清月,所以甘愿自杀来成全对方?” “真是感天动地的雪山部落爱情。” “要是有男人肯我为割腕,我早就嫁过去了。” “你是想说要是有个身怀千万龙之泪的男人肯为你割腕,你就嫁过去吧。” “换了你你不嫁吗?!” “我用不着他割腕就早嫁过去了……” 然而就在一群女学生竞相花痴的时候,却见白骁脚下的土壤忽然凋零陷落,一个巨大的坑洞塌陷出来,无声的哀嚎从坑洞中激荡出来。 哪怕是身处数百米外的军营边缘,学生们都感到一阵心悸而色变,仿佛有无比恐怖的魔物在狰狞撕咬,所有人的魔器都在颤抖,做出各种本能的反应,失声、失神乃至失禁不一而足。 魔能紊乱乃至反噬接连出现,让学生们好一阵手忙脚乱,彼此互助才稳定住了局面。 而另一边,白骁已经控制肌肉并拢了伤口,止住了血流,移步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围观的学生们心有余悸:“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场外观众心头,除了极少数魔道大师露出了然之色,大部分前来观看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好在作为一次商业化经营的大型测试,红山学院为每个竞技场都配备了解说团队,而负责解说一年级测试的阵容更是格外豪华。 场内很快响起了一个苍老却温和亲切的声音。 “很高兴看到白骁同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诀窍:他在用自己的血液净化土壤下的魔能。” 有了这句点拨,场内的魔道士们,就有一大半顿感恍然,但更多的人,则是惊讶于这位解说员的身份。 “大宗师居然亲自解说!?”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宗师级的人物来做这种杂活的。” “大概是因为清月在场内吧,大宗师对自己的学生真是格外偏爱啊……” “也可能是因为这次活动的解说费让他无法抗拒?” 议论声中,朱俊燊继续解说了下去,让普通人也能理解白骁割腕的用意。 “西大陆的独立战争,对两国人民而言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但白山战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四十万圣元远征军尽数葬身于此,我想任何人也都知道,那绝不是简单的军事战略问题。当时的霸主陆昊动用了身为宗师的权威,以天启神通对人间实施了裁决……换言之,他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的灭绝神通。” 话音未落,场内已是议论声四起。 朱俊燊很清楚自己这番话的影响力,但他毫不介意,继续解说了下去。 “那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出现灭绝神通,但很遗憾这份裁决却不是瞄准魔族,而是对准了同胞。在此我不想论述战争与正义的话题,只是想简单解释一下当时的战后情形,以天启神通造成生灵涂炭,会严重扰乱天地之间的游离魔能。或者反过来说,大规模杀伤性的灭绝神通,多半是通过严重扰乱游离魔能来扩散伤害,那么在神通之后,留下的就是严重的魔能污染。” 提到魔能污染这个词,就算普通人也立时了然。 身处魔道文明之中,魔能是和空气、阳光一般无处不在的,一般情况下的游离魔能对人体全然无害,反而会不断改造人体,让人类更加适应这份奇特的能量,进行各种精妙的运用操控。但和空气阳光一样,魔能也存在“适度”的问题,过激的魔能对人体有害无益,而极度过激的魔能,就如同龙卷风一般堪称天灾。而魔能污染正是天灾之中最为典型的一种。 引起魔能污染的原因有很多,错误的魔道试验、剧烈的环境变动,甚至是大自然环境下的机缘巧合。而魔能污染的严重程度各不相同,轻微的只要找几个银穗来稍事处置就好,严重的则需要魔道大师成群结队地前往处置,而更严重的,例如东大陆的禁地……直至今日都让人类束手无策。 “陆昊一手掀起的天灾,本质正是利用严重的魔能污染毒杀对手,而四十万圣元精兵的死,非但没有缓解毒性,反而尸体与魔能污染同化,使得毒性愈演愈烈。陆昊以宗师境界强行将紊乱的魔能镇压在地下,使其不得爆发。然而一旦失去宗师镇压,红山,也就是当时的白山会爆发出堪比魔族降临的大灾难。所以对于当时的陆昊而言,无论新帝国定都在哪里,新的魔道学院建在哪里,他本人都不能离开红山太远,否则天灾爆发,西大陆的文明疆域都要受到波及。当然,反过来说,如果不能有效化解魔能污染,那么陆昊也不可能让百万国民跟着他一起冒险站在火山口上。当时他之所以会犹豫定都建院的问题,症结就在于此。” 顿了顿,大宗师继续说道:“历史上,陆昊最终巧妙地化解了魔能污染,虽然代价堪称惨烈,但最终还是在这片坟场上建立了自己的都城……” 话音未落,观众席上忽然有人高声提问:“所谓代价是指什么?” 声音激荡,满场皆惊。 天空竞技场,在每个观众区域边缘都设有隔绝噪音的屏蔽墙,但少女的问题却顷刻间穿透了所有的墙壁,直达每个人耳中。并让人们不约而同升起一个疑惑。 是啊,所谓的惨烈代价是指什么?被陆昊第一批迁居到红山城的无辜百姓么? 与此同时,大宗师目光瞥去,看清了提问的人,却是个衣着华美的圣元少女,身材婀娜,五官清秀,眉眼间却承载着一种凌驾众生之上的高傲。 显然,这位来自圣元的游客并不是来老实看戏的,对于1800年前的历史旧事,她有着强烈的不平之心,更有着对大秦宗师都不肯俯首的固执。 对此,朱俊燊不由莞尔,这姑娘虽然明显做了极其高明的伪装,但这一声质问,却将她的身份直接揭示了出来。 实在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 但她的问题,却值得正面回应。 “陆昊的代价,是陆家皇朝的寿数。” 一句话,满场寂静。 人们甚至顾不得去看白骁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解说台上。 因为这是从没有人提起过的秘闻。 朱俊燊说道:“西大陆的独立战争,是毋庸置疑的正义之战,即便是面对任何一个圣元人,我们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歼灭四十万人的天启神通固然残忍,却无碍我们的大义。因此陆昊得国之正,堪比圣元横扫魔患,于东大陆建国。圣元帝国国运绵延至今,已经超过两千年,期间纵有动荡也无伤大雅,那么为何偏偏陆家皇朝却只有400年国运?虽然后世史学家尝试做了无数解释,但究其根源,却是1800年前,陆家的先祖在红山建都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切。” 这个回答,如同在众人心头敲响了一记沉钟,令人头脑发懵,胸口发闷。 换了其他任何人说出这番论调,都只会引得哄堂大笑,但大宗师的分量毕竟不同,在此之前,朱俊燊已经用一次又一次属于他的个人传奇,奠定了无与伦比的威望。 只要无关乎投资理财,他的话就近乎世间真理! 朱俊燊目光瞥向观众席,说道:“不知这样的解释,可否让大家满意?” 来自圣元的少女笑了笑:“合情合理,感谢指教。” 说完她便坐了下去,而在她坐下的瞬间,身旁那些本对她产生了强烈好奇的观众,就不约而同地仿佛在脑海中被抹除了记忆,再也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趣。 大宗师余光瞥见,也只是一笑。 “元家这丫头,倒是和她的兄长截然不同啊……” 场外的问答结束,人们的关注焦点再次回归场内。 白骁以自身的禁魔之血来净化魔能,其效果……显而易见的强大,被血液渗透的土壤迅速凋零,连带着寄宿在其中的亡魂也就是被污染的魔能,也一道烟消云散。 从手腕上流淌下来的血液最多装满一只小酒壶,但其净化掉的土地却有方圆十米,且从现场的画面来看,是那种一劳永逸的永久净化,被血液浸染过的地方,仿佛产生了魔能污染的抗体,在不断抗拒着周围渗透来的毒素。 这种净化能力,让许多专注环保的魔能大师只感到瞠目结舌,其净化效率已经无法用现有的魔道理论去解释,放在1800年前更是神乎其技,唯一的问题就是…… 天启宗师的灭绝神通,外加四十万亡魂的增幅,被污染的土地方多达圆数十里! 白骁有多少血,能净化多少土地? 这测试地图虽然是经过虚拟化处理,入场的学生不会遇到真正意义的生命危险,但在测试过程中的疼痛与折磨是会不折不扣地保留下来的,只要想到割腕失血的痛苦,现场的观众就不由感到一阵发寒。 但白骁却恍然不觉,走了一段路后便再次割开手腕,任由血液流淌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的坑陷。 同样的步骤,白骁不厌其烦得重复,不多时,便围绕着原点净化出了方圆五十米左右的一片净土。 被净化掉的土地,既没有被霸者强行镇压出的苍白,也没有亡魂缠绕的猩红,而是呈现出丰饶的黑褐色,在一片白原中显得格外醒目。 但落在旁人眼中,却可谓触目惊心。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啊?” 每一片黑土,都是白骁以鲜血浇灌出来的,他一路走一路放血,流出去的血仿佛比他整个人还要多,但白骁面不改色,步伐不乱,仍一步步沿着黑土边缘拓展净化的边界。 然而理所当然,疆域越是拓展,边界也就越是漫长,白骁就仿佛漫漫长征的苦行者,义无反顾,却让人看不到尽头。 行走良久,白骁忽然止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自然合拢,却没有见他再次割腕放血,仿佛漫长的行走已经让人有些不堪重负,必须稍事休息。 而就在此时,一颗硕大的火球宛如陨石,从天而降! 地面则有钢铁质地的荆棘丛生,自四面八方刺向白骁! 这骤然的惊变,让无数专注于白骁苦行的观众感到心脏都紧缩起来,而测试场内的镜头也非常巧妙地做出转移,代入了白骁的时间,一时间只看到头顶火光染满苍穹,身周的荆棘更是顷刻间就形成遮天蔽日的牢笼,天上地下竟是全无生路! 甚至一些眼力高明的魔道士也皱起眉头。 这偷袭的水准可是相当不俗啊,哪怕是以成年魔道士的标准来看,也是值得赞叹的一击了,而偏偏这却只是发生在一年级的测试场中……红山学院的新生素质这么高?还是说那个核心团队里有人出手了?但无论如何,对于白骁来说,这一关都不好过吧。 雪山人一向以体能优势著称,但接连失血下,他的体能优势应该荡然无存,体能与魔器又息息相关,他一身魔道神通也难以施展,又是面对偷袭,只怕…… 但下一刻,那些皱起眉头的观众就懊恼地拍起了脸颊。 自己真是看傻了,居然忘了白骁真正的看家本领! 只见测试场中,白骁对头顶的火球、身旁的钢铁荆棘,竟全然无动于衷,任凭刚刺及体,火焰缭绕,而后…… 而后这些神通异象就烟消云散。 火焰骤然熄灭,荆棘在钢铁破碎的锐鸣声中枯萎,迅速缩回种子状态,继而咔嚓粉碎。 远方,同时响起两个少年人的苦闷呻吟。 荀羽和米薇满怀不甘地颓然倒地,七窍中不断渗出红黑色的血。 为了能博得关注,他们已经倾尽所有,为此哗众取宠也在所不惜,但白骁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们的努力。 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一脚蹬开劣等人一般。 他们当然不甘心于此。 没能以美食拴住白骁,抱上大腿……那就只能启用最后的方案,用堪称小丑的方式来做一场盛大的表演了。 天上的火球,地上的荆棘,都是他们在离场时就已经开始酝酿的绝活。 元素域、生化域,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已经有所建树,体内魔器虽不成熟,尚不能驱动过于强大的神通,但只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决意,就可以爆发出堪比成年魔道士的威力。 而这也是一种取巧方式,因为测试地图是虚拟化的,学生在其中无论如何不会遇到致命的凶险……哪怕是自杀也不例外。 既然自杀没有代价,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这分明是学院为学生们量身打造的捷径嘛! 但直到魔能反噬发作,血肉的内脏遭到魔器的啃噬,他们才意识到红山学院的捷径从来没有那么好走。 诚然测试中不会死人,但死亡前的所有痛苦,学生都要完整地体验一遍,而对于那些从开启魔道之门就一路沿着前人的足迹顺风顺水前行的学生来说,即便偶然发生事故,引起魔能反噬,也会有导师第一时间到场为其医疗诊治。 完整地品尝魔能啃噬到死的滋味,还从来没有人经历过。 无法动作,甚至无法发声,荀羽和米薇只能在地上默默承受着体内千刀万剐的苦痛,然后无声地乞求白骁能将目光转过来。 只要白骁肯注视他们,那么测试场内就一定会有千万个镜头聚焦过来,届时天空竞技场中数以万计的观众,以及千千万万通过其他渠道观看直播的人,都会看到他们的脸。 哪怕是在魔能反噬下显得狰狞扭曲的面孔也好……能让千万人看到,记住,他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但白骁却自始至终,一直到两名同学在绝望中被送出测试场,也没有看向他们一眼,仿佛那惊天动地的偷袭根本只是幻觉。 对他来说,那也的确是根本不值得花费任何心神关注的骚扰,银穗级的神通,无论表面有多华丽,也根本伤不到他的皮毛,为其浪费心神才是真的损失。 他要做的事还很多,面对的竞争对手更是清月,实在没有余裕去关注闲杂人等了。 所以白骁停下脚步后,便从魔具库中重新取出餐桌,往投币箱里塞了一把金币,顿时从桌上冒出如山一般的美食堆。 全都是经过特级厨师料理的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让场外观众也不由吞咽起了口水。 倒是有人忽然想起一事:“等等,我记得白骁一向吃不惯咱们的菜肴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据说越是精致华美的菜式他越是难以入口,反而边郡美食……” “等等你对我们边郡美食有什么意见?” “反而对郑力铭的炸鸡情有独钟!” “是啊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明明是以美食出道的主播,却反而在一鸣惊人后沉迷炸鸡……” 观众的议论声细细碎碎,却也没什么人太过较真。 白骁毕竟不是刚来南方大陆的“部落野人”,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除了那依旧魁梧得惊人的身材,以及古铜色的皮肤外,他和南方人已经没什么区别,那么饮食习惯有所改变也很正常,更何况那可怜孩子被郑力铭荼毒了几个月,在炸鸡的苦海中渴望清新,也是人之天性啊! 但在此时,大宗师的解说声音却响了起来。 “对白骁而言,战斗中是不存在享受美食这个概念的,那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只是必要的补给,他是怀着啃食泥土的觉悟在进食补充营养的。” 观众闻言纷纷愕然,而再看向画面内,却见白骁的确在进食的时候只以速食、吞咽为主,全然没有享受的表情,而那异乎寻常的进食速度,仿佛也在诠释着他此时的不得已。 “等等,这么说来,他把价值连城的青郡高汤当泥水了吗?!” “我们灰原人引以为傲的鲤鱼焙面根本被他当炸鸡吃了?” “我之前就想说,你们对炸鸡的偏见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个问题等你体重降到300斤以内的时候再来和我们讨论吧!” “我倒是有个问题,既然白骁根本吃不惯这些特级美食,红叶小筑的人为什么还要打造这样的餐桌?直接给他奉上生肉不就好了吗?” 这个问题再次得到了大宗师的解答。 “红叶小筑作为红山城乃至大秦帝国首屈一指的魔具工坊,有着传承千年的文化脉络,那就是精益求精,所以……会奉上生肉的餐桌,是绝对不会出自红叶小筑之手的。哪怕是与用户的需求略有差池,红叶小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矜持,这一点也请各位有意前往红叶小筑订制魔具的同道有所体谅。” “大宗师是拿了多少广告费,特意在解说的时候给红叶小筑作注释啊……” 与此同时,场内的白骁已经强忍着吃土的不适,补充完了能量。 那些品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美食,虽然在味蕾中绽放的只有痛苦,但滑入食道,落入肠胃后,却能迅速转化成雪山人独有的勃勃生机。 从骨髓之中,滚烫的血浆似泉水一般涌现出来。 虽然为了净化这片土地,他早就已经流干了数人份的血液,但只要有足够的食物补给,再多的血他也流得起! 而从刚才的进度来看,净化整片白原,只要两三天就够了净化魔能污染是一个加速的过程,在第一滴鲜血落地时,需要面对的是方圆百里的魔能污染的汹涌,但当净土已经根深蒂固后,地下的污染就如同败军之将,越发颓丧。 最初,白骁需要用一碗的血液才能净化方圆数米的土地,但随着他围绕净土边缘行走了几圈,将黑土的面积拓展到方圆近百米时,就只需要几滴血液,便能让底下宛如亡灵一般活化的魔能污染望风而逃。 效率是越来越高的,而与此同时,白骁的身体也在飞速适应着失血、造血的过程。 在此之前,白骁还从来不曾高密度地失血,因此体内生机虽然旺盛,却从没有过这种短时间内大量造血的经验。 而雪山人的身体适应性,却又强得超乎想象,就在白骁净化魔土到了第一百圈,将净土的面积扩展到方圆两百米时,他忽然感到心脏轰然震颤,一股宛如熔岩一般的灼热液流开始游走于四肢百骸间,骨髓中的新鲜血浆随之激荡,这股沛然不可阻止的洪流,转眼间就在白骁体内完成了数十次循环。 而血液的流转,让白骁那魁梧的身材更加壮大了一圈,皮肤也从古铜色变得赤红,继而升腾起了白茫茫的蒸汽。 “这家伙……是要变形么?” 哪怕是全然不通魔道理论的普通人,也能看出白骁此时已经蓄势待发,仿佛是被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 但是,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他准备怎么爆发,对准哪里爆发? 很快就有人将目光转向陆昊大军的军帐,那也是百余名新生分散驻扎的地方。 “白骁这是打算再来一次直捣黄龙么?” “应该是放血放腻了,想速战速决吧……换了是我,要这么一步步放血放上几天几夜,早就精神崩溃了。” “之前他就考虑过快刀斩乱麻,但刺杀陆昊的行动应该是失败了,所以干脆把目标转向同学?反正只要把所有竞争对手都驱逐出场就等于不战而胜……唔,也不失为妙计啊,陆昊的实力太强打不过也正常,但同龄人里有谁是他对手?魔道公主在学识上的确厉害,但正面作战应该打不过白骁才对,而清月都不行的话,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白骁看来是要赢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白骁为了求胜,不惜变成家暴渣男?” “男人嘛,本质还不是一样的……” 场外的议论很快演变成了男女之争,而一向喜欢介入观众争论的大宗师,此时却只能缄默不语,毕竟几十年童子功的积淀,让他根本在男女问题上插不上话。 至于场内……白骁要做的事,他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但却正因看得太过分明,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感觉,无论怎么说,都是在否定红山城的历史啊。” 大宗师转过目光,而后干脆起身离开了解说台。 旁边担任助手的专职解说员大吃一惊:“宗师大人,你……” 朱俊燊摆了摆手:“之后的解说,还是交给你们这些职业人士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而在大宗师离开解说席后,白骁终于释放出了他积蓄到满溢的庞大力量。 蔚蓝色的魔器喷吐魔能,推动他直飞到数百米的高空,而围绕在白骁身旁的无数直播镜头也立刻尾随而上,视角急剧拉高。 辽阔的白原,从空中看去也仿佛变得狭小,因为在更远的地方还要茂密的山林与大河,至于白骁辛辛苦苦净化出的百米黑土,更是成了一块不起眼的圆斑。 而就在此处,白骁倒持匕首,划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沸腾的血浆,似愤怒的火山,而后洋洋洒洒,化为细雨降落到地面上。 第347章 不会伪装的观众不是好公主 白骁的血雨宛如上天降下的诅咒。 苍白的大地先是染上点点斑红,仿佛是落下了艳丽的花瓣雨,但很快,斑红就开始渗透、腐蚀大地,将雪白的穹盖刺出千疮百孔,而从缝隙中,亡灵化的魔能污染发出绝望地哀嚎。 白骁的血雨并没有能覆盖到整片白原,但却动摇到了四十万亡灵的根基。 他最开始选择的净化之地,就是靠近陆昊那石头王座的核心部位,因为按照历史书上所说,陆昊也是从核心入手,迅速净化污染的。 被陆昊歼灭的四十万大军,在死后并没有放下仇恨,反而与灭绝神通带来的剧毒魔能融合到一起,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魔化亡灵。这些异化之物一经释放,甚至能爆发出堪比他们生前的强大力量。那就等于让四十万远征军一夜间在西大陆腹心处复活,而比起生前的远征军,这些亡灵更为狂暴,更具攻击性,同时体内沾染的剧毒也具有强大的传播性。 那将成为不折不扣的天灾。 好在这些魔化的亡灵也有属于亡灵的弱点。 首先就是对屠戮者的恐惧。陆昊凭着自身的威压,镇住这四十万亡灵,最核心的要点就在于此,因为它们生前是死于陆昊之手,对其的恐惧刻印到了魂魄深处,所以死后也不敢反抗。 其次则是组织性,四十万大军哪怕被污染成了亡灵,依然有自己的“首领”和“阶层”,一切污染行为都是围绕核心而运转,正如同大军依照帅旗的指挥而动。所以只要能斩断敌人的帅旗,就能直接重创亡灵大军。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巨量的污染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威胁,所以地表以上是生灵的地盘,地表以下却是亡灵的国度。 苍白的平原,就仿佛是划分生死两界的壁垒城墙,想要攻破这层壁垒渗透到死亡的界域,需要的是举国之力。 1800年前的陆昊,正是以此为契机,高度整合了西大陆的所有资源:那些跟随他一路奋战的独立战争元老、隐居在西大陆文明疆域边缘的隐修魔道士、以及同情西大陆人民,主动加入独立战争的圣元人。所有人都围绕陆昊展开行动。 第一仗就是在白原的正中央打响,陆昊没有选择从边缘逐步蚕食,因为魔能污染具有传播性,治标不治本的手段只是在浪费时间,所以他直接锁定了四十万亡灵的要害,再一次掀起了与圣元远征军的大战。而经过一场短暂却无比激烈的恶战,陆昊才终于完成了建都立院的奇迹……但奇迹并非没有代价,第二次大战在大地上留下了沉重的痕迹。 白山变为红山,并不是在大战之后,而是在战后重建的过程中,被一点点染红的,经历过一场天灾和一场生死大战的土地已经被扭曲到无以复加……虽然这片土地依然可以居住、耕种,但殷红的色泽,却永久记录下了发生在土地上的一切。 但是此时此刻,这份值得西大陆人骄傲的印记,却遭到了沉重的动摇。 1800年后,一个来自人类文明疆域外的少年人,选择了与陆昊相同的切入点……却赫然取得了远远凌驾其上的大胜。 那让陆昊费尽心血才终于净化掉的圣元亡灵,在白骁的血雨洗刷之下溃不成军。在大地之下,无形的亡灵们时而汹涌集中,要和入侵而来的敌人作生死困斗,时而又四散而逃,不敢与那湮灭一切魔能的血液正面抗衡。但越是集结,消散也就越快,而即便倾尽全力逃跑,也始终不能脱离白原的百里之境。大地上,除了白骁这个净化者,毕竟还有陆昊这个镇压者。 白骁的血雨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雪山人的血终归不是无穷无尽的,在他感到体内的沸腾之势逐渐熄灭时,便控制肌肉将断裂收缩的动脉血管重新粘结到了一起,止住了出血,然后再缓缓落地。 双脚踩踏到地面的那一刻,大地便开始轰然颤抖。 坚固的土壤,仿佛海浪波涛一圈圈地激荡开来,而每一次激荡都会让苍白的雪原迅速变色,从苍白化为猩红,又从猩红转回纯白,继而又呈现出象征丰饶的黑褐色。 白骁的血雨净化范围不过方圆一里,但随着波纹扩散,却有十倍百倍的土地自发地改变了颜色。 这一刻,白骁清晰地感受到了数十万亡灵的臣服与哀鸣。 一片血雨不能净化整片白原,却能杀得亡灵胆寒,那种触之即溃的绝对压制力,完全凌驾于陆昊对它们的威慑,而更为致命的则是亡灵们的主帅,在千方百计地避过了白骁那缓慢的苦行后,却避不开洋洋洒洒的血雨,几乎是以肢解的方式惨遭抹杀。 四十万亡灵群龙无首,面对的又是毫无道理可讲的绝对压制力,一时间竟连身死人手,惨遭魔能污染的怨恨都被抛除,向雪山人献上了臣服之礼。 亡灵们的臣服礼节,便是自发地改造土地。 西大陆的白山,最初是以生产白色的岩石矿产而闻名的,大地也多呈现出灰白色,因此又有白原之名。虽然地理位置属于战略要害,但土壤并称不上肥沃,因此在东大陆的殖民早期,殖民者并没有在此建立大型的城镇,只围绕几座矿山开展了小规模的采矿业。 按照真实历史,白原是在独立战争的大决战,以及陆昊的净化之战后,变为红色沃土的,圣元的远征军们将自己的尸骸与亡灵一道化作了白原的养料,这才撑起了百万人口的帝国首都。 而白骁的所作所为,却比真实历史上的陆昊更胜一筹,大地在亡灵们自发地臣服下,呈现出了更为富饶的黑褐色,那几乎是随手洒下种子就能得到丰收的神奇土壤,较之大秦帝国开垦千年的大粮仓灰色平原还要更胜数筹。更为重要的是,这是由亡灵们自发改造出的土地,在土地肥沃的同时,亡灵们也没有彻底消失,反而化为了相对有序的力量,不断吸引着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游离魔能聚集过来。 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种植作物,开采矿石,又或者是进行魔道研究,效率都将空前提高。 而做到这一切,白骁一共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代价不过是自身源源不绝的部落之血。 相较而言,由陆昊以举国之力才堪堪完成的,被称为历史奇迹的净化之战,在各方面都相形见绌。 过了良久,现场才终于传来一阵抽气之声。 人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大宗师会提前离场了,身为一个红山人,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家的骄傲历史被一个外来人轻而易举地超越过去,的确是让人,无话可说。 理性来说,1800年后的魔道士超越先祖是理所当然的事,今日的天启宗师,已和过去的宗师全然不是一类生物,魔道士们掌握的个体伟力百倍激增,曾经需要陆昊倾尽全力,付出绝大代价才能发动的灭绝神通,对今日的十三宗师而言都不过是雕虫小技。与此同时,魔道世界也被学者们挖掘地无比深邃广袤,理论大厦巍峨堂皇,远远超乎前人的想象极限。 一些战争爱好者甚至做过大胆地模拟推演,以人类今日的魔道文明水准,哪怕魔族再临,人类也能在短短三天内将他们屠戮殆尽。 这就是1800年的进化。 可是理性归理性,眼睁睁看着一个将满17岁的少年人,举手抬足间便超越了1800年前的历史奇迹……尤其他的身份还并非土生土长的秦人,这份滋味着实微妙到苦涩。 来自白夜城的人也不由叹息:“难怪红山学院在分队的时候,让他一人一队,这家伙真是太超乎规格了,还好这家伙是在红山城,用不着我们为他头疼了。” 辉煌谷的人则对此嗤之以鼻:“鼠目寸光,他今年是在红山城,明年后年呢?学院交流活动,怎么也该轮到他代表红山出场几次,你们白夜城是准备到时候集体缺席,还是迎头直上再惨遭吊打?而且最晚五年他怎么也毕业了,到时候……” “到时候你们辉煌谷也不能置身事外!” “哈哈,我们边郡人早就服气了啊,我还是白骁直播的铁杆支持者呢,但你们白夜城的人,有胆量低头吗?” 白夜城的人沉默半晌,说道:“无论如何,只要白夜城还是大秦首都,白骁至少算是半个秦人,总好过他在圣元。” —— 而对于圣元来的观众来说,白骁的血雨同样令人惊心动魄。 很多人尝试开口,却发现即便张开嘴巴,喉咙也干涩地无法发出声音。 白骁的血洗,对圣元人的震撼远远高过秦人。 事实上红山学院的这个剧本对圣元人并不友好,毕竟其讲述的是西大陆人屠杀四十万圣元人的历史。只不过那毕竟发生在1800年前,当时的西大陆皇帝如今也已沦为圣元人的笑话,愿意专程跑到红山城来看秦人表演的圣元人,至少还有宽容的肚量。 但是,眼睁睁看着白骁以一片轻描淡写的血雨,将四十万圣元精锐最后的坚持也摧枯拉朽,甚至让那些曾经坚持抗争到最后一刻的圣元先祖们表示臣服……却是让人发自心底感到一阵心悸。 战栗的情绪不断酝酿,终于以另一种方式爆发出来。 “可耻的污蔑,赤裸裸的造假!” “不愧是西大陆的野人,身为学院代表人物,一点魔道士的优雅意识都不具备,反而以茹毛饮血为荣,简直让人恶心!秦人非但不予避讳,还堂而皇之地将其广为传播,居心险恶可耻!” “本以为秦人经过一千四百年的改良,多少有几分开化了,看来还是…” 然而观众席的怪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少女的冷笑打断了。 “现在说怪话,能把秦人酸死吗?老老实实承认人家厉害就这么难?1800年前有超过四十万圣元人死于自大!亿万同胞为之震撼,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改良,后代应该多少有几分开化了,结果还是一样的低劣!” 这种充满侮辱性质的言辞,足以激怒任何一个正常的圣元人,但圣元的观众区域,却在这段话后陷入漫长的沉默。 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圣元人个个反骨增生,以卖国为荣,实在是少女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玄妙神通,在她堂而皇之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周围人脑海中的相关记忆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效率比起金鱼还要快上几倍! 少数几个抗力较强的,也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装傻。 开口的少女身份太过特殊,无论她说的话多么大逆不道,作为旁观者最好也是保持沉默。 毕竟无论是在大秦还是在圣元,皇室造反都不算反。 那位少女依然维持着旁若无人的姿态发出哂笑声,丝毫不在意这和她身上那高明的伪装神通自相矛盾。但接下来她却话锋一转,满是兴趣地评论起了白骁:“白衣部落真有意思,以前关于他的传闻虽然听得耳朵生茧,但多以为是秦人夸大其词,这一次亲眼所见,才知道传闻还是太保守了些……啧,议会那帮废物,只知道粉饰太平,这种怪物早就该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一边说,少女一边调整着坐姿,越发兴致盎然地将一张小脸乃至上半身都凑近前去,笑道:“不过,这么早就翻底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就在少女将注意力逐渐集中到白骁身上时,观众席终于有个圣元人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悄然起身离场。 那是个浑身散发出油腻气质的中年胖子,呼哧带喘地从观众区离开,沿着宽敞的走廊,颇为狼狈地往贵宾休息区踉跄而去。 守在门前的魔能人偶下意识地以发现魔物的警惕的目光扫去,但看到那人身上的圣元学术团的标识,便礼貌地推开休息区的大门,放他入内。 偌大休息区空无一人。 天空竞技场内,贵宾休息区一共有12个,这一间是单独分配给圣元学术交流团使用的,但此时除了这个惊慌失措的胖子外,其余人都还在观众席处安静地聆听皇室教诲,并亲眼见证秦人的秘密武器大显神威。 任何一个对魔道世界还有所追求的人,都不可能放过白骁以禁魔之血净化魔能污染的画面。 哪怕那只是发生在虚拟地图之中,并不可能百分百还原现实,但其中呈现出的变化依然有着强烈的参考价值,在眼光高明的魔道士看来,这简直是大宗师把上好的实验素材直接拿来供人围观了! 排除无谓的国家虚荣心不谈,红山学院拿出这样的好戏来招待圣元观众,诚意真的是满溢而出!哪怕学术团的成员大部分人的本意只是福利旅行,但身为魔道士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们留在原地继续看下去。 对于离席的杨宇,大多数只感到不屑和鄙夷,当然也有几分羡慕嫉妒恨——凭什么这等货色都能与我等并列了? 但是当休息室的大门缓缓关闭以后,杨宇脸上那窝囊、颓唐的表情……便陡然加剧,肥胖的身躯更是猛烈颤抖,油脂一样的汗珠几乎透过衣衫渗到外面来。 “大,大人……” 刚刚开口,休息室的角落中便传来一声冷哼。 “我看见了。” 杨宇的恐惧感顿时消散了一半,但仍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那真的是我辈的克星啊。” “克星个屁。”许柏廉的刻薄声音宛如实质,划破了杨宇的脸颊,“我辈还是他们的克星呢,强者克制弱者,这才是大千世界的唯一克制关系……不过这异类进化之快的确有些超乎预期,朱俊燊也牢牢看守着场地,原计划稍微调整一下,换个地方切入吧。” “换个地方,大人是指……”杨宇忐忑地伸手指了指贵宾区的窗外。 在遥远的红山城另一端,一座悬浮在同样高度的浑圆竞技场内,同样吸引了相当多的关注目光。 那是本次年终测试,人气仅次于新生组的红山学院夺旗战。 “红山人的确很有想法,居然敢将那场大战作为夺旗战的舞台。但编剧对那段历史的了解太过浅薄,很多细节都是拍脑门和想当然。我们既然远道而来,不妨帮他们将历史还原地更真实一点……这里必须由我紧盯着,所以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若是事成,你的晋级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杨宇先是一喜,继而便忧心忡忡:“那边全靠我一人?” 许柏廉嗤笑道:“如今各国精英都云集在此处,就算有人对其他场次的测试有兴趣,也是通过场内投影魔具看转播,根本无暇亲临现场。其余场地里多是拿不到头等票,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庸者,你一人难道不够?” 杨宇简直有苦说不出,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辩解道:“那毕竟是红山学院理论规格最高的夺旗战,就算没有宗师在现场,比我级数更高的魔道大师总有那么三四位,这还没算上地图里临时受邀的演员,以我一人之力……” 许柏廉打断道:“你若是实在觉得一己之力不够,那我就增派几个人手过去分润你的功劳。” 听到功劳二字,杨宇终于收敛了瑟缩之意,用力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 许柏廉又说道:“用不着害怕,你虽然弱小,但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无论你做什么,别人都只会视而不见,这个世界净是些劣化种,眼睛早就瞎了。” 这句话给了杨宇莫大的勇气,胖子止住了颤抖,再次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 从贵宾区离开后,杨宇迈动脚步,前往交通联络区。 五个天空竞技场彼此都有折叠通道相连,偌大的联络区可以承载非常高密度的人群转移,只不过杨宇到场时,现场却显得相当冷清。 该入场的早就已经入场了,观众席完全爆满,外人根本无法再挤进来,而落座的观众,绝大多数也全然没有离场的念头。 所以杨宇那肥硕的身影显得格外瞩目,几名百无聊赖的服务生看到他后,都不由投去好奇乃至疑惑的目光。 杨宇心头微颤,但很快就将这份心悸压制了下去。 不用怕,在这里,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这些人不过是瞎子,没什么好怕的。 迈着沉重的步伐,他来到传送区,对充满好奇的服务生说道:“前往第五区。” 服务生看了一眼他胸口挂着的贵宾标识,以热情的笑容回应道:“当然,请您稍候。” 而在杨宇的身影逐渐消失于通道台上的时候,服务员还周道地说着:“祝您观看愉快。” 这一声无可挑剔的问候语,让杨宇心中更是安定。 没错,这里的人都只是瞎子。 下一刻,他出现在第五区,也就是夺旗战所在的测试场。 这里的联络区就显得热闹许多,从十余个折叠通道台上不断闪动人影,观众们进进出出,形成庞大的客流。 虽然大抵都符合许柏廉那刻薄的评价:拿不到头等票的庸人。但其实例外也不在少数,天南海北云集至此的魔道士们,也有不少人比起关注凤毛麟角的奇才,更在意红山学院的平均水准。 绝世天才在哪里都可以发光,但一般意义的天才却需要精雕细琢,红山学院作为魔道士成长的摇篮,雕琢的功夫正体现在以葛存为代表的“庸人”身上! 杨宇一目扫过,就看到有两位数以上的金穗魔道士,更远处的观众走廊甚至还有大师级的魔能波动,这夺旗战的现场,比他预期的还要热闹! 但杨宇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意了。 再厉害,也不过是群瞎子,对他们即将遭遇的未来懵懂无知。 反过来说,自己虽然实力不强,却等于是透明人,在这片广袤的舞台上可以为所欲为! 想来也是,有什么好紧张的呢?许柏廉在最受瞩目的场地内面对无数魔道巨擘的洗礼,仍面不改色,自己虽然位阶在他之下,可是需要面对的环境却轻松太多了。 至少,夺旗战的场地里不会有宗师级的观众。 杨宇至少可以确定这一点,天下十三宗师,受邀的不少,但真正能拨冗前来的只有3人,朱俊燊本人、许柏廉、黄步鸣。其余宗师虽然目光会聚焦于此,却难以亲临现场。 当然,这才是人间常态,宗师级的魔道士,每一个都是人形天灾,若是能自由行走的话世间人就再没有安全感可言了……而现在,三名到场的宗师全都集中在了新生测试场! 至于夺旗战这个红山学院的传统重头项目,反而只有一些口味独到——外加拿不到头灯票的大师前来捧场。 杨宇对于一切宗师位阶以下的同行,都不存在本质上的畏惧心理,何况此时他宛如脱胎换骨,整个人简直要因为脂肪密度较小而飘飘然起来。 凭着胸前的贵宾标识,他很快就从喧嚣的人群中隔离出来,沿着贵宾通道前往专门的观众区,准备落座。 在实际做事之前,杨宇要先仔细观察一下夺旗战的情节进程,寻找合适的切入时机……反正无论是哪一场测试,预计流程都至少在2天以上,他还有的是时间开启自己的表演。 走到贵宾区域,杨宇发现席位上的人不出意外的稀少——毕竟真有资格成为贵宾的,大部分都去新生场围观白骁去了,没几个有兴趣看葛存表演的。 事实上即便是在这夺旗战的贵宾区,稀稀落落的观众们也大多是在用座位上的投影魔具看新生组里白骁表演自刎,反而对近在眼前的毕业生们的拼搏视而不见。 这贵宾区,对他们来说仿佛就只是一个提供舒适座椅、免费茶点的休息室。 然而这理所当然的常态,却让杨宇心中有些不满。 毕竟他是真心实意来看夺旗战的,和这些吃里扒外、红杏出墙的败类不可同日而语……而最让他感觉难受的,则是贵宾区视野最好的一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而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用投影看白骁! 不想看就滚啊!干嘛占着茅坑不拉屎! 杨宇心中不满,却不急于表露,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背影,看来是个颇为高挑的女子,但整个人都裹在一个过于宽大的袍子里,看不清实际轮廓……只能从几近于无的魔能波动中,判断出大约是个空有高贵出身,却没有魔能适应性的废物。 难怪拿不到头等票,只能在这里碍别人的事……杨宇咬了咬牙,想到接下来自己很可能要在这里打持久战,便不想委屈自己。 左右是个废物,还客气什么? 于是他迈动蹒跚的步伐,径直来到女人身后的座位前,用力坐下。 惊人的体重带来惊人的冲击,而贵宾席座椅的缓冲功效被杨宇硬生生以魔道神通给压了下来,于是冲击力道霎时间就传递到了前排的座椅上,让那女子摆在手旁的水杯当啷一声倒了下去,半杯清水洒在桌台上。 杨宇无意发起过激的挑衅,但是对方但凡有一点识趣,也该从这一手中领会自己的意思。 一个没有魔能适应性的秦人废物,面对圣元来的贵客,除了望风而逃,还能怎样? 想到此处,他甚至更进一步,伸直腿照着前面的椅背踢出一脚。那女子头顶的兜帽顺势抖落下来,露出了满头银发。 下一刻,杨宇忽然感到那头银发似乎有些眼熟,与记忆中某个不可碰触的禁忌紧密相连,但是在他想清楚这一切之前,一阵异乎寻常的寒意就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寒意很快又转化为腐蚀的剧痛,肌肉骨骼,五脏六腑乃至魂魄都不能幸免。 第348章:不会上环的群演不是好学弟 年终测试新生舞台,在白骁血洒长空之时,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却早早离开了白原。 只见清月侧坐在一头高头大马上,双手轻轻挽住缰绳,任凭马背颠簸,身形却纹丝不动,甚至呼啸而过的狂风也吹不乱柔顺的长发。 马蹄迅疾,却悄然无声,因为坚硬的蹄铁并没有踩踏在大地上,而是凭虚临风,飞驰在空中。 清月身后,陆珣、原野等核心团队的成员,也各自搭乘坐骑,紧跟着清月的背影,却不免各有狼狈之处,比不得清月的游刃有余。其中高远更是架不住体内脂肪与脏腑的颠簸,在飞马疾驰的时候,体表就仿佛荡漾起了层层水波,每一层都将他的脸色刷得更为铁青,就仿佛即将发毛的丧尸,让同伴们不约而同地与其拉开距离,生怕这胖子胃部翻涌起来,搞出什么七彩喷泉之类的人生阴影…… 相较而言,陆珣底蕴最为深厚,幼年时就已经完整接受过马术训练,如今驾乘飞马也不在话下,虽然不能似清月那般轻描淡写地化解风压,至少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我们就这么撤退,岂不是将舞台拱手让人了?” 清月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你有办法能干扰到小白表演吗?” 陆珣思考了一下,笑了笑摇头道:“那也太不识趣了,现在东西大陆至少几百万人在期待他的个人展,这个时候跑去抢戏,怕是自取其辱的辱都取不到。” 话音未落,却见左青穗也赶了上来,问道:“但是让白骁师兄再行动下去,我们就输定了呀。” 清月和陆珣同时转过目光,只见左青穗同样是侧坐在马背上,身形倒是比陆珣这马术高手更为稳健……但却不是因为这位农家少女有什么奇特的童子功,而是飞马在全力以赴地配合着少女,每一次马蹄奋扬,都会将震动压低到最低限度,让左青穗连半点颠簸都感受不到。如果说陆珣是人马合一的骑术高手,那这匹飞马显然就是马人合一的被骑专家……甚至环绕在左青穗身旁的强风,也在关照这位少女,有意地将锋芒避开,只微微吹拂散了她的长发。 清月说道:“恭喜啦,这几个月的直播看来受益匪浅。” 左青穗有些兴奋道:“嗯,很多以前理解模糊的地方,都有人专门和我探讨明白,简直比……” 说到此处,却不由截住了话头。 身后原野倒是毫不客气地接了下去:“肯定比原诗更细心周到,她这人才华没得说,耐心却同样没得说。” 两个“没得说”,意义当然大不相同。而对此怨言,倒是左青穗做起了辩解:“老师人很好的,但比起接受高不可攀的天才单方面的提携,我感觉和天赋相近的人作研讨的效率更高,老师一定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说来,我们真就放着白骁师兄不管了吗?” 少女一心将话题引回正题,清月也便正面回应道:“首先是没有任何干涉的方法,别看他放血放得惨烈,那在部落中其实是一种非常猛烈的战舞,唯有极少数生命力异常旺盛的天赋异禀者才能驾驭,随着造血失血的循环不断加速,在短时间内他的新陈代谢会提升到极限,这个时候……你可以把他当成是无敌的。” 清月说得云淡风轻,但众人回想起离开军营前,回首眺望高空,白骁面无表情割开颈动脉的画面……却是不寒而栗。 比起无敌,那种无谓的姿态才更让人感到害怕。 以前和白骁只是做队友,看到的永远是那无比可靠的背影,所以从没觉得这高大的雪山少年有什么可怕,即便是和白骁正面对决过的陆珣,感受到的也是白骁那堂堂正正的凛然神威。 但他们从没有试过和白骁成为“敌人”。 “而且,让小白尽情施展,对我们才是好事啊。“清月笑道,“你们是钻了牛角尖,换个角度来想吧,小白现在在做什么?” 陆珣若有所悟:“他在净化红山下的亡灵,而且已经打赢了关键战役,之后就只剩下些扫尾工作,最多两三天就能圆满收工……” “所以这对我们来说不是最好不过的局面了吗?”清月反问,“定都白夜城的最大障碍就这么消失了啊。” 左青穗闻言恍悟:“对哦,之前定都白夜城的最大障碍就是没法处理圣元亡灵,现在却……师兄他搞错方向啦!” “小白没搞错哦,因为要定都红山城,建立红山学院,扫除污染是必须的,至于这么做会不会给对手带来同样的好处,从来不会在小白的顾虑范围里。” 陆珣说道:“这样的对手,真是可敬又可怕啊……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人’?” 清月说道:“没错,如今能左右陆昊定下国策的无外乎是‘地利’,‘人和’,其中地利层面,白夜城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文明积淀,工农商业都相当发达,而红山虽然还是旷野,但经过白骁这么洗礼,发展潜力远胜过白夜城,且地理位置也更为优秀,地处大陆腹心,四通八达,对于雄才大略,意图开疆扩土的开国之君来说意义重大……整体而言,其实还是小白那边略占优势,而我们能够扳回一城的地方就在‘人和’了。” 原野恰好也在此时凑了过来,说道:“的确,即便是从一开始就追随陆昊的开国元勋们,其实大部分也是更中意白夜城……毕竟那是一座经历战火依然繁华的大城市啊。” 陆珣则叹息道:“大部分人参与起义都是有明确诉求的,先祖也的确是许诺过丰厚的奖励。而在旷野上筚路蓝缕地新建家园,着实算不上什么奖励。” 清月说道:“所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趁着小白解除后患之时,我们尽快在白夜城拉拢足够多的人,完善定都建院的方案并呈交上去,届时就算陆昊心中更倾向定都红山城,也不会说话不算。” “哦对了,他的确说过,要是三个月内能把方案提交上去就算我们赢……” “三个月太久,就算虚拟地图里有时间特化,也不可能真的拖三个月,至少小白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规则方面大家都看过了,只要有人完成‘关键节点’,时间就会迅速推移,小白这次完成大地净化,时间很可能直接推移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我们在白夜城的布局必须迅速展开了。” 高远问道:“其他同学……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得不偿失。”陆珣言简意赅,“有管理同学的精力,不如再多挖掘一下这个剧本里的资源……这也是我们唯一的胜算所在了。” 高远又问道:“那白夜城的资源要怎么挖掘?” 清月笑道:“如果按照正史的逻辑,假设陆昊当年没有选择红山,而是定都白夜城,那么他要做的大概就是花费余生的精力去和各式各样的利益集团反复撕扯,新生的开国元勋,在白夜城给了独立战争以重要支持的旧世代勋贵,还有来自圣元的余波等等。他会像一个正常的帝王一样,忙于政务,精于心术。但还好这是魔道测试,不是历史测试,更不是真的穿越试验,承载这个世界的逻辑是被简化过的。” 这番话,听得周围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陆珣这个霸主后裔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可以快刀斩乱麻?” 清月说道:“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原先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小白的表演反而让我确信了这一点……在测试地图里,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陆珣则适时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不会受到‘合理性’的过渡制约。否则你们试想一下,白骁师兄凭什么能一个人跑到高空去放血雨?有人允许他那么做吗?他凭什么保证自己的行为不会刺激到地下亡灵,酿成天灾呢?如果按照真实的历史逻辑,哪怕有陆昊的默许,白骁也要花费一番工夫去压下反对声音,霸主可以任性,但不能一直任性……总之,刚刚白骁在表演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跑去制止,这就是测试地图的逻辑简化。” 高远听得似懂非懂:“所以,我们这么急着赶去白夜城,是为了……” 陆珣迟疑了一下,清月便提前将答案公布了出来。 “为了把挡路的人尽快清理干净。只要那些碍眼的人和事都消失,哪怕是霸主陆昊本人,肯定也会更中意白夜城的繁华景象啊。” —— 清月一行人的对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观众们听得大开眼界,乃至私底下卧槽声不绝于耳。 如果说白骁那割腕、自刎的表演,是一种个体伟力带来的无声震撼,那么清月等人这一番对话,则仿佛是在绝境中给人柳暗花明,转折之快让观众们应接不暇,继而拍案叫绝。 甚至被高薪聘来的专职解说,一时都有些激动难抑止,兴奋道:“果真是一场旗鼓相当的高水平较量!之前在白骁同学以禁魔体净化魔能污染时,我也以为局面已经近乎一面倒,清月一方基本没有挣扎的空间,却没想到自己也陷入了思维误区,白骁这无条件的净化,其实反而是帮了清月一个大忙,而清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找到测试环境的逻辑漏洞,这份洞察力和决断力也无愧于她的声名!现在,我真是无比期待接下来这双方还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精彩的表演!” 而在无数人翘首以盼时,幕后的工作人员却已经濒临崩溃。 因为这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当一个测试环境过于庞大的时候,群众演员就必然存在重复利用的现象。一些淡出镜头的演员,摇身一变就会出现在另一个舞台上。 红山学院这五场测试,由于规格临时提升,所以对群演的数量要求也忽然间就翻了数倍……而能在魔道测试中担当群演的,却永远是稀缺资源,就算拿重金也换不到。 事多,人少,解决的方案就只有一个…… 一个身材粗壮宛如水桶的大妈,用嘶哑的声线咆哮着。 “白山这边的群演赶紧准备化妆换衣服,白夜城的舞台要提前开始了!你们还有两分钟!给我抓紧时间!” 回应她的则是一阵哀嚎。 “不是吧,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不是至少该有半小时的缓冲吗?” “你去台上跟那位魔道公主抱怨去吧!” “不是,这剧本就不合理……” “那你去找审稿的原诗抱怨啊!” “我……至少给我们留出个上厕所的时间吧!” “尿布在三号柜自取!” “不是,师姐,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过来随便打打酱油就可以领工资吗,这劳动强度也太夸张了,这白山一节,我们每个人都饰演了至少3个以上的角色了!” 水桶师姐冷笑道:“这世上想要随便打打酱油就能拿钱,除非你有个姓白的爹!否则尊如大宗师,还不是老老实实跑来当解说!现在你还剩下1分半,尿布是来不及套了,自己给膀胱上个环吧!” “师姐!” 在后台群演的哀嚎声中,测试场内的福报指数以惊人的速度激增。 而就在一片幸福祥和的氛围中,却有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导师,站在后台的阴暗角落中,默默更换着自己的服装与魔具,准备登上白山舞台。 既没有怨言,也没有兴奋,与后台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但此时所有人都忙如热锅蚂蚁,却没人来得及在意这等异类——能有人心甘情愿当社畜,大家欢喜还来不及,何必质疑那么多? 但这年轻群演的心中却已是冷笑连连。 一群瞎了眼的劣化种,你们就尽你们所能地玩耍笑闹吧,留给你们的欢乐时光已经所剩无几。 只要我在白山舞台发出信号,一场真正盛大的演出就将拉开帷幕,而你和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然而就在他准备套上最后一层伪装罩袍,然后正式登场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身体微微发麻,仿佛是被电流窜入体内。 身后则轻轻响起一个活力充沛的少女声音。 “不好意思,我要借你身份一用。” 下一刻,电流陡然扩张,他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而那少女则趁势托住软倒的身躯,以惊人的效率扒下了他的所有服装道具,换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略微手忙脚乱地一边翻看着一本小册子,一边按照手册指导启用魔具。 最后,在黑暗中,少女微微一笑。 “小白,清月,这种好玩的事居然想不带我,你们也太天真了!” 第349章 同去同去 许柏廉坐在贵宾席上,眉头紧蹙,双唇紧抿,脚下则不断叩打地毯,发出闷闷的声响,而每一次叩击都会扩散出无形的波纹,让守在贵宾区入口的侍者不寒而栗。 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宗师,处于肉眼可见的不愉快中。 而一名不愉快的魔道宗师,就如同行走的风暴,哪怕是被余波扫荡,对常人来说也如同酷刑。门前的侍者已经在短时间内更换了几批他们都是以优异成绩毕业,数年后回归学院担任志愿服务者的青年才俊,却没人能抵挡许柏廉的烦躁,只能一批批地轮班,仿佛是战场上前赴后继的炮灰。 身旁隔了几米处,大秦宗师黄步鸣对此全然视而不见,目光完全锁定在场内的画面上。他上身前倾,双目圆瞪,以贵宾视角近距离观察着白骁的血液渗透大地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要将画面中的砂砾都收入眼中。而与此同时清月带领团队在白夜城那秋风扫落叶似的行动,竟完全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两人身旁还有几个同等规格的空位,大多是受邀而未能前来的魔道宗师的细微,虽然他们本人不能亲临现场,红山学院却礼节性的保留了相应的位置。 最前排的两个空位,留给周赦和朱俊燊,其中周赦自然不可能离开圣元,所以席位纯属礼节性质。而朱俊燊本应是贵宾区内的绝对主角,但因个人情况目前正一心致力于勤劳致富,无暇享受贵宾待遇,以至于这偌大贵宾室竟真成了许柏廉的专场。 以圣元人的身份在秦国逞凶,这倒符合了许柏廉远道而来的本意,但他此时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两个废物到底在做什么……” 被他派往两处的下位种都失去了联系……虽然限于环境等因素,他们之间的联系本就是时断时续,上下位之间也不存在绝对的统治关系,但在大戏即将上演前,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如眼中钉刺,让许柏廉的焦躁与怒火不断酝酿。 此时,贵宾室的大门忽然开了。 门前的两个侍者顿时一惊,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软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身来。 室内的两名侍者被许柏廉的烦躁之意洗刷良久,几乎整个人都要变成许柏廉的形状时,这突然开启的房门,以及那威势更胜一筹的宗师气质,就像是浇在雪人上的沸水,立刻引起了肉人型崩坏的反应。 “啧,丢人现眼。” 突如其来的客人,丢下毫不留情的评价,那两个侍者就身不由己地被无形之力丢出了门外。 下一刻,一直专注测试画面的黄步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略带惊恐地回头张望,而后倒抽一口凉气:“长……” 与此同时,许柏廉也感到体内深处有一道依然残留着的影子开始急剧膨胀,而整幅身躯也随之战栗不休,仿佛是铭刻在骨肉深处的恐惧烙印开始威逼着他向来人屈服。 许柏廉一生从未对任何人和事屈服过,更何况如今脱胎换骨后,就算天下第一人在他看来也只是劣化种,那份高傲已经凌驾苍穹之上,又怎么可能…… 但偏偏就在这份不可思议之中,许柏廉同样站起身,回过头,向来人致以了堪称卑微的问候。 “长公主殿下……” 当世唯一能震慑许柏廉的,正是嬴若樱。东篱城外一战,嬴若樱固然赢得有些取巧打法战术全然克制了对手,但同时也赢得彻彻底底,在许柏廉体内留下了如同奴隶烙印一般的散华之影。 换个气节刚硬的,早在苏醒的那一刻就自爆魔器以死雪耻了。好在许柏廉根本没有气节这个概念,这才苟活至今,并在机缘巧合下拥有了更高层次的生命。 然后,他就不得不以更高层次的的生命形态,屈从于长公主的淫威。 散华之影在之前脱胎换骨时的冲击下已残破不堪,但终归还是保留了下来,而只要那道阴影不散,许柏廉在嬴若樱面前就只是任人揉捏的玩具。 当然,许柏廉若是有心挣脱,现在有很多种办法能将那道影子抓出来,但那就意味着提前暴露身份,开启决战。 而此时此刻在秦国腹地开启决战,许柏廉实在没有胜算,何况就算侥幸打赢了也没有好处。他所期待的盛大表演,必须在关键节点睁开关键的污染之眼,而现在,多亏了那两个废物,污染之眼的菌毯都还没铺好,许柏廉就算有万般恼怒也只能强压下来。 嬴若樱看了许柏廉一眼,先是一哂:“脱胎换骨了?” 许柏廉还没来得及以他惯有的讽刺语气回击,就感到体内一阵凋零剧痛,那道阴影以惊人的速度扩张起来而扩张的原材料自然是许柏廉的血肉精华,与此同时嬴若樱的手掌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那就恭喜你了。” 下一刻,许柏廉体内的阴影就轰然绽放,分化成了两道,强烈的腐蚀性直接翻倍,让这位魔道宗师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感到双腿发软,轰然跪倒在地。 嬴若樱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贵宾室最前排,大大方方坐到了本属于周赦的位置上,然后对着安置在席位上的转播魔具冷笑道:“把垃圾丢到秦国来的人,就别讲究什么礼节了吧?” 大洋彼端,周赦也唯有苦笑,然后将红山学院精心为他发来的请柬,同时也是转播魔具收拢起来,毕竟位置都被嬴若樱占了,此物也就没用了。 但即便没有此物,天空竞技场内的一切也都在他的视线之中。 对于高居苍穹之上的天下第一人来说,这也算是必备的基本功……但即便以如此惊人的眼力来看,在许柏廉身上,他也只能看到作为魔道士脱胎换骨后的澎湃魔能。 以现有的理论和规则来看,没有任何理由去过度怀疑他。 周赦是圣元帝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能有丝毫的主观偏倚,所以他必须公正对待许柏廉……但与此同时,守护者的身份也只能约束他自己,如果秦人对许柏廉的身份有质疑,自己也无权阻止。 姑且静观其变吧,反正红山人精心准备的表演,也的确精彩绝伦。 看着在血雨下近乎融化的圣元远征军的亡灵,周赦轻轻抚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 “白衣部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要选择入世?” 贵宾室中,嬴若樱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哪怕是霸凌了许柏廉,顶撞了周赦,嬴若樱也感觉不到半分愉悦。 这个时候,她就很有些羡慕原家的丫头,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人的不幸中汲取幸福,反过来,她的心情一旦恶劣,就很难再好转过来。 而一想到刚刚在夺旗战的赛场被人打扰了雅兴的经历,嬴若樱的心情就恶劣到无以复加。 那坨来自圣元的肥油是自寻死路,不必多说,但他被惊吓过度,瘫软在地时,居然当场失禁,引发了不小的骚乱。夺旗战的贵宾区观众不多,影响力却不小,惊叫与嘲讽声很快就聚集来了大批的看客。 比起看葛存等毕业生在赛场内奋战,似乎竞技场里的观众们更喜欢看圣元来的魔道大师失禁。 而在人群聚集起来之前,嬴若樱自然而然地抽身而退……可当她重新披上兜帽,通过折叠通道来到新生赛场时,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走? 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种答案,比如不愿与庸人为伍,比如红山学院的夺旗战水平太低不值得浪费时间,再比如……但无论找多少理由,这问题都是越想越让她不快。 从南疆战场临时来到红山城后,所见所闻全都糟透了,一草一木乃至空气阳光,全都让嬴若樱心中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尤其是在镇压了许柏廉后,她更是不禁自问:我有什么必要给红山人打工啊?让这家伙脱胎换骨以后在红山城自爆不好吗? 不得不说,嬴若樱是个非常擅长自我挑衅的女人。 好在她爆发前,身旁便有人来主动吸引火力。 “长公主殿下何故如此恼怒?”朱俊燊带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坐到了嬴若樱身旁的座位上。 嬴若樱毫不客气地开始输出:“解说员这是公然旷工?” 朱俊燊的笑容顿时显出了贫穷,无奈道:“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啊。” “呵,你这是把我当危险动物了?非要来亲自镇压才能放心?”嬴若樱反问。 朱俊燊正色道:“相反,殿下一直都是学院最尊贵的客人,您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嬴若樱说道:“毕竟炽羽岛大会你们输得那么惨,总要愿赌服输啊。”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说道:“不错,炽羽岛大会,对红山学院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次盛会,即便是本次年终测试也只能算是炽羽岛的预演……” 然而这番不卑不亢的台词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极其慌乱的声音打断了。 “院长,龙之泪不够了……” 声音的来源是朱俊燊腰间的迷离之书,大宗师皱了下眉头,并没对贵宾室里的其他人避讳,而是直接问道:“白骁?” “对,他的血雨对舞台的破坏力远超预期,我们的库存消耗太快……还请您再批准一批备品。” 朱俊燊说道:“哪里还有备品,全都批给你们了……这样,我这就去临时借上一批,你们稍等一会。” 说完,朱俊燊便准备对嬴若樱说声抱歉,提前离场,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到身旁寒意陡然扩散开来。 嬴若樱的银发几乎无风自舞,女子的怒意则化为实质。 “临时借上一批……去哪里借?” 朱俊燊说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好,我跟你一起去。” “?!” 第350章 我今天到底是得罪谁了? 天下十三宗师,以实力和威望而论,周赦稳居第一;以理论创新而论,朱俊燊以他的断数论或可力压周赦一头。 而以为所欲为,专断独行而论,嬴若樱就显然是毋庸置疑的王者了。 面对这位专断界的王者,朱俊燊无奈地踌躇了半晌,还是点了头。 嬴若樱毕竟赢了炽羽岛的赌约,担任着学院的监察员,以实权来说几乎就是半个院长,学院找部落周转物资的事情,她一定要参与,就算是院长本人也不好反对。 虽然朱俊燊用膝盖思考也知道这位长公主绝对不是在关心龙之泪的问题,但是……实话实说,作为一个常年独坐高塔,静观世间男女红尘之事而独善其身的学者,他对长公主和白无涯的关系还挺感兴趣的。 下次等语註又满腹怨言来批评他的时候,就把待会儿的所见所闻说给她听好了。 然而当朱俊燊亲自带领着嬴若樱来到旧雨楼前,并用白骁授权过的卡片刷开房门时,却见嬴若樱一马当先走入房中,然后房门就在自己面前紧闭上了。 朱俊燊瞠目结舌,只觉世间岂有此理!我堂堂学院院长,连个八卦都看不得了?不对,我又不是来看八卦,而是来申请物资借调的!这可是关乎重大的大事啊!天空竞技场的龙之泪若是不能及时补充,那魔能损耗就只能靠人力去暂时填补,而支撑一片辽阔天地的魔道神通所需的魔能是何等恐怖?非得是资深魔道大师才能略作支撑,按照计划排班表上的顺序,一旦龙之泪不足,首当其冲的就是…… 朱俊燊回忆了一下,排在首位的好像是原诗,于是面对从门缝中渗透出的散华气息,大宗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暂时退到了后方。 —— 嬴若樱进门以后,那无形的怒意就加倍膨胀起来。 越是靠近那扇直通北境的传送之门,嬴若樱的脑海中就越是不由自主地闪烁起许许多多的画面,而每一副画面都会勾起她心底的怒火。 纠缠嬴若樱一生的怒意,正是始自那段美好却又破碎的回忆。在那之前,她也曾是恬淡文静的大家闺秀,魔道之于她不过是兴趣使然…… 回忆的碎片很快就被嬴若樱强行压了下去,她嘴上勾起一丝冷笑,再次来到了旧雨楼的地下室。 与上次来时已经多有不同,地下室被大幅扩建过,居中的折叠通道四周布满了传动带,可以直接将传送来的物资迅速分散到四周的高压封闭储藏室中。 显然这段时间红山学院着实没少从部落拿东西……不过从储藏室房门大开,内部空空如也的情况来看,再多的物资也禁不住年终测试这般挥霍。 嬴若樱冷笑了几声,心思便没在放在这些物资上。 和那些喜欢对此说酸话的人不同,身为宗师,嬴若樱还真不在乎红山学院从白衣部落拿了多少龙之泪,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或者说,一个人。 “白无涯,出来吧。” 站在折叠通道前,嬴若樱冷声开口。 下一刻,画面闪烁,映出了一个略显阴暗的洞窟。 比起前次所见,明显也是扩建了许多,不再是狭**仄,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密道,而是大大方方地扩建成了一个宽大的空场,与旧雨楼的地下室相映成趣。但和南方大陆不同,雪山部落并没有多余的神通用于土木工程,因此洞窟四壁都带着明显的粗粝痕迹,仿佛是被人用重锤轰碎砸烂后的遗迹。 片刻后,洞窟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嬴若樱的怒火就升腾而起。 “不是你!我要白无涯来见我!” 但那脚步声丝毫不停,很快,一位身子窈窕的女子就出现在了画面中,有些歉然地看着盛怒的长公主。 “白无涯在狩猎。” “笑话!” 嬴若樱微微垂下头,却抬起目光,使得她那本就锐利如刀的目光更加让人难以直视。 “什么狩猎要这么久?!” 画面彼端,蓝玥说道:“白无涯的狩猎最长曾达两年。” “两年……”嬴若樱的怒意戛然而止,甚至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越来越多的画面闪烁出来,甚至如怒涛汹涌一般,冲击得她有些头疼。 而在嬴若樱沉默的时候,蓝玥则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说道:“是龙之泪不够了吧?我这就叫人取来。” 嬴若樱没有说话。 虽然她不是为了龙之泪而来……但是刚刚她把朱俊燊挡在门外,总不好再将红山学院赖以救急的龙之泪一道挡下来。 蓝玥则拍了拍手,不多时便有两头明显非人的兽类,驮着两只兽皮袋走进地穴中。 解开兽皮袋,无数圆润的龙之泪就似水流一般流淌出来,并通过折叠通道来到了万里之外的红山城。 蕴含海量魔能的宝石在嬴若樱脚下咕噜噜转动着,而后被传送带有条不紊地送往各个储藏室,而储藏室中又有折叠通道直连五座天空竞技场,显然在部落人的慷慨解囊之下,白骁造成的能源危机就要解除了。 但嬴若樱关注的焦点却已经转到了眼前的女子身上。 片刻后,嬴若樱开口问道:“听说白无涯很喜欢你?” 蓝玥笑了笑:“看来我出现的还是有些不合时宜,我去找我爹与殿下聊吧。” 嬴若樱犹豫了一下,蓝玥的身影就消失在洞窟尽头,取而代之的,则是略显慌乱的巫祝老头。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那个,这次麻烦您千万不要再大喊大叫了。”蓝爷一脸苦恼,“上次殿下那一声怒吼,让老夫煞费苦心才终于遮掩过去,再来一遭的话,部落和秦国的往来就要藏不住了。” 嬴若樱下意识地挑起眉毛:“那又如何?” 蓝爷只好反问:“殿下,你以为会如何?” 嬴若樱终归是帝国长公主,加上她对白衣部落的了解也远超常人,脑海中很快就推演出了可能的结果。 白衣部落……从来不是一个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部落,困居雪山绝境数千年之久,部落人无论男女老少,骨髓中都隐藏着嗜血的因子。 天空竞技场中,白骁能面无表情地割开自己的颈动脉,当然也能割开其他任何生物的脖子。而和白骁经历过同样训练的猎人们,理所当然能做到同样的事。百年前,秦国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意味着当时的部落人,平均每个人手上都有十条以上的人命! 之所以他们会在雪山上与世隔绝数千年,只有两个原因。 其一,部落的规矩。 其二,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在雪山以外,还存在着广袤而温暖的宜居世界。 但如今,这两个原因都已经摇摇欲坠。 白无涯也好,白骁也罢,再到蓝澜,部落已经接二连三地打破了自己的规矩,虽然这也是部落首领们在有意调整战略,但对大多数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打破规矩就是打破规矩,无论是首领还是首席巫祝,都还不足以和部落绵延数千年的传统相抗衡。 而白骁和蓝澜这两位部落天才的长时间离开,已经引发了很多部落人的好奇乃至疑惑,其中有些人知道真相,也知道部落即将迎来数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但大多数人对此是懵然无知的。 他们甚至连白骁离开部落的理由都不甚了了,只以为他和白无涯一样,都要进行一场长达数年的独自历练。 如果这个时候,让部落人得知南方大陆的存在,会有怎样的结果?尤其是,在白无涯外出狩猎的时候…… “那些都与我无关。”嬴若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毫不客气地说道,“若是你们乐意离开自己的安乐窝,到秦国的土地上来送死,我们也不介意将百年前的血债加倍奉还!” 蓝爷默然而笑,却没有和嬴若樱继续计较这个话题,反问道:“殿下,你执着白无涯,究竟是想问他什么?或者说,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嬴若樱咬牙道:“当然是要他死!” 蓝爷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回答,继续说道:“对了,既然你也是秦人,有件事拜托你一下。“ 嬴若樱顿时竖起眉毛,拜托我?我有什么理由被你们这群部落人拜托啊?彼此关系很好吗? 但蓝爷却继续无视了嬴若樱的怒意,说道:“白无涯在这次外出狩猎前,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到了海量的龙之泪……真是见鬼了,整个部落控制的矿坑加起来,也没有这么高的产能啊,他不但把自家的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就连我家的库房也被他蛮不讲理地占了一半,关键是这些石头,对我们部落人来说,除了好看没有任何用处啊,却白白占了宝贵的空间,你也知道,在雪山上,最珍贵的资源,就是宜居的空间了,” 嬴若樱听到这句话,眉毛又不由一颤。 这特么是人话? 虽然作为帝国长公主兼魔道宗师,嬴若樱对龙之泪这种道具的需求并不大,但至少她很清楚这种东西的价值。 如果在南疆战场上,能有如此众多的龙之泪,那么魔道士军团就可以省下很多的力气,魔炮魔弩等军备也能发挥更大的用场。 此外,龙之泪就算不考虑其魔道价值,单纯作为宝石来说品相也是最顶级的,浑圆剔透的玉石中蕴含着希望之海一般深邃的魔能,向外绽放的光芒则各不相同,有的呈旋涡状,有的却呈放射状……哪怕世上有千万颗龙之泪,也绝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颗。这样的宝石,作为奖励赠给那些喜欢在枕头下面藏的女兵们最合适不过。嬴若樱下意识就能想象出那些小姑娘们拿到龙之泪后,围着自己大呼小叫,然后又被自己怒目瞪视地瑟瑟发抖的画面。 真是……可笑啊。 “所以我就想拜托殿下跟红山学院的人说一下,别一次次分批搬了,每次都还扭扭捏捏地像是出嫁的小丫头,不就是点石头么,搞得欠了多大人情似的,一次都拿走也无妨的……诶,殿下也很中意这种石头?那不妨也拿一点去,白无涯那混账,真的搞太多了……” “我没兴趣!”嬴若樱立刻收敛表情,被银色的长发包裹住的小脸上覆满了与发色相近的寒霜,“既然白无涯不在,那你就负责转告他,当年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忘!” “……”蓝爷第一次呈现出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正在搬运兽皮袋的流畅动作顿时为之一顿,以至于腰椎的骨骼随之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蓝爷委顿在地时,仍不忘对嬴若樱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殿下,怎么连你都……你可是小兰身前的最后一道护盾了啊!如果连你都陷落了,小兰就真的危险了!” 嬴若樱闻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老东西在说什么,刹那间怒意简直是满溢而沸腾。 “你……” 蓝爷却撑不下去了:“哎哟实在腰疼得不行,这次扭得有点厉害,我要去做个推拿,实在没法陪殿下聊天了……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讲讲白无涯小时候的糗事吧。” “我不想听!” 但这句抗议,却已经没办法传到雪山去了。 折叠通道被蓝爷关闭后,嬴若樱只能看着脚边依然在流淌的龙之泪,然后聆听从四面传来的回声。 至于她胸中的满腔怒火,自然也是无处发泄了。 嬴若樱闭上眼睛,沉默良久,脑海中最终锁定了一个阴厉的面孔。 “许柏廉啊……也罢,拿来出气还是凑合可用的。” 想到此处,嬴若樱忽然睁开眼,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声音中甚至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嗯,姐姐,我知道,迁怒一个人,绝对不能超过两次……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忘,但是那个许柏廉,怎么看也不算是人了嘛。” —— 而与此同时,被嬴若樱判定为非人的许柏廉,也逐渐在焦躁中失去了人类的耐性。 “两个废物失联到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身份上应该还没暴露,毕竟劣化种不可能识破真相,但再这么放置不理,大好的机会就要白白错过了。” 想到此处,许柏廉露出一丝冷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亲自出手。 然后贵宾室的大门敞开,一股寒意自背后似恶兽一般吞噬了他。 体内的两道散华之影同时爆发,逼得他当场就跪倒在地。 “卧槽你……” 第351章 人心所向? 场外一片热烈之时,场内的白骁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在白骁凌空降下血雨后,白山下的亡灵就溃不成军,在群龙无首兼走投无路之下,竟对白骁有了臣服之态……可谓一战而定大局,聚集在白原上的独立军们深受震撼,纷纷从军帐中走出来,对白骁献上顶礼膜拜。 但白骁本人对此却显得非常漠然,落地后,他一边伸手摸了摸初愈的脖颈,一边已经将思绪延展到了未来。 现在,白山下的亡灵已经被镇压了,那么……白夜城那边应该也算是得到解放了吧?清月早早就离开军帐,向白夜城进发,应该就是去抢占先机的。 白骁熟读历史教材,所以他也很清楚,只要在此时将白夜城中的反对派清理一下,那座历经战火依然繁华的城市就是极好的首都胚子了。至少比一片旷野的白山更符合人们对首都的期待。 果然这么做还是会让对手占到便宜么? 白骁沉吟了一下,便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和清月作对手作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想要赢清月,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堂堂正正碾压过去,跟她纠缠细节得失,纠缠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所以要么就是单骑突袭,在清月来得及妙手布局之前就把她的脑袋砍下来,要么就是干脆放任不管,埋头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做好自己的事。只要能做得比清月更好更快,自然也就赢了。 白骁当然也考虑过斩首他连陆昊都敢挟持,更何况清月这个直接对手。 男女朋友关系是一回事,竞争关系是另一回事,如果有机会,白骁绝不介意在测试的对手对清月痛下杀手,但是他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赢下来。 在万军环绕之中,白骁感觉挟持陆昊都比斩首清月更简单一点,而既然他连挟持陆昊的计划都没成功,自然不会考虑去试探清月的深层风景。直觉的结论并不乐观。 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从这次测试的剧本轮廓来看,被陆昊镇压在白原下的亡灵,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正常的发展,应该是充分利用亡灵这张王牌,让陆昊在白原上投入越来越多的人力物力,直到这里具备建都的基础,并在此基础上打造学院的雏形……只要这一切能抢在白夜派之前,就是白骁的胜利了。 不过白骁并不喜欢那种漫长的拉扯,尤其考虑到对手是最擅长在拉扯中奠定胜势的清月,白骁就无比倾向于速战速决,所以他根本没按照剧本的设计等陆昊出手,而是越俎代庖,独自一人就将这困扰了西大陆独立军数年的难题给一举掀翻。 至于之后…… 就在白骁沉思时,身旁已经围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独立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夸张的惊叹之色。 “好厉害啊白将军!” “想不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 独立军众将的言辞热忱恳切,但白骁一眼看去,只看到一张张毫无真心的面具,便知道这些人并非群演,纯粹是地图自带资源,在后台导师的指使下如提线木偶一般做着本能反应。 那就没必要在乎这些龙套了。 正想着,忽然又听人感慨:“最大的心腹之患解决了,这下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吧?” 附和之声纷纷而至。 “是啊,总算能离开这见鬼的地方了。” “说来白夜城一战后,城中应该空出不少地方,不知咱们有多少人能被陛下赏赐白夜的房产啊……” “若能得赏赐一间紧贴着白塔的宅子……” “别做梦了,新国建都,白塔周边定是皇宫范围,怎么可能拿出来赏赐。” “喂喂,你们别一厢情愿地发梦了,别忘了白将军的主张!” 于是提线木偶们顿时纷纷露出恍然惊觉状,继而脸上同时浮现尴尬:“白将军,抱歉,我们都忘了你是主张在此地建都的……” “不过实话实说,建都一事,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成功的,在此之前,帝国总要有个中枢吧。” “是啊,总不能让陛下一直住在军帐里来主持帝国政务吧?” “老实说,我家就在白夜城,我也真的很想回家看看了。” “在白山建都,从百年乃至千年大计的角度来看,当然比白夜城更好,但既然是长远战略,就不能奢望毕其功于一役啊。那是几代人,几十代人持之以恒的努力才能达成的伟业……” 一时间,围绕在白骁身旁的,尽是这种委婉却内含坚定的反对声音。 而对于此情此景,观众席上已经响起了骂声。 “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这可是关乎帝国国运的战略啊,你们脑子里就只有一己私利吗?” “我觉得这测试也未免太有失公允了吧?哪有这么发展剧情的?” “是啊,上一刻还对人家顶礼膜拜,下一刻就跟人家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红山学院的编剧老师都是单身吧?” “就因为清月的导师是院长,而白骁的导师是原诗,所以就这么千方百计去针对么?” “……等等,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可能就是真相了!白骁真是输在了自家导师身上啊!” 另一边,后台的编剧老师们在得到观众反馈后,脸色纷纷阴沉如铁。 因为测试场内的情节,真不是他们有意刁难! 按照基本的逻辑推演,这些跟随陆昊在白山镇压亡灵的文臣武将们,是真的不愿在独立战争大胜以后,把余生又浪费在一片空白旷野上。之所以会驻扎在白山平原,纯粹是被陆昊拖在了此地霸主陛下要留在这里镇压亡灵,他们做臣属的还能独自跑回白夜城么? 可现在亡灵之患已经解除,他们实在没理由去支持白骁那天方夜谭的战略。 若是陆昊本人有意支持倒还好说,但白骁刚刚才对陆昊发动了一场突袭……虽然因为特殊原因,最终结果是不了了之,既没有让白骁劫持得手,也没有判定白骁被当场反杀,但按照基本的剧本规则,陆昊对白骁的好感度是被直接清零了,所以白骁此时得不到任何来自陆昊的支持。 连陆昊都不支持白骁,那么即便真有少数人甘愿为帝国尽忠,献上一切,那么此时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说白了,白骁这种无视剧本逻辑的玩法,本来就是作死啊! 编剧其实已经尽可能去实现对阵双方的平衡了,在剧本中给白骁留了很大的施展空间,例如陆昊最初对他的好感度就远高于清月等人,而净化污染的过程中,也有很多机巧可用而且是那种线索藏得很浅,一眼就能看出的机巧。以此来平衡白骁和清月的实力对比。 但编剧老师们再怎么努力,也架不住白骁把一副好牌亲手撕碎啊! 现在面对满场骂声,他们也是心中愤愤不平,然后冷笑地看着画面中的白骁。 继续表演啊,看看你接下来还能演什么! 白骁倒是没让他们失望,很快就对四周围拢来的提线木偶们摆了摆手:“没事,用不到你们,散了吧。” 这话说得果决,而木偶们的反应同样果决,既然白骁都说用不到他们了,那也不必再行纠缠,很快人们就纷纷退散,各回各的军帐。 待人群散去,测试场内的时间就立刻开始加速推移,此时正好也是清月赶路前往白夜城的途中,并没太多值得关注的精彩情节。 于是一转眼的功夫,三天过去,白骁所在的白山平原几乎空无一人陆昊已经撤掉了在此驻扎的大军,连同他本人一道,暂时停留在白山以东的蛇形关要塞。 虽然陆昊没有直接启程前往白夜城,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但蛇形关在1800年前正是被誉为白夜城西侧屏障的战略要地,驻扎在蛇形关,实际上已经很能显示出陆昊此时的倾向性。 而白骁此时面对的则是一片旷野,以及在旷野上建立帝国首都和魔道学院的重任。 看着画面中那空荡荡的平原,所有观众心中都不由浮现出一个问题。 白骁接下来要怎么玩? 徒手建城么?以部落人的肉身素质来说,开山凿路的确是信手为之,何况他还有红叶小筑的魔具库以及数之不尽的龙之泪,就算一夜间建起一座简陋城池,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一座空城显然算不上首都。帝国首都的核心要素还是在人,而西大陆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归心于白夜城,白骁要怎么将人拉回白山? 给每个市民都免费建造豪宅?在白山建立那种堪比白塔玉树一般的世界奇观? 且不提那个工程量根本不是单枪匹马能够完成的,就算真做到了,或许的确能拉拢一部分人,但距离帝国归心的首都标准却还差得远,想要让人心甘情愿地在一片陌生土地上定居,要做的实在太多了! 在陆昊不予表态,且开始倾向白夜城的时候,想要将人心争取过来,形成比定都白夜更妥善的方案,几乎是天方夜谭! 然而,就在人们感觉局势似乎已经明朗的时候,却见白骁在平原上沉吟着踱步良久,忽然一拍手,开口说道。 “去劫掠人口吧。” 第352章 剧本粉碎机 白骁一句劫掠人口,让整个天空竞技场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继而便是报复似的沸腾人声。 “劫掠人口,什么意思?!” “他想劫掠哪里的人口?” “这游戏有这种玩法吗?!” 同样的问题,也在后台爆发出来,掌控剧本的老师再一次抓掉了一大把头发,双目中的血丝简直要狰狞地绽放出来。 “白骁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附近抓奴隶来充实首都人口啊,想法简单粗暴,但显然行之有效,当初陆昊强令数十万人定居坟场上,本质也是用行政力量劫掠人口……” “我不是真的在问他的想法!”脱发老师已经愤怒地快要吐血,“这剧本的情节线里,哪有什么人口让他劫掠!?” 身后那声音依然冷静:“按照史书记载,白山之战前后,附近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人类聚居地,但零散分布的村落,总人口也接近十万,再加上初入边郡和南郡的拓荒者……” “我也没问你历史常识!我是问你现在要从哪里变出那些史书上的人口供他去劫掠?!一个测试舞台能呈现的生物总数是有极限的,现在早就被那几个喜欢撕剧本的小混蛋撑得不堪重负了!蛇形关要人,白夜城要人,甚至圣元后台也要人!我去哪儿再变出那么多人口给他劫掠?!” “真人出场啊,一个金穗级的真人演员至少能控制几千个舞台人偶……” “哪还有那么多真人!后台群演有一个都累吐血昏迷不醒了,你还要怎么样?!” “啧,才累倒一个就抱怨,你们到底有没有狼性文化啊?难怪加班费都多年不涨……” “原诗我特么跟你拼了!” “老大千万不要!你打不过她的!” “别拦着我,我今天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你死了,剩下的活儿还不是我们做?!你也为我们考虑一下啊,我们还没结婚,还想保住头发啊!” “你们这群兔崽子都给我死!” 就在疯狂脱发的总编剧和疯狂摸鱼的审稿人以及疯狂护发的编剧团队们开始殊死搏斗的时候,测试场内,白骁和清月再次给了后台人员以致命一击。 白夜城,甜水巷,清月在清理第一个目标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渣滓也想暗杀我?!陆昊真是军中无人了吗!?” 一位金发的狂气老妇人脚踩雷云浮在宽敞的院落半空,双手各持一团闪电,光芒缭绕,照亮了半边夜空。 另一边,陆珣、原野等人无不须发卷曲,面容焦黑,高远更是在墙角蜷成一团,仿佛被烤熟的五花肉……只有左青穗状况最好,却也是手足酸软,跪坐在地上站不起身。 唯一能与老妇人正面相抗的只剩下清月,少女依然维持着魔道公主应有的恬淡,但显然比起计划中那轻描淡写的刺杀,此时的她已经陷入困境。 “这是……怎么回事?” 迷离域中,陆珣发出不可思议的疑问。 资料中,这个住在甜水巷的老妇人,只是个靠着先祖庇荫,才享有一定影响力的圣元贵族,但其人非但没有魔能适应性,子孙后代中也没有可堪一用的人才,甚至因为连续几代人的经营不善而有家道中落之势。在独立战争以前,这老妇还勉强算是西大陆的名贵,但在独立战争的决定性战役之后,她和她的家族都显而易见地来到深渊的边缘。 真实历史上,她本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作为白夜城中圣元余孽的代表人物,主动投靠陆昊,换对方一个宽大处置。以当时霸者陆昊的气度,未必会为难她……可她偏偏选了另一条路,被一群不知死活的圣元余孽怂恿着做了最后的死硬派,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陆昊秋风扫落叶,直接打包塞到小船里送回了东大陆。 清月选择这一家人,也是看中了真实历史上,她是白夜城中“德不配位”的头号人物。刺杀容易,成效又显著,是性价比最高的选项,谁知一开战就发现那老妇人简直雷神下凡,见面就是一道狂雷把高远劈得外焦里嫩,之后陆珣、原野、孙雯等陆续倒下,只剩下清月一人尚能自保。 姑且不论清月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单单是这个开场就让人三观颠覆了。 编剧是特么加班加疯了吗?把老太婆的人设跟某个圣元猛男搞反了?还是说作为审稿人的原诗才是最大的叛徒!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胜利交给清月组吧?她其实和郑力铭才是串通好了的吧!? 场上唯有清月心中对真相若有所悟,看着老妇人手中的夺目雷光,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打,后台压力很大的哦。” 老妇人目光中都闪烁起了雷霆,笑容更是变得狰狞可怖:“跟我有什么关系?今天我就是要跟你决一死战!” “……你这是连基本的剧本台词都不顾了啊!好吧,过去那么多年来你嘴上不说,暗地里却对我关照有家,我就陪你玩下去吧。” 老妇人勃然大怒:“你这不是也没念台词吗!?而且谁关照你了!” 下一刻,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就在白夜城轰然引爆,两个强大个体的碰撞,甚至让整座城池也为之颤抖。 而与此同时,白骁也以惊人的效率在收集白山周边的奴隶……不对,人口情报。 历史书中对此略有记载,但数据源却是1800年前那腐化堕落的圣元殖民政府所作的人口普查,可靠性非常可疑。而且这毕竟是一张虚拟化的地图,是由编剧团队们凭空杜撰的情景,并不是真的穿越回到1800年前去经历真实历史,所以人口分布略有偏差也是正常的。 白骁必须亲自观察,再亲手捕捉。 他以魔能驱动,飞翔在数千米的高空,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大地,方圆数百里内的一切尽收眼底。那远胜鹰隼的目光,甚至可以在夜间锁定到草原上随风舞动的枯草,也就是说…… 当他腾空而起的时候,后台的老师们就要将他视线所及的所有区域全部布置起来,从草木虫鱼到零星居住的村民,全都要呈现出现实别无二致! 而这对后台的老师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担任总编剧的资深导师,甚至放下了与原诗和不成器下属的斗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投射出来的全新舞台需求。 而站在他身旁担任副职的导师,则瞪大眼睛,颤声说道:“要一下子生成几万活人?!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总编剧怒道:“那难道要让现场观众看一片空旷的平原吗!?历史书上可是写着白山周边至少分布着几万人啊!” 副手反驳道:“那都是见鬼的圣元殖民政府的统计结果吧,我们就当那是放屁不就行了!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告诉所有人:真实历史上,白原周边五百里全都是无人区!” 总编剧沉吟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那变得更加宽阔光洁的额头:“似乎可行……”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怒吼:“你是要我们红山学院在万众瞩目之下公然歪曲历史么!” 总编剧当时就是一个激灵,连忙转身,低头,道歉,一气呵成。 “语註主任……” 来人正是紧急前来支援的议会秘书长语註,这位大宗师的爱徒一进后台就散发出了气势惊人的威压,让那娇小的身躯赫然呈现出巨人一般的气质。 “别浪费时间寒暄了,赶紧生成投影,新的龙之泪已经到位,至少魔能供给上不成问题。” 然而这番利索而果决的命令,却让后台的工作人员不由嘀咕:“你们家龙之泪能坐上来自己动么?现在是控制员短缺好吗!刚刚才有人昏迷吐血,你是想让这里再减员不成?” 嘀咕声非常细微,但语註却动了动那细小的耳朵,回应道:“人手短缺的确是个问题,所以我已经申请启用最终备用方案了。” 这句话却是让整个后台的人都震惊不已。 所谓最终备用方案,实际上根本不是一个成文的方案,只是在修改年终测试方案时,有人提出若是临时扩张的地图中出现了超负荷的情况,且无论如何狼性福报都难以承载,要怎么处置?当时人们讨论了很久,终归不可能超出理论的极限,凭空变出人手,便有了一个异常大胆的计划。 临时征集志愿者。 在测试期间,不出意外,红山城会云集天下魔道精英,可用的人力资源应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以高薪诚聘,这些人立刻就能化为己用。 唯一的问题是风险,让没经过严格审核的外人参与到这种周密的大典中来,万一滋生出什么事端,后果就不堪设想。 “大人你是认真的?那个方案的风险相当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启用啊……” “那你们觉得现在的情况称不上万不得已?你们还有余力?” 众人面对语註的质疑,纷纷摸了摸头顶的发际线,无言以对。 语註叹息道:“院长已经批准了,这一次毕竟是我们准备不足,却盲目扩张,也该吃个教训了。” “那……”总编剧沉吟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对语註鞠躬道谢,“那就真的感激不尽!” 之后,他抬起头,额头上的光芒也仿佛更加闪耀夺目。 “立刻按照方案重新部署人手,预备役和志愿者加入以后,全部混编分到各个执行组,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测试舞台正常运转!” 随着话音落下,后台的工作人员立刻分头运转起来,按照方案去召集人手,紧急编入各个队组之中。 而混乱中,后台空荡荡的休息区,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导师,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353章 台上台下 很多时候,公平只是表面功夫。 红山学院在公布调整后的测试方案时,五个年级的预算水准基本一致,其中毕业生的夺旗战在明面上甚至还有些优势。 然而一到关键时刻,待遇差别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三年级测试场后台,一个悠然享受茶点的年轻导师被腰间突然发烫的迷离之书吓得变身茶水喷泉,一股热茶直接喷在同事脸上,烫的同事满地打滚。 而迷离之书的内容,则让喷泉导师惊得险些从鼻子里也喷出水来。 “什么,紧急征调?现在?要我们调三分之一的人去新生组?” 与此同时,其他在后台休息的导师也都收到了类似的通知,各自面露诧异。 “不会吧,好不容易才清闲一点啊……” “就是啊,说好了喝茶看报稳赚外快呢?” “而且我们这边抽调三分之一的人,后面的测试要怎么办啊?” “就是啊,这可是学生们努力了一年后终于才迎来了这样一个施展舞台,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来确保他们能绽放最闪耀的光芒啊!” 此时,后台负责带队的组长已经在额头上绽放出纵横阡陌的青筋:“你们这群王八蛋不都在喝茶摸鱼么!?除了新生组和夺旗战,其他三场哪一场不是人手冗余?你们赶紧给我滚!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临时工接手!” “不,不好吧主任?区区临时工,真的能肩负起支撑舞台的重任吗?我们三年级测试组,可是搭建了一个虚界遗迹啊,那种对虚界一无所知的外人进来,除了按照操作手册的指导当个工具人,还能做什么啊!?” 组长头上的青筋已经快要密布成网:“你们不也是按照操作手册在当工具人吗!?说得自己就很了解虚界一样!?尤其是那边吃蛋糕的几个臭小子,你们当初的虚界理论考试还是我给你们补考的吧!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滚!”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其余几个测试场,以至于到了后来,甚至夺旗战的后台都被抽调了人手。 实在是新生组的场面太过宏大而复杂,非得有多几倍的人手才能驾驭得住,其余组包括夺旗战的人魔大战舞台,都远没有新生组那么麻烦,完全可以临时征调一部分志愿者来替代正规的工作人员。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良莠不齐四个字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避免了,而事到临头才紧急推行的备用方案,执行起来也会遇到各种难题,面对天南海北的魔道士,负责遴选的导师只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红山学院的诸位晚上好!我是来自青郡的天才美少女原师师,听说这里在高薪聘请擅长舞台主持的魔道士,所以……” “你给我滚!” “诸位大师大家好,我是狄翼,来自边郡虞山城,之前长生树之乱时曾受过贵院学生的关照,这次请务必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能有这份心思,反倒是我们该感谢你,不知狄先生你擅长什么领域的魔道神通?如果是时空域就最好不过了……” “哦,我比较擅长做饭。” “……” “说到底我是不懂什么魔道啦,你们说的时空域、神秘域,我听都听不明白,但我做饭的手艺可是整个虞山城都有名的!不知能不能算是美食域啊,哈哈哈!” “……总之多谢狄先生的热情参与,我们会在仔细斟酌后做出判断,请您耐心等候通知。” “好!请相信我一定会为学生们献上最精彩的菜肴!” “……” “呃,这位先生,你一直这么沉默的话,我们只能提前判定你不合格了。” “……!” “不,就算你摆出恼怒的姿势也没用,我们的招聘是有严格要求和相应流程的,并不是歧视残疾人,但不能开口的话,我们没办法和你正常交流,合作也无从谈起。” “!” “就算你威胁我们走着瞧也是没用的,不管你出身什么名门,或者祖上有哪位大人物,在红山学院门前都是一视同仁的。” “!!” “这就很遗憾了,交涉破裂,请回吧。” “!!!” “哈哈,在红山学院用强?阁下的勇气倒是难能可贵……的确我们几个负责招聘的都不是什么学院里的精英,但能够被聘为学院正式导师,至少比起绝大多数同行,我们都还担得起精英二字,这种直来直去的挑衅,我们也都见识了不少次了!” “!!!!” “说得好,多言无益,接招吧!” …… “学长好厉害啊,用最简单的魔能喷吐都把那人直接吹飞了!” “亏他还摆出百般姿态,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高手呢。” “不过学长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居然能通过对方的表情变化直接完成对话,我就完全看不懂他想说什么了。” 对于同事兼学弟学妹们的吹捧,面试官微微一笑:“魔道士毕竟是个千奇百怪的群体,有不少性格乖戾、特立独行的人,闭口禅这种也不新鲜,用表情阐述心声的例子在书中就有不少相关记载,只要你肯认真去观察,解读,自然就能做出交流了。” “诶,学长,刚刚面试桌上好像有字,是那个闭口禅写的?我看看……门口的傻逼踩到我的通话器了!他是个聋哑人!?” 面试官则面不改色地走到桌边用衣袖将桌上的血字擦去:“不,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闭口禅。” 当然,除了那些紧张忙乱,让人啼笑皆非的画面之外,大部分临时工征召工作还是顺利进行。 毕业自红山学院的老校友们就填补了很大的空白,然后大批来自外城却对红山学院素有好感的魔道士们也纷纷慷慨相助。 而其中最难得的,还要属圣元人的参与。 “杨宇大师,您确定要报名吗?我们招聘的岗位都是很基础的那种……” “基础的才好啊,圣元的魔道理论和贵国有很多不同,要用到高端技术的,我还未必能做得好。” “但您毕竟是学术交流团队的贵客,这也实在……” “既然是学术交流,当然是能越深入地参与其中,才越能领略红山魔道的高明玄妙。当然,如果贵院觉得圣元人不值得信赖,我也深表理解,毕竟之前有过很多的不愉快……” 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反而是红山学院被逼得无话可说,面试官只能点点头,强行挂上礼节性的笑容:“那我就代表学院,万分感谢大师的参与了。” “哈哈,客气什么,我们东西大陆本就是一家人嘛,互利互助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我们这群人要怎么分组?” “……群?” “是啊,跟我一起报名的还有于硕大师、安玲玲大师,以及……” “等等,你们这么多人都要来!?” “是啊,咱们不是东西大陆一家亲嘛,如今红山学院有难,我们圣元学术团当然要倾力相助啦,要不是许柏廉宗师碍于身份不方便参与,他多半也是想亲自下场的!” “许,许柏廉宗师他不是一向……” “哈哈,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嘛,其实他对红山学院的这次测试真的非常在意,也嘱咐了我们若有机会一定要深入参与,而刚刚亲眼目睹了贵院的水平,的确让人大开眼界,有摩拳擦掌的冲动啊!” “这,大师一番肺腑之言,以及其余诸位的热心帮助,在下感激不尽,但是按照流程,我们要先做一番基本的审查。” “无妨,尽管审查吧,用什么方式都可以,反正你们也看不出名堂。” “什么?” “没什么,我在打嗝。” 半天时间,准确地说是6小时13分。 这就是红山学院完成最终备用方案的全部时间。 虽然方案制定地就有些仓促,细节上也有很多欠妥之处,但大秦第一魔道学府还是将它超强的执行力展现了出来。 大批新鲜出炉的魔道士经过层层遴选进入到天空竞技场,如同流水线上的火腿一般被分类到各个队组之中,使得人力捉襟见肘的后台瞬间变得丰富饱满。在原先岗位上苦苦支撑,头顶逐渐见光的工作人员们纷纷露出久旷逢甘霖的兴奋表情,甚至枯萎的毛囊都焕发出第二春。 “哈哈哈,新鲜的肉!” “还,还有女人!” “女,女……” 而在一番喧嚣中,来自圣元的几位学术团成员,也各自就位。 其中绝大部分都理所当然被分配到了新生组毕竟这一组是人手短缺最为严重的一组,而圣元人也强烈表示了想要近距离观看的意愿,在一番权衡之后,红山学院还是决定将他们放进来。 一方面,的确如杨宇本人所说,红山人无论用什么方式检查,其结论都是圣元人“绝对安全”。虽然就算是智障也不会相信他们真的是为了东西大陆一家亲而来,但反过来想,就算他们有心捣乱,将这些人分散安置在精英云集的各个后台组,也好过让他们在观众席上抱团。 用最糟糕的预期来推演,也无外乎这几个人是恐怖分子,打算现场自爆放烟花给大家看。可是一旦进入工作流程,所有魔道士就会和天空竞技场融为一体,哪怕是再资深的魔道大师,体内魔能运转也会受到限制,想自爆也自爆不出来。 另一方面,新生场的确是缺人缺得厉害。 在制作测试方案时,学院为了保证公平,五个年级的资源分配基本相等……但这实际上才是最大的不公平,比起其他四个年级的循规蹈矩,新生组两个雪山人的破坏力实在太过恐怖,作为剧本粉碎机,他们已经快要把后台的编剧组逼成十八罗汉了,有个临近更年期的魔道大师更是逼得经血逆流,返老还童。 实际的人力消耗,新生组几乎是其他组的十倍以上! 哪怕是夺旗战那人魔大战的盛大场面,由于大部分剧情都没超出编剧预期,所以很多细节都得以优化省略,用不着太多的人力。反过来说,一旦剧本被粉碎,所有细节都要后台人员现场加工的时候,人力需求就会飞速膨胀,以至于远远超出红山学院的承载能力,甚至加上那些热情洋溢的临时工也显得捉襟见肘。 既然如此,现在有一批圣元高手甘愿来当苦力,简直最好不过,发际线所迫,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被当成苦力的圣元人,进入后台立刻就被分隔成多个组,彼此独立做工,且身旁都有本院导师密切注视。 作为安全措施,红山学院的安排算是妥当,但是圣元人在入场的瞬间,就彼此连通起了一张无形的网,畅所欲言。 这是许柏廉有感于先前杨宇短暂失联而做的强化,以上位者的身份赐予了他们一道随时随地都能保持对话的隐蔽神通,而理所当然,神效非凡。 尽管红山学院的导师已经再三警惕,但即便在自家主场之内,他们也全然没有察觉到圣元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开始串联,更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圣元人的笑柄。 “呵,劣化种果然是劣化种,居然真把我们所有人都放进来了。” “毕竟以他们的手段就算看破了眼球也看不出我们的真实身份,恐怕还自以为得计呢。” “哈哈,真能看穿的话,他们应该基于本能对我们顶礼膜拜了。” “这就是笑话了,劣化种正是因为不懂得对上位的顺从才被称为劣化种。何况若是我们真被他们看破身份,就只能提前动手了,而对宗师大人来说,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失误。” “哎呀别把话说得这么严肃,一场十拿九稳的小品剧罢了,大家放松一点……” 这局域网络的对话刚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圣元人都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看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工作任务表。 沉默良久后,局域网络中才出现一个颤颤的声音。 “……我说,咱们这是已经被识破了吗?” 第354章 你们的头发,我不会白白浪费 面对挂在工作台前,那字迹密密麻麻的工作任务表,圣元人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被识破了身份,红山人故意在消遣他们。 工作项目: 一、生产管理投影人偶 主要内容包括:生产线魔能梳理及稳压、投影模块管理、人偶质量检查、测试现场项目管理、相关报表起草及汇总。 (一)生产线魔能梳理及稳压 1、魔识融入生产线平台,潜入深度不低于80%; 2、接手上级魔道士分配的魔能流,按规定完成梳理稳压,单位流密度不低于4800单位; 3、编织魔能网络,提升魔能流动效率…… …… 六、测试环境管理 七、后勤行政服务 …… 虽说具体内容因人而异,但每一个圣元人眼前的工作任务表都至少有三页之多,且这三页还仅仅只是目录!具体到每一个段落,都附有几十页到上百页不等的操作细则,只看得人头晕眼花,冷汗不由而生。 “我说,咱们不会是被识破了吧?” “不可能啊,劣化种哪有那么高明的眼力?” “真识破的话,无论如何不可能放我们进到场地后台,我看应该是在刻意羞辱圣元。” “多半如此,呵,秦人也就是这点肚量了,难怪艰苦奋斗了1800年,还是要屈居圣元之下。” 几个圣元人在局域网中议论纷纷,对摆在面前的工作任务表,各自流露出烦躁、不屑等负面情绪,其中领头的杨宇更是直接嗤笑出来,只觉得秦人这种雕虫小技简直是一种自我羞辱。 但笑声才挤出喉咙,背后就贴来一阵恶寒之意。 “笑什么?嫌工作量少,满足不了圣元大师的胃口?” 杨宇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的身份。 毕竟在整个圣元帝国的魔道圈里,此人都是声名显赫——能在圣元论坛和许柏廉发文对刚且不落下风的女人,就算是以敌国的立场来看,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然而此时此刻,与原诗近距离对话,杨宇的佩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只想说好汉饶命…… 而在局域网中,他更是留下了慷慨壮烈的遗言。 “大伙多保重,我要跪了……” “杨宇大师,你怎么了?” “劣化种真的发现我们了!?”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杨宇视死如归地转过身,却见原诗根本没在他身上投注几分精力,讥讽之后,便冷下脸来说道:“赶紧干活,没时间让你摸鱼。” 杨宇哪里敢抗争,连连点头,并挤出油腻的笑:“当然,当然……” 一边笑,杨宇一边也不得不认真重视起眼前的工作任务表。 虽然给秦人打工绝对不是他们的核心任务,但如果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核心任务也就无从谈起……想到任务失败后的下场,杨宇简直不寒而栗。 原诗,嬴若樱,朱俊燊……这些秦人无疑都很可怕,但是和真正的上位者相比,他们简直和蔼可亲就像自家人! 何况现在不开工,都轮不到上位者出手,自家人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先工作吧。 在杨宇强压下心头的各种负面情绪,开始坐下身子,认真审视工作任务表后,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自己仿佛和周围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的同胞突然出现,让他感到一阵异样的温暖。但他很清楚这里绝没有什么同胞,所有的圣元人都被打散安置,他所在的工作单元里全是秦人,而且也都是一群劣化种,但是…… 但是,当他看到原诗一路横行,以其独有的威压震慑全场时。 当他看到周围工作区的白板上,无一例外挂着字迹密密麻麻的工作任务表时。 当他看到身边的秦人头顶隐约闪耀的光芒时。 他便忽然自心底有了一番明悟。 有一种属性,可以超越种族和国籍,让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其名为…… “杨宇大师,你没事吧?!” 局域网络中的声音打断了杨宇的沉思,也彻底粉碎了他就此顿悟,成为一代伟人的契机。 “没事,刚遇到工头,应付了两句,你们呢?” “已经开工了……这帮秦人真是狠啊,工作任务表居然是一视同仁的,我旁边的劣化种座位下面全是头发!” “我这边也差不多,这真是给人布置的工作量么?明明临时征召了这么多人,工作任务居然还是这么重!?秦人是不是在借机搞什么邪教祭典啊?” “深有同感,我这边情况更惨,周围的人都是从测试开始前就一路跟进的,现在俨然都要被榨干掉了,啧啧,大多还都是红山学院的本院人!” “我也……靠,没时间闲聊了,工头来了。” 不多时,原先还热闹喧嚣的局域网络便沉寂下来,所有圣元人都不由自主地投身到工作中去。 而一旦投身其中,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工作量会如此巨大。 因为那两个雪山人,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 而伴随他们的起飞,编剧组们苦心孤诣编织的剧情舞台则轰然垮塌。 换言之,从现在开始,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后台的人即时推演,即时反应……而偏偏舞台的构架又格外庞大,是贯穿了东西大陆,两大帝国的重大历史事件:西大陆的独立与皇朝建都。所以这就等于后台工作人员需要去以人力推演半个世界!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当代人类魔道技术的极限,即便是用大量的临时工来填补空白,人力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而不足的部分,就只能用头发来补。 —— 与此同时,测试场内,白骁已经锁定了第一个劫掠目标。 这是一个有着近千人的平原村落,自第一代拓荒者定居至今已经超过两百年,村人一边维持着和西大陆中枢——也就是白夜城等大型城市的联系,一边也逐渐孕育出了自己的独特文化,和平、安逸、富庶就是它的最典型特征了。 在现实中,这个村子一直到圣历2019年都还保留着基本的轮廓,虽然大部分年轻人口都已经被不断扩张的大型城市吸引走,但它依然靠着漫长的历史和独特的文化成为了大秦帝国腹心地带的旅游风景区,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文人骚客。 不过在测试环境下,这个村庄的历史,就在今天来到了尽头。 白骁站在村庄广场正中,居高临下,却没有丝毫轻慢之意地看着村人代表——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朗声说道:“简单来说,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收拾好所有的行李,沿着地图到这个位置定居。那里,基本的住宅建筑已经为你们搭建好,粮食也集中存储完毕,足够你们数年之用……” “这位大人。”老人打断了白骁的话,“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身后立刻响起应和声。 “就是啊,简直莫名其妙,突然就让我们搬走?你谁啊!?” “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年,圣元的殖民者们都没让我们搬迁,凭什么要听你的?” 作为村长的老人,并没有制止身后村人的义愤填膺,虽然他很清楚面前这位少年人拥有深不可测的力量,但即便如此,要让大家舍弃苦心经营两百年的家园,也是绝对……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自远方滚滚而来,声波鼓荡成为有形的冲击波浪,呼啸卷过村落,让所有村人都不由在飞沙走石下闭上眼睛。 待冲击过后,狂风落定,村人睁开眼睛,却无不瞠目结舌。 千米外,一座巍峨的山峰已经失去了棱角。 眼前,白骁则缓慢收起透支长矛的姿势。 一根骨矛,在难以想象的巨力加持和魔能缠绕之下,转眼间跨越千米距离,粉碎了被村们们视为神祇化身的山峰之巅,让只余下残破不全的锯齿状残骸,以及山石粉碎、滚落的回响。 白骁从来不以能言善辩著称,所以有些事比起舌灿莲花,他更倾向于快刀乱麻。 “现在,各位可以动身了吗?” 满村寂静。 半晌,久历风霜的老人才终于得以缓过气来,开口说道:“当然,我们明天之前就动身。” 得到老人的承诺后,白骁没有再浪费时间,魔能自脚下喷吐而出,推动着他直飞天际。 一个村庄,不到千人,这最多算是餐桌上的开胃小菜,想要让自己亲手打造的城市成为西大陆的首都,人口基数至少要达到十万。 也就是说,这样的村子,还要再劫掠一百个以上。 这无疑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但时间却是有限的……清月等人已经动身前往白夜城,以她的手段想来很快就能安定城内局势,让陆昊回心转意。 所以必须加快速度了。 想到此处,白骁再次催动体内双魔器,以更快的速度飞往下一个村落。 接下来的目标,是个人口超过三千的大型村落,当地民风彪悍尚武,三千人里竟有上百位脱产的战士,还豢养了一大批经历了魔化的猛兽,是让圣元殖民政府都为之头疼的穷山恶水加刁民的完美组合。 也是白骁劫掠行动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点。 而通过刚刚劫掠第一个村落,白骁已经对测试舞台的逻辑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测试舞台是鼓励学生为所欲为,放飞自我的。 这份鼓励体现在很多层面,比如…… 白骁在空中滞留片刻,心中便拟好了行动计划,然后他便如陨石一般轰然坠落在村落正中,高高举起手中长矛,朗声道:“这村里的首席勇士是谁?可敢与我一战?” 半小时后,在白骁以单手击败了村中所有的勇士之后,这尚武的村落便慨然应允了迁徙战略。 更难能可贵的是,对白骁的武勇推崇到无以复加的村中年轻人,还主动承担了四下劫掠更多人口的任务,成为了白骁手下的第一批可用的奴隶督工! 而看着那些各自驾驭猛兽四散而去,前往周围荒僻村落扩散劫掠范围的年轻人们,白骁也不由感慨。 “这些投影人偶比预期要灵变好多,学院的测试环境搭建得真是不错啊。” 后台,复杂扮演年轻人的工作人员们纷纷挥洒着秀发,对此感激涕零。 白骁,老子谢谢你全家! 第355章 此人已经没救了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人秃,这句老话用在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再合适不过。 白山以北,一片茂密的蕉林之中,有个安逸了百年之久的小村庄,百余村民在这里过着男耕女织的和平生活。 按照历史轨迹,这个村庄直到百年之后才被开荒者发现,并逐步迁徙到了附近的城镇中。 然而在这段虚拟的历史中,他们的命运却走上歧途。 一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骑在一头獠牙外翻的巨象背上,手中持着一根幽光缭绕的毒矛,默默打量着远方的蕉林村。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三名同样骑乘巨象的同伴做出了指示。同伴们点点头,各自驾驭坐骑四散开来。而那庞然巨物在行进之时居然悄然无声,沉重的象足在落地时,地面会像软泥一样坍塌变形,吸收掉冲击,而后又似橡胶一样将冲力反弹回去,让巨象得以迅速前进。 这是毋庸置疑的魔化异能,而拥有异能又甘于为人驱使的巨兽,在整个西大陆都不多见。圣元殖民者们曾经对西大陆的诸多原生魔物尝试展开驯化,成效却始终不尽如人意。所以这几名巨象骑手就算放在整个西大陆的环境下也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所以纵然只有寥寥数人,对于和平了百年的蕉林村而言,他们也宛如神兵天降,根本无可抗衡。 四头巨象同时突入村中,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就完全控制住了局势。村人们绝望得在巨象前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为首的骑士掳走了村中最为德高望重的村长,作为人质震慑全村。 赤裸上身的壮汉高高扬起手中的长矛,怒吼道:“你们所有人听好,给你们一日时间收拾行李,明天早上随我们出发前往红山城,十天之内至少要有90人抵达城内,否则你们村长就人头落地!” 话音落下,他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多村人,等待着他们的反抗,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出手镇压。 然而令他感到万分遗憾的是,村人一点抵抗的意愿都没有,只是默默抽泣……甚至连那种无言的愤恨目光都没有多少! “这帮人真是废物……”为首的骑士有些百无聊赖,又有些愤恨地甩下长矛,对同伴做出抱怨。 同伴则说道:“废物也是好事,若是真的舍生忘死地抵抗下去,我们难道要给大人送一百具尸体过去?” “这倒也是,只是想着以后要跟这种废物同城而居,心里就快活不起来。” “呵,就算同城而居,人也要分成上中下……” 话没说完,忽然同伴脸色就垮塌下来,再也无复尚武村人的凌厉。 “行了,没镜头了,可以不用演了。” 首领愣了一下,随后才啐道:“艹,这都什么事啊……” 话音未落,却见几个同伴又收敛起神色,他也连忙正经起来,继续说道:“那些下等人,到了城里也只能给咱们和咱们的子孙后代作奴隶罢了。” 这堪称变脸绝技的表演着实了得,但也着实让人心累,这些巨象骑士一番表演后,虽然脸色不变,眼神中却无不透露出疲惫,甚至对那些在绝望中收拾行李背井离乡的村人表示了些微的羡慕。 要是能活成人偶也不错啊……至少不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这种荒唐的戏码。 这些巨象骑士,全都是白骁在上个村子“劫掠”来的人口,然后每个人背后都是货真价实的魔道士在扮演,没有一个提线木偶。 因为哪怕是凝结了红山最高魔道技艺的测试场,也不可能大量制造具有“高度智能”的投影人偶,大部分人偶都必须事先设定好行为逻辑,而行为逻辑的根基则是剧本。 那么在剧本已经被彻底粉碎的情况下,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属于不可预料的“紧急意外事项”,这个时候除了最底层的杂鱼,其余部分都必须由真人顶上。 测试场内的人力需求激增,其核心症结就在于此。 事实上负责控制镜头的人已经竭尽全力在回避不必要的推演了,在关注度较低的区域,只要请编剧团队掉一掉头发,迅速推演出大势,便投放相应的简易人偶去填充一下视野,用工量不算夸张。但是万众瞩目的部分,就必须用真人演员和高级人偶共同出演才能确保效果。 而多亏红山学院在此之前的广泛造势宣传,白骁和清月的对决至少吸引了东西大陆上亿人的关注,除了进入现场的近万名观众外,在各大城市乃至乡镇,一共投放了超过百万的投影转播魔具,这倒也罢了,偏偏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专供达官贵人的版本,是允许自由调整镜头的! 这就意味着观看区域并不是完全可控的,人家想看什么,你就要去呈现什么,除非你舍得面子,不断拉闸黑屏,给观众以正版画册受害者一般的体验。 但红山人当然不甘心于此! 如果没有剧本粉碎机的精彩演出,这个设计可以说是红山人最为得意的炫技,无论观众去看这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看到的都只会是编剧团队和预处理团队的精彩画面。 但是多亏白骁和清月的精彩发挥,测试环境几乎从第一时间就全然崩溃了,而观众们也仿佛是在故意恶趣味一般,不断挑选最难呈现的画面去观赏,于是这就对后台导师们的发际线提出了极大的考验。 白骁劫掠猛兽村,派出村人扩散劫掠行动,便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几乎每一场劫掠行动,都会有好事之徒特意调转镜头去看,所以每一组猛兽骑手都要有真人饰演,其中个别设计独特的村庄还要进行相对精彩的抵抗……而这一下就要占据数十人的真人演员,且让后台的投影人偶制作组压力激增。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白骁在亲自劫掠了两个村落后,又接连展开行动,将白山周边三个人口规模较大的村落强行迁徙到了初具规模的城池中,期间自然不是一帆风顺,有反抗,甚至有不畏死亡的反抗……而白骁自然也不客气。 人家连死都不怕,难道我还要怕杀人么? 但白骁可以不怕,后台导师却是怕的想跪在地上了。 白祖宗,你到底想给全天下的观众看什么东西啊!知不知道这次东西大陆的全境转播,还有很多年龄不到60岁的小朋友啊,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这些专供老干部欣赏的画面,你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就演出来啊!以后若是孩子不爱学习,年轻人不爱福报,国将不国,人类文明也将因此走向灭亡啊! 于是负责镜头和场景的导师只能继续忍受着毛囊枯竭的痛苦,为白骁优化舞台演出,让杀鸡儆猴的画面尽量温和一些,例如被白骁斩杀的顽固山民不再血溅当场,而是单膝跪地与观众挥手作别…… 总之在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战后,白骁的劫掠行动总算暂告一段落。 距离白山最近的数十个村落,已经大部分被他集中到了城中,那座由他亲自出手,一砖一石堆砌而成的简易城池也来到了自己的承载上限。 多达万人的移民,衣食住行都不再是简单的问题,哪怕白骁可以靠着百宝囊一般的魔具库变出数之不尽的饮食、衣物,哪怕他可以徒手挖掘土壤,加工岩石,但他终归不可能控制上万人的运转。 哪怕只是上万名简易人偶,哪怕经过逻辑简化,他们心甘情愿蜗居于此,但基本的生活需求的满足也非常艰难。 简而言之,当人口达到如此规模的时候,一个有效的管理体制,以及相应的管理人员就成为不可或缺之物了。但白骁劫掠的这些山野之民,显然不具备相应的专业水平。 实际上,这个问题在整个西大陆独立之初,都一直困扰着统治者,陆昊推翻圣元殖民者只用了不到十年,但他却花费了数倍时间才终于让整个帝国正常运转起来。如今在独立军中,能够真正执掌大局的管理者也是屈指可数的。 而这其实也是让陆昊一度难以决断定都方案的理由之一,大部分可堪一用的管理者,其实都有意定都白夜城,那么就算以霸者的权威逼迫他们定居红山,他们又能发挥出多少的工作效率?好在陆昊很快就发现,且不论他麾下那些张狂不羁的智将或者权臣,哪怕是曾经服务殖民政府的圣元人,只要压迫地久了,也能自然而然地适应新的环境,开始老老实实地积累福报。 人类都是贱骨头,这就是霸者在真正统治天下后领悟的真理。 但哪怕是再贱的骨头,至少也要满足基本的生存条件,才能心甘情愿为人统治,如今白骁劫掠来的上万人偶聚居一地,产生的各种摩擦已经很快就让城市不堪重负,生存环境岌岌可危。 这个时候,当然后台老师们可以选择将逻辑进一步简化,让这万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强行生活在城中,至死不渝,但是…… 但是摸着自己不断提升的发际线,后台老师们几乎不约而同地露出冷笑。 “想让我们帮你擦屁股,做梦去吧!带着你这不切实际的破城给我去死吧!”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笑容还没绽放完全,便有凝结之势。 画面中,白骁看着趋于混乱的城市,摸了摸下巴,将目光投向了蛇形关。 “去劫点管理员吧。” 第356章 釜底抽薪 “吴先生,晚上好。” “……” 蛇形关军营内,现任独立军首席军师,有些懵懂地看着床前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花了几秒钟才从刚刚的美梦中苏醒过来,继而毛骨悚然地缩到床角,厉声道:“有刺客!” 理所当然,声音并没有传播出去,白骁在潜入军帐时,已经撑起了沉默界域,并用一滴指尖血破掉了军师亲手布下的13重警戒。 “吴先生,我在白山建了一座新城,目前人口已经过万,难以自然维持,急需有能力的管理者。” 军师冷静了一下,说道:“你在白山做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白骁,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陛下可从来没说过要在白山建都,三月之期还没到,你这纯属自作主张!” 白骁说道:“他也没说这三个月内我不能在白山建都啊,我自己出钱出力,他有什么意见?” “你自己出钱出力,那还找我干什么!?” “一人之力是有极限的,我需要你的帮助,历史书……据说你有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才,那么管理一个城市应该也不在话下。” “但我凭什么要为你管理一个城市?” 白骁想了想:“历史书上说,你是个……” 军师实在忍不住:“哪来的历史书啊!?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编剧们的背景设定,老老实实照着词说!?” 白骁说道:“历史书上说,人类都是可以收买的。” 军师冷笑:“收买我?收买一个注定要成为帝国首相的人?你出得起那个价格吗?” 话音未落,这饰演军师的演员脑海中就传来一阵哀叹。 那是他的工友身不由己的声音。 “你念错词了啊兄弟……” “怎么错词了?我的人设不是即将担任帝国首相的吴辉么?前途无量而且对陆昊忠心耿耿,这种人就连圣元帝国的水仙堂都拿他毫无办法,区区一个学生又能……” 脑海中的话还没说完,这位演员就无话可说了。 因为白骁已经开始了他最擅长的表演。 一颗又一颗的龙之泪从他手中似清泉一般流淌而出。 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拟地图中的虚拟之物,饰演未来帝国首相的演员,一时间还是有些发懵。 他并非红山本地人,而是来自白夜城的看客,出于兴趣才应聘成为学院临时工,对白骁的传说了解有限,更多是听人说他能打,能打和特别能打,对于白骁的另一个传说就一无所知,此时看到这堪称国宝的极品龙之泪滚滚流淌,心中顿时有种“我在梦境中看到了梦境”的荒谬感。 的确此时他们都是身处在虚拟化的地图之中,但学生们能带到地图中的资源,必须是现实中切实存在的,换句话说…… 不,现在没必要想那么多,白骁就算再富裕也和我无关,这些龙之泪就算我真的收下也没意义,我只是一个演员,演出结束后,舞台上的一切就都被清零了,所以接下来我必须扮演好帝国首相的角色,义正词严,不,应该是极尽轻蔑地拒绝掉。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白骁说道:“这些都是可以虚拟化交易的,你在这里拿了,测试结束后也不会回收的,所以……” 白骁话没说完,此时关注测试的东西大陆数千万观众眼前就都是一黑,只见投影魔具一片沉默,画面上再无他物。 后台控制镜头的光头老师已经实在忍不住吐血的冲动,撕心裂肺道:“你们没人教育过这孩子基本的伦理道德吗?没人给他讲解过测试需知吗?有这么公然行贿的嘛!?” 身旁的同伴幽幽叹息道:“他的指导老师是原诗啊。” “……行吧,我知道了。“光头老师强压下了梗在喉咙处的心头热血,对现实已经一片绝望,“等对话结束我就把镜头重新切回去,这段时间要不加播一段广告?” 一边说,光头老师一边更加绝望地看着监控台的画面上,那位白夜城的演员已经开始和白骁讨价还价起来。 “这可是关乎年终测试结果的大事,你不会就指望用你随手的零花钱打发我了吧?”白夜的演员用尽毕生功力,摆出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试图从白骁那源源不断的钱袋子里拿到更多的好处。 白骁笑了笑,转身就走:“那我找别人去了。” 话音未落,那演员已经扑地跪倒在地:“我现在就是你忠实的狗了!” 但还没等他用舌头去舔舐金主的兽皮长靴,就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军帐之外,一股渊渟岳峙的沉重压力扑面而来,令人几乎为之窒息。 白骁微微皱起眉头,回过身挡在军师面前,让他得以起身喘息。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而庄重的声音:“陛下有令,军师吴起率青军前往白夜城镇压叛乱,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这一下,演员本人也是一脸懵逼,率青军镇压叛乱?这是哪一出?白夜城不是最早被独立军打服气的吗?陆昊本人是几乎杀光了白夜城里的刺头,才终于奠定了独立军在西大陆的根基,同时也引得圣元发动四十万远征军渡海作战……现在白夜城几乎是整个西大陆最安全的城市,日常由黑军负责维持治安,真是夜不闭户级的安逸,这也是很多开国元勋中意白夜城的原因之一。 现在你告诉我白夜城叛乱?谁叛乱?这个时间点,谁敢叛乱?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剧本老师你怎么了?这个时候写什么叛乱啊?! 好在红山的测试场也给演员们提供了交流区,很快他就从同事口中得知了事件原委。 “北境雪山没好人啊!” 一进频道,这位白夜人就听到同行的哭号。 “本以为那个清月是好人,想不到她跟白骁是一路货色啊!她到底要跟那个老太太打多久啊!?她是故意的吧!” “绝对是故意的,我这边画面看得清楚,她有好几次分明有取胜机会却凭空错过,她是故意和对手打持久战的!” “而且她还故意殃及池鱼,说白了她就是在勾陆昊出兵吧!” 听到这里,这位白夜城的魔道士心中顿时恍然。 雪山人的确不是好鸟!但她是真的聪明! 按照正史,陆昊定都红山,最主要的理由之一就是要镇压红山的亡灵,而这需要大量的资源。那么与其定都到白夜,再让大量的资源往返两地之间,不如干脆定都红山,白手起家打造一个凌驾于圣元殖民者之上的雄城。其二则是他对白夜城的确有本能的反感,即便经历过一次清洗,但那里依然有很多他不乐意见的人和事。其三则是白夜城既然已经基本太平,那么就算不定为首都也不妨碍它的后续发展…… 现在亡灵的危机被白骁解除,陆昊等于失去了定都红山的一个重要理由,但他却没有就此下定决心,只是将大军撤到蛇形关,体现出一种中立的姿态,显然心中正摇摆不定。 而站在清月的立场来说,她要做的事情,理应是在白夜城迅速收拢人心,将隐藏在光鲜之下的污泥清除干净。那也等于是清除了陆昊的心魔,让这位大陆霸主能安心定都白夜。 结果这位雪山少女是真的超乎想象,居然玩起了快刀斩乱麻的战术!直接把白夜城变成了白原一般必须要大军镇压的险恶环境,那么陆昊无论是否甘愿,都只能将未来的战略重点放在白夜城。而这个过程中,大概率就要镇压、肃反、定都一气呵成了。 至于白骁在白山上做了什么?那很重要吗?他就算把那座万人的小城扩建一百倍,西大陆帝国的首都归属也是陆昊说了算啊! 此时,这位白夜演员心中也不知是该幸灾乐祸,还是该和同行们一道高呼卧槽,但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门外的传令兵是手持陆昊手谕而来的,尽管只是霸者的字迹,却拥有堪比真人亲临的威压,对于发誓效忠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容抗拒的。 无论是演员本人,还是他饰演的角色,在这份手谕面前都无从挣扎。 “遵命!” 下一刻,待白夜演员回过神的时候,却见白骁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他的心脏都简直要裂开,那数以千万计……不,甚至可以上亿的资产,居然就这么离他远去了。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陆昊的一纸手谕!?不,就凭编剧们的所谓逻辑设计? 我不服啊!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一起来,他就感到身体一震麻痹与空虚,下一刻眼前的一切就都消失不见,军帐,蛇形关,一切都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狭**仄的工作格。 “我……退出了?怎么回事?” 身后则是一个冰冷,肃然,缺乏感情的淡漠声音:“工作员942,你违反了劳动合约第372条,你的角色目前已被其他人所取代,请收拾好你的个人物品,在10分钟内离开工作台。” “卧槽你妈的红山学院!” —— 另一边,白骁眼看着未来的帝国首相,同时也是自己相中的城主助理被陆昊征召而去,却是不由一笑。 不愧是清月啊,总有意料之外的盘外招。 本打算在蛇形关劫掠一批管理人员,但现在白夜城叛乱,陆昊不得已发动大军前往镇压,蛇形关的主力尽出,这管理人员就不那么好劫了。 按照历史书中记载,帝国初创时期,真正能称得上治世能臣的并不多,霸主陆昊行军打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治国方面只有果断狠辣和慧眼识人值得称道,他顶住重重压力重用首相吴起,任由他在国内施行了多项堪称匪夷所思的新政,这才迅速奠定了帝国基业。 如今这位军师被征调到白夜城,多半是逃不脱清月的魔爪。 虽然也可以就在这里把吴起打晕后绑回红山城,但是…… 白骁转念一想,有些事,倒也不是非历史人物不可。 事实上,所谓历史人物,归根结底也是1800年前的古人,视野,认知都受到时代的局限,较之后来人并不会更加优秀。 只不过在这个测试环境下,一时间也的确找到比古代伟人更可靠的对象罢了。 但此时既然清月来了这么釜底抽薪的一手……反倒是给了白骁以灵感。 对啊,这个世界里,其实有不少比吴起更合适的管理者啊! 他们从小就经受最严格的贵族教育,各类历史典籍烂熟于胸,而人情世故、帝王心术等也都是必修课程……这些人或许缺少一点实践经验,但是纯以能力而论,绝不逊色1800年前的人物。何况当年帝国首相吴起在执掌帝国以前,也只是个落魄贵族而已,哪有什么治理经验了? “所以……陆珣,来我身边吧。” 第357章 突破天际的羁绊 “阿嚏!” 白夜城中,陆珣龟缩在一间碎石瓦砾堆砌的掩体后面,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惊得身后熟睡的高远一阵噩梦连连,梦中的他被原诗强逼着做大量有氧运动,肥硕的身躯随着跳绳的抖动一上一下,肚皮上的肥肉则滞后半拍,仿佛一群贼心不死的分裂主义者。 陆珣叹了口气,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因噩梦而冷汗不断的高远。 能在这战火纷飞的白夜城里酣睡,边郡高家不愧是在拓荒与战斗中成长起来的豪族,很多战场上的技能已经成为印刻在骨髓中的本能。 不过更让陆珣羡慕的则是高远这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做作的坦然,明知道现在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镜头会有成千上万,却还是能仰躺在一片碎石堆上冒着鼻涕泡睡觉,这份意志力……也只有从小就被千人踩万人踏的心灵才能承载了。 若是自己也能有高远这份洒脱…… 算了,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简直是笑话,现在最需要关注的是…… 轰! 伴随一声巨响,一道晴天霹雳落在身旁不远处,将白夜城中那让西大陆人也引以为傲的,进口自圣元的整片白玉砖轰得支离破碎。 尽管明知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虚拟化地图之中,陆珣仍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皮。 这也太惨了……按照正史,这片白玉可是一直被完整保存到了今天,如今依然是白夜城引以为傲的景点之一,结果就这么被摧枯拉朽了。 正在打架的那两位,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白夜观众的感受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顾忌观众的时候了,陆珣打过喷嚏以后,就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废墟瓦砾之上已经结上了厚如砖墙的白霜,他每次呼吸都会感到气管和肺部仿佛被小刀在刮,而呼啸而过的寒风更是直接洞穿了他的魔能壁障,毫不留情地带走他的体温,让他距离退场更近一步。 陆珣心中不由苦笑,作为本次测试备受瞩目的配角,新生组中仅次于白骁清月的第三人,居然要以这般狼狈乃至屈辱的姿态退场……倒也真的很符合他这一年来的经历了。 为人瞩目,惨淡收场,总结一下大概就是这八字真言了吧。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如今这白夜战场,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天上恶斗的那两人几乎将整个城市都变为人间炼狱,时空的裂缝、元素的暴走,使得繁华的白夜城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有的区域大地似泥浆一般翻涌,熔岩从缝隙中喷薄出来,将四周华美的建筑、精致的花园焚毁殆尽。 有的区域则落雷如雨,贯穿天地的无穷雷柱仿佛银色的森林,将脚下的一切都染成毫无生机的灰。 当然,更有的区域陷入极寒,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为固态……如今陆珣和高远就处在这样的极寒区内。 陆珣勉强维持着神智,同时也是保护着已经陷入保护性昏睡的高远,在废墟中苦苦支撑。 虽然是身陷绝境,但比起四周的火山、落雷,这片极寒区多少还有几线生机可循,这也是陆珣选择此处作为驻足地的理由,但是……随着天上的战斗逐渐加剧,极寒地带的生机已经快要消逝不见了。 看了眼在自己的庇护下,依然酣睡的高远,陆珣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暗道。 要实在撑不下去,也只能委屈高远奉献出体内储藏已久的丰腴脂……燃料了。 反正自己撑不住的话,这胖子就要在睡梦中变成冰雕然后迅速离场,还不如两个人里选一个活下去。 “我不会辜负你的燃料的。” 带着几分戏谑,陆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以疼痛刺激被冰冻到麻木的神经,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连抬手都艰难了。 环境实在险恶到了极点。 实在很难让人难以想象这是新生组的测试场……就算把葛存学长那种优秀毕业生丢过来,怕也在第一时间就尸骨无存了,这帮编剧老师都是被原诗折磨到神志不清了吗,居然在白夜城里安排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角色,明明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结果…… 不,应该不是编剧的锅,最大的问题是那个老妇人本身吧。 虽然相隔遥远,以至于听不到高空的对话——全被剧烈的碰撞、爆破声所掩盖,但陆珣总觉得自己仿佛可以脑补出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清月,你今天就给我安心地躺在这里吧!这个机会我等太久了!” “呵,你愿意切磋的话,我其实随时都可以奉陪的。” “谁要切磋啊!我要的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把你打得溃不成军!” “那你就要看到白骁在万众瞩目之下抱起楚楚可怜的我来嘘寒问暖了。” “哪有人说自己楚楚可怜的啊!” “原诗的师妹就会。” “你不要胡乱甩锅!” …… 想到此处,陆珣连忙用力摇头,将脑海中的对话甩散掉,因为这俨然是他体温过低,意识开始模糊,即将陷入昏迷的征兆。 如果他也昏过去,那可万万不会有高远一般酣睡的机会,魔能屏障消失的瞬间他们两人就会被传送出场。 没办法了,只能先取燃料,烧来取暖了。 就在此时,陆珣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到让人感动的声音。 “还好?” 陆珣自嘲地笑了笑,幻觉居然加重了?在这个时候听到白骁的声……等等,如果是白骁,那还真未必是幻觉啊! 下一刻,陆珣就感到身旁的呼啸寒风消失了,凝结空气的低温也仿佛被烈火灼烤,恢复了温暖。 白骁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陆珣视线侧面,阴影却已经将陆珣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陆珣愣了一下,却更加警惕起来。 “你来做什么?” 这也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白骁到白夜城来,并不算出人意料,毕竟在测试前所做的诸多推演中,就有非常重要的一条:白骁凭武力优势直接斩首。 除了清月,没有任何人敢自信地说,自己能单独扛得住白骁的雷霆一击,那么此时清月的大部分注意力被蓝澜吸引,根本无暇去关照他人,的确是白骁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 所以,他为什么没动手呢? 经历过年中测试的对决后,陆珣早就不指望自己在战力上能与白骁相提并论,虽然这几个月他也努力过,拼搏过,但与白骁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何况他刚刚被严寒逼迫,状态并不算好,许多备好的底牌也根本没来得及,甚至没考虑过发动,白骁能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边,当然也就能悄无声息地砍下他的脑袋。 因为自己没有被斩首的价值? 哈,这倒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整个测试场中,除了那些得到场地之力加持的演员外,大概也只有清月,能有资格让白骁郑重以待,其余人等是死是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但是白骁应该不至于无聊到玩猫戏老鼠的游戏吧。 白骁则开门见山:“我来找你帮忙的,我在白山新建了一座城市,目前缺乏管理者,我觉得你很合适,所以邀请你来担任我的城主。” 陆珣足足愣了一分钟没有说话。 饶是他自幼家学严苛,见多识广,此时也被白骁这信息量与脑洞兼备的邀请给惊得无话可说。 良久,陆珣开口:“你……” 你了半天,却没法说出下文。 以他对白骁的理解,这的确是白骁做得出来的事,但无论怎么说,这件事还是特么的离谱啊! 也亏得陆珣毕竟是陆珣,思维混乱了一阵,终归还是强行给掰了回来:“你在白山建城,是打算越俎代庖?” 白骁说道:“你爹……不对,陆昊应该是不可能支持在白山建立魔道学院了,所以他不做,我就自己来。这场测试的胜负标准,并不在陆昊的决定,而是实际的结果。” 陆珣闻言也沉下心来,认真随之思考:“这倒也对,以这个剧本场景的设计来说,如果最终的结果只是一个人的一句话,未免太过儿戏,他们大概是真想给所有人展示红山定都建院的历史画卷……可惜好好的剧本遇到了你们这几个雪山人。” 白骁毫不在意地忽视了陆珣这位红山本地人的怨念,说道:“我现在已经有了建设城市的规划,但需要有具体的管理者,我认为你是最合适不过的。” 陆珣愣了一下,心中先是激动,继而便是哭笑不得:“我……倒也不必自谦,作为陆家的接班人,管理红山城是我未来的必经之路,所以城市管理,无论是初创的小城,亦或是百万人的雄城,我都有学习过。在这种逻辑简化的环境下,我也的确有能力帮你管好城市,但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白骁说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亏你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啊!”陆珣也是服气了,“咱们分明是对立阵营的吧!” “友情的羁绊是不会被阵营束缚的。” 陆珣竟无言以对! 第358章 兔子 在荒诞故事中,理性的人永远没有好下场。 陆珣看着四周那地狱末世一般的战场惨象,耳畔回响着白骁那突破阵营束缚的邀请……心中已经没法说服自己认同这个虚拟世界的合理性。 虽然有些对不起那些头顶佛光万丈的老师,但显然这剧情已经快要沦为搞笑剧。 而既然是搞笑剧,那么一般来说,一本正经计算得失,权衡利弊的人就往往要沦为丑角。陆珣人生17年,心态再好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小丑,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无数算计权衡在脑海中化为粉碎,最终凭着直觉,他笑道:“也对,朋友就该彼此相助,那就带我去看看你的……不,应该说是我的城市吧。” 话音甫落,陆珣忽然感到心中有一阵强烈的悸动,仿佛自身与这个广袤的虚拟世界中,某些不可名状之物产生了共鸣,而这份共鸣如同炽烈的火焰,可以点燃人体内鲜血。 陆珣眼前闪过无数细碎的画面,大多模糊不清,却隐约可见数以十万,乃至百万的人口从西大陆的各个地方云集在一片猩红的土地上,一砖一瓦地打造着属于自己的家园。 过程伴随着数之不尽的艰难险阻,但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一座初具规模的城市终于在红土上建成了,那一刻,整个西大陆都仿佛要为之沸腾。 画面的闪烁持续并不久,陆珣只觉得一瞬之间,脑海中的幻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体内有一些传承超越千年的记忆苏醒了……而这些记忆,对于任何一个陆家后人来说都弥足珍贵。 对于陆珣尤其如此。 以至于他脸上的笑容几乎按捺不住地绽放出来。 陆别离,你一生最喜欢以霸主后裔,陆昊的继承者自居,但你可曾有过与先祖的记忆共鸣? 偏偏是我这个在你眼里不成气候的无能继承者,拥有了你梦寐以求的宝物……好想看看此时你的表情啊。 虽然这只是歪打正着,但是,陆珣决定接受白骁的邀请,帮他在平地建城时那一瞬间的决心,的确与陆昊有了共鸣。 显然对于那位西大陆霸主而言,做出定都红山的决定,也不是出于什么复杂的考量,而是非常单纯的霸主的直觉。 陆珣与陆昊的性格无疑是迥然而异的,哪怕同样是基于直觉做出判断,但心思、细节等都会有无数的差别,偏偏陆珣却因此与先祖之血取得共鸣,实在有几分玩笑的意味,但人生际遇便是如此,运气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所以还真是要感谢白骁的邀请……那么,不妨在测试结束之后,邀请他到家里来玩吧。 呵呵,到时候可要准备好能满足白骁胃口的风味美食才行呢。 “好恶心啊那个笑容!” 空中,处于炼狱正中央的老妇人,将脸上的褶皱拥挤成了菊花一般的模样,并发出唾弃的声音。 “简直像是偷食得手的狐狸精嘛!清月,你让开,我先去打死他!” 另一边,双手化作血红色,各自掌控一片虚实之境的清月,则略显急促地喘息着,戏谑着:“这就怕了?” “笑话,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只是清理一下看不过眼的虫豸之辈罢了……顺便,你都喘成这个样子了,干脆爽快一点地认输求饶吧,看在小白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清月失笑:“这虚拟世界里,你就算击杀我一次又能说明什么?我和你激斗到现在,战斗积分早就刷到满值了,就算立刻自杀退场,最终的结算分数也能位居年级前列……倒是你,虽然看起来若无其事,但以巫祝的身份强行扮演魔道士的角色,长公主殿下赠予你的玩具应该也快到极限了吧?” 老妇人脸上的菊花纹理顿时稠密了一倍:“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人喜欢!” 清月笑得畅快:“你却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喜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今天我就暂且放那雄狐狸一马,先打死你再说!” 下一刻,白夜城的正中央,大地仿佛被人赋予了生命,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山巅呈现出白炽的色泽,在大地深处酝酿的岩浆喷薄而出,将天空染作赤红。 清月在半空中急促地闪烁着,仿佛轻盈地飞鸟一般躲闪着熔岩,另一边的老妇人则毫不介意地任由熔岩沾染到身上,但是每一片红炽的熔岩都只会融入到她体内,令那佝偻的身躯变得更为强壮。 战斗,仍处于白热化之中。 新生测试场中,战况已经变得越发光怪陆离。 白骁成功拐走了清月阵营中毋庸置疑的二号人物,让他跑到白原上去做代理城主,重走先祖之路。 清月则依然和那个来历神秘莫测的老妇人在作殊死之斗,而因为战斗过程异常惊人,她的战斗分数已经刷到匪夷所思之境,站在清月的个人立场上,哪怕白夜城被彻底沉入深渊,再也无法成为首都,建立魔道学院,清月本人也能积累到足够的积分位列年级前茅……何况来自蛇形关的援军正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战略形势对她同样是一片大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历史上那个历经战火仍辉煌夺目的白夜城已经彻底完蛋。 此时,就连最资深的剧本作家此时也已经放弃了对整个虚拟世界的把控,绝望地抓着一把一把的脱落头发,发出神经兮兮的傻笑声,眼看是要彻底沦为崩坏掉的肉人型。 而其余的后台工作人员,也以各自的方式阐释着场内局面之错综复杂。 第一批上场的工作者已经被淘汰了8成以上,大部分都是被志愿者们以担架抬出场的,而紧跟着冲上去的替补们,也已经开始出现大量的损耗。 这新生测试场的后台,就仿佛一座高效运转的绞肉机,将一个又一个热情洋溢的工作人员搅成破烂的娃娃再喷吐出去。 但即便如此,红山学院依然动员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员,义无反顾地冲入绞肉机中,以血肉之躯尝试阻止那巨兽一般的齿轮卷动。 理由无他。 实在是红山学院开的赏金太高了…… 在一批又一批的学院导师、院外志愿者义无反顾之时,地面上,红山学院中,也有一批人处于百无聊赖之中。 金碧辉煌的学院正门前,两个穿着淡蓝色的长袍的年轻导师,各自摆出慵懒地姿态,一个斜倚着门墙,另一个则长长地深了懒腰。 “好无聊啊……” “是啊,好想去看现场实况啊。” “嗯,我也想去看看,据说后台特别惨烈,陈师姐已经吐了四五回了……” “陈茗师姐?哇,说得我也想去了,不知道那位一本正经的师姐呕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你这也太扭曲了吧?” “总比在这里当蜡像人要好吧,真的是,怎么会这么倒霉抽中了原地站岗的签啊。” “运气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嘛,就当是难得的福利休假好了,既能拿到一部分加班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总比那些累吐血的学长学姐们要好。” “这倒也是……” 话音未落,两个蓝衣导师就不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大地在震荡。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明显的震波还是晃得人身形不稳,大地深处则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隆隆声。 “怎,怎么了?!” “不会吧,这个时候来意外?!” 两个蓝衣导师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脸上那慵懒的神态便一扫而空。 按照值班手册,两人各自展开迷离之书,对自己的直属上司发出紧急警报。 而上司的回馈,则让他们有些困惑。 “知道了……不必在意,继续站好你们的岗吧。” 两个刚刚加入学院不久,对很多事情还一无所知的导师,只好带着满心疑惑合上迷离之书,继续戳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当人形饰品。 然而在他们心中,困惑却越发积累地浓郁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了? 而在学院值班室中,负责临时安保的资深金穗导师,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只喜欢打洞的兔子又在发什么疯?刚把她从笼子里放出去,她就迫不及待想要变成兔肉羹了么!?告诉她,再发疯的话我们就要放原诗了!” 身后,一位年轻的女导师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队长,你这也太残忍了,那小家伙真的会被做成兔肉羹的!” “当然是玩笑话,就凭我们这些臭鱼烂虾,哪有资格支使原诗啊……不过以那兔子的性子,光是听到原诗的名字,应该就能老实不少吧,据说刚来学院的时候,被原诗烙下了永久的心理阴影呢。” 顿了顿,安保负责人半闭起眼睛,以魔识取代五感,感受着四周的环境变化。 “嗯,应该没问题了,大地已经安宁下来,我们只要……” 话音未落,新一轮的激荡就从脚下传递过来。 不需要看门人发出警讯,红山学院的地下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担任助手的女子,一脸担忧:“队长,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我亲自出手了呗,啧,这个时候去钻兔子洞,驻守学院也实在不是什么美差啊。” 而在红山学院的地下部分,一只体型精致而纤细的兔子,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挖掘着,破坏着,将一座又一座历史悠久的地下宫殿融化作软泥。 红山学院拥有1800年的漫长历史,呈现在地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早在陆昊建院的时候,学院就已经拥有了庞大的地下建筑群。经过无数代人的拓建、改造,地下部分其实已经庞大到堪比白夜城的影子城了。 只不过多亏本代院长朱俊燊经营有道,地下城的大部分都因为缺乏经费维护而处于半废弃状态。 但如今,红山学院是再也不必担心地下城的维护问题了。 因为一只宛如野猪般的兔子,已经将地下的一切历史与荣光都摧毁殆尽了! “不行,还不够……还不够深,必须躲得更深,再深一点!” “那个东西来了,它们来了,全都来了!” 第359章:看来你还是不够忙,居然有空瞎琢磨 在红山学院处于地动山摇之时,漂浮在空中的测试场中,也有一些人面显异色。 贵宾席中,属于圣元人的区域,一位身穿黑袍的女子迈着急促的步伐,穿行在诸多远道而来的达官显贵之间。 女子心情显然极端动荡,行走时身形摇摆,步伐仓促,难免与周围席间人有碰撞摩擦,而这在圣元的贵族们看来显然是极度失礼的行径。 但看到那黑袍下摆上的雷云纹饰,所有人都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正如不久前,在大宗师朱俊燊解说时,圣元贵宾区有人公然顶撞失礼时一样,在该闭嘴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要闭嘴。 皇室最忠诚的走狗,与水仙堂规格等同的雷云使者,在圣元却有着足以止小儿夜啼的恐怖声名。 因为每次雷云使者出现,都会伴随着巨大的灾祸。或者是地震海啸这类天灾,也或者是某位魔能反噬下失去理智的疯狂杀人魔……他们总能先人一步察觉到危机将至,并将警讯传递给必要的人。 但这些使者却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无论穿什么样的服装,都会在末端处绣上精致繁复的雷云纹饰,所以人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些不祥之兆。 而从这次雷云使者的失态来看,显然灾祸的规模也是空前的! 上一次雷云使者公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还是15年前的雷石城中,一位年纪不到15岁的雷云使者,以淡漠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语气,预言城市将有一半以上的区域,在半天后被地下雷浆所淹没。 尽管当时的雷石城主已经竭尽全力疏散民众,可最终还是有近千人在滚滚雷浆中化为灰烬。 近千人的生灵涂炭,在雷云使者看来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他们甚至吝于为此派出成熟的使者……这份傲慢的姿态,是因为司空见惯。 哪怕是只有15岁的新人使者,也曾见识过比雷浆地涌更更严峻百倍的危机,披上使者长袍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拥有天崩地裂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 所以这位姿态摇摆的雷云使者,就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只见她一路走到区域的最前排,一整排座位,只有居中位置坐着一位神采飞扬的少女。 雷云使者终于收敛了心神,毕恭毕敬地走到那少女身旁,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少女诧异地转过头,仿佛在确认消息的真伪,片刻后却沉吟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袍女子见公主如此作答,似有些难以置信,抿了下嘴唇,便要再次俯身下去,重复自己的警告。 少女顿时皱起眉头:“我说我知道了,你听不见?还是说你们雷云使者看不到听众的惶恐就不舒服?” 黑袍女子无言以对,唯有地对少女行礼,告退,在贵宾席无数诧异、惶恐的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云使者当然不以他人的恐惧为乐,虽然他们的确是在常年传播恐惧……但对雷云使者来说,恐惧是非常有效的行动催化剂。 没有恐惧的约束,人类会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愚蠢行径,历史上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无数天灾人祸的起源,便是人类没有恐惧之心。 所以每一个雷云使者,都不介意因自己的存在令四周的人陷入恐慌,能恐慌,总比懵然无知要好……所以,公主殿下的那份从容,反而让使者本人感到恐慌了。 因为她所预见到的危机,可不是那种雷浆地涌级的小儿科,而是足以动摇魔道文明的莫大凶险! 雷云使者有一套独立于圣元议会的预警系统深渊雷池,那是从上古王朝的遗骸中继承下来的神物,可以敏锐地触及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而沉浸在雷池中的使者将拥有独一无二的见闻,它们多显得光怪陆离,难以解析,使者的任务就是从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并向适当的人发出警讯。深渊雷池的深度,迄今仍未有人能够穷尽,但一般而言,越是沉在深处,看到的内容也越为惊人。 女子是本代雷云使者中,造诣稳居前三的资深使者,下潜深度在整个历史中也足以位列前五十,所以她对自己看到的内容有足够的信心。 哪怕是天下第一人报的平安,她也会提出异议。 她不是魔道士,不必遵从魔道士的位阶与规矩。雷云使者的使命高于任何世俗礼节,所以她甚至不惜绕过那位声威震慑天下的周赦,私自来到大秦腹心红山城,向此间地位最高的公主殿下出警讯。 但公主殿下居然毫不领情!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却是不需要答案的,雷云使者在发出警讯后,就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接下来的抉择是要靠当事人自己去做的,雷云使者作为知情人不能过多干涉具体事务,否则就难以回归雷池了。 所以女子虽然心中叹息,却也只能收拾行装准备回程。 说到底,虽然来时惶恐,但见识了公主殿下的态度,却莫名心安了少许。 哪怕发生最坏的情况,无外乎是西大陆生灵涂炭。那又和处于长生树庇佑之下的圣元帝国有多少关系呢?虽然在雷池中,她还看到了圣元帝国遭遇侵蚀的景象,但情况远不及秦国来得严峻,所以……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雷云使者心中一惊,下一刻,蕴藏在体内的微型雷池开始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咆哮。但是这警讯来得实在太晚了些,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已经牢牢拉住了她,触感微凉,绵软,但使者却感到自己在这一刹那仿佛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 转过目光,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头火红的秀发,一张灿烂却让人如坠深渊的笑颜。 “这位使者,请借一步说话。” 雷云使者尝试挣扎:“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这倒不是她故意敌视秦人,实在是雷云使者的警讯,就如同神话故事中的“天机不可泄露”,来自雷池的警讯被多次直接泄露后,可能出现完全不可预知的变化,其中绝大部分都只会让局面更恶劣。使者们身穿纹饰醒目的衣装来散布恐慌,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这个秦人但凡有一点关于雷云使者的常识,也该知道这个时候拦住自己并不明智,所以…… “所以,你是想先上个刑才肯开口咯?” 雷云使者只感到心脏都要被体内雷池震到麻痹了。 这个女人是玩真的! 她明明应该知道雷云使者的存在意义,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但她居然不在乎! 原诗耸了耸肩:“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个小丫头明明听到了,看起来却不想说也不想做,我刚刚申请对她用刑又被愚蠢的院长打了回来,那就只能找你聊聊了。” 雷云使者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原诗刚刚居然是在打圣元公主的主意! 尽管此人胆大包天早就不是业内新闻,但这番话还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她真的是不作死就会死吧!? “作死?笑话,堂堂雷云使者,旗帜鲜明地跑到我们红山城里来,难不成你指望我们对此熟视无睹?你们圣元的公主得到警讯,可以在危机来临前不紧不慢地从折叠通道逃离现场,却要留下我们这些本地人去承受天灾?做梦去吧,事情说清楚以前,你们谁也别想走!” 雷云使者这才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一眼贵宾区最前排的那位少女,却见她依然将目光锁定在测试场中,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若非事先做过功课,对这位公主大人有所了解,使者简直要判定她是看中了测试场中的某人,少女心发作下被恋爱脑洗掉了智商…… 但现在公主殿下不肯多说一个字,雷云使者面对秦人的性命威胁,也只能发挥应有的刚毅不屈。 “我看到了异物的痕迹……以及一场巨大瘟疫的扩散。” 一边说,使者一边尝试在脑海中将自己看到的一切信息都复现出来。 通过刚刚的对话,她很清楚原诗可以探查她的内心,所以用这种方式,可以让交流变得更简单一点。 作为使者,忠诚而完整地传达警讯是她至高无上的使命,哪怕是面对立场敌对之人,她也不会对自己的使命心存敷衍。 这就是她的刚毅不屈! 与此同时,测试场内的时间则在飞速推移。 雪白的平原上,城市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扩张着。 在城市正中,一座由洁白的岩石堆砌成的殿堂中,一个身材瘦削,满脸了无生趣的少年,接过人偶呈上的报告书,发出干笑声。 “啊,人口已经超过十万了吗……这才几天啊,真不愧是白骁师兄啊哈哈哈。” 但一边笑着,他却一边迅速在报告书上做出批示,丢回给了人偶。 “拟办意见已经写好,报给陆师兄去看吧。” “是,高大人。” “……别叫我大人,担当不起。” 这位瘦削而干枯的少年,正是高远。 当初白骁将陆珣从激战宛如炼狱的白夜城中劫掠回来,当然没有忘记酣睡中的高远,顺手便将他也捡了回来。 然后就为高远开启了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之旅。 “红山城里不养闲人,目前陆珣是代理城主,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你来做他的助理吧。” “等,等等,白师兄,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误会……怎么说呢,首先,咱们是对立阵营的吧?!” “但你跟陆珣是同阵营,他现在是代理城主,你作他的助手,就非常合情合理。” “我觉得陆珣师兄本身就很不合理了!” “如果你一定想回白夜城,我也不勉强。” “……不,请务必让我为红山城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想到白夜城中那炼狱一般的战场画面,高远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判断,然后就为自己一时的妄言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因为白骁是真的要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 随着城市扩张,管理人员的匮乏问题越发严重,单靠陆珣一人显然不够,而高远作为边郡豪门子弟,自幼也是经历了严格的精英教育,作一城之主或许还嫌勉强,担任助理来处理一些杂务却绰绰有余。 只不过任何一个负责过杂务的人都能理解这份工作的辛苦,尤其是在白骁、陆珣这两个上司工作起来不眠不休的时候。高远作城主助理的这段时间,虽然是有测试环境的逻辑简化、时间加速等辅助功能,远不会像真实世界那么忙碌,却仍感到身心俱疲,整个人急剧消瘦,才几天时间就脱了形,以至于每天晚上高远都要照着镜子傻笑几声才能短暂睡上十几分钟…… 在处理过几份日常政务报告后,高远伸手摇了一下桌上的铃铛,示意自己要休息片刻,而后长长伸了个懒腰,准备再去对着镜子欣赏一番自己全新的枯槁之态……却见门前又有一人手持着一份厚厚的报告快步走来。 高远心中不由叹息,这休息铃真特么是个纯摆设,就算摇了铃铛,还是会有一群明显低能的投影人偶,傻乎乎地捧着报告等他阅签。 真当自己是铁人啊!? 但是,和那些没有复杂智能的投影人偶置气也没意义,反正大不了忙到吐血,两眼一闭就此退场这段时间他的勤劳分也已经刷得够多了,哪怕就此退场,在大环境下应该也能名列年级前茅吧。 从人偶手中接过报告,高远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满溢而出的无聊二字,一群来自某不知名犄角旮旯的移民,提出要在城中建立图腾雕像,以传承自家文化……类似的要求在急剧扩张的城市建设中层出不穷,大部分都得到了批准事实上史实中的红山城也是一个文化熔炉一般的移民城市。 所以高远几乎想都不想就准备在报告上签上名字。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皱了下眉头,目光从无聊的报告书上抬了起来。 应该说是一种胖子的直觉吧,他总觉得这个呈交报告的木讷人偶有些微妙。 再细想下去,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在他摇铃以后,通常是不会有人偶来找他呈交报告的,那些死板的人偶除非有天大的要事,或者更高级领导的要求,否则不会无视他的摇铃。 只有真人扮演的演员,才会以幸灾乐祸的心态,屡屡在他休息时间里过来骚扰。 然而现在,手头的报告是无聊的报告,眼前的人偶……真的是人偶吗? 第360章 常在河边走 怀疑就像瘟疫,一经扩散便会星火燎原。 高远注视着眼前那表情明显呆滞的“工作人员”,越发觉得此人不寻常。 新生的红山城中,大部分都是“投影人偶”,这些人偶无不是后台魔道士们呕心沥血调制而成,比起真人的确显得呆板不知变通,但是…… 眼前这个人偶,也未免呆板的过分了。站在办公桌前宛如石雕一般动也不动,嘴唇紧抿,目光锁死,若非伴随呼吸会有胸口的起伏,简直像是蜡像或者标本,这种表现,几乎是将“我是人偶”的标签贴在脑门上了! 高远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触。 现在后台生产线,已经紧张到连这种货色都要拿出来充数了吗? 但是,这也太掉价了啊。 红山城在投影人偶的技术上,是堪称独步天下的,应用层面的造诣比起土木工程甚至更高一筹。 整个人类魔道文明里,也只有红山学院才会每年一次乃至数次地大规模应用虚拟地图和投影人偶,将数百位学生投入其中进行试炼。而成百上千年的应用积累,自然会让技术水涨船高。这次广泛宣传的学院测试,一半是在炫耀学生,一半也是炫耀自家的领先技术,土木工程、投影人偶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如今这新生测试场中的人偶,虽然大多是加急赶工之作,却很少有砸招牌的残次品,哪怕核心逻辑模块被大幅简化,至少表面看来和一般意义的真人演员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想到这里,高远干脆放下笔,将那份无聊的报告再次拿起来审阅了一番。 大体上仍看不出什么问题,一些山野乡民想要打造一个高五米,直径一米的石木混合材质的先祖图腾,建筑规格略显庞大,但在急剧扩张的城市中也不算出奇白骁最早降服的那个猛兽村,可是由村民自发地为白骁徒手打造了一座高十米的石雕! 所以整体来说,无论是建筑选址,还是设计本身,放在城中都显得很不起眼,以他这个代理城主助理的视角来看,属于可批可不批的事项。而此类事项,现阶段大部分都是直接批准的,毕竟建筑越多,城市评分就越高,他这个代理城主助理的政绩分也就越高…… 但是如今既然起了疑心,高远就有了别的想法。 他笑了笑,提起笔来在报告书上写道:“不予批准”,丢回给了那石雕一样的人偶。 人偶愣了好久,才动作僵硬地接过报告,紧抿着的嘴唇如窒息的鱼一般张张合合,却吐不出半个音节。 高远见状,心中更是再无半分疑虑,脸上的笑容简直要灿烂起来。 “说吧,你到底是谁啊?扮人偶很好玩吗?” 一边问,高远一边毫不犹豫地翻开迷离之书,向陆珣和白骁同时发去了警讯。 身为一个边郡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小题大做! 与此同时,竞技场的贵宾席中,许柏廉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不定。 和那些困惑万分,对高远的“过激行为”议论不断的普通观众不同,许柏廉可是很清楚那个扮人偶的是个什么货色。 那是杨宇负责实施同化的“工兵”。 在整个族群的序列中,工兵是级别最低的一种,但相较于这个世界的劣化种而言,依然有着毋庸置疑的天然优势。至少这红山城中云集了如此众多的魔道大师,也没一个人看穿他的“异物”属性。 但另一方面,他毕竟不是原生工兵,而是被强行同化过来的劣化种,劣化因子根深蒂固,思维,记忆等都会受到宿主的影响,就如同许柏廉本人也时常为脑海中闪烁过的所谓幼年记忆困扰,更会被原宿主对秦人的刻骨仇恨影响了许多判断。 如果在同化时选择了不当的宿主,那么就算是源自上乘的血脉也会被劣化污染。杨宇显然就是找了个脑残宿主,造成这种丢人现眼的表演! “杨宇个废物……” 许柏廉在心中怒骂着手下的不中用,而后手指微微一弹,一道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蠢货,给我退下吧! 与此同时,测试场中,那浑身肌肉紧绷,僵硬到极致的演员,顿时感到眼前一黑,意识就此坠入深渊,被一个庞然阴影取而代之。 而在高远看来,那被他列为绝对可疑的对象,却在他发出警讯后,姿态变得自然起来。 “哈,演技还是不太过关啊。”那工作人员肩膀耷拉下来,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只是开个玩笑。” 高远愣了一下,不由骂道:“滚你妈的玩笑!你特么谁啊!?” 这种时候,他也不在乎什么剧本不剧本,镜头不镜头了,手中警讯依然毫不犹豫地往陆珣和白骁身上打反正他的小憩时间泡汤,那两位上司也别想好过,都给我一起来加班吧! 但同时,他心中那奇异的警惕感,其实反而消散了少许。 眼前这人虽然仍显得莫名其妙,但是至少算是有迹可循。 很可能是典型的过劳型人格故障。 最近这段时间,包括演员在内,整个测试场内的工作人员都在以超高的负荷进行工作,出现故障简直是天经地义。时不时就会有身兼多角的群演出现串戏行为,更有人恶意崩坏剧本,谋害编剧老师们的发际线……哪怕负责镜头的导师再怎么呕心沥血,仍不免在画面中出现各种细节穿帮,好在放在大环境下仍无伤大雅。而测试环境中的学生们也早已适应了这个剧情崩坏的世界。 而对高远来说,这也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故意捣乱的群演,之前就有人总是趁着他摇铃休息的时候,拿一堆不疼不痒的报告来请示意见。 眼前这人,只不过是演技过于僵硬,其余所作所为,并不足为奇。 但是被高远当面呵斥,那演员却明显表情又是一僵,轻松的笑容显出几分勉强:“我……大人你忘了我吗?我是基建部……” 高远见了这颜艺,不由感到倦意大消,提起精神继续敲打道:“谁特么会记得你这种无名小卒?无非是看中了红山城开出的高额薪水而跑来卖艺的下九流,哗众取宠,实属可笑!” 一边说,高远一边已经摆出了上位者的威仪,他虽然本质上是被白骁劫掠来管理城市的苦力,但毕竟也算是城中地位仅次于白骁和陆珣的高管,对一个身份定位为杂役的群演,理所当然有着绝对的威压。 你能来恶意崩坏剧情,我当然也就能在剧情框架下报复你!管你在场下是哪里的魔道大师,或者是前辈宿老,进了这个测试场都要按照测试的规矩来玩! 反正警报都已经发了,若是等白骁和陆珣赶来以后,发现自己和他谈笑风生,那岂不是会以为自己在故意消遣他们? 但另一边,许柏廉的耐性却已经来到了极限。 区区秦人,竟敢对自己这么无礼? 这活该千刀万剐的劣化贱畜! 他以上位神通将工兵的意识取而代之,是为了打消高远的疑虑,让计划能够照常运转,将那座至关重要的图腾建立起来。 为此,就算偶尔对劣化种的秦人卑躬屈膝一下也无伤大雅,反正待五个测试场内的图腾全部竖立起来,污染瞬间扩散到整个迷离域的时候……所有的耻辱都可以百倍报复回来。而这也是他降临此界的最重要的使命。 但现在许柏廉的脑海中,已经再也容纳不下什么全局和大义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情绪爆发的时候,忽然感到肩上多了一阵压力。 下一刻,许柏廉意识到压力来自现实,而非测试场,于是分心两处用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一分心,原本即将爆发的怒火也随之消散。 现实中,许柏廉微微瞥过目光,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令他生厌的面孔。 那种源自内心最深处的厌恶感,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而整个劣种文明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激起他如此严重的厌恶心。 “你来做什么?” 原诗带着轻巧的笑容,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许柏廉身旁席位上,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听说你要在城里散布瘟疫?” 许柏廉沉默了一下,回以冷笑。 虽然原诗这个开门见山的问题,听起来的确是非常惊悚,但他丝毫都不担心。 劣化种根本不可能识破纯血的身份,同样也不可能看破隐藏在图腾中的秘密。原诗无疑只是在虚言恫吓,这个时候只要不予理会,她就算真的有疑心也无可奈何。 许柏廉甚至心中有些想笑。 找谁不好,偏要找自己?真以为置换宗师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就算嬴若樱那个疯女人也不敢如此托大! 却见原诗笑容更显得诡异:“你刚刚那个短暂的沉默很有讲究哦,显得心中特别有鬼……此外,我是先找了杨宇,然后再来找你的。” 听到杨宇这个名字,许柏廉心中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些伤筋动骨了! 杨宇是他亲手同化的“斥候”,位阶比工兵要高上两阶,理论上绝不会暴露身份。现在却被原诗一句话就揪了出来,哪怕许柏廉再怎么自信纯血上位者的血统优势,也不得不郑重以对了。 他依然不相信劣化种能看破纯血,但如果对方的怀疑已经积累到了一定地步,证据的有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事态恶化之下,也只能提前展开行动了。 但是,依然不能排除对方在虚言恫吓的可能。 继承了宿主的记忆后,许柏廉对原诗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她的胆大心细,在无数次的论战中,原诗屡屡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很多时候说错一句话,猜错一个细节,她就会被淹没在许柏廉的冷嘲热讽之下不得抬头,但是每一次许柏廉都无法准确把握到原诗的虚实。 多年论战,双方互有胜负,但许柏廉从来没有因为抓到原诗的破绽而取胜过,所以就算此时判定原诗在吓唬他,一时间却也不敢轻易反击。 但这片刻的犹豫,很快就让他追悔莫及。 因为原诗已经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迟疑,于是原诗反而没了犹豫。 她当着许柏廉的面,展开自己的迷离之书,向朱俊燊发去消息。 “雷云使者预言的瘟疫之源可以锁定为许柏廉,他和他手下的圣元小伙伴们必须立刻控制起来!” 而后,原诗收起迷离之书,动作轻盈却无比庄重地站起身来,与许柏廉面对着面。 诚如许柏廉的猜测,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在虚言恫吓。 雷云使者的预言看似精准,其实模糊不清,危险,瘟疫?这不是废话吗!? 一个突然云集了成千上万人的城市,没有疫情隐患才怪呢。何况云集来的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魔道士鬼知道他们身上是不是有畸变魔器或者致命的魔化病毒细菌,所以红山城早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防疫准备。而原诗本人作为生化域的大师,同样参与到了防疫工作中。 在雷云使者说出瘟疫一词的时候,她就认真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准备工作,无论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 那么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性,原诗就只能将目标锁定到圣元人身上,以及……有过异物感染经历的白骁身上了,再将这两者一结合,许柏廉的名字顿时呼之欲出! 但除此之外,原诗手中的确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全凭着直觉向许柏廉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试探,包括杨宇这个名字,也是她偶然听到圣元人提过一嘴:“也不知这几日杨宇怎么和许柏廉混到一起去了……” 多亏了她的耳聪目明和胆大心细,抛出杨宇这个名字后,许柏廉总算是露出了破绽。他的反应虽然冷静却不合理。 正常情况下的许柏廉,应该根本记不得杨宇这个名字,或者记得也要装不记得……但他却选择了沉默! 这对于和许柏廉斗争多年的原诗来说,已经是足堪致命的破绽了! “那么,接下来,你是老实一点自己投降呢,还是抵抗一下,给我增加一点乐趣?” 许柏廉这次却是真心实意地哂笑起来:“蠢货。” 正如他刚刚的一时不慎,让原诗抓到了破绽。 同样,原诗的一时不慎,也终于让许柏廉抓到了破绽。 这女人走钢丝走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玩脱了! 她说要控制自己和圣元人……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没想到,现在被同化的劣化种里,早就不只是圣元人了!换言之,她现在根本没猜到同化的基本路径和原理。 那么接下来,就要轮到许柏廉的回合了。 第361章 解谜 有个非常古老的故事:有什么事情是比吃苹果吃出一只虫子更可怕? 吃出半只虫子。 原诗现在就非常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看着眼前忽然游刃有余起来的许柏廉,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吃掉了半只虫子一样恶心。 有什么是比被阴谋蒙蔽更难受的?那就是将阴谋揭示了一半,却难以为继! 原诗现在正面临这样的困局,她的确将怀疑对象锁定到了许柏廉,但线索却到此为止。而许柏廉则明目张胆地摆出了“我还有后手,却再也不会告诉你多一个字”的态度。 这就真的非常恶心了! 原诗的兵行险招,本就是一种赌博,她从雷云使者那里逼问出警讯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许柏廉,只要能快刀斩乱麻地控制住此人,他手下有再多虾兵蟹将,阴谋诡计也不足为虑。但现在人是锁定住了,控制却远远谈不上,除非能将他脑中的思维全部提取出来,否则原诗嘴里的半只虫子就吐不出来! 这一步棋走得终归是太急了。 “蠢货。” 许柏廉的哂笑声传入耳畔的时候,原诗自己也懊恼地暗骂自己智者千虑居然河边湿足……以至于下一刻,当朱俊燊的身影闪烁出现在一旁的时候,原诗更是非常恼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让老院长一阵莫名其妙。 是你叫我来的好不好!?还用的是迷离之书中最紧急的一条信道,我放着手下加班吐血的工作人员不顾,专程跑来,你反而要瞪我!? “出什么事了?” 另一边,一直在宗师区旁观了一切的嬴若樱,也打破沉默,用清冷的声线问道。 在嬴若樱身旁,黄步鸣也瞥来好奇的目光。 原诗面对这几位宗师的集体质疑,思忖片刻,便将事态简单说了出来。 “刚刚我看到了圣元的雷云使者向公主传递了一个瘟疫警报,在红山城即将爆发危机亿万生灵的恐怖瘟疫,而瘟疫的源头,已经锁定到了许柏廉身上。” 嬴若樱问道:“有证据吗?” 原诗坦然道:“没有。” “所以你在犯什么傻?” 原诗说道:“我在赌他比我更蠢。” “你赢了吗?” 原诗无奈地笑道:“如您所见,好像是输了。” 嬴若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又将目光锁定在许柏廉身上:“的确是显得非常可疑,说来,他之前的死而复生,从原理上真的解释得通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抛给黄步鸣和朱俊燊的。 黄步鸣坐拥“万知”头衔,以知识量的庞杂而论犹在朱俊燊甚至周赦之上,所以这种问题他自然要率先开口,抛砖引玉。 “按照已有的魔道通论,是解释不通的,至少以他当时的状态,除非魔族再临,否则必死无疑。” “哦,魔族再临啊。”嬴若樱若有所思,“我记得东边一直都很宝贝石灰平原的上古战场,说不定是圣元议会在遗迹中悄悄豢养魔族?” 许柏廉闻言,笑容更显讽刺:“蠢货!” 嬴若樱柳眉一竖,手中的散华神通便准备照脸糊过去,但神通尚未出手,就被朱俊燊伸手制止了。 “长公主殿下,圣元人是人魔大战中受创最深的,伤痕两千年也不曾痊愈,豢养魔族这个概念,在那边莫说提出来,就算想也是不能想的。” 嬴若樱啧了一声,没和朱俊燊争辩。 这种常识论她又何尝不知道?无非是拿来试探许柏廉罢了。而刚刚那死烂货敢对自己口出恶言,正是将问题诉诸武力的好时机,虽说他看来脱胎换骨,实力比先前必有质变,但嬴若樱赢过他一次,就有信心赢上第二次,第三次。 散华宗师这一生并不是百战不败的,她也会输,也会有无论如何都敌不过的对手。 但只要她赢过一次,就再也不会输了。 胜利,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就是嬴若樱的直观写照。 但朱俊燊却另有考量,他制止了嬴若樱后,再次以深邃的目光审视许柏廉,良久,他开口问道:“请问阁下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许柏廉才终于认真了起来,但这份认真也仅限于心底,表面上他仍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圣元宗师。 “我是谁?你们秦人应该最清楚不过啊……” 话没说完,便被朱俊燊打断了。 “我不是以秦人的身份询问,而是以人类的身份询问,请问阁下,究竟是谁?” 许柏廉沉默了一下,笑道:“你的眼光,倒是比那个自居天下第一人的要好些。” 朱俊燊却说:“那也未必,只不过我敢赌,敢输,他却高处不胜寒,输不起。” “哦,所以你觉得他也在怀疑我?这我倒是看不出来。” “天下第一人的心思,怎么可能轻易让你看出来。” 原诗在旁边听得一阵烦躁,虽然明知道朱俊燊是在借这个机会拖延时间,调兵遣将去搜集线索……但是这对话实在好蠢啊。 好在许柏廉也没兴趣和朱俊燊废话,说到一半就话锋一转:“对了,不必浪费时间去控制我带来的学术团成员了,一多半人都是无辜的。” 原诗撇了下嘴巴,强忍着没有动手揍他。 换句话说就是还有一小半并不是无辜的咯?现在我们又区分不出哪些人清白哪些人有罪,怎么可能不浪费时间去控制他们?这句话看似好心,反而是给人添堵…… 等等,他说这话,真的只是为了迷惑我们,或者说恶心我们吗?许柏廉这人的确经常犯蠢,但能从贫民窟一路成长为魔道宗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犯蠢的时候,其实聪明的可怕! 原诗和他在论坛论战,多次行险取胜,靠的就是许柏廉够聪明,如果许柏廉是个郑力铭那般的憨批,那原诗反而容易秀才遇到兵。所谓智商碾压,很多时候都只有在同级别的战斗中才有效。 所以现在原诗就不得不怀疑,许柏廉这句话是否另有所指,或者说他废话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下一刻,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目光立刻瞥向长公主。 嬴若樱也抬了下头,若有所悟,手指在腰间轻轻一点。 与此同时,远在南疆的李覃顿时精神抖擞,翻开了自己的迷离之书,宛如旷妇挑蘑菇。 “殿下找我有什么吩咐?离火宗师,使命必达!” “少废话。” “哦。”李覃立刻收敛神色,专注聆听。 聚在李覃身边的南疆军团将士们,则非常有默契地离开军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作为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他们之间早没有什么上下级之间的隔阂,更多是肝胆相照的默契,所以一人丢脸,全军回避也早成了南疆军团的基本礼节。 按照惯例,李覃与长公主的对话通常会单方面持续很久,尤其是长公主离开南疆也有段时间,李覃的思念之情势必延绵良久……总之今晚大家可以不用回营了,各自去周围打打猎散散步就好。 另一边,军帐中李覃却脸色越发凝重。 对嬴若樱的思念之情固然如火山熔岩亟待爆发,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李覃还不至于因私废公,嬴若樱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这位离火宗师心脏紧缩不已。 “你是说那些圣元工兵有问题?” 嬴若樱没好气地说道:“我没那么说,但目前他们嫌疑巨大,理由你自己想。” 李覃点点头,脑海中已经不断翻涌出各式各样的画面和线条,作为推理的素材。 这次的事态缘由,虽然嬴若樱在迷离之书里没有讲太清楚这位长公主殿下从来也没耐心把话掰开揉碎去讲但李覃已经准确地把握到了脉络。 雷云使者的预言一般不会有错,圣元公主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支持了那份预言的力度和其他秦人不同,李覃与那位公主却是打过很多次交道,所以能理解她的沉默。 她是以自己的沉默和不为,逼迫圣元帝国派出更多的力量来帮红山人化解危机,只要她不走,那么哪怕尊贵如天下第一人周赦,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帝国的公主陨落在瘟疫危机之中。 而既然公主殿下如此决断,证明危机多半确有其事……但现在原诗只是揭开了第一层谜语,还远远谈不上解开真相,从许柏廉身上,可以发散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只不过,这其中最可疑的,的确莫过于来南疆埋下长生树种的圣元工兵了。 这些人是随学术团一道乘坐天启巨舰而来,在舰船登陆后便与学术团分道扬镳,经秦帝国秘密接引派往了南疆,以镇压日趋骚乱的荒蛮之灵。 李覃作为长期驻守南疆的秦国代表,与这些工兵接触下来,只感觉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人类的味道,但考虑到这些工兵基本是直属于天下第一人,就连圣元皇室都号令不动……没有人味倒也正常。 但此时看来,这个没有人味就非常不对劲了。 “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将他们控制起来……但我认为问题的症结并不在此。”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但李覃还是坦然说出了另一个猜测:“在我看来,这依然是许柏廉抛出的迷惑项。” “所以我也没指望你去拯救世界。” “明白,我会尽快做好南疆的事,殿下……你要保重自己。” “……哼,知道了。” 两位宗师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和李覃预期中绵延漫长的倾诉衷肠迥然而异,但李覃却只感到一阵喜出望外。 有多少年了?长公主殿下对于自己诚挚的关怀问候,是以如此温和的语气作为回应的? 至少有13年了吧…… 李覃作为魔道宗师,有着过目不忘之能,尤其和嬴若樱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印在脑海中,所以他很清楚,最近这13年来,无论他如何关怀问候,得到的答复都是:“恶心”、“闭嘴”、“散华!” 知道了这三个字,看似平淡无奇,却寄托着李覃无限美好的梦想。 不过,现在却不是沉醉于长公主殿下的温柔的时候了,事关大秦帝国安危,他也要拿出全副精力来应对。 虽然大概率这些圣元工兵只是许柏廉摆出来的疑兵,但是,宁杀错,不放过……这可是长公主殿下对他寄予的期待! 红山城中,嬴若樱手指离开腰间迷离之书,抬起头对朱俊燊等人说道:“南疆已经安排好了。” 朱俊燊点点头,却没有露出释怀之色。 南疆本来也不是他的怀疑重点,因为那些工兵几乎是周赦的私兵。如果连周赦都被许柏廉渗透到这个地步,大家也没必要在这里集群猜谜了,趁早回家写遗书去算了。 问题在于,许柏廉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许柏廉那有恃无恐,甚至戏谑玩味的态度,已经足够证明原诗的怀疑并非是主观臆测,她是猜对了的! 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许柏廉是关键,但关键是众人拿许柏廉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怎么,不好下手?可以尝试读心嘛,如果能直接将我的思维提取出来,那么一切阴谋诡计都无从遁形了。” 朱俊燊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拦住了默不作声痛下杀手的嬴若樱。 “思维提取同样可以造假,就算真的杀了他,也只是断绝了我们的已有线索……试试命数推理吧,老黄,帮我一把?” 黄步鸣点了点头:“客气了,能有机会见识断数宗师的手段,我求之不得。” 嬴若樱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上前半步,来到朱俊燊身旁,虽未明言,支持的态度却一览无遗。 下一刻,一道人影闪烁出现在众人身后,朱俊燊回过头,郑重行礼道:“岳先生……” 那瘦高的人影摆了摆手:“不要浪费时间说话了,展开你的命数图吧,我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话先说好,若事不可为,我只负责带回殿下,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擦屁股。” 朱俊燊说道:“能得圣元宗师相助,便是天外之秘,也无所遁形!” 第362章 破局 断数宗师的命数推理,是在整个断数体系中也位居巅峰的“深度推理”,以魔道之眼洞穿世界,将虚无缥缈的“命运”转化为清晰可见的数字,并以此判断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对于单独个体来说,命数推理只能算是一种高端算命术,但若是将神通展开,以千万人的命数为锚点,就能以小见大,窥见整个世界的全貌,届时,观察者就拥有了全知之眼。 朱俊燊的断数之名享誉东西大陆,让他牢牢奠定了仅次于周赦的至高地位,这“全知之眼”的理论功不可没, 在朱俊燊以前,魔道界关于“全知”的猜想不胜枚举,几乎每一个走在理论前沿的人,都会尝试探索“全知”的可能,但大多停留在哲学层面,根本无法实际操作。而朱俊燊的断数理论,则为人们真正开启了一扇通向全知的大门。 不过,门后也仅仅只是露出一丝微薄的曙光。朱俊燊的命数推理,仅在理论上可以达到全知,哪怕他多年精研算法优化,也只是在茫茫大海上划了一桨。 即便是芸芸众生中卑微如蝼蚁的个体,其命数也庞大繁复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必须将数据大幅简化,才能以常人可以理解的方式作出粗略的结论。而要将无数人的命数整理归一,其需要的算力之庞大,就算找成千上万的断数宗师合力而为,也会望洋兴叹……但是,朱俊燊从来不是一个拘泥理论极限而不顾实际的人,尤其是他的几次投资失败,使得实验室的经营都几乎难以为继的时候,朱俊燊就变得特别实际。 如何将高端的理论实用化,一直是他的重点课题。而命数推理的实用化,恰恰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穷尽宗师之力,可以窥见寥寥数人的命运,而世间芸芸众生,彼此都有着奇妙的联系。所谓六维空间理论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任意选定两人,无论身份、种族有多大差距,总能通过六个人以内的关系网将彼此连接起来。 那么利用这个理论,只要任意选定几人,就可以轻易将命数的脉络覆盖到整个世界。而如果能把握住全世界人的命脉,自然也就把握住了世界的命脉。 只不过,这份推理,无法单靠个体之力来完成,即便不考虑魔能神通上的恐怖消耗,从理论层面,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去窥视多个人的命运,那只会造成精神分裂。 朱俊燊在推理时,设计了一套多人合力推理的方案,只要集结最少4?人,就可以各自占据位置,推演出天下大势的变化。 唯一的问题是,这4?人必须有宗师级的造诣,才能形成共鸣,将目光沉浸到深层魔域。然而普天之下魔道宗师也不过十三之数,除了嬴若樱这种任性妄为的极少数特例,大部分人都不会轻易离开主场,所以纵然朱俊燊名声在外,也很难请动三个同行来配合推理,这门神通被发明这么多年,真正动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着实令大宗师感到遗憾。 如今,朱俊燊总算是能一偿宿愿。 嬴若樱,黄步鸣,更重要的是来自圣元的岳仙,这是一位数学造诣几乎不亚于朱俊燊的理论大家,若非朱俊燊横空出世,那么理论创新第一人的名号,多半是要为岳仙所得。只是此人一向低调行事,甚至与圣元的诸多魔道巨擘也不相往来,只和周赦偶有交集,这一次到来,应该也有天下第一人的授意,以营救公主为名来助一臂之力。 那位站在苍穹之外的守护者,固然有很多时候不得不装聋作哑,但以他的影响力,做事又何须亲自出手? 总之,被几位宗师簇拥在正中,朱俊燊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只觉得有如此助力,就算整个世界…… “别瞎激动了,赶紧干活!” 原诗毫不客气的催促声,让朱俊燊万丈豪情当场夭折,险些有雄风不能再起的风险,好在他也不是第一年认识原诗,多年师徒早把他的神经锻炼地无比坚韧,立刻就恢复了坚挺,继续主持起了命图的构筑。 伴随大宗师沉浸心思,地面上顿时浮现起无数纹理繁复的金色光图,而在光芒闪动的瞬间,即便桀骜如嬴若樱,也沉下面色,目光专注地注视着每一道纹理的勾勒。 这是真正的宗师手笔,而且这雏形一现,就不难看出朱俊燊在命数推理一道上,已经走到了远远超乎人们想象的境地! 片刻后,金光弥漫,在众人脚下勾勒出四道圆环,而在圆环的笔触首尾相接的瞬间,一个广袤的世界就展现在众人的魔识中。 “呼……” “哈哈。” “啧。” 几位宗师反应各不相同,黄步鸣唏嘘,岳仙惊喜,嬴若樱则明显带着几分不满,但无论如何,宗师的力量还是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共同展开了足以动摇世界的命数推理。 朱俊燊的推理就摆在许柏廉面前,仿佛是宽怀,也仿佛是一种示威,许柏廉坐在原位,丝毫不以为意,目光在地上的金线上瞥了两下,便发出招牌式的哂笑声。 “一群蠢货。” 原诗在旁边听得耳朵发痒,实在很想出手将此人揍到失禁,考虑到这里是红山主场,若是抓几个大师级的壮丁,原诗还真有那么几分胜算。 不过,眼看四位宗师已经沉浸在命数之中,就姑且不要节外生枝,等事情结束以后,再来慢慢料理许柏廉吧。 原诗心中如此自我安慰,但另一方面,属于17岁的少女直觉,却不断发来令人头部微感刺痛的预警。 事情绝对不会简单收场……且不论每一次雷云使者的出现,都必然伴随着天灾人祸——无论收到预警的人如何去预防处置。 单单是分析眼下的局势,原诗也深刻体会了“如临深渊”的危机感。白骁在移植第二魔种时的“第三类接触”,许柏廉与白骁共感时的污染以及之后的死而复生……如果排除细枝末节,只梳理事态的主干,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仿佛呼之欲出。 然而这种事态,就算狂妄如原诗,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而且她也相信站在金光中的四位宗师,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接下来以命数推理,应该就能揭穿谜题,找到真相。 原诗的耐心,持续了半小时。 半小时过去,四位魔道宗师宛如石雕一般,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朱俊燊为他们展开的命数世界浩若星海,个体之力即便穷尽一切也只能得沧海一粟,在数字的洗刷下,尊贵如魔道宗师,也仿佛溺水的孩童,孤独且无助。在这里,必须投入全部的精力,才能维持神智的清明。 这就是命数推理的艰难,即便对于宗师,推演世界也难如登天……但此时此刻,也唯有命数推理,才能绕开一切迷惑陷阱,直抵问题的根源。 四位溺水者,以无与伦比的倔强逆水而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各自抵达了彼岸。 岸上的风景并不美好,依然是令人牙龈发酸的数字之海扑面而来,四周也尽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大雾,让人仿佛身处一个狭小的密室,时刻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是,他们此时却无暇休息,各自投入了全部的热忱,将看到的景象记忆在脑海身处,而后沿着迷离网络送给主持全局之人。 朱俊燊很快就得到了三名同伴的推理结果,他深吸口气,将三分结果强吞入腹,以一己之力解析三位宗师的成果……老人几乎顷刻间就七窍溢血,魔识鼓胀欲裂。 超负荷的运转,对于宗师级的魔道士而言也是致命的凶险,但朱俊燊毫不介意,一意孤行……很快,当他头顶的白发变得枯槁,脸上的褶皱也越发沉重时,终于,一道清晰的画面浮现在了脑海中。 成了。 看到画面点亮的一瞬间,朱俊燊就意识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命数推理的理论框架是切实可行的,三位宗师的相助,让他真的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魔域深渊,窥见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尽管只是单薄的一副画面,但毋庸置疑,这是人类迈向“全知”领域至关重要的一步,而这一步留下的脚印,也势必会流传千古! 但是下一刻,当他目光聚焦,认真观察那副画面时,心中的喜意荡然无存! 他看到的,竟是一片虚无。 画面被深沉的雾气所笼罩,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暴露出来,别说是具体的线条,就连颜色也无从谈起! 朱俊燊曾经预料过一万种命数推理可能遇到的难题,但是…… 他真的没想到,命数推理到了最后一步,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穷尽四位宗师之力,谋算整个世界的命脉走向,即便会有疏漏,会有误差,至少也该有个清晰可辨的结果,而眼前的雾气朦胧,却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朱俊燊的脸上。 这是从根源处就否定了命数推理的合理性! 你穷尽一切变化得到的结果,只是废品!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朱俊燊脸上的血色便倏地消失,头顶已然枯槁的白发也逐渐脱落,整个人似是失了魂一般…… 许柏廉抬了一下眼皮,目光中似有一丝精芒闪动。 此间最强之人已沦为废人,那么…… 然而就在此时,这贵宾区又添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短发少女,步伐略显急促,毫不介意工作人员的阻拦,径直来到朱俊燊身旁,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线条,便说道:“老师,你的下潜深度不够,被人蒙蔽了。” 一句话,仿佛在无尽的漆黑长夜中点燃了一团火,朱俊燊霎时间恢复了理智,再次看向那副雾气笼罩的画面,恍然大悟。 继而又大惑不解。 “下潜深度不够?你确定?”说话间,朱俊燊转过目光,看向了那位不请自来的少女。 清爽的短发,无限美好的精致面庞,虽然衣衫朴素,神色恬淡,但一举一动莫不流露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正是朱俊燊亲自从北境雪山挖掘来的魔道奇才,公主清月。 见到清月,朱俊燊本人并不惊讶,旁边的人却无不瞪大眼睛,惟妙惟肖地还原出“难以置信”这四个字。 在天空竞技场的舞台正中,观众们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到新生们的表演,而此时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白夜城中,清月正和那位掌控雷电的老妇人进行着漫长到不可思议的鏖战——她们已经在白夜城上空连续打了十几天了,不眠不休,仿佛永无止境。 无论是雷霆老母,还是清月本人,在战斗中都没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先行懈怠的一方等于将胜利拱手相让……但是,如果说在测试场中拼命鏖战的人是清月,那么现在贵宾区内的少女又是谁? “大家好,我是和小姐妹竞争入场券时惨遭失败的无名小卒,贱名实在不足挂齿……” 清月难得摆出与其魔道公主之名不相符合的百无聊赖的表情,而后便将话题转回到了命数推理上。 “老师,你的下潜深度还是不够,所以才会被迷雾干扰,在魔域深层,这类干扰项应该并不少见,你已经忘了吗?” 朱俊燊恍然大悟,继而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可是我已经抵达了极点。” “只是人类的极点而已,如果对手不是人,或许你的深潜,对它来说就只是一次上浮而已。” 说完,清月目光转向许柏廉,少女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请问,我说得对吗?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天外来客?” 一边说,清月一边主动走到四位宗师环绕的金光阵中。 少女丝毫也不介意此时的自己,魔道修为甚至不足宗师的百分之一,而宗师之间彼此黏连凝结的力场也完全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而伴随少女的前行,每一步落下,朱俊燊脑海中被迷雾笼罩的画面就会变得更清晰几分…… 清月浅笑:“在深潜方面,还是交给我吧。” 下一刻,许柏廉面色陡然一变,再也无复那悠然有余的姿态,直接长身而起,枯槁的手指直指向清月。 一道漆黑的光芒激射而出。 原诗早有所料,伸出手臂挡在清月面前。 清月却更快一步,比原诗还要迅捷地绕开了她的臂膀,以自己单薄的胸膛迎接着黑光的照射。 霎时间,许柏廉有些后悔,但却悔之晚矣,只见那道单薄的光柱,势不可挡地没入了清月体内。 少女无限美好的娇躯,仿佛是被融化的蜡像一般凋零下去。 但少女脸上却挂起了更加洋溢的笑容:“抓到你了!” 而在她的躯体彻底化为灰烬的时候,许柏廉才发现,被他融化的只是一具供人附身操控的傀儡! 这种傀儡虽然结构精巧,但并不是什么难以解析的尖端魔具——何况以许柏廉的力量,人类文明的魔具就算再精巧又如何瞒得过他的眼? 但刚刚,他分明是将一具傀儡当作了真人,而这其中的理由…… “……真是见了鬼,这种劣化废土,居然会有降临者!?” 带着一丝恼怒,许柏廉也知道再隐藏下去也毫无意义,无论朱俊燊等人是否能从那可笑的命数推理中得到正确答案,至少那个名叫清月的女人已经看穿了一切! 既然被看穿,那就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 “动手吧!” 无声的命令,顷刻间在五座天空竞技场内激荡出来。 数以百计的寄生者,同时做出了响应。 “遵命,我的主人。” 第363章 付诸流水 许柏廉的号令,如同沉重的战鼓,敲打在一众寄生者心头。 压力之余,则是兴奋乃至欣喜若狂。 在一个狭小的迷离网络中,来自五湖四海,最终却皈依同源的寄生者们,纷纷发出喝彩声。 “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我们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还有些受到宿主影响,性情显得轻佻的,更是肆无忌惮发出略带调侃的声音。 “老大你怎么这么慢啊,兄弟们早就等得心急如焚……” 话没说完,那人就永远沉默了下去。 迷离网络中,所有人清晰地看到了某人头颅炸裂的画面。 许柏廉的声音则如同阴云下的闷雷,带着令人心脏麻痹的威慑力,沉重地降落下来。 “动起来!” 于是一种寄生者这才意识到,许柏廉此时的心情竟如此恶劣,以至于连个玩笑话都听不得,甚至于连“同类相残”这个禁忌也无所顾忌了! 当然,客观来说,他们这些被二次乃至三次同化的寄生者,跟许柏廉这种近乎原生的降临者有着质的差距,说他们不是同类也无可厚非,比如杨宇就遭受过不止一次的死亡威胁……只是,大家怎么也没想到,大业未成,许柏廉就已经对内如此狠辣! 于是欢庆的气氛顿时散去,寄生者们各自回归岗位,按照迷离网络中确定好的计划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整体战略非常简单,将五座天空竞技场中的图腾同时点燃,引发共鸣,而后许柏廉会亲自操刀仪式,将上位者的力量沿着劣化种们构建的迷离域广为传播。 这种力量的侵蚀性极强,而且是上位者对劣化种的位阶压制,这个被大树庇佑多年的安逸世界根本无从抵抗,上到宗师,下到庶民,一视同仁。 届时,劣化种的世界将分崩离析,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也将凋敝,在虚空中游荡的同胞们也将拥有一个难得的家园。 那是真正的极乐盛世,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新世界的开拓者,必将得到丰厚的赏赐,其中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升阶”,从寄生者提升为与此时的许柏廉同级,甚至更高的贵族位阶! 所以哪怕许柏廉此时的杀人之威令人毛骨悚然,终归是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占据上风,让他们每个人都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 另一边,许柏廉的心情却越发恶劣。 因为手下一句戏言就捏爆手下的脑袋纯粹是迁怒,而怒气的来源则是现实的失控。 在清月说出那斩钉截铁的论断后,许柏廉就没有退路了。 计划是被迫发动的,时机还并不完全成熟,距离他所构想的完美画卷,还差着好几步。 他先前之所以会悠闲余裕,是因为任凭朱俊燊等人如何折腾,始终无法锁定许柏廉的族群。而他也正需要朱俊燊等人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来拖延时间。 朱俊燊等人怀疑圣元人,怀疑长生树的树种工人,并以“怀疑”这个动作,来反复试探许柏廉的反应,无一例外全都是典型的抓瞎行为。到了后来,朱俊燊不得已求助魔道,更是让许柏廉想笑。 劣化种的魔道技艺若是可靠,他在长生树巅就该和周赦打生死局了,朱俊燊企图以深潜魔域的方式来探究真相,简直是典型的“问道于盲”,魔域是不会给他答案的。因为劣化种的深潜极限,只不过是纯血的常态深度罢了。许柏廉的污染计划,从根源上就比朱俊燊的命数推理高上不止一筹,所以朱俊燊就算穷尽四位宗师之力推演天下局势变换,也窥不破与许柏廉有关的任何细节。 直到清月出场,虽然没有开口提及关于阴谋的只言片语,但她却赫然展现出了丝毫不逊色降临者的魔域深度, 而这在懂行的人看来,已经是足够明显的开战标志了。 而在许柏廉以深度号令发出开战信号的同时,身旁的四位宗师已经毫不客气地各自展开神通,将整个贵宾区都笼罩了进去。 霎时间,一阵无声的吱呀扭曲声响,涌现在所有人心头。 宗师级的魔道力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急剧展开,足以粉碎时空,造成大范围的时空扭曲,而四位宗师同时释放全力,威力更是会指数翻增。但是多亏了朱俊燊的命图,四位宗师的力量非但没有彼此刺激、激荡,反而水乳交融,形成了一个彼此都能全力施展的宗师魔域。 这刹那间形成的魔域,宛如大千世界一般精彩纷呈,宗师级的魔能与魔识相融,呈现出无比瑰丽的景色。 然而这景色中却没有许柏廉的身影。 于是四人还不及感慨这古往今来都极其少见的魔域景象,便各自发出惊呼。 “许柏廉呢!?” 任凭四人如何寻找,也没法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许柏廉的影子。 四大宗师的合力,堪称人类两千年魔道史中都难得一见的奇迹,然而这份奇迹却一出手便落在空处。 黄步鸣紧皱着眉头,沉吟道:“……是哪里露了破绽?” 岳仙嗤了一声:“也或许这计划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此时,性子最急的嬴若樱却表现地出奇冷静。 “中断测试。” “请立刻中断测试。” 下一刻,嬴若樱的声音,和清月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宗师们甚至顾不得去问,为何清月这个魔道新秀会出现在宗师魔域中,因为嬴若樱和清月抛出的信息实在太过重要……他们各自思索了一瞬间,便纷纷脸色煞白。 此时,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年终测试才是许柏廉的目标! 事态爆发的导火索是什么? 是雷云使者降临红山城,劝退圣元公主。 而在公主本人的默许,以及原诗的强力要挟之下,雷云使者不得已透露了预言的内容。 瘟疫与危机。 但是,雷云使者本人得到的启示也很模糊,无论如何提炼总结,核心只有这两个关键词,这也让谜题的解读变得近乎无解: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让比尔此时经过嬴若樱和清月的提示,结论却显得理所当然。 许柏廉要借助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在迷离域中散播瘟疫! 魔识瘟疫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但是任何一个历史课拿到良好以上成绩的人,都应该记得,人魔大战的末期,魔族在尽显颓势之时,曾经妄图用一种无形的病毒,将所有浴血奋战在最前线的人类魔道士一网打尽。 虽然最终那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魔族内讧,以及人类在前线取得预期外的胜利就戛然而止,但相关的无数细碎信息,却被当时的魔道先祖们收集起来,记录在史书上,代代相承。 人类没有发明过魔识瘟疫,但是这项技术,这个概念,却是确实存在的。 霎时间,朱俊燊就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压力。 虽然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寥寥几道,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却堪比十万生灵。 然而,面对如此压力,朱俊燊却要给出一个并不美好的回答。 “做不到。” “做不到!?”嬴若樱的冷静霎时间不翼而飞,她一步上前,跨越了宗师魔域中的万水千山,径直来到朱俊燊面前,厉声喝问,“你还没到100岁吧?已经老糊涂了吗!?” 朱俊燊无奈道:“这一次年终测试,是红山学院数百年来最大的手笔,方案几经修改完善,无不是为了确保核心一点:‘任凭外界天崩地裂,测试都能照常运行’。测试程序的稳定性是空前的……” 嬴若樱却霎时间被这推诿一般的说辞激怒,一把抓起朱俊燊的衣领,逼问道:“拼上性命也做不到么!?你现在原地自爆,也不能阻止么!?” 朱俊燊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说道:“办法……还是有的。” “那就去做!不要浪费时间!” 朱俊燊叹了口气,心知此事的确是他优柔寡断了。 大事当前,还有什么利弊可以权衡的?关乎天下人的生死,天大的事也要让路!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朱俊燊的性命。 围绕年终测试,红山学院设计过多套方案,无不是诸多魔道大师、专家苦心孤诣之作,但最终被采纳的,却是相当保守的一个设计。整个测试程序,其核心是寄托在朱俊燊这个院长身上。 无论是各个虚拟地图的逻辑核心,还是可以号令整个学院的院长权限,朱俊燊都是独自背负。 而权利和义务的等式当然也是生效的,朱俊燊独揽大权,自然也要为年终测试付出足量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即便他身陨道消,测试也会照常运作。 经过朱俊燊这魔道宗师的优化改造,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其稳定性已经达到了旷古绝今之境,无论欠缺任何一环,测试都能按照预期方案照常运行,甚至说得极端一些,即便世界毁灭,学院测试都不会受到影响。 测试开前的一个月,朱俊燊彻夜不眠,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完善这个测试方案。最终也的确得到了一个几乎不会被任何外力所干扰的理想方案,但是此时看来,这一个月的苦心孤诣,着实是莫大的讽刺。 “你有病啊!?”嬴若樱的冷静终于开始分崩离析,银白色的长发也自然舞动起来,“你这根本是在助纣为虐!” 朱俊燊本想反驳,但此时的言辞之争又有什么意义?老人唯有无奈叹息,无言以对。 也罢,那就去做吧。 第364章 先竖一旗 如果一件事情,拼上性命也不能阻止,该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把比性命更珍贵的东西一起拼掉就好。 对于朱俊来说,眼下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这老迈之躯,以及深埋在学院地下的龙之泪一道引爆,以中断年终测试这个瘟疫之源。 想到那幽光莹莹的龙之泪,即将在他的强力意志之下化为无色的粉尘,老人心中的绞痛就堪称生不如死。 但此时再大的痛苦也要忍耐,比起人类文明的危亡,那一屋子的龙之泪……不对,自己这区区一条性命,实在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老人沉下心思,准备以魔识搅动自灭的风暴时,清月忽然开口道:“老师,先摧毁龙之泪。” 朱俊闻言一怔,也不多想,便按照清月的建议,隔空粉碎。 然而这宗师神通穿越空间后,却如石沉大海,堆满龙之泪的魔能室并没有回应朱俊的意志。 天空竞技场照常运转。 朱俊意识到自己的神通遭人阻断,顿时面色肃然:“原来如此,此物还真是计划周密,筹备万全。若没有你提醒,我是要白死一遭了。” 黄步鸣则紧皱眉头:“刚刚那番决策变化,也都在许柏廉计划之中么?” 对于这位“万知老人”而言,可怕的永远不是已知的强敌,而是未知的恐怖,许柏廉现真身后,一举一动无不出人意料,而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黄步鸣的认知。 岳仙说道:“何需计较细节?左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嬴若樱则直爽道:“清月,你若是心中有数,就只管下令。” 清月也不客气:“那就请四位宗师暂时不要解除魔域,先协助老师隔空粉碎魔能室,老师一人做不到的事,四位合力却有机会。” 黄步鸣沉吟道:“也有道理,那异物现形却不现身,或是在诱导我们分散行动,但是……” 嬴若樱当场骂道:“有废话的工夫就先动手!” 作为实战经验最丰富的魔道宗师,嬴若樱的反应在四位宗师中永远是最快的,她一边斥骂黄步鸣的迟缓,一边已经将自己的凋零神通交给了朱俊,而后者立刻将神通解析,隔空打向魔能室。 岳仙与黄步鸣的神通紧随其后,源源不断。 在这宗师魔域中,四道性质截然不同的神通融合为一,形成不可思议的浩瀚伟力,冲向了学院地下的魔能室。 这股力量之强,若是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足以掀翻整座红山城,形成比昔日绝杀四十万远征军更惨烈百倍的灭世之灾。而力量集中到一点上,则足以令其化为任何意义上的“虚无”。 但如此恐怖的魔能伟力,却依然没有溅起半分波纹。 来自许柏廉的阻拦,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抵挡住了四大宗师的联手出击。 清月声色不动:“继续输出,不要停手!” “好。”嬴若樱率先表态,体内魔器全力鼓荡,魔能洪流的奔涌将体内外的空间撕扯出不计其数的破洞,令那头银色的长发闪亮如星辰。 长公主殿下的决绝,既是表率也是无言的威压,黄步鸣和岳仙此时都已在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却不得不紧跟着长公主的步伐,将自己的力量挤压出来。 但是无论怎么想,事情的疑点,或者说需要顾虑的点也实在太多了。首先是清月是否真的可信?连宗师神通都石沉大海了,又有谁能保证这个言之凿凿的清月是魔道公主本人,而非异物的傀儡?此外,四位宗师在这融合魔域中的联手出击都不能奏效的敌人,是否真能正面力敌?最后,由雷云使者的出现而激发的恐慌链已经开始蔓延,秩序正在一点点走向崩溃,而本应及时现身震慑场面的魔道宗师们,此时却要在魔域中持续地做着无用功…… 如果没有嬴若樱在,这些杂念必然会使得宗师魔域分崩离析,毕竟魔道宗师本就是偏向孤僻、离群的一类人。但此时长公主却如定海神针,牢牢把控住了所有人的方向。 沿着清月所指,一往无前! 变化发生在三分钟后。 这三分钟仿佛无比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总之,当黄步鸣最先沉不住气,试图撤出这永无休止一般的神通输出时。许柏廉的声音终于再次于魔域中回响。 “真有你的啊,公主殿下。” 此时魔域中,最有资格被人称作殿下的自然是嬴若樱,但清月却当仁不让地笑道:“客气了,运气而已,我只是赌你撑不住,结果你果然撑不住。” 这话说得可谓阴阳怪气,但效果却出奇地好,许柏廉原本只是流露声音,听了这句话却直接显出身形。瘦削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气急败坏,但伴随他的出现,整个宗师魔域都开始隆隆动摇,光怪陆离却包含万千气象的大世界顿时扭曲形变,仿佛崩解在即。 “不要慌乱,他若是真的可以正面碾压,早就动手了!”清月的声音依然来得恰到好处,却比先前显得虚无缥缈。 显然,以一介魔道新人的能力,想要长时间介入宗师级乃至更高层面的对话,实属勉强,而清月在即将离场之时,也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个提示。 “他的存在层次的确比我们更高,但能够落到实处的,一定是和我们同级的力量!” “你是说投影原理?”黄步鸣好奇地问道。 嬴若樱怒目而视:“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一边说,嬴若樱一边率先出击,曾经令许柏廉大吃苦头的凋零神通化作遮天蔽日的阴云,令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黯然失色。而嬴若樱这次出手赫然有着玉石俱焚一般的决意,其余三位同处魔域的宗师竟感到身不由己,无意识间,体内魔器便与嬴若樱产生共鸣,压榨出浩瀚如海的魔能,融汇到阴云之中。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褪色。 许柏廉那气恼的面色略微僵硬了一个瞬间,因为伴随世界的褪色,他降临此界带来的毁灭之力竟被抵消殆尽!他本打算以上位者的威压强行打破四人联手,却不想先手居然失效了! 这宗师魔域虽然被嬴若樱的神通全面浸染而凋零褪色,却凋而不死。反过来,浸染魔域的沉沉死气,却直接驱逐掉了许柏廉带来的“动荡”。 以死化生,以毒攻毒,嬴若樱竟是以“凋零”来化解“动荡”。这种概念级的神通碰撞,对于劣化种而言应该是穷尽一生才能抵达的极限态,即便魔能允许,魔识也会有其极限,而嬴若樱此时却忽然将这种概念武器全力施展,如同在高空钢丝上舍命狂奔,这一手的疯狂,让许柏廉瞠目结舌。 而这一手的精妙,同样让人始料未及。许柏廉一时失手,失去了“动荡”护体,顿时感到自己的降临不再是作为君临顶点的上位者,反而成为了被整个魔域压制的“异物”。 四面八方的灰败之色,仿佛是细密的虫群在虎视眈眈。 许柏廉很想冷笑着打破这层灰败……但可恨这具宿主的力量实在有限,只能容纳上位纯血的部分力量,也就是清月所说的投影的原理。 而在失去深度压制的情况下,许柏廉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四大宗师的联手相抗衡。 那么,便暂避锋芒。 然而许柏廉想退,嬴若樱却当然不能允许,她一旦抢到先机,立刻开始全面压制,而压制的技巧同样高明地令人匪夷所思。 借着先手概念级的神通,她顺势成为四位宗师的首领,举手抬足间都能以魔器的共鸣,牵扯出惊天动地的伟力。于是灰败的世界伴随她右手的紧握而迅速收拢,广袤万千的宗师魔域,霎时间收缩为一个逼仄的囚笼,将所有人都囚禁其中。 许柏廉与四位宗师的距离,原本有着“数百米远”,这个距离并非实际距离,而是概念距离,在许柏廉心生退意的情况下,这数百米足以成为隔绝两界的天堑……但随着嬴若樱将整个魔域都强行压缩,这份概念距离也无可抗拒地轰然溃散。双方就仿佛是高速对冲的炮弹,迎面直上。 嬴若樱握紧的右拳,瞄准许柏廉的鼻梁,全力砸下。 以世界的变化来限制个体的位置,嬴若樱的手笔之豪放,足以载入史册,但另一方面,这种限制力之强也足可谓大力出奇迹。 即便许柏廉最擅长的“置换”,也无法硬扛着整个魔域的收缩,将自己置身事外,同样,他更不可能在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 嬴若樱的右拳,结结实实地落到了许柏廉的脸上。 下一刻,长公主的拳头宛如烟花一般绽放,在灰色的世界中呈现出了极致的色彩。 所有曾经被凋零的颜色,在这一刻都重新绽放,数以亿计的光芒,以丝线的形式紧密贴合着,四面八方占据了狭小的世界。而每一条彩线,都锋芒毕露,无限细的线条中却蕴含着强烈到毋庸置疑的“污染”。 嬴若樱就仿佛是在一片画布上泼上千万桶浓墨,以瞬间爆发的色彩,压倒画布上原有的一切! “散华?!” 魔域中,黄步鸣不由惊呼起来。 因为这是嬴若樱第一次真正拿出自己的绝活,而这个绝活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散华宗师之名,往往与凋零相伴。嬴若樱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也常被人诠释为凋零的副作用。 然而时至今日,嬴若樱才终于翻开了身为魔道宗师的底牌。 散华的本质,是散与华。散为凋零,可令万物枯朽褪色。但被散去的生机并没有平白消失,而是化为养分储藏在嬴若樱体内,在必要之时绽放出无限的华美! 嬴若樱在南疆战场连年征战,手上染过的血足以填满一座湖泊,如此众多的生灵之死,全部转化为储能的话,嬴若樱实际上是时时刻刻携带着一颗足以毁天灭地的炸弹在行走! 这份疯狂,让黄步鸣心中一阵恍惚。 比起那个许柏廉,这嬴若樱才更像是异物吧?大秦皇室延绵上千年,何曾出过这样的疯子? 不过,此时此刻,也幸亏有这样的疯子,人类面对天外异物时才能有一战之力。 想到许柏廉现形时展现出的“魔域深度”,黄步鸣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 但下一刻,黄步鸣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以及一声冷笑。 “你这走神的废物!” “呵,抓到破绽了,果然是你。” 下一刻,黄步鸣就感到自己和宗师魔域的连接被人强行打断,在这狭小的魔域中,自己仿佛与世隔绝,时空的运转,光线的传播,到了自己这边都变得与四周格格不入。 “糟了!” 虽然万知老人的实战经验极少,时常被人调侃为宗师守门员,但他所知却多,立刻意识到自己一时沉浸在嬴若樱对散华的全新诠释上,心境与其余三人相差太远,完全没有战意可言……这对于需要高度融合的魔域来说,便形成了破绽。 而以天外异物的下潜深度,看到破绽,抓住破绽,根本是本能行事。只一个瞬间,黄步鸣就被许柏廉置换到了宗师魔域之外! 失去黄步鸣的支持,四人合力维持的魔域完全禁受不起嬴若樱的穷兵黩武,极致之“华”戛然而止,那填充世界的华美色彩凝固冻结,流转不再。嬴若樱紧抿双唇,眼眶、嘴角都已经溢出灰色的血丝,但无论她如何拼命,终归不能以一己之力逆转颓势。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嬴若樱便立刻调整策略,全面回收储能,并主动跳离了融合魔域。 狭小的魔域,刹那间分崩离析。 而嬴若樱在离开魔域后,立刻将注意力转到黄步鸣身上。 虽然心中恨不得将这拖后腿的猪队友千刀万剐,但她也很清楚,这个时局下,一个拖后腿的宗师也弥足珍贵了……至少他不分心的时候,还能作为融合魔域的组成部分。若是就这么死掉,那就连当配件的价值也没有了。 魔域溃散后,四周回归常态,依然是天空竞技场的宗师席,几位宗师也相距不远,黄步鸣就在嬴若樱身后……然而当嬴若樱转回头时,看到的却是几乎和她紧贴在一起的许柏廉的脸! “错了,我先要找的人是你。” 第365章 自求多福吧诸位 嬴若樱的强大,在于她的实战经验之丰富堪称天下十三宗师之首,战时反应之快,甚至可以快过她自己的思维。 所以在念头运转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面对紧贴在眼前的阴厉面孔,嬴若樱没有丝毫退却,额头向下,宛如重锤一般砸了过去! 失去宗师级的魔域加持后,嬴若樱无法再以乾坤豪掷的手法硬刚对手,然而第一时间她的应对仍是以攻代守!头槌的重击让许柏廉仓促退避,而嬴若樱却得势不饶人,顺势扭转身躯,借着肢体运动的惯性鼓荡体内魔器,将残存其中的生灵储能以万丈豪光迸射而出,逼得许柏廉笑容僵直,狼狈不堪地左摇右摆,以避其锋芒。 许柏廉这狼狈的退避,也让嬴若樱有些出乎意料,仿佛重拳落在空处,全力出手的华彩霎时失控,部分光丝刺向了正前方的球形竞技场,与场外的无形护壁相撞。虽然只是万千光彩中的沧海一粟,却霎时间将整个外球的表面染上油膜一般的炫目光彩,浑圆的球体也似被巨力挤压,变得扭曲起来,时而如纺锤,时而又如哑铃。 而后,便是数千人惊慌的尖叫声汹涌而起。 “啧,一群废物……” 感受到那浓郁的恐惧情绪,嬴若樱下意识地感到不妙,但眼前的许柏廉却不容她分心去考虑太多。 先手的暴击没有命中,嬴若樱立刻贴身压制。 这种打法的选择毫无理由,嬴若樱只是凭借直觉隐约看到了无数种可能性中,最接近胜利的一种。 比起远距离对攻,近战对她更有利! 这份判断无疑是违背常理的,面对一个明显存在层次更高,实力更强的对手,一般总是冲得越快死得也就越快。倒不如拉远距离,给自己留下进退自如的空间,但嬴若樱却毫不在乎地抛弃常理,选择信任自己的直觉……在南疆战场上无数次的浴血奋战酝酿出的敏锐直觉! “啧,果然选你是对的。” 许柏廉被嬴若樱贴近身前,顿时恼怒的咋舌,身形也隐约有了融化的痕迹。 嬴若樱一边以神通压制,一边心中升起一丝明悟,魔识分出几率细丝,向四周探去。 石沉大海。 朱俊燊、黄步鸣、岳仙、乃至原诗,宗师区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而宗师区外,虽然一切看来都顺畅自然那形变的球形竞技区,那些奔走哭号的惶恐观众,无不顺理成章但落在此时嬴若樱的眼中,却都染上了一丝失真的灰色。 一切都是虚妄,自己已经被人从现实隔离开了。 嬴若樱没有多犹豫,便在心中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常版的许柏廉,本就擅长“置换”,只不过一方面他的魔道造诣有其极限,擅长换人换物,涉及空间与界域等高阶概念时就显得勉强,另一方面同样的神通用在同级的人身上总要打些折扣。所以宗师级的对战中,许柏廉有许多精致的花样是玩不出来的。 但此时有了天外异物的加持,置换神通俨然有了脱胎换骨之相,已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实战派的魔道宗师,置换到虚无之中了。 嬴若樱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置身虚无的战斗,甚至这份虚无的本质也未能完全明晰,所以战场环境是全然陌生的,敌人的强大更是一目了然的……但她仍然没有慌乱,立刻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隐约呈现融化态的许柏廉身上。 杀了此人,虚无自然破解。 没有理由,嬴若樱只是如此坚信,如此执行,凋零神通肆无忌惮地弥漫全场,浑然不顾身旁“不远”便是大批的无辜观众。 凋零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顿时引发大片的伤亡,然而嬴若樱却在心中冷笑起来。 虽然周围呈现的画面、音效无比逼真,但最关键的一点却呈现不出来:被她凋零的生命并没有转化成储能,所以嬴若樱很清楚四周的一切都只是虚妄……自己可以放手施为,也只能放手施为! 面对天外异物,若还自大到,以为可以一边牵挂着无辜群众一边战胜对手,那就真是自取灭亡了。而一旦在这里输掉,被牵累的就不是区区几千人了。 所以嬴若樱毫不犹豫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到许柏廉身上。 而伴随她的专注聚焦,许柏廉的身形顿时变得更加扭曲,颜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俨然是被凋零所腐蚀,生命正在急剧流逝。 好弱?! 嬴若樱有些惊讶于许柏廉的表现,之前他以一己之力抗衡四位宗师联手,此时却隐隐然连自己一人都敌不过? 而后,嬴若樱又想到了先前清月所说的话,哪怕是所谓上位生物,在此界能够展现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也就是投影原理,那么此时在这里的…… 投影的投影? 没错,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他所谓的“先找自己”,不过是个幌子,作为四名宗师中实际战力稳居前二的硬点子,怎么可能首当其冲地被人当阮豆包!? “啧,黄步鸣的那个废物危险了。” 但即便如此,嬴若樱也知道此时绝对不是分心旁骛的好时机,许柏廉的确表现得很弱,但表现出来得未必就是真相,至少直觉并没有引导她强势碾压过去,而是以细致稳健的节奏,一步步维持压制。 如此一来,胜负无论如何不可能短时间内分出来,而这段时间…… “抱歉,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的高远,此时还对场外的惊变懵然无知,同时也失去了对未知的探索欲。 他已经放弃了对现实的一切诉求,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低下了头。 算了,都随它去吧,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没救了。 对于一个自幼生活在挫折环境中,历经磨练才终于脱颖而出的少年人来说,这份沧桑的心态似乎来得过于违和,但是经历了人生之中最沉重的一次背叛后,高远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美好了。 事情还要从一段时间之前说起。 对于高远这位魔道新人而言,学院的年终测试意义关乎重大,他在备战期间也做足了准备,结果测试过程却从一开始就陷入九曲十八弯的失控状态。高远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在城主助理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最终迎来佳绩的。 然而现实却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 当他以有生以来最为敏锐的直觉洞察到一个伪装人偶的异常,并第一时间呼叫援军后,迅速赶来的白骁,却是这样答复他的。 “哦,申请建村落图腾啊,那就让他们建吧。” 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语,看着白骁那若无其事的表情,高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得不浪费时间重申了一遍问题的严峻性。 “白骁,你搞搞清楚,这至少也是非常严重的间谍行为!这家伙根本不是人偶,鬼知道他是演员还是其他学生假扮的,这份报告书也肯定暗含玄机,你……” 白骁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累了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你的工作我会找别人暂时代班的。”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被撤职了吗?” “只是放个长假,你的薪水会照常发放的。” “谁在乎这种虚拟地图里的薪水啊!我靠你不要突然就摸出龙之泪来,我是不会被区区龙之泪收……再多也不行!这是性质问题!” 在极端激动的情绪助推下,高远赫然展示出了凌驾于断数宗师之上的气节,一直到白骁在他办公桌上排出九枚龙之泪,他都没有收回自己的坚持。 “白骁,这真不是我在故弄玄虚,那人实在太反常了!” 白骁回头看了眼已经被高远标记出来的人偶,耸耸肩:“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线索吗?” “你……”高远紧抿着嘴唇,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的确,如果硬用看的,这人偶看来毫无破绽,高远的警觉也是来自推理和直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这个时候是讲证据的时候吗! 就当看在同学的面子上,顺他一次,又能怎么样呢?这又不是真的在搞什么首都建设,只是一次发生在虚拟地图中的测试而已啊,你堂堂城主,否掉一伙儿山野之民的迷信诉求,有什么难的吗?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打我的脸? 高远实在想不通白骁此时的态度究竟是为什么,一时间心中义愤也不愿去想,但在短暂的愤怒之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连白骁都对他这般态度,或许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了,是他先前期待太多,奢望太高,所以才会在落差之下痛彻心扉。 只是,庸人自扰而已。 另一边,白骁看着陷入虚无空寂状态的高远,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随手拿出笔来,在那人偶呈交的图腾报告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紧去做吧,城市建设需要每一个居民的参与。” 而被白骁拍着肩膀鼓励的寄生者,则目瞪口呆,表情之僵硬,简直比人偶还人偶。 这是什么情况?雪山野人是傻了吧?还是说他和高远之间有什么仇怨?居然这么放行了!? 对于这位寄生者而言,这柳暗花明来得简直匪夷所思!眼看必死的局面,居然是被对面的首脑人物给打开了活路! 但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眼看白骁神态正温和,便连忙点头道谢。 无论是寄生体还是宿主都没有足够的聪明想明白这一切,他只知道,只要接下来按部就班将那图腾竖立起来,自己就等于立了大功,待污染仪式顺利完成,他就是真正的开国元勋了! 于是他很快就放弃了复杂的思考,拿着白骁签好的报告书,按照程序递交给了执行部门……而后飞一般地离开市政厅,来到了同伴们的据点。 而这个过程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白骁的感知始终锁死着他! 第366章 梦想破灭 在寄生者走后不久,陆就出现在高远的办公室中,颇为玩味地看着寄生者远去的方向,追问道:“所以,目标就是他咯?要我派人盯着吗?” “用不着。”白骁回道,“好像已经开始动作了,我直接过去就好。” “诶,他们这么急躁?这可不像是要做大事的人啊,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白骁说道:“无所谓,到时候一并审问清楚就是了。” “说到这个,你们白衣部落有什么特别的审问技巧吗?” “不需要,看起来他们也不像是撑得住的类型。” “诶,也有道理……” 陆和白骁的对话,属于典型的熟人对话,仿佛是食客们跑到相熟的馆子里进门就招呼:“老样子!”,有着独属于互动双方的默契,但在第三方看来却是莫名其妙。 高远就深深陷入了困惑。 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为什么让人一句都听不懂呢?不对,应该说陆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晒他和白骁的亲密关系给我看吗?啧,何必呢?我本来也只是个不起眼,不为人知,不配活在世上的…… 诶等等。 高远虽然反应迟钝了些,终归不是傻子,思维一换,立刻意识到白骁和陆的对话意味着什么。 “等等,你们早知道那个人有问题!?” 白骁反而有些奇怪地反问:“不是你说他有问题的吗?” 高远被这反问给问崩溃了:“是我报的警没错,但是你刚刚明明……呃,我知道你是在演戏,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高远实在说不下去了,因为仔细想想,后面的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出口。 既然是相信我才来的,为什么一上来要表现出完全不信任的样子?不知道那样很伤人的吗!? 答案也很简单:因为足够信任双方的默契,白骁既然是被高远叫来的,自然是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而在彼此信任的情况下还要表现出不信任……那除了演戏还能是什么?这么简单的推理,根本没必要打招呼啊。 换句话说,纯粹是高远自己戏太多了才有的麻烦! 思前想后,高远更觉得沮丧自卑,但心中还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刚刚如果是演戏钓鱼,会不会太明显了,白骁师兄你怎么有把握对方一定会上当呢?” 白骁坦然答道:“能被你察觉到异常,说明对方并不是特别聪……谨慎的人物。” “你刚刚明明是想说被我察觉一场的人绝对不聪明吧!?” “不,是谨慎。”白骁义正词严,“一个不谨慎的人,多半会在关乎重要的事情上一厢情愿,比起相信自己可能面临失败,更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距离成功一步之遥。” 陆听了,在旁边补充解释道:“比如看到暗恋的女孩子对自己笑,就会默认她也喜欢自己。” 高远怎么听怎么别扭,但姑且还是认可了这个逻辑。 冷静下来回忆刚刚的细节,那个假扮人偶的家伙的确给人一种蠢笨毛躁的感觉……他的伪装很完美,但表现却很僵硬,对这样的人演戏,的确很容易成功。 而就在高远心中疑惑逐渐解除的时候,陆忽然开口说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对了,白骁,虽然这话题有些不应景,但是……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场测试的味道有些不对了。” 高远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的确也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那个过来呈交报告的,到底是什么人?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对立阵营的学生伪装,而要说是演员……哪有伪装那么深的演员? 不是学生,不是演员,更不是人偶,那……还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旦深入思考下去,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高远立刻以苦难群众盼救星的眼神看向白骁。 白骁或许不是擅长提出问题的人,但他无疑是个非常善于解决问题的人。 “测试的味道对不对并不重要。”白骁摇了摇头,“那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切照常?” 白骁说道:“如果需要我们中止测试,老师们会通知的,既然没有通知就没问题。” 陆动了动嘴唇,却是无奈苦笑道:“也是,就算真的有问题,也不是我们这些学生能解决的了。” 白骁说道:“做好能做的,放下无关的。” “这种沉重的台词由你来说还真是莫名的有说服力……好了,闲聊这么久,可以去收拾残局了吧?” “当然,不过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就好。” 陆点点头:“那就不给你添麻烦了。需要这边准备避难么?” “用不着,无处可避。” “也对,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多谢。” 与陆这段充满“老样子”般默契的对话之后,白骁便径直离开市政厅,以极快的步伐走向城市外围的村庄聚居点。 那个被他锁定了位置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动员同伴,建设图腾了。 动作比预料得还要快,以白骁安置在城中各处的监控来看,他们早就已经备好了建材器械,只待报告批准就会自行动手……或者说,就算没有得到批准,大概率也会在巡逻队看不见的时候自行搭建吧。 但令人感到不解的是,他们这么大费周折,搭建得到底是什么东西?透过监控,白骁看到他们准备的大多是寻常建材,器械也没有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就只有这群人了。 虽然隔着监控来看会有些失真,但白骁的确看不出他们身上有任何异状,就仿佛是百分百纯血的虚拟地图土著……但是有这种特征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演技高明,且得到精英模板加持的演员,另一种就是实实在在的地图人偶。 但这些人显然比人偶要灵动,他们在迅速搭建图腾时展现出的合作能力……堪称惨不忍睹,彼此推搡,怒视,甚至接近大打出手。这是人偶绝对不会犯的错误,只有思维高度复杂的真实人类才会自己给自己下绊子,何况那些人一边合力赶工,一边也明显露出仓皇神色,目光时不时便向市政厅的方向瞥去,展现了十足的“鬼鬼祟祟”……这些都不是人偶能够完成的表演。 然而如果说他们是精英演员,那数量又未免太多了。 让高远感到困惑的问题,同样也摆在白骁面前。但是,比这重要的是,白骁早就从他们身上嗅到了一种令人高度警觉的味道。 这种嗅觉曾无数次得到验证,所以白骁心中对此毫无怀疑,迈步走出市政厅后,干脆将体内魔能喷吐而出,身形化作一道虹光,飞向城郊!甚至完美没有考虑隐藏自己的行踪反正他身上随时都至少聚集了数十万观众的目光,刚刚他和陆高远的对话也没瞒着观众。 而不出意料的话,在测试场内的隐藏,根本就也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些异常的村民,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那个呈交报告的人表现地最为直接和激进,他伸出双手,两口长刀凭空出现在掌中,而后他露出冷笑:“哈哈,看在你刚刚的配合份上,我本来打算留你活到最后的,结果……你还是不够聪明啊,既然知道我们的来历有问题,难道就不能深想一步,在这个时点,能在万众瞩目的红山测试中引发问题的人,是你区区一个学生……” 话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能够说话的器官已经不复存在了。 白骁一步来到持刀者的身旁,随手摘掉了他的头颅,丢在地上,同时目光越过一众惶恐震惊的异物们,来到了那个搭建到一半的图腾建筑上。 “可惜,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疑点,只是个普通的部落崇拜之物。”顿了顿,白骁又说道,“不过既然你们这么在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一刻,白骁在众人不可思议,目眦尽裂的视线中,倾尽全力,重拳轰在图腾上。 那承载着天外异物们无限期待的净化图腾,在这一拳的轰击下顿时粉身碎骨! 第367章 谁家没有两张底牌呢 就在那石木混合结构的图腾粉碎的瞬间,原先围绕在图腾旁边,兴奋难耐的异物们便不约而同地颓然倒地了,仿佛失了魂魄的木偶傀儡。 与此同时,白骁忽然感到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拉伸了千万倍,四周的景物以极快的速度远离着自己。空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广袤,又或者是自己变得无比渺小。 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零碎的画面,大多是意义不明的光彩污染,而还没等他详细去分析这些颜色的意义,画面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白骁重新回到了一片图腾残骸中,只觉得方才短短刹那的异象,仿佛只是一时的幻觉。 但是……就算不提四周那些软倒的尸体,白骁作为部落千锤百炼出来的猎人,也从来不相信什么幻觉。刚刚出现的画面,哪怕只有最为支离破碎的细微一点,也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只不过这个意义,多半在于场外了。 沉默中,白骁做了一个决定。 “啧,你手下还真是一群废物啊。” 竞技场外,原诗以悠然的声线,调侃着面前几近融化失形的许柏廉。 “老许,你费劲千辛万苦,分身多处来阻击我们五人,为的就是要让那图腾顺利完工吧?雷云使者的所谓瘟疫,其爆发源点应该就在那几座图腾中,其中最重要的核心图腾自然是在新生组的小白身旁。可现在,老许你的一番辛苦看来要付诸流水了。” 而在原诗对面,只分出了不到一成力的许柏廉,面对几近疯狂的生化大师,已经显得左支右绌,就连反唇相讥都已经力有未逮。 哪怕是作为纯血的上位者,在分身投影的状态下能动用的力量也是非常有限的,而显然这有限的力量已经远不足以压制原诗。 “说来,你们异物寄生的时候,应该会拥有宿主的全部记忆,那么你怎么还是天真到,以为用这点力量就能阻止我呢?” 话音未落,原诗的手掌终于穿透了许柏廉的七层置换空间,以无与伦比的巨力挤压掉了一切法则层面的阻碍,一举粉碎了许柏廉的心脏。 而后者在要害破碎的瞬间,只是露出一个阴厉的冷笑,便不声不响地消散掉了。 许柏廉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原诗就感到四周的空间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层覆盖在万物之上,宛如薄膜一般的灰色退散开了,下一刻,潮水般的观众呼声涌入耳畔。 一切都维持着先前的和平与喧嚣……即便这么多章过去,在场大多数人仍对危机一无所知。 原诗只愣了一瞬间,就立刻闪身离开竞技场。 现在,有些事只有她能去做了,时间不容耽搁。 迷离域中,朱俊燊和长公主等人集体处于失联状态,想来此时都各自被置换到了虚无之地,与那天外异物的投影做着纠缠。而他们的对手显然要比自己遭遇的半吊子要强大得多,以至于几位宗师完全无暇分身,甚至就连一个警告都发不出去。任由外界在歌舞升平中,越发逼近灭亡。 好在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测试场外,自己凭着从未暴露过的两张底牌,将过分大意的许柏廉掀翻,赢得了片刻的自由。而更重要的是,测试场中,小白不负所望,以野人般的直觉洞察到了危机,先一步将散播瘟疫的源头粉碎掉。 但事情还没到可以松懈下来的时候,自己有底牌,天外异物当然也会有,那些天外异物所谋甚广,没道理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所以…… 时间有限,原诗也不多耽搁,她既没有尝试去联系那四位宗师,更没有因为小白的精彩表演就变得高枕无忧。离开竞技场后,原诗便直奔学院地下的魔能室而去。 只要将那满满一屋的龙之泪全数摧毁,天空竞技场就将瞬间失去能源供给……虽然多亏红山人的一贯严谨,在各个竞技场中都有备用魔能室,但那部分完全可以交给朱俊燊处理。 这位天下第二的魔道宗师若是以性命为代价来点燃诅咒,那么由他亲手设计的,位于天空竞技场内的层层防护就可能瞬间瓦解,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宗师面前。 虽然之前也有过多位宗师联手却失效的例子,但现在原诗也只能将那部分工作寄托给朱俊燊等人了。 做好自己能做的。 只要将所有魔能室都摧毁掉,这场年终测试无论有再怎么精妙绝伦的设计,也会瞬间宕机。 当然,宕机后会发生什么,原诗也不清楚,或许会从此迎来世界和平,得救的少女们会围在她身旁以最大的热情和美好的胴体向她倾诉对人类英雄的仰慕……也或许状况反而会变得更糟,但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既然选定了一条路,就只能走到漆黑为止了。 不过,在走到漆黑之前,原诗就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阻兵。 一小撮熟面孔,宛如人墙一般挡在地下魔能室的入口前。 原诗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我猜你们之中有几个是被寄生感染的,其余则是被寄生种煽动来针对我这个混世魔王的无辜群众。但时间紧迫,我没工夫区分你们之中的好人坏人。接下来,你们不想死的话就摸摸鱼划划水,不要当死硬分子,以至于被我误认为你们是带头人,好吧?” 一边说,原诗已经直接动手了。 她也是没办法,在几位宗师都被困住,无法对外联系为她作证的时候,她实在没时间去说服这些人相信,摧毁地下魔能室是正义之举。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这一定是明智之举,毕竟事态变化太快,而许柏廉的阴谋始终没有完全浮出水面,所以…… 砰! 伴随最后一名抵抗者被她一拳印在墙上,原诗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就是对不起那些牺牲掉的所有人了。 在扫清了看守后,魔能室前再无阻碍,原诗轻吸口气,推门而入。 门后,千万颗镶嵌在地板上的龙之泪闪烁幽光,宛如波光粼粼的湖泊,然而就在大门开启的瞬间,那千万道光芒陡然膨胀起来,仿佛黑夜中的星河。 “艹!” 这一刻,原诗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好,朱俊燊也罢,甚至长公主殿下……都实在太低估了对手。 许柏廉为了这场瘟疫所作的筹划远远超乎想象,环环相扣,而且每一步都算准了每一个人的反应,接下来…… 接下来,还是顾好自己吧。 面对迎面而来,吞噬万物的强光,原诗只来得及勉强在身前撑起一道蔷薇护盾,便被光芒之海吞没掉了。 与此同时,在天空竞技场的宗师区内,黄步鸣手捂着胸口上的致命伤,挣扎着喘息,吐血,绝望地感受着生命力在不可挽回地流逝。 但是,即便自己的境况已然绝望,黄步鸣却没有感到多少哀伤。 作为一名魔道宗师,他已经活得更久虽然绝对时间上他还勉强只是宗师中的中年人,但为了博览群书,他付出的代价却让他早已步入迟暮。 他毕生所求的境界,早在几十年前就意外抵达,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凭空赚来的,坚持到这一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年轻时的梦想。 何况在死前,还能看到一出好戏。 余光所见,白骁已经摧毁了那可疑的图腾,甚至在其他的测试场中,也有机警的学生发现了类似的状况,在图腾建成前将其拔除。 所以他甚至能不顾自己的死亡将至,对许柏廉发出讽刺:“一番心血被蠢货们糟蹋的感觉怎么样?” “当然很糟。”许柏廉却出乎意外地认真回答起来,“每当看到那群蠢货屡屡刷新下限,我就无法回避地意识到自己本质上也是处在同样的囚笼之中,劣化种的血恶臭地让人简直要窒息……但反过来说,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坚定地要净化这个世界。如此乐土,不该被劣化种所占有。” 说完,许柏廉来到黄步鸣身前,伸出手来在他胸口的致命伤处微微一捧,一阵玄之又玄的力量随之注入了老人体内,为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补充了燃料。 黄步鸣有些惊讶,继而恐惧道:“你,你想……” “呵,不必自作多情,我没兴趣在你这种朽木身上浪费宝贵的同化种,救你是为了让你欣赏接下来的好戏。你以为我的计划已经落空了?那就欣赏到最后吧,见识一下上位生物和劣化种的差距。” 黄步鸣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只感到仿佛有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吞噬下来。 真的,糟透了…… 与此同时,测试场外,成千上万的观众都已经注意到了测试中发生的小插曲。 “那粉碎的图腾,到底是什么玩意?” “为什么白骁要专门跑去破坏一座图腾啊?” “之前他和陆珣的对话也莫名其妙的,是有什么玄机吗?” “听说夺旗战那边也发生了意外,葛存他们也在战场发现了一座图腾,还以为是支线隐藏任务,花了好歹代价才配合元素王朝击败了守兵……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是红山学院的彩蛋吗?” 而在这些和平的议论声中,很快也弥漫开了一个真伪难辨,却让人心惊胆战的消息。 “雷云使者?真的假的?那不是天灾使者吗,每次来都要惹出几百上千条人命的那种。” “那么夸张?那要不要快点撤啊,反正在别处一样能看……” “不至于吧,这可是红山城诶,大师云集,高手众多,就算圣元入侵也扛得住,没必要这么提心吊胆吧。而且听说圣元的那位公主殿下也在现场没有走,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人们的乐观预期中,测试照常进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碍。那些被发现,甚至被粉碎的图腾,非但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反而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彩蛋。 而这些人中,着实有些洞察力惊人的,从自由视角中发现了蕴藏在细节中的鬼祟。 “诶,你们看新生场,那图腾好像还有一座!就在白夜城!” 第368章 这是一个比拼耐心的游戏 测试场中,白夜城已沦为人间炼狱。 自清月赶到此地与那位雷霆老母展开鏖战至今……测试场内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战斗依然在持续,而且完全看不到终止的迹象。 闪电在绽放,火焰在燃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西大陆的瑰宝,已经在战火中化为废墟,又从废墟变为焦土,最终甚至从焦土化为深不见底的炼狱深渊。 战况之惨烈,已经刷新了很多人的三观,对于未成年的观众而言,更是直接在投影设备上遍布了模糊效果,以避免造成严重的身心创伤。 这是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持久战,没有人想到清月和那个雷霆老妇居然能打这么久! 其一,魔道士的持久战能力普遍欠佳,即便是拥有供给能力优秀的魔器,但全力作战时神经紧绷的疲惫感却是难以克服的难题。一般而言,所谓大战三天三夜,都只是夸张修辞,持续时间超过三天的战斗,大部分时候一定都是各自躲在掩体内舔舐伤口,休养生息,绝没有战斗持续不停的道理。 但偏偏交战双方却是真正的永动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严重溢出,战斗的强度从开战就始终维持在巅峰,既不会疲惫也不会被伤势拖累,而其中的原理,到现在都让很多解说员感到困惑。 其二,清月和那老妇在开战之初展现的战力基本不相上下。客观来说,也就是比优秀毕业生葛存更胜数筹,却没有如白骁那般破格的水准。这其中,清月的实力还算在大家的预期之中,而雷霆老妇作为意外,在不晓得内情的人看来,多半是实力设定如此,而对于知晓一些内情的人来说,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蓝澜并非魔道士,加入测试需要利用长公主的魔具,所以她那堪比白骁的战力没办法完全展示出来……但无论如何,既然蓝澜在最开始都没能拿下清月,那么随着蛇形关的援军大批到来,战局就该不断向着清月一方倾斜。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蛇形关的大军出现后,蓝澜的战力反而得到空前的强化,当场就召唤雷云将陆昊麾下精锐部队摧毁了过半,而余波也让清月一度陷入绝对的被动,逼得这位魔道公主翻出了多张本来准备给白骁的底牌,才堪堪维持住局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种持久战对双方其实没有任何好处,清月的步伐被拖慢太久,而那个雷霆老妇也终于引来了不该招惹的对手——在她屠杀掉太多的西大陆精英后,陆昊终于离开蛇形关,亲临白夜废墟了。 此时,除了后台那些忙碌到几近昏厥的编剧们,所有人无不感到欢欣鼓舞。 这场持续太久的战斗,终于要画上句号了——无论以何种形式。 之前陆昊之所以死守蛇形关,坐视白夜城被两个女人打成炼狱,表面上的理由有很多,但究其本质,在于编剧组根本无法推演后续情节,更不愿承担陆昊出现意外的后果。所以只能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陆昊牢牢按死在蛇形关,希望清月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 但这种压制毕竟是有极限的,当太多人开始质疑陆昊为何不行动的时候,那么无论编剧们如何哀嚎呻吟,也无法阻止陆昊的行动了。 而一旦陆昊到场,战斗就必然会有结果,要么他出手拨乱反正,将那“雷霆老妇”击垮,要么连他也敌不过雪山人的淫威,被当场斩杀……不过观众们早就看腻了常规的战斗,真有那种结局,反而令人欣喜。 无论如何,相较于白骁那边的白手期间,平地建城,清月所在的白夜废墟,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 废墟地下,五百米深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十余名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正围绕一座即将完工的巨大石木结构的图腾而忙碌着。 一边建筑,一边也在语气轻松地聊着天。 只不过聊天的内容,却堪称惊悚。 一个站在图腾最高处,担任临时指挥的中年人,忽然抬起头来,笑道:“哦,好像又有镜头切换过来了。” 那中年人有着灰色的眼眸,目光越过深邃与虚实,与刚刚调整好镜头的观众四目相接,顿时将那观众吓得一哆嗦。 “这,这竞技场里的镜头还可以由内向外看!?里面的人可以看到我们?” 这话把旁边的同伴也吓得面色发白:“不会吧?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功能啊,我,我刚刚可是上厕所的时候都带着便携装置去看的啊!” “不可能的,从原理上就说不通。” “但是刚刚那人好像和我对视了啊!” “错觉而已,你动脑子想想,现在有多少人在注视着现场,偶尔有一两个幸运的和场中人对上视线也不奇怪吧?看,他不是把目光又撇开了吗?” 同伴的安慰,总算让观众席上的人放下心来。 “不过也是奇怪,为什么这群修图腾的人,说话的时候我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大概是交流内容过于肮脏,被自动屏蔽了吧?” “好想知道到底有多脏啊……” 而测试场中,那看穿了一切的中年人带着不屑一顾的嗤笑摇了摇头:“一群蠢货……不过无论如何,姑且算是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图腾下,另一个中年人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叹息道:“还真是省了我们好大的工夫,本来还要分出人手去制造混乱吸引眼球,现在多亏头顶那两个蠢货……我们只要专注把这个东西造好,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开国元勋了。” 为首的人撇了下嘴巴:“也要感谢那些遭遇不幸的同胞,没有他们犯蠢,我们也很难在那两人的眼皮子地下打造如此规模的净化图腾……虽然外部结构简单,但是要按大人的图纸将波长调整到完美,还是很费功夫啊。” “是啊,所以也难怪那几个废物会急于一时,要找准发动的时机,也不那么容易,他们当时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来,许柏廉大人会不会正是料定了那一点,才会让他们担任诱饵呢?当时分组的时候我就在考虑,就凭那几个废物,根本不可能在白骁的眼皮子地下把图腾立起来啊。” “我也这么想,毕竟净化图腾事关重大,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这里面总要有人负责充当诱饵……换个角度说,大人如此看重我们,这图腾就更加不能有失!” 图腾顶上的中年人话音未落,忽然感到脚下一阵震荡,继而便是山崩一般的溃散感,以及失重感。 中年人愣了一两秒,直到身体在重力的约束下轰然落地,被一条碎裂的硬木穿透了腹部,带来一阵剧痛,才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行人苦心孤诣,在地下如蝼蚁一般苟且一个月,才终于建成的图腾,被人打碎了。 凶手毫无遮掩地在地穴中显出身形。 两位少女并肩而行,其中一人手中握着雷光闪耀的巨型骨杖,另一位则仿佛穿梭在虚空之中,每一步落下都让四周的土地在虚实中反复变换。 而看到这两人的刹那,所有人,包括场外成千上万的观众,无不惊讶地瞪大眼睛。 “清月?!” “她旁边那个是……蓝澜?”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清月不是在地面上和人鏖战的嘛!?” 理所当然,对于地穴中的寄生者而言,心中的震惊只会比观众更强上十倍,百倍。 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监控组在干什么!?” “我们,我也不知道啊,她们明明不该在这里的啊!” 寄生者中,负责监视地上的两人哭丧着脸:“到现在,画面上她们还是在激战啊……” 清月闻言不由一笑,蓝澜则直接以投掷雷光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雷光落处,监控组的两名寄生者霎时灰飞烟灭,而蓝澜则在雷光缭绕之中,迸发出惊人的昂扬斗志。 “演戏演了一个月,终于是等到你们这群杂种了!” 第369章 人间惨剧 白夜废墟,地下溶洞。 战斗结束得非常干净利索,清月与蓝澜联手,准确地说是蓝澜单枪匹马大显神威,只用了三次呼吸的时间,就将在场的所有寄生种一网打尽。 除了最初站在图腾顶端的小头领,其余人全都在蓝澜的怒火下化为了灰烬。 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好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接下来是拷问时间。” 蓝澜伸手拎起寄生种的小头目,眼眸中的灿烂雷光时而闪烁,显露锋芒。显然刚刚击杀十余人,依然没能平息她的昂扬斗志。 而被她紧握住喉咙,吊在半空的寄生种,几乎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腹部的重伤已经变得麻木了——这当然不是身为演员的特权可以免疫疼痛,恰恰相反,腹部的麻木说明他的生命已经来到尽头。 他们这些寄生种不同于其他演员,是本体渗入测试场的,优势在于能够发挥比演员更强大而精妙的力量,劣势却是……在这里死掉,那就真的死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没有人觉得自己真的会死。 哪怕是受限于宿主的素质,绝对力量上不如某些劣化种,但寄生种的血统优势,却能让他们在面对任何劣化的魔道神通时都游刃有余。 除非对方用的根本不是魔道神通。 雪山巫祝蓝澜便是堪称完美的寄生种克星,她的元素之力在这虚拟化的测试图中完美地发挥着功效,寄生种赖以护体的高阶魔能护盾在雷光闪耀之下恍若无存。寄生种与宿主一道灰飞烟灭,就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这实在是难以理喻的战败,按照许柏廉大人的说法,这个世界不过是被一群劣化种所窃据,根本没有值得一提的高等文明,除了苍穹之上有一位需要慎重以对的守护者。但为什么…… 意识朦胧之中,这位寄生种的首领忽然感到喉咙上的力量开始收紧,微弱的呼吸也随之停滞。 蓝澜不由自主地收拢着手,那俏美动人的脸蛋上已经载满了凛然杀意:“清月,有什么想问的最好快一点,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清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对这种喽啰也没什么可问的,你动手吧。” “啧,那你之前还特意嘱咐我留活口!?” “我以为这些喽啰会有点用的,结果看到他们的一脸蠢相,就知道不过是被人驱遣的底层棋子罢了。” “总之你是浪费了我的时间!” 下一刻,蓝澜的手掌彻底合拢,宛如利刃将敌人分成两段。而天青色的雷光在指缝中流淌,将身首异处的尸体焚化至灰烬无存。 然而蓝澜的战意依然在沸腾,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短暂杀戮而平息下去。少女的眼眸甚至化为了异样的金色,一头漂亮的长发也被无形之力托浮在半空,发梢飞扬。 清月见状,不由苦笑:“抱歉,这一个月实在是辛苦你了,陪我表演这种乏味的打戏。” 两位少女的对话,不同于寄生种,并没有对观众屏蔽,所以此时,不计其数的人都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略加消化后,便震撼到无以复加。 那将整座城市陷入深渊的战斗,对她们来说竟然只是乏味的打戏吗!?那转瞬间就让数千精兵化为灰烬的雷霆,也只是游戏? 这两人,到底是有多强啊…… 蓝澜对此却是不以为意,皱着眉头看了清月一眼,哼道:“所以等这边事情办完了,记得履行承诺。你们几个要全部加起来和我认真打上一场……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有多恶心,你这个聪明人应该想象得到。” “嗯,真的很抱歉,我也没料到这些寄生种的动作会这么慢……本以为我们给他们放开了地下空间,他们最多半个月就该按捺不住,谁曾想这群天外来客这么没用呢。” “我早说了从一开始就不该高估他们!他们若是真有本事,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没错,说你呢,不知从哪儿来的下贱杂种!” 下一刻,蓝澜猛地抬起头,目光同样穿越了时空与虚无,与许柏廉正面相触! 那一刻,少女体内的祖灵齐齐发出咆哮,无形无质的声波在灵界激荡。 场外,许柏廉身躯猛地一颤,一缕微不可查的血丝,从眼角缓缓渗流出来。 “哈哈哈!” 许柏廉脚下,黄步鸣以最后的气力发出嘲笑声。 “的确是一场好戏啊,天外来客好算计,好手笔,我……” 黄步鸣的嘲讽没有说完,许柏廉便面无表情地将碰触在黄步鸣胸前的手抽离出来,断绝了生命力的供给。 生命力的急剧流逝,顿时让黄步鸣陷入生不如死的极大痛苦之中,这位一生执着于学识,不曾有过实战经验的老人,对痛苦的耐受力也相当薄弱,一时间恨不得许柏廉能给他一个痛快。 但许柏廉当然不会有这份仁心,他为黄步鸣注入的生命力,足以让后者在濒死的边缘挣扎许久,而这段时间里,他将拉开真正的大戏帷幕。 “动动脑子吧劣化种。这是关乎我辈建立新世界的战略大计,你以为我真的会将希望放在区区两组劣化寄生种的身上?” 许柏廉说话间咬牙切齿,对那些“同胞”已经给出了“劣化寄生种”的刻薄评价。而下一刻,那狰狞的面孔上,用力挤出一丝阴戾的笑容。 伴随笑容的出现,许柏廉身前同时点亮了5道窗。 五组独立运转的转播镜头,各自呈现出新生测试场中的不同画面。 新生的红山城外、蛇形关外、白夜城废墟的另一个角落、仅在背景设定中偶有出现的东篱城,以及遥远的东大陆万象城。 五个不同的地点,五座接近完工的图腾,五组形貌各异的寄生种。 “我在这个测试场中,一共安排了七组人,我倒要看看,这些自作聪明的小家伙要怎么阻止我?” 黄步鸣闻言顿时一怔,继而意识到自己先前那阴沉的预感从何而来。 这个来自天外的寄生种,不是一般的慎重!这图腾居然做了6组备用!简直是滴水不漏! “一共七组图腾,只要有一组顺利完工,净化仪式就能照常开启,虽然效率有别,但结局都一样。劣化种的世界将被彻底净化,这个狭小的世界将成为我辈的乐土。而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弱小文明一步步走向毁灭。不过这也是劣化种的必然结果。就如同你们人类文明繁衍时将猪牛羊狗作为家畜驯化一般,在新的文明面前,你们也不过是家畜而已。” 黄步鸣竭力维持着呼吸,以便让自己的意识依然清明。 许柏廉大概真的是把他当作死人了,这番话里流露出的信息量相当巨大……当然,黄步鸣的确已经离死不远,但是即便是死,他也有办法将自己的知识遗留下来。 作为给后人的指引,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重要。 黄步鸣不敢开口去问,所以只能在脑海中展开推演。以万知为号的他有着极强的细节整理推衍能力,而许柏廉的那番话已经给了他极大的推衍空间! 这些天外来客是来夺取这个世界的,他们是殖民者,以上位者自居……这些是表层信息。而深层信息则是,这些殖民者身上充满了流浪者的悲怆,他们以此间世界为乐土,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人类会将猪圈作为乐土吗?但许柏廉这高等文明生物,却要将夺取低等文明的居住地视为战略大计,这本身就很荒唐。 倘若他的族群和文明真的那么高高在上,又何必用寄生和阴谋的手段来执行所谓净化?直接打穿长生树的护壁,以绝对碾压的姿态降临过来不可以吗?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人类文明藏得够好,那现在许柏廉已经成功靠着白骁的那次洞穿降临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和同胞们联系,大军压境呢? 是他联系不到天外的同胞,还是他的同胞们其实并没有绝对碾压的力量?当然,从刚刚的交手情况来看,质疑这些异物的实力,实在有些可笑,但是对方以阴谋的方式展开净化,一定是有理由的。而结合许柏廉的多重备份,或许可以将其理解为…… “没错,我们是禁不起失败的。所以不得不慎重行事,哪怕是在一个可笑的劣化世界里,我也要强忍着屈辱去伪装,去苟且……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许柏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黄步鸣的脑中推衍,而这也让万知老人越发绝望。 堂堂宗师,居然连自己的思维都无法守护,这些天外异物的强大已经完全超乎认知,甚至超乎想象。而许柏廉的坦然姿态,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胜券在握,这个世界,这个人类繁衍生息了数万年的世界已经要易主了? 许柏廉说道:“虽然行动是被迫发动的,比计划要提前少许,但多重备份机制还是有效的,余下这五座图腾,你们……” 许柏廉的话,戛然而止。 黄步鸣此时视线已经有些迷离,但他依然能隐约看到,在许柏廉面前的一幅画面中,已经完成全部主体结构的石木图腾轰然溃散。 本应守护图腾的寄生种们,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全部击倒在地。 左青穗、孙雯……这两名老早就失去存在感的少女,正带着一整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残骸正中。少女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紧张,对视了一眼后,同时向着半空比出胜利的手势。 这个手势,自然不是比给满头雾水的一般观众的。 许柏廉的面色以惊人的速度阴沉下去。 尽管被破坏的只是备份之一,但是,一张看不见的网络,仿佛已经将所有的备份都联系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坏事接二连三。 第二个画面中,原野率领着同样精锐的一队士兵,势如破竹地杀入了东篱城,将城中的图腾摧枯拉朽。 第三个画面中,戚威在蛇形关外意气风发,指挥着手下军队以绝妙的配合击垮了所有寄生种,顺带摧毁了净化图腾。 第四个,第五个…… 许柏廉面前的五幅画面中,五队人马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对净化图腾发动了奇袭。 无一例外,全部得手。 被安排用来打造图腾的,全都是得到杨宇乃至许柏廉的同化的上位生物,有着人类难以企及的魔道神通。然而这五队奇袭者却早有准备,他们佩戴着造型别致的饰物,武器上雕刻着线条粗犷的花纹,一举一动都对寄生种有着隐约的克制,而意料之外的突袭,更是让战斗变得摧枯拉朽。 然后,在白夜城的画面中,清月仰起头来,目光如利刃一般刺向许柏廉。 “这一个月的时间,多亏你们的耐心,让我和蓝澜能在表演之余,有足够的时间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由雪山巫祝亲手赐福的突袭小队,表现可还入得上位大人物的眼呢?” 清月那毒辣的戏谑,让许柏廉的太阳穴处霎时间就绽放起了青筋。 一个月……虽然外界时间只有不到两天,但测试场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许柏廉其实全程都在观察着场内的细节。 可他真的完全没有注意到,清月和蓝澜究竟是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些小动作! 这其中的意味,让许柏廉更加恼怒。 而少女的笑容则更加灿烂。 “喜怒形于色可不是上位者应有的姿态,是被宿主影响到了吗?许柏廉的确是个暴躁易怒的人,尤其当他身处秦国领土的时候,心情起伏就会百倍加剧。而我记得那些喽啰们在聊天的时候也是以许柏廉之名来称呼你,然后以各自宿主的名字称呼彼此。所以,你们这些所谓上位生物,本质上是寄生生物对吗?可以利用宿主,赋予宿主更强大的力量,但是也会被宿主的缺陷所束缚。嗯,多谢你的表现,关于你们的情报,我这里补充得更全了。” 说着,清月微微收敛了笑容,但表情却变得更富有挑衅意味。 “作为回礼,我也送给你一个关于人类的情报吧。人类文明自洪荒时代至今,遭遇的大规模外敌入侵危机共有十次,其中烈度以人魔大战为最,而像你这种偶然偷渡来的杂种引发的危机,最多也就排到第十位。” 哗啦! 清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许柏廉面前的所有画面,都被他亲手砸得粉碎。 黄步鸣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最后的生命力,发出雪上加霜的嘲讽笑声。 “哈哈哈,感谢上位大人的精彩表演,老夫真是死而无憾啊!” 第370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黄步鸣放肆大笑,毫不介意自己残存的生命和理性在笑声中风雨飘零。 这出好戏真的是太精彩,太出乎意料了,雪山人实在是神奇到无以复加的生物,居然能把上位的天外异物也玩弄于股掌之中! 许柏廉的恼羞成怒绝非作伪,七组图腾同时被毁,对他的净化大计无疑是非常沉重的打击。而在黄步鸣看来,更大的打击则是在心理层面。 许柏廉作为人类时,就以性格的极度自傲著称,尤其面对秦人时更是狂暴型自傲,根本不将对手放在眼里。而寄生在他体内的天外异物也有着类似的性情,对人类的蔑视溢于言表。这两者共鸣之下,许柏廉的骄傲可谓是宛如实质,肉眼可见。 但让许柏廉引以为傲的谨慎,以及他的多重备份计划,却从一开始就落入清月和蓝澜的算计中。七组图腾在他眼前被逐一粉碎,蓝澜和清月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进行了言辞辛辣的嘲讽。这般滋味,大约就是新婚之夜,娇妻惨遭恶霸欺凌的可怜庄稼汉吧。 黄步鸣当然不会同情许柏廉,濒死之时,他只想大笑到生命的尽头。 黄步鸣虽是魔道宗师,性格却从来不讨喜。孤僻寡言,还喜欢幸灾乐祸,但他此时真的很庆幸自己是个不讨喜的人,所以才能笑得酣畅淋漓。 因为他的笑声,显然加剧了许柏廉的心理阴影,这位上位异物再也没有给人看好戏的闲情逸致,目光中厉色一闪,便弹了下手指,以玄妙难以言喻的神通,掠夺走黄步鸣残存的生机。 黄步鸣大笑不止,只待死亡来临。 然而下一刻,却见一根葱白的手指,宛如擎天玉柱,出现在黄步鸣的视野中,将许柏廉的夺命杀手挡了下来。 嬴若樱略带疲色,却坚定地将手指抵在许柏廉的神通前。 生死一刹时,大秦帝国的长公主终于及时赶来支援了。 虽然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但嬴若樱总归是在一番艰难的拉扯撕斗后,彻底突破了许柏廉的投影打造的虚实置换之境,回归现实,并及时救下了黄步鸣。 此时,她体内魔器已无复巅峰之态,魔能供给也开始飞速下滑,但她的斗志却反而更加旺盛。 长公主指尖处萦绕着凋零万物的神通,虽然在深度上逊色于许柏廉,却非常有嬴若樱个人特色,也就是用十倍的绝对强度来弥补深度上的差距,她丝毫不顾自身疲惫,以强硬的姿态压榨出了超量的魔能,一时间硬是顶住了许柏廉的夺命神通。 许柏廉僵持了片刻,发出一声哂笑,目光转向嬴若樱,向她伸出一指。 这一指,威力比针对黄步鸣的要强上十倍不止。 嬴若樱立刻舞动身后的披风,将这陪伴了她多年的护身魔具抵在身前。 价值连城的宗师级护身魔具顷刻间便千疮百孔,而更加致命的,则是即便如此,嬴若樱依然感到迎面而来的杀意势不可挡! 自她晋级宗师领域,还从未面临过如此凶险的局面,哪怕是昔日直面周赦的威压,也只是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远不至于有生死存亡的危险,但许柏廉的存在性就和其他人有根本的不同,以至于嬴若樱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也就是在死亡的威胁出现的瞬间,一道夺目的离火在许柏廉头顶绽放。 李覃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贵宾区内,一出手便是焚天煮海的灭世之火,蕴含着无穷毁灭之力的火焰被浓缩为一条细长的火柱,似长枪一般贯穿许柏廉的身躯。 但随着许柏廉被火焰覆盖,反而是李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浑身各处都燃起火苗,须发焦曲,好不狼狈。 但也多亏了李覃的出现,许柏廉的力量终归是被分散掉了,嬴若樱顺势避开杀招,伸手将李覃也扯到身后,低声道:“别硬来!” 李覃一边随手拍灭身上的火苗,咂舌道:“这家伙变得好强啊,连这招都能被置换?他是突变了吗?” 嬴若樱也不计较李覃的无知,毕竟发生在红山城的一连串变故,根本没来得及详细通知到位于南疆的他。而嬴若樱同样也不会计较李覃在这个时点,丢下南疆战局,只身出现在红山城。 两人搭档这么多年,基本的默契是不言而喻的。 “他被异物寄生,当他是魔族吧。” “噢哟,活生生的魔族?那可稀奇了。”李覃扬了扬眉毛,本该有几分潇洒俊逸的神态,却因眉毛被烧掉了一半而显得滑稽。“那么,老样子?” 嬴若樱哼道:“少点废话。” “那就是老样子咯。”李覃笑着,整个身躯都化作一团火焰,四散的火花如同繁星,点缀在宗师区的每一个角落。 嬴若樱啧了一声,心中暗骂。 这道“樊火”,是离火大宗师手中最强的“封禁与防御”的神通,通常是在嬴若樱战意高昂,怒火沸腾之时,拿来避免伤害友军的。但这种给疯狗带嚼子一般的神通自然不会讨长公主的欢心,每次李覃用出樊火,都会被嬴若樱冷颜以待,不得不奋力舔上四五天才能回归常态…… 但此时这樊火却是绝妙,让嬴若樱也无话可说。 宗师级的战斗,若是爆发在区区天空竞技场内,就实在过于破格了。仿佛是将南疆巨象强行塞进人类的体腔里,稍有不慎就会让球形竞技场爆裂、陨落,带来成千上万的伤亡——考虑到竞技场悬浮在数百米高空,坠落时若不能加以阻挡,震波足以摧毁整个红山城。 李覃的樊火,反而是解放了嬴若樱。 对抗一个实力明显高于自己的对手,嬴若樱的选择永远是以攻代守。 身后那破破烂烂的披风,是她在刚刚晋级宗师之时得到的赠礼,并非出于她的本意。而多年征战,披风崭新如初,也是因为嬴若樱几乎没有用到过它。 此时披风被对手撕破,反而让嬴若樱感到如释重负。 接下来,就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斗舞了。 一条七彩光带,出现在嬴若樱右手掌中,光带宛如灵蛇一般在她身旁舞动,片刻后便没入时空的罅隙间。 刹那间,嬴若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散华的“华”,本就是嬴若樱的魔道巅峰,以之为兵刃,就如同挥舞着超越极限的重物,时时刻刻游走在肌肉撕裂的边缘。而将光带没入虚空,更是超水平的发挥,她是尝试“华”送入更高维的空间,去触及许柏廉的本体。对方既然是上位生物,那么层次较低的攻击,除非有十倍百倍的量级优势,否则根本不可能奏效。但在宗师魔域被破掉以后,世上已不存在十倍百倍于许柏廉的强大力量,试图以量级来压制对手已然是天方夜谭,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尝试触摸那从来不曾触摸过的高级境界。 很凶险,却势在必行。 对此,许柏廉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加以阻止,但在嬴若樱的光带消失的瞬间,他便伸手向下一按,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轻蔑的笑容。 “自寻死路……” 与此同时,嬴若樱的双目口鼻顿时溢出黑色的血,俨然是被反噬重创。女子掌心处残存的一丝七彩光芒,也变为一团蠕动的漆黑,颜色迅速沿着手掌向上蔓延,似噬人的毒蛇。 送入高维空间的华,非但没有碰触到许柏廉,反而被对方置换为莫名的剧毒之物,第一轮尝试,嬴若樱是彻底失败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自己的右手,以隔绝毒素,但剧毒之黑却完全没受到影响,沿着雪白的手臂不断向上啃噬,片刻间就来到肩头。 嬴若樱头上已经渗出冷汗,显然漆黑的蔓延带来的痛苦远超常人想象,但她的意志却足以凌驾任何痛苦,危机关头,她左手凝聚凋零,点在自己的肩膀。 灰败的颜色与漆黑相触,顿时彼此消解,嬴若樱的左手五指仿佛砂砾一般溃散,圆润的肩膀也似烟花一般炸裂,这雪上加霜的重创,让嬴若樱也不由闷哼出声。 但自始至终,弥漫在四周的火光也不曾动摇。 李覃完全没有出手干预,只是牢牢镇守着场地的边界。 嬴若樱的战斗就交给她自己,哪怕是战死,那也是嬴若樱的选择,而李覃并没有资格去质疑嬴若樱的判断。 而嬴若樱的判断则是要李覃继续维持原状。 许柏廉见状,却是不由皱眉咬牙。 这两个劣化种还真是让人恶心,老老实实中计去死不好么?这种徒劳的挣扎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游刃有余地坐视嬴若樱玩火自焚,并不是出于游戏心理,而是力量分成数份进行投影,同时牵制朱俊燊、岳仙,还要掌控净化全局后,已经显得捉襟见肘。对上两名宗师,多少要取些巧才行。 诸多取巧的手段中,对下位者最有效的莫过于防守反击,等对方露出破绽后再一击制敌。所以他不惜浪费魔能,在高维空间中完成了一次置换,瞬间重创了嬴若樱,并以此来诱导李覃出手,希望将这个预料外的变数尽快斩除。 然而无论嬴若樱还是李覃,都展现出了极佳的耐性,纵然战局陷入绝对的劣势,他们仍不为所动。 嬴若樱一边以药物刺激肉身重生,一边再次激发七彩光带,再次向高维空间发起冲锋,仿佛完全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 但这种头铁到不可理喻的选择,却让许柏廉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击了。 鬼知道嬴若樱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拥有可以捕捉上位生物的战斗直觉,她再次将神通送入高维空间后……许柏廉却没办法故技重施,将七彩光带直接置换摧毁了。 所以他不得不转换打法,同样是以攻代守,枯槁的手指再次指向嬴若樱,无形的魔能洪流奔涌而出,以碾压之势轰向嬴若樱。 比起嬴若樱那生疏的高维打击,许柏廉的攻势反而少了几分上位生物的玄奥,但却明显更为直接。 在嬴若樱的华能够触及许柏廉的本体前,她本人一定会死在前面! 而接下来无论是嬴若樱强行中断神通,进一步加剧反噬,还是李覃按捺不住,解开樊火,战局都将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但就在此时,新的援兵却赶到了现场。 “抱歉来晚一步,好久不实战,技术上着实生疏了。” 朱俊燊的声音,仿佛无尽长夜中的曦光,为战局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伴随这位断数宗师的到场,万事万物都有了质变。 嬴若樱倾尽全力都不能在高维空间内稳定下来的华之神通,忽然变得平稳下来,以快了近一倍的速度逼近着许柏廉。 许柏廉那势不可挡的死亡一指,则被朱俊燊以两张薄纸轻描淡写地化解下来。 李覃编织的樊火囚笼得到强化,火焰的外壳多了一层星空般闪耀的网,将战场禁锢地更加完美。 最后,已经奄奄一息的黄步鸣也忽然感到体内焕发出全新的生机,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再一次,贵宾区内四位魔道宗师集结起来,俨然又要组成宗师魔域。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朱俊燊从虚实境中突破出来,赶到战场。 “万分感谢。”死里逃生的黄步鸣最先开口。 “你可真磨蹭啊。”嬴若樱则是毫不客气。 朱俊燊笑了笑:“好久不与人争斗,的确生疏了……不过也多亏了有个磨合的过程,接下来的战斗,我已经十拿九稳了。” “呵。”嬴若樱冷笑一声,没有再和朱俊燊争执。 这位断数宗师,的确不以实战见长,所以他的热身比起自己要慢,但是不得不承认,当他热身完毕,可以全力以赴的时候,天下第二人的威名,就绝非是虚言。 比起刚猛无俦的嬴若樱,朱俊燊的强大,更多体现为润物细无声。在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掌控全场。 另一边,许柏廉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新生测试场中,最为重要的净化图腾被全数破灭,场外也意外不断,他原先指定的计划,看样子是要全盘推翻了…… 而就在此时,雪上加霜的变故再次出现。 “抱歉,似乎我来得最晚?” 岳仙那轻飘飘的声音,也出现在场中,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宗师,伸手捂着侧腹的一处伤口,带着几分苦笑,从虚空中穿梭而来。 “没错,就数你到场最晚,真不愧是圣元精锐啊。”嬴若樱语带嘲讽,嘴角却不由勾起一丝微笑。 在高维空间中,她的神通马上就要触及许柏廉的本体……两次尝试将彩带送入高维空间,嬴若樱已经隐约把握到了高维的脉络,那种玄之又玄,难以言喻的感觉,对魔道士而言堪称绝妙。而她更隐隐有种预感,此时的许柏廉远不在状态,一旦在高维空间被神通捕捉到,他势必遭到重创! 但是嬴若樱的笑容才刚刚浮起,便霎时凝固。 女子胸前,一支锋利的匕首透出刃尖的锐芒。 岳仙以玩味的声音,在嬴若樱身后说道:“万分惭愧,我的长公主殿下。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吗?” 第371章 只有一人全盘通晓 岳仙这突如其来的背刺,震惊了所有人。 为什么是他? 作为周赦派来支援救场的宗师,岳仙的立场是得到了天下第一人的背书的。而不久之前,他也认真参与了魔域之战。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他会背叛? 与此同时,岳仙一击得手,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对他而言,这已是极大的激动表示。 果然这里没有任何人预料到他的背叛,以至于实战经验丰富如嬴若樱,都措手不及下被他一刀重伤。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一击致命,那剧毒的匕首虽然洞穿了嬴若樱的心脏,但那女人体内的心脏并不止一颗,而且也早就不依赖心脏维持性命。 但无论如何,自己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是时候找恩主去兑换承诺的奖励了。 理所当然,岳仙是被许柏廉半同化,半收买的。 在虚实之境中,岳仙与许柏廉的投影之战并没有分出胜负,但许柏廉那精妙绝伦,远远超乎人类极限的魔能应用,却已经深深吸引了岳仙。 这份吸引力,是其他任何秦人都感受不到的。 曾几何时,岳仙还是一个在魔道理论上比许柏廉略胜一筹的前辈,但此时面对区区一个投影的神通运用,岳仙都抵挡地左支右绌。而不久之前,完全体的许柏廉,更是给岳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如此天翻地覆的剧变,只因为许柏廉身上多了一个来自天外的寄生者。 只要被其寄生,就能在魔道之路上高歌猛进,窥见人类不可能窥见的深邃奥秘……而这对任何一个魔道士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 对于岳仙这种专注魔道理论,对其他外务不屑一顾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只要魔道能够进步,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人格是否遭到扭曲。 所以,当许柏廉只是稍稍抛出一丝诱饵时,岳仙就毫不犹豫地咬钩了。 与许柏廉达成承诺的时候,岳仙心中甚至不由嘲讽起了周赦。 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你可曾料到,多年来在你面前俯首帖耳的附庸,也会有反噬的这一天?我敬你,服你,只因你的实力的确在我之上,学识更是广博如渊,但是和天外之物比起来,你终归也只是一介凡人。 那么,当更高阶的力量和知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凭什么继续效忠于你呢? 尽管时间有限,他还没有得到寄生者最核心的东西,实力上没有质变,但新学会的一点小技巧,便足够他完成了一次堪称奇迹的刺杀。 嬴若樱纵横多年,想要她性命的人不计其数,甚至同阶宗师中也不乏仇敌,但这么多年,水仙堂甚至没有草拟过任何刺杀计划。因为那根本不切实际。 现在,不切实际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岳仙的匕首已经确凿地重创了嬴若樱,并引发了全场的震惊。 但震惊之余,所有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嬴若樱丝毫不介意心脏被贯穿的重伤,反手便是一道灰败的天罗地网绽放开来。 李覃收拢樊火,数千万点星辰似的火光与长公主的网络并拢,形成了一个炼狱般的小世界,将岳仙牢牢困住。 朱俊燊上前半步挡在嬴若樱身前,与许柏廉四目相对,各自的魔道神通在高维空间激烈碰撞,时而引发空间的翘曲……但都被那星辰似的护罩抵消了下来,没有殃及场外。 黄步鸣反应慢了半拍,却没有做出错误的判断,他没有贸然参与到几位宗师的争斗中,趁着朱俊燊为其吊命还魂,他悄然避开战场锋芒最盛之处,躲在角落中舔舐伤口,静养回复。 所有人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局面却依然恶劣到无以复加。 本是大优五对一的局面,却被岳仙的一把匕首逆转格局。 嬴若樱重伤,几乎不能算作有效战力,虽然此时她斗志依旧,手中神通千变万化,灰败的光芒隐隐然透出无限华彩,但实际上,被岳仙的匕首贯穿心脏的伤势绝非简单的物理创伤,她根本是强弩之末,已经不再具有高端局的参战能力。 黄步鸣同样不列入考虑,且不提他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身心俱疲……单单是他的斗志就很成问题,此人实战经验太少,心性太软,顺风局可以指望他跟风,逆风局下,他最多做做墙头草。 于是可堪一用的战力只有两人,还要分出精力去牵制莫名变节的岳仙……更糟糕的是,岳仙的叛变意味着那个镇守苍穹之上的人,也变得不可信任起来! “所以,接下来怎么打?” 李覃一边以樊火压制岳仙,一边问嬴若樱。 他根本没考虑过退却,从嬴若樱那燃烧的目光中也看不出退意,虽死不退,这个时候若是忤逆了她的意志,李覃也就妄为舔狗了。 哪怕是死,大不了同归于尽,想到能和心爱的女子共赴黄泉,李覃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他早知道嬴若樱心中始终有另一个人存在,但他也始终没有去询问关于那个人的任何细节,他只知道,当需要的时候,会是他陪在嬴若樱身旁,而非那个始终不曾露面的神秘人。 嬴若樱没好气道:“除了跟我一起死,你就想不到别的了?樊火压制认真做好,少给我渲染这种无聊的悲怆!” 听到这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李覃虽然明知她是在逞强,却不由感到心安。 这么多年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浪,只要嬴若樱仍有斗志,就一切都有可能! 想到此处,李覃的斗志也昂扬起来,樊火随着心中那团火的点燃,变得炽烈灼热,将狭小的空间内温度霎时提升到数万度! 这种温度,就连无形之体也会消散,岳仙带着冷笑将自己遁入时空的罅隙之间——作为学识理论的大家,他在时空域上有极深的造诣。 然而就在虚空遁的瞬间,岳仙就面色一变,带着一阵惨呼,整个人化作火炬,火焰熊熊燃烧,始终不能熄灭。 原来在时空的罅隙中,更为猛烈的火焰早已开始灼烤,这火焰炽烈而黏稠,宛如蚀骨的剧毒。相较而言,外界那数万度的火焰简直是和煦的暖风,偏偏岳仙为了一时省事避开高温,自己投入了死路之中!而更可怕的是,在岳仙被亲身灼烤之前,他的时空触觉对此是毫无所觉的! 这一刻,岳仙终于深刻理解了实战派魔道士的强大。 以身为“魔道士”的位阶而论,岳仙无疑是在李覃之上的,在圣元议会的排行榜中,岳仙几乎是紧跟在朱俊燊后面,常年前五,而那个天天跟在嬴若樱身后的舔狗,在十三宗师中的排名从来没有进入过前十。 更何况岳仙是得到了天外异物的指点,实力更胜往昔。 可惜实战与理论之间,却有着深刻的鸿沟,宛如全新开辟的一个魔道领域。在这个对岳仙来说极其陌生的地方,李覃就如摆弄稚童一般摆弄着他,岳仙的一切反应他早就提前料到,并做足了准备。 而这不过是李覃在一瞬之间所作的反应。 烈焰中,岳仙心中惊恐与悔恨交织。 之前岳仙看到战报中曾提及东篱城之战。秦国的离火宗师李覃,在许柏廉手上甚至走不出三五招。当时岳仙还以为秦人的所谓实战派不过是纸老虎,也就嬴若樱值得一看……却没想过那场战斗的说服力其实相当有限。 第一,许柏廉在圣元也是出了名的实战派,他在成为魔道士之前就已经是贫民窟的老油条了!第二,置换神通以精巧著称,恰好克制离火,而李覃在出手时也没有刻意针对许柏廉,这才让吃了暗亏。 轮到岳仙身上,无论实战经验还是神通克制关系,对他都完全不利,加上刺杀嬴若樱时,被她本能的反击散去了相当一部分护身神通,结果在李覃的压制下,他连一招都接不下来,便陷入生死攸关的危局。 化作火炬的岳仙,挣扎着向许柏廉靠近,试图得到这位新主人的支援。 在这狭小的战场中,许柏廉是毋庸置疑的霸主,只要他肯分出哪怕一点点神通,都能迅速挽救岳仙。 然而许柏廉却只是冷眼旁观,对自己才刚刚同化的“同胞”,竟没有一丝一毫伸出援手的意思。 “工具人,爽不爽?”嬴若樱一边咳着血,一边嘲讽着岳仙,但下一刻,女子却面色一变,“糟了!” 李覃与朱俊燊同时反应过来,各自色变:“糟了……” 黄步鸣反应最慢,完全没想明白到底哪里糟了……直到朱俊燊和李覃丝毫不顾岳仙仍有挣扎之力,全力直扑向许柏廉,黄步鸣才隐约猜到,他们所有人都被许柏廉耍了。 岳仙这枚逆转局势的棋子,根本只是弃子! 而这枚弃子,的确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他以一己之力,或者说一己性命,为许柏廉争取到了最宝贵的资源——时间! 在几人忙于应对岳仙,并与许柏廉对峙的时候,这位擅长投影和分身的寄生者,早将本体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果不其然,当李覃的火焰点燃了许柏廉时,那枯瘦的中年人立刻如稻草一般燃烧,又如稻草一般化灰。看着地上的灰烬,李覃牙关紧咬,略显茫然。 朱俊燊眉头紧皱,脑海中的数字如瀑布一般流淌下来,而他则全力运转大脑,尝试从中抽丝剥茧地推衍出许柏廉的去向…… “蠢货,还能去哪儿?” 嬴若樱右手紧捂着胸口,以灰败的凋零之力腐蚀着岳仙的匕首,一点点消除体内的伤患,同时勉力撑起左手,指向观众区前方的球形测试场。 所有人恍然大悟。 许柏廉在此地诱敌,本体……当然是跑到测试场中了。 毕竟那些净化图腾才是最核心的东西! —— 与此同时,测试场中,绝大部分学生和演员仍对外界的变故一无所知。 夺旗战中,葛存已经高歌猛进,马上就要跟随大军完成最后一次决定性的战役,只要顺利达成战略目标,昊天旗就是囊中物。 在此期间,一群土著人偶在战事推进之余打造了几座造型古怪的图腾,根本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四年级组,分成数个小队的学生们也在火山与熔岩的灼烤中苦苦追寻着埋藏在深处的秘宝,而对于山脚下屹立的图腾视若不见。 三年级,学生们在大雾弥漫的密林中一边求生,一边自相残杀,其中一座造型奇特的图腾,成为了许多人辨识方位的重要地标。 二年级,学生们在一个和平而华丽的舞台上做着戏剧性的表演,故事的基调,舞台的氛围无不显出童话般的风格,而一座艺术气息十足的石木图腾也就显得不足为奇。 唯有新生场,在蓝澜和清月的合力之下,所有的图腾都被粉碎殆尽,守护图腾的寄生种也伤亡惨重。 然而两位少女在打烂图腾,击垮所有寄生种后,却并没有就此罢休。 蓝澜眼中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跃跃欲试地看着清月。 清月面色不动,却不由地后撤了半步,说道:“真正的敌人还没现身,咱们不要这么急着内斗吧?” “那你赶紧让敌人现身啊,我等不及了!” 清月苦笑:“稍微忍一忍,我猜许柏廉马上就要跳出来,到时候我帮你全力揍他好不好?” “不好,感觉我一直都在被你当棋子用。明明是准备过来跟你决一死战的,结果一号不在也就罢了,大不了我退场去找……是你用花言巧语骗我在这里跟你不上不下地打了一整月的,现在还要继续指使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清月想了想:“那就动真格的,但只限两秒,好不好?” 话音未落,蓝澜体内的雷霆已经迸射而出,笔直劈向清月。 清月却早有所料,头顶一轮半透明的血月提前点亮,身躯如同镜面一般,将射来的雷光向旁边偏转了一个角度。 蓝澜全力以赴的雷霆,恰到好处地轰在图腾的废墟上。 废墟之中,一个枯瘦的中年人踉跄后退,焦黑的脸上怒容满满。 不过,更为恼怒的终归是蓝澜。 “你又利用我!?” 第372章 这都能输? 蓝澜最讨厌被人利用,尤其是被她的毕生情敌利用,简直是生平之耻。 在雷霆轰碎了图腾残片,将那突如其来的中年人炸得满面焦黑时,蓝澜心中已经勾勒出了几百幅画,每一幅画的主题都是《丫鬟清月含泪伺候主母蓝澜》。 然而这几百幅画面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坚定的斗志所取代。 大敌当前,情敌的问题只能暂时顺延了。 不需要清月多嘱咐,蓝澜已经很清楚地从那个焦黑的人形身上闻到了她最为反感的臭味,所以在全负荷的雷霆之后,蓝澜立刻舞动骨杖,将事先存储好的元素之力更加狂暴地运用出来。 火焰,寒霜,泥沼,凛风……无数种细妙的元素在骨杖中徘徊酝酿,如同即将出征的大军。 “蓝澜,要出全力哦。” 清月的话语如同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蓝澜。 “别把自己说成指挥官一样!” 下一刻,骨杖横向扫动,元素的力量以最为狂暴的方式释放出来,自相矛盾的诸多元素,在雪山部落最天才的巫祝手中,宛如多彩的绳织,以玄妙的方式交织融合,化为绚烂的毁灭之力。 这是巫祝的高级元素净化祭礼,借助元素的力量将世间的“污秽”清除的至高仪式。 执行祭礼需要的既不是经年累月的元素沉淀,也不是精巧娴熟的巫祝操典,而是最为单纯,最为本质,也最为难求的“天赋”。唯有天赋绝佳者,才能跨越凡人的极限,轻易越过努力与拼搏所难以逾越的天堑,来到更高的层次。 造物主的层次。 将大量元素融合运用,在巫祝的元素理论中属于“开天辟地”的造物奇迹。神话中,原始神明在亿万年前,自虚空中提炼出五大基础元素,并以此为素材创造了整个世界。 而创造与毁灭,在巫祝的元素论中是一体两面,元素的完美融合可以创造万物,自然也能毁灭万物。 实际上不需要清月嘱咐,蓝澜早就知道要全力以赴了。 能被自己的满负荷雷霆正面轰击而不死的人,怎么可能对他留手? —— 许柏廉的心情实在糟透了。 因为一个边郡胖子引发的意外,他那周密的计划被全盘打乱掉了,虽然他作为掌控全局的上位生物,有足够的力量将计划重新引回正轨……但终归少不了麻烦。 应付那宗师级的几个劣化种是麻烦,指使手下的劣化寄生种去阻拦四处乱跑,试图中断测试的劣化爬虫同样是麻烦,引爆龙之泪以重创原诗的过程非常麻烦,而最大的麻烦,却来自眼前这个同为降临者,却自甘堕落到和劣化种相亲相爱的清月! 如果不是她,计划早该回归原状,净化仪式也将完美绽放。 然而因为清月的提防,再加上许柏廉本人的大意,测试场中一个月的时间里,清月真正成为一名大棋党,下了一盘瞒天过海的棋局,在她的设计之下,所有的同学都被动员起来,配合红山城的白骁,将许柏廉精心打造的七座图腾几乎同时摧毁。 实际上直到现在,许柏廉都搞不明白,清月到底是如何将人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分散到多个不同地域——其中甚至还包括在测试环境下完全是背景的东大陆! 但是探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这七座图腾本来是许柏廉的得意之作,图腾之间不仅互为备份,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彼此修复,七位一体,宛如活物,这其中蕴含着远超劣化种的高深理论,几乎无懈可击。 唯一的缺陷来自“素材”,净化图腾的设计理念远高于人类的魔道文明理论,那么建造时需要的核心素材同样超乎人类文明的极限。许柏廉无奈下只能将图腾简化,使得这其中暗藏了一个难以克服的缺陷——七座图腾若是被同时摧毁,就无法自行修复和备份。 为此,许柏廉还准备了大批劣化寄生种看守图腾,作为人工修复的备用方案,然而随着寄生种们的全军覆没,这备用方案自然也宣告无效。 这个时候,许柏廉也只能亲自出手,进入虚拟地图以上位者的神通修复图腾了。 实际上他早该亲自下场,只是性格上的谨慎让他选择了置身事外,如无必要,他实在不想和那些雪山人近距离接触……却不料一连串的变故,最终他还是被卷了进来! 在许柏廉无限的愤恨中,来自雪山巫祝的净化洪流呼啸而至。 这位异物寄生者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仿佛是拍苍蝇一般,要将这股洪流拍掉。 劣化种的元素之力,在他看来比魔道神通更为可笑。 魔道神通是劣化种窃取上位者的力量为己用,几千年来拙劣模仿的成品,虽然稚嫩可笑,却终归算是走在正道上。 而元素之力又算什么东西? 刚刚那满负荷的雷霆的确让他形容狼狈,但狼狈却不是因为雷霆,而是因为雷霆途径的那道血月魔镜。是镜面的反射使得蓝澜的元素具备了伤害上位生物的力量。否则的话,上位生物根本不会被劣化种的力量所伤,这张牙舞爪的所谓净化祭礼,不过是笑…… 许柏廉心中的冷笑,被一阵剧痛所打断。 他挥舞出的右手,在元素洪流下如同被烈日灼烤的积雪一般融化掉了。 先是手指,而后迅速蔓延到手掌,手腕,转瞬之间,许柏廉半只右手就烟消云散! 肉体的重创尚在其次,让许柏廉感到惊骇的是他的“本质”也在元素洪流中迅速消磨!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作为上位的寄生者,许柏廉既是他的宿主,也是他的护盾。哪怕许柏廉粉身碎骨,也不过是让他失去了一具盔甲,他还有的是办法寻找新的宿主。 然而蓝澜的净化祭礼,却赫然伤到了他的本质! 而寄生者的本质,是连同为降临者的清月都难以逾越的天堑……作为上位生物,寄生者的隐匿性是最核心的要素,本质绝不容易被人触及。 “……果然坏的预感就没有错过。” 许柏廉虽惊不乱,心中暗骂了一声:果然不该亲身涉险……随后身形闪烁,准备避开蓝澜的锋芒。 这元素洪流中,蕴含着连他都一时无法解析的奇特力量,赫然从源头上克制了他的存在性。 所以,暂时不与之正面交锋。 上位者的移动方式诡谲万千,许柏廉以置换神通,将自己的存在性分割成百余份,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腾挪,时间与空间在他手中就像是沾湿的面团一般随意揉捏,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玄妙。 蓝澜的净化祭礼虽然强大,却在这份精致的闪避面前显得笨重不堪,洪流落空,只在凹凸不平的溶洞地表留下一条干净利索的线条。 许柏廉得到喘息的机会,却没有抽身而退,而是立刻展开反击——他亲身进入测试场,本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伴随置换神通的连续发动,无数阴毒之物被许柏廉从虚界被汲取而来,呈现到了两位少女面前。 这些异物,大多数在存在性上就超乎了人类的理解,哪怕是最为资深的虚界探险家,面对这些毒物也会瞠目结舌,束手无策。 但清月临危不乱,上前一步,将血月映照下的魔镜如盾牌一般顶在蓝澜面前,下一刻,那些虚界来的鬼祟们便散逸开来,原地打转,如同迷途的茫然羔羊。 “啧。” 许柏廉紧皱起眉头,这降临者果然和预期一般的棘手。 血月魔镜不是什么大神通,却胜在精妙,清月没有试图和虚界的凶猛毒物正面抗衡,而是以魔镜为掩护,将她和蓝澜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如同隐形。 这无疑是最为正确的解答。虚界来客们在失去目标后,就全无威胁,相反,它们找不到清月和蓝澜,却迅速锁定了许柏廉。 这些本质为混沌的生物并没有听从号令的习惯,许柏廉将它们召唤出来,是以强大的力量威慑住它们,以驱使它们啃噬相对弱小的雪山少女,但如今清月以魔镜隐藏起了行迹,许柏廉就成了唯一的目标。 片刻的对峙后,混沌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毒物们开始对许柏廉群起而攻。 许柏廉冷哼了一声,打了一记响指,顿时那些虚界毒物们发出凄厉的哀嚎,身形逐渐消散,被强行驱散回了它们的故乡。 上位生物的威能在这一刻尽显无疑,但响指之后,许柏廉也感觉残存的左手隐隐发抖,肉身已经濒临崩溃。 以劣化生物作为宿主,毕竟还是有极限的,而许柏廉的玩法实在太粗暴了。 实际上,隐藏行踪的神通许柏廉当然也有,而且只会比清月更加高明。但双方的立场不同,隐藏行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若是他也选择隐身,那么无非是虚界毒物彻底失去目标,在原地徘徊乱转。可这些阴毒之物的滞留,会妨碍许柏廉重建图腾。 这场战斗,清月和蓝澜拖得起,许柏廉却拖不起。若是不能及时修复图腾,一旦真的被劣化种中断了这场测试的全境转播,那么净化仪式的功效将大打折扣。 何况此时许柏廉已是双臂俱残,形貌狼狈不堪。固然断肢重生只在一瞬间,但魔能的消耗却不容忽视……两个雪山少女接二连三引发的意外,让他再也不能居高临下地小觑对手。 “那么,就用点笨办法吧……” 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许柏廉只感到一股异乎寻常的羞恼之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自持。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宿主的本能在发出怒吼,作为一个对秦国深恶痛疾之人,许柏廉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秦境的落败。东篱城下输给嬴若樱,已经让他的心防脆弱不堪,而此时居然要对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主动示弱!?人生之耻,莫过于此! 这番怒意上涌,让许柏廉本已编织完善的神通漏洞百出,他不得已随手驱散魔能……但另一方面,他却发现这股怒火似乎可以利用。 在怒火沸腾的时候,这具宿主的身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活力,魔器的运转效率几乎提升了一倍!一时间,许柏廉体表甚至点燃了火焰一般的光芒,那是疯狂喷吐的魔能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异彩。 “……原来如此,这才是你进阶宗师的原动力?” 许柏廉若有所悟,在他寄生,占据了许柏廉的身躯后,后者的记忆就对他全面开放了。只不过身为上位者,对劣化种的人生毫无兴趣,反而对人格上的污染感到深恶痛疾。若不是宿主的人格惯性使然,他能发挥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但现在看来,这宿主的人格惯性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许柏廉的一生都在痛恨秦人,在面对秦人时,他固然会失智,会中计,但毋庸置疑,会爆发出远超常态的力量。 借着这股狂暴之力,许柏廉十指舞动,宛如精巧的编织匠人。 然而他指尖轻捻的却不是绳线,而是时空。 借着无与伦比的强大魔能供给,许柏廉在片刻之间,便以自身为圆心,构筑了一座扭曲时空的壁垒,将脚下的所有图腾残片都纳入壁垒中。 清月见状,不由缩紧眉头:“糟了。” 蓝澜愣了一下,哼道:“死乌龟。” 许柏廉的打法,正是标准的乌龟战术,他将需要修复的图腾纳入到绝对的壁垒中,彻底隔绝了外界的骚扰。之后,他只要耐心修复图腾,亲自开启净化仪式,一切就真正回归正轨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必要和两个雪山人缠斗。 只不过,多少也有些遗憾。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意外,早知道手下如此废物,他从一开始就该亲身潜入战场……虽然直觉中一直发来警讯,警告着他亲身涉险会带来极大的变数,但是终归他还是来了。 那么前期那些辛苦,也就付诸流水。 “真是一波三折啊。” 带着一丝感慨,许柏廉充分利用宿主被激怒而爆发的潜能,将时空壁垒完全巩固,而后便着手修复图腾。 上位生物亲自出手,图腾几乎转瞬间就恢复了原状,超过十米高的石木建筑中蕴含着一丝来自天外异物的生命本源,接下来只要将这股源头全力释放出去…… 想到此处,许柏廉又略微分出一丝心神,关注场外。 不出意料,他的入场极大引发了观众们的好奇,根据测试场的人气统计,目前东西大陆至少有两千万人的目光投向了此处,其中正牌的魔道士接近百万,这个数字还在迅速激增,而劣化种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中断测试! 了解真相的人被他场外的分身牢牢缠住,少数几个漏网之鱼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和能力强行中断测试,一时间,形势对许柏廉见之一片大好。 两千万人,一百万魔道士,虽然没有达到最理想的预期,但已经足够他将净化仪式瞬间遍布全世界了。这些感染者瞬间出笼的话,就算苍穹之上的守护者再多十倍,再强十倍,也无力回天。届时,自己降临此地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想到此处,许柏廉又不由冷笑,那个死守阵地的老头子实在是太顽固,也太保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赦其实心中明明已经起疑,但出于“本分”,他却不能做,不能说,任由许柏廉在人间肆虐。这种可笑的决断,也真是活该这个劣化种的文明在上位者的手中灭亡。 一边想着,许柏廉一边将图腾彻底修复完毕,沉了口气,便准备发动净化仪式。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瞬间的错愕,继而便是惊怒。 所谓声响只是幻觉,激荡在脑海中的并不是声音,而是上位者的时空感官发出的讯号——与作为劣化种的人类相比,上位者天然就对时空乃至更高维的空间有感知、触碰的能力。 他的时空壁垒,正在被人突破! 这再一次扭曲了许柏廉的认知,尽管时空领域,是劣化种可以通过魔道碰触到的上位领域。但劣化种的时空操控,终归在深度,精度上都无法与上位者相提并论。许柏廉精心编织的壁垒足以抵挡同行的侵袭,结果居然…… 诧异的情绪维持不久,许柏廉已经来不及思考原因,因为他必须直面结果。 那消融了他整条手臂的元素洪流,再一次迎面而来! “真是……” 许柏廉万般无奈,立刻构筑时空翘曲,试图分散掉蓝澜的净化祭礼,然而辛苦构筑的护盾在洪流的冲击下,转瞬间便烟消云散,而在洪流的进一步洗刷之下,许柏廉那刚刚重生出来的右手还没捂热就再次消失掉了。 许柏廉没有犹豫,立刻分散身躯,以同样的手法将自己分割成上百份,总算避开了元素冲击的锋芒。 然而人走得,建筑却走不得。 被他辛苦修复的图腾,就仿佛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字迹,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仪式所需的石木结构外,就连他分出的那一丝本质也被冲垮了! 好在这一次失利,让许柏廉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玩的把戏。 “原来如此,荒蛮之灵啊……” 许柏廉将自己的存在,于高维空间中收拢合一,同时脑海中迅速解析着局面。 蓝澜能够轰穿时空壁垒的关键,在于她动用了荒蛮之灵。 她的元素洪流中夹杂着灵体的气息,而灵体则是劣化种的世界中,唯一让许柏廉感到忌惮之物。 它们的存在就像是一种专门克制上位生物的剧毒,仿佛是与魔道不死不休的反魔之物,从本质上就与魔道背道而驰。而这些灵体们还构筑了一个奇妙的名为灵界的世界,在灵界中,巫祝可以轻易越过常规世界的时空壁垒——无论这个壁垒构筑的多么高明。 简而言之,元素洪流与灵体的结合,对魔道神通而言简直是降维打击,所以许柏廉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劣化种面对上位生物时的无力。 但是,既然能够分析出原理,就不难拿出解决方案。 灵体对魔能的确有克制作用,但并非真正意义的降维,否则的话秦国早就被南疆的荒蛮之灵灭国了。事实上,这千年以来的开荒之战,一路节节败退的恰恰是荒蛮之灵们。 灵体是有缺陷的,它们的毒素与克制,实际上只在上位领域有效。若是将魔能神通的降低到一般层面,那么魔能与灵能就只是单纯的角力关系。 秦人靠着远远不断的魔道士,一步步蚕食着南疆荒蛮之灵的生存空间,这是典型的以量取胜。 而在量这个问题上,堂堂宗师,又何至于畏惧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许柏廉在心中算计了一番,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机。 但下一刻,脑海中警讯再次响起,高维空间的壁垒轰然碎裂,蓝澜赫然是沿着清月的指导,将元素洪流一股脑地推送到了高维空间中! 许柏廉也顾不得去痛恨那个带路的降临者,面对汹涌而来的元素洪流,许柏廉正好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没有再试图去玩弄上位者的精致游戏,只是简单而粗暴地将自己的魔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喷吐出去。 轰隆隆的“炸响”在高维空间内接连绽放,这个被许柏廉精巧构筑的时空泡瞬间破裂,让他跌回到了常规世界。但与此同时,蓝澜全力而为的元素洪流却也被挡了下来,无色的冲击绽放出华丽的色彩,那是融合后的净化之力被打散的结果。 “果然,对付劣化种,就要以劣化种的手段……” 许柏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凝固神色,将魔能更加汹涌地喷薄出去! 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冲撞,完全忤逆了上位者的美学,但却赫然有了奇效。元素洪流顷刻间土崩瓦解,魔能的洪流则逆袭而上,也亏得蓝澜身经百战,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极快的身法闪避开去,这才没有被重创。 但少女已经为之色变:“这人智商上线了啊!” 清月苦笑:“该来的总会来,不能指望对手一直脑残啊。” “所以呢?”蓝澜一边疯狂地溶洞中闪避许柏廉的魔能冲击,一边质问清月,“为什么他不打你!?” 清月笑了笑,没有回答,此时她的心思也已经无暇顾及和蓝澜的嘴架了。 对手毕竟是天外异物,是让几大宗师都束手无策的强敌,就凭她们区区两人想要真正与之抗衡,无异于天方夜谭。 虽然前面几步,靠着自己的有心算无心抢到了先机,但是这还远不足以奠定胜局,对手实力太强,翻盘只在转眼之间,所以…… 沉吟了一刻,清月开口说道:“我们白衣部落,与秦人有血海深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蓝澜更是身形一滞,差点被魔能洪流给吞没掉。 “现在是轮到你脑残了吗!?” 清月置之不理,继续说道:“百年前,秦人大军犯境,十万生灵葬身雪原。在我们看来,南方的秦人软弱无能,贪婪卑劣,是人形生物中的耻辱。” 蓝澜听得简直起急,现在她这个雪山公主狼狈如丧家之犬,你这死丫鬟非但不帮忙,还在旁边扯淡说书!? 然而就在蓝澜气急攻心时,却惊讶地发现来自许柏廉的压力忽然变小了。 清月当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微微一勾,对秦人的咒骂侮辱连绵而出。 而随着她的言辞越发辛辣恶毒,许柏廉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待到后来,蓝澜甚至有余力以元素洪流与之对轰而不落下风!再加上清月及时出手,以血月魔镜辅助,局势顿时稳定了下来。 “这是什么原理!?”蓝澜得了喘息的机会,躲在镜盾之后,啧啧惊奇。 清月轻笑道:“被宿主的人格污染,有力使不出的滋味怎么样?” 许柏廉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地在元素洪流的冲击下步步后退。 清月对秦人的侮辱和诅咒,极大引发了许柏廉人格的共鸣。 他因屡次输给清月蓝澜而感到羞恼,因羞恼而爆发,因爆发而占据上风。但清月却一语点破了问题的实质——清月和蓝澜并非秦人,相反,她们是和秦人有过血海深仇的白衣部落的后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许柏廉的立场本该和她们一致。 这个逻辑固然有瑕疵,靠嘴炮解决问题的方案更是荒诞,但现实往往比荒诞更荒诞,许柏廉只感到内心深处怒火迅速消散,而因怒火而来的魔能爆发也戛然而止。 于是,他再次被蓝澜压制了下去。 看着那已经被彻底净化的图腾残骸,感受着元素净化祭礼带来的强烈侵蚀,许柏廉知道,局面已经容不得他再游刃有余了。 “好吧,我承认,现在是你们比较强!” “但是,净化仪式才刚刚开始!” 伴随许柏廉的一声怒吼,单纯的力量碰撞已经决出胜负,蓝澜的元素洪流豁然贯穿了一切,在宽阔的溶洞岩壁上,开凿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然而,却没有命中许柏廉的实感。 蓝澜竖起眉毛,挥舞骨杖,便要以大范围杀伤性的祭礼来逼出对手。 但清月却拍了下她的肩膀:“他已经跑了,不在这里了。” “跑了?”蓝澜有些怀疑,“你确定?” “我看得很清楚。”清月认真地说着,少女的双眸已经赤红如血,“上位生物终归是上位生物,至少在来去自如这方面,我们限制不到他。” “这样啊,那就……”蓝澜话说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晃了下身子。 紧接着,她就颓然无力地倒了下去。 “那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第373章 送脸下乡 看着软倒在地的蓝澜,清月一时间欲言又止。 蓝澜仰头瞥去:“干什么?想要趁虚而入啊?” 清月苦笑:“说到虚,咱们就彼此彼此吧。” 话音未落,清月也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虽然刚刚的短暂战斗中,蓝澜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正面输出,但清月的作用和消耗丝毫不亚于蓝澜。她的血月魔镜始终都是战场的重要牵制,让许柏廉深感忌惮。如此神通,等级之高,消耗之大都无需赘言,以一个魔道新人的底蕴驾驭魔镜,实际上可谓自杀行为,清月也是豁出全力才坚持到最后。 但显然,也只能坚持到这一步了。 听到清月倒地,蓝澜皱起眉头:“你也倒下了,他待会儿回来报复怎么办?” 清月用近乎呻吟的声音回答道:“他生性多疑,在咱们这里吃了亏,是不会轻易回头的,毕竟咱们也有可能是在假装虚弱无力,然后趁他回来的时候再把他暴打一顿。” “……那你说,咱们现在说的话,他能不能听见啊?” “肯定可以的,他有一部分投影是在场外,透过转播设备,咱们的对话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肯定我们是否在故弄玄虚,所以你放心休息吧。” 蓝澜哦了一声,眨了眨眼,又问:“既然场外人能听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赶快找人中止测试,一了百了?” 清月说道:“大概是因为,这个测试环境高度稳固自律,而有权强行中止这个测试的人,都已经被许柏廉安排妥当了吧。” 蓝澜感慨道:“真是一群废物啊。” 清月则说道:“考虑到咱们的对话至少有上千万人在听,我就不附和你的这个观点了。” 蓝澜仰躺在地上,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自欺欺人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前明明没这么皮的!” “因为我是二号呀,本来就比一号皮上一点。”清月也不由地笑。 蓝澜嗤之以鼻道:“你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一号的感觉了……对了,既然你说有上千万人在听咱们说话,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关闭转播,回家睡觉去。” 清月说道:“如果人类是那么容易听话的生物,现在你应该留在部落继承蓝爷的羽冠,而我也早该埋在雪山中化作枯骨了。” 蓝澜难得附和了一次清月:“说的也是。人呢,就是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反而越要去做。而且,你到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的全盘推理,对吧?” “所以我也很感谢那些愿意听信我一面之词,就不惜牺牲测试成绩,专程跑去边缘地带破坏图腾的同学们。若没有他们,咱们两人无论如何顾及不到那么多地方。” 蓝澜却直言不讳:“反正他们的成绩也就那么回事吧,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在我面前刷个印象分。” 清月忍俊不禁地问:“那你记住他们了吗?” “左青穗,孙雯。”蓝澜轻而易举地报出了两个名字,然后就趁势转换了话题,“接下来该做什么?” 清月说道:“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不多了。”顿了顿,她分析道,“许柏廉的七个图腾选址很有讲究,好处是互为备份,极难根除,坏处则是一旦定下来就没有变通的余地,他想要继续净化仪式,就只能在这七处遗址里选……但圣元、蛇形关这几处的关注度不够,此处他不敢再来,所以他应该是去找小白了。” 听到小白的名字,蓝澜顿时睁大眼睛,本来油尽灯枯的身体再次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活力,似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神采奕奕地说道:“我去找小白了!” 清月对于这等无中生有的生命力也是心服口服:“一路顺风。” “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吗?”蓝澜反而惊讶,“比如哭着求我不要留你一个人之类的。” 清月说道:“怕你恶心。” “你这么说话才是真让人恶心!等我去支援完小白,回来还是要和你决斗的!” 说完,蓝澜便似一阵疾风似的跑出了地下溶洞,真的将清月一个人留在这里。 清月倒是对此不予介怀,许柏廉应该是真的不敢再来,也不会再来了——刚刚蓝澜的净化祭礼,几乎是从根源上将许柏廉的图腾拔除掉了,不存在短时间内修复的可能性。所以许柏廉才会当机立断地退兵,不再和两个雪山少女纠缠。 事实上当时的状态下,许柏廉若是也肯拼命,那就轮到蓝澜和清月危险了……好在那个天外异物的反应还在清月的预料中,比起杀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所以此时即便蓝澜离场,清月一个人留在溶洞中也没什么危险,但少女却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便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果然,不详的预感始终没有消散……小白,等我啊。” —— 与此同时,新生的红山城中,也迎来了一位空前绝后的不速之客。 白骁看着宛如砂兽一般从地底钻出来的许柏廉,毫不犹豫地以染血的魔剑当头砍去。 许柏廉没有尝试与白骁角力,作为与白骁单挑的最大受害者,许柏廉很清楚禁魔体质的强势之处,实在没兴趣再吃一次亏了。 比起被雪山巫祝当成消耗品来用的荒蛮之灵,白骁的禁魔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能克星,而这极其特殊的体质也是许柏廉身为上位者都没能完全揭开的谜团。 不过现在却不是解密时间了,许柏廉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愿也不能和白骁纠缠。 只可惜,白骁此时却牢牢占据了不容退让的战略要地。 他双脚踩在净化图腾的废墟残骸上,将许柏廉所有的退路全都堵死了。而那当头劈来的魔剑,更意味着白骁早就对许柏廉的到来有所预料。 那么,也能打上一场了。 许柏廉强压下心中的焦躁,避开斩击后,反手就是一道虚界漩涡印在白骁胸前,这道联通两界的漩涡,既可以从时空层面搅碎敌人,也能让虚界中的恶毒之物侵蚀对手,是超乎人类魔道文明巅峰的杀招,而白骁对此竟不及反应!砰一声闷响,许柏廉的漩涡便轰在白骁胸口。 这虚界漩涡是许柏廉身为上位者,将高位神通施展到极限的杀招,出手时,许柏廉置换了因与果,将虚界漩涡命中的结果置换到了出手之前,在不接触禁魔体的前提下,完成了这足以灭绝万千生灵的杀招。 然而虚界漩涡在接触到白骁的肉身的瞬间,就发出了扭曲的锐鸣,沟通连接的隧道,以及隧道末端那成千上万的毒物,仿佛遭遇神罚,被无形之手拧成麻花状,继而崩溃分解,支离破碎! “啧……”许柏廉心中暗骂,但这个结果也算不出所料。 几天不见,白骁的禁魔体变得更加棘手了,之前的测试赛预热时,白骁的禁魔体还没有这么完美无瑕,但现在他却连上位的魔道神通也可以本能地进行完美防御。 此人,着实是新世界的心腹大患! 想到此处,许柏廉甚至可以将净化仪式都暂时放到一边,心中只留下了对白骁的无穷杀意。 说穿了,净化仪式是必然会成功的,哪怕退一万步讲,许柏廉错失了这次红山学院年终测试的绝佳机会,之后也早晚能找到发动的时机,无非是效率有所差别。 但是白骁这个隐患,若不能及时清理,就真的后患无穷了! 许柏廉虽然有着上位者的骄傲,但也有着足够清醒的头脑,分得清事情的主次先后。 比起修复图腾,执行净化仪式,眼下最重要的是斩除隐患! 这个雪山少年的威胁实在太大,决不能任由他继续成长下去! 理清了思绪之后,许柏廉再无迟疑,以分神之术,将自己分割成上百个等分之物,宛如天女散花一般笼罩在白骁身周各处,而后,上百道不同的神通聚焦一处,以近乎毁灭灭地的方式,将白骁置于必死之境。 然而白骁对此却全然无谓,所有的魔道神通,无论是天外异物的上位神通,亦或是宗师许柏廉的杀手锏……当神通与白骁碰触时,转瞬间便烟消云散。 禁魔体的霸权,在这一刻一览无遗。 而白骁则趁此机会,将手中魔剑横向扫荡,剑刃势如破竹地斩开了许柏廉的所有护体神通,绽放出了千万朵艳丽的血色花朵。而雪山猎人的直觉,更让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许柏廉的真实核心要害……以雪山猎人的狩猎准则,在面对强敌时绝没有留手的可能,所以白骁也在这瞬息之间,将所有外务抛诸脑后,以前所未有的全力姿态,直面来势汹汹的天外异物! 厚重的魔剑,在白骁手中就如绣花针一般灵动,漫天飞舞的许柏廉的分身,丝毫没能阻碍到白骁的剑势。尽管许柏廉倾尽全力将自己真正的核心藏身于诸多分身之间,最终却仍难逃一刀两断之厄。 白骁的魔剑,以不可思议的精度,在万千分身中,准确地将许柏廉的核心斩为两段! 第374章 我怎么可能是雪山三人组里最弱的呢? 许柏廉的核心破碎,白骁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一剑斩定,立刻松开剑柄,整个人似弹簧一般向后飞撤。 几乎同一时间,破碎的核心中释放出潮水一般的漆黑污泥。 那污泥宛如活物,在轰然绽放的瞬间就将白骁的漆黑魔剑牢牢抓住,继而吞噬殆尽。之后更是呈现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姿态,无数尖刺一般的触手向四面八方探去,将一切所触及的物质都同化、污染、或者干脆搅碎。 城郊一片刚刚建成的聚居村落,顷刻间就被扫荡成一片废墟。若非白骁提前将所有居民都疏散开,这一次扫荡就能造成成百上千的伤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足以震惊到这世上九成九的所谓老练战士,毕竟许柏廉是在“核心”都被粉碎时,赫然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击。 然而白骁却是毋庸置疑立足于人间最顶点的实战专家,战场直觉接近因果律武器,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他并没有提前知晓许柏廉在核心中藏了这种污泥炸弹,却在剑斩的瞬间就预见到了未来,并作出了完美无瑕的判断。 魔剑保不住,也没必要去保,反而可以作为诱饵为他争取时间。那污泥威力无穷,而且颇有灵智,但显然不同于许柏廉那种老手,更像是狡猾却贪婪的野兽,有时明知更有价值的目标就在不远处,却仍放不下口中的猎物。 借着黑泥吞噬魔剑,又横扫村落的片刻时间,白骁已经来到了数百米之外,轻巧地站在一座巨石堆砌的瞭望塔上。 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城郊瞭望塔,是新生的红山城中至关重要的防御体系:三十三座守望塔之一,塔顶有一门取自蛇形关大军的魔能聚晶炮,炮台底座可以自由转向,炮口仰俯角接近一百八十度,火力覆盖范围几乎没有死角。 而这种魔能聚晶炮是两千年前人类魔道兵器中威力最强的重武器,平时需要三到五名老练的魔道士才能操控自如,在陆昊的独立军中也属于战略兵器,威力即便放到两千年后也不容小觑。 白骁在足尖落到瞭望塔顶的瞬间,魔识便瞬间融合了魔能聚晶炮,这门需要多名炮手才能预热、聚焦、开火的重兵器,在短短一息间就完成了所有的步骤,炮口魔光闪耀,红山城郊如同绽放了一轮新的太阳。 聚晶炮迸射出毁灭万物的魔能洪***准地命中了黑泥的“核心”,然而就在炮火命中的瞬间,白骁便感到汗毛耸动,立刻从魔具库中取出一面闪闪发亮的精元盾,抵在脚下。 赤红色的聚晶炮火,自黑泥的核心处精准地反射回来,而后白骁的护盾将其偏转了一个轻微的角度,斜斜射向天空,在白皑皑的云海中贯穿出巨大的空洞。 白骁进一步收敛心神,确定了眼前这个许柏廉,远比之前热身赛时更为棘手。 从魔能波动的强度来说,其实许柏廉此时反而下降了,大约只有之前那次交手的三分之一,身上也颇有不少狼狈的细节,仿佛刚吃了败仗……但从另一个层面,他已经远远超越了之前那个许柏廉。 既然如此…… 白骁在心中算计了一下,有了两个想法。 其一是战略性撤退,作为猎人,面对过于强大的猎物,暂避锋芒从来不是什么耻辱,白骁最擅长的也从来不是正面无脑莽,而是充分借助环境进行游斗。 其二则是……以攻代守。 与许柏廉短暂的交锋中,白骁敏锐地捕捉到了很多细节。 这些细节若是逐一罗列,就连白骁本人都难以尽述,但他也不需要去做无谓的理性分析,直觉自然会给他结论。 许柏廉的突然出现并不是在针对他,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从位置来看…… 白骁立刻想到了那奇怪的图腾,以及伴随图腾破碎,同时倒毙的一众群演。 他虽然不能像清月那样,靠着深层风景提前窥破许柏廉的全盘计划,但此时怎么也能猜到许柏廉不惜破坏测试规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那个奇怪的图腾,而那个图腾,必定是某项破坏力极其强大的仪式所需。 不然的话,以许柏廉这魔道宗师的手段,都到了撕破脸皮,亲自下场破坏学院测试的地步了,直接原地自爆,就能拖一座城的人下水。 哪怕这是大秦帝国的腹心要害之都,被无数英才经营两千年,此时又有朱俊燊等多位宗师驻场,也绝对架不住一位疯狗宗师的自爆。魔道宗师,就是有这样的破坏力。 但许柏廉还是不胜其烦地跑到测试场中,以并不完美的状态出现在白骁眼前,那么…… 只在一瞬之间,白骁就做出了决定。 不走了,跟他刚!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恰好都在白骁手中! 论天时,白骁是标准的以逸待劳,这段时间他疯狂玩模拟城市,可不是真的沉浸在大权独揽的快感中,相反他一直都在做着战备,以逸待劳。反观许柏廉,现身突兀,细节狼狈,显然是仓促发力,准备不足。 论地利,这新生的红山城是他一手打造,准备拿来取陆昊而代之的新帝国首都,如今既是大量人口聚集的繁华城市,也是一座准备充分的军事要塞——实际上白骁在第一时间擒获陆昊未果,就已经放弃了从陆昊身上赢得胜利了,都把好感度清零了,还怎么指望陆昊判他赢? 但陆昊摆明了是这场测试的最终裁判,想要绕开他,就等于要绕开整个测试定下的考核框架。一般的学生考虑不到这一层,但白骁却理所当然地根本没想过什么框架问题,这场测试对其他人来说只能算是演戏,对白骁来说却如同实战,而实战思维下,只有实质性的胜利值得关注,其余都可以置之不理。白骁的胜负点在于西大陆的未来,在于红山学院的建立,那么只要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打造出这一切,又何须陆昊的裁判? 但是,在堂堂西大陆霸主的眼皮子底下私造首都,还要建造魔道学院,这俨然是对霸主权威的直接挑衅。那么接下来无论出于什么逻辑,白骁都要面对霸主的怒火。 这座城市,是白骁做足准备,与陆昊的独立军大打出手而造的。 如今陆昊没有出手,反而是许柏廉一头撞了上来……但结果相差不大,这满城的军备总要有个释放的目标,不是陆昊,就是许柏廉。在这座城市中作战,白骁的地利拉满! 最后则是人和。 虽然不指望在这种高端战局中,自己的城主助理能真正发挥什么作用,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高远、陆珣算是援军。 许柏廉出现地如此突兀,不可能是规则使然,那么作为破坏规则的代价,他将受到整个红山城的所有强力人士的约束,朱俊燊,嬴若樱……这些数得上名号的高手都站在许柏廉的对面。若非如此,恐怕出现在白骁面前的许柏廉,也不会只有巅峰强度的几分之一。 如此众多的利好因素,让白骁当机立断,原地开战! 于是下一刻,以脚下的瞭望塔为轴心,魔识中的一个命令微微颤抖,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三十二门魔能聚晶炮,各自调转炮口,瞄准了同一个方向。 这是白骁身为城主的最高权限,必要时整座城市都是他的武器,而作为驾驭者,白骁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魔识会超出极限。 在魔识等级方面,他的优势巨大,而在同等级下,他的魔识又远比同行更为精妙,所以全力施为之下,不可思议的奇迹也是信手拈来。 三十二门魔能炮同时开火,在炮火覆盖的局部点上,破坏力完全达到了宗师级的水准,用来对付许柏廉最好不过……但就在火炮即将完成预热时,白骁却忽然抬起手来,强行中断了这轮齐射。 没有道理,同样是出于直觉,总感觉真的开火,结果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啧。” 黑泥中,许柏廉的恼怒之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明明是个蠢货,做事却机灵!” 然后,白骁就意识到许柏廉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些被他命令中止预热的火炮,居然仍在稳步提升着炮口的聚能,虽然没有白骁亲自驾驭时预热地那么迅速。却有条不紊,一步步攀升着发射的能级。 毁天灭地的能量,伴随三十二座守望塔的微微颤抖,汹涌汇聚。 这座三十三守望塔构筑的防御体系,已经被许柏廉鸠占鹊巢了! 白骁有些难以理解,这远程操控的体系,的确会存在被高手入侵操控线路的风险,所以白骁在构筑这套体系时还着实加了一些私货,他的魔识理论水平不强,却胜在有个理论水平堪称大陆顶尖的指导老师。他在郑力铭手下学习时,曾在对方的书桌上看到过一篇加密学的论文,虽然大部分内容看不懂,却闲来无事,将结论记了下来。到了测试场中,白骁原样照搬,将郑力铭的加密玩法祭了出来,构筑出一套几乎完美无瑕的炮塔体系。 然而在许柏廉面前,郑力铭苦心孤诣的心血,几乎毫无作用,加密过的魔文信道被破解的干干净净! 原来老郑这么没用的吗? 白骁带着几分疑惑,于魔识中下达了另一个指令:住手。 这一次,白骁采用的则是另一条魔文信道,其加密和通讯原理来自原诗的论文。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个异化的许柏廉面前,原诗似乎和郑力铭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魔识指令如石沉大海,三十二座炮塔依然在稳步提升魔能聚焦,完全没有回应自毁的指令。许柏廉对魔文信道的掌控是碾压级的,已经远远凌驾白骁的认知。 黑泥中,传来许柏廉的哂笑。 这一次,白骁的两次挫败,总算让许柏廉体会到了上位者的权能威压。劣化种对魔能的应用堪称是温暖人心的笑话,从更高的位面向下俯瞰时,他们精心构筑的魔文加密,就如同在一张平面纸上不断画圈,无论这些圈有多么严丝合缝,对于高维空间的人来说都毫无意义,他们可以直接伸手按在圈内,直抵核心。 但下一刻,许柏廉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三十三座守望炮塔——包括白骁脚下的那座,同时暗淡下去,魔能聚晶炮宛如失了魂魄一般,无力地垂下了炮管…… 而无论许柏廉如何以上位权能勒令它们启动开火,也得不到半点回应……这其中的理由,当然不是白骁有了能压制许柏廉的指挥权限,而是白骁捏碎了一枚晶莹剔透,通体浑圆的宝石。 那是龙之泪的母石。母石碎裂,放置在三十三座守望塔中,用来为魔能聚晶炮供给能量的龙之泪也一道碎裂。 这种蕴含超高魔能的物质具有诸多不可思议的性质,其中被应用最广泛的是魔能的高密度储存性,但还有一种特性却鲜为人知:共鸣性。 大量龙之泪在一定范围内被同时激发时,会自然地进行彼此协调,产生奇妙的共鸣,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特性使得龙之泪非常适合密集布置,进行超大功率的魔能供给,红山学院在城中打造的若干土木工程学的奇迹,依靠的就是学院地下的龙之泪大阵。 若没有龙之泪的这种独特性能,成百上千的宝石就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法协调。哪怕以红山学院的魔道技术,也不可能直接调用如此驳杂的魔能,是多亏了龙之泪自带的共鸣特性,才让那间魔能室成为可能。 但是在此之前,龙之泪的共鸣性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甚至许柏廉这出身圣元的魔道宗师都不曾听说……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在白骁横空出世以前,无论东西大陆,谁也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龙之泪! 而对于上位生物而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宿主的记忆,所以他也真的没料到龙之泪还有这等妙用。一时措手不及,反击的杀招就被白骁化解开来。 不过,化解掉也无妨,本就是顺水推舟之举,无功而返也算不得损失,真正损失的还是白骁,他这精心打造的炮塔体系只开了一炮就全盘哑火,而许柏廉则能顺利地在黑泥中重构图腾,推进净化。 这让许柏廉也不由感慨,忙碌这么久,计划总算有了几分回归正轨的迹象了。刚刚他被两个雪山少女当头棒喝,简直是被打得一脸懵逼,乃至屁滚尿流……堂堂上位生物,宿主也是魔道宗师,最终却被元素洪流冲的落荒而逃,图腾也被抹消地渣滓也不剩下。 如今在白骁这里,许柏廉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这白骁一直被人当做雪山三人组中的最强一环,他身上也的确藏着让上位生物也为之动容的秘密,但是,看起来这位备受瞩目的白骁,在面对上位生物时,也没什么办法。威胁性甚至远不如那两位雪山少女。 想到此处,许柏廉甚至有些自嘲,早知如此,何必选白夜城作为自己的第一站?直接来找白骁不是更好? 但是换个角度想,若不是在白夜城下和那两个少女对拼了一场,将她们两人——尤其是清月拼到精疲力竭,无法行动。自己独自跑到红山城来斗白骁,很可能会被群起而攻,届时局面就更为被动。 所以,之前的挫折也是有意义的,它为之后的畅通铺平了道路,接下来只要维持住现状,就可以将净化仪式顺利执行下去。 事实上,这个过程比许柏廉预期地还要顺利, 先前在白夜城下的战斗,引发的关注度是两千万左右,而在红山城斗白骁,关注度赫然翻了两倍不止! 整个年终测试的转播体系,此时已经在满负荷运转,而有接近六成的流量涌向了这一边!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再迟钝的观众也能看出许柏廉这个存在绝对是测试场中的异数,而这个异数,又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蓝澜和清月在白夜城下的对话,已经通过各个渠道快速传播开来。 虽然少女的对话说得随意,仿佛自己都不太当真,都毕竟她们身份不同,谈话的内容又耸人听闻,所以消息传播得相当之快。到了许柏廉转移阵地,来到红山城时,场外的消息居然已经广为传播开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现场实况。 哪怕明知道这种关注蕴含着极高的风险,但是……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若不能亲自参与一下,或者看上一看,岂不浪费了绝佳的良机? 本来这场学院测试,由于持续周期较长,所以并不可能一直吸引到所有观众——期间总要有人出去吃饭睡觉上厕所。但有了许柏廉这个变数,游离人气迅速聚拢,关注度居然赫然逼近开场时的峰值! 这对许柏廉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同时更在心中疯狂嘲讽劣化种的作死本能,这么喜欢作死,待会儿就赐予你们平等的死亡。 不过现在需要关注的不是那些劣化种的反应。而要更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局面一片大好,理应乘胜追击,他扫开了白骁,为修复图腾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同时还用上位者的手段证明了雪山猎人在他面前不足为虑——他的禁魔体只能用来防御,攻坚严重乏力,远不如雪山巫祝的元素净化祭礼来得有威胁。就算白骁头铁到人肉冲塔,不管不顾地冲入黑泥之中,许柏廉也有足够的把握,硬顶着对方的禁魔体将他耍的团团转。 重创白骁或许有些难,但让他不来碍事还是很简单的。 与此同时,他也利用着场外的投影关注着潜在的威胁。 那些被他困住的劣化种宗师姑且不提,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两个从白夜城站起身,向红山城昂首挺进的雪山少女。 蓝澜,清月,这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许柏廉吃过一次亏,也没信心能不吃第二次,尤其那个同为降临者的清月,手中的底牌仿佛是比自己还多,更关键的是她们不是秦人,所以…… 想到这里,许柏廉心中又是一凛,不由开口向白骁提问。 “你恨秦人吗?” 另一边,白骁对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咱们好好打架,你没事搭什么讪啊?但另一方面,天性的认真,却让他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不,我喜欢秦人,在秦国的生活,我过得非常开心。” 接下来,白骁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许柏廉冷笑打断。 “够了,有你这句话,足够了。” 下一刻,笼罩在图腾废墟上的黑泥,如同爆炸一般膨胀起来,许柏廉的魔能波动强度指数翻增,顷刻间就来到了宿主的巅峰值,又在下一刻凌驾其上! 许柏廉分身多处,进入测试地图的虽然是“本体”,却经过多重削弱,理应实力下降大半,但靠着这个宿主的本能,他却激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拿来一锤定音,简直再好不过。 接下来无论是白骁有什么底牌,还是那两个雪山少女神出鬼没,他都不在乎。 黑泥覆盖的图腾已经被他整理完毕,只要一经激发,净化仪式就将沿着迷离域遍布全世界,到时候就算周赦在穹顶自爆也无济于事了。 想到此处,许柏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但是,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许柏廉的笑容不知第多少次地凝固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完美计划,忽然推不下去了。 被他修复完成的净化图腾,并没有恢复应有的灵性,哪怕他将自己的本源注入其中,这十米高的建筑也依然如同朽木。 这根本没有道理!图腾的材质没有错,选址没有错,对方更不可能在自己的黑泥掩护下作什么手脚,那么…… “你是想重修图腾么?”白骁的声音忽然传入许柏廉的耳中,那略微低沉的声音,此时显得无比刺耳。 “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在里面掺了自己的血,你如果破不掉我的禁魔体,就别指望能再立一座同样的图腾出来。” 这一刻,许柏廉的面色已经阴沉到近乎昆仑奴。 这个雪山野人,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周到缜密了!? 白骁则微微一笑,又说道:“要破掉禁魔体也很简单,只要我死掉,我的血液自然失效,所以,要来试试吗?” 第375章 好玩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我? 许柏廉没有轻易听信白骁的一面之词,在黑泥的掩护下,他不断以各种方式尝试激活图腾,却都不能奏效。 白骁掺杂在石木废墟中的血液已经被他找到了,沾染在几片碎裂的石块与木板上。许柏廉将这些被污染的部分逐一锁定,清理出去,却悲哀地发现图腾依然死寂,仿佛是被玷污后无论如何修补也不能回复纯洁。而这其中的技术原理,就连他这个上位生物也难以解析清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哪怕这个世界被劣化种所占据,世界本身终归是一方独立存在的世外乐土。那么,能够孕育出不可思议的奇迹,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就如同人类与豢养家畜的关系一般:掌控生化域的魔道士,在生命的层次上已经远远凌驾于家畜之上,但也不是说魔道士们就对家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秦国边郡时而爆发让魔道士们也一时间束手无策的猪瘟、鸡瘟等灾祸,进而导致当地人的肉食消费变得奇坑无比。 这天外异物的确在很多层面都堪称上位生物,尤其魔道认知远远凌驾人类之上,但在魔道以外,他和人类一样无知。对于白骁能以区区血液污染整个图腾的奇景,许柏廉除了心中破口大骂,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而许柏廉的一时沉默,则让白骁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另一个信息。 “那么,你在这里慢慢玩,我先走一步。” 说完,白骁毫不犹豫地催使魔器喷吐魔能,如展翅鹏鸟腾空而起,向着城外蛇形关方向疾飞而去。 许柏廉见之一惊,原地懵逼了足足三秒,才意识到白骁那野人看似憨厚,当真狡猾!他的战场反应之快简直胜过小报记者,有自己方才逆转因果的功效……就连自己这上位生物都还没完全理清逻辑呢,白骁居然就先一步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一个人跑了! 对于现在的白骁来说,正面刚反而是下下选,最佳选择就是抽身而退,等许柏廉来找他!这与开战之初的情况截然相反。 开战时,白骁并不能确定自己埋在图腾中的禁魔之血是否真有奇效——事实上他当时连这图腾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清楚,只是习惯性地放点血来洗一洗地,毕竟这整座红山城都是白骁用自己的血洗出来的,真的是习惯成自然。 但开战后,白骁意识到对方的重点在图腾,而自己在图腾中又无心插柳,便自然而然地拿来试探,一试之下,果然发现这禁魔之血堪称万能,许柏廉凶威滔天却拿禁魔血毫无办法,既然如此,就不妨以此入手诱使许柏廉行动起来。 宛如猎杀雪山异兽,最佳的狩猎时机,永远是在以逸待劳中出现的。 许柏廉同样也想得清楚这一切,却无可奈何。 他的确可以留在原地,继续尝试去破解禁魔之血,但是一来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真能破掉这诡异至极的禁魔属性,二来,透过场外投影,他清楚地看到蓝澜和清月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地赶来,怕是要不了多久这雪山三人组就要汇合一处。 到了那个时候,有蓝澜的元素净化,有清月的深层风景,再配合白骁的禁魔之血,许柏廉感觉自己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了。 绝对不能让他们三人顺利会师,必须在此之前将白骁挡下来! 做出决断后,许柏廉的动作比白骁更快,掌握置换神通的魔道士,在位移方面本就堪称天下绝顶,一转眼便置身于红山城外十里,径直挡在白骁面前。 与此同时,许柏廉手中出现了一团白炽的火焰,当头砸向了白骁。 白骁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在火焰出现的瞬间,他的直觉已经驱使着他不惜自残身躯,强行中止冲势,向后飞退开去。 那白炽的烈火绝对碰触不得。 许柏廉啧了一声,眼看着火球与白骁擦肩而过,堪堪烧焦了他的几缕头发,而卷曲的发梢又被白骁随手斩断。 “啧,又来……” 许柏廉心中暗骂:这野人的直觉真的是不讲道理啊……某种意义上堪比清月的深层风景,逼得许柏廉不得不将对手当作降临者来看待。 那枚火球,是许柏廉在深思熟虑之后,拿来针对禁魔体的杀招之一,看似魔火,其实是他直接从地核中置换出来的一块幽冥土。此物本是地核深处数十万米以下才少量存在的世间奇物,虽然以土为名,但其特性却与土壤没有半点关系:遇光自燃,温度堪比灼灼烈日,且对生灵而言有剧毒,最重要的是,禁魔体对其无效。 禁魔体毕竟有其局限,只能将魔能无效化,却不能逆转因果,将魔能引起的变化也一笔勾销。 举例来说,若是有人用魔能神通直接构筑火焰去烧白骁,火焰在接触到白骁的瞬间就会熄灭。但若是以魔能生成火焰点燃燃料,再将燃烧物丢掷过去,禁魔体就挡不住了。或者更简单一点,以魔能为动力,将一枚匕首加速刺向白骁,白骁也是没法抵消冲势的。 然而禁魔体有局限,白骁本人却没有,他的直觉再次让许柏廉的杀手锏落空,而不等许柏廉置换出第二块幽冥土,白骁已经在后撤的过程中发动了反击。 却不见白骁有任何动作,甚至不见任何征兆,只见三十三道光,自红山城的方向齐齐绽放。光芒之旺盛,使得相隔十里之外的战场都被闪耀得一片白炽,城中更是紧急启动了黑天屏障,以免强光灼伤一般市民。 而这三十三道光束的终点,则整齐划一地落在许柏廉身上。 许柏廉那略显枯槁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化为虚无,仿佛被从世间凭空抹去,而自红山城射来的光芒,也在许柏廉化为虚无的同时戛然而止,没有贯穿下去。 下一刻,许柏廉的身影闪烁着出现在数百米外,安然无恙,脸上却带着一丝狰狞。 “你这……” 白骁没有多给他废话的余地,目光紧跟着转动,以自己的双眼锁定对方的位置。而后以右手拇指、食指细细摩挲一枚浑圆宝珠。 三十三道光再次绽放,精准地命中许柏廉,并在命中的刹那消散无踪,不扩散出半分余波。 许柏廉的身影再次闪烁到数百米外,依然无伤,却多少染上了几丝狼狈。 这种移形换影似的神通,是置换宗师的拿手好戏,但前提是:没有外物干扰。 三十三门魔能聚晶炮齐射,其魔能聚焦之处,庞大的能量足以扭曲时空,甚至遮蔽因果。 这一手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奇迹,但骤然用出,却着实出人意料,当许柏廉察觉异常时,他所在的位置已经被炮火覆盖了。虽然魔能的洪流尚未抵达,但齐射的“结果”却仿佛要提前呈现出来。 若是寻常魔道士,在这一刻几乎注定要被轰得头破血流,但许柏廉终归是上位生物,以上位神通强行开辟通道,置换身形,避开了聚晶炮的锋芒……只是不可避免地,措手不及之下要显出几分狼狈,同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为什么那些魔能聚晶炮还能运作?白骁不是亲手毁掉了供能的龙之泪吗?没有龙之泪供能,炮塔靠什么运作? 不,考虑到这雪山神壕的一贯手笔,那炮塔中大概率还有备用的龙之泪,但即便有龙之泪作为能量源,炮塔也需要有人调度统御,才能完成预热、校准、开火,白骁此时远在十里开外,魔文信道又被许柏廉盯死,是凭什么指挥炮塔完成齐射的?!而且这齐射的威能远远超乎常理,能够模糊因果,扭曲时空,这需要的是异常高明的炮术! 许柏廉可以万分肯定,白骁本人绝没有这等炮术,之前在城中轰击黑泥那一炮就显得非常业余,但此时三十三门聚晶炮齐射,炮术之精湛简直匪夷所思。 好在对此时的许柏廉而言,揭晓答案并不为难,无论是置换视觉,还是通过场外投影观看转播,他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解答。 红山城中,三十三座分处各地的守望塔外阴魂缭绕,森气逼人,无数肉眼可见的骸骨与幽魂徘徊在高塔内外,它们大多身着纯白的甲胄,手持华丽的兵刃,其中少数幽魂甚至高举着残破却骄傲的战旗,旗帜上绘制着一片圣光普照万物的宏伟景象。 任何一个有基本历史常识的人都能认得出这些亡魂的来历。 圣元远征军。 许柏廉作为圣元人,自然不会认不出自家历史,此时只觉得一阵荒谬,历史中的远征军虽然被陆昊全歼于白山战场,成为圣元帝国两千年历史上少有的耻辱污点,但之所以会有那么惨烈的结果,恰恰是远征军有着誓死不降的傲骨。而在正史中,这些傲骨铮铮的亡魂一直到死后都没有放下兵刃,与陆昊一路纠缠了多年,才终于被彻底镇压,烟消云散。 如今,这些傲骨亡魂却俨然成了白骁的马前卒,主动为其掌控炮塔,轰击正牌的圣元人许柏廉! 你们就那么怕雪山人的污血吗!? 许柏廉简直要被气得吐血了,魔能聚晶炮的齐射,对于宗师而言本来算不得什么难事,偏偏有了这些远征军助纣为虐,雪上加霜,顿时对宗师也有了极强的威慑力。 更何况许柏廉可始终没有忽略,战场上还有白骁这最具分量的变数! 白骁此时只暗中摩挲备用的龙之泪,目光锁死许柏廉,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做的仅止于此。 想到那雪山野人的上古体术,战场应变能力,还有那一身禁魔之血……许柏廉着实有些头痛了。 这野人着实狡猾,刚刚看似是正面战场不敌,狼狈逃窜,实则是孤身诱敌,将战场置于最有利的境地。 许柏廉远离红山城后,三十三座守望塔顿时得到解放,而那也是白骁的城防体系中的最强一环。 白骁正是靠着阴兵和魔能聚晶炮,才有底气与陆昊这正牌霸主正面抗衡,只不过却没想到陆昊没来,来的却是许柏廉。 许柏廉在置换腾挪中已经快速理清了思绪,心中的羞恼与愤怒越发旺盛。 羞恼与自己堂堂上位纯血,却被这雪山三人组反复调戏。 愤怒则是……自己堂堂圣元宗师,如今却被圣元的亡魂持兵相向! 这股复杂的情绪交织,顿时让许柏廉体内再一次点燃了熊熊烈火。 他的魔能波动变得更为强大,神通几乎自然而生,三十三面浑圆的星辰之镜呈现在他身前百余米处,恰到好处地迎向了远方的炮火。 只消城中的亡魂还敢开炮,那么在魔能聚晶炮的洪流汇聚一处,形成超限现象之前,就要被三十三面反射镜将所有的能量原样折返。 三十三座守望塔,以及萦绕在高塔内外的亡魂,顿时就要烟消云散! 然而许柏廉刹那间摆出的防守反击的神通,却没等来亡灵们的炮击,只等来了白骁的当面一矛! 十里之外的红山城,远征军的亡魂们本已经做好了再次齐射的准备,所有前置工序都已完成,魔能聚晶炮甚至已经不得不发,但却在火炮发射的瞬间,被断绝了能源供给。 没了魔能供应,魔能聚晶炮自然哑火,而这一哑火,又恰到好处保住了红山城的炮塔阵地。 操控这一切的自然是白骁,他再一次捏碎龙之泪的母石,趁着许柏廉错愕的刹那,将骨矛全力掷出。 许柏廉仓促换位以避开那禁魔之矛,但换位后,却感到胸前一痛。 一只惨白的骨矛,恰到好处地戳入他的心脏。 不远处,白骁微微笑着,双目已经赫然绽放出血一样的异芒。 这一手看似简单,却当真是白骁生平巅峰之作,他肉眼锁定许柏廉,连续看他几次置换位移以回避火炮,冥冥中便捕捉到了一丝规律,许柏廉不愧是宗师高手,更不愧是魔道士中少有的实战派,他每一次转移腾挪,看似仓促,却精妙绝伦,无论是时机还是位置的把握都无懈可击,既有极致的功利算计,又保留了足够的随机性,以避免被人捕捉到规律。 但白骁却还是从这不可能中把握到了一丝机会,而他战场决断之强,足以令宗师动容,毫不犹豫便前后掷出两根骨矛,其一以诱敌,其二则为杀手! 一举建功。 许柏廉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最为拿手的绝活,居然会被白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窥到破绽……不,实际上那根本不是破绽,天知道白骁是如何能未卜先知,戳中这一矛的。 但此时却不及思考原理了,许柏廉感受着胸前那迅速扩散弥漫的穿心之痛,连续变换多种神通,想要将这致命伤置换出去。 然而无论多么精妙的神通,魔能碰触到骨矛的瞬间就会自然消散,一时间许柏廉的肉身生机快速流失,而这位魔道宗师却竟是束手无策! 连续几次腾挪后,许柏廉终于放弃挣扎,带着一丝自嘲的笑,直接伸手握住了胸前的骨矛。 而后只听一声脆响。 白骁的骨矛,竟被他赤手折为两端。 下一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许柏廉喉咙里嗡鸣出来。 “之前的确小觑你了,现在便死在这里吧。” 与此同时,白骁已经毫不犹豫地向后飞掠。 在他的感知中,许柏廉完全换了一个人。 之前的许柏廉,仿佛是一具提线木偶,虽然魔能波动时而激荡至不可思议之境,但终归也只是提线木偶。对于白骁来说,早就不在乎什么魔能波动的强弱了。 只要牢牢把握住禁魔体的优势,魔道士在单纯力量上的强弱,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就连陆别离扮演的陆昊,在白骁面前都要动用场地特权才能压制住他,单靠“魔道之力”,已经是被一击必杀的局面了。 许柏廉作为场内异数,并不具有统御测试场的特权,自然无法从法则上压制白骁,但现在的许柏廉却宛如在这个虚拟化的地图中,真正活转过来,一举一动都有着震慑生灵的强大威压。 以提线木偶的标准来看,许柏廉已是半死之人,虽然他也和大多数实战派的魔道高手一般,早早移除了肉身要害这个概念,哪怕心脏破裂也不至于当场身死,但一根禁魔属性的骨矛戳在胸口正中,等于截断了所有生机,许柏廉想要求生可不那么容易。 但以敌人的角度来看,许柏廉此时正是威胁最强,力量达到巅峰之时,他根本不顾自身死活,更不顾生机在胸口处戛然中断,而是奋起余力,点燃性命,换来了不可思议的巨力。 空手折断白骁的骨矛……这一手,就连白骁本人都难以做到。 白骁没有浪费心神去思考其中的原理,他是猎人,不是巫祝,不需要事事究其本源。他只要临机应变,在生死危局之下活到最后就足够了。 敌人太强,不可力敌,不妨以红山城为据点,豁出全部地利与他游斗。 之前从城中转移到城外是为了争地利,此时从城外转移回城中,同样是为了争地利,只是这一次对地利的应用将大不相同…… 这座城市是白骁亲手打造,其中的机关,又何止三十三座守望塔和一众阴兵? 但白骁这一次却没能再牢牢把握住主动,在他起飞的瞬间,就感到肩上多了一座山。 轰! 部落猎人那魁梧伟岸的身躯,当场被压倒在地,颜面直贴着大地,竟无挣扎之力。 但白骁很清楚,自己肩上并没有山,因为就算许柏廉真的以移山填海的神通将一座大山置换在自己头上……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以白骁的体质,巍峨高山不过徒具其形,再坚硬的岩石,又如何能坚硬过千锤百炼的肉身?大山当头砸下,也不过是在山底砸出个人形凹陷罢了,而之后白骁徒手开山,用不到片刻功夫就能从山中脱困。 镇压白骁的,是一只枯槁的手掌。 许柏廉将自己的右手按在白骁肩头,向下压迫,便让白骁动弹不得。 这其中没有任何花哨,甚至与魔道神通无关,纯粹是堪称绝对的力量使然。 然而许柏廉从不以蛮力见长——相反,他虽然对自己的肉身百般改造,但比起增强蛮力,更多是防止肉身在魔器的畸变之下崩解腐朽,此外则是为肉身增添些诡谲难防的伤人器官。 至于徒手蛮力,从来不为许柏廉所重,甚至生化域的高手们,也不会太过在意蛮力属性,除非是要饲养土木工程用的开山巨兽,否则单纯的蛮力很容易被更为精致的神通技巧所压制,强化蛮力意义不大。 所以许柏廉的肉身之力,虽然较之普通人类要强上十倍百倍,但与全力作战的猎人相比是绝对不如的,更何况大部分人对上白骁,甚至连比拼蛮力的机会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却赫然以肉身之力牢牢压制了白骁,将他一点一点压得深陷到地面之中,按在白骁肩头的手掌更是不断向内并拢,仿佛要将那鼓胀如岩石一般的斜方肌也捏碎掉。 白骁被压在地上,尝试了一次起身无果,便不再蛮干。 换做一般人,若是一贯占据力量优势,此时骤然被人力量压制,定然有几分惊慌失措,但对白骁而言,力量压制和被压制,都已是家常便饭了。 同龄人较量时,他从来都是碾压对手,但是和某个卑鄙无耻的淫邪之徒打斗时,他却只有被碾压的份。 所以此时力不如人,白骁心中半点也不慌乱,反而不再浪费气力和许柏廉角力,趁着许柏廉逐渐加大力度,自己肩上肌肉撕裂,骨骼脆响的时候…… 蹭蹭蹭蹭! 四根骨矛,自白骁手肘、腘窝处向身后猛然刺出,矛尖染血,而血气翻涌如沸,顷刻间就裹挟着骨矛刺入了许柏廉体内。 这一招堪称诡异惊悚,白骁的取角又格外刁钻,没有选择许柏廉的所谓要害处,而是以骨矛戳断了几处重要的肌肉发力点,以削弱对手。 在第一根穿胸骨矛不能杀敌时,白骁就已经将许柏廉当作僵尸一类的异物来处置了,这类不存在要害,死战不退,至死方休的异兽在雪山也不少见,对付它们的诀窍就是断其肢体,削弱其力,待异兽再难以施展手脚,那么活着也等于是死了。 许柏廉蛮力惊人,但白骁一受力就发现那真的只是蛮勇之力,换言之,依然要遵循基本的发力原理,那么只要截断几条重要的肌肉,许柏廉的蛮力自然而消。 但是白骁再一次失算了。 骨矛入体,杀伤确凿无疑,但来自肩头的压力却不减反增,顷刻间白骁的肩膀就被彻底捏碎,而四根骨矛也接二连三被许柏廉折断。 骨骼本无神经,就算被人折断也没有痛觉,但白骁这四根骨矛却如同十指连心,折断时各自向白骁传去痛彻心扉的讯号。 饶是白骁对痛楚的耐受力早已到非人的级数,也被这激烈的痛楚刺激地勾了下嘴角。 既是身不由己,也是情不自禁。 痛觉中,还夹杂着一些极其重要的信息。痛觉与触觉从来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在许柏廉伸手折断骨矛时,白骁也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许柏廉的发力方法,更理解了为何自己的骨矛不能奏效——许柏廉对肉身的改造非常深入,在自己骨矛深入体内的瞬间,许柏廉的骨骼肌肉结构竟能随之而变,以精妙的角度避开了骨矛的突刺! 这可真是异乎寻常的强敌了。 而就在白骁心神电转,思索对策时,身下大地传来一阵熟悉的震荡声。 这一刻,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冷静与战意昂扬的白骁,却不由错额,连基本的抵抗力都为之一顿,顺势就被许柏廉压到了更深处。 但许柏廉的压迫也到此为止了,他仿佛是遇到了天敌的食草动物,本能地放开白骁,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远方伴随大地的震荡,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声音,宛如豁然洞开阴云的阳光,普照在战场之上。 “小白,我来救你啦,记得以身相许啊!” 第376章 步步算计 蓝澜那以身相许四个字似春雷初绽一般震撼山野之时,也是许柏廉这天外异物正是凶威滔天之时。纵然他体内留了五节断裂的禁魔骨杖,一身通天彻地的魔道神通几乎不能运转,肉身生机也严重受损……但却丝毫不显颓势,反而一身魔焰熊熊,气势如巍峨高山。 然而面对蓝澜,他还是出自本能地选择了退避。 一方面是白夜城的挫败着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另一方面……这两个雪山少女的出现简直如同鬼魅一般不可思议! 许柏廉在场外的投影,专门有一尊用来盯着那两名从白夜城一路急行的少女,以防止她们节外生枝。而部落少女经过一场恶战后,看起来也是消耗甚巨纵使蓝澜竭尽全力地赶路,体能的消耗也明显反应在了脚程上,按照她的速度,赶到白夜城外至少也要一日一夜之后,那个时候怕是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净化完毕了。 然而眼下许柏廉却亲眼所见,那两位少女在白夜城外不远处,倏地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了红山城的战场边缘,这移形换位之功简直比他的置换神通还要不可理喻许柏廉早在出城与白骁恶战时,就提前布下了“弥天大谎”,扰乱方圆百里的一切移形换位神通。就算许柏廉本人也不可能在弥天大谎之下精准定位,完成传送距离超过五百里的瞬间移动,遑论是两个恶战之下已无几分余力的少女? 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却是少女的身形宛如鬼魅,几次闪烁后就逼近眼前,而每一次闪烁腾挪,都赫然是践踏在许柏廉的“弥天大谎”之上! 如此异象,实在由不得许柏廉不暂避锋芒了之前白夜城下的挫败,就在于他过度自信,将雪山人的异象视而不见。眼下战场上克制魔道神通的诡异之物太多,正面缠斗实属不智,就算不考虑胜负虚荣这类无谓之物,他的净化大业若是被那三个部落人趁恶战之时再行破坏,也是许柏廉不可承受的损失。 但许柏廉一时退却,少女的骨杖已经不容分说地来到了许柏廉的胸前,杖头萦绕着被少女当作消耗物的荒蛮之灵,那剧毒的气息,给许柏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元素洪流自两侧夹击而来。 许柏廉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再退下去,雪山三人组完美会师,后果更不可预料于是他干脆定住身形,竖起手臂准备硬扛骨杖一击,并顺势以另一只手抓向蓝澜,以攻代守。 此时他的肉身强度足以碾压白骁,与蓝澜的硬碰硬更是十拿九稳,只要撑过对手锋芒最盛的第一轮奇袭,后面…… 后面,不可思议的脆响在他手臂上连珠一般弹了起来,那被魔道宗师进行过无数次改造强化的手臂,被人以纯粹的蛮力震成了一团糜烂,其本人更是感到一阵匪夷所思的力道,沿着糜烂的手臂传导到了周身各处。一条条肌肉在呻吟中崩解,骨骼支离破碎,许柏廉甚至无法立足于原地,身形似炮弹一般向后飞去。 怎会有这样的蛮力!? 刹那间,许柏廉几乎停止思考哪怕是上位生物,思维也必然是要基于现实与常识,而当现实和常识完全悖离的时候,思维自然要为之中断。而蓝澜那足以碾压众生的蛮力则是现实与常识的最大悖离! 你有这么大力气,早把那野人绑回雪山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白骁下山,劣化种们构筑的藏身巢穴还真不容易被发现,更不可能透过那一丝破洞深入进来,衍生出现在的局面,所以……所以我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许柏廉此时投影众多,虽然本尊的思维停滞了刹那,场外却有人发现了真相。 那是位于整个球形竞技场最顶端的隐蔽房间,相较于天空竞技场这造价高昂的巨大建筑,这顶端的房间内有着近乎奢侈的宽广空间。只可惜这份宽阔却被各种笨重而精密的魔道设备占据了大部分,十几名身披各色华贵长袍的魔道士们在设备的间隙中穿梭,行动间多有不便,却没有人有任何怨言。 这是整个天空竞技场的核心:控制这座巨大的球形悬浮在半空的动力单元的调配台、虚拟化地图的总控单元、观众区域的安保联络……竞技场诸多重要机能全部云集于此。 这种设计是技术所限,更是出于安全考虑,设计师们在房间外布置了整个场馆内最为密集的防御设施,即便是魔道大师也难以出入自如,甚至上位生物的投影在此也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许柏廉只是在房间外安置了一枚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的前哨棋子,成功瞒过了劣化种的低端魔道技艺,且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来自朱俊燊等人的中止测试的要求,全部被他拦截在房间外。 于是,对于控制全局的技术人员来说,看到的只是令人困惑的测试场面:白骁和清月从一开场就把编剧团队按在地上折辱,编剧老师们精心脱发编写的剧本被直接撕得粉碎。而后变故更是接连不断,蓝澜出现了,和清月大打出手,一打就是一整月,然后许柏廉也出现了,还是出现在人气最为聚焦的舞台上。而对此,朱俊燊、原诗等有权随时左右测试环境的人却一言不发! 于是技术人员只能理解为这都是院长大人的深谋远虑,然后以“反正锅不在我身上”的轻松心态来欣赏越发崩坏的测试表演。 许柏廉的棋子虽小,却真正左右了整场测试,而更重要的是,在门外,他还听到了出门换班的技术人员的对话。 “长公主殿下真是对蓝澜宠溺得无以复加啊,那么重要的权限,居然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也可能对于殿下来说,学院的最高检查权根本无关紧要吧。炽羽岛大会以后,她其实根本没怎么用过她的特权啊。” “说得也是,若是换成皇室中那些敌视红山的成员,早就用那特权让咱们学院停业整改了。” “至少也可以在这次测试中制造意外,让我们在全世界人面前颜面丧尽。” “结果殿下只是把控制权交给了蓝澜,任由她混入场内上演青春爱情剧……说来蓝澜也是出乎意料地耿直啊,拥有测试场地的控制权,她完全可以像陆别离压制白骁一样,用场地特权来压制清月……” “清月刚不是说了吗?两人一开始就在做戏嘛。而且蓝澜给人的感觉就是心高气傲,用这种特权赢来的胜利,她本人也不会认可。” “主要是这剧情实在太绕,我已经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做什么了。” “总之现在看起来蓝澜是要用特权来压制许柏廉,可怜那圣元人也真是失心疯了,就算再怎么痛恨秦人,在这个时点亲自下场也过于有勇无谋了。虚拟地图里规则才是一切,他就算是有宗师实力,还不是被个小姑娘吊着打……” 听到这里,许柏廉当然意识到蓝澜的怪力来自哪里。 整个测试场,虚拟地图,都是她的动力源,这个擅长牵引外力的雪山巫祝,正在做着她最拿手的表演她牵引了整个虚拟世界。 难怪她能带着清月完成转移五百里的神通,难怪以宿主这心血爆发的状态,都扛不住蓝澜的骨杖锤击……若非这宿主已经沾染了上位生物的权能,多少化解了一部分蓝澜的场地特权,刚刚那一杖就足以完成“秒杀”了!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许柏廉反而不慌了。 既然不是真正的蛮力不如人,而是对方取了巧,那么……只要让对方弄巧成拙就好了。 蓝澜的行动看似勇猛,却等于是在许柏廉面前将一份难得的谜题直接送上了答案,而且是出乎意料地附送惊喜。 蓝澜启用特权,反而让许柏廉意识到这个测试环境的确留有后门,而且破绽大开!之前许柏廉曾经对测试场做过调查,但时间有限,宿主的能力更加有限,他并无法掌握测试环境的全局结构,只是能确认劣化种们设计了可供利用的后门,但具体的入局方式却不得而知,后来他隐约猜到,长公主手中应该有一把钥匙,但以那个人的情况而言,想从她手中夺走钥匙,难度不亚于再执行一次净化仪式,所以许柏廉干脆放置了这个计划。 直到蓝澜带着长公主的钥匙送上门来! 在测试环境内,他限于宿主的能力,无法突破环境的极限直接盗用特权,但如果是在场外,如果是在能够调配一切资源的总控室内,许柏廉就可以通过蓝澜刚刚送上门的“触感”,直接拿到蓝澜的特权! 以上位生物的魔道认知,配合爆发状态的许柏廉,再加上红山人自己设计的环境特权,许柏廉可以直接在场地内绽放仪式,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准备工作,届时白衣部落的人就算再强十倍,再多十倍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虽然亲身涉险并不符合最初的计划,但适时调整计划同样也是计划的一环。 想到风险背后的收益,许柏廉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他要启用这枚力量不强,却至关重要的前哨棋子了。 两名出门换班的技术员,一边聊着天,一边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同样带着工作人员徽章的年轻人匆匆走来。 见到那张依然青涩的脸,早已沦为老油条的技术员顿时打趣道:“小李,怎么又是你轮班啊?再不注意休息就真要一辈子单身了。” 被称作小李的年轻导师则回以笑脸:“我这辈子早就决定献给魔道事业了!” “嗯,每一个找不到对象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好好努力吧,现在测试正到大高潮环节呢。” 小李顿时露出苦笑:“知道了,早就带好胃药来了。” “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啊,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早就去做胃切除了……” 说笑间,小李对换班的同事挥手道别,一边随手打开了总控室的大门。 那扇布有数十道屏障的木门,完全没有阻拦小李的意图。 毕竟对方是得到“完全认证”的内部工作人员。 哪怕他的真身早已被上位生物所取代,但是这数十道屏障,却没有一道能识别出他的真身,更看不穿他心中深藏的歹念。 上位生物的厉害,并不在于绝对力量的强大,而在于可以用极其微小的代价,实现劣化种们看来不可思议的奇迹。 许柏廉心中继续嘲讽着这个世界的低劣,同时也加倍谨慎地扮演着小李这个角色。虽说只是棋子,但能得到这样一枚可以完美潜入总控室的棋子,也颇不容易,所以使用起来也不能太过于挥霍。 推开门后,许柏廉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番,便立刻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是摆放在角落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型工作台,台前少有的无人维护,面板上的可控部件更是少得可怜。在这个魔具堆积如山的房间里,仿佛是被遗弃的垃圾。 许柏廉不由心中冷笑,这群劣化种的可笑道德感,让他们将开后门这件事当作耻辱,还特意做了自欺欺人的布置。 房间内的技术人员们,看到许柏廉进门便直奔角落,却没有人有多余的话,大部分人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毕竟自己手头的活儿已经忙不完了,哪有心思关心别人? 只有负责人抽出余力,招手道:“小李来了?那就别瞎转悠,赶紧上岗干活吧,雪山人实在太能折腾了……” 小李步伐不停,并没有走向自己应去的位置,而是笑道:“放心吧,他们很快就折腾不起来了。” “放什么心,对雪山人放心,你没睡醒就来轮班了吗?” 当值的负责人正要继续斥骂,却听身旁有个头戴兜帽,毫不起眼的女子轻笑起来。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很快雪山人就不需要再折腾了。” 顿了顿,那女子在小李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绝伦,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面容。 “许宗师,等你好久,你总算是来了。” 第377章 请自杀 伴随清月的声音响起,总控室内的灯光同时熄灭,工作人员的对话声、魔具运转时的嘈杂声也随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漆黑的死寂。 但很快,少女手中点亮了一道乳白色的光晕,身旁则有五枚宛如鬼火一般漂浮的圆润宝石,为整个房间投下诡异的色彩。 然而这诡异的光芒中,却只能见到孤零零的两个人的身影,那些忙碌而拥挤的工作人员,已经真真切切从总控室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清月又轻声说道:“到此为止,不要再往前了,否则这五枚龙之泪会同时引爆。相信身为上位生物的你,应该看得出我的布局虽显粗糙,却很实用。” 许柏廉当然看得到。 对一般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白五彩的六色光芒,但在上位生物眼中,这却是布置在高维空间的五枚炸弹,每一枚的威力都足以撕裂一整座天空竞技场……而更为致命的则在于这五枚炸弹的摆放方式。清月将它们错落有致地摆在高维空间的不同层面,一经引爆,魔能风暴会摧枯拉朽般将整个高维空间都炸得向下坍缩。如此一来,无论处于高维空间内的生物如何逃窜,也避不开魔能风暴的洗礼。 的确是粗陋,却实用的陷阱。 许柏廉从最初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再看向清月,实在掩不住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在上位生物的视线中,清月呈现在这总控室中的身影,不过是一具投影,与自己这具寄生在小李身上的投影如出一辙,其本体隐藏在根本无从窥见的地方。 良久,许柏廉依然止不住心头的压抑,从牙缝中挤出呻吟般的话语:“原来你真的是同类。” 清月不由笑道:“原来你真的以为我不是同类。” 许柏廉冷哼了一声,却无言以对,这一点上的确是他小觑了对手,明知清月是降临者,却以为对方只是降临者中同为寄生种的下位种,至少其本体栖息的空间绝不如自己的位阶来得高……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被清月那人畜无害的表现给糊了眼! 许柏廉片刻的凝滞,却让清月得到了更多信息,少女笑容变得更为真挚,然而说出口的话语却更为毒辣。 “我倒是好奇,明明那么多线索摆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直观的事实都想不到呢?你寄生了许柏廉,继承了他的全部记忆,那么理当知道我的近况,至少在你亲身到场后,更应该听说过红山的魔道公主已分成一号二号的传闻。那么问题就来了,清月的一号二号之分,与你的投影有何不同?既然同有投影之能,就意味着同为高维空间的生灵,我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如此都不能让你心中存有敬畏……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所谓的上位生物,真的有什么优越可言吗?” 说到此处,清月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 “所谓上位生物,展现出来的长处无非两项,其一是本体居住在高维空间,但细究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长处,对于构造完善的世界而言,所谓高维空间不过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你并不能在时间轴上来去自如,无从动摇此界因果,甚至跨越空间壁垒都殊为不易。当你需要在此界展现神通时,更要将自身存在做成投影,被此界的法则所约束。之前你与几位人类宗师相斗,力量虽强,但并无质的优势。其二则是你对魔道的理解在人类之上,但这一点同样不是了不起的长处,人类的魔道文明起源魔族,并非原生文明,人类对魔能的认知始终隔了一层,不似魔族那般浑然天成。人魔大战时期,即便是魔族的劣兵也能信手施展术法,而人类之中有资格研习魔道的不过是整个族群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精锐而已。昔年魔族留下的原始母巢,迄今都是不可再生,难以修复的贵重遗产,人类的魔道文明,不过就是建立在浮砂上的堡垒。那么,比人类更擅长魔道,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以这两个算不得长处的长处而津津自得,反而堕了上位生物的身价!” 说到最后一句时,清月的语气已经接近疾言厉色。许柏廉一时为之震慑,竟有张口结舌之感。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脑海中更多涌现的则是荒诞与可笑的情绪。 “自堕身价?说得没错,寄生在劣化种的身上,的确是自堕身价……但你在此大言不惭,又是什么高贵血统了?拜人类为师,被人类驱使,你甚至连上位生物最基础的尊严都没有!” 清月说道:“我从来不曾以上位生物自居,我不过是和你同类而已,并无高贵之处。” 这句话的讽刺之意已然露骨,许柏廉一声怒吼,却见眼前光芒闪耀,龙之泪赫然被清月引向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激发态。 “我不是开玩笑,你再向前半步,或者有任何异动,我都会立刻引爆所有龙之泪,咱们同归于尽好了。” 许柏廉此时却已呈怒发冲冠之势,闻言冷笑道:“同归于尽?笑死人了,你真有同归于尽的余裕和魄力,又何必在这里辛苦布局?你既然能有余力做出投影,在总控室埋伏,何不干脆中止测试,届时我的全盘算计自然落空,还省了你一番同归于尽的风险!你要么是贪得无厌,既不想中止测试,又想将我降住。要么就是虚张声势,在这里哄骗……” 话没说完,清月已经毫不犹豫地招来左手边一朵“鬼火”,当着许柏廉的面,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将那朵鬼火碾得粉碎。 总控室内的光线因缺了一角而变得更为诡异,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异动。但许柏廉眼前却浮现出了万丈波澜,高维空间的激荡正以不可思议的烈度迅速展开,时空在翘曲,法则在呻吟,就连那牢不可破的因果大牢也隐隐显出峥嵘。 好在激荡到此为止,并没有引起连锁反应,高维空间的崩解之势逐渐平复下去,但许柏廉背后已经出了冷汗。 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好,清月刚刚的演技也绝对有以假乱真的水准,不过……也就是演技而已。 真想要同归于尽,刚刚就是最好的机会了,那一刻他的确是猝不及防,被清月成功引爆龙之泪,引发了高维空间的乱流,但如今既然有了提防,她再想当面引爆龙之泪就不那么容易了,伸手碾碎宝石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终归是要花上一个刹那的,这一个刹那,足够自己用尽全力阻止她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高维空间忽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 在许柏廉惊骇的目光中,第二枚摆放在高维空间内的炸弹,不知何时已经被清月引爆了。 “你疯了!?” “只是刚刚看你一脸鬼祟,似乎是在怀疑我的启动能力,那就证明给你看。” “你……” 许柏廉第一次发现,原来劣化种的脸孔也可以显得如此狰狞……在此之前,他本以为狰狞是独属于上位者的特权。但清月那恬淡的笑容,在他看来已经比广袤世界中最凶狠的猎杀者还要更配得上狰狞二字。 她难道不知道这高维空间一旦坍塌,他们两个谁也跑不掉么?虽然大家的确本质上都只是高维空间向下的投影,但是,至少在这个低维空间里,他们都是鲜活的,懂得独立思考的生命。 作为生命,她真的就不怕死?还是说……为了一群劣化种,她甚至不惜死?! 这个结论,让许柏廉更感到不可思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上位生物? 人会为了家畜乃至蝼蚁而牺牲自己吗?就算是为了心爱的宠物,能够不惜自己性命的疯子也只是极少数而已,他这是在劣化种的世界里遇到小动保了吗!? 第二枚炸弹,几乎将两人所处的高维空间推到了连锁反应的边缘,许柏廉心惊胆战地看着四周荡漾的因果波纹,心中已经再也不敢小觑清月的疯狂。 沉默良久,许柏廉开口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归根结底,清月至少应该是想要对话的,否则她完全不必以身涉险,她能提前自己一步赶到总控室,布下足以颠覆高维空间的炸弹陷阱……那么她在自己入局的一瞬间,远程引爆炸弹不就好了? 她站在这里,不惜以性命为代价来威胁自己,当然是要有所求的。 清月笑道:“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我想要的是一个交易,双赢的那种。” 许柏廉本想冷笑以对,但考虑到自己先前几次冷笑的结果,只好摆平了面色,问道:“怎么双赢?” 清月说道:“很简单,请阁下自杀吧。” “你在逗我?” “不,这是简单的双赢。从我这边来说,是极其不希望引爆炸弹的,毕竟高维空间坍塌之时,也是总控室灰飞烟灭之时。” 许柏廉反问:“那不是正合你的意?总控室炸掉了,测试也就被迫中止了,我的全盘计划都要付诸流水。” 清月说道:“两个问题,其一,就算新生组的测试被迫中止,还有四组测试仍在进行,我并不清楚你在其中具体留有多少布置,是否可以接替新生组的七组图腾来启动仪式,所以,与其去赌你在其他地方的布置,不如把战场钉死在掌控中。其二,通过炸毁总控室的方式强行终止测试,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没有人能保证虚拟地图里的人可以顺利退出来,我可不想突然多出一群纸片人一样的同学。” 许柏廉紧绷着面孔,说道:“分析得不错,对你来说,的确是不炸毁总控室更为有利,但对我来说,自杀的利在何处?” 清月说道:“死在自己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些。” 第378章 杀人诛心 自杀好过他杀,清月说了一个着实不错的笑话。 但许柏廉实在是没力气笑出来了。 清月是认真的,逻辑也的确讲得通。 站在许柏廉的角度来分析,此时……的确是自杀更为有利,这无关乎尊严,单纯是简单的利益权衡。 同样是死,若是在高维空间的激荡下被碾压粉碎,这一缕投影就真的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了,对本体而言也可谓断指一般的创伤。但若是自断生机,至少还能保留一缕回归本体的源质,那就只能算皮外伤。 而且按照清月所说,她并不想引爆总控室,希望将战场局限在新生组的测试场内……而这也正和许柏廉的意。比起另外四组测试,终归还是在新生组发动仪式的效果最好。关注度的量级差距会直接体现在净化效率上。一次感染千万人和区区百万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然,理论上说,净化仪式一旦启动,以劣化种的文明水准基本不存在逆转的可能,所以就算只感染百万人也足够完成滚雪球的第一步,接下来无非是这个弱小的文明能坚持多久的问题……但是自从那偶然的越界降临,许柏廉已经经历了太多不符合预期的变动,也就不想再去信任什么“理论上”了。 理论上,这个在广袤虚空中偏居一隅,瑟瑟发抖的小世界,根本就不该有这种高度发达的魔道文明。理论上,更不该有这么多的降临者! 既然理论已经不切实际,那就只能从实际出发重构理论,许柏廉沉吟片刻,笑道:“好啊,那我就自杀吧。” 这种爽快的态度,让清月顿生警惕。 所谓双赢式自杀,理所当然是漫天要价,她并没奢望许柏廉真能配合,甚至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在许柏廉自杀之前,两人能天南海北地聊上许久,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这个天外之物就越是不利……但下一刻,从许柏廉嘴角勾起的那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中,清月读到了一个恶劣的未来。 “好一个先手自爆。” 清月的感慨来不及说出口,许柏廉的身体已经迅速膨胀,宛如即将陨落的恒星,狂暴的魔能混合着血肉的碎片,宛如霰弹炮一般,以不可遏制的姿态喷涌而出却是精准地瞄着总控室角落处那不起眼的工作台! 这变故来得突然且决绝,清月终归是仓促布置的现场,能够精准地放置龙之泪作为威慑已经到了她的极限,此时根本无力拦截许柏廉那定位精准的魔能爆破,甚至难以应对扩散而至的余波,只勉强在血肉与魔能触及自己之前,点亮头顶血月,借着一道玄妙的月光遁走。 月光照亮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末端却不知所止,清月开辟通道是仓促为之,血月在点亮的瞬间几乎就被许柏廉的碎肉污染,此时眼看着确定通道终点的时空之锚已经在自爆的冲击下风雨飘摇,清月顿时眉头紧锁,嘴角止不住地溢出血来。 以投影的方式强行降临到测试场外,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勉强的操作,几乎伤及本源。与许柏廉谈判时的从容当然只是伪装,从存在层次来讲,她还远比不过那个降临的寄生物。而此时被自爆的余波震到,清月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有翻覆之势,好不容易才打造出的肉身几乎陷入崩解的边缘。 但比起月光通道的飘零,以及肉身的创伤,她更担心的是局面的变化。 在亲手布置这总控室的陷阱杀局之前,清月计算了无数种可能,而眼下实在算得上是最差的一种了! 许柏廉自尽,但本源并未受损,而总控室内最核心的工作台却被其击毁,能够在测试场中压制许柏廉本体的特权不复存在,那么接下来…… “哼……”身体传来的剧痛,让清月的思维难以维持清明,宛如羽翼断折,不停坠落的鸟儿。破败的残躯随波逐流,在她意识陷入朦胧之前,隐约看到了白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小白,要当心啊……” “小白,当心!” 测试场中,蓝澜神色陡然变化,手持骨杖猛冲许柏廉的身形硬生生在中途定住。 视线中,那条沦为丧家之犬的寄生物,忽而一扫颓势,非但没有再避自己的锋芒,反而将自己置之不理,目标直指白骁! 而蓝澜本打算以特权强行镇压,却发现那举手抬足都可移山填海的庞大伟力竟不知所踪…… 此时她顾不得斥骂清月那不靠谱的废物说好的“降神之术”才持续了几分钟就戛然而止问题在于没了降神之术,场上根本没人能压制狂暴下的许柏廉。 许柏廉也没有理会蓝澜和清月这两个变数,他的目标始终都是白骁。 杀了白骁,破掉禁魔之血,倒掉的图腾就能重新立起来,净化仪式也能照常发动。 那样便好。 虽然也有变通方案,但现在许柏廉最讨厌的就是节外生枝。 没有什么比“照计划进行”,更让人感到愉悦的了,所以他宁肯放着两个小丫头不管,也要遵照原计划先杀白骁! 与此同时,白骁也敏锐地察觉了战场形势的变化。 蓝澜身上那牵连天地伟力的链接已经断掉,在这等战局下基本指望不上,现在只能想办法自救了。而破局的关键…… 白骁认真审视着那如山崩海啸一般扑来的许柏廉,竭尽所能,分析他身上的每一缕气息变化。 毋庸置疑的强敌,比起雪山猎场中最危险的异兽也不遑多让……但却显然不是常态,他的强大在于透支,以特殊的方式激发了体内潜力,或者说是燃烧了生命力,这才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肉身伟力。 如若不然,白骁并不觉得经历过一次蜕变的自己,会在单纯的力量上输给一个南方人。 如果将对方比作猛兽,许柏廉更接近那种吞吃了雪山异果,彻底发狂的疯兽,而对上这样的猎物,首要一点…… 让他把果子吐出来! “听说你痛恨秦人?” 开战后,白骁难得扯起了闲话。 而就是这一句话的工夫里,他已经被狂暴下的许柏廉,以单纯的肉身之力扫荡开数百米,后背沉重地砸在山石之间,偌大的山岩被生生砸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坑洞中,白骁只感到浑身都在痛。 实在是久违的疼痛。 绝对力量的碰撞下,所有的骨骼、肌肉、器官都遭到了震荡破坏,但白骁并不讨厌这种疼痛,疼痛意味着他的身体仍在控制之中,仍会忠实地发出信号,提醒着主人,对手是何等的强大。 而战胜这样强大的对手,又是何等的荣耀。 白骁心中迅速盘算,嘴上也没有停。 “因为你父亲?” 一句话只开了个头,许柏廉的气息就微微停滞了一个刹那。 微不足道的间隙,在场甚至连蓝澜这敏锐的巫祝都无从察觉的间隙,却被白骁敏锐地捕捉到,并成为了继续推进的动力。 “当初你送入我脑海的画面,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白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还记得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以及天窗上投来的惨白的光。” 轰! 一枚漆黑的巨石,宛如天外坠落的流星,沉重地砸在白骁身上。 白骁不由咬紧牙关,中断了话头,强撑着以自己宽厚的胸膛,粗壮的臂膀,正面挡下了那足以轰破城墙的投石。 吞下毒果的狂兽果然是最危险的猎物,强大,又狡猾,这远距离投石的把戏的确摸准了脉门。 对于魔道士而言,白骁的禁魔体是天下一等一的克星,强如天外异物也不能免俗,与白骁作战,距离就是生命。所以许柏廉明明占据力量优势,却不轻易近前,只在远处以投石的方式来压迫白骁的生存空间。 实用,却取巧。 但这实用的技法,却让白骁更进一步看破了许柏廉的外强中干。 换做是雪山上的异兽,哪怕是再狡猾谨慎,占据明显的力量优势时都会选择近身作战,因为比起靠近对手所需要承担的风险,放过对手,任凭其舔舐伤口,伺机报复的风险要高得多了。 许柏廉不敢靠近,不单单是在忌惮禁魔体,也是因为随着白骁的话语,许柏廉心中的缝隙已经急剧扩张,到了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地步。 “小白,那家伙怎么搞的?” 蓝澜眯起眼睛,有些好奇于许柏廉的变化,但没等她再问下去,已经被背上的清月牢牢捂住了嘴。 蓝澜气恼地咬了一下清月的手指,却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多话的时候。 先看小白表演吧。 这一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家伙,居然难得用起了嘴炮。 真是别样的帅气,让人更想嫁了。 白骁却无暇关心蓝澜的心路变化,他一边推开砸落的巨石,一边目光紧盯着远方的许柏廉。脑海中则不断回忆着那记忆交错时看到的每一幅画面。 破局的关键,就在那些画面之中。 “所以。”白骁斟酌着言辞,他本身并不擅长此道,但是与原诗为伴,耳濡目染下总也有了几分火候,“我很清楚你为什么痛恨秦人,因为你的父亲就是秦人,却对你的母亲始乱终弃,抛弃你们母子二人在贫民窟里沉沦……” “诶?” 这句话,不知让多少人感到惊诧。 但许柏廉却没再允许白骁说下去,听到这句话时,他也意识到白骁抓到了自己的致命要害,立刻收敛了略微分散的心神,将胸中依然充盈的怒火化为浊流,再次投掷出流星一般的巨石。 手段简单,却实用。 白骁被砸入山石之间,深陷数米,且浑身肌肉骨骼都被创伤,这接连不断的投石,直来直去却足以封死他的去路,除了以肉身硬扛,再没有别的办法。 而要硬接投石,就需要屏住呼吸,全力以赴,如此状态下再要开口,说的每一个字,代价都是翻涌的气血,断折的肌肉。 白骁不在乎。 “秦人对你母亲始乱终弃,确为人渣无疑,你恨屋及乌,恨上整个秦国也无可厚非,但有一点,你要考虑清楚。” 白骁一边说,一边已经忍不住咳出血来。 而许柏廉被当众戳破秘密,更是怒意勃发,不但连续投掷岩石,将一整座山崖都砸得裂纹崩绽,更在身旁连续置换出虚界奇物,剧毒、酸蚀、五行之乱,混沌虚空,甚至还有许多人们前所未见之物,都被他逐一罗列身前。 蓝澜看到一半时,便已忍不住要出手,却仍是被清月死命拉住。 “这个时候,不要给小白添乱。” “你真觉得小白是无所不能的吗!?” 蓝澜说话时,眼眶都有些发酸,白骁处境之恶劣,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清楚。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了解白骁……从部落到南方大陆,蓝澜与白骁交手的次数仅次于白无涯,对白骁的实力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小白很厉害,但远远没厉害到无所不能的地步,面对一个发狂的魔道宗师他身上还有天外异物寄生,白骁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身陷绝境! “相信小白,他能硬扛着内伤去讲故事,就说明他至少在图书馆花费的时间没有白费,那本书他应该看过,所以许柏廉的命门他也知道。” “你在说什么……” 少女争执间,白骁终于将他赖以翻盘的底牌亮了出来。 他强忍着筋断骨折的痛苦,将酝酿已久的必杀之句,以最洪亮的声音怒吼出来,声波沿着山岩向四周扩散,令方圆数百里的所有生灵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有一点,许柏廉,你要考虑清楚,你对生父的憎恨,是不折不扣的因爱生恨!” 这句话出口,许柏廉只感到双臂微微一颤,本来准备全力投掷出的弹药几乎砸在自己脑门上。 那混账野人在说什么鬼话?!因爱生恨?他脑子被砸出洞,脑浆都流走了吗? 也亏得自己还认真听他胡言乱语,真是…… 却不料白骁紧跟着便说道:“因爱生恨的爱是针对你的母亲,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恋母狂魔!你的记忆中关于母亲的每一副画面都充满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冲动气息!” 第379章 否认是没有意义的 白骁这一番话说出来,别说许柏廉本人感到眼前金星乱冒,气血翻涌不休,就连旁边围观的蓝澜也气得连小脚都红润起来。 “小白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他不是这样的人设吧!” 清月则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感叹道:“小白前段时间博览群书,总算是有了作用。” 蓝澜听得满头雾水,心中如有猫爪在挠,但不耻下问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便小嘴一撅:“说人话!” “小白说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话,他只是照搬书本而已。” 蓝澜惊诧莫名:“他居然背着我看小黄书!?” “不是黄书!”清月也难得提高了几分音量,“是一本非常认真的学术著作,作者通过心理分析……” “不用解释了,你们搞学术的心都脏。” 清月难得被蓝澜呛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此时比起区区口舌之争,她更在意的是许柏廉的反应。 白骁的结论听起来荒谬绝伦,但从许柏廉的反应来看,只能说那位学者的理论还是很有些扎实的,许柏廉被公然扣上恋母狂魔的帽子,反应可是异乎寻常的激烈,仿佛被戳破了奸情的绿茶,那魔能波动就像是电闪雷鸣的呼啸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白骁那一番话后,许柏廉的精神状况已经近乎癫狂! 见到此景,清月实在很想给那本书的作者颁发红山学院的最高学术奖——印章就用朱俊燊藏在实验室办公桌三层抽屉里那个学术委员会印章就好。 因为狂怒和癫狂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狂怒下的许柏廉,透支肉身的全部潜力,力量能够凌驾于蜕变后的白骁,且作战风格非常谨慎,不露明显的破绽。一边远程压制白骁,一边也没放松对蓝澜和清月的警惕,完全没给她们参战的机会。但癫狂时的许柏廉却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他怒吼一声,便放弃了所有的优势,踏步向前,身形穿梭于时空间隙,闪烁到白骁所处的山岩坑洞之中。 下一刻,从蛛网一般密集的山石裂缝间,夺目的白光闪耀而起,成千上万道光柱冲天而起,沉重的山石就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稻草,顷刻间就伴随强光冲上天空。 许柏廉宗师级的魔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爆发开来,其直接破坏力丝毫不亚于引爆了一整堆的龙之泪,方圆千米范围内的地面被一扫而空,山石草木无不随冲击波四下纷飞,而膨胀的空气仍不断向远方推动,将更广阔的的空间卷入其中。至于爆炸点处,则出现了一个深达百米的巨大坑洞,泥土和岩石被高温瞬间催化成了晶莹的琉璃色。 这是学院测试开始以来,破坏力最强大也最单纯的一次爆发,货真价实的宗师手笔,即便同为宗师,也不会有几个人愿意硬接这样的爆发。而蓝澜和清月更是逼不得已远遁了数里之外,又靠着血月之盾才勉强抵挡下来。至于爆炸核心需要承受的压力,已经让人难以想象。 然而却见白骁站在坑洞正中,除了一身兽皮变得支离破碎,其余竟近乎毫发无损,反手更是将一杆新生的骨矛戳入许柏廉的心脏之中。 许柏廉的确是失了智,对禁魔体使用纯粹的魔能爆发,简直连微风拂面都算不上。 白骁右手紧握着骨矛,强压着手指的颤抖——他此时的状态也着实算不上好——心中不由对许柏廉生出一丝疑惑。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魔能爆发,威慑力甚至还不如许柏廉直接以肉身之力来近战肉搏。 他是真的失了智,还是在指望呼啸的冲击波,以及急剧提升的高温能消灭自己? 不能说毫无效果,高温和冲击波的确制造了伤害,但相较于那区区伤势,许柏廉本人被反击穿心,伤势要沉重十倍不止。 白骁不太能理解许柏廉的想法,也懒得去理解,他将恋母情结这口锅扣到许柏廉的头上,就是为了彻底激怒对手,让他失去理性。 如今计划已经算成功了一半,他的骨矛穿心而过,而沾染了禁魔之血的长矛,对魔道士而言这无疑是必杀之击。 但紧接着,白骁心中警讯大作,他立刻尝试抽回骨矛,却发现深入许柏廉胸口的长矛,仿佛陷入了凝固的混凝土中,许柏廉体内有无数的肉芽、触手,紧紧缠绕住了骨矛,让白骁抽不回手。 “呵,晚了。”许柏廉带着一丝冷笑——此时他终于能放心大胆地冷笑出来,不再畏惧现实打脸了。 因为在笑容绽放的瞬间,这百米深坑就化作了一片虚无。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白骁和许柏廉同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影子。 “小白!?”远处,蓝澜不由惊异,顾不得魔能爆破的余波仍滚滚不止,便直接跑出了血月之盾的遮蔽范围,硬顶着强风与高热跑上前去,几步之间,数千米的距离就被她甩在身后,而越是靠近爆炸点,蓝澜脸上就越是遮掩不住的张皇。 作为雪山巫祝,常年沟通元素与先祖之灵,她的感知远较其余生物来得敏锐,然而在她敏锐的感知中,白骁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就连尸骨也没有保留下来。 蓝澜的心脏不由地开始抽搐,紧张与恐惧的情绪驱使着她顾不得深坑中高温未消,赤足踩在足有上千度的地面上,雪白的脚面顿时染上了不自然的红色。 少女对此却置之不理,四顾茫然,呢喃道:“小白?” 下一刻,一抹浓郁的血色点亮在眼前,一道斗篷使得红光将她当头罩住,向内一卷,便将她卷出了蒸笼似的爆炸核心区。 红光再次闪现,已经是数千米外,清月忍不住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时两只清亮的眸子更是布满血丝。她没有埋怨也没有斥责,只是用力拉住蓝澜,阻止她的自杀行为。 蓝澜却恍若不觉,对方才清月斗转星移的救命神通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再一次迈动脚步,向死地而去。 清月是真的有点服气了。 一号啊,你当年就是拖着垂死之躯和这种人抢男朋友?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过去的时候,清月强忍着魔器爆发,内脏出血的痛苦,嘶哑道:“他们在虚界。” 蓝澜终于停下了终结者一般的脚步,转回头来,问道:“虚界?” 清月咳嗽了两声,喂自己服下止血和抑制魔能的药物,这才解释道:“许柏廉用的是传送。” 蓝澜冷静了一些,质疑道:“他的传送能对小白生效?” “没有直接作用在小白身上,而是将他身周的空间一道削去……简单来说是这样,但实操层面,要包裹住一个禁魔体,难度非同小可,再加上先前的极限爆发,许柏廉此时……” “我不关心他的死活,我只想知道小白在哪里!” “稍安勿躁……虚界,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死地,顺利的话,小白自己就能找路出来,所以现在重要的是养好伤,等他回来,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我最讨厌你这种一本正经的发言了。”蓝澜显得很不高兴,但冷静下来以后,再不高兴也知道清月说得没错,“只能等?” 清月沉吟了一下,勉强笑道:“也不尽然。” —— 与此同时,白骁已经迅速适应了虚界的环境。 和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乍看上去,这里和现实几乎没有区别,眼前能够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与地,大雾笼罩之下有绵延起伏的山脉阻挡在地平线上,耳畔飘过温柔的风声,似有人在风中轻语。脚下能感受到大地的坚实支撑,空气中则流淌着泥土的味道。 然而这里并非现实,五感传来的反馈只是人们对现实的感知残留,真实的虚界无法以人类的五感去感知,唯一可靠的感知渠道就只有魔道神通。 这是人类探索虚界两千年来,付出了无数代价后得到的近乎真理的结论。 所以唯有对魔能极端敏锐的人,才能进入虚界探索,在很多书上,甚至有学者将虚界探索当作魔道士的天赋筛选。这其中,才刚刚接触魔道就能跟随当世最顶尖的团队深入虚界的清月,自然是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天赋。 回到白骁身上,他的魔道天赋可谓一言难尽,虽然坐拥普天之下屈指可数的强大魔器,但白骁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魔能敏锐的体质。 所以比起魔道神通,他更信任自己多年锤炼出的五感。 哪怕所闻所见都是错觉也无妨,将错就错便是。 想通这一点后,白骁就感到四周的灰色山水变得更富有实感,那弥漫的大雾也逐渐消散。 而就在此时,白骁忽然抬起手来,将新生的骨矛化作盾牌格挡在身前。 轰! 钝器碰撞的闷响,很快形成了一道扩散的圆形冲击波,将虚界的迷雾迅速扫荡开来。 白骁只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山崩一般的巨力,整个人被锤得向后飞退。 然而在他身形变化的瞬间,四周那稳固下来的山水景色就迅速变得扭曲起来,迷雾被声波冲散,却瞬间又卷土重来。 白骁只感到自己明明在向后飞退,但片刻后冲势就变得不可理喻,他的身躯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完全成了断线的风筝。 白骁知道这是自己对虚界的认知开始紊乱,而许柏廉就藏在这片混乱之中。 所以白骁没有任何犹豫,强压下天旋地转的错乱感,手中骨矛伴随着多年狩猎的直觉,向着扭曲的空间猛然刺出。 下一刻,溃散的空间重归凝实,白骁脚下重新连接起了灰色的大地,错乱的惯性霎时消失,而手中则传来了骨矛戳中猎物的触感。 许柏廉有些难以置信地紧握着再次戳入胸腔的骨矛,无法理解这个人是如何在虚界完成刺杀的,不过…… “也不重要了。” 许柏廉收敛起震惊的神色,右手用力,将白骁的骨矛攥地吱呀作响。 然而片刻之后,吱呀的声响并没有引来期待中的断折脆响。 “唔?” 许柏廉有些惊讶起来。 他想到先前以纯粹的肉身巨力,轻易就打断了白骁的多根骨矛,此时用尽全力却不能奈何这一根明显更纤细的骨矛,难不成…… “哈!” 白骁难得发出笑声。 部落人的骨头,永远只会比对手想象地更加坚硬。尤其是白骁这天才横溢的异类,他的骨头每次断折,重生后都会进化。 同时,白骁还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手在变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许柏廉的爆发是透支行为,足以凌驾白骁之上的肉身之力并非常态,那么随着战斗持续,他当然会越来越弱。 转移战场,也是看准了在原先的战场上他的胜算越发薄弱…… “可笑。”许柏廉却看穿了白骁的想法,“胜算薄弱?我转移战场的神通代价若是折算成即时的战力,你现在早就被我摆平了!” 白骁反问:“那你转移战场是图什么?” 许柏廉冷声道:“只是想让你死得寂寞一点。” 白骁立刻了然:“你不想自己恋母狂魔的身份被我继续曝光在千万人面前?” “我不是恋母狂魔!” “这话不要和我说,去和写书的人说。” 第380章 诛心杀人 言辞的交锋,只是生死搏杀的战场延伸。 白骁把恋母狂魔的帽子疯狂往许柏廉头上扣,当然不是对他的心理扭曲程度有什么特殊兴趣,纯粹是心理战的必要步骤而已。 作为猎人,精通心理战是必修课,与狡猾的猎物在险恶环境下斗智斗勇,若是不能从精神层面去分析、瓦解对手,那就不配称为一流的猎手了。 何况换个简单的理论:既然说话就能让对手变弱,那为什么不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为止呢? 心理战的素材,白骁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许柏廉的记忆置换虽然没有给他太多干货,但在图书馆闭关的日子里,那些先贤留下的书本,却给了他取之不竭的灵感之源。如今回忆起许柏廉送来的记忆画面,只觉处处都是破绽,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锋利的投枪戳到许柏廉的脆弱心防上。 “你自幼就在贫民窟学得阴险狡诈,早就可以独立更生,那个病弱的女人对你而言只是拖累,但你一直等到她病死才肯离开,你还说自己不是恋母?” “那是基本人性,生养之恩,却弃之如敝履,部落人就是这等畜生?” “这就说不通了,若是恩情这个概念对你有意义,最早照料你们母子的那个老头在临死时,可是被你转手卖得干脆利索。你心中不曾有过半分愧疚,偏偏对一个早早就瘫痪在床的女人情有独钟,你不是恋母,难不成还想说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吗?” 这一番话,只让许柏廉的魔能波动变得更为激荡,整个人的形状都扭曲起来。 显然,白骁再次切中了要害。 事实上,关于那个“老头”的记忆,在白骁脑海中也只有隐隐约约的残片,显然许柏廉本人也没有太将那个老头放在心上,或者说,有意将其遗忘。 但将那些残片串联起来,白骁看到的却是一个在母子二人落难之极,为他们提供了遮风避雨处的一位无名侠士。靠着他的帮助,母子二人才在贫民窟里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一直到许柏廉成长到可以勉强生存下来,那个老人才终于从许柏廉的舞台上退场。 只不过是以一种并不光彩的形势退场——许柏廉联系到了老人的仇家,将他的性命卖了两枚金币,然后在一群豺狼鬣狗的围追堵截下,保住了其中一枚,为母子二人换了一个月的温和生活。 揭穿这一端历史,让许柏廉的精神状况变得濒临崩溃,然而没等到白骁乘胜追击,却听许柏廉发出招牌式的冷笑。 “可笑的自以为是,看到几段记忆残片就占据道德高地,你这野人在南方这一年,倒是学得虚伪了。” 而随着这段话,那波澜万丈的心绪起伏,开始缓缓滑落,许柏廉的虚界形体不再扭曲,而是回归了常态应有的模样,甚至变得更加强壮。 “那个老人,在你脑海中只是几段残影而已吧,你不过是靠着牵强附会,扯出了一段自以为是的故事。但与真相却截然相反。” 白骁挑了一下眉毛,意识到问题变得有趣起来,他暂且收回了骨矛,摆出了聆听的姿态。 虽然这个时候,聆听对手的故事并非明智之举——许柏廉愿意浪费口舌讲自己的历史,显然不是表达欲过剩,而是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梳理思绪,坚定意志。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宣言的方式,来让自己变得理直气壮。 “那个贫民窟的毒蛇只是在觊觎我们母子身上的资源,他早就看出我的母亲出身不俗,甚至看出我拥有魔能的适应性,他试图施恩于我们,以求得更大的回报……” 白骁说道:“但他毕竟也是施恩于你们了。” “是的,最早的时候,的确有恩于我,但份恩情被他亲手挥霍殆尽。当他发现母亲的家族是真的与她彻底断绝关系,再不会为她花上一枚金币的时候……当他发现魔能适应性并不代表会有高贵的魔道大师从天而降前来收徒的时候,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许柏廉没有将那个老人的恶行详细说下去,对他而言那段回忆绝不愉快,更不必要,他当然不想让一个部落野人看他的笑话。 事实上,许柏廉面对白骁,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讲,但无可奈何的是,若是不说这些废话,宿主的本能会不断产生排斥反应……实在是劣化种的劣根性!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到了火候,宿主的本能已经被压制下去,他可以继续在虚界战场施展上位生物的神通,而对手只不过是一个对虚界战斗几乎一无所知的门外汉! 他的骨矛反刺的确威慑力十足,禁魔体更是对魔道士的极大威慑,但客观来说,在上位生物眼中,被拖入虚界战场的白骁甚至不如清月来的有威胁。 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他了。 然而就在许柏廉开始行动前,白骁却又说了一句话。 “从你得知那条毒蛇图谋不轨,到你真正将他陷入死地,用了多久?两年,三年?期间,你从他身上得到了多少好处?” 许柏廉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想要置之不理,本能却驱使他做出了回答:“有什么所谓?既然对方图谋不轨,我们彼此利用只是天经地义。” “那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对你可曾有真正的眷恋?她意识清醒的时候,目光总是投向天际,何曾在你身上驻留?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连纪念品都算不上的鱼饵,漫无边际地垂钓着那个其她而去的男人……” “够了!” 许柏廉的镇定自若,在这一刻被轰得支离破碎。 白骁的话实在太过毒辣,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音节都直接戳在许柏廉的心防要害上,让他的情绪重新变得激昂起来。 因为他说的半点不错。 那是许柏廉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秘密,甚至是他恨不得自欺欺人地遗忘掉的历史,然而在置换的过程中,这段黑历史却毫无保留地送到了敌人手中。 许柏廉的恼羞成怒,反而让白骁信心暴涨。 猜测没错,这人的心防简直千疮百孔,随便一戳就**迭起,这不戳简直对不起自己!白骁的确不擅长人情世故,但不擅长不代表永远不擅长,拿许柏廉练手,简直天经地义! “你母亲生你之后,可曾有过对你真心实意的爱?她在哺育你,拥抱你,凝视你的时候,目光中究竟是你,还是你背后的那个秦国人……” “我让你闭嘴!” 许柏廉的怒吼震慑虚界,时空为之颤抖,因果为之显形,但白骁却反而备受鼓舞,慷慨说道:“你的母亲从没有爱过你,你却从没有舍弃过你的母亲,你不是恋母又是什么?!” “住口!” “那老人对你,比你母亲对你要好上百倍,同样是有所求,至少他有货真价实的付出!”白骁一边抵抗着虚界的变化,一边继续攻心战,“而你母亲又给了你什么?除了在地下室里等你饲养,她还做了什么?唉声叹气,回忆不切实际的往事,给你倒黑泥?对于真正对你好过的人,你翻脸不认人,倒是那个将你视为工具人的女人,你……” “我今日必将你碎尸万段!” 这一次,许柏廉的愤怒不再局限于口头,随着他的愤怒蔓延,他的身形变得扭曲,而虚界也随之光怪陆离。 白骁提起精神,意识到风暴将至,但心中反而更多了兴奋。 被激怒的猎物诚然会变得危险,但破绽也会更多,至少在白骁的视线中,这个天外异物已经和其寄宿的本尊之间,有了一条极其细微,却一目了然的缝隙。 白骁当机立断,先发制人。 在虚界中,常规战斗的手段已经不能奏效,但他毫不介意,依然是骨矛直指向前,而随着锋利的矛尖划破空间,白骁的身影在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许柏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手的用意:白骁居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洞悉了虚界的法则,用骨矛强行划破时空! 上位生物心中的惊诧简直难以言喻,但本能的反应却是半点不慢。 他拧过身子,将一团漆黑如墨的异物置换于腰腹要害处。 下一刻,惨白的骨矛自虚空中穿刺出来,恰到好处地戳在那团异物之中。 骨矛顷刻间被腐蚀了一半,而漆黑的异物也发出惨叫,当即溃散开来。 许柏廉趁势将自己置换到虚界的角落中,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腰上的伤口。 骨矛在被腐蚀殆尽之前,矛尖在他腰上擦了一下……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刹那间却仿佛直接刺在了上位本体上,让许柏廉痛得几乎质壁分离。 这种疼痛并不仅仅作用于宿主,而是直接打在了他这个上位生物身上,顷刻间,牢不可破的寄宿关系都有了隐约动摇的迹象! 这匪夷所思的伤害,让许柏廉心中简直一片茫然,作为上位生物,这虚界对他来说就像是后花园一般熟悉,但在这片熟悉的战场上,他却见识到了全然陌生的手段。 哪怕在此界之外的广袤天地里,也少有能直接作用在“寄生关系”上的玄妙神通,毕竟寄生是他们种族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破,他们也早就灭族了。 更何况这是在虚界,是在他最拿手的战场上! 白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许柏廉的惊疑不定,让他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机,当他紧握着伤口,脑海中同时出现两个完全矛盾的念头:暂避锋芒、迎难而上时,白骁已经放下手中已经被腐蚀过半的骨矛,深吸了口气,从体内再次重生出一根染血的骨骼,紧握在手中。 屡次三番地断肢重生,白骁也有些不好受,但此时显然不是顾忌舒适度的时候,骨矛持在手中,必胜的信念则于心头沸腾起来。 白骁倾尽全力,将红色的骨矛向虚空投掷而出。骨矛在脱手的瞬间就消失在视线中,虚界的时空法则完全无法约束到它,骨矛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顷刻间跨越了所有的障碍,势如破竹地刺入许柏廉的胸腔。 许柏廉怒吼一声,伸手去拔胸中的骨矛,然而手掌在接触到禁魔之血时,就仿佛碰触到了剧毒的腐尸之物,皮肉骨骼全部如融化的蜡烛一般熔解下去。但他却还是强撑着将骨矛从体内拔除出去。 却见这位圣元宗师,胸口已经多了一个前后透明的空洞,且边缘仍在不断向外溶解。 肉身的创伤尚在其次,关键在于,许柏廉感到自己和宿主的联系,已经被这一矛捅的摇摇欲坠了。 “真是……失策啊。” 许柏廉不由感慨。 将战场转移到虚界,一半是为了安抚宿主的情绪——若是任由白骁在千万人的瞩目下大曝黑料,宿主很可能当场心态爆炸。另一半则是看准劣化种在虚界战场多半会当场迷失。 却不料白骁却反而如鱼得水。 这真的是劣化种么? 再考虑到清月那降临者一般的表现,许柏廉就算再怎么自命清高,也不得不承认现实,至少在这个小世界里,上位生物也是有对手的。而再感受着胸前的疼痛,许柏廉甚至愿意将对手这个词改成天敌。 若非天敌,怎可能让他落到如此窘境? 事到如今,妄自尊大已经形同自杀,许柏廉甚至宁肯暂时放下净化仪式,也要先解决眼前的对手。 净化仪式就算失败一次,总归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哪怕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警觉。但如果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那就真的……很麻烦了。 许柏廉打起精神,以魔道神通将胸前的空洞强行置换到虚空之外,以镇压伤势……然后理所当然,虽然胸前空洞是被填补上了,但是先前那道不断溶解的圆线却仍残留着,不断侵蚀着宿主的生机。 “活见鬼的禁魔之血……”许柏廉是真的有些头疼了,哪怕是作为上位生物,也无法绕开禁魔之血对魔道神通的绝对压制,所以比起那个直接坏他大事的清月,他其实对白骁要更感到棘手。 本以为虚界环境能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却不想对手适应虚界的速度远远超乎预期,就仿佛…… 等等,想到此处,许柏廉忽然凝滞了片刻。 因为那个结论,即便对于上位生物来说也过于惊悚离奇了。 许柏廉的凝滞,没有被白骁放过。 这在猎人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可惜他却一时间没有追击的能力了。刚刚的投矛不但重创了许柏廉,也让白骁陷入了短暂的透支虚弱态。 好在,身体透支,大脑却没有,白骁深吸了口气,在等待体内重生新的骨骼时,他可以对许柏廉继续心理战。 他看得很清楚,对手只是寄生物,而现在与宿主之间已经有了严重的裂痕,只要沿着裂痕继续切割下去,就能将两者分离。 至于分离的结果,基于常理推断,寄生种离开了宿主,还剩下什么? 所以白骁毫不客气地将他从记忆碎片中推导出的最有力的武器投掷了出去。 “你对母亲的执念,你的恋母情结,背后隐藏的是你长期缺失父爱的遗憾,那老人被你出卖前,你一直将他视为……” “够了!” 这一刻,许柏廉完全没有任何上位生物应有的理智,暴怒的本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白骁。 因为白骁的确戳到了他最不能让人碰触的禁忌。 哪怕被污蔑为恋母狂魔,许柏廉也仅仅是暴怒,但是父亲的话题,却是会让愤怒都被吹飞的禁区。 白骁一脚踏入禁区,顿时让许柏廉当场癫狂! 但许柏廉这有勇无谋的冲锋,却正中下怀。 白骁将刚刚重生到一半的短骨矛持在手中宛如匕首,然后侧身避开许柏廉的扑击,同时骨矛的矛尖恰到好处地划破了他的颈动脉。 第381章 胜负 肉身要害,对于经历过多重改造的人来说早已是伪概念,无论是心脏,咽喉乃至于大脑被破坏,其实都无伤大雅。因为改造后的**运转早已不依赖于单独的节点,生命的流动就仿佛一个整体。除非是肉身被全盘破灭,否则任何一个节点的损失,都可以分担到其他节点上。 许柏廉对自己的肉身进行了上百次的非人改造,一般意义的要害早已失去意义。而在上位生物寄生后,对宿主的改造更进一步,某种程度上其肉身已经近乎不朽,但是…… 这一切在禁魔体面前,仿佛失去了意义。 当白骁的骨矛划破许柏廉的颈动脉时,许柏廉分明感到生命力正沿着颈侧的伤口迅速流逝,情况甚至比方才胸口惨遭贯穿还要严重。 明明只是区区擦伤。但骨矛与肉身接触的刹那,许柏廉对肉身所作的诸多改造,仿佛经历了时空的逆流,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原状。 而许柏廉的原装肉身,早已千疮百孔,近乎糜烂,没有那些改造吊命,他甚至十年前就该殒命在地下实验室里。此刻被白骁打回原形,颈侧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腐烂漆黑,无数肉芽挣扎着在伤口边缘舞动,分泌出恶臭的脓疮。 这一矛之功,甚至让白骁都有些惊讶,他侧身收回骨矛,目光在矛尖上一瞥,心中隐有明悟:禁魔体开始升级了。 在实战中升级,对白骁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雪山狩猎时,他常有那种与异兽遭遇之初唯唯诺诺,三天之后便重拳出击的翻盘史。 与许柏廉的这场鏖战看来同样刺激着他急剧进化,体能上的变化不大,但禁魔之血却开始沸腾。 沾染着热血的骨矛,已经近乎从因果上抵消了魔道的神通,而这是白骁之前从不曾过的权能。 他来到南方大陆,与魔道士打交道也不是也一两天,但从未感受过自己胸腔内的热血在以如此强烈的幅度沸腾着,而伴随血液的流淌,肌肉、骨骼,乃至胸腹腔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发出无声的战吼。 冥冥中,白骁仿佛读到了宿命二字。 这个天外异物是他引来的,自然也该由他来收尾。 这片虚界战场,就是万物终结之地。 想到此处,白骁变得更为兴奋,而兴奋带来的则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一边偏过骨矛,寻找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一边开口说道:“在你心中,那个老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将所有的美好感情都投注到他身上,他是贫民窟中遗世而独立的圣人,是……” 白骁的话语没能说完,就被一阵狂暴的光矛打断。 自扭曲的虚空之中,许柏廉做出了他的挣扎。 这些耀眼夺目的光矛,每一枚都如同战略兵器,足以在平坦的大地上留下骇人的伤痕,或者将山峦起伏的地势变成平坦的大地。 成百上千的光矛,象征着置换宗师许柏廉放弃了自己最拿手的精妙神通,转而将魔能以粗暴而直接的方式释放出来。 然而……这却让白骁感到深深的失望。 在转移到虚界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了这种简单粗暴的魔能爆发,环境破坏力的确无与伦比,无愧于魔道宗师的人形天灾之名,然而对禁魔体而言,这种魔能爆发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用心理战让许柏廉失去理性的人正是白骁,但眼睁睁看着对手变得歇斯底里,白骁却感觉……就仿佛是一头被他追猎许久的狂兽终于失足跌入了一个简单的陷阱,于是本应惊心动魄的最终决战变得波澜不惊。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能够平稳收割胜利,总好过提着自家性命去走钢丝。雪山猎人不畏死却不会主动作死,对于送上门的人头,绝对来者不拒。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却忽然在心中涌起一阵警讯。 直觉在抗拒着他对许柏廉做出最后一击。 哪怕同样是直觉告诉他,此时的许柏廉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他与寄生种的关系已经若即若离,宿主本体更是被禁魔之血污染,一路腐蚀到了魔器核心,这样的对手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只要随手一矛就能彻底结束他的性命…… 但是,白骁还是在关键时刻收回了手中的骨矛。 四面八方的光矛吞噬了他,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效果,而白骁也没有趁势反击,只是冷眼注视着藏身在扭曲虚空中的对手。 尽管虚界中的一切都被扭曲,但白骁依然牢牢锁定着对手,他只是引而不发,却始终将自己的威慑力投注在对手身上。 不出所料,许柏廉很快就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与心理战无关,仿佛就算没有白骁的那番话,他也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战斗。 许柏廉这一次没有再用华而不实的魔能爆发,他伸手按住已经被禁魔之血污染的魔器核心,手指聚拢,那拥有实体,如心脏一般跳动的器官就倏地消失了。沾染在魔器上的禁魔之血则失去约束地滴落下去。 自毁魔器!? 白骁看得瞳孔一缩,这等壮举,在图书馆的教科书里都不多见——一般是出现在里。许柏廉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玩出这种杂技?但另一方面,一个被心理战玩到精神崩溃的人,会有这等决断力? 不及多想,白骁就看到许柏廉身形闪烁,竟从自己的感知里逃之夭夭了! 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就连白骁都愕然片刻,才做出反应。 追! 对手的虚弱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寄生关系的脆弱更是难得露出的破绽,如果不能乘胜追击,前期的所有辛苦就都白费了。 所以,即便是直觉中的警讯已经越发鲜明,甚至引起了些微的耳鸣,即便白骁明知追击会存在巨大的风险,但此时别无选择。 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追击的步伐。 这一步迈出,四周就是瞬息万变。 扭曲的光线忽而变得平整起来,白骁眼前出现了一条灰色的大河,河水奔涌不休,一直流淌到视线的尽头,被灰蒙蒙的雾气所包裹。河水中有亡魂与骸骨,也有鲜活的生灵,它们随波追路,若隐若现。而当白骁尝试仔细观察时,这些异象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白骁很遗憾自己在图书馆中浸泡的时间还不够久,或者说他的速度终归不能和那些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天才相比,否则的话他应该来得及在第一学年结束以前看到虚界的论著。 他不清楚这条河究竟是什么,但是从河水中的生与死,他仿佛隐约看到了“文明”的概念。 所谓文明,就是一代代人的生与死所积累下的一切。 所以这条河究竟是流向何方?许柏廉又为什么要沿着这条河流逃遁? 一时间,白骁只感到谜团越来越多,而脑海中的警讯也已经放大到了令人刺痛的地步。 好在追击没有持续太久。 前方不远处,许柏廉已经停下了逃遁的步伐,白骁也随之止步,维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在虚界,距离这个概念已经非常模糊,但白骁还是遵循着自己的狩猎习惯。二十米,可进可退,是他最喜欢的距离。 许柏廉看着白骁,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发出招牌的冷笑,而是叹息道:“真是遗憾啊……” 白骁没有心情听他闲扯什么遗憾不遗憾,在把控好距离后,便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他将骨矛自上而下划落,锋利的矛尖划破虚界的空间,直接在许柏廉身上留下一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的深刻伤痕。 许柏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喉咙正好处于伤痕的末端,被切断声带后自然失去了话语的能力。而被禁魔体所伤,许柏廉的肉身改造也失去了应有的恢复能力,伤口反而以惊人的速度溃烂。 白骁收回骨矛,轻轻出了口气,这一矛看似轻描淡写,可也着实耗费心神,但……总归是奏效了。 在他的感知中,对手已经四分五裂,不但宿主的肉身濒临崩溃,天外异物的寄生关系也距离破裂只有一线之隔。即便放任不理,许柏廉的生命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胜利来得比预期要轻松,但也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问题是…… 脑海中的警讯,变得越来越强了。 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无论白骁如何思考,也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对手将他带入虚界战场,那么在一片陌生的战场,面对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除了全力以赴,还能怎么办?他的禁魔体对许柏廉有奇效,那么充分发挥禁魔体的强势,将对手重创,也是必然的选择。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许柏廉此时无法开口说话,但目光却灵动地仿佛能够传递心声。白骁从中读出了鲜明的嘲讽。 很显然,自己应该是落入了什么陷阱,但是,既然搞不清楚陷阱的全貌,那就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多余的精力。 管他什么陷阱,先把眼前的敌人处理掉再说。 这一次,白骁选择了最为直截了当的方式,他整个人直扑向前,手中骨矛如闪电一般贯穿了许柏廉的额头。 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而被白骁的骨矛爆头后,许柏廉理所当然没有再生的可能,无论他原先是如何设计改造的肉身,但在禁魔体的打击下都复归于无。 所以毋庸置疑,这是绝对的致命伤。 在骨矛穿破头颅的那一刻,白骁就从手中的触感确定了许柏廉的死亡。身为部落猎手,对生与死有格外的敏感……但另一方面,虽然敌人已经身死,白骁却没觉得自己赢了。 相反,脑海中的警讯,已经强烈到近乎于直接宣告他的败北。 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形,生死与胜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在雪原猎场与猎物同归于尽的猎手,就是赢了生死,输了胜负的典型。 白骁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无限接近那些凄惨的先烈,所以他也立刻尝试做出挣扎。 既然已经杀死了对手,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虚界,回归现实,与清月蓝澜汇合,然后…… 没有然后了,因为白骁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他离不开了。 此时,身躯已经逐渐退化为尸骸的许柏廉,终于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不是通过撕裂的声带,也不是通过暗淡的双眸,而是直接回响在白骁脑海中的笑声。 “白骁,你终于还是被我将死了。” 笑声熄灭时,白骁眼前的许柏廉,已经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骸骨。 但他已经双眉紧锁,完全没有生死局获胜的喜悦。 许柏廉的阴谋,他已经窥破了大半。 首先,杀死许柏廉并不意味着什么,比起一只天外异物和一个业已被寄生的圣元人,白骁自己的性命要更宝贵亿万倍。白骁之前一直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一直到顺利击杀许柏廉,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这次击杀,付出的代价有点过于巨大了。 虚界本就是他不熟悉的概念,而为了追击许柏廉,他在虚界中漂流地实在太远了。 他不是清月,对虚界并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别说完成什么虚界探索,就连如何从虚界回归现实,都还是未知数。 现在,他面前的确摆着敌人的尸骨,但许柏廉的骸骨并不能将他送回现实。 而且最关键的是,白骁的感知中,敌人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升华成为了一种令人感到倍加棘手的形态。 “不愧是劣化世界中难得的同类,你倒是比看起来要聪明些。” 白骁脑海中,忽然响起了许柏廉的声音。 不,严格来说,那个声音并不属于许柏廉,而是寄生在许柏廉身上,那个天外异物的声音。 “你想的没错,多亏你的帮助,我终于彻底拜托了宿主的桎梏,而作为谢礼,这片荒芜的世界就送给你了,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 下一刻,白骁眼前,许柏廉的骸骨以惊人的速度风化消逝,而在骸骨中,一道漆黑的暗影升腾而起。 “最后再追加一个礼物吧,这里是我为你选定的葬身坟场,是曾经属于劣化种的文明烟消云散之地,你就在这里寻找合适的墓穴吧。” 第382章 最终形态开始 有什么样的局,是绝对赢不了的局? 很简单:没有对手的局。 白骁现在面临的便是一个没有对手的不胜之局,许柏廉的肉身被他摧毁,血肉扭曲着凋零成泥,寄生体化作一缕黑烟升腾而起,放了一句狠话,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骁手持骨矛驻足原地,体内虽然热血沸腾,杀意盎然,却无用武之地……良久,白骁才收回骨矛,无奈叹息。 书读的少了果然是不行。 若是自习的时候能多看上几本虚界论著,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许柏廉在测试场中强行开辟的虚界通道并不稳固。而白骁可以用骨矛划破虚界空间,直接伤到许柏廉,理所当然也能将虚界空间的缝隙撕扯得更大,露出现实世界的边缘。 那是白骁唯一一个顺利逃脱的机会。 但许柏廉却用一番有勇无谋的表演,将白骁的注意力牵引开来,错失良机。甚至勾引着白骁沿着一条灰色的长河深入到虚界深处,至此,白骁就算意识到他的骨矛可以划破虚空,也已经找不到现实的坐标了。 负面情绪在白骁心中一闪而逝,收起骨矛后,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思考脱困的方法。 身处困境并不可怕,甚至身处死地也无妨,可怕的是失去勇气和斗志。 白骁从不相信绝境,他这十几年来克服的绝境已经数不胜数,不在乎多一个虚界囚笼了。 话虽如此,单凭勇气也不可能成事,越是艰难,越是要冷静和细致……在白骁眼中,虚界虽然未知,但并非不可知。图书馆中那占满了半层书架的虚界论著便是人类对虚界的认知。 前人能做到,白骁当然也能。 首先是熟悉地标……在这片扭曲的空间里,最鲜明的地标自然是身旁流淌的大河。 白骁考虑着,自己是沿着这条河流一路追击而来的,若是逆流回去,是否能找到合适突破回现实的坐标点? 在一个时空法则扭曲的世界里,这种逻辑并不可靠,但现在也只能姑且尝试了。 想到此处,白骁便迈动脚步,逆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行进,然而几乎是在脚步迈动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 距离没有任何变化。 白骁加快步伐,很快便进入了全力冲刺的状态,然而连续奔行了数分钟,直到以他的体能都感到有些难以为继,才停下脚步。 按照常理,这种强度的冲锋,足以让他在现实层面“跨越万水千山”。 但四周的景色依然扭曲而变幻不定,河水奔流更是没有休止,白骁很清楚自己依然停留在原地。 看来原路返回是不可行了若非如此,许柏廉应该也不至于大费周折将自己吸引到此处。 那么,沿着河水继续向前? 看着远方那吞噬了河流的朦胧雾气,白骁直觉那是死路。 进退维谷,那么…… 就在白骁考虑要不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死路之旅时,忽然间,他感到手中骨矛的矛尖在微微颤抖。 这种颤抖仿佛是一种磁性使然,锋锐无匹的兵器在被什么东西吸引。 白骁顿时扬起眉头,握住骨矛的手紧了一下。 磁力吸引……这种现象极其罕见,因为能够吸引骨矛的,并不是敌人或者猎物,而是同胞的血脉。 可这里是虚界,是许柏廉费尽心思为自己准备的埋骨地,应该说是距离现实最为遥远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自己的血脉同胞? 想到此处,白骁又不由摇头。 当初真的应该在图书馆再多泡两天,只要再多看几本书,情况很可能就大不相同。 至于现在……白骁考虑了一下,微微放开骨矛,任由矛尖在磁性的吸引下,倒向了一个扭曲的方向。然后他拾起骨矛,向着那个方向踏步而行。 左右也是无路可走,就沿着骨矛的指引前进吧。 与此同时,测试场中,清月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旁边蓝澜瞥了一眼:“这个时候来生理期?你可真会挑时候。” 难得清月没有对这无聊的嘲讽反唇相讥,而是皱紧眉头,更加速了手头的工作。 这种态度让蓝澜不由一奇,继而同样皱紧眉头:“小白那边……不妙?” “恐怕……”清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种不详的预感,若是再诉诸于口,只会进一步扰乱她的思绪,而她现在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分心。 蓝澜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许柏廉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精妙绝伦的传送带走了小白,老实说她并不担心,因为之前的几轮交手,明显能看出许柏廉已经奈何不了飞速成长的小白,所以无论他玩什么花招,都只是花式作死她本来是这么坚信的。 但现在连清月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恐怕许柏廉的传送,并不是黔驴技穷,小白是真的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蓝澜只气得想跺脚:为什么只有清月有这种心有灵犀?自己也和小白是青梅竹马啊,而且跟那个体弱多病的清月不同,自己可是跟小白有过七十多次激烈肉搏,怎么想也该是自己这边联系更紧密一些啊…… 可惜现在也不是分心旁骛的时候了,清月的工作需要她在一旁协助,蓝澜的压力也不轻,最多分心暗自抱怨,却不能真的干扰到她的工作。 战斗还没结束呢。 此时,清月忽然抬起头来:“蓝澜,帮我拖一阵。” 蓝澜也没多问,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招来惯用的骨杖,元素之力也随之如海潮一般汇聚起来。 需要清月专门开口叮嘱的,只能有一件事。 下一刻,蓝澜挥动骨杖,元素洪流直接轰向不远的空处。地图上仿佛被高高在上的神明以透明的橡皮擦拭过,洪流所过之处,一切尽归于无。 然而蓝澜却在出手的刹那就啧了一声,因为她明显感到自己这一招是放空了。 虽然预判出手本就有落空的风险,但她出手时其实有着十足的自信不会落空,和许柏廉之前交手了几个回合,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脉络,预判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就如同高手对弈,很多棋路的推演,仅限于同等级的棋手之间。许柏廉无疑是个高手,但蓝澜比他更为高明或许力量上逊色一些,但战斗经验,应变能力都明显胜出。几轮交手后,蓝澜就隐隐有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但现在,那份掌控感消失了,随着元素洪流的落空,蓝澜清楚地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 看来能在实战中蜕变的,也不只是部落人嘛…… “自己保重吧搓衣板。” 说完,蓝澜就猛地跺了下脚,大地在她的意志趋势下化作厚实的壁垒,将清月整个包裹起来,作为屏障。 而蓝澜本人则借势飞到半空,骨杖高高举在头顶,一颗碧蓝色的眼珠出现在杖头之上,那是先祖之灵中,拥有最强洞察力的一位奇猎手,没有任何猎物能够躲过他的追捕。当蓝澜召唤出这枚眼球时,她的洞察力甚至凌驾白骁之上。 然而四周只有一片死寂,任凭眼球如何转动,蓝澜也找不到对手的踪迹。 这种情况…… “喂,搭把手。”蓝澜无可奈何地向石壁中,正全力忙碌的清月申请支援。 清月也没有再执着于手中的工作,尽管那的确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最后一步,但现在不去帮蓝澜的话,这最后一步就算完成了也没有意义。 于是一轮猩红的血月映照在大地之上,与蓝澜骨杖上的碧蓝眼球交相辉映,在两种光芒的并照之下,蓝澜终于发现了对手的踪迹。 一道漆黑的影子,正匍匐在石壁之外,由纯净的元素之力构成的石壁,在黑影的侵蚀下已经内里腐烂,而外表却毫无变化。 “平胸的,自己当心。” 蓝澜一边发出预警,一边毫无保留地将元素洪流射向黑影。 那道黑影有些意外于自己的暴露,但他却毫不介意头顶降临的元素洪流,任凭那可以抹消一切的能量透体而过。 洪流击垮了石壁,一路将抹消的效果延伸到大地深处,但那黑影却浑然无碍,甚至发出了令人恼火的笑声。 原先,元素构成的石壁还勉强能算是拖延人的一种阻力,但是随着石壁被蓝澜亲手贯穿,清月等于是完全暴露在了风险之中。 “喂,平胸的那个……” “没事。” 清月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蓝澜身后,让这位巫祝少女吓了一跳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神出鬼没了?之前她可从来没展示过这份本事。但接下来,她关注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你完工了?” 清月的回答带着浓浓的疲惫:“刚好来得及,多亏你帮我拖延时间。” “你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刺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拖延到时间的蓝澜,依然紧绷着神经,“你那套东西到底行不行?” “拭目以待吧。”清月疲惫之余,还有些跃跃欲试。 下一刻,被穿透的石壁中,就响起了一声锋利的锐鸣,虽非人声,却清晰地蕴含着喜悦的情绪。 感知到这份情绪,清月脸上这才绽放了笑容:“看来是成功了。” 许柏廉,或者说已经脱离低级趣味的“许柏廉”,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壁包裹中,清月费尽心思所作的功课。 一根十米高的石木图腾,宛如顶天立地的巍峨高山屹立在大地上,图腾浑然一体,细碎的石块与木条如同天然粘合在一起的有机物,其中自由流淌着纯净的魔能。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理想中的净化图腾。 那些妨碍图腾运转的禁魔之血,不知何时已经被处理地一干二净,就连被粉碎的图腾也以精妙绝伦的手法修复回来……所以,刚刚清月忙碌的就是这个? 她究竟在想什么?之前费尽心思阻止自己的净化仪式,如今却主动修复了净化图腾? 但是……姑且不论她在想什么,只要有了这座完好无缺的净化图腾,仪式就可以按照计划发动,而只要仪式不受影响,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可以搁置不理。 上位生物非常讲究效率,看到图腾修复完毕,甚至全然不在乎飞在空中的两位少女,立刻将自己庞大的魔能投入到图腾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无形的波纹激荡开来,顷刻间就横扫了整个世界。 而这股波纹甚至突破了虚拟地图的界限,沿着无形的直播渠道扩扫到了迷离域,再沿着迷离域感染到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乃至数百万,数千万人。 然而就在波纹扩散的瞬间,上位生物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呼啸的锐响中,情绪立刻转为了愤怒。 清月的笑容立刻收敛,伸手捏了下蓝澜的小臂:“准备好。” 蓝澜甩开手:“不用你提醒……撑不住的时候记得喊救命。” 清月不由重新绽放笑容。 和蓝澜作队友,虽然嘴巴上会被刁难个不停,但关键时刻,她无疑是这世上最可靠的队友之一。 但接下来,就在清月准备好迎接许柏廉的全幅怒火时,却见那团黑雾陡然收敛、浓缩,转眼之间转化为一个纤细的人形。 片刻后,漆黑的表面沾染上了斑驳的色彩,色块迅速扩散,最终呈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看到这番变化,清月又不由捏了一下蓝澜,但这次蓝澜却没心思调戏她了,反而低声道:“麻烦有些大啊。” “……意料之中。”清月说道。 蓝澜又问:“变形也在意料之中么?” 清月没有回答。 当然不在意料中,在对图腾暗中下手的时候,清月猜测过许多种可能的变化,但唯独没有料到……许柏廉居然变形了。 现在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与许柏廉几乎没有丝毫关联,只有用最为牵强附会的眼光,才能勉强看出他在轮廓上和许柏廉有几分相似。 当然,以魔道士的手段,易容改貌就如呼吸一般自然,许柏廉想要变成什么模样也都是他的自由,但是,人做事总要有个理由,这天外异物为什么会想起易容了呢? 再联想到那令人莫名感到不详的黑色雾气,清月只感到自己的后背开始沁出冷汗,接下来,她又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捏住了。 蓝澜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心底也已经波澜万丈,甚至下意识地握住了情敌的手敌人在她的感知里,威胁就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 而全新的“许柏廉”,却只轻笑着说出了一句赞美的话语。 “真是漂亮之极的魔道技艺,不但瞒过了我的眼睛,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顿了顿,那个年轻人又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我进入虚界的这短短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修改了我的净化仪式,不但破坏了仪式的主干,甚至自行设计了一个逆向回流,使得净化仪式呈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现在,被仪式波纹感染到的劣化种,全都具备了净化的抵抗力,就算再有人发动净化仪式,也将无功而返。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完这番话,清月感觉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倍,让她感到一阵疼痛,仿佛骨头都绽开了裂纹。 蓝澜这丫头……做队友的时候固然可靠,但她惊讶失控的时候,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不过,也难怪她会惊讶。 就连清月本人,都有些惊讶于她的设计居然会如此成功。 本来只是仓促间的一次冒险,现在看来,是她赢了。 在许柏廉带走白骁后,清月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那堆留下的图腾残骸,有着巨大的价值。 她和蓝澜没有办法追到虚界去帮助白骁,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虚界地图里,而这个地图里,只有净化图腾有着操作的价值。 万一许柏廉得胜归来,必然会重启净化仪式,届时能够阻止他的,就只有自己了。 清月没有过于乐观地认为白骁一定能完胜对手,凯旋归来。毕竟虚界战场是许柏廉选定的,他在虚界一定有着强大的地利,而以清月对虚界的理解,许柏廉最大的可能就是将白骁困在虚界某处,然后他自己独自返回现实。 毕竟和一个禁魔体死磕到最后一刻,怎么想也不划算。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许柏廉的确是独自从虚界返回的,但她没猜到的是,自己在图腾上仓促构筑的魔道术式,居然完全发挥了功效,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完美地映照到了现实中。 或许自己真的是所谓的魔道天才吧……只可惜,现在清月完全没有欢欣鼓舞的心情。 许柏廉依然维持着那宠辱不惊的平静,继续说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逆转我的净化仪式,即便是同族之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够做到。所以作为降临者,或许你是来自更高位的种族……如果是这样,请出示你的印记,我会知难而退,这也是虚空万界所共同遵守的法则。” 说话间,许柏廉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清月。 和原先那充满仇恨与愤懑的目光不同,此时的许柏廉,双目中只有难以言喻的虚无,与那双眸子对视,清月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深渊。 她不得不略微偏过目光,然后酝酿自己的措辞。 情况变化太快,完全出乎意料,所以原先备好的台词必须进行修改,具体来说…… “不用浪费时间来筹措谎言了,我已经明白了。”许柏廉露出笑容,刹那间,平底上仿佛绽放了新的阳光。 “你的确是降临者,但并不是完全体,你继承了高位种族的独到天赋,但并没有完全挖掘出自己的潜力,更没有高位种族应有的见识。你凭借天赋破解了我的净化仪式,但也仅止于此,连你自己都没有料到破解的术式会运转地如此顺畅。考虑到我在秦国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传说,其中最多的一条就是北境血月的诅咒……综上,我的结论是,你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意外,你并不是什么高位文明的子民,不过是继承了高位遗产的劣化种。” 说到这里,许柏廉甚至轻吸了口气,目光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那么,聪明如你,应该不难猜到,在真正的上位种族看来,你这样的遗产继承着,意味着什么。” 清月沉默了片刻,没有示弱:“那就看你有没有上位种族的本事咯。” “不急,处理你只能算是余兴节目,我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没有变。降临此界,我身怀使命。” 清月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再搭建一个全新的净化图腾了。” “用不着了。”许柏廉摇了摇头,“且不提我的确没有能力构筑全新的仪式,就算有,现在你们应该也已经掌控了迷离域的传播渠道,就算七根图腾重新树立起来,我的仪式波纹也无法传播到文明全境,所以我不会再做徒劳的尝试了。” 说到此处,许柏廉甚至叹了口气:“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我终归是被劣化种的思维影响到了,总是想些投机取巧的把戏。从一开始,作为上位生物就不该有偷偷摸摸的打算。净化这个世界,不需要什么图腾,也不需要迷离域的传播感染……我会亲自,逐一,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灵,都转变成其应有的模样。” 话音未落,清月和蓝澜同时感到一阵不可压抑的悸动涌现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不同方向闪避开来。 一道宏伟而瑰丽的光柱,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两人方才的位置上。 那道光柱的本质是澄净而高密度的魔能,无形的力量被压缩为有型的实质,所过之处却是寸草不生,就连天空都出现了缺口,蔚蓝色的苍穹中,一个扭曲的漆黑空洞宛如丑陋的伤疤。 比起蓝澜的元素洪流实现的归零效果,这简单粗暴的魔能光柱威力更胜一筹, 而那绝非“许柏廉”能够驾驭的神通。 避开光柱之后,清月和蓝澜没有选择逃避,各自从不同的方向逼近了许柏廉。 即便力量差距悬殊,但是死斗终归不可避免,所以…… “不好意思,我却没时间陪你们在虚拟地图里玩游戏了,净化仪式报废,这里已经形同鸡肋了。” 许柏廉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两位少女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再次化作黑烟,沿着光柱打开的通道,从苍穹的破口中逃遁而出。而当清月和蓝澜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抖。 从天空的缺口开始,这个虚拟的世界如同一张平铺的白纸,被无形的力量席卷开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平坦的世界就化为球形的囚笼。 身处其中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离开的通道。 第383章 传火 当“许柏廉”沿着魔能贯穿的通道回归现实的时候,不出意外,已经有多位重量级的贵客在恭候他的大驾了。 “久等了,杂种。” 嬴若樱的重拳出击,恰到好处地挡在了许柏廉的面前,突破两界的魔能光柱被这一拳砸得粉碎稀烂,澄净的光芒化为灰败的尘埃,轻笑的许柏廉更是整个人都化作漆黑的碎屑,四下纷飞,仿佛一场大戏拉开帷幕时的礼花。 然而长公主亲手拉开了宗师大战的帷幕,却在出手的瞬间就察觉了不妙,原先备好的一长串的台词全部作废,只化为两个仓促的警告音节。 “快撤!” 嬴若樱身后,黄步鸣最先响应,或者说在警告发出之前,就已经暗自后撤。 朱俊燊却岿然不动,并没有接受嬴若樱的警告。 因为早有人冲在最前面了。 李覃几乎是和嬴若樱同时察觉到战况有异的,他和长公主在战场上配合太久,心灵相通不言而喻,那么当嬴若樱不惜以自身为盾牌为友军争取时间的时候,李覃唯一的选择就是冲得比嬴若樱更快一些。 此时,黑色的灰烬仍在散华的作用下四下飞散,嬴若樱的警告仿佛只是一场虚惊,但李覃毫不犹豫地爆发了最大的火力,以不惜席卷整座竞技场的气魄,点燃了天火。 火焰自虚空而生,以天空为燃料,爆发在悬浮在空中的天空竞技场中,就仿佛是在油库中点燃了明火。 顷刻间,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苍穹被焚尽的画面。 当宗师级的神通被全力施展出来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可以扭曲因果,而焚尽万物的结果,已经隐隐然要化作烙印,覆盖在现实层面上。 但只差一步,烙印的降落戛然而止。 李覃点燃了天火,火势却并没有蔓延开来,弥漫在四周的黑色粉屑,自然而然地吸收了李覃的全部火力,继而变出白炽的光彩。 嬴若樱没有埋怨李覃的弄巧成拙,但也想不出补救的手段,甚至无从理解对手的变化。 好在这场战斗不只属于他们两人。 朱俊燊旁观了这片刻时间,终于在许柏廉吸收了天火的全部能量,反弹在即的时候,上前半步,出手将万物归零。 断数宗师的神通直接作用于因果,时空仿佛被任人揉捏的纸团,在瞬息间卷曲又平摊开来,而伴随时空的扭曲,许柏廉的魔能吸收,李覃的天火点燃,仿佛都不曾发生过。 但现实的变化也仅止于此,朱俊燊并不能将更早发生过的事一道抹消,因此弥漫在四周的黑色粉屑依然存在,而所有人都还无法解析这种黑色粉屑究竟是什么。 未知是最大的敌人,嬴若樱没有再仓促出手,而是后撤半步,站到了朱俊燊身旁,李覃则与她同步动作,三人摆出了结阵自保的架势。 三位宗师在实战时可谓各有所长,但面对“未知”,则不约而同地以朱俊燊为主,他的理论基础最为雄厚,神通也最适合随机应变。 然而还不待朱俊燊整理出对应的神通,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 四位宗师中,唯一没有跟上节奏的黄步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作为一名学者,他从不以实战见长,理所当然,对疼痛与折磨的耐受力也就最差,但无论如何,他也都是经历过正面战场,在先前的生死关头可以慷慨大笑的魔道宗师。 他的惨叫声,意味着战况已经进入了全然陌生的领域。 因为对手已经变成了全然陌生的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 迷离域中,嬴若樱最先发问。 朱俊燊则将自己尚未成型的猜想径直抛出:“虚界发生的事情不得而知,但从他的身上,我感知不到许柏廉的印记,反而……有升华的气息。” “升华?”嬴若樱感到难以理解,但下一刻,迷离域中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声音。 “不错,的确是升华,作为劣化种,你的洞察力值得称赞。”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名宗师立刻切断了这狭小的迷离域——所有能够被人入侵的迷离域,都等同于开放性的伤口,大写着欢迎异物入侵。 而对手还偏偏是个最擅长入侵和污染的寄生体。 “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我对寄生暂时没有兴趣。” 说话间,三人眼前的黑色粉屑便凝合为一,漆黑的人形上,色彩逐渐扩散,最终化为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没有人再贸然去试图出手阻止,朱俊燊在沉吟了片刻后,决定延续和这个不明体的对话。 “看起来,你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总结得真好。”年轻人露出意外和惊喜的表情,“你的洞察力真是令人惊叹,不愧是降临者的老师,如果你不是出生在这片狭小的世界,而是出生在更广阔的的天地,或许有望得到晋升的机会,达到与我齐平的境界……” 下一刻,年轻人的笑容迅速收敛。 “所以,下一个就是你了。”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朱俊燊就感到铺天盖地的杀意似海啸一般涌来。 身旁的两位同伴在这一刻如同消失,完全没有起到犄角支援的作用,但朱俊燊也很清楚这怪不得他们。 对手比先前更加诡异难防了。 作为“许柏廉”的时候,他的魔道神通虽然强大,却是一种可以理解,至少可以想象的强大——无非是在置换宗师的基础上,添加了上位生物的诸多变化。客观来说,很多神通还不如家的脑洞来得天马行空。 但此时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对手已经完全超出了认知的范围,他作为寄生体,明明失去了许柏廉这个宿主,却仿佛升华和解脱。他没有魔器,却能自由驾驭魔能。魔能不多,却神通浑然天成…… 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就对了,因为这才是上位生物应有的手段。” 朱俊燊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对方的声音。大宗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魔识防御对他而言,竟形同虚设! “在你们看来,寄生是一种单方面得利的行为,我因为许柏廉的存在,而在此界有了凭依,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手段变化……客观来说这个观点并不全错,许柏廉的确是一切的开始。但他作为劣化种,也是一层令人不快的樊笼,无论是那泥泞而污秽的魔器体系,亦或是脆弱单薄的心防。他的一切都在限制着真实的我,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戴着镣铐的舞蹈。现在,镣铐已经不复存在了。” 天外异物的声音轻柔悦耳,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尖锐的针刺在戳着朱俊燊的大脑,而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朱俊燊感觉自己的魔识体系都在摇摇欲坠。 “再坚持一下?作为开胃菜,我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点,毕竟在你之后,此界应该找不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了。” 朱俊燊紧咬住牙关,没有理会这浅薄的挑衅,而是强忍着剧痛,整理这番话中的线索。 天外异物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但这番话本身一定是有意义的,对方虽然表现出一副喜爱炫耀的话唠模样,但朱俊燊直觉里,这个天外异物是个极致的功利主义者,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也就是说…… 第一,对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第二,他要么是在拖延时间,要么是在转移重点,要么……是两者都有。 想到这里,朱俊燊只感到脑海虽然仍被剧痛所占据,却也闪烁起了灵光。 这种故弄玄虚,通常都是为了遮掩弱点,而这个天外异物的弱点是什么? 他自称脱离了宿主的桎梏,得到升华,给人的第一印象也的确如此,但会不会真正的弱点就藏在这里呢? 就算是上位生物,终归要遵循一些最基本的原理,毕竟魔道理论的基础并不是人类发明的,而是人类从真正的上位种族魔族身上学来的。 这天外异物虽然和历史书上的魔族记载多有不同,但既然同为魔能的运用者,就不大可能脱离魔族定下的窠臼。他使用魔能,必然要有凭依,也就是类似魔器的核心。 许柏廉作为宿主,为他提供了宗师级的魔器,而寄生者在此基础上才有了凌驾人类宗师的表现。可现在,这寄生种的核心在哪里?没有核心,他的神通从何而来? 这番刺脑的疼痛,还有这动摇人斗志的言辞,就是在掩盖没有核心的事实吗?但是如何利用这个事实…… 想到此处,朱俊燊忽然感到脑海中的刺痛感急剧增长,仿佛是对手在全力以赴地阻止他思考下去。 而这反而让朱俊燊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意中猜中了真相。 那么接下来,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猜想传递给其他人。 至此,朱俊燊的魔识世界已经被入侵地几乎正常运转,但老人丰富的经验,却让他在理智接近崩溃之时,依然完成了非常标准的意识传递。 “收到。” 同样在他的魔识中,嬴若樱的声音响起,让大宗师终于能放心倒下。 接下来,就只能信任那位战无不胜的长公主殿下,能延续她的传奇了。 另一边,嬴若樱却不由露出嘲讽而苦涩的笑容。 “别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啊老东西……” 第384章 代代相传 嬴若樱最不喜欢的感情,就是无可奈何。 尽管人力有时而穷,但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明知事不可为也要撞得头破血流的直性子。这份直爽为她高贵的一生平添了无数波折,但也让她得以在诸多皇室成员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天启的荣耀。 可是嬴若樱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是她晋级宗师境界以后,第一次遇到“感觉完全赢不了的对手”。 通常来说,这种感觉都会被她判定为错觉,加以压制,直到确凿无疑的败北降临之前,她都会争取最后一线胜利的希望。 但是……无论是否愿意承认,此时她都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胜机。 从朱俊燊得到的意识传递,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就算明知道对手存在弱点,那铺天盖地的压迫力,却强大到让人根本无暇分心去找什么弱点。 天外异物的手段非常简单,除去耳边聒噪的心理攻势之外,他所做的本质上就只有一件事:以力压人。 是蛮力,也是巧力。 无论嬴若樱施展怎样的神通,对方都能以近乎完美的方式进行反弹,就如同被吸收后反弹回来的天火,散华神通也不能逃脱失效的命运。 此外,当朱俊燊支撑不住倒下以后,就轮到嬴若樱来承受那刺激得人意识颤抖的魔识剧痛了。 她的痛苦耐受力毋庸置疑,但终归不能完全排除魔器的本能反应,当过于强烈的痛苦降临时,她很难再有效调御魔能发起反击。 “我倒是不建议你强撑下去,你的实力比前一个劣化种差得太远,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天外异物的声音,如同往火堆里丢掷的油料,霎时间加剧了嬴若樱的心头怒火。 “然而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从你的痛苦中,我反而能汲取到更多的力量,所以你何不早点放弃挣扎,换来一个双赢的结果呢?” 嬴若樱本想强忍着剧痛反唇相讥,但在开口前,脑海中却忽得闪过了一道灵光。 从痛苦中汲取更多的力量?这话唠总算是说出了点有用的信息了。 结合朱俊燊先前的结论,这天外异物作为寄生种,在失去宿主后,到底是凭什么变得如此强大? 即便是它真的高明到可以自由调用天地间的一切游离魔能,也不可能如此强势地压制四位宗师——现在只剩下三位的联手。所以他的强势,或许只是给人一种错觉。诱使人全力以赴,然后为其所用。 突破两界的魔能光柱姑且不论,那多半是来自许柏廉的遗产,后面他的几次神通,都是建立在己方先手的基础之上。 有了嬴若樱的当面一拳,才有了后面的天火反弹。而吸收了天火的全部能量后,他又得到了断数神通的补充,这才有余力完成对黄步鸣的追杀,以及对朱俊燊本人的压制。 “嗯,猜得不错,你在朱俊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接近了真相,但那又如何呢?” 天外异物的声音,伴随着极致的痛苦涌入嬴若樱的脑海。 “我的确是需要借力才能发力,但是,难道你们准备不再发力,放弃抵抗?首先,我已经从你们身上汲取到了足够多的启动能量,其次,就算没有启动能量,我也可以施展一些让人痛苦不堪的小把戏,这是一场有胜无败的战斗,也是上位生物的权能体现。” 嬴若樱没有理会这份温和的劝降书,而是继续竭尽所能进行思考。 上位生物的权能,这句话的确不假,对方的手段已经无法用任何已有的理论去解释,只能将其归结为上位生物这四个字上。 但是面对上位生物,人类就没有挣扎的余地么?当然不会,两千五百年前,人类已经遭遇过一次上位生物的大举入侵,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你们所遭遇的魔族不过是群零星游民,以人类的族群来比喻,大约就是十八线乡村的小撮盲流。而你们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将他们驱逐出境,期间人类文明伤筋动骨,甚至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身为魔道力量的受害者,反而成了最坚定的魔道践行者。而现在,你们需要面对的是真正的上位种族,挣扎是没有意义的。就好像……那些被人类驱逐到文明疆域之外的诸多种族,它们难道没有抵抗过?但结果又如何呢?作为南疆战场的主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决定胜负的从来不是什么主观意志。” 嬴若樱仍是充耳不闻,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身影。 “恭喜你找到了唯一的正确答案,的确比起你们这些魔道的傀儡,那些使用上古之力的人类要麻烦得多,所以我最先处理的就是他们,虽然没能斩草除根,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找我的麻烦。而你又能坚持多久?” 听到这里,本来对他的一切话语都无动于衷的嬴若樱,忽然有了回应:“原来你对人心的窥视也只是流于表面,看到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就只能想到白骁?亏你好意思在我脑海里这么喋喋不休,真是个不错的笑话,我都要笑出声了。” 下一刻,天外异物的声音戛然而止,颇有种被戳中伤口,无话可说的滑稽感。 而嬴若樱则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暂时摆脱了令人瘫痪的头部剧痛,立刻闪身后撤,想要拉开距离。 但天外异物完全不给机会,如影随形地紧跟了上去,刺痛感只停顿了一个瞬间就再次沸腾起来,而嬴若樱的脚步也不得不为之减缓。 “所以,挣扎的意义何在呢?你拼尽全力,也不过……” “也不过让你眨了眨眼,现在我建议你睁大眼睛看看,场子里是不是有了点什么变化?” 嬴若樱的反唇相讥,让天外异物再次沉默。 所谓场地,自然是几位宗师联手布下的拦截战场,是一个位于天空竞技场底层的小场子,场地虽小却四壁坚固,的确是宗师级大打出手的好地方,唯一的问题是,如今这场地里,似乎的确少了点什么。 嬴若樱勉力支撑,朱俊燊倒地不起,黄步鸣已是尸体,但是……李覃呢? “一次只能压制一人,必须全神贯注,稍有松懈不但会结束压制,甚至会让自己失去应有的注意力,你的弱点真是暴露的越来越多了。” 这一次,天外异物没有再和嬴若樱浪费唇舌,仿佛是分不出精力继续它的攻心之战,而嬴若樱被痛觉笼罩,也的确无法更进一步去支持李覃。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为李覃争取到了一个关键的机会,而李覃从来没有在关键时刻让她失望过。 —— 李覃在竞技场内疯狂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他已经将自己的肉身形态完全弥散开来,化为了无数道星星之火,笼罩了整个竞技场。 于是天空竞技场就仿佛被他纳入体内,场内的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这是离火神通中极其高明的应用,对现在的李覃而言甚至有些超负荷,但他别无选择。 嬴若樱可以说是不惜牺牲生命来给他创造的机会,不是让他挥霍于个人感情的,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对手的核心。 那是朱俊燊传递给嬴若樱,又由嬴若樱传递给他的重要信息:那个天外异物,无论如何伪装,依然存在一个核心。 作为寄生体,如果可以不依赖宿主而存在,它根本没必要在许柏廉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才让它得以脱离樊笼……但魔道的基本原理不可能就此而颠覆,所以宿主必然存在,只不过很可能这一次的宿主非常隐蔽,形态也不一定局限于人。 这个推测是李覃独自做出的,没有太多的理性分析,纯粹是作为战士的一种直觉,这份直觉无疑会加大他的工作难度,但现在不是顾忌难度的时候,一切可能的选择,都要去逐一排查。 李覃最先锁定的是圣元的学术交流团,因为这群人无疑和天外异物的接触最多,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被证明了是感染者。 但是随着离火蔓延,星星之火与大多数竞技场内的圣元人接触过,李覃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不对,并不是这些人……但如果不是人类,又会是什么? 李覃有些后悔生化域的理论课,自己没有认真深造,以至于脑海中一些猜想,仅停留于非常模糊的阶段,但大致可以锁定几个方向。 魔具、魔物,或者一切散发着魔能波动的目标,都可以列为怀疑对象,而在这里面…… 弥散到全场的离火,很快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目标。 那是一团流动的火,被几名圣元人非常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观众席上……在这个形势大乱的时候,这几个坚守阵地的圣元人还有他们守护的流动火,实在太过可疑了。 没有过多犹豫,李覃就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在那团火焰中,隐约看到了一条细细的连线,末端正处于拦截战场。 于是他开始迅速收拢力量,万千道细微的火焰聚集为一个高大的身影,李覃以火焰的形态出现在圣元人的面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天外异物,等候多时的笑脸。 “我就猜到你会往这边找,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但是很遗憾你找错目标了。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阱,你……” 天外异物那令人绝望的言辞只说到一半,就忽然皱紧眉头,露出明显痛苦的表情。 仿佛,他真正的核心,正在遭受严重的伤害。 第385章 虚界 李覃没有错过对手在瞬息间露出的破绽,身形立刻化为无数星火,向四面八方弥散而去。 然而一张无形的网络,却早在他行动以前就笼罩了下来,亿万道火光如同蛛网上的蛾虫,闪烁而挣扎,却无力逃脱。 李覃没有浪费精力再继续挣扎下去,立刻收回了火,却发现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部分永久消失在那张网上。 这种神通反制的手段,让李覃再一次感慨上位生物的不可思议……但于现状而言,感慨之类的感情毫无意义,他必须克服所有的不利条件,抓到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已经错了一次,恐怕没有再错一次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李覃没有顾忌自家神通被吞噬一成带来的反噬剧痛,而是沉下声音,对着虚空说道:“无论是谁,联手吧。” 刚刚那天外异物的破绽,显然是受到了某人的牵制所致。 “呵,用不着,你安心退下吧。” 下一刻,就在那几个仿佛异物党羽的圣元喽啰中间,一人忽然身形扭曲收缩,仿佛被戳破的七彩水泡,露出一副娇小而俏丽的身影。 李覃的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意料之外的援军,居然会是她! “元薇,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呢?” 元薇,也是圣元帝国的公主殿下,毫不遮掩脸上的嘲弄,但很快就收敛了目光,专注地锁定在了那天外异物身上。 “议长说得果然没错,许柏廉从一开始就被寄生了,是不折不扣的异物。” 这句话,甚至连天外异物本人都感到了惊讶:“他知道?” 元薇冷笑:“不然你真以为一个活了200年仍屹立在人类文明巅峰的大宗师,会是个老眼昏花的老不死?亏你还有胆量专程跑到他面前去炫耀自己的躯壳,当时你距离永久的死亡,只差一小步而已。” 听到这里,李覃不由问道:“议长既然那个时候已经看出端倪,为什么不留下他?!” “因为承担的风险太大,或者说,老爷子终归活得太久,求稳求过了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天外异物有什么理由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到苍穹之外去寻死,嫌弃人界的饭菜太难吃?还是说天外异物们普遍喜欢行为艺术?”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嘲讽,元薇又说道,“再或者,是身后有人,他不过是被人指使的弃子?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贸然对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潜藏起来。而那个代价,守护者承受不起,毕竟区区一个炮灰都有只身爬上苍穹之巅的本事,那个幕后黑手若是不惜一切代价潜藏起来搞破坏,这个世界未必承受得住,所以引蛇出洞也是必须的。” 李覃闻言也不由冷笑:“哈哈,说得也对,反正许柏廉是被派到了秦国境内,再怎么破坏,受害的也只是秦国人。” “受害的只是秦国?别忘了最早被寄生的是圣元宗师,被第一批波及的则是圣元的贵族学术团,而前来提老爷子消灾的更是我这个圣元公主!这个时候还要强调国别之分,秦人真是和许柏廉所说的一样卑微,亏你还是秦国宗师。”元薇很是蔑视地看了李覃一眼,“不,应该说,难怪你追了嬴若樱这么久都没得手。” 这句话的杀伤力就太强了,远远凌驾于天外异物积累下的伤害,以至于李覃甚至有离火失控的趋势。 好在元薇的目标终归不是他,在践踏了李覃的心灵后,便摆了摆手:“总之,看起来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是退下吧。” 李覃虽然遍体鳞伤,却不能赞同元薇的主张。 因为众所周知,和她那个天才横溢的哥哥不同,元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天才。 身为圣元皇室血脉,元薇理所当然继承了人类文明最正统也最醇厚的魔道之血,她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会成为魔道大师,但也仅止于此。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份天赋已经足够令人艳羡,可对于元氏,区区魔道大师,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况元薇头上还有个光耀万丈的哥哥,与之相比,元薇各方面都显得太稚嫩了。 那么,一个稚嫩的年轻女子,在这个宗师都难得自保的战场上要承担正面主力?就算她是受议长委托,身上有着什么秘宝,可终归也只是人类文明的级别,面对上位生物…… 思虑至此,李覃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见那天外异物忽然痛苦加剧,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几分浮夸! 而元薇也在此时翻开了她的底牌。 一根嫩绿的树木枝芽。 而在枝芽现身的一瞬间,天外异物更是干脆地弯下了腰,脸色变得煞白。 “我和哥哥不同,不是那种遇到任何事都能信手拈来解决掉的天才,所以在我行动前,一定会准备万全。既然明知道对手可能是来自天外的文明种族,甚至敢于当面挑衅我们人类文明的守护者,那么理所当然用一般的办法是解决不了的,能够解决问题的,只有同样超乎文明层次的奇物,例如长生树。” 元薇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天外异物身前,将那根截取下来的长生树枝,轻巧地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刹那间,一股酸蚀的雾气升腾而起,元薇非常敏锐地避开了这股明显象征不详的酸雾,脸上也难得没有了游刃有余的洒脱,而是变得紧张起来。 显然,她的底牌也真的只有那长生树枝了。 李覃想要插手,却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元薇伸手制止:“别添乱!” 李覃再次被憋得五内俱伤,但也意识到自己的确莽撞。 如果自己真的有用,也不至于被一只寄生虫反复玩弄于股掌之中……不得不承认,面对天外来客,或许也只有常年屹立在苍穹之外观察星辰的那个人才能游刃有余,这个时候,自己的确不添乱才是最好的。 想通此节,李覃的思绪立刻又飘到了别的地方。 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事了,不如回去看看嬴若樱的状况? 不,真的回去了,怕是要被她当成毕生之仇,还不如留在这里。万一元薇真的能用长生树镇压住这天外异物,自己也算第一个亲眼见证,如果不能……自己也可以尽忠职守,死在战场上。 当然,最好还是能成功镇压,关乎人类文明,真也不是顾忌什么国别问题的时候了,如果连长生树都搞不定,李覃也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那天外异物。 然而这个世界仿佛是在故意嘲弄李覃的天真。 酸雾弥漫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加剧,四周的雾气已经浓烈到令人窒息,李覃尝试用火焰去烧,却发现自己最拿手的离火,面对雾气居然会节节败退。 “这雾……” 与此同时,元薇颤声道:“这……不可能吧?” 李覃顿时头疼:这可是最标准的坏结局的引导词,你们圣元没有流行文化的吗? 但透过浓浓的雾气映入视线的景象,也实在难怪元薇会失态。 那天外异物被长生树枝镇压,已经如同被融化的蜡烛一般烂成一团完,完全没有人类的轮廓,而且还在不断地加剧腐蚀……但另一方面,在溃烂之余,这句躯壳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再生,膨胀。 虽然没有了人类的轮廓,但是从这坨烂肉的体积来看,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规模,而更为要命的问题在于:镇压天外异物的长生树枝,俨然有了枯萎的症状! “不该变成消耗战啊……”元薇紧咬牙关,“此物可净化一切异端,哪怕是大如星辰的怪物也只需轻轻一扫……而若是这天外异物真的强绝此界,超出了长生树的净化能力,那么这树枝从一开始就不该奏效!” 李覃闻言眉头紧锁,只觉这现象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对于长生树,他并非权威,但身为宗师,多少有过接触,能够理解长生树的一些基本特性。作为人类文明的保护伞,它对异物的驱逐作用是基于存在性的,这种特性使得驱逐效果会呈现极端化:要么一击必杀,要么根本不奏效。 而现在,天外异物身上却呈现出鲜明的生与死的叠加态,长生树对它既有作用,又不足够,这就非常奇怪了,仿佛是…… “等等,长生树是人简界的守护者,是这样吧?” 元薇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你还上课……?” “是或者不是?!” “……没错,长生树的力量仅限此界,但此界之中,长生树却是绝对的权威,所以……” 说到这里,元薇也恍然大悟。 “它的本体不在此界?!” “它刚刚可是从虚界回来的啊!” “这家伙的核心在虚界!?”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报出了答案。 然而希望之后却是绝望。 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那可是虚界,独立于现实之外,一个包罗万象的玄妙之地,哪怕强如朱俊燊,前往虚界时也要做足准备,率众而行,更重要的是虚界太过广阔,甚至比现实还要巨大得多,想要在其中精准定位,搜寻,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李覃忽然说道。 元薇一边冷汗不断地看着越发枯萎的长生树枝,一边说道:“没用的,就算是议长,权威也没有延伸到虚界。他若是真有办法,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还无动于衷,他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诶?对啊,到现在这个地步,议长还不出手,也就意味着,他认为并不需要出手?” 李覃说道:“看起来他对白小子的信心,倒是比我们这些秦国人更充足啊……虚界的问题,现在就只能靠你去解决了。白骁。” 第386章 回归 白骁越发感觉自己真的应该再多读点书。 他不是个喜欢沉浸在悔恨情绪中的人,但随着虚界之行的深入,所闻所见已经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一年来到底做了什么? 不久前,他沿着骨矛的指引前进,不多时就看到了一片大雾。 这片大雾本身就让他倍感惊奇,在他所知的浅薄理论中,虚界中呈现的一切都有特殊的意义——没有意义的东西,无法以具现化的方式呈现在人的感知中。 而雾气,可以说是虚界中最常见也最宝贵的一种概念:未知而可知。 看来拗口,但翻译过来其实很简单:具有极大的探索价值。 人类在建立魔道文明以前就有过探索虚界的历史记录,虚界包罗万象,光怪陆离,且危机四伏。人类花了几百年时间,牺牲了无数的探索者,才总结出屈指可数的一点规律。 其中第一条就是雾气的意义。 虚界中存在无数致命的风险,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不可知”,人类的认知能力是有极限的,不借助诸多道具而单凭五感,有太多永远也无法察觉的事物和概念存在,而这些事物在虚界中占据了绝大部分,人类探索者往往就是死在不知不觉中。 相较而言,雾气作为一种能够被人类察觉的概念,它的出现对于迷茫中的探索者而言就如同溺水者手中出现了稻草。而事后统计人类文明史上的所有重大发现,超过一半是以探索者遇到大雾弥漫作为开端,所以雾气的出现对于虚界探索者而言,可谓最大的祥瑞。 所以白骁看到雾气的时候,才会后悔自己实在应该多看点书。 只有足够的知识,才能支撑探索者在大雾弥漫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能在迷茫中看到雾气,是相当的运气,这意味着只要他不去作死,大概率就能找到价值万千的虚界宝物……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宝物,而是出口。 而关于出口的知识,他只隐约记得在某本冒险故事中看到过一句话。 一句没有被任何正规学术论著收录,却对他意义重大的探险者的总结:对于大部分潜在的虚界探险者来说,雾气意味着机遇,但对于真正的在役探险者而言,雾气意味着生路。 白骁很庆幸那个作者在故作高深之余也留下了注释:当人们在虚界迷失方位时,找到雾气,就等于找到了通往现实的归乡路。 白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条归乡路! 但归乡路的出现也是有前提条件的——至少也要是初窥门径的虚界探险者,而白骁这个只看过故事的人,显然距离初窥门径还差得很远。 所以接下来,也只能临阵磨枪了。 白骁提起手中骨矛,沿着雾气的方向迈步前行,一路谨慎,倒是比先前追杀许柏廉时要缓慢许多,毕竟他实在不想错过雾中的出口。 这一路走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除了四周永恒不散的雾气,以及脚下崎岖的石路,几乎什么也没看到。以至于一向习惯直线前进的白骁,也开始尝试变向和原路折返。 而那熟悉的脚印,证明地面确有实体,这让白骁感到安心了少许。 按照书中记载,有些虚界遗迹是没有实在空间的,可能每一步踏出,都会进入全新的空间,在其中行动需要极强的空间认知能力、理性思维能力,虚界认知能力……总而言之都是白骁不具备的能力,而白骁最擅长的实在空间中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则变得毫无意义。 能够确认这片雾气中存在一个确实空间,就意味着可以开展有序的搜索,接下来哪怕用最蠢的遍历法去一步步踏穿整个迷雾空间,也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虚界出口。 但是,白骁实在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虽然他也不确定在这片迷雾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的比例是多少,但是用膝盖也想得到,许柏廉不惜自爆肉身也要将他困在这里,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在外界完成。 所以自己最好能赶在他任务完成之前,回到现实阻止他。 而这片迷雾空间出乎预料地广阔,这就使得谨慎已经不再可取。 白骁开始加快步伐。 虽然这可能会导致与出口擦肩而过……但是在这片规则全然陌生的世界,谨慎的遍历法是否可行也都是未知数,既然都是未知,不如按自己擅长的法子来。 他的身形越来越快,脚步落地时的力道也越发沉重,让灰色的石路上绽起一圈圈的波纹。而随着白骁的速度加快,他赫然发现四周的景象也有了变化。 笼罩在身边的雾气似乎退散了少许。 原先大约是以他为中心,能见度不足五米,但随着步伐加快,身周十米,二十米的空间都变得清晰可见。 雾气以惊人的速度退散,仿佛是被他身旁的疾风所席卷,但白骁很清楚“强风”对雾气是无效的,他在刚刚踏入大雾时,就尝试过挥舞骨矛卷起劲风,但雾气仿佛凝胶一般牢牢缠在了他。 与此同时,随着他的奔行加速,脚下的大地也仿佛变得陡峭了几分。 速度,在这个世界中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 白骁没有尝试放缓速度去验证自己的猜想,看到环境的变化后,他反而加快了速度。 没有什么可以言喻的理由,只是心中有一股莫名而生的强烈冲动,驱使着他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而在他大约来到极限速度的八成时,四周的雾气已经退散到百米之外,露出一片辽阔的灰色大地。奔行时,白骁尝试着用手指碰触了一下地面,冰凉的触感却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火热。 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不远了。 而当白骁再一次落下脚步,以不可思议的巨力助推着自己来到极限速度时,那遮天蔽日的雾气竟轰然溃散! 视线霎时间变得清晰无比,或者说是整个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脚下的石路不再是一片坦荡,变得细碎的崎岖,地势有了起伏,两侧更是隐约可见高高的山峰…… 但最让人感到震撼的,则是正对面一道顶天立地的石墙。 那是字面意义的顶天立地,灰色的岩石从斜坡一般的山石间拔地而起,一路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高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而从两侧看去,这道石墙更是绵延到了两端的地平线上。 如此瑰丽的奇景,让白骁不由得想起了一副熟悉的画面。 雪山之北,世界的边缘。 对于部落的很多人来说,雪山就是世界的全部,无论是东西还是南,都只会有连绵起伏,永远不会断绝的山脉。 唯有北部是不同的,因为在数百年前——也可能是上千年前,曾有人一路向北,见证了世界的边界。 传闻中,那是一座一路延伸到天际的高山,宛如一堵巨墙,将极限以北的世界切割开来。 白骁曾经亲眼见识过那个传闻。 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连记忆都不甚清晰的时候,白无涯曾经带着他攀登过一座山,在山巅,穿破云雾的遮扰,可以看到在北方有一座不止其止境的巨墙。 那副画面一度在记忆中模糊,仿佛以区区人类的身姿尚不足以仰望其尊荣。 但是在这片虚界遗迹中,白骁却忽然唤醒了童年的回忆。 虽然那时是在圣山顶上,相距遥远的一次眺望,但映入视野的巍峨身姿却一般无二。 尽管没有无穷无尽的积雪,也没有时刻虎视眈眈的异兽,但白骁很确定眼前这堵巨墙,应该就是自己曾经所见的那一堵。 自己是来到世界的外侧了吗? 但下一刻,视野中呈现出的无数细节,让白骁意识到,真相恐怕恰恰相反。 地面上,四周起伏的岩石上,处处都遍布着细小的痕迹,那些痕迹看起来有些像是山石风化的印记,又或者是成百上千万年的地壳运动留下的见证,但在白骁眼中,还有更简单的解释:那是用武器劈砍出来的痕迹,这里曾经是一处战场,而且是他非常熟悉的战场。 岩石上的每一处痕迹,都来自他所熟悉的兵器,在奔行时用指尖划过那些缺口时,白骁甚至能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呈现出,雪白的骨质兵刃从上面划过的画面。 这里,是部落人的战场。 而从四周岩石上留下的痕迹来看,在这里战斗过的部落人,实力异常凶悍,几乎每一道刻痕都彰显出了不亚于部落顶尖猎人的实力,其中甚至有几道刻痕,让白骁感到隐隐心悸——那是敏锐的猎人在遇到同级甚至上级时才会有的反应。 但是还没等白骁再细看下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山石崩裂的异响。 伴随白骁的急速靠近,那顶遮天蔽日的巨墙,忽然绽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细长裂缝。 下一刻,在白骁惊诧的目光中,裂缝陡然扩张为一片蛛网,阻断世界的巨墙仿佛承受了不可思议的巨力重击,在无穷无尽的颤抖中,蛛网的线条变得越发密集,最终贯穿为一道打穿世界的缺口。 在看到缺口的刹那,白骁就意识到,那正是他想要的归乡路。 尽管原理上有些难以解释——为什么处于世界里侧,向外开启的缺口,会通向现实世界。但白骁本来也不是擅长和喜欢研究理论的人。 现在,没有什么比回归现实更重要的了。 然而,就在这条归乡路上,一道高瘦的人影挡在他的面前。 第387章 肉块 高瘦的人影只是轮廓,巨墙的裂缝中流淌出的光芒吞噬了所有的细节,迫使白骁不得不眯起眼睛,才终于看清了那个挡路人的全貌。 以白骁见识之广博,这一刻也感到一阵心悸。 那哪里是什么人影,根本是具不折不扣的尸骸,强光放大了它的轮廓,让它粗具人形,但实际上那纤细的躯干和四肢,只比骸骨略微粗壮一两圈,褶皱的皮肤下既没有水分更没有肌肉,躯干之上的惨白头颅更是残破不堪,连空旷的眼窝都破碎了大半。 然而这具骸骨一般的奇异生物,手中却提着一口漆黑色的战斧。 白骁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那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金属,具体的名字因传说的不同而有不同,甚至蓝爷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在故事中将其命名为:天命陨铁充分暴露了这位首席巫祝起名无能的本质。 传说中,它有着斩破命运的恐怖威能,最初建立部落的英雄们便是凭借此物在雪山绝境中打下了部落的根基。 然而时至今日,哪怕部落掌控了成百上千的雪山矿脉,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但天命天陨也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白骁能够认得,是因为蓝爷曾指着一本画册上模糊不清的漆黑色,斩钉截铁地说:任何一个部落人,在看到天命陨铁的刹那就会意识到它的不凡。 只不过在蓝爷感慨这句话的时候,部落已经至少有几百年没人意识过什么不凡了。 白骁很荣幸成为几百年来,部落第一位亲眼目睹天陨的猎人,那仿佛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呼唤,在看到天陨的刹那,关于它的诸多神异之处,就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已知密度最大的金属,只需要小小一片就足以压垮一个成年人的手臂,而偏偏这种金属又仿佛高傲的活物,不肯与任何凡品熔铸,所以想要使用天陨为兵刃,就必须要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来驾驭一口通体如一,却沉重如山的神兵。 天陨兵刃有着山一样的重量,也就有着山一样强大的破坏力,但这份沉重只是附属物,它真正的精华在于能够突破极限,打穿命运,换言之,在神兵面前,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没有无可逆转的战局,是不折不扣的必胜之刃。 当然,从常理而言,将胜负寄托在兵刃上,实属下乘,但是……看着那枯槁似的尸骸,白骁又理解了这必胜的传说。 只有必胜之人,才能持必胜之刃。 只不过,这口必胜之刃,也未免太大了吧…… 被尸骸拖在地上的战斧足有门板大小,远远胜过白骁所见过的任何兵刃,再结合天陨的重量,白骁只感觉眼前的根本就是一座沉重的高山。 这座山被尸骸拖在手中,虽然末端已经陷入地面,但拖动时将坚硬的山石如同软泥豆腐一般划开的姿态,却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这里的山石,是白骁亲手确认过质地的,非常标准的极北雪山石,在冻土上无论硬度还是韧性都不亚于钢铁,但显然钢铁这个概念,无论是对于那柄巨斧,还是持斧的人,都显得太过脆弱了。 然而看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人和斧,白骁心头却莫名涌起一丝凄凉。 英雄迟暮。 脑海中,无尽感慨只化为这四个字。持斧的人毫无疑问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虽然传说已经被人遗忘,但能够挥舞如此巨斧,在世界的边界留下自己的印记,此人就已然步入不朽之境。 但他终归还是腐朽凋零了,强健的身躯只余下枯槁的骸骨,沉重的斧头也耷拉到了地上,甚至拖弯了他的脊柱,那是一个骄傲的战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人目睹的丑态。 白骁心中感慨万千,但现实中却没有因此而驻足不前,比起前人的荣耀,他毕竟有着更重要的事需要关心。 一次呼吸间,白骁便在脑海中模拟完成了一条精致的闪避线路。 他不打算和那个英雄的骸骨硬碰硬,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那个必要,虽然天陨神兵的确是好东西,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没必要惦记,何况那种高傲的神兵并不会轻易更换主人,而白骁也还没有能够稳妥地拾起天陨巨斧的信心。 既然无缘,就不执着。 然而白骁才刚一变向,那持斧的尸骸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干枯的喉骨甚至因此而绽裂。黑色的斧头被他拖曳在地面上滑行,将坚硬的雪山岩削出一条粗长的弧线…… 动作明明并不快,却霎时间让白骁感到一阵窒息。 不能继续向前了,再往前踏出一步,都必死无疑。 于是他立刻顿住身形,目光锁死在巨斧那看似迟缓的运动轨迹上,脑海中飞速模拟推演着后续的变化。 他从未与手持天陨神兵的人交手过,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顷刻间,脑海在一阵刺痛之余,已经为白骁准备好了十余条可供选择的回避路线,白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最为稳妥的一种,他将身子压低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手足并用向斜后方飞掠。 下一刻,那漆黑的巨斧被拖离了地面,以迟缓乃至蹒跚的姿态斜斜向上一滑,动作轨迹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沧桑感,沉重如山的神兵只是勉强离开了地面不到几公分,而尸骸的本体已经发出了清脆的骨骼破裂声。 大地却在这一刻崩裂开来。 白骁只感到脚下如有万吨火药炸裂,强烈的波动无可抑制地奔涌上来,冲得他霎时就腾空而起,放低身形的动作仿佛成了笑话。 再强大的猎手,也难以在半空中无从借力的情况下踏空而行,白骁无奈,立刻催动魔器喷吐出纯粹的魔能,将自己与那尸骸的距离进一步拉开。 然而就在魔能涌现的瞬间,白骁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那尸骸的刺骨杀意。 尸骸的动作陡然变快了几分,漆黑的巨斧原本是借着惯性才勉强离开地面,下一刻却顺势横扫,于是坚硬的雪山岩就如同蓬松的雪花一般散开了,细碎的雪屑呼啸而弥漫,化作一道毁天灭地的龙卷向白骁扑来。 白骁只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 如此威势简直是匪夷所思,哪怕是巅峰期的白无涯也不过如此,而对手只是一具枯槁的尸骸! 狂风中,白骁试着唤出红叶小筑为其打造的护体魔具,一口湛清的护盾出现在身前,这座容纳了整座城墙的魔具足以抵御天降的陨星,然而几乎在护盾现身的瞬间,白骁就听到了它在碎石击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运转其中的魔能也有了凝滞的迹象。 霎时间,白骁心底涌起一丝明悟,于是他立刻收敛了体内魔器,并将身上穿戴的所有魔具都收回腰间的储具中,挡在身前的,是他从部落南下时就穿在身上的一层兽皮。 由他亲手猎杀,剥皮又鞣制的战袍,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充当护盾,而下一刻,白骁就感到身前的风暴平息了许多。 “果然是对魔能起了反应,但是这有点说不通啊……” 白骁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倍增。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仔细思考问题了,白骁勉强挡下了那尸骸的两次隔空斧击,但还没等从半空落地,就感到脚下多了几个同样枯槁的人影。 与那持斧者几乎一般无二,只是身材要更矮小一些,也更枯槁一些,几乎就是纯粹的骷髅……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没有天命天陨那么神奇,大多是骨质,少数才是金属,但也都充满锈蚀。 然而从这些人身上爆发的杀意,却丝毫看不出历史横扫过的沧桑。 白骁落地的刹那,就感到身边风声呼啸,有十余道致命的兵刃已经抵至身前。 脑海中再次闪过一道明悟。 那持斧的尸骸,并不是在用斧头砍人,而是在单纯地举起兵器,呼唤同伴……只不过力量所限,他已经无法像生前那样,将沉重如山的战斧高高扬起。 但长眠在雪山岩中的同伴依然回应了他的呼唤,各自带着残破不全的兵刃,向入侵者发动杀招。 白骁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自己被碎尸万段的画面,这副画面如此强烈,就仿佛是已经被刻印到现实中的必然…… 有生以来,白骁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必死”的必然,无论什么样的绝境……哪怕是一年前被困在圣山冰洞里,他也没有预见自己会陨落。 但是面对这十余具尸骸的围攻,白骁居然看不到生机! 看不到,就造出来。 半空中,白骁紧咬住牙关,迅速做出了决策。 来自前方的七次攻击,他要以肉身硬扛下来,突破口选择身后,也是看似最不容易发力的位置。 两根骨矛,以魔能喷吐的方式,似重弩一般激射而出。 在白骁感到胸前、脸颊、侧腹等处同时遭到重击,血肉飞溅的时候,来自身后的两具尸骸也被他的肋骨化成的骨矛打断了纤细的腰。 同样的骨骼碰撞,几乎不存在品质上的差距,白骁的骨矛和尸骸的腰椎同时粉碎,而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出乎白骁的预期。 这都是哪来的畜生?自己可是从小就在部落中以骨头硬而闻名,结果对上一群风化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喽啰,居然是不分胜负? 但无论如何,随着身后两个敌人被打碎腰椎,看似天罗地网的包围圈顿时露出破绽,白骁借着身前受创的冲击,迅速从缺口中突围。期间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却总算是抢回了一丝主动。 白骁在坚硬的雪山岩地上一阵翻滚,顺势站稳身形,一次呼吸间,浑身上下的伤口便被肌肉自然收拢,没有流失更多的血液,而两根崭新的骨矛,也被他紧握在了手中。 对手仿佛有着与自己相似的禁魔体质,所以魔道神通对他们无效,最有力的武器,依然是部落中锤炼多年的武艺,以及这一身硬骨头。 这不是理想的战场,更不是理想的对手,但白骁现在也别无选择。 持斧者还有他手下的喽啰们,已经将去路完全封死,想要从世界之壁的破口回归现实,也只有杀出重围这一条路了。 不过,在决定死战之前,白骁心中实在忍不住有个疑惑。 为什么?咱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 疑问只在脑海中徘徊了一刹那就被白骁甩的无影无踪,临战之时最忌讳胡思乱想,无论有什么理由,对手已经表露出赤裸裸的敌意。 那就足够了。 下一刻,白骁反扑过去,骨矛指向喽啰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员,恍惚间白骁仿佛看到了一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膨胀宛如猛兽的部落武士,他的惯用兵器是同首领一般的战斧,而且是双持,仿佛要以此彰显自己的勇武。 但很可惜,部落领袖之位并不由肌肉的维度决定,他能灵巧地挥舞两口体型惊人的金属战斧,却举不起决定领袖之位的天陨神兵……更可悲的是,无数年过去,在这片虚界的土地上,他那惯用的战斧也已经凋零,只余下两条焦木似的斧柄。 这让他刚刚围剿时的动作显得非常可笑,白骁判定此人是包围网中最薄弱的一环,看似高大却外强中干,正适合拿来突破。 然而白骁才刚一迈步,两个略微瘦小的身影就来到那高大的同伴身前,将白骁的去路挡死。 白骁步伐一变,骨矛横扫开来,却在第一时间就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阻力,其中一个瘦小的尸骸,只以一口腐朽的匕首就将白骁的骨矛挡了下来虽然他本人也被扫得离地飞起,却为同伴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 手持斧柄的高大尸骸,将业已腐化的短柄,似投矛一般掷向白骁。 两只投矛一前一后,恰到好处地封死了白骁的闪避路径,逼得他以骨矛格挡,巨力碰撞之下,白骁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而一时的凝滞,则让白骁重新陷入包围,其余的尸骸没有浪费机会,迅速将白骁团团围住,而后便是一阵残兵的围剿。 片刻后,白骁再次突围,但身上也添了无数伤口,其中有几道甚至深入内脏,再无法以肌肉闭合的方式来强行止血。 ……敌人的强大,何止超乎预期,简直超乎想象。 蜕变后的白骁,已经是整个部落首屈一指的猎手,自信就算对上白无涯也有了那么一两分胜算,其余人等更是不在话下。至于以多取胜,在白骁看来更是笑话,单体战力差距到了一定层面,数量就反而是劣势。 但眼前这群尸骸,完全打破了认知上的常理,他们任何一人都有着与白骁相近的实力,而这还是风化腐朽后的残躯遗留下的力量! 雪山部落还有过如此辉煌的时代吗? 虽然听蓝爷讲故事的时候,提起过部落定居雪山后,多次经历翻天覆地的变迁,内部也有过分裂乃至你死我活的厮杀,最终残留下的只是一群遍体鳞伤的幸存者……但这样一群顶天立地的武者们,究竟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 可惜,现在实在不是个寻找答案的好时机。 白骁再次紧握骨矛,与此同时,身边也逐一浮现出红叶小筑的魔具。 刚刚的两轮突围,白骁敏锐地发现这些尸骸,对魔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集中在魔器寄宿的位置。而一旦被其所伤,魔能反噬都会变得特别猛烈。 所以他最初是选择将魔能收敛起来,以免为人所制,但现在看来,那一步却是走错了。 一味的收敛并不能逆转劣势,倒不如反过来思考,既然对手如此执着魔能,何不充分利用这一点,为自己多制造几个诱饵? 而在白骁召唤出红叶小筑的魔具时,尸骸们果不其然地引发了共鸣,从他们腐朽的喉咙里不断激荡出令人鼓膜作痛的嘶哑咆哮,威势足以令胆小之人当场失神。而白骁也分明感到自己身前仿佛多了无数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压得人喘息艰难。 但是,计划还是生效了。 尸骸们的杀意被激发地更为旺盛,但目标却也分散了,十余具尸骸,有的瞄准了他左手边的魔能护盾,有的则瞄准了背后的漆黑魔剑,更有得直接将空洞的眼眶对准了白骁腰间的魔具库本体。 目标的分散,就带来了“破绽”。 白骁没有浪费机会,身形化作一道闪电,以骨矛为先锋,找到了自己的突破点。 电光火石的交错之后,白骁只感到腰间一阵剧痛……系在腰带上的魔具库本体已经不翼而飞,连带着侧腹的大片血肉一道,在突围时被一只骨质的倒钩给刮掉了。 魔具库的本体被打出了一个破口,储藏功效出现故障,从中不断喷吐出价值连城的各色魔具,而这些魔具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呈现出狂暴的姿态,魔能波动之强烈已经宛如实质化……而这些变化,不出意料地吸引了大部分尸骸的注意。 它们甚至不惜抛下白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暴走的魔具上,或者舞动残兵,或者干脆挥舞残躯,状若癫狂地撕扯着魔具,而白骁则趁此机会,大踏步地冲向世界之壁的破口处。 红叶小筑的魔具就这么舍弃掉的确很可惜,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回归现实更重要。 然而在他面前依然屹立着一座高山。那持斧的尸骸,自始至终也没有加入围战,见到白骁踏步前来,只微微仰起头,然后再次拖拽着巨斧斜斜砍了过来。 斧头宛如大地的令旗,一次微不足道的舞动都能引起地动山摇,但这一次白骁有了准备,又没了顾忌,在大地破裂时,便立刻喷吐魔能,宛如火箭一般,从那尸骸的反手方向直突而去。 他先前看的分明,持斧者每次出手固然惊天动地,但收势并不利索,显然这具腐朽的身躯已经无法完全驾驭神兵,所以破坏力固然十足,破绽却也变得一目了然。 但白骁基于必要的谨慎,没有考虑利用这个破绽去击垮对手,只要能绕开他,回归现实就足够了。 然而就在他身形转变的瞬间,碎石中,两具纤细的尸骸如影随形地扑了过来。 “果然啊……” 白骁真不知该骂还是该称赞对手的完美。 仿佛早对自己的腐朽有所意识,那持斧人居然在身边藏了两个伏兵,以他生前那开天辟地般的威能来说,这手伏兵不单画蛇添足,更不光彩,但此时却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他出手时留下的破绽。 当当两声脆响之后,白骁无可奈何地以骨矛击退了两具纤细矮小的尸骸,自己前冲的势头也不由被阻断下来。 下一刻,身后那些貌似癫狂的尸骸们再次包围过来。 白骁也不奇怪了,那两个伏兵现身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堆尸骸不但拥有惊人的战力,而且绝对拥有智慧,而那个持斧人更是时刻都在统筹全局,目标,始终是锁死了自己。 白骁刚刚抛出红叶小筑的魔具作为诱饵时,所有尸骸的注意力都被那狂暴的魔具释放出的波动所吸引,唯独那持斧者,空旷的眼眶,一刻也没从白骁身上移开。 “看来……不那么好走了啊。” 白骁不由苦笑,而后提起骨矛,迎接四面八方涌来的暴风骤雨。 这是一场堪称绝望的死战。 对手的强大前所未有,除了力大无穷,彼此配合精致而默契,最让白骁感到震惊的是,作为武者,这些尸骸的武技俨然领先于他! 白骁的武技虽然是直接师承自白无涯,但白无涯也是将部落经典传承融汇贯通后,才开辟出了自己的武道。换言之,白骁继承的是部落无数先人开创的武学,例如经常被蓝澜驱使来做杂事的先祖之灵中,就有不少人算是白骁的的祖师爷。 但是那些曾经光耀部落的武技,在这些尸骸面前却显得迟缓而稚嫩,那些在无数场生死厮杀中千锤百炼出的技艺,仿佛遇到了更为纯粹的上位版,白骁出手时,只感觉一举一动都被人克制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人宛如深陷泥淖,绵软而窒息,片刻时间,白骁身上便千疮百孔,大片的血肉与脏器被腐朽的兵刃从他的躯干上剥离下去,壮硕的少年人只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这些骸骨迅速同化…… 但另一方面,危机背后也永远都隐藏着机遇。 对手的实力很强,技巧也更为高超,所以战斗的每一个瞬间,白骁都感觉自己在汲取珍贵的养分,他的动作伴随对手的动作而变得越发洗练而精粹,对战斗的领悟与判断也在天翻地覆地变化着。 与强者进行死斗,永远是进化的不二法门,白骁一面不断向死亡的绝境滑落,另一方面却也在绝境中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在真正的死亡降临以前,没有什么盘是翻不了的。 片刻后,白骁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在开战之初绝对不可能抓住的机会。 两名手持长刃的尸骸在他面前交错而过,兵刃划出交叉的轨迹,想要削掉白骁胸前的血肉,同时又与来自身后的矛击相互呼应,令人难免进退失据,事实上白骁也的确在这合击面前吃了几次亏,胸前被伤的血肉模糊……但这一次,他的视线中却分明看到了那交错的轨迹间,有一条蜿蜒的金线。 他毫不犹豫地递出了手中已经弯折的骨矛,沿着那条线直突向前,骨矛在半空中与两口长刃依次碰撞,尸骸手中不可思议的巨力在骨矛上敲出了更多的缺口,却没有令其彻底断折,白骁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反震力道,继续将骨矛刺向前方。 下一刻,胸前被两口长刃划出新的创口,背后也被长枪贯穿,伤势沉重,距离死亡更进一步,但白骁的骨矛,也恰到好处地刺破了一具骸骨的头颅。 这一变故,令一众骸骨集体凝滞了一个瞬间。 换做任何人,目睹此景也都难免震撼,白骁这一矛纵然是以伤换伤,但能在十几名绝顶高手的包围网下打出致命的反击,这一矛体现的功力已经意味着他的实力又有升华。 “虽然来得晚了些,总好过不来。” 白骁心中轻笑了一声,顺势丢掉了已经不堪再用的骨矛,反而伸手抓住了从侧腹处透体而来的对手的兵刃。 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糜烂声中,白骁硬生生将那杆锈蚀的金属长矛,从自己腹腔内拔了出来。 这一下变故同样出人意料,后方的尸骸一时错愕,居然真的被白骁空手夺下了兵刃,而得到新的兵刃补充,白骁毫不犹豫地展开反击,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到了随时可能越过鬼门关的程度。 随着白骁展开这悍不畏死的反击,包围他的尸骸们竟一时被压在下风,虽然多有兵刃能穿透白骁的防御网,在他身上留下新的创伤,但千疮百孔再加一孔,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始终没有出现,反而是白骁趁势反击的锋芒,越发令尸骸们忌讳,而如此表现,也那持斧的首领发出不满的低吼。 低吼声仿佛催战的号角,尸骸们立刻打起精神,但白骁却再次抓住了不可思议的机会,在尸骸们将攻势加强的前一个瞬间,又是一枪刺出,恰到好处地贯穿了一具尸骸的喉咙,将它的脑袋给震了下来。 而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付出特别沉重的代价,一枪得手后,他立刻沿着包围网的缺口突围而出,用几道皮肉伤,换取了战局的逆转。 这两枪出击,直接换了对面两个减员,结果之完美,甚至让白骁本人都感到惊讶。 在此之前,他绝没有这等精妙的战局统治力,尤其是第二枪,在对手已经明确有了堤防的情况下,他仍然做到了一击必杀……毫不夸张地说,面对过去的自己,白骁也等于有了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这种升华与蜕变的速度,的确有些异常白骁从不否认自己是天才,正确的判断自己的才能是基本功,但现在这种进化速度,已经不能用天才去解释了。 白骁沉了下心思,再次握紧了手中兵刃,目光扫过一众尸骸,只觉得映入视野的仿佛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高山,而是…… 思虑刚刚有所飘扬,白骁就听到一阵镇魂夺魄的怒吼滚滚而来,声势之强,远远胜过先前所有的尸骸嘶吼,白骁只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传遍周身,他甚至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到胸前一凉。 持斧的尸骸首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它右手依然拖曳着沉重的斧头,难以将其自由地挥舞到头顶,但身形腾挪之快,竟全然不受重力约束,而他那尖如长枪的左手,也已经直接戳进了白骁的胸口。 这一击,来得比白骁那两次犀利的突刺还要凌厉十倍,以至于白骁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对手将手掌没入胸腔。 感受着胸前新鲜热辣的痛感,白骁却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 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这尸骸的强大,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面对全力以赴的白无涯……而对手还仅仅只是枯槁后的尸骸。 难以想象巅峰期的对手究竟是何等雄姿英发,输给这样的人,又让人能有什么怨言可说?最多骂一句莫名其妙罢了。 白骁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和这些尸骸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打得你死我活? 白骁对生命有着无限的渴望,但是真的当死亡降临时,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惶恐不安,白骁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强大得不可思议的部落先祖,脑海中则回味着对方闪电般的突进轨迹。 下一刻,白骁突然伸出手,以近乎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手法,抓向了那具尸骸的喉咙。 这濒死之际的反击,比起先前两次俨然又有进步,但这一次挡在白骁面前的,却是近乎无法逾越的高山,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那尸骸半空握住。 尸骸用的是左手。 这让白骁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对手会在穿胸之后,直接粉碎他的心脏和魔器,但那尸骸却仿佛什么也没做就将手抽了出来。 没道理啊,如果是为了自卫,以那尸骸的身手,有太多的办法可以拦住白骁这势如破竹的反击。而如果不是,他有什么理由收手? 下一刻,白骁却又感觉,那尸骸的左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有些滑腻,又有弹性,应该是一块细小的肉块……但这就奇怪了,白骁对于自己的血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和控制力,如果是尸骸从他的胸腔里掏了什么出去,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这肉块是哪来的? 而更让白骁感到惊讶的是,那尸骸拦下白骁的反击后,便放开了他的手,而伴随它的动作,身旁围绕的一众尸骸,也都纷纷收敛了杀意,各自放下兵刃,甚至有的直接躺倒在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情况? 是自己读书太少了吗?可是当年蓝爷讲历史的时候,自己也没跟蓝澜一样打瞌睡偷懒啊……任何一堂历史课,都没讲过部落有在战场上纵容对手的传统。 但接下来,那尸骸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从喉咙里喷吐出一股呼啸的疾风,而后他摊开手掌,露出了紧握着的东西。 不出所料,的确是一块灰色的肉块,也的确不是来自白骁的血肉之躯。 白骁在看到它之后,花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 第388章 传承 人的记忆力是有极限的。 哪怕记心强如白骁,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将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全都记录下来,有些东西隔得久了难免会忘,比如被那尸骸握在手中的灰色肉块。 若非被人摊开来摆在眼前,白骁是真的快要把这东西忘掉了。 那是吴凡的遗骸。 白骁初来乍到红山城时,为了潜入朱俊燊的实验室私会清月,曾经拜访过一位实验室的逃兵,那人体内寄宿了一个获得自我意识的特殊魔器,是朱俊燊在试验混沌乱数时出现的惨淡意外。拥有混沌乱数的魔器可以瞒天过海,让当时还根本与魔道无缘的白骁潜入世间最顶尖的魔道实验室。这种道具,就算是对魔道还一无所知的人,也能理解其珍稀价值,所以从那以后,白骁一直将其保存在自己的兽皮袋中,贴身携带。 后来白骁在魔道路上一路突飞猛进,此物的作用越来越小,很快就被彻底遗忘,只是习惯性地将其安置于腰间或者胸前。那肉块最初腐臭难当,但是被包裹在兽皮袋里,味道全然扩散不出来,而包裹得久了,腐肉便失去活性,变得灰败而枯竭。由于没有味道,也不妨碍到白骁本人的魔能运转,白骁就所幸将其当做纪念品。而那兽皮袋也是不折不扣的雪山奇物,伴随白骁南征北战,甚至经历了天外异物的魔能洪流冲洗,都没有半点损毁。直到此时被那尸骸穿胸而过,才终于破开了口子,被人抓走了内容物。 而直至此时,白骁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被同胞群起而攻。 “原来……它是寄生到了这里面!?” 那尸骸见白骁恍然,点点头,从破碎的喉咙中挤出一丝嘲讽似的啸声。 遭到无情嘲讽,白骁也是无话可说,毕竟此事是他过失在先,被生死大敌寄宿到了自家胸前都恍然无觉,这雪山猎人的颜面都要被丢尽了。 尽管白骁也可以找很多理由和借口:比如对手毕竟是天外异物,手段鬼神莫测,比如这混沌乱数的魔器残片性质特异,存在感稀薄,再比如他平时身上就常备着十余只兽皮口袋,里面放着各式万能道具,这灰色的肉块实在不足为奇……但无论多少借口都抹杀不掉冰冷的现实。 他被天外异物寄生到了胸前。 “你们是为了它才苏醒过来的?” 尸骸又一次发出冷笑,同时伸手指了指白骁已经被剖开的胸腔中,那不断跳动的心脏……以及寄宿在心脏旁边的魔器。 白骁了然,果然自己身上那充沛的魔能反应也是他们苏醒的理由之一,只不过相较于寄生在混沌乱数中的天外异物,这些部落先祖,对于堕入魔道的后人,多少还是有几分宽容。 想到此处,白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恶战,他以为对手目标是自己的性命,竭力反抗,亲手打死了不少先祖…… “呵。” 尸骸的喉咙里再次挤出呼啸声。 白骁再次了然。 “原来如此,只要不死于异物之手,就不会真正死亡……所以,你们当年究竟是在和什么战斗?” 尸骸握紧了手掌,灰色的肉块在它手中化为一团肉糜。 白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魔物……是人魔大战?!” 尸骸喉咙中的气息轻了少许,却是将轻蔑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显然人魔大战这个词,在它听来只是个笑话。 白骁顿时兴致盎然起来,然而没等他将问题问出口,那尸骸便带着一连串骨骼摩擦的脆响,将右手那口沉重的战斧递到白骁面前。 白骁顿时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他只沉默了一下,便伸手接过了战斧。 不出所料,重量异乎寻常,以他那千疮百孔的身躯来说,几乎不可能提得起来。 但是再怎么千疮百孔,难道还能惨过只余下一具骸骨的部落先祖?对方既然有意将战斧交给他,他无论如何都要接下来。 在这股倔强于心头泛起的刹那间,白骁忽然感到手上的重量似是轻了少许……然而并不是天陨战斧变轻了,而是他的力量变强了。 白骁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被砍得各处露出白骨的手臂,以惊人的速度重生出肌肉与皮肤,几乎片刻间就恢复如初,而在虬结有力的肌肉收缩下,那沉重的战斧,也终于能勉强离开地面。 远没有眼前的尸骸来得轻松写意,但终归……是被他提了起来。 而在战斧离地的刹那,无数细碎的画面随之涌入脑海。 白骁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阴云,而阴云之下则是血风呼啸,猎人敏锐的嗅觉顷刻间就被浓郁的血腥气息所堵塞。 天空与大地间的一切味道都被血腥所覆盖,视线中的一切色彩也化为了黑与红……这骤然间的变化,让白骁花了一瞬间去适应,之后再细看下去,才发现头顶的阴云,本质上竟是密密麻麻的魔物。 成千上万……不,应该是数以亿计的魔物。 那是人类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的,规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魔族大军。 相较于这完全遮蔽阳光的魔族大军,圣元帝国历史书上浓墨重彩地渲染的所谓魔族主力,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童子军预备役。 但白骁可以肯定,人类文明的任何一本历史书中,都没有记载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就算是野史也不曾有。 因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真有这么庞大的魔族大军,人类早灭绝了,哪来今天这么璀璨的魔道文明? 但白骁很清楚,面前这位部落先祖,不可能是专门给他看幻觉的。 画面中的一切,都是曾经确实发生过的真实历史。 “所以,当初魔族的主力,其实是在北境?” 尸骸没有回答,自从它将战斧转交给白骁后,气势就迅速衰落下去,白骁很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于是不再多问,而是细细体悟脑海中多出的画面碎片。 遮天蔽日的魔族大军,并不是摆来看的,它们很快就降落下来,将大地染成与天空一般无二的黑色。 纯白的北境雪山,仿佛被墨汁浸染透彻了的白纸,而在一片漆黑中,就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片纯白之地保留了下来。 那是雪山部落的战士们,用生命捍卫出的净土。 白骁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手持天陨战斧的部落领袖,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回忆中的部落领袖,远没有刚刚交手时展现出的逆天实力。面对滚滚如潮的魔族大军,他所呈现出的特质,也只有特别倔强,死战不退罢了。 力量方面,大约与刚刚蜕变后的自己相差仿佛,技巧则远远不如,天陨神兵也没有传说中那般神异,在白骁看来甚至未必比得过自家的骨矛。 至于首领身旁的战士们就更是不堪,他们身上的武艺,的确能看出许多后世经典绝学的影子,但也就只是影子和雏形罢了,远没有到登堂入室的阶段。甚至战士们彼此配合时都经常出现瑕疵漏洞,以至于被魔物抓到破绽,造成惨烈的伤亡。 这种乌合之众,倒是符合历史常识——部落文明起起伏伏,总归还是在缓慢进步,换言之,两千多年前的先祖,没道理强过现如今的部落高手,白骁看到的画面实属正常。 单凭这样的战士,当然挡不住魔族那遮天蔽日的大军……但白骁很快又看出了门道。 魔族数量虽多,却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大部分都是书上记载的“劣魔”等级,数量虽多,却不至于一上来就呈现碾压态势,部落的先祖们虽然守得艰难,却总算不至于一触即溃,而是将战线摇摇晃晃地维持了下来。 看起来似是风雨飘零,随时都可能一溃千里,但地图上那道雪白的圈,却始终没有破灭,反而越发稳固。 因为身处前线的部落战士们,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所有杀不死他们的,只会成为成长的养料。 白骁亲眼见证着这批战士的成长,第一天,他们左支右绌,甚至不得不以人命为代价去填补防线的缺口——而对手仅仅是一批连雪山异兽都有所不如的劣魔。 到了第三天,战线完全稳固住了,三百余名雪山战士分成多批轮流上前,战场上的画面甚至有些滑稽——一部分人在前方浴血奋战,一部分人几乎是斜倚着战友的身子在休息补觉。 到了第五天,白骁已经能从这些部落先祖的身上,看出几分今日尸骸的影子,他们的动作变得迅猛而果断,甚至肉身的力量也在大踏步地增强——砍杀魔族,仿佛天然就会带来进化的力量。 至于始终屹立在最前线的领袖,则已经脱胎换骨。 开战前的他,最多与几个月前的白骁水准接近,但短短五天的厮杀之后,他已经有了白骁此时的战力,且仍在急剧进化,而他手中的战斧,分明变得庞大了几分——白骁还是第一次见会自发增殖的金属兵刃! “原来如此,以战养战,魔族还有这种妙用?” 对部落的猎人来说,在猎场上进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头实力凶悍的异兽不仅仅意味着浑身是宝,更意味着一场狩猎下来,猎人的实力可以突飞猛进。 但是效率怎么也不至于高到眼下这般,几乎是每一次呼吸都能变强。 这显然和战士们的天赋、血脉无关,单纯是魔族这个催化剂够好,而眼看着脑海中那些部落战士在大肆屠戮劣魔,白骁竟不由心生艳羡。 这若是换成自己上场,此时怕是早就杀成神佛模样了。 画面中的时间继续推移,很快战局就已经到了第十五天。 到了这个时候,魔族也意识到单纯的劣魔纯粹是给敌人送补剂,更高阶的魔族开始降临战场,也的确一度逆转了占据。 白骁分明看到有体型细小,却速度奇快,穿透力无穷的魔族,一出场便将一位擅长投矛与弓箭的敏捷型战士拦腰击穿。 还有通体浑圆,仿佛肉球一般的魔族,相隔数千米外,释放出扰乱心智的波动——而除了部落的首领之外,其余人显然并不具备禁魔体,很容易就被扰乱五感,然后在紧凑的战线中遭受重创。 战线不得不进一步收缩,轮班制也立刻废除,所有的战士都必须亲自顶上前线,一直奋战到彻底倒下。 理论上,这种不眠不休的作战,只会将所有人都拖垮,事实上也的确有上百名战士倒在了接下来的战斗中。 然而,仍有近半的人坚持了下来。 坚持下来的人就是脱胎换骨,他们根本无需休息,只要不断猎杀魔族,就可以从对方的尸骸中汲取到自己想要的养分,而伴随他们的成长,魔族增援下来的部队已经不足为虑。 无论是身形穿梭不定的刺魔,还是直接动摇意志的脑魔,都已经对战线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成了优质的养料,不断滋养着残存下来的战士。 然而就在战况再一次趋于稳定时,真正的灾难降临了。 画面至此变得残缺不全,白骁只能隐约看到一颗燃烧的黑色火球从天而降,笔直地砸在战阵正中。 几个力大无穷,尝试用蛮力硬接的战士当场就灰飞烟灭,甚至部落首领以天陨战斧去挡,都被余波震得眼冒金星,记忆画面也支离破碎。 画面再次稳定时,战场已沦为炼狱。 依然屹立在战场上的部落人,只余下十多人,每一人都是千疮百孔,甚至不成人形。 但那遮天蔽日的魔族大军,也被一扫而空,天空没有了黑云的笼罩,只是显得 最终屹立在部落人面前的,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应该是魔族中的领袖之类吧,可惜就算白骁通读了人魔大战史,也辨识不出它的身份。 毕竟被砍成一团烂肉,就算体型再怎么庞大也无从辨识了。 魔族失去了首领和亿万劣魔大军,部落的人虽然伤亡惨重,毕竟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然而活下来的人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摇摆着身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持斧的人一马当先,神色与步伐都凝重之至。 这一路远行,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天边的色彩变得灰暗,直到孤零零的队伍变得更加单薄,脚下的山路才到了尽头。 而尽头,就是绝望。 他们看到了北境的边界,那遮天蔽日的巨墙。 这一刻,白骁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与魔族的鏖战中,这些部落战士虽然全歼了对手,却也惨遭暗算,留在了虚界。 部落的武士无惧任何强敌,但对虚界却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双脚,用最笨拙的方法来探索出回家的道路,而最终道路的尽头却是无法逾越的壁垒。 队伍中有人绝望,有人叹息,但为首的人,却只是高高扬起战斧,劈向了那坚不可摧的巨墙。 粉碎过魔族大将的战斧,只在巨墙上留下微不足道的震荡波纹,那堵巨墙甚至连一道裂纹都吝于绽放……但持斧者毫不气馁,只是奋起余力,一次又一次地在巨墙上劈砍。 最初只有他一人,但很快身后的同伴们也加入到了这场徒劳的抗争之中。 每一个见识过世界壁垒的人,都会知道那堵顶天立地的巨墙,不单单在物质上坚不可摧,更象征着整个世界的法则。凿穿这堵巨墙,就如同采摘星辰一般不可思议。就算是能只手破灭亿万魔族的神祇,也绝无可能破坏这个世界……但是,这支部落的残兵,却全然不在乎这些常理,将自己生命的残火,点燃在世界的尽头。 再之后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识,然而只要看到巨墙上的裂口,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白骁张了张嘴,本想问些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 这些部落的先民们,以无上的毅力打穿了世界的壁垒,强行从虚界开辟出了回归现实的通道,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已经被虚界同化,不再是“现实中人”了。 通道虽然打穿,可是越过通道的那一刻,他们就将化作尘埃。 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死在故土,也比当活生生的游魂野鬼要好,但显然这些人还不甘于放弃,还肩负着沉重的使命,也就是…… “你们在等待传承者?然后选了我?” 那尸骸点了点头,没有再发出嘲弄的声音。 白骁沉吟了一下,再次剖开已经开始愈合的胸膛,那强劲有力的跳动这的心脏旁边,已经形成实质的魔器,如同丑陋的肿瘤一般。 “你们确定?” 尸骸摆出了冷笑的姿态,而后枯槁的手臂向旁边一招,一截骨质的断刀就飞入他掌中。 白骁看了一眼,便心中了然。 那是用红纹巨狼的腿骨削制而成的武器,在红纹巨狼灭绝以前,这种匕首是部落人最喜欢用的武器。而红纹巨狼,相传曾是第一批部落移民来到雪山后遭遇的天敌。 它们狡猾而又强大,且数量众多,一度是雪原的霸主,部落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驯化,或者说消灭了它们,而狼群留下的遗产,正是部落在极地定居时的重要物质保障。 所以这尸骸的意思也很明显,它们并不介意后人借用了哪个种族的力量,只要占据主导地位的意志依然属于部落。 这也的确是部落的一贯作风。 白骁笑了笑,合上了敞开的胸腔,然后重新提起战斧——这一次,白骁只感觉斧头的重量又轻了不少,虽然还不能说运用自如,但全力以赴地话至少可以挥舞一二了。 那尸骸也微微点头,似是对后继者的天赋颇为满意。 “那么,多谢你们为我祛除寄生的异物,更多谢你们这些年的执念开辟出的通道,这口神兵我会珍惜……”顿了下,白骁说道,“我保证死在斧刃下的异物会成千上万。” 尸骸张开嘴巴,似是以此来替代笑容。 “那么,我就告辞了……” 白骁没有再浪费时间和这些可敬的先人再寒暄下去,毕竟他现在也是在赶时间……反正虚实两界的通道是敞开的,以后有机会再来和它们叙旧好了。 不过还没等他迈步离开,肩上就被人用力扳住了。 “还有什么事?” 那尸骸张了张嘴,似是有难言之隐,但一时半刻却表达不轻,想要弯腰用手指在石面上写字,却只弯到一半就绷直了身子。 白骁观察了一会儿,感觉这番做作姿态很有些红山学院里处男追妹的韵味……不过这联想实在太荒唐,所以白骁只当自己刚刚战斗太过激烈,脑震荡余波未消。 但这尸骸逐渐手舞足蹈起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这就让白骁不得不重视了。 一个横扫过魔族,又打穿过虚实壁垒的盖世英雄,不可能在这里表演行为艺术,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要传达给自己,但是……会是什么呢? 白骁手持战斧,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两千多年前,铺天盖地的魔族席卷雪原的画面,而在那一幅幅画面中,白骁忽然找到了一丝违和感。 那遮天蔽日的魔潮覆压之下,数百名精锐的部落战士最终几乎全数战死沙场……但最关键的问题是,部落里的其他人呢? 尽管雪山部落因为生存条件艰难,几乎全民皆兵,但民兵和真正的精兵还是有差别的,白骁在画面中,完全没看到平民的存在。 是被魔族屠戮殆尽了?不可能,平民死光了,哪来的后世部落文明?但是面对那遮天蔽日的魔潮,就连战士们都只能勉力自保,平民又能躲到哪里去? 所以在战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平民们一定是被什么人保护了起来。 刹那间,白骁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湛蓝色的影子。 “你是想让我去向什么人传达谢意吗?” 那尸骸顿时愣住了,对白骁的悟性感到了万分的惊讶,而后它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盖住了白骁持斧的手掌,用力握住。 “我会尽力而为的,说来……那东西居然如此长寿么,还是有了后代传人啊,算了,总之我会尽量把话带到,但你也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尸骸松开了手掌,露出如释重负的姿势,然后便不再纠缠白骁,枯槁的身躯化作灰烬,在白骁眼前散开。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提起战斧,转身走入那流淌着无限光芒的虚实之路。 现实,我回来了。 然而,当白骁回到现实后,看到的却是令他震惊到失神的一幕。 第389章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一种近乎自杀的奢侈行径。 不过死到临头的时候,人们总是倾向于奢侈一把。 “所以,我们真就这么把希望寄托在一只野人身上?” 李覃看着眼前那坨不断膨胀的肉块,对自己方才的决定有了那么一丝悔意。 倒是年纪比他小上快20岁的少女元薇,大大方方地往观众席的座椅上一躺,讥讽道:“你口中的野人,是秦国最高魔道学府的首席新人。反倒是你,在白夜学院第一年的成绩是多少名?” 李覃被问得宛如怒揭痛疮:“我当年可是和嬴若樱一届啊!” “白骁也是和清月一届,你这借口找得太没水平……而且比起在这里提心吊胆,长吁短叹,你不如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元薇说着,目光扫向了竞技场内。 事态发展至此,这场备受瞩目的年终测试自然是没法善终。 就算再迟钝的观众,在亲眼目睹了许柏廉入场后的诸多异象,也意识到事态发展已然失控,而在宗师们于竞技场底部设伏的时候,场内的疏散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如今元薇视线所及之处,大部分观众都已经沿着安全通道离开了这宛如火山口一般的天空竞技场,工作人员们紧张而忙碌地执行应急程序,少数表现地鬼鬼祟祟的闲杂人等则被不由分说地擒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元薇所说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协助疏散平民。 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我没记错的话,竞技场的应急疏散出口,是在红山城郊?” 李覃挠了挠头:“我又不是红山人,你问我?不过从空间构造来看,大抵如此吧。” 元薇又说道:“但如果竞技场直接从天上掉下去,疏散到哪里都一样吧?” “借你吉言,肯定都一样了。”李覃伸手比划了一下重物坠地,冲击波横扫全境的画面,手势之精妙,宛如凭空绘制了一副精美画卷。 “或者说,若是这东西继续膨胀下去,就算五座竞技场全都掉下去也没所谓了。全人类都要灭亡,红山城当个先锋也没什么大不了。” 元薇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道:“白骁那家伙,靠得住么?” “肯定靠不住啊。”李覃叹息道,“毕竟是雪山野人嘛,将人类文明的希望寄托在野人身上,靠得住才有鬼了。” “但是议长他……” “他可是活了两百岁的人瑞,偶尔老眼昏花,老年痴呆……” “你再敢说他坏话,我宰了你!” “都到了人类文明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就别这么神经紧绷了吧?周赦当了一百多年的天下第一人,还从没有谁当众诋毁过他,对他而言估计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新鲜体验呢。” “……你就是因为有事没事油嘴滑舌,才会追不到嬴若樱的。” “你也追不到周赦,有什么资格嘲讽我啊?好歹我一年绝大部分时间是陪在心上人身边,你呢?” “谁说我要追周赦了!?” “我油嘴滑舌,你当真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天外异物寄生的肉瘤已经膨胀到了几乎撑破观众席。 “看来白骁是真的没指望了。”李覃叹了口气,身形化作火焰,“想了想,死前跟你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我还是去找嬴若樱吧。” “死到临头都不忘舔狗本分,但愿她真能记得你的好处。” “这一次就真的借你吉言了。” 然而李覃还没等火焰流动起来,就惊讶地看到那膨胀到极限的肉瘤,忽然发出凄厉的尖啸。 啸声并非来自实体空间,而是直接响彻于心灵意识之间,李覃脑海中一片刺痛,眼前也随之模糊起来,但他依然能看到,那臃肿的肉瘤,在以惊人的速度收缩,仿佛肉瘤正中出现了黑洞,将所有的物质都吸收了进去。 “诶,议长大人发功了!?” 元薇两眼放光,双手握拢于胸前,仿佛虔诚的信徒。 李覃嘴角抽搐了一下:“公主殿下,麻烦你醒一醒,你亲手插秧的那截树枝都快化灰了,显然长生树对人家卵用没有,你居然还能把这现象归功到周赦身上?” 元薇没有理会李覃的唠叨,只是默默念诵着对议长的赞歌。 局面的确微妙地有利起来。 无论是周赦发功,还是白骁真的创造了奇迹,总之那天外异物看起来是真的承受了足以致死的打击……这一点,目睹过亿万次“死亡”的李覃,并不会看走眼。 它隐藏在虚界的核心,遭受了无法恢复的重创,以至于投射在现实世界的躯体也开始难以为继,步步接近着死亡。 不过,死亡并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李覃决定稍微加速一下这个进程。 他再次呼唤出自己最善用的离火,分出指尖大小的一缕,丢到了收缩的肉瘤身上。 换做常态时的天外异物,这种魔道之火只会让它变得更强大,但这一次火焰点燃的瞬间,肉瘤就变得一片焦黑,而火势不止,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将肉瘤化作了火球。 “看来是真的成了啊。”李覃终于长出了口气,“等白骁回来,送他一套我珍藏多年的自画像作为拯救世界的谢礼吧。”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那燃烧成火球似的肉瘤,再次发出一声尖啸,球体也开始剧烈地收缩、膨胀。 “卧槽,不是吧,随便说说也能竖旗?”李覃眼皮不由跳动起来,脑海中则迅速闪过了自己和嬴若樱相处这些年来口头竖过的万国旗,暗道自己单身多年实属活该…… 另一方面,他手中的火焰则燃烧地更为旺盛。 哪怕明知人间魔道对天外异物无效,就算引燃离火也只是徒劳,但李覃这一生最擅长的就是做徒劳之举。 “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眼前跑掉……会被长公主看不起的。” 想到此处,李覃甚至不惜燃烧自己的魔器,以释放出最为猛烈的火焰,但天外异物的变化却比离火宗师的反应还要快,在火焰加剧的瞬间,那烧焦了一大半的肉瘤就似陨石一般,轰然坠向下方。 自带护盾的观众席,以及天空竞技场内分成数百个折叠层的加固结构,在肉瘤的冲撞下恍若无存,最终就连那足以抵御魔能炮正面轰击的外壳,都似薄纸一般破裂开来。 李覃尝试阻拦,但身形一旦靠近那肉瘤,就会被一股无形而扭曲的斥力拉扯地仿佛要当场崩裂,即便他不惜豁出性命,也始终不能阻挡肉瘤的轰击。 困兽之斗,实在让人棘手。而下坠的过程中,他分明听到了那天外异物张狂的笑声。 “劣化种们,你们的确给了我一个惊喜,但绝望的序幕,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李覃心道,都烧成焦溜丸子了,就别玩这种文艺台词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么? 但此时李覃嘴上当然不能输阵,当场冷笑一声,回应道:“你一边烧成焦炭一边放狠话的样子实在很帅,请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啊。” 天外异物的笑声霎时收敛:“别以为摧毁了一个寄宿核心就赢了,我在选择核心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备案!” “比如哭着跑回自家,跟爸爸妈妈说人类好可怕?” “油嘴滑舌!待真正的净化开始,你就是新世界的第一个祭品!” “第一个祭品不是黄步鸣么?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脑细胞被我烧焦了的副作用么?” 某种意义上讲,李覃的心理攻势,远远胜过了他的离火神通,那天外异物和李覃对话几轮后,俨然有了自闭的倾向。而李覃也意识到自己在油嘴滑舌方面,俨然有着比魔道更胜数筹的天赋,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喷到天外异物退群。 可惜时间终归不允许他大展宏图。 肉瘤打破天空竞技场的底层护壁一路向下坠落,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它坠落到红山城中。 李覃用尽了手段去阻拦,却连让目标的坠势偏移一公分都做不到,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烧焦的肉瘤一口气砸入城中,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砸得四分五裂,烟尘遍天。 “真可惜啊,红山人……” “可惜个鬼啊你这蠢货!” 熟悉的语调,让李覃又惊又喜:“你没事了?” 然而转过脸去,看到嬴若樱那如头发一般苍白的面色,怎么想也知道她现在绝对称不上是“没事”。 不过,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一点也不好……你真以为那东西的垂死挣扎,是随便选址的么?”顿了顿,嬴若樱又问,“你的实验室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它这么惦记着啊?” 这句话就显然不是在问李覃。而李覃随之偏过目光,正好看到大宗师朱俊燊也是一脸困惑地飞了过来。 “这个实验室已经不是我近期的研究重点,仍在推进的项目都是些零散……”话说到一半,朱俊燊忽而脸色一变,“混沌乱数?” “什么混沌乱数?”李覃一边问,一边直觉自己可能会得到一个非常不妙的回答。 嬴若樱知道得多一些,不由就扬起眉毛:“你疯了?不作死难受么?” “学术,学术而已……” “去死吧你!”嬴若樱来不及再喷朱俊燊,身形一闪,径直飞到实验室的废墟残骸之中。 在场几位宗师,除了朱俊燊本人,就数她最清楚混沌乱数的研究意味着什么,更清楚若是让那天外异物掌握了混沌乱数,会有多大的麻烦! 混沌,是人类对魔道的一切未知的总和。 换言之,也是人类魔道文明缺陷的集大成者。 一旦让对手掌握了人类魔道的混沌数,那么一切神通可以说都对其不设防……这也就难怪那天外异物从虚界归来后,变得更加难缠。 一切都是朱俊燊这混账东西的错! 尽管嬴若樱此时也早已是强弩之末,浑身上下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但她毫不犹豫就俯冲下去,散华神通瞬间笼罩了整栋实验室,由于实验室的护盾已经被肉瘤撞破,所以嬴若樱的魔能毫无阻碍地渗透全场,将外围的护墙、植被全数化为腐朽的烂泥。 但最核心的区域,却完全渗透不进去。 在嬴若樱的感知中,朱俊燊的实验室仿佛成了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片孤岛……而这绝不可能是实验室原有的设计。 “啧,单靠人力已经来不及了么?姓朱的你还在等什么!?” 朱俊燊摇了摇头:“我已经试着用断数……” “谁让你用什么不疼不痒的断数神通了?你的自毁装置呢?!” 朱俊燊讶然:“什么自毁装置?” “你的实验室里连自毁装置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在实验室里装……” “算了,跟你这穷鬼浪费不起时间。”嬴若樱咬了咬牙,干脆整个人都扑了下去。 尽管她已经领教过上位生物那全方位的魔能威压,但打不过和不去打是两个概念。 嬴若樱宁肯死在战场上。 “好,那就如你所愿。” 就在嬴若樱飞坠而下,越过一层透明的界限时,天外异物那轻柔的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 下一刻,嬴若樱的天与地发生了逆转。 内脏被强行拖拽出体表,魔器喷吐的魔能逆流而回,膨胀破裂,沸腾的热血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而出…… 这种翻覆、逆转的痛苦,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哪怕分出其中的一丝一毫,都足以令常人崩溃。然而嬴若樱对此却恍若不觉,她只是竭尽所能地提起余力,想要在这片漆黑的世界中掀起波澜。 哪怕只是徒劳,甚至是被对手当做是猫戏老鼠的游戏玩物,嬴若樱也毫不在乎。 “哦,不在乎?心态真好啊,要是你的同伴也能有这么好的心态,我就真的被你们扫了兴啦。” 下一刻,嬴若樱的视觉恢复了。 她看到自己正躺在一片被特意清扫出来的空场正中,漆黑色的血液已经在身下汇聚成了一朵怒绽的花……而身旁不远,李覃以更为惨淡的方式,四分五裂地倒下。朱俊燊半跪在地上,依然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却已明显是强弩之末。 更远的地方,嬴若樱还隐约看到了更多人的身影。 肥胖的郑力铭,苦苦挣扎的原诗,甚至清月和蓝澜也被困在一片阴影中。 只是短短片刻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毁灭。 “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实验室里,居然会有如此多的混沌之物,你们作为劣等文明,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啊,多亏如此,我终于获得新生!” 新生二字,宛如地震雷鸣,威势直冲上天。 半空中,五座竞技场宛如轻飘飘的风筝左摇右摆,摇摇欲坠。云层豁然洞开,露出一片扭曲的星辰,蔚蓝色的天空仿佛是被一层破碎的蛛网所笼罩——那是长生树的脉络。 这天外异物在获得混沌乱数的补充后,一怒之威赫然已经动摇到了人界壁垒!而面对如此威能,即便好战、勇武如李覃,也不由露出绝望之色。 嬴若樱却仍不肯放弃,她尝试着调用最后的力量,给那猖獗的异物以回击……哪怕只是在他脸上丢一块染血的泥巴。 或许是这致死不休的倔强真的催生了奇迹,嬴若樱发现自己业已崩溃的魔器,居然压榨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丝魔能。 女子小心翼翼地驾驭着这一丝魔能,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窥门径的新手时代,那个青涩、稚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时代,一丝一缕的魔能也要珍视。 然而,就在这一缕魔能,即将化作污血沾染到天外异物时,嬴若樱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目标。 “找不到我?这就对了,混沌乱数并非劣化种可以掌控和观察的概念,我融合混沌之后,便与你们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甚至所谓高维空间,在我看来也只是个精致的玻璃房。对了,你以为自己最后的挣扎是毅力使然?错了,那一缕魔能只是我递给你的逗猫棒,想不到你真的以为自己还有挣扎的余力?” 下一刻,嬴若樱就发现那一缕魔能真的脱离了掌控,化作青烟一般从指尖溜走。 女子的心思,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她很想再一次提起斗志,燃烧尽最后一丝生命,但是再强韧的神经,也终有断裂的一刻。 嬴若樱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然后,她耳边不出意料传来嘲讽的声音。 “这就放弃了?我还期待你能挣扎地再用力一点呢。” 嬴若樱闻言,莫名感到心头又燃起了火。 明明已经放弃了与那天外异物的抗争……明明从来也没在意过他的言辞挑衅,为什么会莫名感到火大?而且他的声音是不是有点怪? “不过,你像咸鱼一样绝望地躺在地上的姿势,倒是比你小时候成天蹦跶个没完,要来得可爱一些。” 这天外异物在说什么胡…… 思虑运转到一半,嬴若樱的意识就停转了。 因为她终于发现,这个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并不属于天外异物。 无论是声线还是言辞,都与她记忆中,某个不共戴天之仇一模一样! “哎呀,还不共戴天呢,一开始你都没听出我的声音来,你也好意思不共戴天?” 下一刻,早已油尽灯枯的嬴若樱,竟凭空坐起了身子,从撕裂的喉咙中怒吼出来:“白无涯!” 女子视线中,再没有什么遮天蔽日自的阴云,也没有无形无色却笼罩万物的混沌异物。 她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身穿五彩斑斓的兽皮,腰间一只硕大的狼头狰狞向前。 那体态样貌,简直和过去的他一模一样…… 而壮汉听到怒吼声,则带着笑容回过头来:“小姨子,好久不见,你这德性可真是惨啊哈哈哈。” 这一连串的豪爽笑容,让嬴若樱气得想吐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壮汉挠了挠头:“蓝爷他们没跟你说么?我来狩猎了啊。” 说话间,他顿了下手中兵刃,只见一柄通体漆黑,比他本人还要高上一截的斧矛伫立在地上,底部因重量而陷入坚硬的金属底板中,矛尖上则戳着一只挣扎不休的灰色烂肉。烂肉褶皱丛生,从中不断挤出难以辨识,却充满凄厉与哀嚎的音节。 只一眼,嬴若樱就认出,那正是让所有人都一度绝望的天外异物! 第390章 舞台正中央最耀眼的星 当白骁提着沉重的战斧,从世界之壁的缝隙中蹒跚而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颗硕大的血色狼头。 锋利、微颤,宛如链锯的牙齿、依然凝聚有神的眼球、坚如钢铁的狼毫,无不显示着它的狰狞,哪怕已是死物,却仿佛仍具备着撕裂生灵的煞气。 白骁从虚界归来时,料想过一万种可能性:比如朱俊燊、原诗等红山强者们大显神威,将天外异物镇压于胯下;又或者他们非常丢人地被天外异物镇压于胯下……白骁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归来时看到的会是人间炼狱,他所热爱的一切都葬身火海。 但他万万没想到,从虚界归来后,看到的居然是如此熟悉而丑陋之物! 世间狼有千千万,但这种狼头却是绝无仅有! 震撼失神间,白骁那历经十余年锤炼的本能反应,驱使着他做出了最为狠辣凌厉的先手强袭。一根新鲜出炉、尖端染血的骨矛似喷枪一般从他掌心里射出,直贯狼口。 客观来说,这是白骁17年人生中最为果决而狠辣的先手,出手速度之快,凌驾于他与天外异物的连场鏖战,也胜过他在虚界与部落先祖的生死斗,简直是脱胎换骨的超水平发挥。 然而如此凌厉的一击,却被那血狼猛地咬合在半路,骨矛咔嚓一声便碎成数段,而后狼头向前一顶,白骁便感到眼前仿佛有一座大山平推过来。 这种绝对力量的正面碾压,堂堂正正,气势汹汹,顷刻间竟仿佛碾压了空间,不给人以丝毫回避的可能。白骁只感到呼吸一滞,宛如又回到了虚界,再次对上了那斩破虚实之壁的尸骸。 而白骁却再没有余力和那尸骸硬刚正面了,一时错愕,白骁就彻底失去了战场的控制权,那狼牙呼啸而至,锋刃碰触到了他的咽喉…… 不过就在狼口即将闭合的时候,狼头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白无涯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一年不见,你简直毫无长进。” 白骁则回以冷笑:“明明是怕崩了牙,就少来装腔作势了。” 就在两排锋利的狼牙之间,一口灰黑色的骨质匕首,倔强地竖着锋芒。 一旦狼口并拢,在白骁被咬破喉咙之前,匕首会先一步贯穿狼的大脑。 “用自己的脑袋换我一只狼头?你到南方来学的就是花式作死么?” 白骁冷笑:“你自己的脑袋和你那只弱小无力的狼头,你自己二选一,会选哪个?” 白无涯勃然大怒:“弱小无力?你哪只眼睛看到过它短小无力了?你这部落首屈一指的天才血脉正是靠我的博大精深才延续下来的!” “所以你早就用尽了毕生精力,燃烬成灰了,现在弱小无力也是合情合理。” “你这臭小子找到女朋友以后翅膀就变硬了啊!” “诶,小白硬了?在哪里?!” 蓝澜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父子二人越发污秽的对话,阻止了惨遭无视而几乎抓狂的嬴若樱,也真正为这场乱战画上了休止符。 —— 始于突然,终于突然。 对于现场这些亲临了整场战斗的人来说,这八个字大概就是最完美的总结。 如果再精简一点,大约就是:莫名其妙。 除了朱俊燊,嬴若樱这些最前线的当事人之外,其余人甚至从头到尾都对事件的真相一无所知,甚至红山学院的诸多魔道大师们,也是直到大戏落幕都还是满头雾水,只看着城中曾经被誉为魔道明珠的断数实验室化为一片残骸,而一个腰间缠着狼头,**上身的巨汉哈哈狂笑。 几名见到肉瘤坠落,才匆匆赶来维持秩序的魔道士,一脸懵逼。 “……这是,雪山部落终于发动侵略战争了吗?” “所以说白骁这一年其实都是卧底?!以魔道新人的身份接近诸多秦国显贵,探查国家机密,然后出卖给自家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身为红山人,当然是在院长的带领下,与南下的蛮族斗争到最后一刻!” “但是……我好像看到废墟里,大宗师已经躺下了啊。” “所以我们也要学习大宗师,做能屈能伸的秦国好汉,今日的蛰伏是为了来日的反抗……白大侠,我们来追随你了!” “我靠你这贱人也太没节操了吧?!” “等我成为部落权臣的时候会给你立节操牌坊的!” 两人话没说完,就感到后脑一痛,继而人事不知。 一名衣衫略有些狼狈的女子,摇了摇拳头,叹了口气,缓步走入废墟正中。 然而仿佛理所当然,场内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接近。 女子本人也早习以为常。 一旦失去了三倍的威严,她不过是只有半人份身形的平凡女子……至少在这个大师遍地走的战场上,她的确也只能充当一个看客,顺手清理一两只杂鱼。 真正的关键,在于宗师间的对话。 而这个场合下,最有资格与雪山部落直接对话的,自然是…… “你就是白无涯?” 伴随一声略显生硬的质问,一个金盔赤甲的男人忽然出现在战场上,他头顶白耀的光环,背生七彩羽翼,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宛如开天辟地的神明一般英武。 这等光学污染,让白无涯都是一惊,不由瞪大眼睛:“你就是那个什么考斯普雷?” 咔嚓。 陆别离手中那门板一般的重剑,剑柄处当场就被捏出了裂纹。 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质问下去,就听到了一个耳熟到宛如噩梦的先手嘲讽。 “来得真是时候啊陆城主,之前这么久,你是写遗书去了么?” 陆别离只气得一口气直接吊在腰窝,恨不得当场炸裂。 他作为城主,红山城遇到危机,当然知道他理所当然要站出来主持秩序,然而千不凑巧万不凑巧,在异变发生的时候,他是真的不在现场! 年终测试的周期太长,除了必须钉死在场内的红山导师,大部分人都是时断时续的看,陆别离作为城主更是没有余裕在竞技场里看小孩子们表演节目,所以在开幕不久,他就拿了个转播魔具,径直回到自家处理公务去了。 结果等他通过转播,看到测试场中许柏廉现身,意识到危机降临时,已经来不及第一时间入场了。而且在陆别离看来,场内明明有多位宗师,许柏廉居然还敢出手,必然是有所依仗,他这个在宗师门槛前逡巡多年的人贸然跑过去,无非是给人拖后腿罢了。 但是事关红山城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安危,却也由不得他置身事外,所以陆别离干脆抛下了一切虚荣心和羞耻心,默默地将自己耕耘多年的神装逐一换上——那都是质量更胜红叶小筑的真实神装,是昔日霸主家族两千年底蕴之体现。 再然后,等他带着必死的觉悟持械前来,看到的就是已经被雪山人收拾好的残局,听到的则是老对头毫不留情的嘲讽。 陆别离可以对列祖列宗发誓,他真的已经尽力了,然而这种誓言如今说出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所以他非常干脆地无视了原诗,目光依然锁死在白无涯身上。 其他人可以放下心,认为战斗已经结束,和平已经降临,他却不那么天真。 如今红山城的最高战力,大部分都被天外异物打成了重伤,说直白点现在还能站着的一共也没几个人。这其中白无涯的战斗力最强,给他的感觉也最是危险,毕竟…… “好了别离,不要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提心吊胆,白无涯若是真的心存歹意,他只要什么都不做,我们就会全军覆没……而眼下比起他,更重要的是天外异物本身。” 朱俊燊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虚弱感,然而大宗师的话语却有着莫名的力道,陆别离一生霸道不羁,此时却也在恩师面前选择了退让。 “是我急躁了。” 而后,这一身金盔赤甲的城主就退后半步,试图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幕后……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好在朱俊燊在此时蹒跚着走到台前,成功转移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老人的目光看向那漆黑长矛上的灰色肉块,沉默良久,心中仍有些难以置信。 “此物,真的已经死了?” 白无涯笑了笑,将长矛向前一伸:“要不然你来验验货?” 那灰色的肉块靠近眼前时,朱俊燊面色不动,但他身后却明显有瑟缩的身影。 天外异物逞凶的时间并不长,但力压天下宗师的滔天凶焰,着实给很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所以哪怕只剩下一团烂肉,都仿佛是洪水猛兽,随时有着将人吞噬殆尽的威能。 朱俊燊叹了口气,上前半步,伸手在那烂肉上捏了捏,只见他的指尖霎时间就开始灰败凋零起来。 朱俊燊面不改色地直接以无形之刃砍断了自己的整只手腕,然腐烂之势却仍凭空蔓延,一路向上。 “让你验货,没让你手欠。”白无涯啧了一声,左手摸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在朱俊燊的断腕处一划,顿时将烂肉全部剔除出去。下一刻,朱俊燊的手腕恢复如初,仿佛腐朽之事从没有发生过。 老人闭上眼睛,品味了片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的确已没有上位生物的活性了,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 “谢就不必了,反而是我该谢谢你们,在我来之前拖延了不少时间,这才没让它跑掉。” 话音刚落,又有人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东西……明明不是此界之物。” 问话的人是李覃,作为战斗的主力,他实在太清楚天外异物的强大,也就倍加难以理解白无涯凭什么用一只不起眼的骨矛就能洞穿混沌。 白无涯反问:“我倒是想反问一句,你们为什么就做不到?两千多年前毅然放弃上古之力的时候,不是对魔道的未来充满信心么,今天怎么反而要求助我们这些遗族了?” 这番质问,对于历史功底较差的人来说,显然是莫名其妙,但同样显然的是,在场的这些魔道巨擘们,没有谁的历史课是睡过去的。上古之力与魔道之争,是足以影响魔道文明根基的核心问题,理论上是存在一个近乎公理的回答,然而面对这惨烈的现实,却没有人真的说得出答案。 好在现场又有人为他们解了围。 “白叔你这就不厚道了,部落镇守北境,一直都肩负着抵御异物的使命,你也是从圣山那里得到了传承,才能对异物有天然克制啊……” 白无涯高高在上的姿态立刻松垮下去:“你再这么拆我台,我就不支持你和小白走在一起了。” “白叔,你支持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用啊,反而小白和那平胸丫头越走越近,我怀疑是不是你有毒啊。” “……你这是什么话!?” “你看你自己嘛,不在意的野女人一年能吃上几百个,但真心在意的女人追了这么多年都没个成果,不是有毒是什么?” 白无涯气得冷笑:“白骁,明天我就回部落给你主持和清月的婚礼。” 蓝澜冷笑:“你先分清楚哪个清月再说吧。” 第391章 巧合么 白无涯和蓝澜肆无忌惮地编排着白骁的终身大事,白骁则在认真观察着白无涯。 虽然当他从虚界归来时,战争已经结束,但通过战场遗留下的痕迹,他依然能够在脑海中完整还原事件的全貌:朱俊燊、嬴若樱等人不负所望地被那天外异物摩擦于胯下。而事态最危急的时刻,白无涯天降神兵,挽救了全场。 在补全脑海中的画面时,白骁甚至看到了白无涯万里奔袭,穿透层层壁垒直扑战场核心,势如闪电地将存在于“混沌”中的异物本体一枪洞穿的凌厉身影。 漆黑的长矛绞破混沌,直指生灵本尊的画面在脑海中形成的一刹那,白骁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炸立。 下一刻,他手中战斧已在不知不觉间挥舞出去,沉重如山的天命陨铁莫名变得轻巧而灵动,仿佛刹那间失去了重量,又仿佛是被强大的引力吸了过去。 白无涯也在此时不由地停下了和蓝澜的对话,拧过身子便将长矛挡在巨斧的斧刃之前。 足以打破虚实壁垒的斩击落在漆黑的长杆上,声音在撞击产生的瞬间就被扭曲黑洞所吞噬,而巨斧上所裹挟的冲击力也一并消散。 下一刻,白骁忽然感到手中巨斧的重量开始飞速膨胀,刹那间就让他把持不住。巨斧落地,拖得他手腕几乎当场脱臼。 白无涯也晃了下手中的骨矛,而后有些严肃地问道:“这是从哪儿捡的?” 白骁没有回答,只是以目光锁死了白无涯手中的长矛,之前只凭肉眼观察还不好说结论,但实际碰撞过后,那独特的触感已经给了他答案。 白无涯手中的长矛,是不折不扣的天命陨铁,与自己手中的巨斧同一材质……然而之前在部落这么多年,白骁居然都不知道白无涯还藏着这样的宝贝!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现在先去睡一觉吧,童子身都还没破呢,也学人用魂骨,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白无涯伸手凭空一弹,一道高压气弹就直接瞄准了白骁的额头。 白骁眼睁睁看着扭曲的气团迎面而来,想要侧身避过,却发现身体不知为何变得如同生锈一般迟钝,下一刻额心一痛,一道震荡波纹直接透过颅骨散入大脑,让他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白无涯于是对蓝澜一笑:“这人交给你处置,没问题吧?” 蓝澜一惊:“真的假的?!你这么急着抱孙子啊?” 白无涯笑容多了几分戏谑:“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捡来这么大一口魂骨战斧,然后还给我全力挥舞了一次……你要是这都能有本事让我抱上孙子,我没意见。” 蓝澜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白无涯所说的魂骨,在部落中其实有着另一个名字,顿时两条眉毛就竖了起来:“白叔你太不厚道了!小白没经过洗礼,贸然使用陨铁,三天之内都硬……醒不过来,你这摆明了是让我给小白当保姆!” “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拜托清月来当保姆。” “想都别想!” 雪山人这番旁若无人的动作与对话,最终还是化解了场上的紧张气氛,让人们从天外异物肆虐的阴影中逐渐清醒过来。 而逐渐聚拢过来的好事群众,也让人们不得不尽快收拾残局,以从长计议。 南方人不擅长与天外异物作战,却很擅长“从长计议”。 —— 当天下午,断数实验室的废墟尚未清理干净,红山城内部的骚乱方兴未艾,白骁仍在蓝澜的看护下昏迷不醒,一场首脑会议已在红山学院内部紧急召开了。 一排圆形会议桌后面,人类文明的诸多巨头在此聚首。 秦国的皇室代表,圣元议会以及皇室代表,红山城的主人,威震东西大陆的魔道巨擘……自从上一次炽羽岛大会之后,人类文明还是第一次将如此众多的领袖人物们聚集一处。 “所以若是你们部落真的想取代南方文明,只要你在这里动手清场,不出一个月人类文明就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争权夺利的自相残杀,进而瓦解崩溃……” 作为魔道巨擘之一的原诗,兴致勃勃地为场内外宾进行热情洋溢的介绍。 “待人类主要组织崩溃,部落要做的就是以少数异族的身份来统治广袤的南方大陆,这里我建议采取基本的分化拉拢策略,招安一批软骨头,再杀一批激进的反对派以震慑世人……” 原诗说得兴高采烈,白无涯也听得饶有兴趣,但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一圈巨头们的脸色铁青,肠胃抽搐,颇有当场化茧的态势。 而为了让这些蚕茧能够蜕变升华,原诗又继续讲了下去:“但这里其实有个问题,南方人软骨头太多,怕是部落大军南下,很快就要被形形色色的投诚之人迷花了眼,这里面大部分都只是浑水摸鱼的宵小之辈,并不具有协助部落统治广袤大地的本事,若是任用了这批人,部落的伟大战果就要大打折扣……” 原诗说到此处,白无涯便问道:“那么你呢?你算是哪一边的?” 原诗笑容灿烂:“我很欣赏部落人的勇武,更感谢部落这次万里奔袭,挽救了一场足以动荡大陆的危机,但如果部落真的发动侵略战争,我一定会成为挡在你面前最硬的那根骨头。” 这番话,顿时让周围无数面色铁青的巨头们为之讶然。 想不到原诗这人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大是大非面前倒还把持得住…… 白无涯则问道:“挡在我面前的理由呢?” 原诗叹了口气:“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白无涯惊讶:“味道?你不要乱说,虽然我们白衣部落的确净水资源宝贵,也不至于让人养出不爱洗澡的毛病,何况我……” “我是指狩猎者的味道。”原诗伸手比了比两人的眼睛,而后说道,“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和你竞争的话,我的确没有太多信心。所以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在南方大陆为所欲为……毕竟美丽的女性,永远都是稀缺资源。” “这倒是有理有据,如此看来你我的确注定无法和平共存了。” 白无涯长叹一声,为这段对话画上了句号,而四周那些偷听的巨头们,则感到上下气不顺,恨不得当场爆炸。 实在是脑子进了水,刚刚才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信任原诗的是非观! 不过,无论如何,总比她站在雪山人那一边要好。 经历过天外异物的入侵后,人们才豁然惊觉,自己辛苦经营两千年的魔道文明居然如此脆弱,在上位生物面前不堪一击……反而是游离于魔道之外的部落人拯救了世界。 这个时候,哪怕是立于千万人之上的所谓巨头,心中也难免一片茫然,只希望在自己身旁一道抱团取暖的人能越多越好。 哪怕是原诗也无妨。 会场内的嘈杂声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走到会场正中,沉声说道:“下面会议开始,我会简单为所有人介绍一下发生的情况,然后咱们再来讨论要如何处置现状。” 随着此人开口,会场内的杂音霎时间就消失了。 因为这个人,有着普天之下仅次于一人的崇高地位。哪怕是在于天外异物的交战中落于下风,身受重伤,但大宗师朱俊燊依然有着力压群雄的威望。 “事情的发端,来自于本院新生白骁的魔种移植。原始母巢在那一刻开启了通往外界的门,虽然只有短短刹那,却有寄生种寄生到了白骁身上,但因禁魔体质等缘故,那寄生种始终蛰伏,没有造成实际影响。” “事态变化是在许柏廉与白骁交手时的置换之后,寄生种通过置换神通来到许柏廉体内,进而迅速腐蚀其他人,并开始布置一场波及整个人类文明世界的巨大阴谋……” “许柏廉作为宿主,为寄生异物提供了强大的行动力,但也存在着巨大的约束力。多亏于此,我们才得以与其周旋,让他的污染计划没有成功。” “至于最终的决战,则是基于多重意外的结果,他找到了我在断数实验室中留下的‘混沌乱数’,险些绝境翻盘,而在此时,来自雪山的白无涯先生及时到场……“ 朱俊燊的介绍可谓十足的言简意赅,很多细节省略的近乎匪夷所思,但他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填充细节的意思。 有资格坐在会议室中的人,不该缺乏了解细节的渠道。 但当朱俊燊说到最后,仍有人忍不住质问道:“来自雪山的白无涯先生及时到场?这故事的结尾,不觉得太牵强了吗?在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天降奇兵成为救世主……” 朱俊燊目光瞥过,见是一名圣元的魔道大师,说话时已经忍不住大汗淋漓,却仍坚持着将自己的意见表述完毕。 “我就有话直说了,我认为这一切都来得太蹊跷!天外异物的出现本质上是因为白骁,而最终成为救世主的却是白骁的父亲白无涯,要说这只是巧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第392章 从来没有巧合 圣元人的直言不讳,一向不为秦人所喜,那种发自骨子里的高傲时而成为矛盾激化的源头,但此时在座的很多秦人,都暗中感谢这位圣元大师,能主动跳出来将最敏感的话题最先提出来。 哪怕没有亲历过战乱,单单是听朱俊燊所作的总结陈述,也实在没法忽视贯穿事件始终的线索:雪山人。 始于白骁,终于白无涯,这是巧合么? 对于圣元人的质问,朱俊燊沉吟了一下,便要开口。 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自己的思考,纯以学者的角度来说,他并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白骁的禁魔体,白无涯那洞穿混沌的黑矛,显然是出于同源的产物,何况白无涯最后出场的时机,怎么也看不出是恰逢其会。 但朱俊燊并不是单纯的学者,他是秦国最富名望的魔道宗师,一言一行都会被赋予超越纯粹理论之外的含义,这就让他开口之前不得不三思。 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前,却有人跳出来自爆。 “当然不是巧合,你脑子是不是有水?你们南方人有那么好的命,能出于巧合被人救命?” 白无涯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地从桌后直接跳到场地正中,而随着他步伐落地,整个会场都是微微一震,头顶有灰尘落下。 这一幕只让某位坐在桌后就几乎看不到头顶的红山学院大管家眼皮直跳。 这会议室可是她当年亲自监督建造完成的,一砖一瓦都凝聚着管家心血,室内自带永固除尘,哪有那么容易落灰! 这雪山人根本是自带特效入场……他怎么戏这么多!?因为参会的魔道巨头里有不少是女性么? 但比起区区落灰异象,白无涯的发言无疑更具震撼效果,圣元人的指着鼻子质疑已经让场内火药味十足,白无涯则干脆挥舞着火把往火药库里冲锋! 不是巧合,难道真的是雪山人的阴谋!? “白骁那小子被异物寄生的那一刻,我就感知得一清二楚了。然后我就放下手中诸多工作,准备兵刃,涂抹战油,再一路跑到红山城,为的就是救你们这群蠢货的性命!谁曾想你们比我预期的还要蠢,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污染已经快要扩散到全城了,而你们还懵然无知地搞狂欢,把五颗大气球放到天上,吸引全天下的上佳宿主跑过来给人当口粮!这些寄生虫是网络型生命体,意识可以在独立个体与群体之间自由转换,留下一个活口,半年过去就能繁衍出一个族群卷土重来,所以我只好先从城市外围一点点清理,直到最后才进入核心战场,而那个时候它连什么混沌乱数都已经拿到手了,我只好再等一等,等到它自以为胜券在握露出破绽的时候再来斩草除根,所以的确不是什么巧合,你们不被打得满地乱爬,让那异物放松警惕,我是绝对不会贸然出手的……” 白无涯一番话后,场内寂静无声。 人们期待阴谋,结果得来的却是一场难以理解的科普。 朱俊燊伸手挤压了一下眼眶,以缓解眼球的干涩与脑中刺痛,而后代表所有在场巨头提出疑问:“你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在白骁被寄生的那一刻起?” 白无涯冷笑道:“我还是想反问一句,为什么你们居然料想不到?你们不是一直以文明的繁荣与延续而骄傲么?在那场侵略北境的战争之前,还一度看不起文明圈外的遗族,当他们全都灭绝不复存在!那么你们这繁荣昌盛的文明里就没有一本历史书上写过当初魔族是怎么入侵人界的么!?” 这一番话后,场内的寂静霎时被打破。 “人魔大战?他在扯什么鬼东西?” “我记得最早的资料的确记载过魔族的入侵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存在一个潜伏期。” “那不正好证明了他在扯淡么?漫长的潜伏期里,整个北境的人没一个发现魔族的存在,直到第一场屠杀之后,魔族的概念才被曝光。而直到战争步入尾声,人类才对魔族有了足够的认知,能够清晰地辨识出各种隐秘魔族……但这天外异物显然不是魔族,他是怎么隔着数千里,瞬间就感知到的?” ”除非是一开始就串通好吧,他这根本是自爆发言了。“ 白无涯听着场下嘈杂,冷笑不语,怀抱双手,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朱俊燊。 在场这些南方人,他基本一个也不认识,唯一有交情的就只有这位当年敢于只身闯入圣山的魔道宗师,所以他也只在乎对方的回应。 朱俊燊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很快就理清了思绪,冲白无涯点了点头。 白无涯于是终于露出了坦诚的笑容,走过去拍了拍朱俊燊的肩膀:“下次来部落玩,我请你吃狼腿。” 朱俊燊苦笑道:“三年五载间怕是没有那个闲暇咯……”而后他将目光转向早已如饥似渴等瓜落的诸多巨头。 “下面,结合白无涯先生的回答,我来简单陈述一下我的结论:众所周知,人类世界,在广袤的空间中只是沧海一粟。” 会场内略有骚动。 显然这个世界观,并不那么众所周知。 但朱俊燊却没有就此展开,而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人类文明一直生活在温室的庇佑之中。一方面我们承受不起接二连三的人魔大战,我们需要休养生息,恢复文明,另一方面……人类的确是有着好逸恶劳的天性,能够安逸地生活,没有谁想去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但世界的变迁从不会偏爱人类的天性,在人界之外,危险无处不在,甚至我们曾经面对过的魔族也只是其中之一。” 说话间,朱俊燊忽然抬起了手,在会场内投射出一副画面。 漆黑而深邃的星空,忽而闪现出一只硕大的眼球,血红的瞳孔边缘辐射出千万道血丝,将眼白遮蔽过半,显得格外狰狞。 第一只眼球之后,第二只,第三只,仿佛是骤降的暴雨落在大地上,千万只眼球霎时间填满了整片天空。 场内的恐慌情绪瞬间弥漫开来,在座的巨头们尽管位高权重,实力不俗,但在这等异象面前,仍有些难以自持。 朱俊燊说道:“这就是白骁在移植第二魔种时,原始母巢偶然间打开了温室的穹顶所露出的狰狞。这其中绝大部分异物,都不属于我们的史书中所记载的魔族。相关情况我很早以前就写信咨询过圣元议长,可惜并没有得到有意义的回复。我理解作为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希望脚下的土地蔓延恐慌,但很显然,现在已经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了。” 朱俊燊收回那漫天异物的景象,目光环视四周,只看到一众冷汗涔涔的与会者。于是心中也暗叹,难怪周赦说什么也不肯放开长生树,的确在温室下生活地久了,一点寒风都可能致命。 但温室不可能永久存在啊。 “很遗憾的是,白无涯先生的指责是正确的,人类的魔道文明虽然高度繁荣,但从来没有真正正视过外界的危机。这么多年来,我们修行魔道的假想敌,除了人类自己,就是当年的魔族。” 朱俊燊说话间,又挥手展示出了一幅幅画面,那是近几百年来,东西大陆进行过的多次魔道交流盛典,而其中应对外敌侵略几乎是固定环节。人类会将当年遗留下来的魔族标本活性化,作为各种新型魔道神通的标靶。而几乎每一次大会的结果都是胜利而圆满的,人类新发明的神通,总能以更高的效率横扫昔日魔族。盛典由此变得喜庆祥和。 “我不能说人类魔道文明的进步没有意义,事实上如果真的将历史重演一次,人类再次面对魔族,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将那群魔物扫荡干净,而我们所畏惧的,不过是两千年来,魔族是不是会有同等的成长……而现在,我想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答案了:魔族当然会成长,但比起魔族,更值得在意的是广袤的天外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比魔族更为强大的异族在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一次,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寄生虫,就险些让人类蒙受无可挽回的损失!我们人类所处的环境,正是这般恶劣!” 说到这里,朱俊燊长出了口气,给会议桌后的人们以消化、喘息的时间,而后才说道:“最后再来回归最初的问题,这一切和雪山部落有什么关系?很简单,人界的危机,对我们南方人来说是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秘密,但雪山部落却将真实的历史代代相传,所以面对危机时,他们的应对也会更为敏锐。而也多亏了他们的敏锐,我们才得以幸免于难……圣元的符大师,不知道这个解释,能否让你满意?” 圣元人皱眉道:“你抛出的这个庞大世界观,我姑且先认下来,以你的身份地位,应该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口开河,作为圣元议会的成员,对天外的风险我也是略有耳闻。但回到雪山人的问题,他们就算对天外危机再怎么敏锐,也不至于隔着几千里就察觉到有异物入侵吧?” 白无涯当场就嗤笑出声。 朱俊燊咳嗽一声,没有让白无涯开口嘲讽。 这是从长计议的会议,不是让雪山人逞凶的舞台。 ”在我们看来,雪山部落距离寄生现场是有数千里之遥,但其实这是将空间当作平面来理解了。实际上距离现场最近的,恰恰就是北境雪山。” 这一次,朱俊燊同样以生动的图像展示来解释这一切。 呈现在会场正中的,是一只形状高度不规则的椭圆球体,最外层是一道淡淡色彩的薄膜,里面则隐约可以看到微缩的山川河流,从板块轮廓来看,显然是东西大陆。 而在西大陆腹地,有一个高亮的红点代表着红山城,一道光柱从光膜之外投射下来,于薄膜上激起一道涟漪,而那道涟漪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椭圆球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在抵达雪域之时,有一道蓝色的漩涡将光膜上的变化全数汲取下来。 之后,朱俊燊抬了抬手,将这椭球体的表面光膜单独剥离出来,展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一张不规则的球面,迅速收拢为一个点。朱俊燊伸手指着这个点,说道:“这就是世界的边界,它无处不在,无所不包,但是对于能够触碰到它的人来说,边界只有一个点。” 会议桌后,有些人懵然无解,有些人若有所思。 说穿了,这就是高维空间的基础结构,对于高维生物来说,低维世界的广袤不过就是触手可及的一个点罢了。 “你的意思是,雪山部落的人是高维生物!?” “这也太夸张了吧?” 朱俊燊缓缓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会场内的嘈杂声便戛然而止。 “想要碰触到高维的空间结构,并不需要本身成为高维生物,这个世界的壁垒本身就不是光滑的,在很多节点都存在翘曲,而其中最大的翘曲点,投影就落在雪山之上,所以对于雪山人来说,这个世界的边界出现任何变故,他们都可以比任何人更快地察觉到。” 说完,朱俊燊看向白无涯:“不知我的解释,是否还有遗漏?” 白无涯笑了笑:“这结构模型当初你给我讲了多少遍我才勉强理解,你现在让我给你查遗补漏,我除了给你喊666,还能干什么?” 朱俊燊咳嗽了一声:“这个模型也是多亏了部落巫祝才得以完善,并非我一人的功劳……” 话没说完,圣元人又提出了质疑:“大宗师的模型理论的确可以解释雪山人的敏锐,但我又有疑问了,这翘曲,也是巧合么?”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说道:“翘曲的成因不得而知,部落的人应该知晓内情,但很遗憾那关乎秘密……” 话没说完,就被白无涯打断:“没什么可秘密的,纯粹是当时蓝爷年迈健忘,史书里的很多细节记不清楚,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堕了面子,就干脆推说是部落机密,不方便透露。” 朱俊燊只听得脸色一黑,本来酝酿好的诸多台词当场就忘了一半! 好在白无涯拆台之后,也没忘了补台,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蓝爷后来查了书,又托我问了人,真相倒也简单:翘曲的成因既有巧合也有人为:刚刚那个模型,若是你们认真看了,整个人间界最靠近世界边缘的就是南北两极,南方是你们所谓的南疆,北方则是雪山。两千年前魔族入侵也是从边界开始。” 下面有人不由打断:“那也是从东大陆的北境……” “所以说你们南方人无知,你们只看到东大陆的魔族,就以为魔族只出现在东大陆,井底之蛙也不过如此。” 圣元人反驳道:“若是西大陆也有魔族入侵,为什么在人魔大战时期,西大陆一度是和平的大后方?” 白无涯皱起眉头,问朱俊燊道:“这弱智哪来的?能不能轰出去?” 朱俊燊也摇头叹息:“符大师,这个答案,其实不言而喻啊。西大陆的和平并非是因为运气比东大陆好,而是在西大陆的北境,有人帮我们挡下了灾厄。” 这个结论,霎时间引爆了会场。 任何一本历史书中,都不曾记载过这样的史实,甚至这已经足以直接颠覆人类已有的历史观! “顺带一提。”白无涯雪上加霜道,“参照你们南方人的人魔大战史来看,当初魔族的主力其实根本就是在我们那边。到了大战末期,你们自以为是双方都到了强弩之末,而人类的韧性和潜力更胜一筹。但实际上是因为魔族的主力部队在北境输了关键战役,不得不狼狈撤出人间。而那场大战直接永久性改变了人类的边界,这才造成了翘曲的加深。” “你有什么证据在这里自吹自擂!” 白无涯伸手摸出漆黑的骨矛:“凭我能杀入侵的异种,而你们则被它打得满地乱爬。” 这句话颇具嘲讽意味,除了当时身在现场,亲眼目睹过白无涯雷霆身姿的几位魔道宗师以外,其余人均有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义愤填膺。 “你们雪山人那么有本事,这两千年来怎么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侥幸杀了一只异种而已,得意什么?!” 而在这股义愤积累到阈值以前,会议桌后传来一声冷笑:“打架的时候缩地跟金针菇一般,现在人多势众倒是敢膨胀了?说话之前先看看左右,我们这些宗师都没开口,轮得到你们叫嚣?” 嬴若樱说完话,一阵灰败的气息直接弥漫全场,那些魔道神通力稍弱的,只感到呼吸艰难,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嬴若樱从来不喜欢和闲杂人等废话,开口时直接屏蔽群聊,倒也省了朱俊燊温言安抚众人的力气。 而嬴若樱则非常飒爽地跳过了众人关注的核心问题,伸手指了下白无涯手中的黑矛:“拿来我看。” 白无涯一愣:“小姨子你发什么……” “没人是你小姨子!”嬴若樱满头白发霎时间张扬起来,“拿来我看!” 白无涯想了想:“行吧,接好。” 下一刻,那漆黑的长矛便被他随手丢掷过来,嬴若樱如临大敌,甚至摆出了沉肩坠肘的姿势,然而那看似轻飘飘的长矛在入手的瞬间,嬴若樱的肩膀就下沉,扭曲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角度,手掌更是直接升起一团酸蚀的雾气,而女子脚下的砖石也碎裂开来,整个人瞬间向下沉了一截! 所有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白无涯已经来到嬴若樱面前,轻巧地接回了长矛,并不容抗拒地在嬴若樱那已经腐蚀到手腕的伤口上涂抹了一块墨绿色的药膏。 嬴若樱愤懑难平地想要推开白无涯,却浑身酸软无力。不远处李覃踏前半步,却终归没有继续向前。 舔狗当了这么久,什么时候该舔,什么时候不该,他早已烂熟于胸,尽管……此时胸口已经闷痛地心碎。 好在白无涯与嬴若樱也只是一触即分,黑矛拿回手中,嬴若樱身上的异象便自然消解,甚至被腐蚀干净的手掌也重生了回来……只是方才凌厉到宛如实质的气势也烟消云散,女子眼中写满了疲惫。 “好了,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雪山人凭什么能在这里自吹自擂。” 嬴若樱语气中有些嘲讽,但似乎也有些自嘲。 “对于魔道文明而言,雪山人的存在宛如克星,白骁的禁魔体你们已经见识到了,而禁魔体的进化版,你们现在也看到了,我虽然状态不在巅峰,毕竟也是魔道宗师,这黑矛我连碰都碰触不得,你们觉得换成其他人会怎么样?而如此神兵落到一个比白骁更强十倍的武者手中,又会如何?” 嬴若樱这番质问,让场内的气氛凝结下来。 白无涯倒是轻松:“也没那么夸张,整个部落,能有白小子那个水平的人也屈指可数,强他十倍的更是只有我一人,不过若非有我这天降伟人,这次危机还真不好收场,当然也实在是你们这群南方人太不争气,区区一只寄生种都折腾地你们鸡犬不宁。” “既然你们雪山部落这么强,还把白骁派来做什么?!” 白无涯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强?那还是你们坐井观天,部落已经远不如鼎盛时期,甚至比百年前都略有倒退……因为部落人遇战则强,最近百年无战事,战士们只能天天去跟野兽切磋磨练,技艺也偏得厉害。我让白骁那小子过来,一方面是看准了在你们这里少不了架打,他进步总会比在部落里杀猪宰羊来得快些,另一方面,北境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当年一场入侵,杀得我们两千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你们南方人选择入魔,我……倒不觉得这是错的,毕竟这个世界实在太狭小了。” 说到最后,白无涯甚至流露出几丝感伤,但很快就被他收敛了回去,以至于在场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 嬴若樱察觉到了,于是很多想说的话也不再说,转身直接离开了会场。 李覃紧随其后。 会场内的秩序再次变得混乱,但朱俊燊很快抛出了下一个议题,也是核心的问题,将人们的注意力收拢了回来。 “关于部落的客人,我们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善后?” 第393章 从来没有补课 对于到场的大部分人来说,善后问题才是会议的核心。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为什么,这些所谓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可以给人带来什么。 利益得失,永远大于真理。 朱俊燊开了口,很快就有人跟上。 依然是不甘寂寞的圣元人:“所谓善后,要旨该就在赔偿二字之上,此事因红山而起,所有损失自然该红山人一力承担。” 朱俊燊瞥过目光,只见发言的圣元亲王目不斜视,直视前方,形貌神态出奇地庄严肃穆。 他是场内少有的几个并不具备魔道神通在身的普通人,能在一众魔道巨头中安然落座,他的心态控制能力倒是比一般的魔道巨头更胜几分。他知道直接与宗师对视会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便干脆静观会议室的壁画,以心平气和地将圣元的政治诉求诉说出来。 可惜,这位亲王大人还是天真了些。 朱俊燊作为学者型的魔道士,向来不喜欢玩弄魔道神通以外的手段,政治伎俩,帝王心学于他都无缘,但他毕竟有个管家。 亲手负责会议室装潢的细心女士,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在壁画上做足了功夫。那位圣元亲王目不斜视地盯着壁画,片刻后就感觉画中的一片秋高气爽的山景仿佛活了过来,只是山中没有什么鸟语花香,反而魔影丛生。 那亲王本来还能分心去欣赏山花烂漫,但片刻之后就看到了花中有毒虫,林间黑影蔓延,无数道猩红的目光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亲王终归只是普通人类,目睹异象,义正词严的谴责顿时难以为继,咳嗽了几声,便草草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总之,红山人在此次事件中难辞其咎,总归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朱俊燊说道:“理所当然,此事因圣元宗师许柏廉而起,在我红山城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身为红山城的当家人之一,我们的确是要给那些受害的人一个交代。” 朱俊燊语气诚恳,但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与圣元亲王全然相左。 事情因白骁而起?朱俊燊倒不认可这种偏颇的归因法。 虽然天外异物的确是白骁移植魔种时才降临到此界的,但因为禁魔体等特殊缘故,在寄生于白骁体内时,那异物几乎形同死物,陷入深层休眠。如果不是许柏廉在预热战时,非要恃强凌弱地欺负一个初涉魔道的学生,以置换神通交换了白骁的记忆,那么天外异物很可能一直在白骁身上枯竭而死! 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的麻烦! 朱俊燊性格恬淡,不惜争名夺利,但却很在乎是非对错,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也不认为错在白骁——一个热爱魔道的部落少年,在短短一个学期间就克服了诸多阻碍,得到了移植第二魔种的资格,这难道是错的吗? 学院导师为了移植仪式呕心沥血,遍阅古籍,精心打造方案并亲自护法,这难道有错吗? 至于移植过程中出现的异象,一来并非任何人有意为之,而是母巢的自发反应——遗留自魔族的母巢奥妙无穷,迄今也没有人能穷尽其中的奥秘,圣元也不例外。由母巢的本能反应而起的事故,在东西大陆都不会被过分苛责。 二来,红山学院早在异象之后就立刻致信圣元议会,却只得到了敷衍的回答。周赦作为人类文明的守护者,高居长生树之上,对此既没有察觉更没有应对,那么就算不说他失职,至少圣元人也没资格来追究红山人的责任! 这场事故,红山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尽管因为诸位宗师的浴血奋战,尤其是雪山人屡立奇功,使得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天外异物的净化仪式被从源头根除,异物本体也被白无涯斩杀。五座天空竞技场最终安然落地,事件的伤亡人数总共也不足两百——大多还只是在混乱中彼此践踏、殴打所致。 但人员伤亡虽不大,实际损失却异常惨重,理应作为百年盛典的学院测试戛然而止,前期的大量投入全部付诸流水,遍布东西大陆的宣传资源纯粹只起到了反效果——得知净化仪式后,还有谁敢再放心大胆地将魔识连接到迷离域中?尤其是秦人的迷离域中? 如此沉重的损失,归根结底都是因许柏廉而起! 朱俊燊不喜欢作为政客的自己,但他毕竟是学院院长,政治生活早已成为他无可分割的一部分,此时就算心中不喜,也只好沉下面色,将政治人物的角色扮演到最好! 想让红山人为善后之事背锅,做梦去吧! —— 会场内,一众魔道巨头为善后问题各显神通,能言善辩的、厚颜无耻的、混吃等死的,尽显政客本色,将从长计议四个字演绎地淋漓尽致。 白无涯只听了半分钟,就挖了挖耳朵:“等你们商量完了再来找我。”便干净利索地离场。 有人想要出言挽留,但想到方才长公主殿下的惨状,话便梗在了喉咙里。 把他留下来是好事么?这雪山人一开口,其他人全都要闭嘴,本来还是各路巨头各显神通来权衡利益得失的局面,有这个雪山人搅局,怕是最终所有人都要给雪山打工,何苦来哉! 他不愿意留在现场,正好趁他不在把结论定下来,到时候他就算不满意……那也是到时候的事情了。 而会场外,白无涯三两步就来到一间临时搭建的医疗所内。 白骁正在医疗所最顶层的单间里静养。 只不过,房间里却有个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的人。 “白叔是把小白托付给我照料的,你不要在这里捣乱,赶紧走。” 蓝澜一脸不快,伸手驱赶着面前一位笑容恬淡的少女。 清月不气不恼,笑着回应道:“我是来照料你的。” 蓝澜顿时感到气息有些走岔:“照……谁要你来照料了?!” “那场战斗,你受伤很重吧。” “我才……哼,没你重!”蓝澜说话间,目光上下打量着清月,而后不由皱起眉头,“你,真的没事?” 清月说道:“还好,的确有个我被卷入总控室的爆破,受伤重些,但其他几个我并没有重伤,所以总的来说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我觉得你这种陈述方式已经很严重了。”蓝澜只听得有些出神,清月的分裂症状她早就知道,还和其中一个建立过攻守同盟,但眼看着盟友如雨后春笋一般成长,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咳嗯。” 白无涯听够了少女私话,终于忍不住打断,然后涉足其中。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照料白骁这臭小子了。” 蓝澜见到白无涯,顿时扬起眉毛:“白叔别说冷笑话,有这平胸丫头捣乱,我哪有时间照料小白?赶紧把她牵走!” 白无涯笑了笑,对清月说道:“方便私下聊聊吗?” 清月则仰头看着白无涯,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丝毫不减:“好呀,好久没和您说过话了。” 话音轻柔绵软,似春风拂面,但白无涯如何听不出其中的冷意。 并不稀奇,因为清月对他从无好感。 这也是白无涯咎由自取,在部落时候,他就因清月的身材问题,扮演着清月白骁之间最坚定的反对者。而过去一年清月来到南方大陆,身体状况大有好转,身材状况却停滞不前……显然双方的关系并不会有质的变化。 在白无涯带领下,清月来到医疗所的顶层,放眼所见一片空旷,那人潮熙熙攘攘的红山城,经历一夜创伤后,竟显出几分寂寥。 正符合少女此时的心境。 白无涯却笑道:“用不着这么悲观,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清月摇了摇头:“和白叔你没有关系。” 白无涯顿时语塞。 清月所谓的没有关系,可不是指心情上没有关系,而是说,无论白无涯是否帮打鸳鸯,她都不在意。 这丫头到了南方大陆一年,身材没涨,脾气可实实在在涨了不少。 但这也无妨,白无涯并不在意小丫头的心情好坏,叫她过来私聊,是有别的事情。 “你和白骁交往这一年,有没有感到身体不适?” 清月有些惊讶于这个问题,但回答却是:“我和小白还没有正式交往。” “无所谓,反正该做的都做了。” 清月终于被说的有些脸红:“我们什么也没做!” 白无涯这才惊讶起来:“那你们跑南边来是干什么的?” “……我们又不是来私奔的!” “啧,看起来的确还……那就算没过实质性的那一关,其他的亲昵行为呢?比如边缘行为?” “没有!” “接吻呢?” “没有!” “这都没有!?你们是不是感情不和啊?是白骁那小子变心了,还是你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我回去了……” “等等等等,前面的都没有,那拥抱呢?” “……”清月低下头,总算没有再否认。 那种情侣间的拥抱的确没有过,但是如拥抱一般的近距离接触,的确是有的……清月清楚地记得,白骁将她拥在怀中,以自家禁魔之血破掉了朱俊燊降在她身上的归零之术,并顺带引发了人格的同位体降临。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清月说道:“一言难尽,但大体无碍。” “大体无碍?看来你们连抱都没抱结实,难怪那小子的进度也比预期要慢上少许……”白无涯有些无奈,“把你们两个放到南方来,可不是让你们慢慢悠悠地玩少年少女的青涩恋情的。” 清月越听越不明白,但她也不发问,默默等白无涯将答案说出来。 “当年我反对你们两人交往,实际上有三个原因。” 清月微微张开嘴巴,有些意想不到:居然才三个么? “第一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你的身材实在……” “下一个!” “第二个问题……”白无涯面容有些严肃也有些无奈,“我不喜欢什么政治阴谋,但蓝澜的家世,的确比你更适合。” 清月轻声道:“我可以理解,而且蓝澜的性情,其实也比我更适合小白,若没有我在,他们的确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能这么想,倒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有那么一丝丝的惭愧了……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第三个问题,也是最核心的一个问题了。”白无涯说到此处,表情已经严肃到令清月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请说吧,我有心理准备了……” “你自降生那一刻,就承受朱月的诅咒,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诅咒发作,陷入濒死的险境,多亏白骁那小子……还有蓝澜相助,才让你屡次化险为夷,但你有没有换个角度思考一个问题。” 听到此处,饶是清月自称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身体微微颤抖,双拳更是紧握起来。 “每次诅咒发作,白骁都在你身边,随着你们耳鬓厮磨,关系越发亲近,你的诅咒发作也就越来越强烈……这真的是随着年龄增长而来的吗?” 清月低垂下头:“我没有想过。” “以你的聪慧,能在部落大会上引经据典辩得蓝爷七窍生烟,三言两语就让蓝澜气得跺脚,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么一目了然的问题?你无非是不敢想,不愿想,因为你对白骁那傻小子一片真心,真到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性都可以不要了。” 清月闻言,只感觉身体越发僵硬。 白无涯则叹了口气:“但问题的存在并不因少年少女的真情与否而有改变。所以,再动动脑子思考一下吧,你这被朱月诅咒,身负无上魔能天赋的人,天天和一个禁魔体的人近距离接触,会有什么后果?若是你天赋真的差一些倒还好,无非是你体内的魔能从根源就被白骁净化,从此……你倒是可以过上正常族人的生活,以你的聪慧,或许还能继承你家族衣钵,成为不亚于蓝澜的出色巫祝。那时就算蓝家反对,我也可以支持你和白骁成亲……可惜你的天赋太好,白骁的禁魔体竟压不下你,每一次的禁魔反应,都只会更大程度地激发你的潜能,令你体内魔能越发充盈。反过来,你的存在也让白骁的禁魔体,在一个从不曾有魔能存在的地方不断成长。但很可惜,白骁的禁魔体没有副作用,你的魔能却有,因为那终归不是人类自身的力量。” 白无涯说到这里,便没有浪费时间再说下去。 清月已经理解了这一切,所以她只剩下一个问题。 “你们……早就知道?” 白无涯说道:“当然会有猜测,但始终没有定论,毕竟你的病情发作也没有太稳定的规律,朱月诅咒更是千年未有……是朱俊燊将你们两个从圣山里捞出来,我们三人碰头,才终于推演出了全貌。不过,就算事先知道又能怎么样?对于魔能,部落几乎一窍不通,除非将你一个未成年的病弱小姑娘丢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大陆,否则结果都是一样的。” 清月点了点头,轻声道:“抱歉,之前误会过你们。” “道歉就不必了,我之前说过,反对你和白骁一共有三个理由……” “白叔不用重复了!”清月下意识地伸手掩了下胸口,她的冷静和理性告诉她,那实在不是应该被污蔑为平胸的曲线。 不过考虑到她的直接竞争对手的尺寸……好吧,平就平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魔能,不会再被充盈的魔能所困扰,而小白他……” 白无涯打断道:“白骁却没你这么长足的进步,甚至可以说……让我很失望。” 清月皱起眉头,感到自己又有些跟不上这位部落领袖的思路了。 小白让他很失望? 他到底对小白的期望有多高?小白下山这不到一年时间,在魔道上的进步令人瞠目结舌,就连她这所谓魔道公主都显得黯然无光,而同时他在边郡还经历了肉身蜕变,武技进步比雪山猎场一点不慢,而两者结合,使得小白的实战能力已经堪比魔道宗师,在这次天外异物的灾祸中,可以说小白是毋庸置疑的中流砥柱……白无涯到底还想要小白怎么样?! “在鱼塘里肆虐,也算得上本事了吗?”白无涯冷笑一声,“按照现在的路数,他就算再过十年,又能怎么样?” “十年?”清月真是难得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不够快,总是被对方牵着走,但这个问题的确也太难回答了。 以白骁的进境之速,这一年的进化就已经让无数人为之瞠目,十年?十年后他怕是能直接登天了! “十年后,他将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白无涯却给出了一个残酷无情的结论。 “他那点本事,我已经见识过了,以南方人的魔道理论来看,他应该算是修为不错?” 清月尽可能乐观地说道:“进度异常惊人,只怕不出三五年,就有望窥见天启。” “然后呢?”白无涯冷笑,“天启之后又怎样?” 清月顿时语塞。 “人类的魔道,是建立在整个文明基础之上的力量,单打独斗的天才可以领先时代,却不可能大踏步地超越时代,是这个道理吧?” 清月再次感到惊讶。 这番道理对任何一个科班出身的魔道士而言都是基本功,但是从白无涯口中如此顺畅地说出来……清月不由地就想起了关于他曾在二十年前踏足南方大陆的那个传说。 对于这片土地,这个文明,他的了解远在任何部落人之上! 白无涯则继续说道:“白骁这一年进步神速,是因为有无数南方人用了两千年的时间,在魔道之路上披荆斩棘,而他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全力前行,自然是一路畅通。” 清月想到执导过白骁的两位魔道大师,对白无涯的结论自无异议。 若没有原诗和郑力铭从各个方面来激发白骁的潜能,他的确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进步。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也就一目了然了。 当白骁真的拿到天启,成为魔道文明最前沿的开拓者时,前方将不再有任何捷径。 “你以为那小子的魔道资质,有本事以一己之力开辟前路么?” 清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帮他。” “本来我也是这么期待的……你虽然身材,算了这个掠过不提,你这一身天赋和白骁磨合了十几年,最能刺激他的禁魔体成长,可惜这近一年过去,他甚至连运用魂骨的资格都没有。而你,你也只是沿着南方人的道路,亦步亦趋而已。” “魂骨是什么?他手中的战斧么?” “你博览群书,没听过天命陨铁这个词么?” 清月说道:“我能看的书,仅限于小白能给我找来的范畴,而在所有典籍中,关于天命陨铁的记载都少得可怜,似乎只存在于两千年前,之后的人们只能从前代废墟中找到微不足道的遗产……” 白无涯说道:“看来部落的保密还没烂到家,此事连你也不知情……说来简单,所谓天命陨铁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让人以为它是什么存量稀少的外来物质。但它的本质是战士对自身肉体的反复锤炼后的结晶,当身心魂魄融合为一的时候,战士的骨骼会升华为全新的物质,那便是所谓的魂骨了。” 清月听得不由两眼放光:“那么传说中魂骨可以突破极限,斩破命运的壁垒,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白无涯叹了口气,“我手中便有魂骨所化的长矛,我怎么没觉得自己能斩破什么命运壁垒?但另一方面,却也不全然是谬误,因为第一代魂骨的诞生,的确是出现于一场不可能战胜的残酷战役中,后来的部落贤者们无论如何推演,都只能将魂骨的出现,以及战役的胜利归结为奇迹……魂骨能够创造奇迹的说法,也便从那时候一代代传递下来。” 说到这里,白无涯又耸了耸肩:“反正后来部落近两千年来,能炼出魂骨的人也寥寥无几,真正能将其化作兵刃的,或许就只有我一人,所以传说得再怎么离谱也没人戳得破。” 清月闻言,不由问道:“那小白手里的……” “那不是他的,而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前人遗产……啧,也不知是哪个没常识的,把这么大块魂骨丢在路边让人捡,此物固然威力无穷,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洗练,根本没有使用的资格。那小子以魂骨对魂骨与我硬碰一记,三天之内怕是醒不过来。” 清月闻言,微微张大了嘴巴。 魂骨的威力,可着实超乎想象。 白骁的强大,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毕竟他本是年终测试时的最大竞争对手。而后来的一连串的实战,也充分证明了白骁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如此强大的战士,竟连魂骨的反震都承受不住? “所以我说过,你们眼中的强大,不过是鱼塘里的把戏,这个世界其实非常狭小。而魂骨才勉强算是一个超脱的阶梯,拥有魂骨,寻常意义的强大就都是虚妄了。但此物炼制不易,不是单纯的天赋强弱可以左右结果的,不然白骁的天赋其实比我强上一大截,早该炼出魂骨了。” 说着,白无涯低头看了眼清月:“还是那句话,我其实并不喜欢你,但的确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让白骁那小子炼出魂骨的希望,他背着你偷入圣山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启了蜕变,只可惜……” 白无涯皱了皱眉,截住了这个话头:“总之,我本以为以白骁下山来找你,以你们这小两口多年结下的默契,这一年来早该把各种姿势解锁了个齐全了,届时白骁洗练出三五口魂骨兵刃都绰绰有余,结果……” 清月听到这里,心中的感情之复杂已经难以言喻。 “所以,白叔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进步都太慢了,而其中缘由是我和小白还不够亲昵?可是……我当时……” 白无涯说道:“我知道,朱俊燊将你带走的时候,洗掉了你们两人的记忆。他当时没有洞悉你们二人身上的羁绊,所作所为的确欠妥,但我和蓝爷之后也默许了此事。毕竟,他的确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时你身上的魔能已经沸腾满溢,而除了那个敢只身跑到圣山的南方人,再没有其他人能救得了你。相较于救命之恩,区区洗脑也就不算什么了。” 清月也说道:“老师对我……的确恩重如山。” “我本来也想着你们两人暂时分别,天各一方也是不错。在雪山上我为他另做了安排,也未必不能炼出魂骨。但他满腹心思都寄托在你身上,我也只能顺水推舟放他去找你。而以你们两人耳鬓厮磨多年的交情,区区洗脑术又何足道哉?结果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你们还真的形同路人了啊。” 这句话的杀伤力就真的有些大了。 清月对白无涯并无好感,所以从来也不曾在乎过他的言辞,但白无涯这一番话,却是真真切切戳在了要害之处。 “我……是我当时做得不够好。”清月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新湖酒楼与白骁的“初遇”。 “我当时心中其实早有感触,我早知道他一定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但因为所谓矜持,我将那份冲动强压了下去,我……”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低沉,再也分辨不出内容。 白无涯无所谓地说道:“亡羊补牢,也不算晚,等白骁那小子醒过来,你就赶紧过去把课补上吧。” 话音未落,天台的大门被轰然踢开。 蓝澜怒意勃发:“谁允许他们补课了?!” 第394章 从来没有笑颜 蓝澜的出现,让清月不由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好在天台上有个根本不会尴尬的人为她遮风避雨。 白无涯看了眼暴跳如雷的蓝澜,点点头:“没事,补课的时候加你一个。” 蓝澜本就沸腾满溢的怒火,顿时直接爆发了出来,她二话不说,一口血就喷在胸前…… 清月连忙跑过去照顾她,却被一把推开:“用不着你来照顾我,我很好!” 一边说,一边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充分证明自己活力满溢,无需挂怀。 清月终归是和蓝澜相处多年,很清楚该如何应对这种嘴硬过魂骨的姑娘,一边带着笑容说:“好好好。”一边将提前备好的药物强行喂蓝澜吞服下去。 “你居然给我下毒!” “是啊是啊,我正面竞争不过你,只好出此下策,以毒取胜啦,所以赶快调养好身体来报复我吧,我期待着哦。” “你……”蓝澜狠狠瞪了清月一眼,心中说不出的不甘不愿。 既不愿在这个时候倒下,任由情敌自由行动,更不愿接受情敌的恩惠,同时最难以接受的则是:明明两人参与的是同一场战斗,为什么是她这个明显更加身强力壮的人受伤更重啊?! 带着这愤怒的人生三不愿,蓝澜终归还是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休眠。 而清月自然也没有趁此机会去补课的意思,一边怀抱着蓝澜,一边问道:“白叔,你这次下山,真的就是为了我和小白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纯粹是来救场,顺便嘲笑一下你们两只雏鸡而已。但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虽然矫情,但谁年轻的时候没矫情过呢?这天下也没危及到需要你们两个小家伙在短时间内就崛起来当中流砥柱……”说到这里,白无涯又忍不住嘲讽起了南方人,“也就那群南方废物,才会沦落到让你们三个小家伙如此活跃。” 清月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就别吹了吧?同样的事情放到部落,没有你和蓝爷支撑场面的话……最后应该也是我们三个来挑大梁。” “……一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是南方人了嘛。” “毕竟,雪山并不欢迎我啊。”清月笑容中略有一丝苦涩,不待白无涯反驳,又说道,“我在圣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所以我知道的,她不欢迎我。” “嗯?她?”白无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她让你感受到了气息?!” 清月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而是抛出一个更加敏感的问题:“对了白叔,你和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白无涯背后的汗毛霎时间炸立而起。 “你叫她小姨子,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该休息了!” 白无涯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弹,一道高压气弹直接炸在清月面前,少女尽管下意识地点亮了头顶血月,以一道薄膜似的护盾抵挡在前,但在高压气弹的冲击下,薄膜却当真似肥皂泡一般轻易破裂,气弹的冲击也直接贯穿了她的额心,让少女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 而白无涯看着天台上两位昏迷不醒的少女,半晌才皱起眉头:“也就是说接下来要我去照看白骁那臭小子了!?啧,好久没做照看人这种精细活了,照顾伤员都要干什么来着?以白骁的体质,有光和水就够了吧?” 在白骁接受深沉父爱之时,位于红山城的另一侧,一位白发女子正快步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中,她步伐似慢实快,每一步跨出,身形都如同鬼影闪烁一般跨越百余米,仿佛两地之间的空间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腐化瓦解。 而在女子身后,一位身穿短袖衬衫,宽大短裤的男子则跟地满头冷汗,他没有女子腐化空间的本事,每一步都只能脚踏实地,时不时还要将身体化作一团火焰,以飞火流星的姿态才能勉强追逐上女子的背影。 过不多久,李覃就实在忍不住:“殿下,麻烦你……稍微走慢一点,我还重伤未愈,不适合剧烈运动啊。” “谁要你跟了?重伤号就老老实实陪那群秦人养伤去啊!” 听到这话,李覃心中叹息,然后拼着伤势加重,再次化为火光,直接点燃在长公主身前。 “伤势最重的人就是你吧!为了跟那个野人较劲,你连命都不要了!?” 作为一只标准舔狗,李覃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他用这种语气和嬴若樱开口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只记得长公主殿下的拳头砸在鼻梁上的感受,真的痛不欲生…… 但此时李覃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 “当年的事情,你……” 砰! 伴随长公主毫不留情地一记重拳砸在脸上,李覃发现自己那看似鲜活的记忆,还是很有些偏差。 比记忆重要痛得多了…… 这位离火大宗师,在面对天外异物最是猖獗逞凶的时候,都能紧咬牙关坚持到最后一刻,但嬴若樱这一拳却让他霎时间意识恍惚,待回过神来,天色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李覃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打晕了过去,当即失色,皱了皱鼻子便要起身,去追踪嬴若樱的气息,但是…… “够了,你真想自己死在红山城?” 嬴若樱那清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同时长公主也毫无怜惜之意地一脚就把李覃踩躺下了。 “满身疮痍还敢用离火漂移,嫌自己的魔器撕得还不够碎?南疆战场厮杀了这么多年,我教你的基本功全忘了么?” 李覃仰躺在地上,长出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嬴若樱没有离开,就在他身边陪伴,这是超乎想象的幸福,而她还能挥出如此有力的拳头,伤势恢复比他猜测得要快得多,不愧是实战潜力半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实在让人感到欣慰。最后,她居然还记挂着自己,此中幸福滋味宛如梦幻。顺便,即便隔着长公主的皮靴,依然能感受到…… “哼!” 嬴若樱作为李覃多年战友,那生死间磨练出的默契让她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噗!”李覃一口幸福的鲜血喷了出来,再也无力作非分之想,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意。 终归还是伤的重了,脑子都不好用了,居然忘了他和长公主殿下其实心有灵犀,这一时绮思,怕是至少要损耗掉一甲子的舔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嬴若樱在践踏过李覃后,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坐到了他身边,开口说道。 “当年的事情,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放下。” 李覃咳了口血,表示自己被这句话伤得好深。 而嬴若樱则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把这口故意咳出来的血闷了回去。 “别胡思乱想,我对那个男人没兴趣……或者说,早就是过去的事了。” 嬴若樱说得轻描淡写,但对李覃而言,这句话的伤害,却更胜天外异物的离火反噬。 因为他很清楚,对女人来说,“早就是过去的事”意味着“永远也忘不了的事”以及“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嬴若樱感受着李覃心中那宛如散华的灰败,不由一笑:“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覃呻吟道:“只知道……当年发生过一些事。” “嗯,准确来说发生过很多事,不过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追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李覃说道:“我想,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 “没错,如果你这些年真的去翻查当年的事情,后果你知道。” 李覃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 关于嬴若樱的过去,其实在最高层的圈子里并不算真正意义的绝密,她毕竟是出身皇室,自幼就生活在万千瞩目之下。在她展露魔道天赋以后,更是很快就成为了白夜城的魔道之星。天纵奇才,皇室血脉,再加上倾城之貌,以及雍容典雅的性情,她的人气其实较之魔道公主清月都有过之无不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在她正飞速崛起之时,忽然有几年离奇失踪,引得皇室内部都是一阵骚乱。而当她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那个高贵典雅的公主已是满头白发,性情也再无先前的温和,数年之后,散华宗师之名,以近乎恐怖的方式传遍了苍穹与大地。 很多人都曾经去调查过那段时间的经历,大部分人无功而返,少数略知一二的人则以各种方式永远地沉默下去。李覃身为魔道宗师,当然有足够的能力将秘密挖掘出来,并可自保,但是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难得糊涂。 嬴若樱此时却揭穿了这秘密的一角:“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人生最大的屈辱。” “嗯?”李覃闻言一愣,随即心中有怒火积蓄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啪! 嬴若樱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再胡说八道就准备遗言吧!” 李覃立刻闭嘴、静心,宛如植物人。 嬴若樱沉默了很久之后,总算没有辜负李覃这一番自律。 “你也听到他叫我什么了……那三个字我永远不会承认,但是另一方面,我的确有个姐姐。” 李覃忍不住扬了下眉毛。 姐姐?!这个概念有些新颖啊!他可从来不知道嬴若樱还有什么姐姐! 因为嬴若樱的心结,他从来没有认真去调查过她的过去,甚至没有过多接触皇室,以免得知不必要的秘密,但是皇室成员数量这种常识中的常识他总不至于弄错,嬴若樱作为帝国长公主,在她那一代人中是长姐,头上再没有什么哥哥姐姐,一定要找,那也是旁系血脉,但显然嬴若樱并不是指那些八竿子才勉强打得到关系的姐姐。 “她的出生,不,应该说她的存在是帝国最大的秘密之一,所以就连你,没有作专门调查的话也无从知晓……而当我晋级宗师以后,除了极少数让我不方便动手的当事人之外,这个世界上知道她的人应该是寥寥无几了。” 李覃不由加重了呼吸。 无论再怎么努力去平心静气,他的心都是静不下来了,长公主这番话中,不可思议的地方实在太多,让人怎么也无法理解。 皇室之中还有连存在都是秘密的人?而且只能找嬴若樱话中的意思理解……她为了保守秘密,竟不惜动手杀人! 的确,这位长公主殿下从来都不以温情和善著称,但另一方面,若非对方真的犯了致死的错误,她并不会轻易动手杀人。 换言之,那个秘密,是致死的秘密。 而对于大秦帝国的魔道宗师来说,致死的秘密这个概念本身,就已经可以作为解密的线索了。 天底下的秘密千千万,但称得上绝密的东西就寥寥无几,而这些东西,或多或少都会和最高层的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对于宗师境界的人来说还真不是虚言。 很快李覃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故事,然后脸色便开始急剧变化。 嬴若樱伸手盖住了他的脸:“再想下去,就做好永远沉默的准备吧。” 李覃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本来对你而言,那个秘密就算说来也无妨,但关乎姐姐,具体内容我实在不想说,总之……”嬴若樱又沉默了很久,终于补充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也是白骁的母亲。” “卧槽……”李覃不由又开始气血翻涌,尽管在白无涯那句小姨子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相揭晓时的震撼却是丝毫未减! 这都是什么事啊!? 大秦皇室的公主殿下,与一个雪山人结为连理,还生了一个叫白骁的儿子?!换句话说白骁那小子也有大秦皇室血统?!是个不折不扣的皇子!? 李覃感到呼吸开始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设定实在太劲爆,他的心脏有些承受不起了。 嬴若樱看了他一眼:“休息一下?” 李覃连忙摇头。 多年战友,李覃太了解嬴若樱让人休息的手段昏迷永远是最好的休息!而现在他八卦正听到如火如荼之时,若是戛然而止,那冷热交替的刺激感,怕是能让他的精神产生永久性的萎靡。 所以就算吐血,就算心脏崩裂,他也要坚持听到最后! “皇子之类的想法,想也不用想,我的姐姐……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皇室成员,与我其实也没有真正意义的血缘关系。但人与人的关系,也从来不以血缘而定。白夜皇城之中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很多,称得上亲人的却寥寥无几。” 李覃点点头,这些年,嬴若樱一向恪守着这个信条,从不以血缘远近区别待人,比如和她有亲姐弟之实的皇帝陛下就被打断过腿……而李覃作为根红苗正的南方土著,却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被突如其来的雪山丫头超越过去,简直令人咬牙切齿。 “我那个姐姐生来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不单无法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更因先天不足,注定活不过25岁……按照原先的命运轨迹,她会成为皇室手中的工具,在死前被物尽其用。只不过,或许是命运的必然吧,她在幽暗的地下皇城,遇到了前去探险的一个野小子,然后发生了一连串的故事。” 听到这里,李覃的心跳越发急促。 因为这段故事,和他已知的一段历史已经可以高度重叠上了,隐约间,他已经猜到了真相! 在嬴若樱横空出世前,大秦皇室曾有过一段非常漫长的魔道断档期直系皇室血裔中,没有任何一人得到天启,甚至大师境界也屈指可数。而皇室一向以血统高贵自居,这个断档期对皇室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污点,于是他们便不惜代价进行了大量的试验,以挽回皇室血脉的荣光。 那段时间,白夜城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恐怖故事,甚至有些都影响到了高层显贵。而地下影子城更是频频生出乱象。李覃作为标准的白夜城土著,可以说自幼就见证着所有的都市传说!而当他随嬴若樱一道在白夜学院展露头角后,了解到的内情更是越来越多。 所以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嬴若樱的那位姐姐,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刚刚嬴若樱才警告过他,再细想下去就准备长眠吧,所以他只能不断游走在想与不想的边缘,承受着一位保持童子身长达数十年的人从未承受过的刺激。 “我失踪的那几年,就是在陪着他们东奔西走,以挽救姐姐的性命。然而我们走遍天下也没能找到救赎的方法。最终姐姐选择为爱而死,她为白无涯留下了后裔,了无遗憾地离开人世。但我却始终无法释怀。我固然痛恨那个雪山野人抢走了我最亲爱的姐姐,更恨的却是自己自始至终都没能帮到她任何忙。” 李覃闻言,却是心中一动。 以他对嬴若樱的理解,此事恐怕还不止于此,嬴若樱消失的那几年,虽然正处于急速上升期,但说白了就是距离巅峰还远得很,那段时间她就东奔西走,怕是不单没帮上忙,反而还被别人帮了很多忙……以她的傲娇性子,那的确是人生之耻,难怪见了白无涯会火气上涌。换了自己若是被白无涯救了命,那肯定也是一辈子都不会快乐,见到白无涯更是会恨得咬牙切…… “你又在作死了是不是!?”嬴若樱和李覃的默契实在太甚,真的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不不不,我只是在想,白无涯这人实在可恨之极,他明明有了人生至爱,却在妻子亡故不久便流连花丛,搞得他儿子都对他百般厌恶。这种人翻脸无情之快,令人唾弃。” 李覃试着勾起嬴若樱的同仇敌忾,却在半晌后,得到了女子的一声叹息。 “白无涯流连花丛的事,你是听白骁说的吧?” “差不多,那小子从来没掩饰过对他亲爹的恨意,所以白种马的大名估计红山城一半人都知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对他态度有所不同,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嬴若樱踢了李覃一脚,才说道:“纯粹是白骁不知好歹……不过也是白无涯那混账东西故意把亲生儿子蒙在鼓里。唔,或许他本人,对这个凝聚了两人血脉的孩子,也怀着复杂的感情吧。” 李覃作为嬴若樱的忠实舔狗,一生没有经历过完整的恋爱,更遑论结婚生子,所以对这种父子间的复杂感情,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尝试着问道:“白无涯其实并没有花天酒地?” “白骁那小子跟他生活了十六年,白无涯花没花过,他又不瞎!”嬴若樱说着,叹了口气,“但是对于一个只能饮鸩止渴之人,难道要去指责他嗜毒成性么?” 李覃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 嬴若樱却没有过多解释这个问题,而是瞥了李覃一眼,抛出诛心之问:“羡慕了?” “完全不羡慕!”李覃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着绝对的谨慎。 嬴若樱笑了笑,说道:“我不喜欢白无涯,只是单纯讨厌他这个人,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讨厌他……但是,姐姐的确是多亏了他才能在人生最后几年时光里得到幸福。我讨厌他,也不得不感谢他实际上对于白骁也是同理,我憎恶他体内继承自白无涯的血脉,却无论如何厌恶不起另一半。所以对白无涯,我也只能眼不见为净,毕竟看得多了,就难免想起姐姐……” 李覃吞咽了一口淤血,踌躇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姐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然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嬴若樱笑了笑:“细节有机会再给你讲吧……休息好了没有?好了就上路吧,这边没咱们什么事,该回南疆啦。” 李覃闻言,心中的喜悦简直就像胸口的淤血一般沸腾而出。 这么多年来,嬴若樱对他其实一直都是外冷内……温,在并肩作战时,嬴若樱总会第一时间给到最有力的支援,在他重伤时,嬴若樱会不辞辛劳为他看守,帮他换药;但无论嬴若樱为他做多少,却极少给他笑脸。 所以此时的笑颜,实在是无价之宝。 第395章 从来没有兄弟 白骁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感到一阵强烈而又熟悉的刺鼻味道隐隐萦绕在鼻端。 那是尸体被烧焦的气味。 不过,比那更为重要的是,一个令人异常厌恶的气息就在身旁。 那是白无涯的气味。 “醒了?不愧是在南方生活了一年,变得真是皮娇肉贵,一点小伤都能睡上三天三夜,从今以后就叫你睡美人吧。” 听到这耳朵生茧的挑衅,白骁揉了揉依然发懵的头,确认自己依然保有充足的战力,这才长出了口气,从病床上坐起身来,掌心中一根骨矛宛如凭空出现。 “你省省吧,刚睡醒就来挑衅你根本打不赢的对手,你还想再睡个三天三夜不成?到南方这一年,你连基本的衡量对手强弱的能力都没了?” 白骁没有说话,而是紧皱起眉头,将那雪白的骨矛越握越紧,而随着白骁握力加重,来自他自身的骨骼上迸发出宛如碎裂的声响。 “哦?” 病床边,白无涯有些意外地看着白骁的表现。 伴随白骁的发力,他手中的骨矛虽然绽开了裂纹,但隐隐也有了一丝颜色的变化,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但对于具备同等力量的人来说,那一丝变化已经足够形成质变了。 骨矛在由白转黑。 “看来这一年也没完全虚度啊,就算没有了清月那个刺激源,生活在魔道文明中,对你的刺激也足以形成质变……不过现在别光顾着验证新的力量,魂骨的研究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玩,先去应付下差事吧。很多人可是等你很久了。” 白骁收回骨矛,走到病房的窗边。 窗外夜色沉沉,红山城那标志性的万家灯火依然点亮着,却感受不到平日里的喜庆和温暖,反而透着森森寒意,仿佛墓地鬼火。 而在城郊的方向,更大的火光照亮了一片灰色的广场,以及聚拢在广场上的无数人群。 “南方人的葬礼,真是怎么都看不腻啊,分明是由死亡回归自然的人生循环,非要搞得盛况隆重,倒仿佛是要让死人复生一样。而最有趣的是,参与葬礼的人,大多数对死者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情。” 白无涯的调侃,在白骁听来就非常刺耳,不由反驳道:“礼仪是一个文明繁荣的基本标志,证明他们拥有了吃饱了撑着的权力,而这是部落两千年都没能实现的理想。” 白无涯闻言,嘴里叼着的半根棒棒糖都掉到地上:“你这一年还真是长进不少啊,说得出这种至理名言了……那么,你应该知道这场葬礼之后,你会面对多少麻烦吧?” 白骁站在窗边,默默点头。 尽管距离葬礼的场地有数里之遥,但葬礼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尽收眼底。 作为“主角”的,是战死在一号天空竞技场的两位魔道宗师,黄步鸣与岳仙,两人的遗像并排立于仪式场地正中,供无数同道中人吊唁。 白骁看得眉头微微一皱。 尽管因为开战时战场被分割成几分,他陷在测试地图中,并没能看到竞技场内的实况,但他只是从葬礼人群的表情等细节上,隐隐感到这两者并列,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资格并列,而是……如他所说,当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有资格去吃饱了撑着了。 白无涯说道:“岳仙临阵变节,照理说是不折不扣的战犯。但一番利益交换之下,报给公众的结论就是岳仙力战而竭,与黄步鸣一道成为了抵抗异物的烈士。” 白骁又问:“许柏廉呢?” “洗不动,圣元人也根本没打算洗,一开始就把他当弃子了,等葬礼之后,大概还会主动配合秦人搞个驱邪仪式之类的,把死人口诛笔伐一番吧。” 白骁嗯了一声,倒是不以为意。许柏廉之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可以说整场异物入侵的骚乱都是因他而起!虽然引来寄生种的人是白骁,但那寄生种在穿越世界壁垒时已经无比虚弱,再被禁魔体镇压,完全陷入了休眠状态,若不是许柏廉将其激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在白骁体内化为死物。 白骁关心的是其他人。 “大部分都活得好好的,你身边那几个,伤势最重的大概是蓝澜吧。” 白骁不由动了一下耳朵。 白无涯顿时拍手笑道:“就凭你刚刚动那一下耳朵,她的伤势就能好一半——她主要是受了清月的刺激,情伤加重,至于身上的伤一天前就已经痊愈了,比你活得还快。而这次天外异物的骚乱看似严重,其实多亏我及时救场,并没造成什么严重伤亡,至少数字上还算好看,几个城市满打满算也没超过四位数,其中大部分还是秩序混乱时彼此踩踏所致。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数字的含金量高了一点。” 白骁嗯了一声。 光是他了解到的,确凿战死的宗师就有人三人,许柏廉,黄步鸣,岳仙,人类文明最顶尖的十三人,一夜之间就除名三人,这是千百年来都未有过的惨剧,上一次相近的案例还要追溯到西大陆的独立战争。 这种事的余波,不可能是一场葬礼就抵消干净的,作为当事人之一,势必会被卷入其中。 不过白骁对此当然是毫无畏惧,见识过天外异物的神通,领教过虚界里那开天辟地的尸骸余威……南方文明的所谓礼节,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了。 白骁在窗边整理了一下身躯,浑身骨骼发出清脆悦耳,宛如炮弹上膛一般的脆响,便直接从窗口翻身而出。 “我睡着的这三天里,还发生了什么?” 白无涯跟在白骁身后,笑道:“无论什么时候来,南方大陆总会有数之不尽的好女人,这三天里……” 刷! 白骁的骨矛直接竖在了白无涯的鼻尖处。 这种父子相残的开局,十几年来上演了无数次,但这一次白无涯却出奇地被打断了发言。 因为白骁的骨矛,尖端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明明片刻前才刚刚能让手握的部分有细微的色变,此时却已经能将魂骨的力量浸透到最尖锐的部位,这小子果然有着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天赋。 他并没有辜负你的力量啊…… 白无涯微微仰起头,不由出神,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永远不会褪色的女子笑容。 然而这少有的痴情之态,却让白骁恶心地毛骨悚然,少年余光瞥到白无涯腰间那忽然昂扬起来到了昂头,简直惊得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卧槽你这混账东西居然给我当场**?!你发情已经完全不分时间场合了么!?” “不,这其实是一个误会……算了跟你这种童子鸡也解释不通,想打架随时奉陪,反正以你小子的恢复能力,吧你扛过去的时候你应该也能醒过来了。” 眼看父子局就要再开,两人却不约而同住了手。 因为有外人忽然介入了进来。 前方不远处,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正站在一张薄薄的圆盘上,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哈,南方人做别的事一塌糊涂,找麻烦的效率倒是永远值得佩服。” 白无涯笑了一声,便撤后几步,将庞大的身躯隐藏在临时医疗所的阴影中,而最为离奇的是,明明头顶有一轮皎洁的明月,街道两旁也有无数点亮的灯光,却没有任何一道光能照出白无涯的身影。 白骁对此倒是司空见惯,白无涯毕竟是部落最顶尖的猎人,潜伏能力早已出神入化,甚至至今都让白骁感到难以望其项背,这种拒光之遁只能算是白无涯的雕虫小技了,他认真起来是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入蓝家澡堂偷窥蓝姨洗澡的…… 但那股令人不快的气息还在,就证明他仍没走远。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白骁只凭一己之力,未必解决得了的麻烦? 片刻后,少女的面容在灯光下显露出来。 虽然以白骁的视觉,哪怕在一片漆黑之中也能看清对方的五官,但在灯火映照下,少女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一种即便是心有所属之人,也不得不承认的堪称极致的美丽。 判断一个人的颜值,通常是很主观的事,而能够让主观化为客观,需要的就是“因人而异,因地制宜”。 在目睹少女面容的那一刻,白骁就意识到对方绝对是个擅长操控人心的高手,她可以自如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呈现出对方最喜欢的模样。 例如现在,白骁就从对方的神情体态上,看到了一丝清月的影子……但是与正牌的清月又有所区别,并没有那种冒牌货的冒犯感。 “元薇?” “啊,想不到你能认出我啊。”少女有些惊讶,跳下圆盘,以爽朗的笑容开启了对话,“很高兴见到你,红山学院的首席新人,虽然这个首席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不妨以此作为桥梁,更方便地开展对话。嗯,说得简单一点,我是与红山学院的首席新人对话,而无关乎你的其他身份,可以吗?” 白骁说道:“我不喜欢这种偷换概念的游戏,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元薇有些伤脑筋:“就是因为不方便直说,所以才要拐弯抹角啊……不过你的意见最重要,那我就有话直说吧:我代表圣元议会,诚挚邀请你前来圣元帝国。” “不去。” “……不要拒绝这么快啊,好处很多的。” “不去。” 连续两个不去,还真是让元薇有些冷场,她预料到招揽不会顺利,却真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高冷到这种无法沟通的地步。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葬礼现场处理麻烦了。” 元薇很想说我们就是你最大的麻烦,但是……当着一个和天外异物硬刚到虚界的雪山人,少女竟一时语塞。 她不胆怯,若是胆怯,也不会只身前来西大陆,以一根长生树枝插手到天下最顶尖的战局之中,但是面对白骁,却有太多的理由让她开不了口。 眼看白骁即将与她擦肩而过,元薇不由紧咬牙关,她为了劝说白骁,可是提前做足了功课,这副神态样貌也是精心设计打造过的,对她来说,能享受这般优渥待遇的人简直凤毛麟角,所以她绝对不允许白骁就这么走掉! 但是没等她再次开口,就见街尾处,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正一点点自灯火中展露出轮廓。 “哥,哥哥?” 灯光下,元翼的笑容仿佛能够驱散黑夜,他先对自己的妹妹遥遥招手:“辛苦你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可是……” “听话。” 元翼这两个字,稍微用上了几分力气,元薇立刻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仿佛溜走了一般,即便是面对天外异物时,也不曾有这么强烈的屈从冲动。 短短几次呼吸间,元薇那完美无瑕的姿态就变得狼狈不堪,光洁的脸颊上流淌下冷汗,婀娜的身姿不得不斜倚在墙边,才能站得稳当。 元翼趁此机会,走到白骁面前,先是认认真真按照圣元皇室的模范流程,宛如对待英雄一般行了一礼,而后才上下打量起了白骁,目光中蕴含着意义不明的复杂感情。 白骁本打算无视此人,先行前往葬礼会场,但与这位圣元皇子正面相对时,却感到有种莫名的引力在牵扯着彼此。 他停下脚步,任人打量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这位声名显赫的魔道天才。 清月横空出世之前,普天之下,魔道天赋当属此人第一,就连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周赦都自承不如。他如今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稳稳越过了大师的门槛,身上的魔能波动并没有刻意张扬,却已经丝毫不逊色原诗、郑力铭,而他的双眼中却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奥秘。 凭着本能,白骁判断此人的实力甚至比原诗更高一筹,距离所谓的魔道天启境界,也只有一线之隔,而这一线对他而言绝非天堑。 只要想越过,就能越过,所待者无非是时机二字。 如今天下十三宗师除名其三,其中圣元就有两人,局面似乎对圣元人极度不利,但只要有元翼在,随时都可以将空缺的名额填补上一个。 换言之,白骁面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道宗师。 当然,时至今日,白骁对宗师二字也没有那么多敬畏了,手段尽出之下,就算不胜也不难自保,真正让他感到异样的是彼此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看样子你也感受到了啊,唔,怎么说呢,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就长话短说吧,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我可以算是兄弟。” 下一刻,白骁的目光猛地刺向身后。 那看似无人的街道上,白无涯无奈地露出身形,然后冲白骁倒竖拇指:“臭小子你胡思乱想什么?这么多年我的确享用过不少人间绝色,但我可从来没给你留下过什么兄弟姐妹!” 白骁于是眼神变得更为古怪。 “你居然敢怀疑老子的生育能力!?别忘了你就是我生的!” 白骁难得回应了一句:“也可能那全是娘的功劳。” “……”白无涯极其难得地没有反驳如此嘲讽,而是直接转移了目标,将目光瞥向元翼,“原来就是你啊,啧啧,南方人的手艺还不错嘛,似模似样的。” 元翼则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父子对话,真诚地笑道:“感谢无涯先生对人类文明的拯救,若没有你及时到场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废话就省了吧,到底想说什么?” 元翼摊开手,耸耸肩:“我和那些叔伯们不一样,并没有背负什么政治任务而来……我是自己想来,所以才来的。我只是想看看,拯救了全世界的人是什么样子,顺便也看看自己的兄弟是什么样子。” “兄弟,你想得也太美了。”白无涯语气冰冷,甚至暗含杀意。 元翼连忙将手抬了起来:“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无涯先生你也要承认,当年若非你离开雪山部落,今日的白骁,本该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那你也要承认,当着我的面提起这个话题,就该有粉身碎骨的觉悟!” 元翼却笑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并没有罪,虽然我承认我的话的确不好听,但还罪不至死。” “嗯。” 白无涯点了下头,下一刻身形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元翼身前,一记耳光扇得元翼如断线风筝一般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 “哥哥!”元薇大惊失色,便要跑去为元翼疗伤,但圣元的皇太子却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以诡异的姿势站立起来,冲元薇摆了摆手,“别馋和,很危险的。” 元薇想要抗拒,却发现身体似是被人控制了一般,再也不能发力。 元翼吐了口血,顺带着吐出了三颗断裂的槽牙,不由一笑:“无涯先生还是手下留情了,多谢……但我要说的话不会变,若没有你当年横空出世,赢雪将理所当然地嫁入圣元皇室,然后,生下一个天赋远胜过我的魔道奇才。这件事,我认为白骁有资格知晓。” 白无涯的怒火在夜色中赫然化为实质,直接点燃了半片天空,引得附近的居民一阵惊惶。 但他没有再阻止元翼说下去。 元翼咳嗽了两声,向白无涯拱手一礼,之后便郑重其事地对白骁说道:“你的母亲,曾经与圣元皇室订下过婚约。” 白无涯一声冷笑:“婚约?” 元翼沉默了一下,说道:“婚约的确是太过美化的修辞了,但事情的本质不会有变,赢雪作为秦皇室苦心百年打造出的增幅器,理应与人类魔道至强血脉相结合,产下超越人类极限的后代。” “呵呵,想得真美。” “如果没有无涯先生,这就是既定的历史,雪山部落不会出现惊才绝艳的白骁,而南方大陆却会多出一个魔道奇才……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只是在羞辱当事人罢了,我作为难得的受益者,其实是很感谢无涯先生的,若没有你,我绝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白无涯再次以严厉的目光审视了一次元翼,说道:“作为试验品,你的心态倒是不错。” “谬赞了。”元翼又拱了拱手,态度异乎寻常的谦和卑微。 白无涯冷笑了几声,身形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下。 元翼于是直面白骁,说道:“时间很充裕,你是想长话短说,还是想要将事态的全貌,了解地更详细一些?” 白骁远远眺望着进度迟缓的宗师葬礼,说道:“详细一些吧。” “那就要从一个非常宽泛的话题说起了,白骁,在你看来,人类的魔道文明,强吗?” 白骁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初入南方大陆时,白骁只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无比新鲜,宛如花团锦簇无限精彩,魔道文明相较于单薄的雪山部落,呈现出无与伦比的旺盛活力,但是……非要用强弱来判断的话,白骁实在很难说出强这个字来。 东西大陆,数以亿计的人类,高度繁华的文明,最终孕育出的也不过是所谓十三宗师……魔道宗师的神通万千,令人眼花缭乱,但在天无异物的入侵之下,一切繁华都归于质朴,几大宗师联手,也不如白无涯的雷霆一矛。 这样的文明,要让白骁坦然说一句强,实在是违心之言了。 “哈哈,不用这么为难,弱就是弱,有什么不好直说的?人类魔道文明发展了两千多年,看似生机勃勃,其实早就被限定在了一个狭小的圈子里,这当然不是因为人类不够努力,而是……天赋所限,这就是人类的极限了。” 元翼语气中满怀感慨:“魔道之力并非人类的原生之力,无论我们如何去适应乃至屈就,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纱,看不透魔道的真理奥妙,甚至所谓天启宗师,也不过是雾里看花,比凡人多走上那么一两步罢了。实际上纵观人类魔道史,几千年来,我们的进步实在是非常迟缓!两千年前,人魔大战的终局,人类至强者已经可以呼风唤雨,召唤天灾,而时至今日,也唯有巅峰级的魔道大师才能有如此威能。天启宗师纵然神通更胜一筹,但又何尝对得起两千年的文明祭奠?在上古时期,两千年时间已经足够一个人口不过千余的部落繁衍生息,称霸大陆,也足够一门初窥门径的上古之力发展到鼎盛时期了,相较而言,人类对魔能的利用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 元翼的这一番感慨,可以说是非常的政治不正确,在这个魔道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任何主流舆论都会渲染出一种魔道文明滚滚向前,终有一日可以改天换日的氛围来,但实际上,情况当然不会那么乐观。 “人类是有极限的,魔能并非人类的力量,无论我们如何勉强自己去适应,终归是会事倍功半的……所以,摆在人类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全面修改魔道理论,使之与人类的体质相适应,但两千年来人类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其二则是反其道行之,让人类去适应魔道,以各种方式,产下最能适应魔能的后裔……显而易见,后者要更为务实的多,人类魔道文明两千年,基本就是不断适应魔能规律的两千年,而这其中,秦国皇室所作的试验,最接近‘真理’。” 顿了顿,元翼又说道:“你的母亲,赢雪,就是于这样的大环境下,诞生的人工造物。“ 第396章 从来没有意外 元翼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无论在外人看来他是如何高不可攀,但他自己很清楚,他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位面之子。 理应诞生的位面之子,早在他出生以前就惨遭扼杀了。 所谓独步天下的魔道天赋,本质上只是在前人的百尺竿头上略进一步,这种人物几乎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其中的佼佼者成就更远在他之上,所以并不值得过度赞誉。他承载的无限荣光更多只是圣元皇室的基本排场。 归根结底,元翼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并不完美的试验品,是因为正牌货无法登台而被紧急推出来救场的替代品,那种主角才会有的“作而不死”的特权自然不可能有。 人作死,就会死,所以元翼非常惜命。 而非常惜命的元翼,自然知道当着白氏父子的面,提及赢雪这个名字,会有多么巨大的风险。 但他还是一力承担了下来,人工造物,增幅器,种种禁语于他而言根本是百无禁忌,甚至越说越感到浑身轻松。 若是白无涯不想他说,早在第一次出手扇他耳光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一个能将寄生在混沌乱数的天外异物一枪洞穿的上古遗民,全力一掌怎么可能只断他几颗牙? 有了纵容,元翼就再无顾忌。 “实际上,我也是人工造物。” 元翼毫不客气地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秘辛,直将妹妹元薇吓得咕咚一声软倒在地。 “我的诞生和赢雪的状况非常类似,百年前,面对魔道文明的瓶颈,东西大陆的学者们从两个方向入手,展开了一个宏伟的人体改造计划。其中圣元皇室基于自身血脉优势,选择的是精益求精之路……” 说到此处,元翼看了一眼白骁,发现后者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所不解,便解释道:“圣元的圣字,来自魔道文明至精至纯的血脉。在所有接触原始魔族血肉的适应者中,只有元氏得到了完整的‘传承’。或者用更简单一点的话来说,元氏,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魔族的人类,所以我们的直系血脉从来不曾断绝魔道奇才,这一点是其他任何家族都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 白骁点点头,圣元皇室的魔能亲和力天下第一,这一点哪怕在秦国也是公认的事实,只不过经由圣元皇太子之口说出“最接近魔族的人类”这番定义,实在是有些新鲜。 “然而无论如何接近魔族,人类终归不是魔族,也不能成为魔族——一旦超过某个阈值,生物就不会再具备人类的理性。此外,我们也无法保证当年融合进家族血脉的魔族血肉是什么稀世珍品。毕竟当年降临下来的若是真有什么旷世奇魔,怕是人类文明早就被断绝了。所以百年前,学者们选择的方向是精炼现实,步步登峰,而我就是历经数十年的推衍后得到的‘最优解’。” 说到此处,元翼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是不是感觉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说和你们这些横空出世的上古遗民相比,就算是较之东西大陆现有的顶尖天才,我也只是略胜一筹。而这一筹,却是圣元倾举国之力才勉强撬动出的一丝缝隙。” 元薇忍不住插话道:“这一丝缝隙却是来自人类极限之上,足以成为划分百年的天堑!以人类文明现有的进步速度,很可能要一百年,甚至两百年的魔能浸润后,才能诞生出与哥哥你相比肩的天才,而那个时候我们又可以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倾尽举国之力,只进那么一步,又有何用?”元翼打断道,“作为试验品,我的诞生的确验证了无数魔道理论,但于实际而言,圣元帝国的国力因此而激增了吗?人类的魔道文明能够打破瓶颈了吗?甚至谁有信心说,我靠着更胜一筹的所谓天赋,就一定能接过议长的衣钵,为圣元续上天下第一人的传奇?所以,这就是圣元试验的极限了。” “可是……” “也不必不甘心,从血统上突破极限,归根结底也只是人类推进魔道文明的无数种方法之一。从格局上看,甚至比断数大宗师的数字理论还要低上数筹,所以成效有限也是正常的……漫长的历史上,人类做出的失败尝试也不止一两次了,并不足为奇,这个结果甚至早就在预料之中。此事之所以要我花费时间去讲前提,是因为这个计划实际上是分成两部分进行的,圣元的这部分,只占一半。另一半则着落在大秦皇室身上……众所周知,秦皇室与我圣元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在你们西大陆,一直有人将他们当做是圣元走狗,这却是个不太好笑的历史笑话。因为在人魔大战时期,嬴氏先祖与元家的确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同一批接受魔能改造的雷王朝贵族,但他们的方向与元家略有不同,所以……” 沉吟了一下,元翼感觉和两位上古遗民,倒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干脆抛出了略显失礼的真相。 “嬴家曾经是元家的附庸,所以在最初选择魔能适应的方向时,元氏选择的是高歌猛进的王道路线,嬴家则偏向辅助,担当的是元家的支援组。当然,当年的选择,和今日的地位无关,双方同为掌控大陆的统治者,早已没有上下之分。但血脉的源头,却会将影响力一代代流传下来。在血脉改造上,元氏可以选择步步登峰,嬴家就要曲折一些,未必能有元氏那么好的效果。何况就算是步步登峰也未必能有真正突破性的结果,所以经过百年前的无数次争论和磋商,最终的方案是二者合一。由元氏打造出人类现有体系下的至强血脉,而嬴氏则负责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增幅器,与前者结合,由此便可孕育出超越人类极限的生命。而那时,人类文明将迎来全新的时代。” 说到此处,元翼本打算做出感慨万千状,但感慨却化为了自嘲。 “很像是痴人说梦对不对?但对当时的很多人来说,那就是足以牵扯必胜精力的魔道大业。两国皇室为之投入的心血和资源之多,计划关乎之重,是西大陆独立战争以来,足以位列前三的。” 讲到这里,白氏父子尚有耐心继续听着,元薇却忍不住拉扯元翼的衣角:“哥哥,你是在说当时的皇室在尝试创造全新的种族?那是造物主的权能,是魔道的禁区啊……” “禁区?”元翼反问:“当年第一个把魔族的血肉塞入口中的人,难道踏足的不是禁区?魔道之力对人类本就是逆天之力,哪里有什么真的禁区。所谓禁区不过是人类无法涉足的未知领域,一旦有机会去探索,哪一片禁区没有留下过人类的脚步?所以,如果真的能够让人类文明打破瓶颈,那么一切伦理道德都可以暂时置之不理。” 这番论调,着实动摇了元薇的三观,少女紧皱眉头,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来自那个阳光、温暖的哥哥。 元翼摸了摸妹妹的头:“你的质疑也没有错,探索禁区固然是魔道的必然,但同样,失败也是探索禁区的必然。百年前的学者们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但这场盛大的试验最终还是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在血脉试验开启的几乎同时,断数宗师的理论席卷天下,为魔道文明拉开了全新的篇章,人类的极限再次延长,肉身改造的试验已经变得略显鸡肋。再比如双方在合作的过程中,依然免不了勾心斗角,大大拖慢了试验进度,甚至险些造成全盘崩溃……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属于秦皇室的试验成果,被人抢走了。” 说到这里,元翼便将目光放到了白骁身上。 白骁听完了故事,也对历史了然于胸:“白无涯做的好事?” 白无涯在身后哈哈笑道:“生平第一快事!” 白骁忍不住想要讽刺,却被白无涯先一步堵住:“小子想清楚了,当年若不是我把你娘从影子城救出来,她就真要被人当成工具一样献到东大陆去了!我虽然没能为她彻底逆天改命,但至少让她品尝过幸福的滋味,更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生下了自己所爱的孩子!” 白骁无法反驳。 元翼则叹了口气:“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也认为当年的试验,对于当事者来说是非常残忍的,但要说工具,献宝,这却有失偏颇。对于皇室成员来说,政治联姻几乎是必修课,她……” 话没说完,元翼便感到一阵劲风呼啸而至,高压风弹直接炸在脸颊处,让他摇摇欲坠的两颗门牙也脱离了牙床。 白无涯冷声道:“我只允许你讲故事,没让你讲废话。” 元翼抬了抬手:“抱歉,说回正题。当年的试验被迫中断,两国皇室都乱了阵脚,几经波折后,随着秦国的嬴若樱迅速崛起,并亲手打断了秦国境内所有支持计划的人的腿,这个试验就被迫永久终止了。而我也成为了百年大计唯一值得一提的副产物——我是计划的幸存者们用边角料临时拼凑出的产物,实际性能远不及预期,只是验证了理论可行性而已。不过无论如何,生我的人,或者说制造我的人,是和赢雪同期的工具人,那么我和白骁也就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兄弟关系了吧?” 白骁对此不置可否,白无涯则冷笑道:“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元翼说道:“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执行者几乎凋零殆尽,这个计划也已经被人遗忘,一方面是断数理论的流行让学者们有了全新的探索领域,另一方面,说句冒犯一点的话,没有人以为赢雪可以和试验对象以外的人生出孩子,她的出生和成长,每一步都是经过极其精致的计算和调试的,是功能极端单一的工具,可以说,和人类存在着本质区别,也就是生殖隔离。” 白无涯闻言却是笑了:“生殖隔离?那只是你们不懂大爱出奇迹的道理!” 一边说着,白无涯一边再次显出身形,用非常彪悍的姿势耸动着腰间的狼头。 白骁直接以半截漆黑的骨矛去斩,却被白无涯灵巧避过:“先听故事,给人家讲故事的人一点尊重。” 白骁问道:“这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丝毫没有出乎所料!这些年我早就想着,以你这恬不知耻的做派,不知什么时候肯定会有个莫名其妙的兄弟姐妹窜出来,今天这故事也不过是验证了我的猜想罢了!” “你刚刚到底都听什么去了!?性质完全不一样好吧!我来给你划下重点:我是你娘生命中的贵人,给了她无边无际的幸福,所以你若是尊重你娘,就要一道尊重我!” 白骁被这个逻辑绕了一下,沉吟不语。 元翼却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让这对父子再说下去,他的故事就白讲了。 “白骁的出现,让我们意识到当年的试验,以另一种形式呈现了不可思议的结果,如果我没猜错,白骁的天赋应该就是增幅后的结果。” 白无涯笑了笑:“没错,不然这小子凭什么能比我天赋还好?” “但是副作用也很明显,他的力量之强,已经快要突破此界的壁垒了,单单是一次魔种移植就能催使母巢打破苍穹壁垒,再发展下去,怕是第二次人魔大战都要被他引出来……我不知道无涯先生当初放他下山是有什么目的,但我猜目的之一,应该也是让他远离世界的边界吧?” 白无涯的笑容逐渐收敛了几分:“小子,作为试验品,你的确有点意思。” 元翼说道:“我只是个传话人,这一切都是议长大人的推测。而我此行也算是受议长所托,真诚地邀请白骁来到圣元。以你的力量,只有在长生树最为枝繁叶茂的地方,才能和平稳定地发展。西大陆对你来说实在太狭小,也太危险了。” 第397章 不知不觉间沦为赌注? 周赦的邀请不可谓没有诚意,先是元薇,再是元翼,议长虽未亲临现场,却是将圣元帝国分量极重的两个年轻人派到了白骁面前。 但白骁看到的却是“诚意”背后的实话。 “他嫌我碍事?” 客观来说,白骁并不觉得这场骚乱和自己无关,他作为当事人无论如何无法置身事外。事件的导火索固然是许柏廉,可火药桶却是他本人。 那么作为人类文明的守护者,放心不下他这个火药桶也在情理之中。 白骁急着赶去参加葬礼,也只是想尽一下他这个火药桶的本分。但是被人这么半路拦截下来,心中就莫名不快了。 嫌我碍事没问题,你这个天下第一人倒是做了什么?找人拿根树杈来打酱油么? 然而被白骁这么质问,元翼却是笑了起来:“哈哈,从碍事的角度来说,全天下的人都碍事。想要永恒的和平,就只有所有人都死光了才能实现。不知你看没看过那些极致魔幻类小说,里面经常会有那种守护人类文明数百上千年的守护者,在漫长思考后然后得出结论,人类自己就是最大的原罪一般这种小说都是你们秦人写的,用来暗讽圣元议长。但是易地而处,假设你是一个文明的守护者,遇到这种情况,你是会放任不可控因素继续逍遥下去,还是将他照看起来?” 白骁说道:“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危机现场,而不是在事后琢磨怎么刁难当事人。” 元翼笑得更开心了:“这话真应该让他本人听到,我强烈建议你去一次苍穹之上,我很期待你们之间的对话……” 白无涯摆了摆手:“没什么可期待的,他和上古遗民的关系可没你想的那么好。” 元翼颇为玩味地推测道:“看来你们见过面?议长却没和我说过,大概过程不那么愉快吧。不过也难怪,毕竟议长守护的是人类的‘魔道文明’,而你们不但游离在文明之外,更拥有着摧毁文明根基的武力,要指望这两方和和睦睦相处,那还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磨合的。“ 白无涯笑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努力磨合啊,南方别的不行,女人磨合起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好了白小子你消停一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白骁一边以骨矛追击,一边反问:“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有道理。”白无涯恍然,下一刻便以鬼魅般的身法闪到白骁身后,一拳打在他的后脑上,让刚刚苏醒的重伤号重新昏迷了过去。 “才刚复活就又开始作死,你还是老实再睡上三天吧。” 说完白无涯就直接将白骁如抛沙包一般,从街上直接顺着医疗所的窗口抛回了病床上,抛物轨迹之精准令人瞠目结舌……至于白骁下落后的病床倒塌声,就只能算白璧微瑕。 丢走白骁后,白无涯笑问:“周赦想邀请上古遗民去圣元接受庇护,心思不错,比当年直接叫打叫杀的大有进步,我觉得事情可行,你去准备好船,我这就跟你走。” 元翼简直惊讶地要被口水呛到了:“你要去?!” “周赦不是嫌我家小子太会给人添麻烦,所以想要把麻烦贴身照料么,那来照料我啊,我的麻烦至少比那小子强十倍不止。” “但是……”元翼也是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插曲,无奈道,“无涯先生就不要开玩笑了,你可是部落首领,不可能跑去东大陆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元首外交访问是很新鲜的是么?你以为所有人都跟周赦一样喜欢当死宅?” “我听说白衣部落有千年祖制,禁止族人南下……” “部落的祖制只拦得住打不过首领的弱鸡,我年轻时候不但下了山,还带了老婆回来,谁又能把我怎么样了?哦,当时的确有人想找我麻烦,我用了半分钟让他变成了前首领,而当时部落亲眼目睹此景的1422人,没有一个人说我违背祖制。” 这番霸道绝伦的言辞,配合白无涯腰间不断耸动的狼头,只让元薇两眼冒光,而元翼则极有兄长风范地挡在她面前,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此人,可真是麻烦。 元翼当然不可能把白无涯带回圣元大陆,且不提此人战力之强,足可动摇一国根基,最本质的问题在于他的存在价值与白骁不同。他或许比白骁实力更强,但他并不是威胁到人类世界安全的“特异点”,犯不着让长生树为他遮风避雨。 在元翼眼中,这位部落领袖其实和自己是一类人都是超越了时代的天才,但只超越了半步,并没有真正意义的超凡脱俗。 超凡脱俗的那个人是白骁,结合了上古遗民的精华,与秦皇室的增幅,产下的不可思议的奇迹之子。 周赦在苍穹之上观察了白骁近一年时间,亲眼见证了他的崛起,当然,也见证了他打破苍穹,接引异物的奇观。 周赦始终没有妄动,因为对于这位镇守人类文明一百年的老人来说,白骁身上所发生的的一切,也是前所未有的……新鲜。 只不过现在新鲜事看够了,周赦也不得不做些守护者该做的事了。 元翼沉吟了片刻后,认真地回绝了白无涯的毛遂自荐:“无涯先生若是想来圣元,我们自是无限欢迎,但问题的焦点是白骁,这一点……你刚刚将他打晕丢回医疗所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心知肚明了。但议长大人的邀请是真心实意的,绝没有任何恶意,在圣元大陆,他可以享受最为尊贵的待遇,无论是想要魔道资源,或者重新开辟上古之力,我们都可以做得比西大陆更好……” 元翼话说到一半,就不由闭上了嘴巴,鼻腔里喷出无奈的叹息声。 因为他发现这场对话已经注定无法进行下去了。 先是白无涯来横生枝节,现在又多了一个比白无涯更麻烦的家伙。 原诗带着那招牌似的笑容,荡漾着火红色的长发,自黑夜中如星辰一般闪现:“呵呵,太子殿下这话说得真是刺耳啊,你们什么都可以做得比西大陆更好,当初是怎么在陆昊手里死了四十万人的?” 我就知道!这种揭人短直接揭穿到幽门的行为,也就原诗做得出来。 当着圣元皇室成员的面提西大陆的独立之战,这种言论若是在迷离域的圣元论坛里出现,至少要被禁言二十年! 好在元翼和此人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了准确的说,圣元大陆的高层圈子里,没和原诗打过交道的人倒是不多。 所以元翼只在脑海中一动念,便想好了应对的台词。 “霸主陆昊能镇压四十万远征军,的确无愧人杰,但他……” “行了别但是了,咱们说回正题,你想把我们的首席新人就这么截胡,断然没有可能,殿下还是洗洗睡去吧。” 元翼一番慷慨陈词被人懒腰阶段,心理创伤之深,足以让寻常人留下终身阴影,但他毕竟是天之骄子,丝毫不以为意:“的确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主角不在场,咱们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但这件事你们已经知晓,之后我会期待你们的结论。” 说完,元翼便牵过妹妹的手,身形一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红山城中。 原诗啧了一声:“还挺谨慎的嘛,本想着他们兄妹难得来红山城玩,邀请暂住个一两年,结果跑这么快,真不给面子啊。” 说完,原诗又转过头打量了一下白无涯:“刚和白小子拼过命?” “笑话,那小子也配让我拼命?” 原诗笑道:“我从现在开始数数,到一百之前,你别吐血,我让你磨合一次。” 白无涯闻言简直两眼放光! 他此番重返南方大陆,在红山城里也算见多了南方佳丽,这其中颜值最高的几个人中,原诗稳占一个名额! 而且和那些不方便下手的小字辈不同,原诗的年龄辈分等等客观条件,无不符合白无涯的需求,更难得的是此人性取向与自己高度一致,是绝对的同道中人! 越是同道中人,越有同道中出的价值! 只可惜…… “不愧是白小子的老师,眼力不错。” 白无涯说着,非常干脆利索地扭头吐了半口血。 和白骁几次力量碰撞,他看似轻描淡写游刃有余,但实际上……两者的力量差距并没有那么悬殊。尤其是白骁在重伤苏醒之后,力量的增长简直匪夷所思。 白无涯已经没有完全的镇压能力了,何况…… “之前救场的时候,你明明受伤比谁都重,这几天还不肯老实休息,我也是服气了。” 白无涯撇了下嘴巴:“对部落人来说,最好的疗伤方式就是多运动,让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么多俏佳人跑来跑去而不付诸行动,我怕是伤得更重!” “真让人难以想象你是白骁那痴情种子的亲爹,那小子对清月以外的女人,都是当石头木雕来看的……不过,回归正题,多谢你帮我们赶走讨厌的说客,那两个姓元的,单靠我来处理还真有些麻烦呢。”原诗目光逐渐投向远方,“毕竟他们说得没错,白骁留在西大陆,实在太危险了。” 白无涯逐渐沉下面色:“这是你们的集体意见?” “这是所有有脑子的人的共同认识,那小子第二次魔种移植,就能引来如此危险的天外异物,第三次,第四次,会不会直接引起新一轮的人魔大战?以他的魔道天赋,体内随便塞上七八十颗魔种都不在话下,我当初还给他设计过三千魔种的宏伟计划,现在全都白费了。哪怕是对他感情最深的红山学院,都对未来的教学计划争执不下,想要‘全心全意地栽培这位魔道奇才’,基本没有可能了,反倒是在圣元帝国,周赦的威望足以镇压所有反对声音,长生树的庇佑也确凿无疑,至少不会随便统统就破了天,在那边发展,理论上前景的确更好一点。” 白无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是你们的集体意见?” 原诗说道:“没有集体意见。所谓的集体从一开始就是四分五裂的,所有人意见都不一致。我当然希望那小子留在西大陆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才经历一次怎么够?五大宗师外加若干魔道大师,被区区一个天外寄生种打成死狗模样,这等屈辱必须要百倍的鲜血来偿还!我巴不得白骁那小子再把苍穹捅出个窟窿,让更多的天外异物过来送死……不过理所当然,我这边的支持者只是极少数。至于其他人,这几天基本都在吵架,你也是看在眼里,享受到了胯里。” “哈哈哈哈,因缘际会,因缘际会而已。”白无涯毫无惭色地笑了起来。 这些天,关于白骁的去处,秦人的确争执不下,而白无涯作为对白骁影响力最重的一个角色,自然也是被八方拉拢……白无涯的名声在红山城可谓有口皆碑,所以各色的美人计也是层出不穷,极大满足了白无涯增进民族磨合的需求。 “所以你怎么想?要不要让白骁去圣元?”原诗认真地问道,“从个人角度,我希望他留在这里,但这件事上,我不会,也没有能力为他做主。” 白无涯说道:“你觉得我有本事为他做主?” “说得也对,你基本上只能反向做主……我回去睡觉了。”原诗打了个呵欠,“还有好多在骚乱中身心遭到创伤的姑娘等着我去抚慰呢。” 白无涯却脑海中灵光一闪:“等等,我刚想起来,你们是不是有个什么炽羽岛大会?” “诶,你对南方大陆的了解还真是多啊。” “毕竟她当年在影子城里,除了听故事也没别的事可做。跟我回部落以后,除了给我讲故事,也没别的事可做。” 原诗问道:“关于炽羽岛大会,你有什么想法?” 白无涯笑道:“周赦那老东西做事一向是不死不休,元家那两个小家伙只是先锋,后面肯定还有源源不绝的说客,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如快刀斩乱麻,把白骁那小子当作赌注,在炽羽岛大会上一决胜负。这样无论结果如何,大家都无话可说。” 第398章 这赌局算我一个! 当原诗带着白无涯的建议回到葬礼会场时,人们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喻的。 震惊的不是这个建议本身,而是提出建议的人居然是个部落人。 毋庸置疑,炽羽岛大会还真的是现阶段下,最具可行性的方案之一。作为连接东西大陆所有魔道势力的盛典,炽羽岛大会论及声势浩大或许比不上红山学院倾尽全力打造的年终测试,但论及历史传承,核心影响力,炽羽岛大会就无与伦比。在会上,很多拉扯推诿上百年的疑难杂症都能得到最具效率的解决方案,而数百年的效率积淀下来,炽羽岛大会甚至俨然成了很多人的万能许愿机——问题无非在于许愿机实现的是谁的愿望,考虑到争夺许愿权的人远远多于许愿名额,所以也有很多人将炽羽岛大会称为圣x战争。 将白骁的归属放到炽羽岛大会去定夺,的确比大家在死人棺材前面喋喋不休地放嘴炮要实在的多了。 偏偏这个建议,只不过是一个部落人的灵光一闪。 那个白无涯对南方大陆到底了解是有多深入,才能灵光一闪就把正确答案搬到大家面前?联想到之前几天一众南方权贵围在棺材边上,表面上吊唁死者,私底下争执叫骂,惭愧之余更有惶恐。 在那片宛如世界屋脊一般的雪山上,到底都栖息着什么样的怪物?!实力强大,对南方又了如指掌,那么南方大陆虽然广袤,却又禁得住上古遗民的侵袭么? 而在这种危机感和压迫感的催化之下,红山城的善后工作,也终于步入正规。 依然是在红山学院的会议室,但这一次参会的人数比前次更要多了几倍,经过几天时间,大量的名门显贵们,通过各个渠道汇聚于此,以至于这偌大的会议室竟有人满为患的拥挤感。 为了保障会议有序,红山学院不得不再三筛选,严格标准,身份地位稍稍逊色一些就只能在会议室外收看转播,这其中有小国元首,也有大国的亲王,甚至连郑力铭都因体型过于硕大,一个人要占两个人的位置却还没有两个人的影响力,而被迫被放置在茶水间。 而一般来说,参会人员越多,会议效率也就越低,那么为了打破这一常规,会议采取了非常特殊的形势:由大宗师朱俊燊直接宣布高层决议,下面的人举手表决。 至于高层决议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就确立下来的,那就是简单的拳头问题了。高层圈子里,能够代表圣元发言的只有几位魔道大师——宗师级的人物已经不能再轻易调离本土。而秦国的宗师之中,代表皇家意志的两位早早离场回归南疆,以至于红山城基本一家独大。 所以会议也就成了单纯的表决会。 “首先是决议一:关于死难者的抚恤金及一系列后续赔偿,原则上由白衣部落、红山城、秦皇室共同承担一半,圣元帝国承担另一半。反对者请举手。” 话音甫落,会场上立刻有很多人开始耸动肩膀,试图用高高举起的手臂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个分配方案,无论对哪一家来说都显然有不可接受之处。 然而在宗师级的威压之下,拥挤的会场里,最终能够举得起手的人就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一些实力强大的魔道士,尝试将自己的力量分给同伴,争取更多的反对声音,然而很快他们就悲哀的发现,自己所谓的强大在宗师面前不值一提。 一位白夜城的大师,几次尝试掀起反对的浪潮无果,满脸涨红地坐了下来,愤愤难平:“红山人这么玩,就算压得服一时,还能压得服一世不成?!” 旁边的同伴呵呵冷笑:“能压得服这一时,自然能压得服这一世。不然你以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宗师到场,是为了什么?他们现在不到场,就等于默认了这个结果,而宗师们都默认了,还轮得到其他人说话么?” “……所以我们过来就是看戏的?” “你也可以多尝试着扛起压力举起手,对锻炼三角肌很有帮助。” 众人闲话间,朱俊燊已经统计出了结果:“嗯,反对人数84,不足10%,那么决议一就此通过,请与会各方尽快协调资源,在规定时间内将资金统一交由相关委员会进行处理。” 朱俊燊说完,也懒得给其他人申诉抗议的时间,顺势念起了决议二。 “关于天外异物的残骸分配,原则上由东西大陆均分,西大陆的部分则由红山城与白夜城均分……然后在此期间,因各种机缘巧合拿到零散碎片的人,请在三天之内自觉上缴到对应委员会处,不然等到我们上门收缴的时候可能画面会不太好看。下面,反对者请举手。” 理所当然,举手反对者寥寥无几,尽管心中反对的人多如牛毛。 而决议二通过后,朱俊燊又顺势通过了关于修缮红山城的决议、整理年终测试结果的决议、梳理迷离域的决议等,这部分内容关乎利益分配不多,倒是让会场内氛围为之一缓。 直到最后一项决议,再次点燃了会场。 “三个月后,大秦、圣元两国将提前于炽羽岛召开大会,会上将沿袭以往惯例,处理两国间的疑难杂症,以及两国内部的诸多问题。而同时,会上也将决定白骁的归处。” —— “所以,你们就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卖了?” 病床上,苏醒过来的白骁,看着手头由同学精心整理好的会议纪要,有些纳闷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把我当作炽羽岛大会的赌注摆上赌桌,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吗?” 面对白骁的问题,为他整理资料的原野、左青穗等人自然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回答,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有资格的人身上。 原诗斜靠在病房门前,一边打量着医疗所那些青春靓丽的看护士,一边回答白骁的问题。 “第一,是你自己作死,反复重伤昏睡导致无法参会,而我们不可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等着你这个睡美人吧?” 白骁皱了皱眉头,觉得这理由虽然牵强,但也的确让人无话可说。 第一次昏迷也就罢了,他当时不知魂骨的原理,贸然动用了前辈的遗产,其反噬的烈度远远超乎想象,导致身体陷入自我保护的应激态……但第二次昏迷却真的是冲动使然。出于对白无涯的本能厌恶,他明明伤势未愈,就再次催化魂骨,结果也幸亏昏迷得及时…… 原诗又说道:“其二,就算你当时醒着,也不可能反对这个赌局,那么反正你左右都会同意,何必再来征求你的意见?” 白骁质疑道:“我为什么左右都会同意?的确参加炽羽岛大会是既定事项,我在红山学院学到了魔道知识,那么在炽羽岛上反馈学院也是义不容辞。但我可没想过要拿自己做赌注,远渡希望之海的彼岸,到圣元帝国去作留学生。” 原诗说道:“你能有这份归属感,虽然是多亏了我这个导师的人格魅力,但我还是要代表学院感谢一下你……可是你仔细想一想,既然是赌局,赌注当然是要讲究公平,现在西大陆的赌桌上站着的是你,红山学院首席新人,白衣部落首领之子,而你身后显然还牵连着清月乃至蓝澜,那么东大陆要付出什么样的赌注,才能让赌局成立?” 这个问题倒是盲点,白骁重新翻看了一下资料,却没在资料上看到任何记载,于是他又以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同学。 左青穗苦笑:“我们也是想不透,整理了几份纪要,对这块内容都是语焉不详。” 原诗笑道:“你们能整理到的会议纪要,都是公告天下的,内容没有什么密级可言,在上面当然找不到圣元人开出的价码。但是,你们应该相信一下我们这些开赌局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就把手头最宝贵的人才卖掉的。” 白骁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原诗,姑且信了她的鬼话。 “那么现在当着我这个当事人的面,可以揭秘了吗?” 左青穗等人连忙起身准备回避,却被原诗伸手拦住了。 “也没那么要紧,至少对我来说,知道的人多一些反而有趣。” 原诗这个有趣,只让一众学生瑟瑟发抖。 “放心啦,真是那种知道了会有危险的秘密,我是不会拿来坑你们的……你们是白骁的同学,有些还是对他心存爱意的同学……” 原诗话说到此处,就见左青穗脸色腾地涨红,便要狼狈逃窜,可惜被原诗以无形的魔能之力牢牢按住,挣扎不得。 白骁顺带着伸手以禁魔体去破那无形魔掌,原诗没有让他如愿,提前将魔能收了回来,然后叹息道:“说正经的,这件事,我是觉得白骁在听的时候,身边能多几个朋友比较好。不然我也没必要叫你们来整理材料啊。现在想要找白骁聊天的人可以排队排到白夜城去,这里面名门显贵多如野狗,就连郑力铭都被我拦在医疗所外面,你们几个能进来,可不单单是因为同学情谊。” 原诗这话说得直白,却也易于接受。左青穗等人最开始被邀请来看望白骁的时候,简直受宠若惊到了极点,此时得知自己的工具人身份,反而安心。 能帮到白骁的忙,也不错了。 “好了,前戏铺垫这么久,我就直入正题吧。”原诗晃了晃头,说道,“圣元那边准备的赌注,是一份完整的技术资料,嗯,你没猜错,当年那血脉增幅试验的技术资料。” 第399章 撬开他的脑子! 白骁在听到原诗的答案时,就知道她说得没错,这个赌局,自己拒绝不了。 哪怕是有人拦着,他也会排除万难,坚定不移地站到赌桌上。 哪怕赌注是自己本人,甚至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因为那份技术资料,价值非比寻常。 只消将思绪稍稍发散,白骁就感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对以高度自控著称的雪山猎人来说,是几乎不可想象的失态! “诶,你的理解力有些超乎预期啊,我之前还考虑要怎么才能给你把技术资料的价值解释清楚呢……” 白骁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悸动压了下去,身体也恢复了平静,而后他摇了摇头:“和我母亲有关,那就足够了。” “唔,你是基于这个理由吗?有点恋母情结啊。不过算了,有白无涯那种爹,任何正常人都会怀念母亲的美好。但是呢,那份技术资料也不单单是‘和你母亲有关’那么简单,我还是给你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吧。”原诗说着,终于从门框上站直了身子,挪步坐到白骁的病床床尾,臀部似有意似无意地压住了白骁的脚,然后不待他抗议,就将一本薄书丢到白骁胸口。 “这本书,你在图书馆看过吗?” 白骁看了眼封皮《人的构成》,摇摇头。 “没看是对的,很多理论异想天开,根本不切实际,对你好好学习没有任何帮助。但如果不考虑实际价值,作者的确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论点,他认为构成一个人的要素在于物质性,只要将物质性完美还原,就能重现一个完整的人,而物质性还原,是完全可以实现的……简单总结一下呢,就是他提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理论。” 最后几个字刚说完,原诗就感到身下一阵动荡,宛如火山即将爆发。 这恋母的病人果然是要发病啊……好在原诗早有预料,在白骁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立刻以神通将自己的重量翻了几倍,硬生生把白骁压在了病床上没能翻起身来。 “不想再睡几天,就老实一点……你好歹也是在这里上了一个学期课的文化人了,应该知道真正意义的死而复生是不存在的。”原诗一边说,一边将白骁手中的《人的构成》拿了回去,“这个作者是思念亡妻过甚,以至于连基本的魔道原理都可以置之不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他所构思的死而复生的方法,根本不具任何操作性。” 白骁被镇压了一次后,也平息了心头的悸动,沉声道:“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价值,你不会专门跑来跟我提及这本书。” 原诗说道:“有没有价值,是因人而异的。人的构成这本书之所以没有价值,在于作者根本理解错了人类的概念,物质性从来不能构成一个人的主要存在性,但是……你的母亲情况比较特别。” 白骁嗯了一声,面色淡然。 毕竟母亲是人工造物嘛,存在性上天然就偏重物质性…… 这个事实的确让他感到过惊讶,但也仅止于惊讶。因为是不是人工造物,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记忆中的母亲美丽而温暖,是人间一切至善至美的极点,这就足够了。相反,若是因为人工造物的身份,让她能够有死而复生的机会,那反而应该感谢这个身份。 “还是那句话,严格来说,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原诗说道,“就算是真正的人工造物,比如石雕木刻,一旦毁去,你也不可能复原出完全一致的来。” 白骁反问:“为什么要完全一致?我受过伤,痊愈后留下伤疤,和先前形象不同,我就不再是我了吗?” “……你的心态倒真是不错。那么落到你母亲的问题上,严格的死而复生做不到,但不那么严格的,却具有可行性。”原诗说道,“血脉增幅的试验是两国合力推进的,期间技术交流非常频繁,相关资料也始终同步,一直到试验被迫中断也就是白无涯将嬴雪从影子城救走的那一刻。技术档案才逐渐停止更新。之后,因为嬴若樱的活跃,留在大秦的资料被销毁,圣元人手中的资料是世间仅存的一份了。通过它,我们可以详细地了解到你母亲离开地下城时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细节。”白骁重复了一遍。 “没错,每一个细节。”原诗也重复道,“作为试验素材,嬴雪就连记忆都属于项目管理的内容,她的所闻所见乃至所知所感,全都在掌控之中。” 白骁沉默了很久,又问道:“只到离开地下城时?” “是的,资料只更新到那个时候,她离开影子城,自然没法再监控她的状况。后面她如何与白无涯倾心相爱,又如何生下了你,那就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了。好吧或许长公主殿下也知道一些,但显然不能指望她来补完,何况从第三方观察到的数据,比起试验项目直接收集的数据,总会有偏差……所以,我们就算是从理论上,最乐观的那种理论,也不可能让你记忆中的嬴雪死而复生。但是……” “不需要做到那一步,我只是在想……”白骁说到一半,再次陷入沉默。 他只是在想,如果真的能够让母亲死而复生,那么离开影子城的那一刻,或许反而是最佳的节点。 那个时候的嬴雪,还没有死心塌地地爱上白无涯,也没有生下自己…… 但是,即便是他再怎么本能地厌恶白无涯,理性也会告诉他,对于嬴雪来说,短暂的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结识了白无涯。 自己可以指责白无涯在母亲死后的风流不羁,却没有资格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指手画脚。 所以,如果真的让那个时间点的母亲复活,接下来也是该让白无涯去头疼才对。 不过现在胡思乱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白骁问道:“就算真的能拿到资料,也不意味着可以让资料中的人活过来吧?” “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又不是活人打印,只要有资料就能打印出人。我们最多是重启试验,再造一个和嬴雪高度相似的试验体出来但实际上现在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当初的很多不可再生的试验资源都被长公主殿下毁去了,西大陆根本无力承担类似的试验。”原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注意,我说的是按照常理来说。现在,摆在人类魔道文明面前的,可是有一大堆超越常理的人和物,比如你和你的小女朋友们。就算你做不到,你认为清月也做不到么?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么?以你们的能力,推翻任何魔道定律都不足为奇,甚至为复活的嬴雪逆天改命,延长寿命也大有可能。” 白骁沉默起来。 随着原诗的话语逐步深入脑海,母亲的复活似乎越发成为了可以确凿的美好未来,但当憧憬的画面逐渐化为现实的时候,白骁反而有了迟疑。 死而复生,对死者来说真的是好事么? “这个问题,当你拿到资料后,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但这份赌注,对你来说还有另外一层重要的意义。”原诗说道,“试验资料是以‘记忆’的方式存储的,绝对唯一。” 白骁愣了一下。 很多魔道试验出于保密需求,相关资料都不是以纸质或者任何类似形式存储的,而是直接记在某人的脑子里。 整个项目组的完整资料,只有项目负责人一个人能够了解全貌,其他人最多是掌握只鳞片爪,而只要没人能撬开负责人的脑子,资料就绝对不会遗失。 在此基础上,若是要再加重密级,那么就给这段记忆加上一段限制传递的编码,任何记忆扩散行为,都会引发同步的遗忘,换句话说就是不存在复制粘贴,只有剪切粘贴,如此一来,记忆资料就成为了绝对唯一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人掌握全部的试验资料。 “原本秦国这边也有人同步记忆了全部的资料,但那个人被长公主殿下强制洗脑了,而且因为他在试验项目中的一些所作所为,导致殿下洗得力度过大,于是秦国在数十年内都完全失去了重启试验的可能。至于圣元那边嘛……你应该也猜得到,资料目前全在周赦的脑子里呢。不然的话以长公主的性子,就算圣元的项目负责人是皇亲国戚,她也敢渡海过去强制洗掉对方的脑子,为此引发国战都在所不惜。可惜天下第一人毕竟是天下第一人,他将记忆接管过去以后,长公主殿下几次尝试都没能占到半点便宜,那也间接促使她之后下定决心沉浸在南疆战场,以战养神,虽然说实话,按照长公主的进步速度,还不如期待周赦自然寿命抵达大限,把记忆遗忘掉……但现在,周赦把撬开脑子的机会摆到你面前了。” 原诗说到此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怎么样,要不是试试撬开天下第一人的脑子?只要你能在炽羽岛大会上独占鳌头,那么就连周赦也要向你低头!而只要你拿到了这份记忆,普天之下,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此事上兴风作浪!” 第400章 只能是这个结果 原诗的话语,对白骁而言就如同炸鸡之于郑力铭,有着令人鬼迷心窍一般的诱惑力。 事关重大,可白骁几乎完全按捺不住当场拍板同意的冲动。 好在病房里,他并非孤单一人。 “老师,为什么我觉得你说‘撬开他的脑子’时,表现得特别兴奋啊?”左青穗如同盈盈绿野上的一束小白花,娇小细嫩却有着十足的存在感。 白骁只听得脑中恍然:“原来你是想趁火打劫。” 原诗看了一眼左青穗,嘿嘿一笑:“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最先背叛我!” “我,我没有……”左青穗缩了下脑袋,不敢和原诗对视。 好在原诗也没认真和小姑娘计较人是她叫来的,本来就是给白骁凝神醒脑用的工具人,左青穗刚刚的提醒算是尽职尽责,无可厚非。 原诗坦然道:“我的确是想要趁火打劫,难得有机会让周赦那老东西把脑子打开,只掏一套试验资料出来,未免太便宜他了。” 孙雯则适时展示出了难得的存在感,补充道:“事实上刚刚的赌局,虽然对白骁师兄你来说是公平的,但对红山学院乃至大秦帝国来说却还不够。一个首席新人,大概率还要附带上一位魔道公主,只换一份百年前立项,最终还没有什么实质成果的试验资料,这无论怎么算也难以说是公平对赌。” 原诗说道:“所以周赦也开出了附加条件: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本事,他脑子里的资料,我们可以随意取用,这样一来至少秦国上下就都没有异议了,天下第一人的资料库啊,无论是关乎长生的魔道至理,还是圣元隐藏千年的秘辛,在周赦脑子里应有尽有,不夸张地说,如果我们真能随意取用他的资料库,想要颠覆圣元政权也不是不可能。” 孙雯等学生顿时听得目瞪口呆,被原诗的野望狠狠刷新了三观:颠覆圣元政权有什么好处?! 白骁的关注点则在前半段话中:“只要有足够的本事,这句话要怎么理解?” 原诗说道:“他会在72小时内开放自己的迷离域,之后就要看你们的发挥了。” 白骁问道:“我们?” “理所当然是你们啊,周赦再怎么天下第一,也不至于放开自家庭院,让朱俊燊这等级的人跑去自由探索。他是天下第一人,又不是天下第一蠢,所以探险队的成员仅限学生……实际上我们已经很占便宜了,你这种人居然也能算学生,简直是重新定义学生,等等……” 说到这里,原诗忽然卡了壳,就仿佛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人忽然自毙,良久没有接出下文。 以至于当原野开始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女子才终于重新露出笑容:“没事,刚刚想到了一件好事,天才如我,这种顿悟是常有的事来,等你们投胎到智商翻上几倍的时候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不过现在先回归正题。无论周赦开的条件有多好,前提都是我们至少要把炽羽岛大会拿下来,不然你就只能去圣元帝国给人当奇珍异宝展览了。” 白骁则问道:“那么炽羽岛大会要怎么玩?” 不同于魔道学院的内部测试,炽羽岛大会作为解决各种实质性争议的魔道盛会,“胜负”的判断不会是软绵绵的虚拟测试。 炽羽岛上,从来不乏见红收场的惨案。 “别问得这么杀气腾腾的,现在两国都损失了宗师级的高手,迷离域也处于净化期,人心惶惶,打不起来的。至少经历了天外异物的入侵后,人心所向是一致对外,而非把矛头指向同胞。但是另一方面,那毕竟是炽羽岛大会,也不至于温和到出张考卷测测分数,比比高下就皆大欢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类似虚界探索一类的集体行动吧。” “虚界?!”白骁闻言,只感到手臂的骨骼有些隐隐作痛。 那是先前他手持先祖战斧与白无涯硬拼了一次后留下的后遗症,哪怕如今他自己的骨骼也开始向魂骨进化,但痛觉却仍是残留了下来,而透过丝丝痛觉,白骁却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迷茫大雾中,又一次目睹了先祖们被魔族困在虚界,然后以开天辟地的毅力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身影。 虚界,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原诗则认真打量着白骁,观察着他的心态变化。 白骁在虚界经历过什么,目前只有白骁自己知道,但显然这位雪山少年在其中经历过蜕变,他跳出虚界后的那一斧,即便是被白无涯正面挡了下来,余波却让周围的许多魔道大师都感到心悸。 而蜕变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原诗作为一个智商超群,思维活跃的人,完全可以想象白骁这位身心尚且冰清玉洁的少年,在虚界经历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才终于拥有了这份力量。 所以他对虚界有抵触也是合情合理的。 却见白骁在手臂的痛楚退散后,露出一丝正合我意的笑容。 “虚界,那可最好不过。” 原诗叹了口气:“那从现在开始,就要对你展开特训了。” 白骁跃跃欲试:“可以啊,针对哪一方面的?” “主要针对演技。”原诗认真道,“在炽羽岛大会正式开始前,你需要把自己伪装成对虚界谈虎色变的创后应激障碍患者,这样我们才能诱导圣元人赞同虚界探索的方案。” 当白骁收拾好行李,从这座临时搭建,却已经人们为患的医疗所再次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已是夜色朦胧。 但城内千万道灯火却映亮了天空,让城市显得并不寂寞。 骚乱过去几天,红山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而白骁身旁,也重新聚拢回了平日里的伙伴。 “恭喜白骁师兄顺利出院!” 当白骁踏出大门时,身材娇小的左青穗就蹦跳着抢到他前面,从袖口中摸出一只小彩炮,砰一声将千百道绚丽的彩线打到了白骁胸口上。 “……抱歉我本来是想瞄更上面一点的。”左青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高远则扬了扬手里备好的同款彩炮:“我就不凑热闹了,师兄应该不喜欢肥宅的彩炮。”一边说已经自己就沮丧了下去。 原野则放下手中的迷离之书,笑道:“刚确认了,青空酒楼还有雅间,我已经订好了酒席,咱们蹭师兄一个面子,就同学间聚上一餐吧。” 高远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家酒楼别说雅间,直接清场都没问题,但边郡高家比起青郡原家,肥宅高远比起原诗老师的弟弟……算了算了不想那么难过的事情了,青空酒楼毕竟是红山城的几大名楼之一,总好过去吃炸鸡。 唯一的问题是:同学间聚上一餐? 以白骁现在的身份地位,睡醒以后,真有时间陪同学吃饭么? 想找他吃饭的人怕是能从红山城一路排到东篱城了吧。 事实证明,高远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当原野带着几人来到他在青空酒楼订好雅间时,却见雅间内酒菜已经上齐大半,然后这其中又有大半已经被人风卷残云。 蓝澜坐在餐桌主位上,貌似优雅实则凶残地将一盘又一盘青郡美食卷入腹中,一双雪白的小脚在桌下富有韵律地来回摇摆着,仿佛单凭这份美感就足以让人忘记她的恶行。 但显然在场的人就算目睹此景,也不会无视餐桌上的狼藉毕竟和蓝澜接触多了,再美的画面也会有审美疲劳,而且大家带着会议纪要去看望白骁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事到如今单靠画面感可填补不了腹中的空虚! 只不过在场除了白骁之外,也没人敢对此提出任何异议。毕竟蓝澜是真的能打…… “你这样实在很没礼貌。”白骁摇摇头,迈步来到蓝澜身边,伸手就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蓝澜颇为惊讶,因为她发现自己明明想要伸手去挡,侧身去躲,却全然不能奏效,恍惚间已经被白骁提了起来,身体悬空! 她是巫祝,不是武者猎人,身手比不过白骁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交手了这么多次,彼此斤两都心知肚明,至少前几两手她还是可以和小白过过招的,再加上这次与天外异物一场恶战,她深感自己大有所获,所以怎么也没料到现在自己居然和小白越差越远了! 当然,她更没料到小白居然真地像是拎土豆一样就把她从餐桌上拎走了,她还有半个包子没吃完呢! 不过蓝澜最大的优点就是受了委屈绝不哭闹,心神一凛,祖灵就被她召唤上身。 那是最擅长在小范围内打近身缠斗的部落格斗宗师,关节技巧堪称出神入化,正适合拿来解围。 然而这祖灵才一上身,蓝澜就感到紧绷的身姿刷一下就变得绵软无力,仿佛有一种源自本能的畏惧感,让她根本不敢反抗白骁的力道。 笑话!我凭什么要畏惧小白啊!我们堂堂正正交手78次,我没有一次是背对着他倒下的!相信只要继续坚持下去,到99次的时候就可以形成质变了…… 然而无论蓝澜心中如何挣扎,祖灵上身以后,她都无可遏制地变得越发虚弱,最终被白骁一路提到门口,就要丢出雅间。 “小白你不要太忘恩负义啊!要没有我帮你挡下那些闲杂人等,你以为你能订到雅间?!” 白骁闻言一怔,用征询的眼光看向原野。 原野迟疑道:“的确,照理说,青空楼的确很难临时有空,而且这段时间很多人都想找师兄你吃饭,我订到雅间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姐姐帮了忙。” 蓝澜嗤笑:“以原诗那日行一善的作风,青空楼没把她拉黑,已经是看在她姓原的份上了。何况就算她能订得到雅间,又凭什么挡得住那些源源不绝冲着小白而来的舔狗?也只有我这个正牌的部落公主在这里坐镇,才能让闲杂人等有多远滚多远。” 几个少年少女略一思索,发现蓝澜这话当真是合情合理! 天外异物的骚乱之后,白衣部落这上古遗族在南方大陆的声望可谓一飞冲天,寻常人等根本不敢再随意招惹。而蓝澜早在此前就已经因长公主的关系,享有极高的威望。人们就算不敬畏蓝澜本人的武力,也要敬畏散华宗师,所以有她拦着,整个红山城里还真没几个人敢造次! 白骁于是也放下了蓝澜,问道:“清月呢?” 蓝澜顿时跳脚:“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见面就问我情敌资料,眼里还有没有我?!” 白骁引用了一句南方人的古语:“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 “……”蓝澜撅着嘴巴,半晌后才说道,“睡得香着呢,她伤势不重,但骚乱时全程劳心劳神,比你还疲惫得多,至少还要三五天才能醒过来。所以这段时间你是我的!” 白骁闻言,本打算立刻就去看看清月的状况,但是看到身旁的同学们,终于还是迈步走入雅间,开始享受……蓝澜享用过的残羹剩饭。 席间,少年少女们欢笑着,放松着,谁也没提及不久前的骚乱,更没有讨论不可避免的未来,美食、生活以及白骁和蓝澜的争执成了晚餐的绝对主题。 酒足饭饱,众人各自散去,就连蓝澜都没有再强行黏着白骁,冲他挥了挥手便将身形隐没在红山城的夜色中。 白骁轻出了口气,迈步返回了自己的家。 红山学院,旧雨楼。 在重新躺回到那熟悉的床上的时候,白骁脑海中忽然浮现起虚界中那身形倔强的先祖尸骸。 尸骸传承给他的战斧,已经被白无涯提前收走,那还不是现在的白骁可以自由驾驭的力量。 而属于白骁的力量……少年人躺在床上,默默地从关节中释放出自己的骨矛。 在不勉强自己的情况下,骨矛已经有近五分之一的部分变得漆黑,而如果勉强一下自己,大约可以让进度过半。 不过,就算真的将这骨矛催化得通体漆黑,与白无涯的骨矛相比,仍少了几分灵韵。 白骁离开雪山的时候,曾以为自己和白无涯的差距已经只有一步,而在他于边郡之战经历蜕变后,这一步几乎可以抹除。 但白无涯却给他上了无比生动的一课,两者间的实力差距之巨大,让白骁甚至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从血脉天赋上讲,可以确凿无疑地说,自己远在白无涯之上毕竟是被增幅过的血脉。而从努力程度上讲,白骁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谁,而从人生际遇的角度来看,自己自幼就和清月相伴,彼此伤害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彼此催化?清月获得了举世震惊的魔道天赋,自己也得到了禁魔体,并在外界的刺激下,又是蜕变,又是魂骨…… 即便如此,仍不能追赶上白无涯的步伐。 那老东西到底都做了什么? 而对于这个问题,白骁脑海中能够浮现出的答案,就只有那不断耸动的狼头。 “艹……” 一声暗骂后,白骁收回骨矛,倒头就睡。 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明天再说吧! 以白骁的性格来说,这种把麻烦都推给第二天的行为非常少见,因为麻烦不会因为推迟而消失,只会变得更麻烦。 第二天一早,麻烦便找上门来。 清晨时分,旧雨楼门被人轻轻敲打作响,白骁闻言苏醒,发现身体比预期要疲惫得多,也迟钝得多,坐起身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脊柱的吱呀作响。 此时的他,甚至比从病床上苏醒的时候还要虚弱! 吃蓝澜的剩饭导致吃坏肚子了? 白骁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排除出去,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确认自己只是单纯的疲倦和虚弱,而消耗的体力似乎都集中到了手臂处…… 白骁不记得自己有着意凝练魂骨,所以都是无意中的行为? 不过现在却不是探究这些细节的时候了,旧雨楼前的访客应该也等候很久了。 打开门,有些意外地没有看到人影,直到白骁垂下目光,才看到大宗师的前任助理,正带着浓浓的疲色严肃地立于门前,右手捧着一叠厚重的资料,左手则捧着一杯浓到几乎黏稠的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以苦涩的味道刺激自己的神智清醒。 见到白骁开门,语註才面无表情地说道:“炽羽岛大会的初步方案已经确定了,三个月后,所有人齐聚炽羽岛,开启虚界之门,然后大家以战利品见真章。” 简简单单一句话,其中却无疑凝聚着许多人的许多心血。 就如同大宗师在先前的集会中,看似是以碾压的姿态形成了会议纪要,但背后的付出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他是直面天外异物的战场主力,在白无涯赶来之前,他和嬴若樱分担了最大的压力,其中他动作不多,但每一次动作却都堪称呕心沥血! 而语註的工作则是为大宗师的奋斗争取最多的胜利果实,她在迷离域中,一板一眼地与所有的竞争对手进行唇枪舌剑的斗争,最终得到了最有效的成果。 白骁点点头,刚要说话,忽然想起先前原诗的教导,于是认真拧起眉头,竭尽自己的努力去扮演创后应激障碍患者。 “虚界?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语註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仍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因为只能是这个结果!” 第401章 明知道这个结果 “因为只能是这个结果!” 旧雨楼前,语註的声音平稳地一如既往,即便是最严苛的微表情专家也很难从她的神态语气中读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与此同时,这副画面也落到了相隔数里之外的一个小屋之中,一个身穿乳白色衬衫和棕色长裤的中年人,有些吃力地维持着房间正中的投影,而身周则有十余双眼睛在牢牢注视着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人无不是在圣元大陆可以呼风唤雨的名流显贵,但拥挤在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却有种青春期少年围观禁片的诡异感。 画面持续不久便闪烁了两下熄灭下去,中年人长出了口气,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在红山学院强行占卜的消耗太重,旧雨楼外尤其严重。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如诸位所见,他们是这么说的。” 四周很快就响起一片长吁短叹声。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个年纪轻轻,却留着八字胡,单片镜的学者模样的圣元贵族说道,“和之前会议的结论相符,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虚界探索是秦国最近百年来才勉强开始追赶的领域,直到朱俊燊出现才终于有了阶段性成果,但比起圣元大陆的千年底蕴,他们还差得很远,在这个项目上我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我也赞同这一点。”八字胡身旁,一个山羊胡的老人一边叹息,一边挤压着眼眶,仿佛要手撕黑眼圈,“通宵会议我全程参与,可以肯定语註是在认真地争取将大会的主题定为‘开疆’,那也的确是秦人更具优势的项目,无论南疆还是北疆,他们经验都更丰富些。而她在会上声嘶力竭地与我们争辩,姿态做不得假。” 又有一个老者说道:“据我了解,这位红山学院的议会秘书长一向是以正直公平而闻名,那些见不得光的工作一般是由原诗代劳的。” “说到这里,昨天会议上怎么没见原诗出来搅局?秦国在会上被我们压得整体屈于下风,语註喉咙都快说干了也无力回天,我还一直担心那个搅屎棍突然跳出来呢。” “据说是因为前科累累所以被禁止入场了,而且是那种无法撤销的禁入指令,我听手下说,看到她在门外跺脚。” “……秦人真是作茧自缚啊,这么重要的会议,居然把自家最强喷枪给作废掉了,也难怪语註独木难支。” “再加上大宗师本人需要疗伤,难以全程参与会议,我倒是感觉咱们有些胜之不武。” “此事本来也是秦人勾结上古遗族在先。圣元折损两位宗师,多名学术团的学者,凭什么还要继续给秦人擦屁股?这场赌局本身就是他们趁火打劫才成立的……” “别计较之前的事,赌局能成立也是建立在议长大人的默许之下,你是想说议长大人在向秦人低头?” “自然不敢……” “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赌局成立时秦人自以为胜券在握,但接下来就要我们来告诉他们,国势之争,在乎堂堂正正,而圣元帝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区区秦国可比。” 这话说得郑重,且关乎国家威严,令在场众人无不凛然。 片刻后,山羊胡的老人又说道:“各位也不必这么凝重,此事的确是我国失了先手,但一方面,经过这两日的连轴会议,确立下来的赌约方案对我们已经非常有利,另一方面,如陈王方才所说,国势之争在于堂堂正正,而圣元帝国不仅在整体国力上占有优势,动员能力上更不是分裂的秦国可比,我们的对手并非一个完整的国家,而是区区一个红山学院。” “说到这个,既然赌注是那份资料,秦皇室的立场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应该也不想看到资料落入外人手中吧?那里面可包含了不少皇室的不传之秘。” “秦皇室的态度的确暧昧,若非如此,红山人也不至于在朱俊燊拿到先手之后,反而在会议桌前节节败退。不出意外的话,秦皇室在炽羽岛大会上,至少不会全力相助红山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上只有红山人是在全力以赴?那感觉问题就简单得多了。” “也别那么乐观,就算是在我们熟悉的战场,拥有数倍的实力优势,可别忘了对手不仅仅是红山人,更有上古遗族,那才是最值得重视的对手。” “这话没错,与其说我们的对手是红山人,不如说是雪山人。没有那几个上古遗民,就凭红山学院那些二流人才根本不值一哂。但也正因为是雪山人,我们的国力优势未必真能发挥出来,大家还是要小心谨慎,务必确凿无疑地为圣元赢下这个赌局!” 屋中众人纷纷点头,没有任何人去质疑这个赌局的意义。 因为那是议长大人所默许过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虚界探索方面,我们要做哪些准备?” “首先就是人员吧,会议达成的原则意见是仅限学生参与,这是红山人摆明了不要脸,白骁那种居然也算学生……” “客观来说他也的确是学生,接触魔道不足一年的首席新人。” “但他的核心战力根本与魔道无关!” “所以若是咱们能抓个上古异兽之类的,让它心甘情愿作圣元的学生,也可以派去炽羽岛大会啊。” “不要在无意义的问题上抬杠,红山人在人选上占优,而且这优势不单单在于白骁,更在于清月。那可是刚接触魔道知识不久,就能跟团亲身前往虚界探索的奇才。有她在,我们就不能把对手当成‘学生’,而要当成同级的魔道大师。” “当成魔道大师,这赌局就没法玩了,我们圣元再怎么底蕴深厚,也找不出大师级的学生。” “怎么没有?你忘了圣元最强学生的传说了么?” 在场众人闻言一愣,随即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同一个身影。 那个已然晋级大师境界,且距离天启也并不遥远的圣元人的骄傲。 出身,天赋,成就无不遥遥领先同辈,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仍在圣元皇家学院挂着进修士的身份。 虽然进修士的身份本身就有些特别,但严格意义去抠字眼的话,这个仅限30岁以下、且即将取得重大突破的魔道才俊方可获得的头衔,的确符合“学生”这一概念! “……好像还真的可行!” “当然可行,也必须可行!对上上古遗族,我们只能让太子殿下出马了。” “但是,殿下的年纪会不会大了点?虽然他的确还是学生,但怎么说二十后半段也显得牵强了些。” “年纪再大,终归也是人类,红山人可是连上古遗族这种非人都搬出来了,年龄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能出手,这赌局就十拿九稳了,没记错的话,殿下好像是从18岁开始就频繁参与虚界探索,经验之丰富在整个圣元大陆也足以位居前列。同级的魔道大师之中能与之相比的也寥寥无几。” “关键在于殿下的强势并不在于单纯的实力,而在于他的探索创新、总结归纳能力,三年前殿下那篇《虚界东域法则初探》,看似是随笔,却当真是字字珠玑,后来前往东域探索的学者,几乎人手一册。” “你在这里吹捧皇室,也不可能得到议会的招揽……不过我承认你说得没错,除去极少数虚界探索的泰斗人物,殿下已经是当世最顶尖的虚界探索者了,如果是由他来参与虚界探索,炽羽岛大会我们就等于拿下了一大半。” “余下的一小半呢?” “那就要看上古遗民们,到底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惊喜了。” 提到这个话题,小屋内的氛围就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我听人说,白骁是被天外异物关入虚界,然后凭借一己之力杀出来的?” “有这等事?我以为只是被异物囚禁在特异空间,异物被斩杀后空间自然瓦解……居然是在虚界?虚界可不吃什么禁魔体啊!” “虚界不是魔界,当然不吃禁魔体,所以照理说上古遗民在虚界中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但虚界变化万千,谁说得准呢,万一他被囚禁的地方是高能魔域,说不定就真让他闯出来了。” “高能魔域从一开始就只存在于理论猜想,迄今东西域的探索都没发现任何能支撑这个理论的线索。不过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高能魔域,实在很难解释一个对虚界认知仅限于入门读物的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杀出来。” “也或许白骁是大智若愚,真实的魔道理论造诣不在清月之下,若是有清月那等天赋……” “有天赋也不行,清月撰写的虚界论文我也看过,奇思妙想的确令人拍案叫绝,但也仅止于此,她的理论造诣还不够深厚,最关键的是行动能力远远跟不上思维能力,没有背后一整个探索团队的人去支撑她的奇思妙想,她在虚界也是一事无成的。” “但白骁的行动力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师级,不,天外异物一战后,说他接近宗师级也不夸张。” “所以说……殿下这次的对手,是两个来自雪山的准宗师?” “嘶,这么一看,虚界探索这个方案到底是好是坏啊?!” “至少是最不坏的结果,那两个上古遗民始终都是无可回避的麻烦,而把他们放在虚界里,至少已经是最大化地限制了他们的实力。设想一下,如果不是虚界探索,而是开疆之战,我们要怎么才能与雪山组合相抗衡?” 众人尝试着在脑海中推衍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被各类惨不忍睹的画面震破了幻想。 所谓开疆之战,本质上就是秦国的南疆战场。东西大陆目前都有大片荒野尚未纳入文明版图,其中最大的障碍就在于地理环境的天然险恶,以及原住民的存在,想要清理掉这些障碍,战争是最具效率的手段。而炽羽岛大会上的开疆之战,就是两国各自调集精锐,在规定时间,规定的荒野区域开启战争,哪一边开辟的面积更广阔,获得的资源更宝贵,哪一边就赢得了开疆之战的胜利。 这种较量在过去的炽羽岛大会中进行过数次,有圣元与秦国的国家间的较量,也有附属小国间的切磋。当然,更多的则是国家内部的纷争,毕竟开疆之战的受益者往往是与荒野直接接壤的国家。 上一次为人熟知的开疆之战,就是红山学院也白夜城皇家学院之间的较量,长公主在南疆战场大获全胜,赢得了红山学院的最高监察权。而她之所以能赢得酣畅淋漓,就在于她在同境界下的实战能力强的匪夷所思,她一个人的效率至少抵得过红山学院那边的七八人相加! 而在圣元高层圈子里,秦国长公主的强大之秘,核心就在于她失踪的那几年她失踪之前,只是魔道天赋极佳的皇室成员,但当她归来,却是能把皇帝打断腿的实战大师!显然那几年间,她得到了极其高明的指点。 那位高人的身份,曾经是困扰绝大部分人的不解之谜,但随着白无涯高调现身,谜题也就自然解开……只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人们根本提不起和白衣部落较量实战的念头了。 如果真将赌局放到开疆之战上,那圣元帝国除非愿意牺牲一批血魔,否则根本没有胜算。 “还好虚界探索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实战,甚至不是个人的力量。”山羊胡的老人揉完了眼睛又开始揉太阳穴,显然连轴的通宵会议后,又来参加这个小范围的密会,对他的负荷已经相当沉重,但是此时他责无旁贷。 因为他是圣元魔道议会的虚界部部长。 “探索虚界,最重要的是知识,是经年累月,无数代人积累下来的知识。强大的战斗力、判断力,都只是雕虫小技,甚至所谓精英团队也只是个辅助器。虚界埋葬过的智者和战士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风老,麻烦您直入正题吧。”八字胡的年轻人有些等不及,开口催促。 风部长叹了口气,本打算借着开篇故事缓解一下脑部的胀痛,看起来水字数的意图还是不能贯彻始终。 “说得简单一些,虚界探索是可以作弊的……”说到此处,老人因为头部过于刺痛,那些委婉的陈词滥调全被他抛到脑后了,“你们看到的绝大部分的惊才绝艳的所谓探索奇迹,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这句话,至少让房间里三分之一的人感到震惊。 “部长,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老人说道:“殿下一会儿就会过来,这些话就算当着他的面我也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至少这个房间里的人没必要再蒙在鼓里。虚界探索,最重要的步骤是在探索之前。” 八字胡的年轻人恍悟:“选址?” “没错,最重要的就是选址,虚界广袤无垠,哪怕初步测量过的东域都有着不亚于东大陆的面积,且其中危机四伏,若是选错了切入点,就算是魔道宗师也可能彻底迷失其中,但反过来说,若是选址正确,哪怕是个一无是处的凡人,也可能取得重大发现。而如何选址,当然是有诀窍的,这个诀窍就是千年来,无数人的积累。” 老人说到此处,又感到脑部开始抽痛,忍不住就打算再讲几个先烈故事来灌水,但没等开口,就听到密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而爽朗的声音插入进来。 “议会有一副虚界地图,上面记录了帝国对虚界的一切资料,通过这些资料,以合理的方式进行推衍,就可以实现‘预言’。没错,我参与的大部分虚界探索,在行动前就已经被预言过将有收获了,而秦人也是一样,清月参与的探索行动,也是大宗师提前设计好的,她在其中的作用虽重,也只是锦上添花。” 元翼一边毫不介意地曝光着自己和别人的秘密,一边走到房间正中,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盘膝坐到了地上。 而随着他的落座,消失的画面忽然重新点亮。 元翼万分凝重地观察着旧雨楼前,语註与白骁的对话,而同样一段画面看过,元翼却长出了口气,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断。 “我们中招了,虚界探索是红山人故意设计好的陷阱。” 砰! 房间里,不少听觉敏锐的人,都仿佛听到了某位通宵老人脑血管炸裂的声音。 “不好,风部长他……” 元翼招了招手,血管炸裂的老人就恍然复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只感到两天来积累的压力和疲劳都已经不翼而飞。 不过很快,更加沉重的压力就扑面而来。 “会议上的一切都是伪装,这个语註毕竟和原诗是师姐妹,演技真是相当漂亮,只看她的表现,没有任何破绽可言,就连茶杯的颤抖也属于精致的可控细节,可惜的是白骁还是耿直了一些,以他的性子,听到虚界探索只会跃跃欲试,而画面上的反应明显过激了。所以这一切都说明虚界探索正在红山人的算计之中。” 风部长只感到喉咙一阵干涩:“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白骁在虚界经历了……” “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可能让一个敢于直面天外异物的人胆怯,设计这个桥段的人也太小看圣元人对白骁的信心了。” 元翼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什么叫圣元人对白骁的信心啊……但问题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 风部长嘶哑着询问道:“殿下,既然是陷阱……” 元翼笑道:“那当然是踏平它!” 第402章 雪山之上 身为优秀的领导者,最重要的品质就是给人以希望。 元翼无疑是个优秀的领导者,他既不需要夸大其词的谎言来维系个人崇拜的光环,也不需要忌讳客观局势的恶劣。 因为只要有他本人在,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是皇室的继承人,议会之主的亲传弟子,圣元近20年来最大的骄傲。 当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仿佛胜利的旌旗就已经迎风招展。 “圣元立国,是在绝境火海之中,两千年国运,是披荆斩棘而来,相较于区区红山人的陷阱,我们战胜过更多的艰险,取得过更辉煌的胜利。” 元翼的声音爽朗而清澈,宛如清晨投入卧室的曦光,不甚耀眼却能夺人心神。 哪怕是老生常谈的言辞,经过这样的声音洗礼,也变得热血而鼓舞人心。 何况元翼很快又带来了实质性的鼓励。 “议长一直在关注此事,虚界探索的方案会由他亲手拟定、推动,红山人设计了精妙的陷阱,但也仅止于此,只有堂堂正正的比拼技不如人的时候,才会选择陷阱。他们费尽心思布置这个陷阱,已经是自认技不如人,诸位既不必为中了陷阱而自责,更不必为未来的赌局而担忧,我在这里向诸位承诺,炽羽岛大会的胜利必将由我亲手为圣元帝国带回来!” 狭小的房间内,霎时间爆发出一片沸腾的欢呼声。 欢笑之后,众人商讨了一番细节,很快便各自散去。 连续两个通宵的会议之后,大部分人其实都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尤其是议会虚界部的部长,被云翼强行唤醒后更是兴奋地鼻血都止不住地流淌,俨然有回光返照之势……再不休息,副部长就要笑靥如花了。 但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元翼却没有走,而是继续盘膝坐在房间正中,手中娴熟自若地摆弄着旧雨楼前的画面,目光在白骁身上锁定不动。 片刻后,身后多出了轻巧的脚步声。 妹妹元薇尽可能安静地坐到了他身旁。这个从小和哥哥特别亲近的少女,亲眼见证了两天前发生在元翼和白无涯之间的对话后,对哥哥就更多了几分依赖。 尽管当时元翼的表现有些狼狈,但只有亲身体会过上古遗民之威的人,才能理解当时的元翼能够屹立不倒,把持风度,是何等难能可贵! 尽管元翼自曝身世,将人工造物这一惊世骇俗的概念刻入了元薇脑海,但这反而让少女感到哥哥身上多了几分亲切。 “哥,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 元翼没有转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元薇倔强道:“我问的是真心话,不是真话。” 元翼于是笑道:“你认为我刚刚的鼓舞是言不由衷?” “毕竟对手是上古遗族啊……”元薇紧抿起了嘴唇。 关于上古遗族的资料,她也是最近才得到借阅的资格,能够看到的部分不多,但每一行字都触目惊心!百年前发生在秦国的惨案不过是冰山一角! 元翼说道:“上古遗族,顾名思义,源自上古,却被时代所遗弃,无论他们背负着多么沉重的秘密,拥有多么强大的隐藏实力,终归已经无法站在文明舞台的正中央。我们才是舞台的主人,为什么要惧怕一群配角呢?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强大,又怎么会在上古年间就被迫迁居雪山极地?” 元薇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大道理,或许放在几百上千年的时间尺度上或许是成立的,但我们的危机是近在眼前的!白骁和清月的实力,哥哥你是知道的,就算是虚界探索……” “一定能赢的。”元翼摸了摸妹妹的头,“无论是虚界探索,还是开疆之战,我一定能赢下来。” “这可不能算是理由!” “这当然是理由啊。”元翼失笑,继而沉吟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圣元金币,将其弹到半空,再伸手按住。 “正面还是反面?” 元薇张了张嘴,竟不能答,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多次皇室秘术洗礼的直系血裔,肉身自带神通,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区区猜硬币的游戏她本该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却惊讶地发现,元翼刚刚的动作仿佛搅动了时空,扭曲了光线,让她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于是少女不得不沉吟起来。 虽然只是哥哥随手的游戏,但她不打算敷衍应对,要猜,就认真去猜! 少女沉思了许久,做出判断:“正面!” 元翼没有急着松开手,而是认真地问道:“这是真心话吗?” 少女顿时语塞,片刻后豁然开朗:“我明白了!赌桌上,一旦下注,就必须要有必胜的信念,哪怕是自欺欺人……” 后半句没说完,就被元翼笑着打断道:“拥有必胜信念的人,永远不会提及什么自欺欺人。” 说完他打开手掌,露出金币:不出所料,是正面。 元薇却笑问:“可以翻个面吗?” 元翼也笑了,手指捻起硬币,翻过来不出所料,仍是正面。 但这个游戏的寓意,少女已经了然于胸。 尤其是作为皇室成员,自幼就在严苛的宫廷教师的教导下通读史书,对元翼的猜硬币的游戏更是深有感触。 圣元皇室的崛起,就是这样一个猜硬币的游戏。 元素王朝末期,统治腐朽,民不聊生,恰逢魔族入侵,人间宛如炼狱。而元家的先祖就在绝境中带领人民一次次翻盘,最终赢得胜利,开辟出了如今的文明疆域。而事后复盘,总会有人感慨这一路行来,实在有太多的机缘巧合,仿佛人类真是天命昭昭。甚至元薇本人在此之前也一度这么认为,直到今天…… “胜利女神只会对持有必胜信念的人微笑。”元翼总结道,又拍了拍妹妹的头,“早点休息去吧,这几天你也没睡好吧?” 经历过那深夜巷话,能睡好的肯定没心没肺,元薇正处于少女期,心智健全多愁善感,所以理所当然会失眠,但少女此时用力摇头:“我没事,倒是哥哥你才要注意休息。” “会的,炽羽岛大会还有三个月,我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元薇瞥过目光:“这个足够,加起来超过两天吗?” “哈哈。”元翼笑道,“对哥哥有点信心啊,虽然只是人工造物,我好歹也代表了人类魔道天赋的顶峰,又有天下第一人亲传魔道二十年,应付一场赌局,三个月的筹备时间里,我至少还是能挤出三天的睡眠时间的。” 说完,元翼惊讶地发现,本来足以安抚妹妹的话语,仿佛让她更加担忧了。 “哥,你说,为什么……”元薇吞吞吐吐,显得非常迟疑,但她最终还是在离开房间之前,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为什么议长大人自始至终都不肯露面呢?” 元翼那轻松的表情逐渐消失:“这个问题,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元薇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在圣元帝国,皇室成员与议会议长间的关系,一向是微妙而和谐的,从权力结构上讲,掌控魔道议会的周赦,无疑是极大地削弱了皇室的影响力,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因为议长的存在,议会才能成为一个极具凝聚力的整体,间接为皇室服务。 皇室的直系成员,都会得到这样的家训:可以不信任你的兄弟姐妹,乃至你的亲生父母,但一定要信任议长。 可元薇实在没法再去信任那个自始至终都藏身幕后,不肯出手的老人了。 他常以人类文明的守护者自居,那么面对天外异物的侵蚀,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一开始的纵容可以理解为一种必要的谨慎,但是当对方已经自爆身份时,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出手?只是坐视着身在红山城的几位宗师殊死奋战。 因为他的谨慎,最终圣元帝国有两位宗师身死,秦国也失去了万知老人,遭到波及的迷离域需要两国共同耗费海量的资源进行排查和净化,如此沉重的损失,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当然,这一切并非元薇自己的想法,她也是听到了身边人的讨论,才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但正因为连身边的人都在讨论,才更能说明情况的严重性! 天下第一人的威望已经岌岌可危了! 元翼看着表情逐渐急切的妹妹,反问了一个问题:“假如我说议长的判断是绝对合理的,你认为真相会是什么样的?” “假如?”少女皱起眉头,沉吟起来,“如果必须假定议长的判断合理,那么……或许当时他正在面对更加巨大的威胁?或许天外异物从一开始就做了多手准备,一边在迷离域中布置净化仪式,一边也勾连到了苍穹之外的同胞。而议长必须镇守长生树,让那些觊觎人类文明的寄生种们找不到突破口……” 元翼于是摊了摊手:“看,这不是随便就可以想出理由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质疑呢?” “可是……” “信任的核心,从来都是你愿不愿意相信,而非什么逻辑判断。现在是你自己产生了动摇,而这份动摇相当危险。一旦皇室与议长之间失去了互信,圣元大陆的统治基础也将遭到动摇。元薇,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相信议长。” 元薇见兄长说得郑重,不得不低下头:“我知道了……”片刻后,少女抬起头,“那么,当时议长大人究竟面对了怎样的对手?” 这一次提问的语气就纯粹是发自好奇,仿佛心中的动摇已经一扫而空。 但是人心哪有那么容易安定下来,元翼分明看出少女心底仍有疑虑。 这也很正常,圣元帝国两千年间,真正能够做到无条件信任议长的人并不多,隐患从来也没有根绝过。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皇室成员中总是不乏质疑议长的人出现,所以每次继承人的竞争也就没那么激烈。 如果是在一千四百年前,就凭元薇心中的动摇,她就永远退出了继承人的角逐。 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希望能够继承皇位吧…… 元翼考虑了一番,决定还是将真相透露给她。 毕竟在几个兄弟姐妹中,元薇的动摇还是相对最轻的,她至少敢直接提出质疑,寻求解答,而那些只懂得在心中酝酿阴谋的,早晚会懂得玩火自焚的含义。 “议长当时的确面临着更为巨大的威胁。” 元薇惊讶道:“比天外异物更严重吗?” 元翼想了想,说道:“那天外异物本质上只是个寄生虫,类似入侵人体的细菌、病毒一类,病情严重时的确可能会危及生命,但你也要相信人类的抵抗能力。就连人人魔大战我们都撑下来了,一场寄生危机还瓦解不了我们的文明。当时就算没有白无涯出手,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红山城覆灭,所有在场的魔道士悉数战死。但人类最多只需要50年,就可以将空缺的名额填补完成。两千多年了,人类对魔道士的培养机制早就高度成熟了,并不存在缺了谁就无法延续文明的情况。至于净化仪式,就算七座图腾全部树立完毕,净化波纹也不可能席卷天下的,那个寄生虫把人类世界的法则想得太简单了,哪怕是再落后的文明,也是属于生者的文明,会进化,会抵抗,会竭尽一切地生存下去,为此酝酿出无数的奇迹。天外异物的波纹最多扩散到一半就会被这个世界扭曲和削弱,幸存的人类则会产生抗体,变得越发坚强。这是生物进化的本能,无可阻挡。曾经的魔族没有能覆灭人类,单凭它一只寄生虫更不可能做到。” 然而说到此处,元翼却沉下脸色,万分凝重地说道:“但另一方面,在人类文明疆域之外,却有着能够确凿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如果说天外异物是细菌病毒,那么议长需要面对的威胁就是架在脖子上的刀锋。” 元薇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连险些覆灭整个西大陆的寄生危机都只是细菌病毒,那么所谓刀锋,要凶险到什么地步?而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扮演刀锋的角色? 刹那间,少女脑海中灵光一闪。 “上古遗族?但是,怎么可能?!”元薇不由惊呼起来,这几天她看到的解密资料中,对上古遗族的描述已经相当严重,但怎么也不至于严重到威胁整个魔道文明的存亡吧? “换个角度来想吧,这次几乎覆灭了红山城,后续很可能波及整个西大陆的危机,上古遗族只派了一个人就轻松解决掉了,而那个部落的规模至少有千人。” “但是上千人里也只有一个白无涯啊!” 元翼说道:“没错,白无涯只有一个,甚至白骁、清月、蓝澜也都是立足于力量顶点的强者,并不至于说一个部落里能有上千个白骁。但至少他们拥有完善的培养体系,以及传承了不知多久的文明底蕴。还记得那个叫蓝澜的雪山巫祝最擅长的是什么吗?驾驭祖灵!每一个死去的上古遗族,都会遗留下一部分力量供后人使用,而即便是一个不大的部落,几百上千年积累下来,又该有何等庞大的灵体大军?” 说到此处,甚至元翼本人都有些激动起来:“而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问题在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上古遗民们却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从来不曾踏出雪山半步!你以为是为什么?靠祖制,靠自律?上古遗族又不是傻子,放着阳光温暖,土地肥沃的南方大陆不住,偏要住在雪山极地之上,他们不下山,是因为有强大的力量约束着他们,让他们不得不留在雪山,而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一群桀骜不驯,敢于和雪山异兽争夺生存空间的人,牢牢守在一片死地之中!” 恍惚间,元薇只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颗渺小的沙粒,而历史的巨浪则呼啸而来。 作为圣元的皇室成员,她自幼就生活在一片温暖之中,高贵的出身,不俗的天赋,让她成为不折不扣的天之娇女,而那个更加耀眼的哥哥,又让她无需承担沉重的压力。 手持长生树枝来到西大陆,已经是她这一生来经历的最为刺激的冒险,但相较于元翼所处的位置,所承受的压力……元薇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的弱小无力。 良久,她才回复清醒,提出问题:“那股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元翼说道,“就连议长大人也无法窥破西大陆的雪山云雾,只能隐隐感到那里拥有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而白无涯,不,应该说是整个雪山遗族,都只是那个人手中的棋子……而当时,议长大人看到的就是,那个人已经接连在南方大陆落下了棋子,而恰好天外异物也于此时掀动波澜……换做是你,你会在那个时候轻举妄动,离开自己长生树吗?” 元薇沉默。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议长都不可能离开那个最能震慑全局的位置,相较于被白骁引动的寄生虫,那个将所有人都化为棋子的人才更值得警惕。 第403章 历史自豪感 就在圣元人为之后的赌约立下必胜的宣言时,秦人,或者说部分秦人,也在尽着自己的努力。 新湖酒楼会议厅,来自白夜城的名流显贵齐聚一堂。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在这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来回躲着步子,偌大的会场内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年迈的身躯洋溢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如果不介意行走间浑身关节迸发的清脆声响。 而随着老人步伐的越发加快,那华美的衣衫和打理整齐的须发带来的高贵感也荡然无存,让人感觉这只是个回光返照的健身老大爷……而非服侍皇室多年的上等贵族胡华麟。 坐在会议桌旁的诸多贵族,或者露出同样焦虑不安的神态,或者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闭目冥思——其中还有极少数人发出轻微的齁声。 对于讲求仪态的贵族来说,这间会议室内的一切都可谓丑陋不堪,若是其中画面被泄露到外面,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主要是贵族们会联手行动起来,将目前蓬勃发展的报业媒体集团大力清洗一番。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了,经历连续两天的通宵会议后,在场的诸多贵族们能够维持基本的生理循环,没有上吐下泻等症状,已经殊为不易。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体能超凡的生化域魔道士。 胡华麟在会议室内绕了大约第一百圈后,终于忍不住伸出老迈的手掌在会议桌上用力一拍,顿时几个斜倚着靠背冥思的贵族被惊得当场摔了下去。 “还是没联系上殿下吗?!” 桌前一名冥想者擦拭了一下嘴角,慌忙答道:“信使已经到了南疆前线,但是……长公主殿下始终没有接见他。”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叹息声。 只有胡华麟仍不甘心:“殿下不见,他不会主动去找吗!” 那负责接头南疆的贵族为难道:“现在培养一个愿意去南疆的信使实在不容易,就这么毁了,以后再想联系殿下就很难了……” “行了我知道了。”胡华麟不耐烦地打断,“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我们这群深受皇室眷顾的重臣,平日里尽情享受着各种恩赐,关键时刻却要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皇室威严扫地?” 会议桌前的贵族们反应不一,有的面露惭色,也有的翘起冷笑。 享受恩赐?秦国皇室的确没有小气刻薄的名声,但再怎么大方慷慨,皇室的恩赐总归是有极限的,蛋糕就只有这么大,有的人分多了,其他人自然就要少分一些。 胡华麟作为皇室宠臣,手里的蛋糕分量极重,他尽忠皇室算是天经地义,可还有很多人只是手捧着残羹剩饭,可没那个精神头学他一般天天回光返照! 何况什么叫“眼睁睁看着皇室威严扫地”?你说威严扫地就威严扫地了?长公主殿下在南疆开疆扩土不知多威风,怎么就威严扫地了?不就是这两天的会议被红山人主导了么?但红山人也是秦人啊,有必要把彼此分那么清楚吗?为此还专门召集白夜集会,真不愧是皇室最忠诚的走狗啊……可惜我们不比你胡家单靠皇室庇荫就能活得滋润,我们要和其他人交流的啊! 胡华麟见会议室里这些人意见都不能统一,更是羞恼不已。 “各位,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掉以轻心了,这不是红山城和白夜城之间的矛盾,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争锋!若是我们这边不能统一心气,三个月后的炽羽岛大会必将吃大亏!”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干脆不耐烦地反驳道:“有什么可吃亏的?不就是把那个雪山人送去圣元么?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啊,留在红山城也未必能为我国所用,我实在看不出为这件事浪费资源有什么好处。” 很快又有人附和道:“上古遗族一直是以部落形势存在,未必有‘国家’的概念,他们自始至终都只和红山城的人联系,何曾将秦国的正统皇室放在眼里?留这么一群人在我国腹心位置,还不如让他们去东大陆,好歹落个清静。” “真的关乎国家利益,长公主殿下也不可能就这么置身事外啊,论及爱国,难不成你自诩比长公主更爱国?她都没说话,不知道你在这里瞎显摆什么!炫耀你比任何人都忠诚么?” 胡华麟顿时咬牙切齿,只感觉脑血管中血流奔涌,冲击地脆弱的血管壁砰砰作响。 “你们这些人,鼠目寸光,是非不分,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会议室内一阵呵呵冷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最好说着说着就脑血管爆裂,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连开了两天无聊回忆,也该来点余兴节目了。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会议室角落里传来一声压倒了所有人的嘲讽冷笑。 “竖子不足与谋?最大的竖子不就是你胡华麟么!亏你好意思在这里血口喷人!年纪大了皮肤皱了,脸皮的表面积也扩张了,所以什么话都好意思说了?” 这一番话只听得在场许多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只觉得字字珠玑,无不说到人的心底……但很快就发现不对。 胡华麟的确没什么好人缘——皇室重臣若是再广结善缘,那就涉及僭越了——但在场的白夜贵族们,最多也只是阴阳怪气一番,真不至于这么当面喷人。 毕竟他本质上仍是皇室重臣,是整个大秦帝国的统治序列里足以跻身前20的大人物,甚至皇帝本人都未必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而且对于贵族来说,过度的愤怒本身就属于有失体面。 整个西大陆,也只有寥寥数人才会对胡华麟说出那番话,排在首位的当然是长公主,那是无论做什么都不失体面的奇人,哪怕打断皇帝腿的样子都格外优雅。再有就是…… 某个从来不在乎体面为何物的女人。 “原诗!?” 随着一个靠近房间角落的贵族发出惊呼,整个会场的秩序都变得混乱起来。所有人都睡意全消,仿佛遇到天灾现场一般,有的瑟瑟发抖,还有的干脆要夺路而逃。 原诗则很满意于自己突然现身造成的骚乱,站起身来,神色从容地伸手安抚着四周的骚乱,宛如饥荒中手持五饼二鱼的圣者,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充分占了一众白夜贵族的便宜。 之后,她才严肃神色,对胡华麟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国家利益,请问这一屋子白夜人,凭什么代表‘国家’利益了?还是说现在的秦国只包括白夜城一地,红山城、边郡、青郡、南疆、北地都不属于秦国范畴了?皇帝是秦国的皇帝,秦国却不是皇帝的秦国,这是1400年前秦皇登基时的承诺,你是代表嬴家先祖把承诺忘掉了吗?” 这一番理论,可谓堂堂正正的碾压之势,让胡华麟一时间竟感到难以辩驳——不是缺乏反驳的理论,而是面对一个出了名的论战恶棍,胡华麟实在不想轻易下场。 原诗善于论战的恶名,可是传遍东西大陆的。 不过比起她的言论,胡华麟更在意的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这女人虽然恶名昭著,但应该还没无聊到专门跑来嘲笑白夜人。她只是喜欢看似作死的跳脸行为,但真正作死的举动并不多,其中分寸把握之精准,让很多仇家都不得不佩服。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原诗见胡华麟没有顺着她挑起的话头继续论战,有些无聊地说道:“当然是来合作的,此事关乎帝国整体利益,需要国内各方势力精诚合作,你们白夜城不主动去找别人,那只好别人来找你们了。” 这次没等胡华麟反驳,就有人忍不住冷笑:“怕不是自己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才想起找白夜城求救,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乖巧?你们把白夜城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 原诗转过头,露出比那人灿烂而美丽一百倍的笑容:“这话说得好,把白夜人当工具人的确不太好,那我这就和大伙儿说去,这次炽羽岛大会我们就绕开白夜城,自行结成联盟去和圣元人打交道啦。”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诗没理会这怒气冲冲的质问,反而笑得越发得意:“没有白夜城的秦国联盟啊,这件事若是做成了,陆别离非得笑岔了气。总之感谢你们的配合,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原诗便打了个响指,整个人的身形似迷雾一般逐渐淡去…… “等等!” 关键时刻,还是胡华麟挺身而出叫住了她。 “合作是必然的。”老人脸上强压着屈辱,挤出一丝贵族礼仪似的笑容,“我们只是在讨论该如何合作。” “有这个心思就很好啦,具体需要你们做什么,我们商讨之后会给你们通知的。” 胡华麟脸上顿时涌起一丝潮红。 这是把白夜城当下人使唤了?! 不过原诗不愧是善于走钢丝的挑衅大师,就在胡华麟即将脑血管火山爆发的时候,她又转回头一笑:“开玩笑啦,那边刚叫齐人召开统一会议,我来问你们要不要参加的。” “你……” 原诗温言抚慰的最后一句话,却仿佛成了撩拨骆驼两腿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让胡华麟昏倒在地。 —— 红山人的阴险狡诈,在原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天的通宵连轴会议之后,她刻意安排了其他人稍事休息,然后等白夜人私会得精疲力竭后,再跑来通知他们还有个全体会议…… 到底谁才是秦国的主人啊!? 但这个会议他们还偏偏不得不参加,不然的话以红山人现在对局势的主导权,还真有可能彻底甩开白夜城,自己牵头成立一个秦国联盟。 没有白夜城的秦国联盟! 这可实在不是个让人笑得出来的笑话……再联想到长公主那对白夜城权贵们的一贯不满的态度,最后白夜城惨遭孤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就算通宵连轴,强弩之末,一众贵族们也只能强打精神,从新湖酒楼重新回到红山学院,参加下一轮的会议。 只不过既没有皇室忠犬胡华麟带头,其余人也因各种原因,各自神思不属,这会议对白夜城的诸多权贵而言就当真只是一个列席参与的程度,能刷个脸熟就算不错,更遑论为白夜城争取什么利益了。 会议的主导权完全握在红山人手中。 红山人提出了未来三个月的备战方案,拟定了炽羽岛大会的出席人员名单,甚至精致地为每家参会的势力分配了相应的任务! 天知道红山人在会前那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做了多少幕后工作,总之不到半天的会议中,红山人的意见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认。 “那么,会议就到此结束,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就要开始行动起来了,可以拿来休息的空隙不会太多,各位请务必珍惜。” 语註面色沉静地说完这句话便宣布散会。 而直到最后一个人从会场离开,她才轻叹一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将娇小的身躯陷入松软的座椅靠背中——先前的会议中,为了维持主持者的威仪,她始终用神通固化着座椅的坐垫和靠背,这可以让她的身姿显得更为高大挺拔。 不过,实在是,好累啊。 哪怕她拥有着魔道大师的头衔,肉身和魔识都经过千锤百炼,可这短短三天时间里,她付出的辛苦也胜人百倍:和圣元人斗智斗勇,帮朱俊燊收拾学院的残局,还要连续召开会议,整合秦国的内部力量! 语註甚至感觉自己才像是秦国的皇帝,那个被亲姐姐打断腿的皇帝最多是个提线木偶。 但现在还不能休息。 想到大宗师朱俊燊在大战之后那飘忽不定的魔识之光,以及他几次尝试强撑病体主持会议的倔强,语註就感到自己没有松懈的理由。她作为红山城的大管家,既然没有办法参与先前的恶战,至少要在战后体现自己的价值! 三个月后的炽羽岛大会,秦国志在必得! —— 天外异物引发的骚乱之后,炽羽岛大会就成了人类文明共同瞩目的绝对焦点。 但也有极少数人,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情上。 南疆战场,嬴若樱面色凝重地看着宛如沸水的前线战场。 她在大战之后,不顾伤势未愈就和李覃一道返回南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南疆战场的局势变得恶劣起来。 看着丛林中汹涌而出的荒蛮之灵,嬴若樱甚至有些想笑。 真是一群丝毫不讲道理的诡奇生灵啊,之前白骁将长生树驱逐出西大陆,你们宛如脱离樊笼的野猪,上蹿下跳地没完没了。好,我们不远万里从圣元大陆将长生树请回来,结果还没等树种移植下去,天外异物降临,你们又开始暴躁不安。现在天外异物也被驱逐了,圣元的树种也已经正式生根,在南疆形成了长生树的树荫,为什么你们还要跳出来? 真以为南疆的土地可以孕育无穷无尽的荒蛮之灵,让人杀之不绝么? 嬴若樱一边笑着,一边感觉自己体内的伤势在飞速恢复,仿佛下一刻就能全力以赴地跳进战场,再次为荒蛮之灵降下散华的恐怖。 不过就在她行动之前,身旁忽然点燃了一团火,李覃从火光中略显狼狈地跳了出来。 “这次,荒蛮之灵好像是真的动了真格的,规格比天外异物入侵那次还要盛大,我刚刚试着与一头火灵进行了共鸣,隐约感到在南疆最深处,荒蛮之灵的领袖有了苏醒的迹象。” “领袖?那不是个死物图腾么?”嬴若樱有些不解,作为南疆战场上最资深也最勇猛的统帅,她曾经有过直入南疆最深处的壮举,在亿万荒蛮之灵的包围下尝试斩首,然而最终嬴若樱并没有找到可以拿来斩的首,只有一座山一样巨大的墓碑,屹立在繁茂的雨林中。而即便将那墓碑毁去,四周的荒蛮之灵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那个图腾死而复生了,我透过火灵的记忆,看到了图腾拔地而起的画面。” 嬴若樱沉默了一会儿,雪白的长发自然飘舞起来,显示出这位长公主殿下心中的愤怒已经抵达临界点。 “很好,能为这场拉锯千年的战争画下句号,正合我意。” 李覃欲言又止。 作为资历丝毫不亚于嬴若樱的南疆大将,他对荒蛮之灵的理解其实比嬴若樱还要更深刻几分。 在蓝澜来到南疆之前,李覃一直都担任着嬴若樱的助手和智囊的角色。他的正面战力较之嬴若樱逊色,所以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在其他领域能够弥补一二,以成为配得上长公主的男人。 而知识就是李覃所做出的选择,他对荒蛮之灵的研究比任何人都更深入,所以也更加能够理解这群寄居在南疆雨林的生物有多难缠。 虽然从嬴若樱入主南疆后,秦国就是一场胜利接着一场胜利,但要说将荒蛮之灵彻底根绝,就算有雪山巫祝的帮忙,也绝不是一两代人能实现的。 反过来说,若是荒蛮之灵们决定倾巢而出,那么秦国就必须做好生死存亡在乎一战的觉悟,打一场灭国之战。 这绝不是单凭一两位魔道宗师就能处理的局面,相较而言甚至三个月后的什么炽羽岛大会都可以先行搁置! 但李覃同样也知道,盛怒下的嬴若樱,怕是听不进劝。她在红山城打得惨烈,却显然没有尽兴——毕竟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压着打,能尽兴就有鬼了。所以,想个办法让她在这里撒撒气,然后再进行理性的劝说好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不妨先从异变的原因入手调查,至少在战斗中能有的放矢。” 嬴若樱瞥了李覃一眼,当然知道这是对方在委婉地劝说自己冷静。 她一向不喜欢听人劝,但李覃说得并没有错,所以…… 就在嬴若樱准备答复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异变的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来了。” 嬴若樱不假思索地就将体内魔能全数转化为毁天灭地的散华神通,全力倾泻到了声源的位置。 然而这股魔能的汹涌却宛如石沉大海。 雨林中,一个身材高大,赤裸上身的壮汉,手持着一根漆黑色的骨矛,将所有的魔能都化为虚无。 白无涯一边随手化解着嬴若樱的全力出击,一边解释道:“这些南疆的死灵只存在两个天敌,其一是入侵这个世界的一切异物,比如先前那只寄生虫;其二嘛……” 顿了顿,白无涯摆出一个非常自豪的姿势。 “其二,就是毁灭过他们文明的白衣族人了!” 此言一出,李覃就不由皱起眉头,但很快就感到嬴若樱以魔识警告他:不要搭话。 于是李覃强忍着冲动,学嬴若樱一道对白无涯的炫耀置之不理。 对于喜欢晒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置更残酷的折磨,白无涯自得了片刻,见没有响应,顿时感到满腔激情被浇灭了一半。 但同样,对于喜欢晒的人来说,没有人响应,那就强行晒。 “大体应该是在六千年前吧。”白无涯开口道,“当时别说是什么魔道文明,就连元素王朝都还没建立的时候,大地上各种奇迹之力如百花齐放,但分久必合,总归要有一个赢家横扫天下。” 这个时候嬴若樱就非常顺利地接过了话头:“你们输了,对吧?” 白无涯的故事顿时遭到重创,有点讲不下去。 而更让他感到胸口郁结的是:白衣族人输掉上古之战,被火焰王横扫出局的事,当年还是他告诉嬴若樱的——不然就以南方人对上古历史的无知,怎么可能知道六千年前的事——所以这个故事,白无涯其实是讲给李覃听的,结果自己一手培养出的逆徒真的是要造反了!连故事都不让人讲了! 对于这种欺师灭祖的行径,白无涯只能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姨子啊……” 然后这故事就彻底讲不下去了。 第404章 历史的厚重荡然无存 白无涯的历史课在散华宗师的狂轰滥炸之下无疾而终,但无论李覃还是嬴若樱,对事态都有了充分的了解。 南疆的荒蛮之灵与北境的白衣族人曾经有过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白衣人赢得了战争,将荒蛮之灵驱逐到了大陆的尽头当然白衣族人也没笑到最后,按照正史记载,火焰王最终统一大陆,将百花齐放的上古之力近乎灭绝,只留下属于他本人的元素王朝。 但无论如何,对荒蛮之灵来说,善用武技的白衣族人才是导致族灭的凶手,如今这一族的首领大摇大摆地跑到它们的地盘上来,不沸腾才怪。 “所以,想要消除南疆的隐患,只要干掉你这个罪魁祸首就可以了!” 李覃一边怒吼着,一边配合长公主,从云层外招来陨石砸向白无涯,那运用魔道神通的娴熟手段,完全没有重伤的痕迹,仿佛几天前在红山城的生死之战只是场虚假的演习。 嬴若樱则一言不发,将自己的魔能灌注到时空的上百个不同坐标点,共同勾勒出必杀之阵。 白无涯身处其中,哭笑不得。 “这么多年过去,小姨子你这个冲动易怒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观啊,嬴雪会很失望的。” 嬴若樱闻言,一言不发,只是满头银发霎时间如同点燃的火焰,赤红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其威势甚至胜过了与天外异物作搏命一击之时。 然而这沸腾的杀意,却被白无涯轻描淡写地招出一口漆黑的战斧,一劈之下全数化解开来。 漆黑的巨斧宛如门板一般厚重而硕大,而在它出现的瞬间,四周的光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内收缩。之后,白无涯上半身的肌肉猛然膨胀起来,将战斧向旁挥舞,战斧轨迹所经之处,无形的空间仿佛水波一般荡漾起来。 下一刻,整片空间都如同被敲碎的玻璃,千万片细碎的碎片折射着光线,纷纷落幕。 随之被抵消的还有李覃与嬴若樱的全部神通。 天上的陨石,遍布空间的凋零气息,全都随着空间的破灭而消失。 而神通的消失还带来了严重的反噬,两位魔道宗师只感到体内魔器一阵抽搐,生出难以压抑的枯竭之感。短时间内再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 白无涯招了招手,那沉重如山的战斧便忽而蒸发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整个过程,白无涯表现出的轻松和理所当然,就仿佛他击败的不是两位立足于魔道顶端的大宗师,而是两只毛茸茸的雪兔。 看着暂时动弹不得的嬴若樱,白无涯笑道:“是不是感觉特别不甘心?明明这些年比谁都更努力地变强,结果和仇人的差距反而越拉越大。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只能想办法打破时间壁垒,穿越回到40年前把我扼杀在襁褓里了哈哈哈。” 笑过以后,白无涯尽情欣赏了一番小姨子目眦尽裂,双目出血的美好姿态,然后才叹息道:“像你这么偏执而不动脑子,怎么可能变强啊。跟过去相比,现在你反而变弱了。” 嬴若樱当然不服气,但她也不辩解,只是默默镇压体内魔器的反噬,然后积蓄力量为下一次出手做准备。 白无涯却没心思和小姨子继续较劲,他纵身一跃,来到旁边一棵参天古木的树巅,眺望起了远方如海潮一般翻滚汇聚而来的荒蛮之灵们。 白无涯沉吟了片刻,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到嬴若樱身旁。 体重至少接近三百斤的壮汉,落地时却如同猫一般轻巧,几乎没有溅起尘埃,只是恰到好处地以无形的震波,将嬴若樱好不容易积累的一丝力气震散掉了。 “待会儿我要认真去处理一下这群上古余孽,这也是我这次下山狩猎的核心猎物之一。你们两个别乱跑,就在这里抱团取暖好了。弱者最好有弱者的自觉,无谓的挣扎只是浪费时间,甚至起到反效果……小姨子,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体会都深。” 说完,白无涯便直接冲向那铺天盖地的灵潮。 高大的身躯,在茂密的雨林,以及如山岳一般魁梧的巨型荒蛮之灵,让白无涯的冲锋,就像是一粒礁石迎向海啸。 但下一刻,伴随无声的波纹扩散开来,被击溃的却是海啸。 礁石一路向前,每一步迈进,都伴随着千万片时空碎裂的痕迹,而每一次时空破碎,都会收割掉成千上万的荒蛮之灵。 白无涯就如同一个行走的风暴,所过之处生灵无存,而更可怕的是风暴卷动时会将四周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荒蛮之灵们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纷纷陷入千万道时空裂痕之中,伴随碎片的滑落而烟消云散。 李覃不由站直了身子,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冲锋向前的礁石身上。 他在南疆随长公主征战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瑰丽的画面。 尽管本质上只是一场恃强凌弱的屠杀,但即便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李覃也不得不承认,白无涯的战斗就如同是完美无瑕的艺术品。那是足以折服对手的惊艳。 而片刻之后,李覃心底涌起的则是一阵疲惫与无奈。 这才是上古遗族的真实实力?白骁的所谓惊才绝艳,现在看来也的确只停留在少年人的水准,和真正的成年战士相比简直稚嫩地可笑。 和这样的人作对手,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可言吗? 然而这股念头才刚刚泛起,李覃就感到脚上一痛,却是被嬴若樱毫不客气地将他整只右脚都给踩到了地里…… 李覃不由苦笑:“感谢殿下鞭策。” 相处多年,李覃很清楚这其实真的是嬴若樱的善意鞭策,虽然手段过激了一点,但她也是在充分了解李覃的恢复能力的基础上才会踩碎他的脚掌……而嬴若樱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 “我都还没认输,轮得到你服软么!?” 是啊,长公主殿下可比自己苦大仇深得多了,但她始终都没放弃,自己身为资深追随者,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弃? 白无涯的确强大到不可思议,但对手强大,就要放弃抵抗么? 至少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是绝不可能的! 李覃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战斗到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向白无涯屈服! 然而就在决心下定的刹那间,李覃忽然感到眼前一黑。 并非是视觉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整片天空,真的阴沉了下来。 蔚蓝的苍穹仿佛是被浓墨浸染过,日光、云层全数被黑暗遮蔽。 大地上,热情洋溢的雨林也被黑暗吞噬,化作了无尽的虚无。 而在天地之间,一道比漆黑更深邃的黑暗成为了一切的中心。 一口漆黑的战斧,刹那间就化作山峰,镇压在了南疆雨林的最深处。那山峰是如此高大,其巍峨的身影扭曲了空间,打破了透视原理,让远在数百上千里外的人都仿佛是在近距离瞻仰它的威严。 哗啦啦。 玻璃被打碎的声音,逐渐炸响,片刻后就密集到形成共鸣,让身处其中的人失去听觉。 漆黑的世界被人打碎了,整个南疆雨林的空间都在漆黑战斧的劈砍下,变得支离破碎。 李覃下意识迈动脚步,与嬴若樱站的更近少许,如此,两人才能汇聚力量,在这片破碎的空间中自保。 “弱者抱团取暖……还真是让他说中了啊。”李覃自嘲地笑道,“拥有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那帮白衣部落的人是真的兴趣使然才会蜗居在北境吧?” 李覃的抱怨并没指望得到响应,但嬴若樱却叹了口气:“这应该不是他本人的力量,要是雪山人真有这么强大,就轮不到元素王朝统一天下了。” “不是本人的力量?”李覃惊讶道,“殿下你的意思是在北境雪山上,还有比上古遗族更强的力量?” “这是常识判断啊。如果白衣部落真的是雪山的主宰,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的人口始终稀少?” 李覃下意识答道:“因为生育能力不行?” 嬴若樱深深看了李覃一眼,让后者一阵头皮发麻。 好在长公主终归没有认真计较李覃的一时失言,自己揭晓了答案:“因为白衣部落在雪山上也只是众生平等的一员,既不比别的种族更强大,也不比它们更高贵,他们是完美的猎人,雪山猎场的支配者,但猎场只是雪山全境的狭小一隅,猎人部落也只是伟大的生死循环的一部分……所以白衣部落永远不可能积累足够的力量占据这个世界,他们是上古之战的失败者,而那场战斗的输家,是没有资格卷土重来的。” 李覃问道:“这是……白无涯对你说过的话?” “是啊,那个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卖弄这些上古学识,毕竟姐姐最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她终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唯一的兴趣就只有知识,白无涯趁虚而入的时机真的是恰到好处。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故事,极大填补了我们对于上古历史的空白,更让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何等的狭小。魔道文明,乃至人类自作主张定义的‘文明疆域’,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角,在我们的视线之外,一直有强大的力量存在。” 李覃忍不住问道:“那天外异物……” “那只是人类魔道文明的危机,并不是整个世界的危机,是我们狂妄自大地将自己与世界等同,才会认为天外异物带来了灭世的灾难。但结果你也看到了,白无涯单枪匹马就干掉了那个巅峰状态的寄生虫,唔,虽然单枪匹马这个词,对他背后的真实主使者来说有些太失礼了。” 话音刚落,嬴若樱就感到眼前的世界又是一变。 墨染似的漆黑,刹那间就变得光华四射,蔚蓝的天空,澄净的阳光重新回归视野。 仿佛先前那一刹那的黑夜只是幻觉。 但这宛如幻觉的变化之后,雨林却变得安静下来,就连风吹拂树叶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嬴若樱隐隐感到一阵寒意。 那如无尽浪潮的荒蛮之灵呢?它们…… 下一刻,正前方的密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分开茂密的植被,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白无涯肩扛着巨斧,难得显出了几分疲色:“收工啦,短期内这些小家伙不会再来闹事了,如果心大一点,把你们的南疆军团暂时撤回首都休养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怎么可能!” 白无涯笑道:“也对,撤回首都,还怎么申请超额的军事预算啊。” 嬴若樱顿时竖起眉头,就要针对这种无礼污蔑进行辩驳,但随即想起自己跟他本该没什么话好说。 只是……再怎么没话好说,感受着四周那澄净到不可思议的灵的环境,嬴若樱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下山,也是为了清理荒蛮之灵?” 白无涯说道:“是啊,难得下山一次,总不可能只为了踩死一只虫子吧?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接下来还得再去一次红山城,真是忙啊。” 嬴若樱问道:“是她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白无涯纠正道,“她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没什么兴趣,毕竟就算南方大陆全灭也碍不到我们的事,那寄生虫敢踏足雪山半步,就等着灭族吧……是我说服她帮忙的。” 嬴若樱嗤笑道:“我就说嘛,单凭你哪来这么强的力量。这么多年,还是要靠着守护神过日子啊。” 白无涯则无所谓道:“羡慕我们有守护神啊?那你们也去整一个呗。或者你们南方人集体放弃魔道,皈依我们白衣部落,我可以说服她成为你们的守护神啊。” 嬴若樱的笑容立刻收敛下来:“不可能!” “我想也不可能,你们南方人别的本事没有,好面子是一等一的。”白无涯毫不吝惜嘲讽,“斗不过别人就疯狂找理由,什么靠守护神啦,靠武器之利啦。可当初要没有我们在雪山上为你们遮风挡雨,你们早就被魔族吞得渣滓都不剩下了,你们这魔道文明的建立都是靠着我们,哪来的资格指责别人依靠守护神啊,我们白衣部落就是你们的守护神好不好!” 嬴若樱反驳道:“你们当初不也是靠着守护神的帮助才苟下来的吗!” “呵,当初给你们姐妹讲故事,是基于谦虚的需要,实际上守护神是多亏我们才活了下来。” “你讲故事还带反悔的?!” “不服气你去找史料来打我脸啊,找得到吗?” 第405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南疆的危机,伴随天降伟人白无涯的出手而轻松化解,以至于在广袤的秦国大地上,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才从文明破灭的边缘游走了一圈。 比如红山学院里,那些选修了假期辅导课的学生们。 “下面,我们来讲《虚界分布论》的第三节……” 教室正中,站在讲台后面的老人一边念着课本,一边感慨而惋惜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教室。 虽然是假期时的选修课,人气注定不能和常态相比,但今年的人气实在是格外凋零,老人目光扫过全场,只零星看到三两只娇俏可爱的女学生,余下则是七八条面目可憎的糙汉,让人念书都念得有气无力。 但是这也难怪,毕竟学生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骚乱,尤其是事后复盘,发现人类魔道文明距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当真令人后怕不已,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在假期里补课学习的,也实在是心大得很了。 老人又不由回忆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他也是如讲台下面那些学生一般,一心学习,心无旁骛。 然后就注孤生到了70岁,如今只能看看女学生露在裙子外面的大腿来解馋了。 想到这里,老人上课的热情更是跌落谷底,只是用机械的声音念着课本,然后心里默默倒计时等下课钟声敲响。 距离下课前十分钟,老人念完了既定流程,有气无力地问道:“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提问,没问题的话……” 话没说完,就见教室最后一排忽然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了起来,为整间教室掀起一阵劲风,教室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华丽吊灯也随之摇曳。 “老师,我有问题!” 咕咚。 授课的老师当场就跪了,只感到心脏一阵砰砰乱跳,眼前一阵黑一阵花,恍惚间甚至看到了牛头马面……所幸他胸前的徽章自带心脏起搏功能,几次电疗之后就让他恢复了清醒。 老人伸手扒着讲台,颤颤巍巍站起身,看着教室后排那个健壮地宛如牲口的少年,心中涌现出潮水般的卧槽。 这雪山杀神是什么时候藏到教室里的!?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红山城的天外异物一战,白骁虽然没能打赢,但发挥之亮眼也是有目共睹,而对于那些非实战派的魔道大师而言,白骁的实战能力就更是堪称恐怖——这样的学生若是课堂上逞凶,有谁能制得住他? 至少这位主讲虚界理论的老先生,就已经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会给白骁的选修课打95分以下的成绩……不,直接给他110分保平安才对! 就在老先生心中拼命酝酿保命攻略的时候,白骁已经沉声开始提问:“老师,我有以下问题,第一,你在第三节第一段中提到虚界分为东域和西域,请问这种区分具体有什么客观标准?第二,第四节中提到虚界并没有实体空间,请问实体空间具体要如何定义?第三……” 白骁这一问,竟足足问了十分钟,一直到下课钟声敲响,他仍是意犹未尽。 老人只听得目瞪口呆。 大部分问题都相当基础,但基础却不幼稚,相反,越是基础,就越接近问题的本质,而越是接近本质,往往也就越难以准确回答。白骁这一长串的体温,每一个问题都打在了理论要害之上,以老人精研虚界理论多年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白骁对虚界的认知已经有了相当稳固的框架,唯一的问题就是…… 假期辅导课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大家都是来放松一下心情,混个学分而已,有谁是来这里认真学知识的啊?而且你指望我一个快退休的闲散老头做什么啊?靠着多年经验推荐腿型好看的女学生给你吗?关键是,你自家里就有个资深虚界探险家当导师啊,有虚界问题,拿去问原诗啊! 然而面对白骁那咄咄逼人的姿态,老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好下课后把白骁单独留下,耐心回答他的白衣淘气三千问,只答得昏天黑地,呕心沥血,最终甚至不得不以杜鹃泣血之态哭求白骁放他去吃晚饭,这才结束了这漫长的问答。 但是放过老人以后,白骁自己却有些怅然若失,行走在夜色下的红山学院,只觉得眼前仿佛是一条漫无止境的泥淖之路,而自己非但泥足深陷举步维艰,甚至在泥浆的缓慢流动下不断后退…… “想什么呢小白!” 白骁的沉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断,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蓝澜那热情洋溢的笑脸。 “一起吃晚饭啊?宋楼又出新的特色菜了,老板把七根鸡腿组了一个净化套餐,现在想要尝鲜的人都排队排疯了……” 白骁想了想:“我还要念书补课,就不去吃晚饭了。” “诶?你念书补课?为什么啊?”蓝澜颇为不解,“南方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还不是弱鸡一样?你这一年要是留在山上和白叔天天互殴,说不定还更强一点……” 白骁却说道:“恰恰相反,这一年对我意义重大,我现在多少理解了蓝爷为什么最终没有坚持规矩,把我放下了山……单靠部落的那一套,是在浪费我的天赋。” 蓝澜惊得嘴巴都没合拢:“小白你没事吧,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不要脸的台词……” 白骁反而有些困惑道:“你难道没看明白吗?” “……什么啊?”蓝澜真的没明白白骁想说什么。 大家都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南方人的魔道在天外异物面前形同虚设,几个大宗师被一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寄生虫打得满地乱爬,还是他们部落人作为中流砥柱苦苦支撑,最终更是白无涯及时现身收割残局……无论怎么看,也是白衣部落的力量远远优于南方魔道,那么照常理小白应该尽快弃暗投明,怎么他反而得出相反的结论了?! 白骁正色道:“白无涯……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也要承认,他这次下山展现出的力量,已经接近极限。除他以外,我只在一人身上看到过那足以斩杀万物的伟力。而那是任何天赋都难以打破的壁垒,我就算再怎么努力、拼命,也最多止步于此了。” 蓝澜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但作为雪山部落最优秀的巫祝,她当然也看得出白无涯的状态是“异常”的,而靠着这份异常,他的确抵达了力量的极致。 白骁的天赋比白无涯更好,只要耐下性子在雪山猎场锤炼自身,终有一日可以不依靠任何外力就达到白无涯此时的境界,但是……也的确就止步于此了。 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白骁的天赋再好,至少从武的角度来说也不可能突破几千年来都没人能突破的极限。 但问题是,能够抵达极限,难道还不够吗? 白无涯靠着这份接近极限的力量,单枪匹马就秒杀了几乎颠覆西大陆的天外异物,这还不够吗? 白骁说道:“我在第二次魔种移植的时候,目睹过苍穹洞开时的异象……当时,比那寄生虫更强大十倍的生物,布满了整个天空。所以,你认为单靠白无涯的力量就够了吗?” “那难道魔道就可以战胜那些异物吗?!” “可以的。”白骁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只寄生虫使用的就是魔道的力量,而它的技巧还远远算不上高明,我们抵挡不住,只是因为我们对魔道的认知和利用还太浅薄,仅此而已。” 第406章 做人总要有几分梦想 白骁对魔道的迷信,让蓝澜怎么也无法理解。 明明手里掌握着远胜魔道的力量,却偏偏要对这种劣质能力推崇备至,小白以前明明是个很务实的人啊…… “因为……清月?”思前想后,蓝澜也只能找到这个解释了。小白这个人在别的问题上很务实,涉及清月就会变得特别蠢,非常需要有个足够聪明的雪山巫祝与他中和一番。 白骁叹了口气:“和清月的确也有关系,你想想看她的力量是得自哪里,有在哪里成长起来的?” 蓝澜哪里肯在情敌身上花这种心思:“没兴趣想,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骁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蓝澜居然会占有巨大的智商优势:“她出身部落,本身应该是与魔道绝缘的,她的魔道天赋全部来自17年前的血月降临,而当时的血月,只是滴落了微不足道的一滴精华到她身上,就足以让她成为凌驾无数南方人之上的魔道公主。” 蓝澜说道:“所以说南方人纯废物嘛。” “但我不是南方人,我对魔能的适应性甚至可以凌驾清月之上,南方人的极限不等于我的极限,我看到的极限,是苍穹之上那亿万颗异物的眼,是17年前让整个雪山如临大敌的血月。” 白骁这番话,终于让蓝澜紧抿起了嘴唇。 话说到这里,她当然理解了白骁的意思,相较于区区白衣部落的极限,白骁已经将目光放到了苍穹之上,世界之外……但是少女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她甚至宁肯白骁继续跟在那平胸丫头后面乱转,因为那毕竟还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但是苍穹外的邪眼也好,雪山头顶的血月也好,都已经远远超出了蓝澜的极限。 蓝澜毫不怀疑,只要白骁真的全力以赴去做,任何极限都阻挡不了他,而他终有一天会远远甩开所有人,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或许那个时候的小白,依然会对曾经的朋友们投以温和的笑容,但蓝澜绝不稀罕那种温和! 她喜欢白骁身上的很多特质,其中尤为令她痴迷的,则是那份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难以战胜,但每次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强大! 现在想来,真正让蓝澜心中再也放不下白骁,就是从他们第一次交手,而蓝澜惨遭败北开始。肆虐白衣部落的孩子王第一次遇到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而当时那个还不甚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在蓝澜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之后的七十多次对决,对蓝澜而言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她每次都输,但每次都从败北中得到了宝贵的经验,从而促进自己飞速成长。 但如果有朝一日,白骁的位置已经高不可攀,每一次交手都变成毫无悬念的碾压…… 如果有朝一日,蓝澜已经抵达了自己的极限,白骁却仍迈步向前…… 蓝澜无法接受那样的画面,哪怕只在脑海中勾勒出朦胧的轮廓,都会让她一阵阵的抽痛,但她又无法阻止白骁去追求那条超越极限的道路。 要怎么阻止?坦言自己太过弱小,跟不上对方的脚步?那还不如现场自杀! 思及至此,蓝澜的神情忽然坚毅起来,紧抿着的嘴唇猛地迸发出一丝血色。 少女丝毫不顾咬破嘴唇的痛楚,用力点了点头:“说得也对,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目前来看,苍穹之外的世界远比这片天地要来得广阔……你喜欢魔道,那就沿着魔道去攀登突破极限的道路吧,哼,可不要半路跌落下去,被我踩在脚下了。” 说完,少女脸上仅存的一丝迷茫也荡然无存。 就在这短短片刻之内,蓝澜已经理清了思绪,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需要的不是怜悯和同情,而是永远不会停歇的激励。比起和小白相伴终生,耳鬓厮磨,她其实更享受两人宛如宿敌一般不断激斗的过程。小白很强,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逊色对方,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达到了极限,而小白仍在突破……那么她只要将前人定下的极限踏破,与小白一道超越苍穹就可以了! 如果连这种信心都没有,凭什么陪在小白身旁? 这份决意,宛如实质的波动,传递到了白骁的脑海之中。 “好啊,那就共勉吧。” 然而话音未落,白骁就看到蓝澜嘴角泛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共勉?好啊,新一轮对决现在开始!” 下一刻,蓝澜双拳紧握,体内已收纳了一位声名远扬雪山的先祖之灵,进而沸腾起了惊人的斗志。 白骁惊讶地发现,无论是蓝澜的祖灵还是这位巫祝本人,实力都较之先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起一句话:部落人遇战则强。 这句话可不仅仅只对白骁有效,蓝澜同样是部落人,而且……理论是比他“血统更加纯正”的部落人!若没有增幅血脉的白骁出现,蓝澜理所当然就是本代部落的奇迹之女,碾压众生……那么对其他部落人有效的规律,对蓝澜自然更加有效! “好,那就让我见识下先祖的风采吧!” “喂,是我的风采好吧,先祖只是陪衬啊!” 伴随蓝澜愤怒的抗议声,一记直拳就如火山口奔涌的熔岩一般轰了过来。 然后白骁去图书馆自习的计划也就中道崩殂。 —— 当晚,白骁不得不通宵啃书本,以弥补白天与蓝澜一战浪费的时间。 “呼……” 翻完了一本《虚界简史1884版》,白骁长出了口气,下意识地揉按起了太阳穴。 以他此时体质之强,通宵的疲惫已经不值一提,甚至精神上的承压能力也变强了许多,可以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在自己并不特别感兴趣的事物上。但每次啃完一本艰涩的书本,还是会有种倦怠感。 白骁从来没有喜欢过读书,他对知识天然缺少清月那种热情,甚至还不如蓝澜。他可以沉下心去看书,却始终无法真正沉浸在书本中,所以每次通宵看书,更多的都是心神上的劳累。而眼下也不例外。 他对虚界真的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南方人的虚界理论不感兴趣,比起这些充满主观臆想和错漏的文字记载,他更情愿承担一些风险,亲自到虚界,亲眼见证那里的一切。 但在南方生活了近一年,白骁也知道这种主观冲动没有任何意义,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克服主观上的抗拒感,继续在书本中寻求方向。 尽管这些出书立传的人,其实大部分都还远不如白骁对虚界的探索来的深入——白骁本人毕竟是被天外异物一路诱导到虚界深处,又打破了虚实壁垒直接折返的,这种经历数百年间都难得一见——但白骁的经历却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虚界理论体系。相反,南方人却通过无数次进展甚微的探索,逐步勾勒出了虚界的完整结构。 按照目前东西大陆所公认的结构理论,虚界本身是不存在稳定的实在空间的,它就像是一张立体而纵横交错的编织网,将无数个“实在空间”,或者空间的碎片连接在一起。而只有在这些实在空间里,人类才能稳定存在,并进行相应的观察。 所谓的虚界探索,大部分时候,实际上都是在寻找这些空间和碎片,并从中总结出相应的规律。 记录在红山学院绝密档案中的虚界空间与碎片,合计超过十万个,其中完整的实在空间不到一万,有探索价值的更是不足四位数。 从这些完整的空间中,人们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例如在一片海洋似的空间里,探索者发现了千年之前神秘失踪的一艘渡海的货船,其中的船员全部消失不见,但货物却崭新如初! 又例如有人在一片废土瓦砾堆中,找到了上古时代元素王朝的石碑。 至少有超过一百个虚界的实在空间,与现实世界直接相关。于是有人形容现在人们所处的所谓现实世界,就如同一张千疮百孔的织布,看似平滑的表面上其实存在着许许多多的漏洞,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洞中,而空洞的终点便是虚界。 同时,在虚界中,人们还发现了许多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物质,其中的绝大部分,迄今都没有能够完成原理解析——因为人们连基本的观测都难以实现。 来自虚界的“未知物质”意味着绝对的风险,有些甚至仅仅是观测行为本身,都会带来无可挽回的悲剧,观测者会迅速与未知物质同化,成为后者的一部分。 而存在这种“未知物质”的实在空间,通常都会被郑重标记出来,列为探索者绝对不可碰触的禁地。 记录在红山学院档案中的虚界禁地,超过500个,每一道标记都是用探索者的鲜血浸染出来。 但在不属于此界之物中,人们还发现了一些非常神奇的物质——魔物。属于人魔大战时期,魔族遗留下来的遗产,但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人界过。 而结合以上的内容,人们大胆做出了一个假设:虚界就是这个世界的“边缘”,是本体与混沌之间的壁垒,就如同饺子皮一般的异空间。 而这也是炽羽岛大会上,白骁将要全力探索的地方! 第407章 原来如此 虚界作为饺子皮,其存在特性与世界的极限息息相关。 人类生存的这片世界是有极限的,东西大陆,希望之海,看似无尽的空间,在遥远的文明疆域之外,都存在一个界限。 北方是高耸入云,不知尽头的壁垒。南方雨林的尽头则是通往深渊的断崖。东西两侧迄今没有明文记录,但据传在西大陆的最西侧,有一道湮灭万物的黄沙壁垒,而东大陆的最东侧则是呼啸的罡风,哪怕是生化域的魔道宗师,也无法让自己的肉身深入罡风层五米之外。 至于头顶和脚下,自然也都有相应的极限,也只有长生树能够超越极限,直视苍穹——而这也是东大陆在虚界探索领域常年领先西大陆的重要原因,他们拥有一个能够戳穿虚界的传送门。 按照目前基本公认的虚界结构理论,虚界的本质,就存在于世界的六面极限之外,但由于这六面极限并不完美,同时支撑这个世界的时空结构也并非平滑,所以会不断出现破洞,连通内外,形成了虚界中的无数空间与残片。 想要探索虚界,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沿着六面极限再做突破,按照现有的理论模型,这种突破是本质性突破,可以沿着现实的破口直接抵达虚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提出模型的是东大陆的人,所利用的则是长生树直抵云霄之上,穿越苍穹这一特性带来的优势。但由于长生树突破苍穹并非实在突破,圣元人对虚界的探索也存在诸多限制,所以这个理论模型也一直伴随争议。 白骁看到这个模型时,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回归。 他在虚界看到了北境的壁垒,看到了先祖用魂骨战斧打破的缺口,然后更是亲自沿着那条通道回归到现实……但是现实的锚点并不在北境,而是直接出现在天外异物身旁! 这种奇异的现象,白骁在苏醒后不久就反馈给了朱俊燊,而这位学术大师却没有立刻给出确凿的解释,只劝说白骁暂时不必关心此事,更不要将他在虚界的见闻广为传播,待朱俊燊日后研究有成自然会将答案分享出来。但白骁当时就根据朱俊燊那没有掩饰完全的魔能波动,判断出对方心中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猜想,只是在刻意隐瞒。 实际上就算以白骁这种魔道理论新人的眼光来看,他的虚实穿越也已经足够验证圣元人的理论模型,甚至可以将其进一步细致优化,从而得出更多的结论。这对接下来的虚界探索极有帮助…… 沉吟片刻,白骁忽而恍悟。 正因为这对虚界探索极有帮助,所以才不能第一时间将答案公布出来! 那个理论是圣元人提出来的,但公布出来的是否就是他们掌握的全部内容,那就见仁见智了。以圣元人的一贯作风,最前沿的学术成果如果涉及实际利益,那么议会高层很可能会保留一些内容。 如果圣元人得知了白骁穿梭虚实的全过程,那么很可能会在原有的理论基础上再做突破,届时他们对虚界探索的理论优势也将更为巨大。 所以朱俊燊的判断的确合情合理,但这其实也违背了老人的一贯作风——他其实非常乐于推广知识,从游学东大陆开始,他就热衷于传播自己的学术理论,从来不做任何保留。当初连断数理论都被全篇发到迷离域论坛上,而那可是他作为宗师的安身立命之本! 朱俊燊的学术原则就是这么清晰而直观。 “所以,他是在违背自己的学术原则咯?啧,果然这世上原则二字最不可靠。” 白骁有所感慨,不由将思绪脱口而出,但下一刻心中便是一阵悸动,脑海中堆积如山的虚界知识,隐隐间有了发酵的迹象。 他从来不是清月那种一点就通的学术奇才,每次死啃书本都只是死记硬背,想要融会贯通则要经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但这一次,他却感到自己似乎在经历一种宛如蜕变的顿悟,书本中的条条框框自行运动起来,搭建起一座瑰丽堂皇的真理大厦。 “世上没有什么原则是永恒的,哪怕在雪山部落,狩猎的方法也在千年时间里变更了超过五十次,人因环境而变,环境也因人而变。鹰眼那一代人以精准的投矛和弓箭见长,部落周边百里几乎飞鸟灭绝,然而与此同时周边的异兽也开始突变,外骨骼硬化,内脏液化,诞生出一大批无惧穿刺的地面异兽,将鹰眼那一代猎人淘汰下去。接替他的则是擅长与巫祝配合,发挥元素之力的辅助猎人,但这又很快让雪山上充满了元素免疫的异兽……” “没有原则是永恒的,我在虚界经历的一切其实就是明证,弥漫的大雾象征着未知而可知,换言之雾中之物其实是未定之物,当我开始运动起来,逐步展现出部落人的能力特质时,雾气便逐渐退散,显露出属于部落先祖的遗迹,所以说……” 然后白骁就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和那些学术天才的差距,不仅仅在于领悟能力,也在于表达能力,此时他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关于虚界的猜想,却难以将其准确描述出来。 但毫无疑问,他对虚界的理解和探索能力,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 如果下一次再有人将他引诱到虚界深处,试图困住他,那么他至少有六七分的把握,能再次找到先祖们奋战至最后一刻的遗迹,然后沿着被突破的虚实壁垒回归现实。 而这已经足够成为震惊世界的虚界探索成果了。 在此之前,虚界探索面临的无数难点中,排在前三位的永远都有:如何从虚界返回的问题。 如果是探索那种已经高度成熟,被无数人涉足过的虚界遗迹倒也罢了。一旦探索者涉足全新的领域,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使得探索者与入口失去联系,然后彻底失踪于混沌中。 因此而陨落的虚界探索者,数千年来已经不计其数。没有提前在现实开辟好的固定通道,探索者想在漫无边际的虚界中找到回归点几乎是不可能的——迄今为止,除了那天外异物,人类历史上几乎没有记载过有谁能从虚界凭空开辟出回归现实的通道。 所以,白骁如果能相对稳定地锁定到先祖遗迹,那就等于锁定了一个可以自由回归现实的出口,这个发现的重要性,足以位列虚界探索史前三名。 如果炽羽岛大会是单纯比拼虚界探索成果,那么白骁凭借这一成果,基本上就已经可以锁定胜利。 不过游戏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现在秦国与圣元只是初步确定了炽羽岛大会的主题是虚界探索,但探索的细则却要在三个月后的大会上商讨决定。 而细则才是胜负的关键。 白骁合上书本,逼迫自己再次沉浸于思考中。 假设自己是圣元人……即便没有从白骁口中得到明确的虚界见闻,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白骁是先被天外异物丢入虚界,然后又凭空折返的,那么就算弱智也能猜得出白骁拥有往返虚实两界的发现。 所以圣元人绝对不可能同意比赛规则设计成看哪边更能找出口。 何况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区区一个虚界出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发现了,如果自己所料不错,只要提前做好准备,那么探索者完全可以人为锁定虚界探索的目的地! 当然,具体的手法还有待琢磨,若是现在将白骁投入虚界,那么他除了锁定到先祖之战的遗迹,也没什么别的方向好找。 但白骁并非孤军奋战,在他彻夜不眠地奋战在图书馆时,其他人同样在做着各自的努力。 就在白骁身前不远处的一张书桌上,清月已经写完了第三本稿纸,少女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舒活着略显僵硬的肌肉,而后便再次趴在桌上,让更多的算式和符文如清泉一般,自她的笔尖流淌于纸上。 而清月的迷离之书则被她展开后摆在眼前,翻开的书页上,不时浮现出一段段繁复玄妙的文字与图案,与清月在稿纸上书写的内容遥相呼应。那是位于备用实验室的朱俊燊,在通过迷离之书和清月远程沟通——更为便捷的迷离域通讯,目前因为迷离域处于净化阶段,暂时不便使用。 所有人都在为三个月后的大会而努力着。 圣元人自然也不例外。 —— 东大陆,云端之上,元翼终于消化完了老师传递给他的“秘密”,缓缓睁开双眼,说道:“原来如此,只要提前准备好‘祭品’,探索者就能利用法则相融的原理,锁定与祭品关联最深的遗迹……这就是咱们圣元在过去的一千八百年间,虚界探索始终胜过秦人一筹的诀窍?似乎也不是很复杂艰涩。” 周赦说道:“原理阐述当然很简单,难的是具体操作。如何确定祭品?如何利用祭品精确锁定遗迹的方位?如何确保探索者们不在遭遇迷雾前就遗失方位?能够妥善处理这些细节的一整套方案,才是圣元的核心优势所在。而多亏白骁从虚界回归,很多悬而未决的猜想终于可以落地,我们对虚界探索的步伐,也可以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白骁在虚界经历了什么,具体如何回归,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秦人得到的好处只会比我们多。所以,老师你在红山学院有什么内应么,可以窃取到核心机密的那种?” 周赦反问:“你认为应该有?” 元翼摊摊手:“当然应该有,虽然理论上最好没有,毕竟世间最顶尖的两大宗师若是勾心斗角到这个地步,我们就该担心人类文明会不会亡于内战了。但漫长的历史中,人类文明从来不乏内战,因为人类不是棋子,不可能会完美地按照最高首脑的意志行事。” 周赦说道:“所以你也该知道,那些不按照棋手意志行事的棋子,很难成事。” “姑且一问嘛,既然没办法窃取到机密,老师准备怎么迎接三个月后的挑战?” 周赦说道:“也无需特意做什么,长生树带来的优势,经过上千年的积累,并不是红山人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能够追赶上的,就算他们能够在理论上得到实质性的突破,想要将其建立成一座可以直接用于指导行动的理论大厦,也至少需要经年累月的推演和实践。” “但他们也不需要在理论上完全追赶上我们,有白骁和清月那对组合,任何一点进步都可能让我们在三个月后的优势荡然无存。” 周赦说道:“前提是,我们按照最愚蠢的方式去和红山人较量,不过,说到这里,我需要考较你一个问题了,你认为炽羽岛大会的胜负,真的很重要吗?” 这一次,元翼愕然许久,而后干脆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直到云端之上的昼夜发生了半轮交替,他才理清思绪,叹息道:“原来如此。” 第408章 养老是不存在的 白骁没有在图书馆滞留太久。 从书本上汲取的知识让他获得了灵感,再之后他便没有浪费时间,去勉强自己扮得像个货真价实的魔道学者。 他选定魔道为突破的方向,但如何在魔道上进步,他有自己的考量。 离开图书馆后,白骁一路沉思,回到旧雨楼,完全无视了恭迎他归来的蓝澜,径直将自己缩在卧室里。 伴随身体轻轻陷入柔软的大床,白骁脑海中的思绪也蔓延开来。 他并不擅长思考,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喜欢思考。很多事越是不擅长月要去做,而且是加倍努力地去做。 而白骁目前思考下来的结论:沿着南方人的道路行走是没有前途的。 这倒不是对南方人这两千年来的尝试和积累有什么偏见,白骁是对自己有偏见。 他并不是天生的魔道士。 他的血脉增幅,增幅的是上古遗族的特质,而这部分的本质是对魔道的不兼容!他此时能够兼修魔道,本身就是一种扭曲的现象,而成功培育两颗魔种,将魔能在体内运转浸润,更是堪称奇迹。 而奇迹是不可复制,更难以延续的,所以接下来的道路他必须自行开拓……好在他并非孤身一人,身边有太多善于创造奇迹的良师益友。 想到此处,白骁心中不由更加确信了一点:作为天生的超凡猎手,却被命运安排到南方修行魔道,这种扭曲是经人刻意为之。 朱俊燊在圣山救下清月和白骁之后,与白无涯、蓝爷彻夜长谈,那一晚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白骁之后离开部落,来到红山学院,在体内种植魔种,是否都在那一晚就已经被设计好了? 如果是,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或者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说呢? 当然,最大的理由应该是自己没有问吧,不过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白骁都不是很想主动去问。 身处局中,有些事自己推理也能推理出结果了。 让血脉增幅过的白骁去学习魔道,应该是白无涯的主意,因为只有亲身南下过的他,才有对魔道的深刻认知。蓝爷虽然是首席巫祝,但对魔道的认知仅限于书本,不会随意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白无涯选定魔道,应该与他在南方大陆的见闻有关……而这一点,白骁本人也在南方大陆生活了一年,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南方人的魔道之力还很弱小,却有着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尽管过去两千年来他们的发展并不算迅速,但也不算缓慢。战斗力层面不值一提,却让文明拥有了“繁荣昌盛”这个珍贵属性。 雪山部落的战士们可以轻而易举屠灭南方人的城池,甚至摧毁他们的帝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依靠自身的文明结构,支撑起一个拥有亿万人口的繁荣帝国,而对于一个文明体来说,繁荣昌盛才是一切的根本。 南方人战力孱弱,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两千年没有经历过生死存亡的大危机了,而雪山部落的战士们却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毁灭的阴影之下,两相比较,自然显出差距。如果南方的文明也全力转入战争形态,那么他们能够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 而且相较于南方人建立的魔道文明,魔道本身所蕴含的可能性更为重要。越是深入钻研,越能感到魔道世界广袤深邃,全无止境,人类目前甚至连冰山一角都未能揭露出来,甚至当年降临人界的魔族也不过才刚走在路上。 以上限而论,魔道之力远远凌驾于人间任何力量之上,只不过它的修行门槛高得吓人,以至于南方人研究了两千年,进步仍显得迟缓,展现出来的力量也极其薄弱。 但随着文明繁荣发展,魔道的研究进步速度是会逐渐加快的,魔能越发深入地浸润万物生灵,魔道士的诞生概率不断提升,参与魔道研究的人越来越多,那么终有一日,量变将引发质变,整个天地间的魔道法则都将重写。 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将开启一条全新的文明之路,而在这条路上,上古之力的确显得太过衰老了。 白骁厌恶白无涯,却不得不承认他作为部落首领的眼光。 但再怎么卓越的眼光,也不可能直接洞悉未来,所以父辈们能做的布置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看白骁这个小字辈能不能接得住来自父辈的布局了。 带着不断涌现的思绪,白骁终于感到眼皮发沉,渐渐陷入沉睡。 一觉苏醒,已是半小时后。 白骁从深陷的软床上一跃而下,双目睁开,只觉天地间一片清新,浑身气血翻涌,活力无限。 “好,开始新一天的修行咯!” 白骁舒展了一下身躯,自我激励了一句,便要闪烁身形,回到图书馆继续啃书本,然而下一刻…… “哈哈,就等你这句话了!新一天的修行就从实战开始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拳压,乃至熟悉的凛然杀意,霎时间融合为一,扑面而来! 蓝……不对,是白无涯!? 面对这不共戴天之敌,白骁的身体甚至先于他那一贯敏锐的直觉就做出了反应,手臂中半截漆黑的骨矛从血肉的缝隙间滑出,似是盾牌一般格挡在身前。 然而白无涯的先手却仿佛预料到了白骁的应对,笔直的冲拳半路化为弧线,似灵蛇一般刁钻地落到白骁胸前,将沛然冲击力全数轰进白骁体内。 少年人的心脏顷刻间被震慑顿止,继而在余波的扩散下,隐隐有了碎裂的倾向。 但下一刻,白骁体内的血液就再次回复运转,甚至如同具有了自己的生命与灵性一般,主动聚集到心脏之中,部分编织成坚韧的网膜维系心脏的结构,部分则化作人手形状,用力攥动心脏,强迫它跳动起来。 “有点意思啊小家伙。”白无涯只感到眼前一亮,之后便是一黑。 白骁的骨矛已经戳到了他眼前。 靠着对自身血液的灵活运用,白骁在一招之间就扭转了自己失去先手的被动,以半截漆黑的骨矛为先锋,发起了倔强的反击。 战斗在三分钟后结束。 白无涯看着昏倒在地的亲生儿子,半晌才露出一丝牵强,略带痛苦的笑容。 “小子,进步这么快,是真想让我早早退休啊……” 一边说,白无涯一边无奈地舔了下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吐掉漆黑的血液,从腰间狼头的牙缝里扯出一块药泥,涂抹在伤口上。 按理说,以他此时的体魄,寻常伤势根本是转眼间就能痊愈,甚至身首异处都未必杀得死他,但是……被魂骨划破的伤口却格外难以愈合,也亏他早有准备,下山前就从蓝爷家里摸了几份祖灵膏,不然等白骁这小子醒过来,看到他身上伤口还没愈合,怕是要笑死。 白无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打算让他20岁不到就夭折掉,所以就算是逞强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强大。 或者说,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再没有雪山时期那么遥远。 白骁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尽管白无涯在放他下山的时候,就算定他在南方大陆会有翻天覆地一般的成长——就如白无涯当年南方游历时一般——但白骁的成长速度还是超乎了预期。 白无涯本以为白骁初学魔道,至少要有两三年的蛰伏期,这段时间别说将自身增幅过的血脉与魔道融合,互相促进,能够维持正常的成长速度就殊为不易。结果亲手试探下来才发现这小子居然完成了第一轮蜕变,实力进步比在部落时期还要快上几分,而且又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把先祖遗留的魂骨战斧,直接开启了魂骨熔炼的传奇之路!这运势和天赋简直让白无涯都隐隐有些嫉妒了! 当年白无涯开启传奇之路,可是靠着绝大的机缘,冒着殒命的风险……好吧白骁应该也经历了类似的险境,可他还不到20岁啊。 但这种事,白无涯怎么可能直接说出来让儿子骄傲?于是便嘴硬嘲讽白骁进步迟缓,结果这小子居然被刺激得报复性疯涨,短短三分钟的激斗里,已经能让状态尚可的白无涯受点皮外伤了。 别看只是皮外伤,能不能让白无涯受伤,这已经是一道质变的门槛了,白骁现在俨然已经登堂入室。 而对于这份惊人的成长,白无涯的心情着实复杂。 “我还没准备就此退出历史舞台呢,你这后浪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嗤笑了一声后,白无涯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不过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机缘巧合,成长过快必然是有外因引导……这天下大势变化真就这么快么,就不能让老年人安心退休养老吗?” 说完,白无涯直接踢向白骁。 “臭小子,你想睡到什么时候?第二轮修行准备开始了!” 然而白无涯这一脚却没有落到实处,昏迷状态的白骁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以诡异的身形避开了白无涯的叫醒服务,下一刻,骨矛如漆黑的闪电,直接划破了白无涯的小腿。 “卧槽!?这么阴的么!?” 第409章 到底是谁干的 人生越是充实,时光流逝也就越是迅速。 对于备战炽羽岛大会的人来说,过去的两个月时间,当真是转瞬即逝。 整整两个月,超过一百人的综合团队,在大宗师朱俊燊的保护下直接住在了虚界遗迹,探索、研究、作战……所有人的日程都被填的满满当当,活得如同福报企业的暴毙员工。 而从虚界归来时,人们竟有了沧海桑田之感。 “嘶……” 最先迈出虚实之门的虚界研究员看到眼前景色,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世道变化要不要这么快?!我们的确是只在虚界待了两个月吧?” 随他一道回归现实的同事,也是惊讶到下巴脱臼:“你这个‘只’字用得精妙,可以申请再留两个月……卧槽?!学院这是全面整容了么?主教学楼呢?七果树呢?宋楼的炸鸡呢?!” “你最后一句话感慨得有点像郑力铭……不过的确啊,就算是语註用战后重建的名义搞学院翻新,这翻新幅度也有点过分啊,咱们学院有这么多预算吗?!” “这两个月院长一直留在虚界,学院是语註全面代管,说不定真的能让学院财政有质的突破……” “这也突破得太过分了!”第三个走出虚界的先锋队员质疑道,“建筑的变化倒也罢了,什么时候咱们红山学院能遥望到大海了?!” 前面一人猜测道:“从地理位置上判断,如果咱们这边能看到海……意味着红山以东……白夜城都已经沉到海里去了!?” “什么什么,白夜城沉了?”第四个跳出虚界的是个女子,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听得简直心花怒放,“要办酒宴吗?!我这里有好多酒楼的优惠券!” 然而这一句话后,现场气氛却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出口附近,十几名身穿各色魔道袍的学院导师,用瞪死人的眼光瞪视着女子。 “诶,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白夜城沉了,我们作为红山人,小小办一场酒宴还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又没直接起兵去白夜城做政权交替,很给面子了好吧!” 一个明显上了年纪,身穿白金长袍的老人走上前来,怒道:“原诗你这混账东西明明看出这里就是白夜城了吧?!” 原诗一脸无辜与惊讶:“这里是白夜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固定的虚实锚点明明是在自家学院,怎么会跑到白夜城呢?虚实锚点还会自己乱跑不成?我不信!我宁肯相信是语註在这两个月里把学院翻新成了白夜城皇家学院的形状,真正的白夜城则沉到了海里,你们几个就是皇家学院仅存的难民,来红山学院寻求庇护……” “艹!”那白金袍色的老人当场就表演了一出脑血管贲张的精深杂技,太阳穴如同内功高手一般高高隆起。 原诗却笑嘻嘻地准备追加伤害。 至于先她到位的三名同事,则已经默默地退回到虚界之中。 他们宁可继续在虚界过着猪狗不如的备战生活,也不要和回归现实的原诗一起作死……而且,虚实锚点随便乱跑这件事,的确太过蹊跷,与其留在充满荒诞风格的现实,他们宁可在已经熟悉的虚界休个小假。 而眼看现场局势已经变得张力十足,终于,第四个回归现实的人及时出面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原诗,你太兴奋了,回去冷静一下。”伴随大宗师一句话,那虚实之门中,仿佛有千万条漆黑色的手臂伸张出来,不由分说就将原诗抓住,拉扯回了虚界。 而白夜城的一众魔道士则纷纷后退几步,面现惊惧之色。 一个原诗倒也罢了,虽然对喷是毫无胜算,但动起手来,众人联手倒也丝毫不惧,可若是断数宗师……对喷固然胜算十足,可问题是温文儒雅的断数宗师什么时候和人对喷过?老人一贯推崇实践出真知。 而冲他刚刚那强行撕扯虚实界域的手段,在场所有人捏合起来也不够人家一招秒的,甚至请动白夜城的夜之守护者怕也是个白给! 与天外异物一战后,死者已矣,幸存下来的人却无一例外地获得了突破。这一点,嬴若樱和李覃这两个月在南疆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白无涯帮他们度过最艰难的初期灵潮以后,两位宗师便联手将帝国边疆直接向南部推进了五百里,期间不眠不休,也没有借助任何第三方力量,单凭个体之力清扫了成千上万溃败的荒蛮之灵,直接让紧跟在宗师身后的南疆兵团变成了南疆生产建设兵团,一路只来得及清扫战场,修筑道路……而所有见证了这一切的人,都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位宗师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宗师境界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毕生的梦想,但对于极少数人来说,却只是起点。 而相较于常年征战,实战经验早已经无比丰富的白夜组合,朱俊燊的成长空间显然要更加广阔,只不过这两个月他一直滞留虚界,手段不为人知……如今回归现实,只一手扭曲虚实界域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朱俊燊的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锚点果然是被变动过了,难怪在开门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吃力,换了别人,怕是第一批回家的人就要直接消失在混沌中了。” “卧槽!?”刚刚回到虚界休小假的魔道士只感到瞠目结舌,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鬼门关蹭了蹭,险些进去了? 朱俊燊又说道:“这是毋庸置疑的谋杀,请问皇家学院的各位,对此有什么了解?” 十几名皇家学院的导师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下一刻,却见虚实之门一阵扭曲,原诗硬生生挣脱了宗师召唤的虚实之爪,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女子衣衫不乱,气息不喘,脸上的笑容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狰狞。 而这也让白夜城的导师们忽然想起来,原诗也是天外异物之战的幸存者之一,而且是所有人里,潜力最为巨大,威胁也最为巨大的一个! “各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同行们,你们能在皇家学院担任教职,我就姑且假设你们的智力还在水准线以上,下面是一组简单的问答题,请全部思考完毕后再作答,第一个问题,这里是皇家学院的什么地方?第二个问题,在我们红山学院组织团队前往虚界备战时,贵院的人在做什么?第三个问题,我们出现在这里,请问贵院的人应该出现在哪里?” 听到第三个问题,皇家学院的导师们已是面无人色,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峻。 比起突然出现在自家腹地的红山人……更致命的问题是皇家学院前往虚界备战的团队该怎么返回来! 从虚界折返一向是困扰魔道界的难题,只有那些底蕴极其深厚的魔道组织才能在无数前人的尸骸上建立起相对稳定的锚点,为后续的虚界探索提供支撑。而一旦失去这些锚点,深入虚界的团队就根本不可能回来! 他们这十余人站在皇家学院的广场上,正是为了守护皇家学院的锚点,可如今这个锚点接引回来的却不是自家人,那么自家人的锚点…… 想到这里,他们也忽然理解了朱俊燊所说的谋杀,其实是指针对皇家学院的谋杀! “请宗师救命!” 朱俊燊沉着脸色,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这是毋庸置疑的谋杀,请问皇家学院的各位,对此有什么了解?” “啊,我,我知道了!最近几天……” 总算有个脑子清醒的皇家学院导师明白过来,就算是找人救命,至少也要先交代清楚病情。不然你让人家怎么施救? 朱俊燊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皇家学院单方面在释放警戒和敌意。 就如同两个月前,红山人组织虚界备战团队时,白夜城却非常生硬地选择了不予合作,硬生生将一国之力分成两半。 在同事详细为朱俊燊介绍这几天白夜城的锚点情况时,也有人忽然想到。 如果说这次锚点变换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会不会是红山人? 实话实说,嫌疑相当大! 因为如今整个西大陆,能在十几个资深皇家导师的注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虚实锚点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而这些人中,对虚界探索最为深入的就是朱俊燊! 但现在就算有天大的嫌疑,也不能说出来……因为这个时候能救命的也只有他! 而此时,最早清醒过来的皇家学院导师,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自家最宝贵的虚界资料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白夜人经过一代代积累才总结出的宝贵数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入了这世间最熟悉数字的魔道宗师手中。 然而朱俊燊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仿佛自己拿到的并不是什么白夜城的奇珍异宝,而是一文不名的土坷垃。 于是交代情况的皇家学院导师,在瞬间的迟疑后,便决定加注。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由他来背锅,他也在所不惜了。 毕竟,和身后那十几个迟疑不定的同事情况不一样,他的女朋友就在虚界团队里…… “此外,这是先前虚界团队制定的全部方案,以及实施记录……” 年轻人的话音被朱俊燊伸手打断。 “用不着,我已经大概了解情况了。” 说完,大宗师猛地向旁边挥动手臂,仿佛在凭空抓取某物。而下一刻,一个不规则的空洞出现在皇家学院的广场上。 一群狼狈不堪的皇家导师从中蜂拥而出。 “哎哟这边到底怎么回事啊,虚实之门半天都打不开,差点以为要死在里……卧槽,朱俊燊!?” 第410章 巅峰对话 半天后,红山学院。 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办公室后,朱俊燊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因为就在他身后,他生平最不得意的学生原诗大摇大摆地跟着他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贵客的坐席上,用朱俊燊好不容易才找到由头借公款采购的茶叶,为她自己泡上了一杯热茶,然后在朱俊燊怒气爆发前,开启了正题。 “所以,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朱俊燊闻言一阵头疼。 原诗这人,最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地方就在于此:她总是能精准地判断出别人爆发的边缘,宛如一个技巧高超的杂技艺人,娴熟地撩拨着对方的怒气值……但这么多年下来,朱俊燊也早就习惯了头疼。 既然开启正题,那就不要再跑题了。 “不清楚。”朱俊燊说道,“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就算嬴若樱和李覃不在,白夜城终归有密探局,有地下的夜之守护者,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被人在自家门口把锚点换走。” 原诗好奇道:“那不是反而可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了?” “缩得太小了,反而没法锁定了。”朱俊燊说道,“换成是你,做得到这种事么?” 原诗说道:“当然做不到,不然早做了好不好?” “……我真不该问。”朱俊燊咬了咬牙,“所以,连你都做不到,你认为嫌疑人还能有谁?而那些人,随便怀疑上哪一个,都是天大的麻烦。” 原诗笑道:“以咱们红山学院此时阵容之鼎盛,还怕什么麻烦?” “明知故问,现在是找麻烦的时候吗?”朱俊燊真的恨不得直接用巴掌敲原诗的头,“马上就要炽羽岛大会了,我们有多少精力可以用来继续内斗?你能列出来的怀疑列表上,任何一个人被锁定到,剩下一个月咱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专注迎接内战吧。” 原诗抿了口恩师的珍宝茶,笑问:“也未必是自家人所谓啊,可能是东大陆水仙堂下的手,他们嫉妒我们在天外异物之战中得益最大,对一个月后的炽羽岛大会也没有必胜之算,所以干脆就……” “推到水仙堂身上,一个月后的炽羽岛大会就不用开了,等着国战吧。”朱俊燊揉了揉太阳穴,越发感到无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克制,不过这种话跟你说了也是白搭……所以这样,我把目前最值得怀疑的目标交给你,你之后就把你完全不宝贵的精力用在他身上吧。” 原诗放下茶杯,给恩师比了个心:“我就知道老师你是懂我的!” 什么顾全大局,暂时隐忍……这种话对朱俊燊有效,对原诗却绝对无效。 被人挪走锚点,险些堵死在虚界不能回归——虽然团队里有白骁,怎么也能回来,但杀人未遂就不算杀人么——这种仇恨,原诗才不会轻描淡写就放下去。 无论是谁,无论那个人是否在刻意挑起矛盾,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擅长利益算计的谋略家——事实上原诗自己其实也精于此道——但光靠利益算计永远支撑不起一个稳固的文明。 总有些人要挺身而出,用最直观的方式,为所有人确立文明的基本准则! 这个基本准则就是:让我不爽的人都要死! —— 送走原诗后,朱俊燊仍没能轻松下来,敲了敲书桌后,门外等候已久的白骁和清月就走了进来。 而一进门,清月就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老师,关于这次的事情……” 朱俊燊摆了摆手:“我已经交给原诗去处理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精力了。” 清月立刻用看待老年痴呆的目光看向朱俊燊。 大宗师又是一阵头疼,这学生……跟蓝澜相处时间久了,也开始澜化了,又或者是原诗化了?换做以前,她至少会把目光遮掩一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幕后真凶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激怒我们,让我们举止失措,树立不该树立的敌人,或者是在备战期浪费宝贵的精力。所以我刚刚给原诗的名单,都是作恶多端又缺少确凿证据的恶徒,交给原诗处理也算以毒攻毒,而原诗这个人的精力又是最无所谓浪费的……” 清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只是目光化为了怀疑:“老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好吧,法子是陆别离想出来的,毕竟是原诗的老冤家,在这种问题上极富经验。” “这就对了嘛。”清月笑了起来,“我就觉得这种阴谋算计和老师完全不搭。”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说回正题吧,这两个月,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 白骁说道:“我需要点时间总结消化,不过最好是在虚界,麻烦待会儿再帮我开启一下虚界通道。” 朱俊燊有些惊讶:“之前两个月,你已经探索了超过50处虚界空间,不再休息一下吗?” 白骁也是直白:“我想我已经抓到了那条看不见的线。” 清月惊讶地转过头。 朱俊燊则认真地凝视着白骁,片刻后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不管你了,在虚界探索方面,你的确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很遗憾我没有办法为你提供更好的支撑了。” 白骁却说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为我专门推演的线路很有效率,若非同行的人水平跟不上,我甚至可以更早几天就抓到线索……” 作为同行者,清月无奈地歪了歪头,表示遗憾。 白骁又说道:“总之,多谢你了,老师。” 最后两个字,让朱俊燊也感到不可思议。 老师?想不到会从白骁口中听到这样的称谓啊。 当然,这两个月的备战,朱俊燊完全当得起白骁这一声老师,他为白骁设计的探索线路,是根据最新优化过的虚界空间结构模型,为他量身推演出来的,极大提升了白骁的探索效率。而这种推演能力,普天之下也只有朱俊燊一人能做得到,这一声老师也算实至名归。 但朱俊燊也真是没想到,白骁居然能尽释前嫌。 无论有多少理由,当初在圣山,将这对情侣分开的人是他,现在才一年不到,白骁似乎已经真正原谅了朱俊燊。而尽释前嫌的原因,却是自己在魔道领域帮助了他。 此时此刻,白骁这个身怀增幅禁魔体的上古遗族,却比任何一个魔道士都显得更为纯粹。 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啊。 想到此处,朱俊燊看了眼白骁身旁的少女,心中又有感叹:虽然纯粹地好像有些过分了。 这次前往虚界备战的团队足有近百人,其中大部分是作为后援力量,留在虚界入口附近一个被红山学院经营了数百年的基地里,并不参与实质探索工作。而真正深入虚界的团队则被分成了十几个小队。 被分配给白骁的队友只有清月一人。一心想和这两人同行的蓝澜被大宗师软硬兼施地丢给了原诗处置。于是这两个月里,众人皆大欢喜……唯一美中不足,大概就是白骁这雪山直男,居然没有充分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和女友增进感情,反而直言后者拖慢了他的进度。 难不成沉浸魔道世界太过,就注定形单影只? 朱俊燊思维稍稍发散,只觉得身边的案例不胜枚举:断数宗师自己、天下第一人周赦、原诗、郑力铭、已逝的黄步鸣……最接近列外的大概就是嬴若樱和李覃,可是从那两人的进度来看,很可能到大限将至的时候都突破不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但从清月的表情来看,似乎对此毫不介意。 朱俊燊摇了摇头,没再多想这其中的奥妙。以断数宗师的智力水平,但凡肯多花那么一丝一毫的精力去思索男女之妙,也不至于单身至今。 这两个月的备战探索大获成功,只要了解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清月你呢,要不要休息一下?” 清月说道:“休息就不必了,我想……我也抓到了那条线,虽然没法像小白那么清晰,但我有我的办法。这几天可能要在图书馆闭一下关,麻烦老师帮我推一下麻烦事。” 朱俊燊也是惊讶不已。 白骁能抓到那条线不足为奇,这次虚界理论框架能有突破,本来就是因为白骁单凭一己之力就找到了虚界回归现实的出口,他仿佛天生就能适应虚界环境。 但清月不同,她的虚界探索虽然同样成果辉煌显著,却是靠着极其敏锐的理论嗅觉,以及短时间内就建立起来的扎实理论基础,一步一个脚印来实现的,和白骁那种一步登天,在基本性质上就有不同。 白骁可以依靠自身的“触觉”、“嗅觉”或者说直觉来捕捉到冥冥中的线索,清月却只能依靠理论推演,而他们两人的行动报告,早在归来之前就已经呈交给了朱俊燊。 大宗师最重视的就是这对组合的报告,当然第一时间就拿来研究过,实话实说,他也只是略微有些灵感,距离摸到线索还有一点远,想不到清月已经…… 不,倒也不能说清月的魔道理论已经胜过了朱俊燊,毕竟清月这两个月里是一边写报告,一边自行体悟,研究时间胜过朱俊燊百倍,但是…… “上古遗族,真是令人油然生畏啊。” 感叹了一句后,朱俊燊便板起脸色,敲敲书桌,让后面等待报告的人进来。 一直忙到傍晚,才终于将这两个月挤压的问题处理地七七八八,而大宗师已经感到身心俱疲。 但是接下来才是关键,还不能休息。 朱俊燊长长吐了口气,仰起头来,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刹那间,他的魔识已经跨越了万水千山,与远在东大陆,世界之巅上的人接触到了一起。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第411章 巅峰邀约 魔道士修行得到天启,晋级宗师后,圈子就会变得特别狭小。 天下十三宗师——现在是十一人,就如同夜空中的明星,甚至是皎月,彼此之间一定会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所以朱俊燊也很清楚,从他回归现实,遇到锚点错位的那一刻起,来自东大陆的目光就已经锁定到了他身上。 那是周赦无言的对话邀请。 让天下第一人等候这么久,朱俊燊感觉自己也算摆足了谱,对面一直等到现在,更是给足了面子。 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 朱俊燊说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位于白夜城皇家学院正中心的虚实锚点,我不以为是人力所能为之。” 片刻后,周赦的声音在朱俊燊脑海中响起:“的确不是人力所为,即便是我亲身下场,也不可能在不惊动夜之守护者的情况下变走嬴家的虚实锚点。” 朱俊燊冷笑了一声:“我没怀疑过你,用不着这么自折身段,你若是亲自出手,区区一个夜之守护者拦不住你。” 周赦说道:“拦不住,但至少会有预警,此事难点不在于做不做得到,在于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朱俊燊沉吟道:“这让我想起了那只虫子。” 周赦说道:“我倒是想起了你们北境那条龙。” 朱俊燊顿时哑然。 还真是无法否认其可能性。 “不过这两个可能性都可以排除了。”周赦说道,“这两个月,我对这两者的关注最多,无论是偶然天降的异物,又或者是北境的上古之物,我可以确保它们与此事无关。” 朱俊燊皱起眉头,与此事无关? 他没有怀疑周赦的结论,对方站在长生树上,视野超凡,在这种问题上是世间绝对的权威。而朱俊燊与周赦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在这种问题上说过谎。 但正确的结论未必就能引导通往真相,如果不是天外异物或者北境的上古生物,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偷天换日的神迹? 或者说,还有谁有动机做此事? 朱俊燊一时间竟找不到答案。 尽管他之前才给了原诗一份名单,但无论是他还是原诗都很清楚,那份名单更多是拿来给原诗发泄怨气的,与解决事态本身,并无助益。朱俊燊从一开始,就是将怀疑对象锁定到了天外异物上,想不到这个可能性竟被周赦排除了。 半晌,周赦说道:“还有一种可能,虽然从我的立场来讲,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提及,但我还记得190年前第一次翻开魔道书时,老师告诫我的那句话:魔道士,永远都要尊重客观事实。” 朱俊燊听到这里,忽然有所悟:“长生树?”继而又感到这个猜测简直荒唐。 长生树是周赦在管,如果此事是长生树所为,那就等于是周赦所为,天下第一人亲自出手加害秦国虚界探索团队,这是想直接开打国战么? 除非…… “长生树失控了?” 周赦说道:“我不可能确定的。” “也对。”朱俊燊紧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无效的问题。周赦洞察天下,有一多半是依靠脚下长生树那无所不在的触须,以他的立场而言,若是长生树真的失控,那么站在树巅上的他就等于是又瞎又聋,根本不可能知道长生树究竟做了什么。 但如果周赦的猜测是真的,或者说哪怕只有部分是真的,那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长生树作为人类文明的庇护伞,功能之重要无需赘言,更可怕的是,之前两千多年里,这魔道奇物早已成为魔道文明的支柱,普天之下的游离魔能,莫不受到长生树的影响,一旦此物有变,必将动摇整个人类的魔道文明根基! 虽然西大陆一向不欢迎长生树的浸润,可浪潮席卷过来,区区一个希望之海可阻拦不住,西大陆的人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无解的难题了。”朱俊燊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赦说道:“也不是无解,至少它给了我们一个切入点。虚实锚点的问题是你解决的,这就意味着它在你手中留下了一条线索,沿着这条线索推演下去,很可能就有收获了。” 朱俊燊说道:“我可以将脉络图交给你来作进一步的推演。” 朱俊燊不由动容:“脉络图你也肯给?” 周赦口中的脉络图,可不仅仅是长生树的枝叶根须长什么样子,更涉及长生树的存在本质,一旦脉络图落入外人之手,尤其是朱俊燊这断数宗师手中,说一句后果不堪设想都算是最乐观的预期了。 朱俊燊完全可能凭着一部分脉络图,就抢过长生树的部分主导权,至少西大陆的长生树将不再受周赦节制。 更致命的问题则是,周赦迄今已经活了200岁,哪怕用长生树来延寿,也最多再活100年。朱俊燊却还不到100岁,一旦得到长生树的浸润,无疑可以比周赦活得更久。 一旦周赦陨落,圣元大陆的继任者未必能再与朱俊燊分庭抗礼,届时两千多年栽培的长生树就要拱手让人了! “之前的敝帚自珍是为了安全起见。”周赦说道,“但现在长生树本身成为了首要嫌疑,保密就没有意义了。何况你这个人还是可信的。” 朱俊燊笑道:“感谢天下第一人的抬举,不过大势之前,我的确可信。” 大势二字,朱俊燊说得格外重,也让周赦不由沉默。 脉络图之所以肯痛快地给出去,有一多半的原因在于,他判断未来的大势,很可能会偏离长生树。 无论是上古遗民的复出,还是随之而来的天外异物入侵,乃至秦国南疆那屡次三番的荒蛮之灵作乱,都显得支撑人类文明的长生树体系摇摇欲坠。 如果长生树倒下,人间会怎样? 这个问题,大部分圣元人都是没有考虑过的——毕竟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长生树的存在。 但周赦却必须要考虑到,作为长生树的守护者,管理者,他必须要考虑地比任何人都周全。他会尽一切可能保护长生树,但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而周赦的准备,就是朱俊燊。 如果长生树在自己的手上倒下了,那么日后重建就要交给朱俊燊,以及他手下那群来自雪山的学生了。 这些事是周赦的考虑,他没有说,只想将脉络图当人情卖给朱俊燊,却不想后者在这个问题上,看得一点都不含糊。 不过,这样才符合宗师间的彼此认知。在周赦看来,天下宗师中也只有朱俊燊值得平等交流,他的天赋才情都堪称惊才绝艳,远非其他人可比,自己若没有圣元大陆和长生树的底蕴加持,也未必能稳压他一头。 也不知关于此人常年穷困潦倒的传闻都是怎么传出去的,莫非是那个叫原诗的所为?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既然和朱俊燊达成了默契,接下来自己的关注重点,就要放在一个月后了。 “炽羽岛大会,我期待你的表现。” 朱俊燊失笑:“这语气还真是高高在上,你已经胜券在握了?” 周赦说道:“你大可拭目以待。” “说起来,咱们有多少年没切磋过了?” 周赦记得分明:“圣历1987年12月7日,你我最后一次在迷离域交手,之后你魔域大成,这个世界就禁不起你我的碰撞了。但在那之后,你我借势交手的次数还有7次,我是五胜二负。” 朱俊燊笑得更是越发止不住:“若是和你不熟,至少要感慨一句你这人胜负心真是强,这种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 顿了顿,朱俊燊郑重道:“而这次天外异物之战,你全程盯防北境,并没有参与实战,最宝贵的一笔经验值和你擦肩而过了。” 周赦说道:“所以,一个月后,就来验证一下你的经验值到底有多少作用吧。以我个人的立场而言,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新生代的挑战了。” 朱俊燊摸了摸自己已然全白的胡子,对新生代一词略有些陌生,片刻后再次失笑:“有时候真的羡慕天下第一人的这份阅历。” 本是随口一句感慨,之后便准备结束对话,毕竟双方都很忙,但朱俊燊在放下目光之前,却听到来自苍穹之外的感慨。 “你羡慕的话,这个位置让给你。” 朱俊燊惊诧莫名。 周赦却是认真地提出了建议:“我已经在这里守望了一百年,我选定的继承人至少还要二十年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但二十年后,他也不过是将将迈过门槛,未必坐得稳这个位置。但如果是你,至少可以保天下五十年的平安。” 朱俊燊一时无言。 因为他的确想不到,周赦居然会抛出这样的条件来! 的确,周赦是天下第一人,长生树实际覆盖了东西大陆,他的立场早已超越了国别。 但归根结底,周赦毕竟是圣元人,长生树的根基毕竟是在东大陆。 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过离奇,反而让人心中生疑,而朱俊燊思忖片刻,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我会考虑的。” 第412章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充实的人生往往显得短暂。 白骁从虚界被朱俊燊抓回现实的时候,还以为只过去了三五天时间,直到后者一脸无奈地告诉他,距离炽羽岛大会只有三五天,再不准备出发就等于直接弃权了。 白骁简直惊诧莫名:“难不成是我不小心滑入了某个时间扭曲的遗迹里?” 朱俊燊拿过白骁的迷离之书,翻了两页,说道:“没有任何时间扭曲的痕迹,所以恭喜你,你顿悟了。” 所谓顿悟当然是戏谑之词,但很多时候,魔道士在外界刺激之下,都会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万千神通,大道法则宛如醍醐灌顶,知识在急剧膨胀,实力突飞猛进。而此时,时间会仿佛以几倍速溜走。而当魔道士苏醒后,便会有沧海桑田之感,仿佛只是一个停顿,便领悟了众妙之门,而身外的世界也换了模样。 白骁在虚界的这一个月的独行探索,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情形,一时迷茫。 看着少年陷入沉思的模样,朱俊燊心情也是复杂。 一个月不见,他居然变得……如此强大。 虽然白骁本人似是毫无所觉,但在朱俊燊的视线中,眼前的少年与一个月前相比,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的。 比之前那两个月随团备战的成长还要巨大的多。 或许真的是如他本人所说,是之前搭配的队友拖了后腿吧。当他独自行动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彻底的解放,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 朱俊燊开启断数视觉时,眼前的世界宛如数字的瀑布在流淌,而白骁身上的数字,和先前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若非还有几个锚定常数没有变化,意味着眼前的生物仍是那个熟悉的雪山少年,朱俊燊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虚界原生种在对话! 虽然迄今为止,人类都还没发现所谓虚界原生种,这个概念都纯粹是学者们的虚构。 但白骁对虚界的适应性,实在已经到了如鱼得水,常识无法解释的境地。 出入不同的空间碎片,巧妙地回避风险,挖掘有价值的宝藏,一切都宛如本能般流畅。 这一个月,朱俊燊没有为白骁限定任何活动范围,也没有为他提供多少技术支持白骁跑得太快,一转眼就不在朱俊燊的视野中,想支持也没得支持。 而白骁就在没有任何后援力量的情况下,独自完成了超过两百个虚界空间的探索。 这是一般探索团队三代人以上才能完成的数量之所以是三代人,一般是因为第一代人在探索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伤亡过重,不成编制了。 而白骁非但短短一个月就完成了惊人的探索进度,自己还毫发无损,拥有这种本事,说他一句虚界原生种,实在是丝毫不为过。 朱俊燊不由叹息[.biquwu.biz]:“本以为清月这一个月……呵,真是意想不到。” 过去一个月,他作为红山院长,基本都留在现实世界,没有来得及顾及虚界。他的精力则有一半用于辅导清月的虚界理论说是辅导,其实也已经是半辅导半讨论了,和清月一番对话,往往反而是他这个老师获益良多。 清月欠缺的只是时间的积累,把她丢到大图书馆里,不出三年,她就能将红山学院1800年的历史积淀全部汲取完毕,融汇贯通,然后在基础理论上就再也没人能与其相提并论了。 至于理论创新,清月这个年轻人的优势就更是巨大,朱俊燊虽然是理论创新的大宗师,独自创立了一门断数理论,可那个理论是他沉淀了二十年以上才终有所获,然后……现在在诸多细节上已经需要清月为他查缺补漏了。 而这还只是清月的副业,她一边读书,一边也在创立独属于自己的支线理论,进度奇快无比不说,还是多线并进!以至于朱俊燊很多时候都怀疑自己在教的学生不止一个…… 如此奇才,得到朱俊燊一个月的全力支持,进步之迅猛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虽然体内魔器发育无法揠苗助长,可是魔识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体现在等级数字上,更多的是……朱俊燊一时都想不好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自己那套衡量魔道士数据的体系,在清月身上已经不再适用。 本以为这样的进步已经足够迅猛,谁知与白骁一比,差距似乎又被拉开了。 “院长,有什么问题吗?”白骁见朱俊燊良久不语,问道。 “没有,只是感慨,这次炽羽岛大会,终于能有八九分的胜算了。” 白骁惊讶:“才八九分?原诗叛逃到圣元大陆去了?” 朱俊燊被这清奇的脑洞噎得气息不畅:“你……” 白骁说道:“不然凭我和清月的组合,对面说什么也没胜算吧。” 朱俊燊苦笑道:“你这是被先前许柏廉和圣元学术团的表演给带歪了,太低估了圣元的底蕴,实话实说,整个秦国的魔道力量较之圣元都是不如的,何况咱们这边还有内部分裂问题,圣元人却是绝对的铁板一块。” 白骁问道:“秦国的水平又不能代表我和清月。” 如此耿直的回答,让朱俊燊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后才叹息道:“你们这两个白衣部落的人的确是个极大的变数,但变数,也不只是我们秦人的特产。秦国有北境和南疆,圣元也有长生树啊。” 白骁想了想:“元翼吃果子了?” “呵,最近你进步真是快啊,一猜就中。没错,为了炽羽岛大会,圣元人也是用了全力,皇长子殿下服食了长生果,而以他为首的精英团队也是全副武装。不知你清不清楚,那天骚乱时候,周赦把皇室的小公主派了过来作为支援,以一根长生树枝压制了被寄生的许柏廉。” 白骁当时身在虚界,并没有亲眼目睹此景,但事后自然也听人复盘时提起过。 朱俊摄叹息道:“那根长生树枝,据说圣元的精英团队,是人手一根的。” 白骁又想了想:“那你可能要好好看管一下原诗老师,她多半会打杀人夺宝的主意。” 朱俊燊脸色顿时一变:“我居然忘了!难怪她昨天跟我说身体不舒服……好了我也不跟你寒暄了,这就回去作最后的休整,我去抓原诗回来。” 回归现实后,白骁只感觉一切如故,却又似是而非,不由恍然。 三个月的备战期后,西大陆已经度过了最为寒冷的冬天,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的气息萦绕在白骁的鼻端,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初刚刚离开雪山时的画面。 一转眼,真就一年多过去了。 不过现在却没有时间让他总结过去,继往开来,因为在虚界探索花的时间太久,现在备战团队已经准备出发了。 白骁甚至没时间和清月寒暄几句,就被蓝澜拉着,直接让往折叠通道跑去。 一边跑,蓝澜一边笑意盈盈:“小白你果然是进步了,终于明白了和平胸女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看你单身一个月进步多显著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单身过度到选择良偶……” 话没说完,两人已被折叠通道绽放的光芒包裹起来。 在一阵难以言喻的空间扭曲感之后,白骁看到了一片湛蓝而澄净的大海,以及金色如毯一般的沙滩。 “这就是炽羽岛?景色真美啊。”白骁不由感慨。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雪山的人来说,大海是只存在于书本和虚拟地图里的东西,白骁还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而关于炽羽岛,白骁之前只在书本中看过记载:这个小岛形成于一次天灾中,岛上的游离魔能常年处于混乱乃至狂暴状态,是不折不扣的人间死地,所以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根本没有人会登陆上岛。 所谓炽羽岛大会,也是多位魔道大师联手镇压下岛上的游离魔能后,才能安然召开。 想不到实际情况远没有书中记载那么糟糕嘛。 身旁蓝澜却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小白,我就说你在南方待了一年,人都待傻了。这是东篱城啊,我们要登陆炽羽岛,还要走个中转的,哪有直接从红山城出发的?” 白骁沉吟了一下,一时没琢磨明白其中门道,但随着不远处,一道道白光闪过,来自白夜城的魔道士团队也出现在海边,白骁顿时了然。 也对,这次炽羽岛大会,是国与国之间的竞争,的确没有红山学院直接出面的道理,秦国肯定要整体汇合以后,才出发前往炽羽岛。 不过,从皇家学院那边投来的复杂目光判断,这次大会,“国与国”的概念恐怕也仅仅只能停留在概念上,真正担当主力的还是红山学院……或者说,是白衣部落。 白骁不清楚清月这段时间进步如何,但他对自己的女朋友有着绝对的信任。 之前在虚界,清月的确有些拖后腿,但毕竟那只是清月的一部分,她还有更多的部分留在现实中忙碌自己的研究,所以拖后腿是必然的。 如果清月只是一个分身都能跟上自己的步伐,那才叫好笑。 现在,白骁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清月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巅峰状态。 所以接下来嘛……只要两人联手,自然战无不胜。 “没错,只要你我联手,自然战无不胜!”蓝澜仿佛读透了白骁的心思,紧握住他的手,高高扬起。 白骁则惊诧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蓝澜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现在是以首席成绩入学的学院新生,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413章 最后一幅世界名画 白骁皱起眉头,掐指计算,之前在虚界备战三个月,好像的确是错过了红山学院的招新考试,然后……蓝澜居然报名参加,并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入学了? 也是,她一直拿捏着长公主的权限,对红山学院几乎生杀予夺,别说是修改个入学成绩,就算直接停办一年的入学考试也是…… “小白你太过分了!居然这么恶意揣度我!?我要入学当然是凭实力堂堂正正闯进来!你都能拿第一名的考试,我当然也可以!” 白骁没理会蓝澜的抱怨,很快就将思维发散开来。 无论她是如何混进学院的,在炽羽岛大会上能多一个强援总归是好事,蓝澜嘴巴上不靠谱,行动起来还从来没让人失望过,这样的友军当然是多多益善。 毕竟按照大宗师展示的画面来看,圣元人为了大会已经做足准备,长生树系列产品如同流水线作业一般源源不断武装着他们的精锐团队,各种不逊色红叶小筑的魔具也在短时间内就配备到位。反观秦人,整体还处于莫名的分裂状态,红山学院与白夜城各自为战,边郡辉煌谷、青郡等地也不好在此时明确立场,等同整个国家四分五裂,简直可笑。 炽羽岛大会,秦国的主力基本就是三个白衣部落的少年少女。 一时间,白骁只感到一阵荒唐。 不过这份遐想很快就被排除脑海。 既然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就不要浪费时间思考无异议的事了,接下来的虚界探索之战,需要全力以赴。 想到此处,白骁不由闭上双眼,脑海中则浮现出一片迷茫的大雾,雾气中仿佛隐藏着万千世界。 —— 在东篱城短暂集结后,秦国参与炽羽岛大会的团队系数到齐。 团队成员共计百人,其中红山学院的团队27人,白夜城皇家学院31人,其余名额则由边郡等地补足,整体比例约为三等分。但两大学院以外的显然只是配菜,他们也各自有着自觉,到场后就默默地站到一旁,在导师辈的看管下,各自抱着零食饮料,围观红山人和白夜人的对峙。 说是对峙,实际上双方别说言辞碰撞,就连目光接触都寥寥无几,两个团队集结在一片空场的左右两端,相距大约二十米,却仿佛间隔了一个世界。 但这种疏离感,却营造出绝佳的视觉体验,来自边郡、青郡等地的年轻魔道士们看得如痴如醉,作为配菜的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对炽羽岛大会上的表现并不抱太大期待,反而把注意力聚焦到红山与白夜这近乎赤裸裸的敌对关系上,眼看大会即将开始,而两个主力团队别说配合,就连对话都没有一句,少年少女们心中的八卦之火无不熊熊燃烧。 如果这里有巨匠级的画师,将此情此景绘制下来,一定可以以《炽羽岛大会即将展开》为名而流芳百世! 可惜世界名画的展出时间并不长,众人集合大约半小时后,秦国三位魔道宗师陆续到场,准备为团队开启最后一次传送,直达炽羽岛。 朱俊燊为首,嬴若樱紧随其后,一位其貌不扬的老人站在队尾——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声。秦国六大宗师,一般人只能数出五人:朱俊燊、嬴若樱、李覃、黄步鸣,然后白夜城有一位夜之守护者,再然后就没有了。 所有人都知道秦国有六位宗师,却怎么也数不出最后一人,很多人怀疑过边郡辉煌谷的守望人,但当事人多次明确否认了这个猜测,他在辉煌谷内的确拥有堪比宗师的神通能力,但离开辉煌谷后,他就会迅速滑落到天启之下,并不能算标准人数。 那么第六人究竟是谁,也成了秦国上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传说故事,想不到此时此刻,面对炽羽岛大会上即将到来的挑战,这最后一位宗师终于展露真容! 然而就在人们准备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世间最神秘的魔道宗师时,却见那老人毕恭毕敬地侧过身子,垂首、躬身,宛如迎宾的童子一般,迎接着身旁一道金光璀璨的空间之门。 万丈金光闪到了很多人的眼。 魔道神通中,的确不乏穿越空间的神通,折叠通道就是其中最为成熟的技术,而少数时空域的宗师更是能徒手开通道,一步跨越数百里。 只是……哪怕是时空域的宗师,开启的通道也不至于如此光辉夺目,毕竟空间的扭曲又不会自然生出光影特效,通常情况下最多也就是光线随空间一道扭曲,呈现出漩涡之类的视觉效果。 眼前这道金灿灿的大门实在太夸张了。 而下一刻,一只白金色的战靴从门中踏出,脚步落地时,平坦的石板路上忽然滋生出鲜花与绿草,金属与石板的碰撞声则被扭曲成宛如清泉叮咚一般的旋律。 这是何方妖孽!?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一个金盔赤甲的大汉从门中缓步踱出,那人头顶光环,背生羽翼,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震慑出了全场。 直到一边羽翼舒展时,不慎碰到了嬴若樱,被后者柳眉倒竖,直接散掉了一侧光华缭绕的羽翼,这震撼出场才草草了局。 “陆别离,你搞什么名堂?!”嬴若樱毫不客气地道出了此人的身份,瞬间又引得场内一片哗然。 原来那个老人是陆别离的老管家,来人是陆别离! 陆别离居然晋级宗师了!? 虽然在精英圈子里,魔道宗师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法则并不算秘密,也就是说黄步鸣陨落以后,西大陆很快就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但……实话实说,大部分人心目中的接班人都是原诗! 毕竟相较于陆别离,原诗或许会因为分心旁骛导致“硬实力”略微逊色,但她天赋才情明显更胜一筹,而天启更看重的显然是天赋而非积累。那么,无论人们有多不情愿,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原诗很可能成为西大陆的新一代宗师。 对于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未来,很多人都感到忧心忡忡,在白骁备战炽羽岛大会的这几个月里,甚至有不少魔道士为了避难而跑到圣元大陆去,生怕原诗晋级宗师以后,西大陆便要水深火热。 然而现在,更加糟糕的可能性发生了,陆别离晋级宗师了! 看着这位五光十色的霸主后裔,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瞠目结舌。 尤其是他单边羽翼被嬴若樱散掉以后,竟面不改色地将另一侧羽翼化作漆黑,身上盔甲也色泽流转,形成暗色调的主题,整个人呈现出“罪之片翼天使”造型……一时间,本是晴空万里的东篱城,头顶隐隐有乌云汇聚。 这什么人啊?! 就连嬴若樱都惊得一时失语,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为了晋级宗师,可真够拼的啊,这是献祭了多少东西……” 陆别离却一声冷笑:“献祭?别搞错了,我只是挣脱了束缚,回归真实而已。” 所谓挣脱束缚,在魔道士圈子里倒不是秘密,一旦踏足最顶尖的圈子里,很多常规意义的约束就不再有效,甚至世间的律法都会对宗师有所偏移,所以很多魔道士在晋级宗师以后都会有性情上的变化。 只不过变化成陆别离这样的,实在罕见。 嬴若樱嗤笑:“你所谓的回归真实,就是这种中二风格?” 陆别离上下打量了一下嬴若樱:“你个银发红眼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中二?” 嬴若樱勃然大怒,登时就要和陆别离分出生死。 朱俊燊无奈地站到两人中间,一个时空断数,在两人间撑开难以逾越的屏障。 “不要让孩子们看笑话了,准备传送吧。” 嬴若樱瞪了一眼陆别离,以极大的毅力强压下了怒火,尤其想到这几个月没再看到白无涯那面目可憎的脸,女子心情更是舒爽不已。 大概他终究是作死太久,求仁得仁,被天诛了吧。 嬴若樱心情好些,也就不再计较陆别离的特立独行,专注于接下来的工作上。 从东篱城前往炽羽岛,需要开启一个特别的折叠通道,这个通道只有复数宗师共同激发,才能稳定成型。稍有差池,通道末端就会直接修改为白夜城、红山城等折叠通道密集的地方。 而除了折叠通道之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无法进入炽羽岛。 单单是岛屿周围那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的沸腾之海,就足以阻挡住所有出于好奇而靠近的船舶。那片海域仿佛是由纯粹的燃料构成,动辄升腾至数百米高的火墙可以瞬间蒸发金属,而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甚至能将钢板直接洞穿! 至于天空,则被密布如网络的雷霆所占据,阴沉沉的雷云常年不散,而通天彻地的雷柱甚至可以镇压火海。 如此恶劣的外部环境,使得炽羽岛虽然是个人尽皆知的魔道圣地,可除了东西大陆的超级大国,其余人根本没有什么靠近的办法。 而不久后的大会,就要在这片堪称人间绝境的地方召开。 第414 屹立的墓碑 “所谓天灾**,莫过于此了吧。” 白骁看着眼前的火焰与雷霆,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史书中的记载。 炽羽岛发现于1700年前。当时,一群胆大包天的探险家,在希望之海尚未被全面揭开迷雾,依然隐藏着无数死亡陷阱的时候,他们就驾驶着一艘身经百战的海船,发现了这片位于海洋正中的小岛。 对于当时的探险家来说,任何一个新奇的发现都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宝藏,单单是将这座岛屿的坐标卖给东西大陆的两个超级大国,就能得到天价的赏金。 如果当时的探险者止步于此,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富贵显赫的余生,以及永垂史册的声望。 然而1700年前的探险者选择了贪婪,他们不甘心只是在远处眺望炽羽岛的影子,仗着船上有造诣不俗的魔道士,大着胆子靠近过去,登陆到了岛屿上。 具体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后世时空域神通高度发达,也没有人能够完整地重溯回来,人们只知道那个满载着400多名船员的大型海船,最终只有3个人搭乘着舢板在海上漂流,被恰好经过的商船所救。其中2人在上船后不到1天时间里就浑身溃烂融化而死,唯一的幸存者也精神崩溃,胡言乱语。 而若非商船的主人本身也是个造诣精深的魔道士,见多识广又同样的胆大包天,将唯一的幸存者隔离保留了下来,并派人不断记录他的呓语,那么或许炽羽岛的存在还要再晚上近百年才会被人发现。 商船主人记录下幸存者的呓语后不久,幸存者也浑身溃烂而死,而那份资料则被他带到了西大陆,几经辗转来到了当时的西大陆魔道中枢。再之后商船返回东大陆,这份资料又被圣元人得到。 而半年后,东西大陆几乎同时破译了那份记录,意识到那座造成灾难的岛屿,真身是一个尚未被发现的魔族遗迹! 人魔大战时期,魔族的足迹遍布东大陆,甚至一路蔓延过了希望之海,引起了西大陆这大后方的恐慌,虽然最终魔族的足迹很快就从西大陆消失——这一点很多史学家归功于魔族在东大陆正面战场逐渐转为劣势,不得已开始战略收缩——但在希望之海上,魔族还是留下了大量的遗迹。 可以搭载成千上万猎魔的跨海巨兽、不断滋生腐蚀魔能的浮游魔虫、隐藏于海底的深海魔族…… 甚至直到圣历2020年的今天,人们依然能偶尔从希望之海中发现魔族的遗产。 而炽羽岛则是诸多魔族遗产中,规模最大,价值最高的一个。 因为遗迹中拥有一个几乎功能完整的休眠期魔族母巢。 再之后就是人类历史上重演过无数次的戏码:战争。 幸运的是1700年前的东西大陆,刚刚经历过一场独立战争,都还无力承担新一场全面战争,因此战火被局限于极其狭小的范围内。 几百个魔道士带着一众杂兵乒乒乓乓打了几个月,伤亡不大,却是把岛上的遗迹打得四分五裂,溃散的魔能引起四周环境异变,天雷地火此起彼伏,不单险些将岛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最可恨的是人间难得保留完好的魔族母巢就这么又少了一个。 事后痛定思痛,两国都对这种无意义的战争深恶痛疾,干脆就在炽羽岛召开了第一次国家会议,约定以后就算出现利益纷争,也尽可能选择文斗而非武斗。然后会上顺便文斗了一番,根据胜负结果,各自瓜分了岛上残存的魔族碎片,讪讪而归。 而这也就成了日后多次炽羽岛大会的模板,有什么纷争,无论是国与国,还是国家内部,都可以拿到岛上,在多方见证之下分个结果。只不过1700年前的大战引发的恶果,直到今天都还在延续,想要登岛,非举国之力不可为。 白骁从折叠通道走出来,刚刚发出天灾**的感慨,就看到不远处一阵人影闪烁,来自圣元的人,与西大陆的人几乎同时赶到。 无数好奇、质疑乃至敌视的目光如雨点一般落在了白骁身上。 这一刻,白骁成为了毋庸置疑的全场焦点,甚至连同行的魔道宗师也不如他的关注度来得高。 白骁本人倒是全无所谓,四下看了看场地,只见四周一片人工成型的山岩,岩壁上刻着复杂的魔纹刻印,狂暴的魔能沿着刻印的纹理涌动,牵引着四周的游离魔能,构成了一个以折叠通道为核心,高强度却极不稳定的循环场。 在这片区域内,任何魔道神通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的全场爆破。 这个画面,书本中却没有记载,但也不难推测:这是两国魔道士共同打造的威慑局,以确保传送点的绝对安全。如果有谁敢在这里动手,那就一起化灰吧。 白骁皱了下眉头,却是下意识在思考,若是此时趁着双方人员刚刚到场,真的来一场谷内爆破会怎么样? 以此地的游离魔能之强烈来推算,大概全场只会有一个幸存者吧?而从目前到场的人数来看,似乎是秦国这边赚得多一些…… “喂小白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蓝澜却直觉不对,直接捏住了白骁的手,“你是不是在想,现在清月还没传送过来,如果趁此时引发爆破,就能永远摆脱我这个麻烦,从此和清月双宿双飞去了?” 白骁下意识说道:“原本没想,但你这么一提醒……” “一个月不见你真的是长大了啊!”蓝澜勃然大怒,骨杖凭空而起,顶端电弧缭绕,“那就玉石俱焚吧!” “都给我住手!” 好在朱俊燊及时越过折叠通道,一个归零神通,就将一场人伦惨案化解于无形,而清月也在此时随朱俊燊赶到现场,彻底断绝了白骁的胡思乱想。 大约两分钟后,所有人都抵达现场,山谷内的折叠通道闪烁了两下,便被一团团紫黑色的迷雾笼罩,黯然失色。 这同样是一种保护措施,在约定的“游戏”结束前,折叠通道不可开启,也就避免某些人在岛上做什么阴谋诡计,然后趁人不备悄悄离场——之前的炽羽岛大会上,出现过类似的案件。 而折叠通道的封禁,也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四周是天雷地火,上古内的狂暴魔能宛如倚叠如山的火药桶,一点就爆,唯一的逃生通道也被封禁……这样的气氛,也就寥寥无几的少数人还能活跃地起来。 但气氛压抑一些,反而能让事情推动地更有效率一些。 一位身穿白衣的圣元少年,从圣元人的团队中走了出来,目光完全没在秦人的团队里多停留一刻,直接锁定了这狭小的山谷中,唯一的出口。 “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这宛如领袖的口吻,引发了很多秦人的议论,但杂音刚刚响起,就被朱俊燊压了下去。 断数宗师正色道:“好。” 之后,他甚至主动让位,让那圣元少年走在前面。 于是秦人的议论直接转化为喧哗,白夜人甚至发出嘘声。 朱俊燊此行前来,可是代表着秦国的脸面。虽然红山学院和白夜城关系微妙,但断数宗师的地位仍不容动摇,如今他这自降身价的行为,也就顺便丢了秦国的脸面。 堂堂宗师,居然对一个圣元少年恭敬至此……就算是皇太子元翼也当不起这份礼遇吧?! 但喧哗声才一发作,就被一阵灰败的气息笼罩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喉咙干燥,声带凝滞,再也发不出声音。 嬴若樱冷声道:“无知就闭嘴,眼瞎就刨坑埋了自己,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倒是来自红山城的清月,主动做出解释:“那人是周赦的分身,对天下第一人,理当敬重。” 此言一出,喧哗声虽然没有,但人们心中却不由波澜涌动。 周赦,居然亲临现场? 哪怕只是分身降临,但从朱俊燊的态度来看,这个分身的分量可绝对不轻,而天下第一人已经很久没有对某个具体事件如此深度介入过了。 这次炽羽岛大会,怕是会有惊喜。 —— 惊喜果不其然。 在周赦的带领下,来自两个超级大国,超过200人的团队,很快就来到了炽羽岛的核心处。 一座五十米高的圆柱形平顶高台,顶部直径超过千米,地面平滑如镜,两国团队各显神通飞上平台后,甚至有人立足不稳,摔得四仰八叉。 不过很快人们就被这顶部的奇景所吸引,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白骁却觉得没什么好看,在图书馆中他已经看过了相关记载。 这座圆柱形的高台,一直以来都是炽羽岛大会的会场,所有利益纷争都在这里得到解决。同时,这也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墓碑下面,埋葬着被1700年前的魔道士们碎尸万段的魔族母巢。 如果一定要说好奇心的话,白骁倒是对那座魔族母巢的遗骸有些许兴趣……不过脚下这座墓碑,既是纪念也是封印,为的就是防止后来者出于贪婪,再搞出什么天灾**出来。 第415章 请圣元方禁用规则 白骁站在平滑的山顶上,默默感受着脚下若有若无的魔能波动——间隔1700年,母巢的残骸仍在展示着自身的存在感,对白骁而言又仿佛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这让白骁不由想起两次移植魔种时,和红山母巢建立的玄妙联系,第一次的星河陨落,第二次的苍穹开眼,都是不折不扣的异常现象,用比较中二的话来总结,他仿佛天然和魔族母巢有缘。 当然,大概率是孽缘,毕竟他是血脉增幅过的天然禁魔体,和魔族可谓水火不容,两次移植仪式,对母巢来说很可能是强酸配强碱的反应。 但无论如何,白骁总感觉自己一旦和这种原始魔物近距离接触,会有不可思议的有趣反应。而脚下这层封印,或许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无可动摇的壁垒,但若是用魂骨去凿…… 正想着,白骁忽然感到自己的手又被人握住,蓝澜兴致勃勃地问道:“小白小白,你有没有感觉这下面有好多死人啊?有些被镇压太久,都已经半灵体化了!” “呃……”白骁倒是真没察觉灵体化的问题,他虽然是部落人,却天然和巫祝术绝缘,通灵、元素等概念近乎一窍不通,不过既然蓝澜都这么说了,姑且当真就是。 但另一方面,白骁虽然无法通灵,对灵体的常识还是有所了解的,灵体的形成并不容易,即便在雪山部落,也只有极其强大的个体才会在死后形成灵体。再或者是濒死时得到巫祝的仪式,强行聚灵。 然而这些条件在南方大陆都不具备,事实上除了南疆的荒蛮之灵,白骁还从未在任何地方见到人类形成的灵体。此时听蓝澜提起这脚下的墓碑下面不但镇压着母巢残骸,还有人类的半灵体,不由更是好奇心起。 怎么形成的呢? “我也好奇,感觉要是把他们放出来会很有意思,待会儿帮我开一下这层壳子好不好?” 白骁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身旁人声颤抖:“同学,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来吧?” 白骁看了眼,却是个全然陌生的脸孔,好在他的魔道袍上的花纹,显示出了他的身份:白夜城皇家学院导师。 这就节省了彼此寒暄致礼等无用环节,白骁直接将此人无视掉,继续考虑该怎么趁着闲暇时间将这层壳子破掉…… 然而下一刻,白骁感到脑后一阵疾风呼啸。 “又瞎捉摸什么呢!” 原诗一边笑骂,一边惊讶地看到白骁以鬼魅般的速度避开了她的巴掌。 “哎哟小家伙最近进步这么大?比划一下?” 最近这一个月,原诗可没有闲着,虚实锚点事故以后,她按照朱俊燊给出的名单很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而多次实战的积累,让她已经反复触摸到了天启的边缘,距离宗师境界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连给白骁摸摸头都做不到了?! 白骁回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原诗,也是不由点燃了斗志。 一个月不见,原诗的确有脱胎换骨的迹象,而且比起一个月前她刚刚得知有人暗算备战团队时,显得要更加好斗,仿佛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 白骁当然不晓得这是因为陆别离晋级宗师,对原诗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刺激,他对女性心理学一向兴趣不大,既然原诗想打,又的确有作为对手的价值,那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唯一能化解场面的人开口了:“原诗姐,你是来劝架的,怎么反而推波助澜了呀?小白你也是,注意下场合啊。” 清月一入场,紧张的局势就宛如积雪消融。无论原诗还是白骁,都给了她足够的面子。 而就在场面缓解的时候,来自大会主持的声音,也响彻全场。 “既然人已经到齐,大会就正式开始吧。” 一个年轻的略显青涩的声音,顷刻间就传遍了整座炽羽岛。 周赦的分身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行走,脚下平滑如镜的地面升起一节节的阶梯,直到他站到可以俯瞰所有人的高度才停止下来。 下一刻,朱俊燊身影闪烁,直接出现在周赦身旁,开口道:“这次大会的主题,各位应该早有知晓,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同样,炽羽岛大会的基本规则,应该也没必要再做更多的解读。先前的预备会议上,由圣元一方确立了会议的基本内容为虚界探索,那么接下来,就进入规则细分的环节,由我方首先提出第一条细则。” 此言一出,圣元一方略有躁动。 炽羽岛大会的基本规则,是一种朴素的“追加制”。 假设参会甲乙两方,有甲方率先提出大会的规则一,那么接下来就由乙方提出规则二,甲方基于上述规则,再提出规则三,直到规则达到十条,或者双方均无意继续追加规则为止。期间,双方各有三次对规则的否决权。 这种追加制的玩法,是非常斗智斗勇的设计,先手提出规则看似有利,但只要另一方在规定时间内想出针锋相对的规则,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例如在这个规则初步成型的时候,也就是1200年前左右,炽羽岛大会上,秦人与圣元人就有过一次经典对决,当时秦国将重注压在了一名魔道奇才身上,那人生化域的神通已臻化境,堪称此道天下第一。所以秦国人的策略就是千方百计提出规则,将大会主题定为生化域。一旦这个规则被有效确立下来,那么圣元人就算提出否决,秦人也有变通的替代规则。 然而圣元人并没有提出否决,而是追加了下一条规则:参加大会的必须是女性。 这一招当场就让秦人血崩——那个被当做秘密武器的生化域宗师,是修行时间70年的钢铁老直男! 而反过来,当时圣元的生化域带头人,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好在当时秦人的智囊团也足够机智,一方面在会议桌上摆出一副困兽死斗的姿态,执着于性别之争,让圣元人麻痹大意,一方面则派出精锐的心理团队,为那钢铁直男作心理建设,让他在大会开始前完成了变性手术。 最终,十条规则全部制定完毕,圣元人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新鲜出炉的络腮胡美娇娘…… 而这仅仅是一千多年历史,积累下来的无数个经典案例之一。如今大家对炽羽岛大会的规则早已烂熟于胸,该如何提出规则,如何诱导最终局面对自己有利,都有一套成熟的规划方案。 大体来说,先手规则还是有利的,而如果能不受阻碍的连续制定规则形成连锁,更是几乎赢了一半, 而眼下按照朱俊燊的声明,规则一,虚界探索的提出,居然算到了圣元头上,然后秦人就要紧跟着提出规则二,前两手全占,这就是标准的奠定胜局之势了。 但所有抗议声都被周赦压了下去,这位天下第一人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坦然接受了这个不公平的玩法。 “请讲。” 朱俊燊也非常爽快,完全没有征求其他人意见,开口道:“会议时间以七天为界。” 周赦考虑了一下:“同意。” 这一声同意,让圣元人心中更是一沉。 居然不进行否决吗?那游戏可就越来越不好玩了啊,秦人是有备而来的,这两条基本规则立下来,就是标准的二连了,而且都是那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杀机暗藏的规则,可以轻易和后续诸多细则形成连锁。而圣元的局面就被动得多,完全是在秦人划定的战场里腾挪。 周赦对此却毫不介意:“我认为探索地点,应围绕‘火焰王庭’。” 朱俊燊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而这份情绪也很快就传染到了其他人身上。 甚至连圣元一方的资深导师们,也议论纷纷。 火焰王庭,在诸多虚界遗迹中,那是探索完成度最高也最低的一个遗迹。最高,是因为从火焰王庭中挖掘出的宝藏最多,最低,则是随着探索的不断深入,人们发现未知的区域远超想象!而在虚界,探索未知那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周赦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地方?之前智囊团拟定的策略并不是这样啊! 但任何一个圣元人都知道,绝对不要质疑周赦的决策,所以哪怕周赦一句话就让他们加班三个月的方案作废,他们也只是议论为什么。 另一边,朱俊燊也在思考。 站到这高台上代表秦国进行决策,他同样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下面来自秦国的百人团队,并不全是支持者,其中有一半人其实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一点和圣元那团结一致的局面截然不同。 但是,朱俊燊并没有犹豫。 “同意。”轻描淡写的应下了周赦的条件后,朱俊燊立刻提出新的条件:“探索团队以3人为限。” 说话时,朱俊燊目光微微一瞥,脸上似笑非笑。 这个条件当然是诱饵,三人为限,雪山组的实力将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圣元人不可能拿出同等实力的三人组合,所以朱俊燊很期待周赦的应对。 宝贵的否决权,你要不要用? 周赦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同样笑了起来:“同意。” 第416章 10+3 周赦的一声同意,让朱俊燊的心思再次转动起来。 这也同意吗?有点过分了哦。 将探索团队成员压制到3人,圣元人拿什么和白骁清月蓝澜的组合相抗衡?元翼再强,也只能勉强抵得过一人,圣元还能有两个备用的皇太子不成? 还是说周赦可以用后续的追加规则来挽回劣势? 但是,姑且不论自己手中还有3次否决权,可以直接抵消掉太过针对的规则追加,在规则能够同时约束双方的情况下,无论如何变幻条件,白衣部落那三人的优势都堪称绝对。 行动力,应变能力,理论造诣,团队配合……在朱俊燊的断数理论中,这三人几乎可以当做一个配置奢华的超一线探索团来看待。就算这次大会没有限制参与者必须是学生,把成年人也算进来,想要用3个人来组建超一线探索团也绝非易事。在之前的推演中,圣元人必须要用人数优势来稀释雪山组合的质量优势,否则无论怎么玩都难有胜算。 瞬息之间,朱俊燊脑海中已经有成千上万个念头,宛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作为断数宗师,思考,推演,正是他的最强项,只可惜…… 时间终归是有限的。 登上高台后,双方制定规则的时间一共不能超过十分钟,单方不能超过七分钟。 同样,这也是无数次炽羽岛大会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如果没有限时,某一方可以非常无耻地将会议拖延到海枯石烂——事实上史料记载,炽羽岛大会的最长记录是由两名穷极无聊之人保持,足有54年!期间在他们身边又召开了接近20次炽羽岛大会。但那两人就是死死盯住对方,谁也不肯开口推动下一步议程。 最终若非来自秦国的会议代表先一步寿终正寝,这个记录还能再延长些。 但是现如今,时间有限,朱俊燊已经来不及作太细致的思考了。 因为周赦也出招了。 “虚界探索风险巨大,建议探索队成员以男性为主……” “否决。”朱俊燊毫不犹豫动用了第一次否决权,若是性别被限定为男性,雪山三人组立刻就要折损过半……事实上,比起战力骇人的白骁,朱俊燊其实更看好清月和蓝澜的组合! 虚界探索,尤其是在火焰王庭那片区域,恐怕白骁的力量会被压制到极限,反而是擅长变通的清月,和擅长元素、通灵的蓝澜更有发挥机会。 周赦对提议遭到否决似乎毫不在意,笑了笑,等待朱俊燊提出下一轮规则。 朱俊燊沉吟片刻:“此次大会由学生扮演主角,探索团队应更多注重个人能力培养,减少魔具配备。” 周赦轻笑着说道:“否决,魔具使用是魔道士整体实力的一环,不可分割。” 朱俊燊点点头,感觉会议的节奏重新回归了常态:魔具是圣元的优势项目,尤其是在长生树全面开放的情况下,其神通玄妙,已非人力所能企及,周赦绝不会放任这个优势项目被浪费掉。 但这也在朱俊燊的意料之中,他提出那个条件,为的就是废掉对方的否决权,只要将三次否决权全部用掉,局面就尽在掌控了。 周赦又说道:“火焰王庭是极其珍贵的历史遗产,探索者应注重保护,行动中不得使用超出必要限度的破坏力。” “否决,虚界探索伴随不可知的风险,自我约束等同自杀。”朱俊燊毫不客气地否决掉了这个针对性的提议,而后继续说道,“虚界探索重在独立,过程中应减少对后援团队的依赖,通讯仅限于基本对话。” 说到这里,朱俊燊又瞥过目光。 他实在很期待周赦的反应。 在周赦同意将探索队成员限制到三人的时候,朱俊燊就在推测对方可能的后手,而通讯二字,就是他推测出的结论。 因为长生树的存在,圣元团队有个巨大的优势就是成员之间可以依靠长生树枝维持极其紧密的联系,这份联系即便在虚界也可以不受限制。所以对圣元人来说,就算实际前往火焰王庭探索的成员被限制到三人以内,但这三人背后却可以拥有近百人支持的迷离网络。 这是足以动摇平衡的巨大的优势,也是朱俊燊推测出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翻盘点。 所以,第二次否决权,就在这里交出来吧。 然而就在朱俊燊期待的目光中,周赦微微笑着,说道:“同意。” 一瞬间,朱俊燊眉头紧皱起来。 猜错了? 如今规则战虽然才刚刚过半,但双方的布局已经明朗,秦国的优势在于雪山三人组的个体实力强大,圣元的优势则在于长生树的加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巩固己方优势,削弱对方的优势。但是,周赦居然同意了通讯限制? 似乎自己对周赦的底牌猜测存在偏差,周赦必定还藏着自己没有猜到的招数。 那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刹那间,朱俊燊脑海中的数字瀑布又开始倾泻下来,无数种可能性宛如星河,又似密布的网络一般…… 朱俊燊轻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发散的思维收敛回来,时间有限,不能再长考了。 就算真的是被对方诱导,踏入了陷阱,现在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毕竟……这次炽羽岛大会,秦国取胜的关键,就在于那三名上古遗族,而不是他朱俊燊! 朱俊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在任何形式的正面对决中胜过天下第一人,无论是天赋还是积累,周赦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几十年来,直接和间接的对决,对方都稳压自己一筹。 尽力而为,余下来的就交给白骁他们吧…… 之后,就听周赦又说道:“虚界位于世界的边缘,与天外之物时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确保安全,探索队成员的异物干涉性应限制在10以下。” 朱俊燊逐渐紧皱起眉头。 他似乎有些明白周赦的玩法了,先手放任自己这边选出雪山三人组,虽然优势是确立起来了,但目标也变得特别明显,之后周赦可以尽情针对已经暴露出的战术来制定规则,诱导自己用出否决权。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秦人将重注压在雪山人身上,这本来就是公开的阳谋,朱俊燊对此自然也有预料,否决权该用就用,实在抵消不掉也无所谓,雪山三人组的强势就在于很多时候可以逆风取胜。 何况周赦可以针对白骁,难道朱俊燊就不能针对元翼么?双方整体来说还是规则公平的,决定胜负的依然是探索者的素质,而这方面朱俊燊有绝对的信心。 之后两位魔道宗师一人一句,很快,规则战就来到尾声。 秦国的规则已经制定完毕,三次否决权全部用完,而圣元人多了一次否决权,却无用武之地,只不过,因为少用了一次否决,所以还有最后一次提出规则的机会。 这个局面,对朱俊燊而言非常不利,他之前强行将规则一归为圣元,就是想通过这个先后手的关系,确保最后一次提出规则的是自己,谁料到周赦宁肯少用一次否决权,也将最后一次规则留了下来。 显而易见,周赦的战术从一开始就是围绕这最后一条规则展开的,前面的所有布局,都只是在故布疑阵。 但是客观来说,先前制定的规则对秦人已经足够有利,想通过一条规则来翻盘,谈何容易? 朱俊燊轻出了口气,等待天下第一人出招。 周赦说道:“此次探索团队的成员,莫不是东西大陆的未来栋梁,而所谓栋梁之才,其意义不在于单独一人有多能干,而在于他能多大程度地影响到周围的人。无论是革新魔道理论,还是培养后起之秀,将自己的能力辐射出去,才是精英们应当承担的义务。” 这段前言说得光明正大,却让朱俊燊不由皱起眉头。 周赦可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啊,在这个时间有限的场合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有什么意义呢?魔道精英该承担什么义务,并不是这次炽羽岛大会的主题,难不成他是想…… 朱俊燊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下一刻,他感到台下也有几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原诗,清月,陆别离……几乎不分先后,几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猜到了周赦最后一张底牌。 可惜终归还是晚了一些。 周赦说道:“最后一条规则:有教无类。双方探索队,需要各自带上10名学员,嗯,理所当然,为了和探索团队成员限制的规则不相违背,学员必须是来自对方阵营。” 在一片寂静中,周赦带着笑容说道:“规则已经制定完毕,接下来就请双方尽快确定人选,探索团队的人选,还有学员团队的人选,我们半小时后准备开启火焰王庭的大门,祝各位都能得到理想的收获。” 说完,周赦缓步走下高台,脚步踩在平滑的阶梯上,发出哒哒声响,宛如直接踩在人心头上。 第417章 第十人 毋庸置疑,周赦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他将学员与探索队员区别开来,强行将3人的团队拓展到了13人。 但是这个文字游戏,却恰恰在规则之内。 120年前的炽羽岛大会,秦人利用类似的规则阴了圣元一手,只不过后来秦人明明占了规则的便宜,却没能赢过圣元,只勉强拼了个势均力敌,这让秦人深以为耻,对此事也就没大肆宣传。而圣元人同样深以为耻:被人在规则上占了便宜,明显是输了智商,就算后面靠着整体实力力挽狂澜,终归也是输了智商,因此相关史书上同样没有过多着墨。 但按照炽羽岛大会的总则,如果细则的解读上存在纷争,则要参照过往的大会的案例,而这一次细则对周赦非常有利。 正式参会成员以外的附属人员不算人,这就是上次大会时,由秦人代表舌战群儒得出的结论,而这份结论现在就坑惨了后世秦人。 周赦下场后,平台上一时寂静无声。 就连圣元人这一边,明知道议长大人再一次不出所料地战胜了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秦人,可是……到底怎么赢的,一时间却还没想明白。 另一边,朱俊燊等人,则在迅速思考,眼下该要如何破局。 没能第一时间察觉阴谋,的确是过失,但也无可奈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120年前的大会,只是波澜不惊的一次平庸会议,只有亲历者才会对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周赦是当年大会的亲历者之一,当时的他还没有站到苍穹之上,因此凡人的胜负记得格外清楚。秦人用文字游戏算计过圣元,那也就别怪圣元人如今用文字游戏报复回来。 可120年前,在场的所有圣元人都还没出生呢。 朱俊燊一边走下高台,一边对几位秦国宗师说道:“抱歉,责任在我,这次学员的分配方面,我认为……” 话没说完,就被原诗打断:“或许我们应该从头考虑一下团队构成问题,现在这种玩法,我们有必要让3个主力全部进入探索队么?” 这句话让朱俊燊满负荷运转的大脑瞬间停滞,脑血管呈现梗塞坏死的趋势。 这个思路……真的有些意思,将最强的队员派给对面去拖后腿? 陆别离冷笑道:“作为附属品的学员,有严格的行动限制,何况大会总则里就有成员不得彼此伤害的基本约束,你把白骁他们丢给对面,纯粹是大材小用。” 原诗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陆别离的冷笑,回应道:“那是你智商不够不会用,的确学员这个身份限制了发挥,但虚界探索的时候,想要坏事,还需要什么发挥?只要让白骁那小子戳在那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麻烦找上门来,到时候白骁惹来了麻烦,他自己反而不能出手……有没有画面感了?” 陆别离愣了一下,脑海中还真的呈现出了圣元人哀嚎溃败的画面。 白骁在虚界的独特性,在过去三个月的备战期里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朱俊燊曾经私底下说:他就如同虚界的原生种,但在不少人看来,他哪里是什么原生种,简直就是虚界主宰,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到天地变色,法则更易。 之前天外异物之战时,他被对方拉扯到虚界深处,照理说是根本回不来的,结果他没走两步,就有大雾迎面而来,雾气中则是上古遗族留下的战场……这是运气使然吗?显然是白骁本人在冥冥中与虚界存在共鸣! 若是将这种能随手引发虚界共鸣的人才丢给圣元,那还真是有意思。 朱俊燊却说道:“此计的确别出心裁,但我以为不妥。” 原诗扬了下眉毛:“不妥在哪里?” “和天下第一人耍花招,不妥。” 原诗嗤笑一声想要反驳,却最终点点头:“也对。” 想到周赦刚刚那一语翻盘的画面,原诗也感觉用雕虫小技和天下第一人过招,着实有些自寻死路的味道。把白骁派去对方的队伍里固然有种神来之笔的转折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显然不会出乎周赦的意料。对方能将3+10作为底牌来用,不可能想不到这种基本玩法,自己情急之下也是有些慌不择路了。 “还是堂堂正正的来吧。”朱俊燊说道,“变数是大了些,但本质上还是要看探索队员自己的本事,若是对白骁他们有信心,多上10个累赘也影响不了大局。何况若是放宽心态来看,这也是个让咱们的人近距离接触圣元魔道的好机会。” 原诗讽刺道:“不愧是单身80年的老宗师,乐观主义精神永不死。” 朱俊燊笑了笑,不以为意:“那么探索队的三人就确定是白骁、清月、蓝澜。学员方面,就从三大阵营各推举三人,然后咱们几个再商量出最后一个。而红山学院这边,我先推荐一个葛存,如何?” 原诗说道:“你是院长,你说了算。” “他资质的确不算绝佳,但5年来勤奋刻苦,兢兢业业,各方面都堪为学院表率,若非天外异物之变,去年的昊天旗本该归他所有,学员代表不选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此外,其他学生之中,我最看好的则是二年级的左青穗和陆珣,把他们两人也算进去吧。” 原诗挑了下眉毛:“眼光不错啊。” 朱俊燊则回过头,对隐隐有些骚动的学生们解释道:“陆珣的天赋才华毋庸置疑。至于左青穗,她的魔道资质确非绝佳,但她的环境适应力却无人能比,在虚界探索领域,这才是最宝贵的才华。” 说完,大宗师也不管学生们是否听得明白,便将话题引到白夜城:“殿下,你们那边呢?” 嬴若樱沉吟了片刻,说道:“嬴宏图怎么也要算一个,毕业这么久了还紧急给自己安排进修生的身份,对标元翼,就冲这份厚颜无耻也该赏个名额。然后今年有两个新人表现不错,让嬴宏图照应一下,也算进来。” 长公主点名点得随意,皇家学院的学生们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遑论质疑,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太子伴读缓步出列,站在嬴宏图身后一脸紧绷,宛如即将慷慨就义的烈士。 长公主淫威至此,更胜原诗。 而后朱俊燊又将目光瞥向最后一个阵营。 来自辉煌谷、青郡等地的学生们,一脸茫然。 大家本是来凑数的,身上只带了瓜果零食小板凳,现在却要推选三名勇者,跑去和圣元人一起探索虚界? 这有点像是标准的穿越的情节啊,人在家中坐,异界天上来!? 陆别离看得心烦,说道:“我和守望人、原家的关系都还过得去,就代他们做主了。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出来吧。” 这位新晋宗师,丝毫不顾辉煌谷和青郡原家的魔道大师就在现场,直接越俎代庖选了三个连姓名都懒得想的倒霉蛋出来凑数,比嬴若樱还要随意几分。 但是面对这位霸主后裔,新晋宗师,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朱俊燊之后说道:“至于最后一人,我本有个极其中意的人选,但是看起来……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而朱俊燊又很快将话题引导到了名额遴选上,众人也就不予深究。 但片刻之后,嬴若樱忽得感到自己的银发发梢在微微卷动,仿佛是猫的胡须一般,感知到了风险将至。 女子回过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上。 越过围绕着炽羽岛的天雷与火海,女子隐约看到远方的海面上,一道白色波浪正如利剑一般分开漆黑的大海,滚滚而来! “我靠!” 长公主爆出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粗口——这位散华宗师固然脾气欠佳,但终归是皇室出身,言谈举止从来不至于失了贵族体面,眼下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随着那道白浪急速席卷,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异常。 白骁轻吐了口一口气,拳头握得紧了些。 清月轻轻握住了白骁的手,示意他放宽心态,不必紧张。 蓝澜则兴致勃发,甚至顾不得情敌和心上人在自己眼前秀恩爱,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桃心状的光彩,在嬴若樱和远方那白浪之间来回转动,然后非常干脆利索地抢了某边郡持戒人的零食饮料,摆明了本公主要看戏的态度。 与此同时,站在平台另一端的周赦则浑身一僵,难得露出惊讶乃至失措的表情。 而就在短短几分钟里,地平线上的白色海浪已经用惊人的速度逼近了炽羽岛,越来越多的人站在高台上,看清了那道海浪,以及行走在海浪最前端的壮硕人影。 那人身披兽皮,赤裸半边胸膛,古铜色的肌肉仿佛能自行发光。腰间一颗硕大的狼头,狼牙锋锐,面露狰狞。 无论是天上的落雷,还是脚下的火海,都无法阻拦那人踏海而行的滚滚威势。而这独一无二的造型,独一无二的壮举,莫不说明了此人的身份。 “白,白无涯!?” 伴随一个不可思议的惊呼从人群中响起,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尤其是女性的症状简直加倍的严重。 “不好了,要怀孕了!” “我,我今年才14岁啊……” 第418章 一等人 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尤其是女性人群——雪山部落的领袖踏浪而来,片刻间就来到了禁区边缘。 雷霆与火焰在凶恶地咆哮,抗拒着一切外来者的靠近。 然而白无涯脚踏海浪,片刻不停,临近屏障的瞬间,他全力爆发,水面在沛然巨力的冲击下,生生形成了一个深度近五十米,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凹陷,而白无涯那健壮的身躯则借着反冲之力,箭矢一般直冲雷与火的屏障! 这隔绝炽羽岛上千年的天雷与火海,在下一刻就被血肉之躯豁然洞穿。 天上的雷云崩开了豁口,金色的阳光透过缺口投向海面,云层内千万道的电弧宛如受到惊吓的草原小兽,纷纷萎缩到了云层深处。 沸腾的火焰则宛如狂风席卷过的稻田,纷纷折腰乃至熄灭,露出火焰下颜色澄净而深邃的海水。 白无涯越过屏障,在半空中又是一次凌空踏步,生生踩出一道音障似的空气波纹,凌空变向,向着顶部平滑的高台直扑而来。 与此同时,白骁轻轻甩开清月的手,大半截漆黑的骨矛从手臂关节中延展出来。下一刻,少年深吸口气,胸膛仿佛爆炸一般膨胀起来,持矛的手臂肌肉紧绷,宛如线条硬朗的石雕。 轰! 骨矛脱手,如同要塞巨炮全力开火,空气在绝对的力量挤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气浪四下排开,扫倒了一片弱不禁风的少年少女。白骁脚下那镜面一般平滑的墓碑,也顷刻间就绽开了蛛网似的裂纹。 半空中,白无涯仿佛早有所料,一柄漆黑的巨斧被他双手紧握着,在骨矛及体的瞬间,横向扫荡开来,恰到好处地劈到骨矛的矛尖上。 这巨斧横扫的声势,远没有白骁投矛时那惊天动地似的浩大,但威力却犹有过之。巨斧与投矛在相触的瞬间,直接撕开了空间,一道通向未知之地的豁口出现在白无涯胸前,好在转瞬即逝。 下一刻,白无涯单手持斧,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动能全失的投矛,宛如大获全胜的凯旋将军,降临到了平台上。 “小子,下次投矛,再用点力。” 白无涯说着,将漆黑的骨矛丢还给了白骁——那投矛的速度,快到令人肉眼无法捕捉。 白骁却轻描淡写地将骨矛接了回来,看了眼矛尖上绽开的裂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尽管过去三个月,他在虚界中又有突破,实力进步不少,但是看起来仍难以弥补与白无涯的巨大实力差,自己全力以赴地一击,甚至不能让他稍稍显出一丝狼狈,着实有些遗憾。 不过,也不是毫无效果。白无涯格挡投矛的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但本来陨石一般从天而降的冲势,却终归是被投矛给挡了下来,落地时变得无声无息。而且白骁还看得分明,白无涯持斧的手臂,肌肉一直紧绷着,应该是在克制颤抖吧。 这死种马,在女人面前从来不肯露出破绽。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也同时浮现在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头。 炽羽岛大会,和雪山部落的首领有什么关系?他在这个时候强势降临,是在图谋什么? 除了少数一些瑟瑟发抖,生怕意外怀孕的思春期少女外,大部分人都不觉得白无涯是来这里播种的。毕竟在几大宗师齐聚炽羽岛的时候,一头理性的种马应该趁着别人家中空虚,直接在后方播种才对。比起岛上这百多名女子,东西大陆数以亿计的美女应该更有吸引力。 白无涯坦然面对着数百道质疑、恐惧、好奇的目光,笑道:“南方的海真大啊,差点就找错了地方,一直跑到星光湾才知道自己跑过了……” 一句话,场内立刻安静了许多。 星光湾……那是圣元帝国最大的港口城市自由港旁,最负盛名的风景区。换句话说,白无涯是一路踏海而行,从西大陆一口气跑到东大陆,又掉过头来直奔大洋正中的炽羽岛!? 这真的是人干的事!? 换做其他任何一人,哪怕是天下第一人周赦,说出这番话来,人们也多半会怀疑这是在开玩笑,但放到白无涯身上,尤其目睹了他方才肉身洞穿雷火的壮举,却仿佛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不过这还是没解决根本问题,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而下一刻,只见白无涯对着陆别离拱了拱手:“老师,早上好啊。” 陆别离面色僵硬地哼了一声:“早上好。” 不到十个字的对话,却宛如一阵密集的天雷,直接劈到了所有人心头。 白无涯刚刚说什么!? 只见这位部落领袖哈哈一笑:“俗话说入乡随俗,我到南方大陆这么久,对你们的魔道文明多少也有了几分兴趣,又恰好在红山城外看到有个陆家创办的老年魔道学院,就报了个名,没想到一路顺利过关,还拿了个特别奖,可以拜荣誉院长为师,所以现在我就是陆别离大宗师的学生了。” 这一番话,只听得人心头更是天雷滚滚。 老年魔道普及班?魔道练习生?白无涯?! “这不可能吧?!” “这绝对是作弊,哪有这么大只的学生!?” “居然面不改色地拜陆别离为师……” “他都40岁……”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白无涯用看似淡然,实则杀意凛然的目光堵了回去。 “澄清一下,我生这臭小子的时候还不到20岁,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无限的美好年华,那时候为了能让我的爱人顺利受孕,我每天都……” 白无涯兴致勃勃的澄清,被亲生儿子的骨矛懒腰打断。 但这也不是关键,他就算没有40,也至少是年近40,这样的人跑来说自己是学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呵,倒也算不上滑稽。”朱俊燊忽然开口道,“炽羽岛大会的总则中规定,对词汇、语句的解读,应以东西大陆共同认可的《魔道通识》为准,而《魔道通识》一书中对学生的定义,并没有年龄限制。而即便以延伸规则来看,也只要求是‘先前从未进行过魔道修行’。” 说到此处,朱俊燊忽然一笑:“有教无类四个字,还是议长亲口说的。” 周赦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理当如此。” 这句话顿时镇压下了所有的反对声音,然而事实也是如此,连元翼那种大龄皇太子都成了学生,那么白无涯这大龄部落领袖又凭什么不能当学生了? 秦国这边则有人提议:“既然如此,探索团队的成员需不需要变一下?” 这下就连朱俊燊也不由迟疑,是啊,探索队员需不需要变更一下?但问题是,怎么变?目前的三人组堪称黄金组合,白骁以力破巧,自带虚界适应性,清月理论基础雄厚,应变能力强,蓝澜的巫祝之力源自上古时期,在火焰王庭的环境下堪称绝妙。白无涯实力虽强,但要说替换这三人…… 好像替代效应最强的反而是白骁!?但要把白骁换下去,那可真是…… 却听白无涯哈哈一笑:“正式探索我就不参与了,我现在只是魔道新人,能跟在前辈身后努力学习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们刚刚是在讨论最后一个学员人选?我看我就不错。” 姑且不论此人是如何在数千米外就听到这边的讨论声的,单单是这段话就看得出白无涯绝对是有备而来,只不过,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朱俊燊没有再浪费时间考虑,既然白无涯都这么说了,正好不用为第十个人选发愁。 “也好,那就辛苦白先生跟着圣元的团队跑一遭了。” “哪里,谈不上什么辛……” 话没说完,就听嬴若樱冷冰冰地说道:“你若是敢对学生们出手,我无论如何都会杀了你。” 白无涯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不是饥不择食,就凭这群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嬴若樱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当初嬴雪被你劫走的时候也没发育太好,按照你的定义同样是平平无……你在看什么!?” 顺着白无涯的目光,却能看到圣元一方,元翼的两名队友,却是一对身材高挑而丰腴的姐妹花!那两人显然出身不凡,衣着样貌都有着高岭之花的气质,只不过此时却在白无涯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白无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着觉得新鲜。待会儿等探索开始,我再好好跟她们聊聊。” “不要!” “议长大人救我!” 姐妹花顷刻间花容失色,经营多年的高岭之花的人设顷刻间崩塌。 周赦却如同没有感情一般,对两姐妹的呼救置之不理,只是看着白无涯,良久才点了点头:“那么这次虚界探索行动就有劳了。” “客气。”白无涯拱了拱手,目光又继续锁定到那对姐妹花的身上,让后者俨然陷入崩溃状态。 元翼无可奈何地挺身而出,挡住了白无涯的目光:“白先生,我以为你至少对女性还是有风度的。” 白无涯笑了笑,收回目光,不再刺激双胞胎,但那份笑容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令人心中不安! 第419章 近墨者黑 双方的团队构成,在半小时后正式确认,而通往虚界遗迹:火焰王庭的虚实之门,也经过东西大陆的诸位宗师合力施为,在高高的平台上轰然开启。 看着那宛如鲜血玫瑰一般绽放在平台上的虚实之门,不少学生乃至成年的导师都露出惊惧、敬畏之色。 毕竟一般的虚实之门,可不会在展开之后,就如同喷薄着的火山口,不断涌出炽烈的火焰。更不会延展直径近百米,宛如深渊之口。 “接下来,就请双方探索队员与陪同的学员团队一道,同时进入火焰王庭。”周赦再一次站在高台上,作为主持者宣布了下一个环节。 但在此之后,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火焰王庭是上古时期火焰王朝的遗迹,但其中也不仅仅是元素王朝的遗迹,探索时不要先入为主,要懂得随机应变。” 圣元众人皆神情凛然。 议长大人,通常绝不会在公众场合说废话,据说只有和元翼私下相处时,才会有闲聊的余裕,那么此时他的忠告,就一定有其必要性。 这次虚界探索并不简单。 带着凝重的心思,两支团队共26人,在数百道胆战心惊的目光下,直接跳入了“火山口”。 —— 白骁不是第一次穿梭虚实两界了,但这一次的体验格外不同。 仿佛是不知不觉间穿越了一条漫长到没有边际的隧道,经历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奇异人生,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脚下是一片实在的土地,褐色的龟裂土壤承载着少年壮硕的身材,大地之上则是一片同样灰褐色的天空。 白骁目光扫过身周,看到清月和蓝澜就站在他左右两边,而身后则是十个来自圣元的学生。 很好,穿越顺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从脚下这片干燥的大地中,白骁已经闻到了满溢而出的冒险的味道,这让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虽然本质上这次虚界探索是和圣元人的一场竞技较量,但白骁现在却更想探清火焰王庭的真相,在大地的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召唤着自己。 “嗯,我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奇异的声音,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当做没听到比较好。” 白骁身旁,清月一边轻声给出建议,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说道:“真是场从开端就充满交惊喜和意外的探险,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虚界失忆症呢。” “失忆?” 这一次,却是身后的圣元学员不由惊呼出来。 清月回过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微微一笑:“是的,公主殿下,我们失去了一段记忆。” 身后那人,正是众人的老朋友,圣元公主元薇,这个在天外异物之乱中,手持长生树枝一度镇压住局面的少女,很遗憾地未能入选正式探索队,只能作为学员来到秦国一方。 而对于元薇,无论是清月还是蓝澜,都很难生出敌意,毕竟是曾经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想来这也是周赦将元薇派来的原因之一吧。 “失忆是怎么回事?”元薇也非常适应学员的角色,不懂就问。 清月解释道:“公主殿下,你应该也知道一般的虚界探索,从现实进入虚界,第一步一定会落在‘虚无’之上。人数越多,距离实在就越远,而咱们现在落足之处,却是实在的大地。” 元薇愣了一下,清月所说的规律,并没有写在任何教科书上,但从她几次虚界探索学习的情况来看,的确没有错,每次跟团探索,都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具有实体的遗迹,哪怕入口是开在已经探索成熟的遗迹上,也需要经历短暂的“迷茫期”。 这其中的原理,元薇隐约记得在某些偏门的书中有过记载,但她对虚界探索一向兴趣寥寥,也就没认真去看,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就用上了。 “虚实探索,本质上是一种共鸣行为,来自现实的生物,将自身的存在性逐渐趋于虚无,同时,虚界中的部分空间也会与探索者逐步同化,最终呈现出可以直接观测与碰触的虚界遗迹。” “呃……”元薇一时语塞,清月的理论,和她在书上看过的主流理论都不相同。但无论多么小众偏门的理论,只要是由清月说出来,就莫名有着令人信服的力度。 只听清月又说道:“虽然这次探索队伍里有小白这种异数,共鸣会来得更快,但总归要有一个适应期。直接穿梭到实在的土地上,只能说明我们丢失了一段记忆。呵,以失忆为开端的探索,很有趣不是吗?” “有趣个鬼。”蓝澜冷冷地打断道,“觉得失忆有趣的话,干脆用石头敲脑门,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全都敲掉好不好?” 巫祝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召唤出骨杖,伴随轻巧的舞蹈,骨杖划出曼妙的弧线,而后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灵体出现在她身旁。 “青爷,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先祖之灵,先是对蓝澜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看到你们行走在一条迷茫的虚空之路上,无数团迷雾从你们身旁掠过,其中不乏令人畏惧的风险,但你们始终锁定了一个方向。” 清月点点头:“这是虚实之门在锁定虚界锚点,不过,我们完全没有行走的记忆。” 先祖之灵说道:“因为你们行走了足足百年。” “百年?!” 这次就连蓝澜这个通灵主人都维持不住镇定,惊讶万分。 而惊讶之后则是哀伤:“所以我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岁了吗?” 清月连忙说道:“在虚界,时间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你看上去依然年轻貌美。” “这我当然知道,我就算活到寿终正寝,也永远年轻貌美。”蓝澜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事实,“但这也改变不了我莫名其妙度过百年的事实。” “在虚界,并不存在绝对的‘事实’。”清月说道,“所谓百年之路,只是站在先祖之灵的视角上进行的观测,但对于我们这些当事人来说,绝对没有那么漫长,不然的话,百年过去,难道你不会饿吗?” 蓝澜皱了下眉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临行前吃的炸鸡好像还没消化完呢…… 旁边白骁更是给出了极其精准的计时:“从胃部消化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只经过了两分钟左右的失神。” “嗯,小白这么说应该就没错了,我这边的计时魔具虽然失效了,但从伤口的愈合情况来看,的确经过时间不长。”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口,露出皓腕上的一条细细的血线。 少女轻笑道:“之前就猜到可能会有类似的情况,为了能大致计时,我在虚实穿梭前给自己划了五条伤口,以我现在的体质,最浅的应该在十分钟内愈合完毕,最深的则需要两天时间。” 部落人之间的对话,让圣元的学生们目瞪口呆。 雪山上的牲口们都是这么计时的嘛?!这时髦值简直爆表了! 但接下来,清月的笑容就收敛起来:“感到庆幸吧,我们是跟在小白身边的,不然单单是那次穿越,恐怕有些人就要彻底迷失了。如果我没猜错,我们每个人经历的失忆时间都是不一致的。小白本人经过的时间是两分钟,但我这里……”少女指了指已经愈合一半的手腕伤口,“已经过了五分钟,清月那边应该和我差不多,至于你们,应该是一到几个小时不等,恐怕有人已经肚子饿了。” 正说着,正好一个白白胖胖,神似高远的圣元少年,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 清月说道:“看,时间的流逝,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宗师们在开门时就已经设计好的,但我猜多半是意外,而我们之所以能顺利过关,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距离小白足够近,若是进入虚界的时候,有人故意掉队离得远了些,恐怕现在已经虚弱地奄奄一息了。” 话没说完,清月就看到那些圣元的学生们,忙不迭地凑到白骁身旁。 明明先前还对这个来自雪山部落的上古遗族充满偏见来着……生死面前,圣元人的身体也是很诚实的。 清月没有将心中的笑话说出来,而是继续正色道:“这次虚界探索,从一开局就存在意料之外的风险,所以之后的过程,我也没有办法确保你们绝对安全……虽说学员的伤亡会影响最终的成绩,如无必要我们也不会坐视你们遭遇风险,但也请你们体谅,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你们能一切遵从指示倒也罢了,如果存在对抗心理,在行动时故意不听从指挥,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会的,我们不是来故意拖后腿制造麻烦的!”元薇连忙辩解道,“探索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与此同时,清月听到了蓝澜以通灵之术,直接在她耳畔发出嘲讽的笑声。 “装神弄鬼还挺像那么回事嘛,几句话就糊弄地他们服服帖帖。” 清月则回应道:“也不全是糊弄嘛,而且是不是真的服帖,还不一定,到时候就要有劳你帮忙照看一下了。” “笑话,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因为你胸大?” “……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种无聊的段子了!” 第420章 失落的王权 秦国的探索行动并不顺利。 灰褐色的龟裂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流。 最初的时候倒还好,但随着白骁一马当先,向着大地深处行进,周围的温度就开始急剧升高,片刻时间就让人仿佛置身蒸笼。 部落三人组倒也罢了,各具神通,不畏高温,但圣元的学生们就难免有人开始掉队。 在不动用魔具,不激发魔道神通的情况下,即便是这些精挑细选过的圣元精锐,也很难用肉身硬抗蒸笼。 但要说现在就开始用魔道神通降温……这次探索行动可是为期七天——这七天时间在虚界遗迹里会被拉长到多久还是未知数——如今才刚刚开了个头,现在就把宝贵的魔能用掉,之后怎么办? 好在这是团队行动,圣元学生们很快就彼此扶持,均匀分配体力,勉强跟上了白骁的步伐。这种临场应变和团队的默契本值得赞叹,可落在蓝澜眼里,却仍是破绽百出,不忍直视。 “你们就准备这么肩扛手提着这几个累赘,然后进一步拖累我们?” 蓝澜一句话就换来20道仇恨的目光,虽然有10道很快就融化在少女的绝世容颜下,但现场的气氛仍显得僵硬。 蓝澜对此更显轻蔑:“一群废物,难怪被推出来当累赘,周赦还真是会选人。” 这句话就连元薇都不能忍了:“恰恰相反,议长是选了最优秀的人才到这个团队里……” “所以你们最优秀的人才就这个水平?” 元薇语塞,虽然满心不甘,但团队成员甚至连一个小时都没撑住,就已经跟不上白骁等人的步伐——而他们明显还是放慢了脚步在迁就圣元人!这铁证如山的差距之下,言辞之辩真的毫无力度。 好在此时清月看不下去,开口解释道:“如果你们真的是圣元最优秀的人才,应该能够发现,在这条道路上行走,距离我们越近就越是轻松省力。” 元薇闻言一怔,脑海中立刻重溯起了先前的经历,发现果真是如同清月缩水。 姑且不论进入虚界时,每个人所经历的时间流逝不尽相同。 圣元的团队是分成三排,跟在白骁等人身后,而最先掉队的的确是走在最后面的两人,而那两人的体质、魔道造诣本该在10人中位居中上! 这本来是个非常显而易见的问题,可现场十个人里,却没有人发现! 清月又说道:“虚界探索,最重要的是天然的适应性,比如小白这种,一出场就能直接引发共鸣,牵引进入实体遗迹;之前被人丢在虚无混沌中都能徒步走回现实,相较于这份天赋而言,人类的一切理论、神通都只是拙劣的模仿。但很显然,这种天赋世间独一无二,苛求不来,所以我们要退而求其次,请问,虚界探索,第二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元薇愣了一下,回答道:“观察与分析能力。” 清月笑道:“还好,基础认知没歪。在虚界,比起单纯的蛮力,认知能力才是重中之重,而你们刚刚一路跟随,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规律呢?” 元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种可能,第一种,你们虽然名义上是学员,但显然没有学习的心思,纯粹是来旅游观光,顺便给我们添堵……” “绝对不是!”元薇连忙辩白。 “第二种可能,你们虽然有心表现,但始终存了心结,不肯正视显而易见的客观事实……”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接了过去:“如果是这样,你们就连累赘都不如,毕竟前者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不会委屈!平胸女脾气好,我可没耐心等你们一点点调节,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死在虚界,反正扣十个人的分我们一样能赢。” 蓝澜的话永远直率地戳人心肺,而她做事的风格则是表里如一。 说不在乎,就不在乎,甩完了话便一马当先,甚至走到了白骁前面。 白骁愣了一下,快步跟上,而他的脚步一快,整个团队也只能加速跟进——无论愿不愿意。 所幸这段路并没有走太久,大约半小时后,在圣元人已经不得已用出长生树枝来苟命的时候,蓝澜终于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任何人都无法涉足的绝境。 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被浸泡在一片金色的液体之中,从外部感受不到任何多余的温度,但来自巫祝的元素直觉,却提醒着蓝澜,只要她敢再上前半步,即便她再怎么天生元素亲和,也将灰飞烟灭。 少女从没有见过如此高浓度的火元素集合体,更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将这最为炽烈狂暴的力量,稳稳当当地压制在一片水池里。 她在池边逡巡不前,手中骨杖时而向前探去,仿佛要试试温度,但终归还是被理性约束住,没有作死。虽然以少女一贯的行为作风来看,作死也是迟早的事。某种意义上讲,她和原诗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而就在蓝澜游走在作死边缘时,身后紧跟着的圣元人中,有人不由惊诧道:“这是,火焰王朝的元素池吗?” 蓝澜回头看了眼,见是个叫不出名字的眼镜少女,便无所谓地问道:“你认识?” 眼镜少女认真点头:“上古史学里有提到,火焰王朝进入鼎盛时期的标志,就是建立了元素池,将大量游离的元素纳入王的意志之下,普天下的元素使用者,都要经过王的允许才能继续使用火元素。然而到了王朝末期,新的力量层出不穷,即便是垄断了火元素,暴君也无法维系自己的统治。面对各路叛军,末代火焰王曾经试图引爆元素池,让半个国家为之陪葬,但身边的执行人背叛了他,在关键时刻……” “好了不要念史书了,你们的教科书显然是胡编乱造的。”蓝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眼镜少女的背诵,“执行人并没有背叛王,只不过连环爆破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狂暴的火元素撕裂了空间,在第一次爆破时就将后续的所有元素池送入了虚界,这才保住了叛军的性命,也将半个火焰王朝的首都在虚界保留了下来……这半片废墟,就是你们所谓的火焰王庭。” 最爱背书的眼镜少女顿时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啊?火焰王庭只是历史在虚界留下的投影,并非真实存在的王城,你……” 蓝澜难得没有再嘲讽她,目光牢牢锁定着眼前那光耀夺目的元素池,轻声说道:“元素是有记忆的,过去发生的一切,它们都看在眼里。” “可是……”眼镜少女仍不肯放弃,“若非投影,这片元素池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保留几千年?在没有人维护的情况下,即便是后世雷王朝的元素吃也只能自然维持一百年,火焰王朝的技术……” 这一次,却是清月回答了她的问题。 “因为这片元素池才刚刚进入虚界不到半天。” 眼镜少女张大嘴巴,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无法再诉诸于口。 元薇则拍手恍然道:“因为时间在虚界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但很快身旁就有人惊悚道:“外界过去数千年,这里才刚过去半天,那我们在火焰王庭已经行走了快两小时,岂不是说……” 清月叹息道:“再重申一遍,现实世界的时空观念在虚界是无效的,目前来看,大部分虚界遗迹的时间流速都是根据观察者而定的。简单来说,没有人探索的时候,遗迹内部的时间可以视为静止,只有外力入侵的时候,遗迹内的时间才会流动起来。” 清月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后,就不再去管圣元的学生有没有听懂,而是来到蓝澜身边,问道:“有把握吗?” 蓝澜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清月笑了笑,没有揭穿这个老对手的虚张声势,自顾自地说道:“火焰王朝时期,元素池的核心技术,核心在于王权二字,而王权的本质与愿力高度相似,所以……”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蓝澜有些气恼,“我知道该怎么做!” 下一刻,少女终于不再犹豫,直接将手中的骨杖伸入池水中,伴随一圈圈波澜扩散,被封印在池水中宛如烈日的火元素也开始流动起来。 蓝澜全神贯注,骨杖上点亮了一道与池水颜色相近的光,片刻后,池水中的火元素就开始剧烈沸腾,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而蓝澜也面露凶悍之色,微微咧起嘴巴,露出四只明显伸长的尖锐牙齿;十指的指甲变得锋锐如刀,脸颊上甚至浮现出湛蓝色的兽纹,顷刻间,国色天香的少女,就化身为雪山上最为凶恶的异兽。 清月皱起眉头:“不对,你这不是王权,而是……” “闭嘴!”蓝澜的嘶吼声已经宛如呼啸的雷云,不再有人类的气息,下一刻,少女身上的异变更为剧烈,她头顶的秀发被两只兽耳高高顶起,似秋水一般的眼眸则化作狭长的形状。 然而这种狂暴不羁,全然脱离人类形态的变化,却恰到好处地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火元素,在蓝澜那针锋相对的气势冲击下,池中的烈日逐渐收敛了光芒,最终安静地重新回归池水之中。 蓝澜紧盯着池水,一点点收回身体形态的变化,直至最终,双方重新回归平静。 一切都宛如幻觉,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下一刻,随着蓝澜嘴角重新绽放笑容,少女啪地打了一记响指,而池水中的太阳则陡然收缩,化为拳头大小的一团红光,摇摇晃晃地从池水中飞出来,萦绕在蓝澜的骨杖周围。 “解决啦!”蓝澜看向白骁,一脸邀功似的骄傲。 第421章 池子,再来一个 “所以就说平胸女你平时看书太多,实践太少,完全没有临机应变的能力。” 蓝澜一边逗弄着杖头上那团红光,一边毫不客气地批评清月。 “几千年前的火焰王的确是收敛愿力,化作王权之水来压制元素池,但那一套要是好用,火焰王朝就不会灭亡了。唔,虽然我是和元素直接沟通得到的真相,但你这么聪明,稍稍动动脑子,就该知道原理了吧?” 清月则沉吟道:“因为火元素早就对愿力的压制有了极强的免疫力,乃至反作用力?” “这么解释也可以。” 清月又补充解释道:“总之用王权愿力是下下选,想要压制暴走的元素,就必须换个法子,无论是灵力还是单纯的武力都好过象征王权的愿力,当然最有效的是奇术,也就是你刚刚临场化用,还非常不成熟的返祖奇术。” “是啊,临场化用,非常不成熟,让你见笑了!我说你啊,完全没必要为了让那几个笨蛋听得懂,刻意说得这么仔细……除非你是在鄙视小白!”蓝澜轻笑着抛出了一个小陷阱。 清月笑了笑:“小白应该是最先理解状况的人,比你还早哦。” “不可能!”蓝澜呈现炸毛状,“元素领域,我才是最专业的!” “但是王权领域,小白比你专业啊。” “王权……啧,也对哦。”蓝澜有些懊恼,“都忘了他是白叔的儿子,从小就被内定为接班人了。” 清月说道:“内定这个词就太过分了,部落从来没有家天下的传统,每一任首领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可别说你这些年没惦记过领袖之位,只是你打不过小白罢了。” 蓝澜扬了下眉毛:“你这人真讨厌,就不能给你好脸!” 清月虽然不记得蓝澜什么时候给过自己好脸,不过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最艰难的岁月,总是那个怀抱骨杖的小姑娘,将各种珍奇药物偷偷摸摸送过来,就怎么也对她生不起气来。 “火焰王庭的锚点是圣元人定下的,但能这么快就进入王庭遗迹,依靠的是小白的牵引,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有体会。与火焰王庭最为相符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小白。” 蓝澜哼了一声,却也没反驳。 虚界的牵引效应,依靠的是某处遗迹和探索者的共鸣,这份共鸣,有的自然有,没有的也假装不来,而从白骁现在的表现来看,显然他很清楚自己引发了什么,需要做什么。 —— 白骁站在池塘边,看着失去了内容物,变得柔和清澈的水池,心情却无法像水面那么平静。 早在踏上龟裂的土壤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感到了这片池塘的呼唤,一路前行,白骁都是锁定池塘的方向,只是临到现场,他才发现真正在呼唤自己的,并非是那团炽烈的火元素,而是禁锢元素的池水。 元素是有记忆的,池水同样有。 越是接近,白骁越是能清晰地听到池水发出的呓语,呻吟。 脑海中,则隐约呈现出了无数细碎的画面,他看到了数千年前第一个统一人类文明疆域的王朝在熊熊烈焰中崛起,更看到了王朝崛起时,被火焰焚烧的枯骨形成了王座下的基石。 与他形成共鸣的,正是那些焦黑的枯骨。 他们之中,有武艺高强的武者,有擅长沟通生死界限的灵师,有将时空掌握于指尖的奇术师,更有享受万人供奉的神祇! 然而在熊熊烈焰之下,一切尽化为骸骨,然而火焰王却仍不肯放过曾经的对手,他将所有的敌人反复炼化,最终化作这清澈的池水。 看似澄净高洁,其中却饱含了无数人无数年的痛苦。 每一分每一秒,它们都在渴望解脱。 但是在白骁想出办法之前,蓝澜就已经行动起来,少女以奇术混杂元素、通灵等多种上古之力,绝妙地破开了池水的禁锢,将水中的火焰元素收拢到了骨杖上,根除了这些上古亡魂的痛苦源泉。 可白骁耳中的呓语仍未止歇,平静的水面下,仍蕴含着仿佛要颠覆一切的愤怒与痛苦。 但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啊,这种事,你们找我有什么用?蓝澜她不香吗?清月她不香吗? 白骁心中暗叹,却感到脑海中的声音越发地响亮。 而身旁的两位少女,却只是眨着漂亮的眼睛,仿佛在等待白骁的行动。 白骁不由陷入沉思。 为什么要选我?客观来说,从哪个角度来看,精通多种上古之力的蓝澜都是更优解,是因为蓝澜身上的元素气息太重,让它们这些亡于元素之力的遗民不堪忍受?还是因为太过驳杂的上古之力,反而不如白骁这样专精一道? 总不能是因为蓝澜胸太大吧……不对,客观来说,论胸围还是人高马大肌肉壮硕的白骁更有优势,所以这王权之力实际是看胸的? 白骁一时间思维有些发散,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而面前的池水仍平静如初,仿佛在等待他的决断。 片刻后,白骁拿定了主意。 他上前半步,手臂中划出半截漆黑的骨矛,矛尖向前探去,轻巧地落在水面上,点起一圈圈的波纹。 刹那间,白骁脑海中,浓墨淡染的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不再是隐约的呓语,也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是宛如历史长河一般的漫长记忆。 白骁没有敞开心神全部接纳——即便神智坚毅如他,也不可能经受得起一个王朝积累下的怨念,敞开接纳只会瞬间令自己心神粉碎;但他也没有将这些画面全部屏蔽在外,他紧守着自己的理性,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发生在数千年前的苦难悲歌。 潮水汹涌的时间似乎无比漫长,每当白骁将注意力稍稍集中到其中一个点时,都仿佛能亲身体验到一个人的完整人生,但这段时间又仿佛极其短暂,因为回过神来,白骁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看到了千千万万的人生,却只能记下极小的部分,而这部分记忆也很快就被掩藏了下来。 或许这是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用以自我保护,也或许……这就是智力上的局限性? 当白骁忽然想到这一点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 面前的水池竟已干涸,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身旁则围拢了一群人,清月和蓝澜凑得最近,就在左右两边,眼中满是好奇。 “小白小白,怎么回事?!”蓝澜抱着白骁的手臂用力摇晃道,“你看到什么了?” 白骁反问道:“你呢,什么都没看到吗?” 蓝澜撇撇嘴巴,说道:“都是些无聊的画面,什么宏伟瑰丽的元素殿堂啦,可以从凡间登天的火焰高塔啦,象征永世王权的不灭圣火啦……这东西脑子里记得的,净是些歌功颂德的文章,甚至连用来储存它的池水,它都只是一知半解,可以说是非常没用了。” 说着,少女用手指弹了下萦绕在骨杖上的红色光球,将它弹得向内凹陷进去,而光球则如同被主人斥骂的宠物狗,慌忙躲到了骨杖的另一端。 清月则轻叹一声,说道:“元素的灵性来自召唤元素的主人,而火焰王朝打造元素池,是在王朝末年,最为狂妄不可一世的时候。哪怕境内烽烟四起,战乱丛生,末代的火焰王仍痴迷于圣殿、高塔这类人间奇迹,目光从来没有放到这片大地上,所以这团火元素才对真实的历史一无所知。” 蓝澜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还挺佩服你这种刚刚听了八卦,立刻就能加工成故事的本事的。” 清月笑道:“只是简单的推理而已,但相信距离真相也所去不远,不过要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还需要小白那边的拼图碎片。” 白骁则无奈道:“我这边的收获很有限,只看到了许多上古遗族被火焰王朝镇压、歼灭的画面……看的时候画面还比较完整,但真正记下来的却只有支离破碎的残片。” 清月说道:“能记下残片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记忆并不是以常规形式存储下来的,而是以怨念、执念这种极端的情绪,再经历多种上古之力的精粹之后保留至今,换做其他人,在记忆涌现的瞬间恐怕就要被腐蚀尽所有的神智,小白你居然能消化掉那些毒素,保留有可以复现的画面,已经堪称奇迹了。” 蓝澜则说道:“我特别佩服你这种信口开河外加全无死角的马屁功夫,以后丧事喜办的重任都可以交给你了。” 清月回道:“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如果换其他人能比小白做得更好,那么池水就不会选择他作为共鸣的对象了。刚刚你也将骨杖伸入池子里了,有收获吗?” “你这人真是特别讨厌。” 而在此时,白骁忽然感到心头一动,继而脑海中回荡起了新的呓语。 他沿着声音的方向,目光看向远方。 “下一个元素池,就在前面。” 第422章 鬼隐 白骁耳中,来自第二个元素池的呓语仿佛近在咫尺,然而一路走下来,他才发现这路途竟是出奇地漫长,一路行走了两个小时,四周的景物竟仿佛没有任何变化,而那呓语声仍显得虚无缥缈,仿佛距离上没有半点变化。 白骁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在雪山上,这种望山跑死马的事情早就屡见不鲜了,何况这是虚界遗迹,鬼知道火焰王庭中隐藏了什么机关暗道,反正他只沿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前进便是,真遇到什么问题,身边自然有人会提醒他。 而清月和蓝澜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与他并肩行走,时不时闲谈两句,话题一半是围绕虚界的法则进行探讨,一半则是围绕女性魅力究竟来自胸部还是来自性格展开争执。 来自部落的三人组行走得轻松,但身后的十名圣元人却已经不堪折磨。 在高热、干燥的严酷环境下行军倒也罢了,但白骁的步伐太快,他们追赶起来就仿佛是舔狗追追逐女神,累到肾衰竭也只能遥望背影……偏偏这漫漫长路仿佛没有终点,更是给人带来了极其沉重的精神压力。 一路行来,圣元的学生们实在是精疲力竭。 “陈兄,长生露还有多吗?我,在下实在坚持不住了。” 一个身材胖大的少年,奔行时已经完全散了架子,说话时嘴唇发紫,语音颤抖。 前方被他叫住的少年同样狼狈不堪大汗淋漓,脸色赤红,但闻言却毫不犹豫地将口袋中仅存的一瓶长生露摸了出来。 至少自己还有汗可以出,体力还能维持半小时,至于半小时以后该如何……大不了向那三名部落遗民跪地求饶,不然还能怎么办? 然而在他将长生露丢出去前,却见公主殿下已经先一步将长生露交到肥胖的少年手上。 “我这里还有多,谁支撑不住就及时告诉我。”元薇说话时,气息仍均匀悠长,脸上汗水都不见多,与其他人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更是让同队中的人不由暗自赞叹,皇室血脉果然非凡。 一行十人抱团行动,彼此间实际上一直在共享体力,元薇身为队长,负担比其他人还要重些,但此时反而她显得最为轻松,个体实力之突出,实在是一目了然。 若非她有个天才横溢的哥哥,只怕支撑起年轻一代皇室精英的人就该是她了吧? 不过看起来,元薇本人倒也蛮喜欢这种隐藏在大树阴影下的生活的,她和元翼关系极好,让很多盼望皇室内斗的奸臣大感失望…… 少年们各有所思,脚下却不敢稍停,只是豁出命紧跟着前面的白骁。 然而又过不久,白骁等人忽得同时停住脚步,不再前进。 这一个急刹车,险些让圣元人直接撞上去,考虑到白骁那肉身强度,圣元少年们毫不怀疑自己绝对要落得皮开肉绽的下场。 陈姓少年最先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却见清月回过头,脸色一片肃然:“元薇呢?” 陈姓少年莫名其妙:“什么元薇?那是谁?” 这一下,就连清月都露出惊诧之色,旁边蓝澜更是上前半步,质问道:“你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跑傻了?连自家队长都忘了?” 陈姓少年被质问地更是一头雾水,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无奈地摇头道:“你们若是想开玩笑……在这个场合实在有些不合适,我们会当真的。” “没人跟你开玩笑!”蓝澜一声厉喝,顿时让所有人心神一震,那嘴唇发紫的胖子更是干呕起来。 清月伸手拍了拍蓝澜,示意她不要吓唬人。 “你们还记得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吗?” 陈姓少年想也不想:“九人啊。” 这理所当然的答案,让蓝澜眉头就是一竖,但她也没再为难这些完全懵懂的圣元人,而是侧头看向清月。 “这是什么鬼?” 清月说道:“我也不敢下十足的断言,不过类似的事情,在书中不乏记载……” “你明知道我没看过什么书!”蓝澜气道,“都是自己人,直接说结论不好吗!” 下一刻,却是陈姓的圣元少年脸色一变:“你说的莫非是‘鬼隐’?” 清月说道:“按照你们圣元的解释,的确就是‘鬼隐’吧,探索一些高危险的虚界遗迹时,有些人会不知不觉就消失,而四周的人却全无所觉,甚至完全遗忘了那个人的存在,一直到虚界探索结束,回归现实,才会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一个队友……这个过程,仿佛是被神话传说中的鬼魅所欺,所以才被称为鬼隐。” 这番解释,让一众圣元少年毛骨悚然,虽然他们完全不记得什么元薇,但显然,真的有一个名为元薇的少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了! 但问题是…… “但你们还记得她,可见鬼隐对你们无效。”陈姓少年试探着问,“所以,你们能找到她吗?” 蓝澜说道:“要是能找,我们干嘛还要和你们废话,早就把那个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捉迷藏的小丫头抓回来了。但那个元薇消失的时候,我竟然毫无所觉,还是听着脚步声的数量不对才意识到元薇不见了……” 清月想得更多些:“按照之前的理论,鬼隐的前提条件应该是探索者的感知遭到蒙蔽,但我实在没想到,有我们三人在场,居然还会发生鬼隐现象,这要么是颠覆了既有的理论,要么是我们三人也遗忘了一些东西,只不过残留下来的比你们多一些……小白,你刚刚有发现什么吗?” 白骁说道:“没有,对我来说,元薇的消失同样是毫无征兆,也毫无痕迹,我现在甚至闻不到她的味道。但我并不觉得有人蒙蔽过我的感知。” 清月皱眉道:“感知被蒙蔽的话,是没办法自查的,不过……既然是你这么说,应该就和蒙蔽感官无关了。嗯,这反而是好事,稍等,我计算一下。” 说话间,清月干脆地伸手摆开一张通体猩红的桌台,台面宛如水池一般流动着,池水中有无数繁复的数字与公式,宛如鱼群一般游移,又如同幼虫一般蠕动不休。几个圣元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就感到烦恶欲吐。 而这些数字与公式,则在清月的目光下迅速合并,构筑,少女没花太长时间,大约两分钟不到,一个清晰的公式浮现出来。清月立刻伸手将那公式从池水中打捞出来,而血红色的数字在脱离池水的瞬间,就化作一道敞开的扭曲之门,那门只有一尺见方,门后不断泛起灰蒙蒙的雾气。 “小白,对准这里,全力。” 白骁毫不犹豫,漆黑色骨矛如闪电一般刺穿了雾色之门。 下一刻,雾气凝结,无数道裂纹从中绽放,继而扩散到门外的空间。 而伴随白骁手臂上扬,骨矛自下而上,将绽裂的雾色之门彻底粉碎,无数空间的碎片宛如破碎的玻璃四下飞扬。 元薇的身影则从粉碎的琉璃中呈现出来,少女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直到所有的空间碎片都落到地上,继而如同雪片一般融化消失,元薇才豁然惊醒:“这里……我刚刚遭遇了什么?!” 清月有些疲惫,一边伸手抹去血色的案台,一边绽开笑容:“恭喜你,公主殿下,你有幸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经历了鬼隐,又顺利返回的幸存者。” 元薇愣了一下,随即惊诧不已:“鬼隐?刚刚我经历了鬼隐?” 惊诧之后,则是不由自主地恐惧,少女脸色刷得惨白,嘴唇翕动,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多亏你的幸存,我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之后就算再有类似的事件,我们也能将你们都救回来。” 第423章 支线开启 “事情是这样……”清月一开口,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无论是亲历了“鬼隐”的当事人元薇,还是她身边的圣元同伴,甚至是蓝澜白骁,都认真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解答。 少女作为场内唯一一个能以理性分析前因后果的人,责无旁贷,开始尝试解释这个从未有人能完美解释的鬼隐现象。 “虚界并没有鬼。” 清月率先抛出了结论,直接打翻了圣元魔道界对探索成员神秘消失的主流猜测。 “造成鬼隐现象的本质,在于共鸣与牵引。回忆一下我们最初进入虚界时的落点,我们没有经历通常情况下虚界探索需要经历的迷茫阶段,直接落到了实地上,这是基于小白在虚界引起的共鸣,他被火焰王庭的元素池牵引至此,而我们所有人,因为距离小白很近,所以跟随这股牵引力道一起抱团抵达,没有遗落。但是在这里,大家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倘若我们不是同一批进入虚界的,那么会怎么样呢?后来的人,是不是就会发现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了?” 此言一出,顿时很多人都感到眼前一亮。但也有人提出了质疑,陈姓少年问道:“但是这无法解释失忆现象啊。” “是的,不然这么简单的猜想,早该被人提出来了,鬼隐现象中的失忆问题,才是鬼魅这个概念横行的主要原因。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同样可以由一个大胆的猜想来解决,只是这个猜想过于离奇,所以就算有人提出来也不会得到重视,好在我刚刚已经用试验验证过了。” 陈姓少年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清月所说的验证,应该就是她开启的那扇雾气迷茫的门,已经白骁随后的破门之举。 但他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如何验证猜想……或者说到底是什么猜想?! 清月说道:“在虚界,记忆也是感知的一部分。” “?”陈姓少年终于感到理解不能了,只好闭上嘴巴,等清月用更加平民化的语言来进行诠释。 清月于是说道:“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现在能看到我,是因为光线的传播没有被隔绝,但是……” 说着,少女伸出手,抹出一道猩红的幕布,将自己遮蔽起来。 “如果挡住光线,你就看不到我了。” 陈姓少年若有所思。 清月说道:“同理,声音、气味,脚步的震荡,无不是通过介质传播,而后被人的感知器官捕捉,经过大脑加工,才得以形成‘认知’的。那么,倘若将记忆也当作一种感知呢?如果传播信息的介质中断,我们是不是就会失忆了呢?而一旦失去记忆,人类的大脑会立刻进行‘代偿’,将记忆中的空白部分以想象力进行填补……说到这里,你们知不知道,人类的记忆是高度不可靠的,很多久远的模糊的记忆,如果你回忆起来仍感到画面鲜明,那么画面中大部分都其实是后天想象哦。” 这个理论太过新颖,即便听众们随着清月的娓娓道来,早已在心中建立了模糊的概念,但此时仍感到难以置信。 “可是,这还是解释不通啊,鬼隐现象发生的时候,同一个团队的人完全失去记忆,但是现实中的人却还记得消失的人……” “这很容易解释。”清月说道,“虚界与虚界的距离,远大于虚界与现实的距离……当然,这要取决于如何定义‘距离’,但我想这部分就不用我解释太多了。” “我,我大概明白了。”陈姓少年勉强点了点头,“所以,所谓鬼隐现象,实际上是一些探索成员,被虚界中的某些存在激发共鸣,牵引到了另一个虚界空间中。而因为虚界与虚界之间的高度隔绝,导致记忆这个感官失效,所以其他人才会失去对他的记忆?不过为什么你们三个没有受到影响?” 清月笑道:“这就是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了,虚界探索最重要的就是适应性,而我们三人的适应性更好。就如同夜色之下,人类眼前是一片漆黑,但也有些昼伏夜出的猎手看到的却是清晰的猎物身影。虚界存在的记忆隔绝,可以阻断一般人的感知,却对我们三人无效。” 圣元少年团队中顿时有人感叹:“这种血脉也太作弊了吧?” “虽说多亏了这份血脉,公主殿下才得救,但这也……” 清月又说道:“不用担心公平问题,另一边可是有着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强的部落领袖呢,有他在,探索行动一定会顺利的。” “你这完全不是安慰吧!” 清月又不由笑了起来道:“总之回归正题吧,记忆到底是不是一种感官,还没有定论可言,事实上在现实世界,大部分客观现象都不能支持我的假设。但这里是虚界,与现实是截然不同的,当我们穿越虚实之门时,本身的构造会发生改变,或许就是这种改变,使得记忆成为了一种感官吧,这部分内容我会找时间写一篇论文出来,但现在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公主殿下,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被清月问到,元薇却一片茫然:“我……不记得了。” “果然,不过也难怪,毕竟你重新回到了我们身边,与那片世界的联系就算是中断了,记忆自然也会随之消失。”清月沉吟起来,“可惜刚刚我只来得及进行粗算,而计算的结果也被小白打得粉身碎骨,没办法再重新定位了。” 蓝澜在旁边问道:“再算一遍不就行了?” 清月解释道:“算不出来的,我之前的计算,是基于‘形而上’的理论去定位元薇,才勉强找到了她,然后再借助小白那蛮不讲理的破坏力打碎了距离与未知的概念,这才救回了元薇,但也仅限于救人而已。她当时到底身处怎样的环境,见到了怎样的光景,这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打碎一扇门’能够得知的,而现在元薇已经回到我们身边,我就算再用形而上去定位,也只能定到我们自己。” “等等,形而上是什么?”元薇问道。 清月说道:“你没听过这个词吗?我还刻意用了比较常见的词来形容这个仅存在于虚界的概念呢。上古时代,应该是在元素王朝以前,有一位奇术师提出了非常有趣的理论,他认为世间万物都在某个虚无缥缈的上层空间中存在原型,而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千奇百怪的投影。例如桌子,世上只有独一无二的一张桌子,我们现实中使用的,无论造型有多奇特,数量有多庞大,都只是原型落到现实世界的畸形化的投影。而原型所在的上层空间,就是形而上。这个理论当然存在很多问题,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流行,但我想,或许只是上古时代的天地法则与现在有所不同,也或许是那个奇术师早早就开始洞悉虚界的奥妙,他所说的形而上的理论,在虚界是可以适用的。” 这一长串的解释之后,清月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张张迷茫的脸,就如同她之前跟随朱俊燊的团队探索虚界时一样。 不过这也是好事,每当她用理论镇压了同僚以后,都可以为之后的工作节省很多无谓的唇舌。 并不是每一个决定都能有足够详尽的阐述论证,或者说,并不是每一个阐述论证,都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懂,所以蒙在鼓里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所以,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吗?”蓝澜在一旁早已听到百无聊赖。 “当然可以,不过……”清月说道,“你不好奇吗?她刚刚遇到了什么?” 蓝澜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好奇别人的事啊,现在小白已经明确锁定了一个探索方向,沿着走不就好了吗?” 清月说道:“的确小白锁定了主线,但虚界探索并不能过分专注于一条线,支线的存在是必要的。简单来说,就算我们找到下一个元素池,你能得到的无非是一团新的火元素,小白也无非见证更多亡魂的悲歌。但是,究竟是什么引起了元薇的共鸣,却是未知数。那可是足以将她从小白的牵引场中拉出去的强大共鸣,你不觉得一定会很有趣吗?” 蓝澜不说话了,她不想点头同意情敌的观点,但内心深处却已经涌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无论先前的记忆是感知的一部分,还是形而上的世界,这些奇形怪状的理论,其实她在清月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瞬间消化吸收掉了,这种奇妙的默契自然也会带来同样的好奇心。 “我也很想知道,刚刚带走我的究竟是什么。”元薇说道,“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是……” 说到这里,少女有些困惑:“但是,我身上多了这个。” 她说着,稍稍挽起衣袖,只见右手腕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白银手镯。 蓝澜顿时眼前一亮,跳了过去,细细抚摸起了手镯的纹理,感受着在其中流淌的力量。 “这是……祈祷声?” 清月则一边将手镯上的花纹记录在血色的案台上,一边说道:“准确地说是祈愿声,世间愿力的源头。看来公主殿下身上有着类似巫祝的血脉,所以才引发了愿力的共鸣。” 蓝澜看了眼元薇,尤其是认真在她胸前反复打量,点头道:“的确和我有些相似,和某人就非常不相似。” 清月全然无视了这种微不足道的调侃,继续说道:“愿力是很有探索价值的课题。在迄今为止的虚界遗迹中,我们已经发现了无数上古之力的痕迹,其中唯独愿力的部分最少,因为每次王朝更替,愿力寄托的目标往往是被清除地最为彻底的嘛。而从这枚手镯的纹理来看,公主殿下,和你引发共鸣的,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这种纹被称为神纹,是只有类似大祭司和教皇之类的宗教首脑才能佩戴的哦。但有趣的是,这种纹理是在雷王朝时代以后才出现于史书中的……换言之,你刚刚遇到了起义军的大功臣。” 说完,清月笑道:“这么一解释,是不是就对这段支线有些兴趣了呢?关于火焰王朝的覆灭,以及雷王朝的崛起,史书中始终有许多语焉不详的细节,这一次,我们或许能在火焰王庭中,找到更加珍贵的线索。” 蓝澜啧了一声:“也就你会对几千年前的事兴致盎然的……解说词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要怎么做?把公主殿下当作祭品割喉放血吗?喂,开玩笑而已啦,你们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干什么?真要动手的话,你们摆姿势就能解决问题吗?” 第424章 鱼饵 圣元人有着圣元人的骄傲。 这句话虽然在许柏廉这个烂人引发骚乱之后,已经显得颇具讽刺意味,但作为圣元帝国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们,以元薇为首的少年团队的确有着古之圣贤们的品格,面对生命威胁,纵然恐惧也半步不退,十人组成了一个简单的战阵,牢牢注视着蓝澜的一举一动,仿佛慷慨就义时仍直面屠刀的烈士。 巫祝少女只感到一阵腻味,对白骁和清月说道:“喂你们看好了,这是他们自作多情,可不是我在有意欺负弱小。” 白骁对此不置可否,圣元的弱小嘛,欺负也就欺负了,本来周赦把这十个人派过来,不就是让人欺负的么?只不过自己和清月没那个闲情逸致,而蓝澜又从来都是闲情逸致多到溢出罢了。 但现在的问题并非怎么欺负圣元的学生,而是元薇所经历的独特共鸣。 虽然白骁耳中,来自远方元素池的呓语仍持续不断,但他的心思也已经被刚刚开启的支线所吸引,决定暂时无视主线的催促,专注支线。只是,要怎么重新开启支线呢? 清月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钓鱼,在公主殿下身上留下标记物,然后将她单独隔离开来,至少要远离小白和蓝澜,之后等鬼隐复现时,我再开启更为精致的传送门,让所有人都及时传送过去。” “好,那就准备开始吧。”蓝澜拍了下手,便要依计行事。 元薇作为鱼饵却不得不挣扎一下:“等等,你说更为精致的传送门?可是虚界传送还没有成熟的解决方案啊。” 清月说道:“的确如此,虚界与虚界间的距离,远大于虚界与现实,所以就算我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及时传送过去,但就算传送门开不出来,至少我可以用先前的法子将你重新拉回来。” 元薇又说道:“但我没信心能再坚持到你们拉我啊……” 虽然少女已经失去了上一次鬼隐时的记忆,但身体上却仿佛镌刻着无穷无尽的恐惧,那枚象征至高神权的银手镯更像是一种烙印。 蓝澜说道:“没关系,你们圣元人不是最擅长舍生取义吗?刚刚你们几个摆的那个架势蛮好看的,就用那个架势迎接死亡呗。” 清月无视了蓝澜的帮倒忙行为,劝慰道:“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我们有信心啊,我们一定可以及时赶过去救你的。当然,选择权依然在你。” 蓝澜说道:“如果你选择当乌龟,我们也不会嘲笑你,只会将你瑟瑟发抖的姿态记录下来,带回秦国广为传颂……” 眼看蓝澜就要再次激发国际矛盾,清月连忙截住她的话头,换了个方式来劝说:“但是也请公主殿下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在火焰王庭中,鬼隐现象是不可控的,这一次遭遇的人是你,下一次就可能是你身边的其他人。” 这句话终于说服了元薇。 “我明白了,那就由我来当鱼饵吧。” 身旁的少年少女们大吃一惊,想要劝说,却被元薇伸手拦了下来:“他们说得没错,鬼隐现象大概率还会出现的,就算没有刻意去钓鱼,那些隐藏在未知空间的上古遗族们也随时随地可能对我们下手,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如果能彻底破解鬼隐现象……” 蓝澜打断道:“那也是我们的功劳,不要说得好像是你们要拯救世界一样。” “……” 对于这种能随时随地摧毁气氛的言行,圣元人敢怒不敢言。 好在元薇下定决心后,也不计较这些细节得失,她紧握住自己的手镯,冲清月点了点头:“那么,我就试着先……”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在众人面前倏地消失不见了! 其余九名圣元人,毫无所觉,陈姓少年更是开口问道:“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了?是要休息一下吗?” 圣元的公主,已经从他们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清月没有理会,少女的全幅心神都投注到新一轮的计算之中。 血红色的案台上,更多的数字与符号在池塘中漂泊流淌,片刻间清月的眼眸就化为赤红色,满头青丝也沾染上了血色。 对于此异象,蓝澜皱了下眉头,出奇地没有开口调侃,而是走到清月身旁,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巫祝的能力分享出了自己的生命力。 她看得分明,清月这俨然是在拼命,不惜代价地进行着超负荷的计算……蓝澜在计算方面帮不上忙这当然不是因为天才巫祝少女比清月在智计上逊色,而是她根本不熟悉断数宗师的那一套数理学说那么她就只能去解决“拼命”的问题。 随着蓝澜共享自己的生命,清月明显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头发的颜色重新变得乌黑,双目中的神采也恢复如初。 大约只过了十秒,血池中的数字与公式就融合为一,清月立刻将计算结果从血池中捞出来,向身旁一甩。 一道血腥狰狞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在少女身旁。 下一刻,白骁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冲入门中,蓝澜紧随其后,手中骨杖已经引燃了雷火。 清月支撑着传送门,目光在九名神思恍惚的圣元人身上一扫,知道这是通道被开启后,记忆回溯造成的精神冲击,不过现在没时间等他们恢复正常了。 “不赶快跟过来,这里就只有你们9人了哦。” 说完,清月也跳入门中,纤细的身影如同被狰狞的血口吞噬。 圣元人仍感到神智有些恍惚迷离,脑海中,一位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目光越是接近那道血腥狰狞的传送门,脑海中的身影也就越是清晰,但与此同时,门后却也散发出令人本能畏惧的恐怖气息。 最终还是陈姓少年当机立断,他伸手拉过同伴,用最大的声音吼道:“都跟上我!” 群龙无首之下,他俨然就是9人的首领,伴随他脚步迈出,其余8人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一股脑地越过传送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人骇然。 元薇,他们最为珍视的公主殿下,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右手的银色手镯如同利刃一般,将她的手腕干净利索地切断……而同样的镯子,还有四只。 就在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公主殿下已经失去了双手双脚。而所幸紧箍在脖子上的银镯已经被人捏碎掉了,否则她甚至要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就在公主身旁不远,来自部落的三人,正在和一群白衣人作殊死搏斗。 白衣人数量在两百以上,各自持着神奇的法器,拥有不俗的力量。 或者是召唤出姿态神圣的奇特生物,或者是将彼此的力量连接、叠加,使得一举一动间都带有莫大的威能,虽然迥异于后世魔道,却毋庸置疑有着惊人的威力。 以他们这些圣元的少年精英来看,这两百人至少等同于一个成熟的圣元魔道战团,而类似的战团在整个圣元帝国也只有不到一百,换言之他们是在面对帝国百分之一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正在区区三人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不,应该说这根本是单方面的屠杀。 白骁一马当先,手持着半截漆黑的骨矛,轻易地在白衣人的战团中纵横穿梭,掀起腥风血雨,如入无人之境, 蓝澜则时而与白骁相伴,时而与他分散开来,但两人的配合却精致到宛如艺术白骁负责以最强硬的姿态拔除敌方力量汇聚的点,蓝澜则扫清周边的杂兵。 至于清月,她已经高高悬浮在空中,头顶血色的圆月,光芒映照之下,所有白衣人的鬼祟之术都无从遁形,而白骁和蓝澜正是在血光的照耀下,总是能第一时间锁定敌人的要害部位,发动斩首。 不到十分钟的战斗之后,白衣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一名看起来最年长的女子,被蓝澜提着头发,一路拖到元薇身旁。 此时的圣元公主,已经重新接回了手脚对于堂堂公主来说,在没有外敌拘束的情况下,治愈简单的切断伤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少女那煞白的面色,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显示着比起身体的床上,精神上的伤痕要更严重得多。 在清月开启传送门,及时赶来增援之前,她被那些身穿纯白长衣的狂信徒们奉为圣女。 然而元薇并没有享受到圣女的锦衣玉食,她遭遇鬼隐后,就被几名身负不可思议之力的白衣人强行戴上了银色的手环后来才知道还有脚环和颈环,抬上了祭坛,准备作为活祭。 这时候,元薇才想起以前在大图书馆中看到的一些旁门左道的记录:上古年间,元素王朝时代,人类文明发达而凶残,活祭、血祭层出不穷。 这一次,算是亲身领会到了,若非部落人来得还算及时,自己真的就要…… 此时,蓝澜沉着脸色,将年长的白衣女子丢到元薇身旁,沉声道:“尽情报复吧,留口气就行……算了,不留活口也无所谓,我可以通灵的。” 元薇看了眼那个白衣老妪,良久,摇了摇头:“算了,他们……已经付出代价了。” 说话间,少女目光越过那个满脸是血的老妪,来到她身后。 两百人的教团精英,已经化作成千上万的教团尸块。 第425章 史学 元薇一向是个想法比行动更多的姑娘。 因为有个光芒万丈的哥哥,所以从小她就不必背负沉重的压力,尽可享受优渥的皇室生活,而在无数种上层特权中,她最中意的就是能够自由阅览书籍,尽情放飞思想的特权。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以各种奇思妙想而得到长辈们的宠爱,而这份宠溺让她变得更富好奇心和冒险精神。 手持长生树枝,单枪匹马跑去红山学院观看年终测试,便是一例明证。而心甘情愿被上古遗族当作鱼饵去掉火焰王庭中的支线,同样是处于好奇和冒险心理。 但是,正如老话所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元薇总算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那血淋淋的重量。 其实她早就知道鱼饵的风险,在皇室的大图书馆顶层,她翻阅过一些绝密资料——那些都是历代先人从火焰王庭中找到的宝贵资料,其中已经着重提到过火焰王朝时期,血祭,活祭层出不穷,不单单是火焰王如此,他的反对者同样不能免俗。 而所谓愿力,通常都会和宗教、王权等紧密相连,这两者与祭祀又分不开关系,那么愿力的共鸣,大概率会涉及到血祭与活祭。 手腕上的银镯,被清月鉴定为铭刻有神纹,那个时候元薇就意识到自己在第一次鬼隐时,很可能是经历了一次血祭,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不会在身体中留下浓重的恐惧烙印。 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担任了鱼饵,一部分是理性告诉她,共鸣的另一方如果不能得到根治,鬼隐现象迟早会复发,另一部分则纯粹是好奇心使然。 清月和白骁将她第一次救出来的时候,她失去了相关的记忆,这让她很是不甘心,内心深处仿佛有猫爪在挠,所以她明知风险,还是“故地重游”了一次。 真的是……好险。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陈姓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 元薇手脚处的伤痕尚未消失,甚至留下的血迹都没冷却,怎么可能没事?但除此之外,也实在不知该问些什么才好了。 所幸公主殿下却很宽厚,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事,最多算是虚惊一场而已。倒是你们几个,别这么严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啦。” 说完,她便转过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手脚处残存的痛楚,以及不久前被人强行约束,作为祭品摆上祭坛的记忆中摆脱出来。 蓝澜正在审讯那个幸存的白衣老妪,只是她使用的语言,听起来却格外陌生……上古时代的语言吗?似乎也不太对,元薇皱着眉头,回忆着自己被当做活祭品斩断手脚时,白衣教团发出的欢呼声,分明是另一个语言体系。 大概是雪山巫祝的通识术? 一时间元薇又不由陷入好奇,而这点问题也的确难不倒她,少女很快就从记忆中找到了一种神秘域的神通,直接完成了语言翻译。 只听蓝澜冷笑道:“不说话?很好,你尽可继续坚持下去,咬断舌头也好,撕裂声带也好,或者用愿力冲击自己的灵魂,让自己魂飞魄散也好,尽你所能挣扎吧,你挣扎地越用力,我越开心。当我以通灵术将你残破的灵魂聚合为一,镇压为奴的时候,你会原原本本地将你生前死守的秘密说出来,而整个过程中,你会清晰地保留着生前的价值观,你会满怀羞辱与自责地看着自己背叛了自己生前的信仰,而你们教团的所有秘密都会落入我的手中。” 顿了顿,蓝澜的笑容甚至隐约透出几分狰狞:“对了,刚刚那个拼死也要挡在你面前的小姑娘的灵魂,我也能找回来,她应该是你的得意门生吧,又或者干脆是你的女儿?看你们感情不错,我把她叫回来陪你,怎么样?也让她亲眼见识一下,自己最敬爱的,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也要保护的教团领袖,是如何将所有的秘密都透露给敌人的。” 说到这里,别说是被蓝澜直接讯问的老妪,就连元薇这个旁观者都听得毛骨悚然。 这人设有些不对啊!巫祝少女是这样的人吗?她的设定应该是刀子嘴豆腐心才对啊,怎么…… 惊诧间,元薇感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清月来到她身旁,一边用血月神通为她加速伤势愈合,一边解释道:“那种残忍的事,她做不出来的……但这绝对不妨碍她说,你也知道,刀子嘴嘛,只不过她这口刀特别锋利,而她本人也特别享受这种虚言恫吓就把人吓得六神无主的感觉。” 话音未落,清月就感到一阵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少女无奈地摊摊手:“好啦不说啦,你继续审问,她身上的秘密应该多得很,刚刚教团作战时,完全是围绕着她来打的。” 蓝澜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提醒,她全都清楚。 而另一边,被蓝澜用言辞之刀连续戳刺要害的教团女首领,却在片刻的动摇后,仍是紧咬牙关,不肯吐露教团的秘密。 蓝澜有些气恼,一般来说,话说到刚刚的地步,一般人绝对就要屈服了,因为她并不是虚言恫吓,那些事,她是完全有能力做得出来的。 但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让自己变得像个嗜血狂魔啊,所以大家各退一步不好吗?你都血战到最后一刻了,面对无可力敌的强大而美丽的对手,屈服一下才合情合理啊!上古时期的宗教人士都这么死脑筋吗? 而就在蓝澜迟疑间,白骁却上前一步,漆黑色的骨矛在那白衣老妪额头上轻轻一点。 下一刻,那老妪就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惨叫,在地上翻滚起来,身体弯曲成宛如断折的角度,皮肤下面不断有蠕虫似的东西在鼓动着。 画面之诡异猎奇,让许多好奇心过于旺盛,凑近前去围观的圣元少年当场干呕了起来。 但蓝澜却是眼前一亮:“原来如此,直接破掉她的愿力,她的脑筋就会灵活一点了。” 清月也赞许道:“小白对力量的驾驭真是越发娴熟了,明明是刚刚获得的知识,运用起来已经恰到好处。” 片刻之后,那白衣老妪的蠕动就渐渐放缓下来,生命的气息降低到了极点,几近尸骸,但她终归还是留了一口气。 蓝澜恰到好处地从骨杖中分出一道绿光点在老妪身上,为她恢复了几分生机,老妪长出一口气,从地上坐起身来,目光中满是茫然,但很快就清醒起来。 “感谢几位……的救命之恩。” 她所用的语言不同于世间流传的任何一种,但蓝澜却在通识术下听得分明,点点头回应道:“这种违心的假话就省了吧,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的人?” 老妪没有迟疑,乖巧地回答道:“我们是‘黎明教’的战斗教团,负责这次起义决战的攻坚战,彻底消灭火焰王。我们并没有要抓你们的人,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祭品来进行祭礼,以激发战士们的神威……” 蓝澜听完,冲清月撇了撇嘴:“剩下的交给你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清月却知道,这句话等于是给这老妪判了死刑,没什么要问的,意味着她身上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单凭刚刚那几句话,还远远赎不了老妪的命。 无论蓝澜嘴上有多嫌弃圣元人,但是对待那个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圣元公主,蓝澜内心深处是有亲近之意的,而亲近之人遭到伤害,尤其是这种意料之外的伤害——所有人都以为钓鱼行动不会有太高的风险,结果元薇险些就被银环斩首——蓝澜是必然要暴怒的。 已经死去的两百人并没有平息蓝澜的怒火,这个老妪必须要更多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怜这份工作就要着落到清月头上。 接下来,清月轻轻开口,说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上古之语。 “黎明教是为谁服务的?” 老妪有些惊讶于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当然是伟大的雷王陛下。” 清月说道:“掌控雷元素的那位元素使者?” 对于这种略显轻蔑的称呼,老妪张了张嘴想要抗议,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的,陛下是世间一切雷元素的主人。” “哼!”清月顿了下骨杖,杖头上雷光缭绕,显然对这个定义颇有微词。 老妪则畏惧地看着骨杖上的雷光,有些茫然。 清月又问道:“现在应该是战争的尾声,雷王已经消灭了火焰王的绝大部分军队,城中守军也士气低落,为什么你们还要进行这种血腥的祭礼?” 老妪有些疑惑:“战争并没有进入尾声,火焰王依然拥有总军力上的优势,我们突袭王城的战斗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起义军将陷入战略上的绝对被动……” 清月扬了下眉毛,这和她所读到的任何史料都截然不同,甚至一些在上古年间的典籍中,也没有记载这样的事实。 这老妇人的几句话,大概要改变整个上古史学了。 这条支线真是开得值了。 第426章 重大考古发现 大部分史料——尤其是上古年间的史料,与真相之间都会存在极大的偏差,毕竟记录历史的史官们也要食人间烟火。 但是关乎王朝更替,许多大事上就不可能过于含糊,尤其是雷王从起义军的领袖一路成长为新一代人类文明霸主,这期间的几个关键节点,很难含糊其辞,例如将起义军由战略被动转为主动的关键战役的胜利,由于关乎诸多将士的犒赏和晋升,只要前后内容能够对应上,通常就认为这部分历史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现在这段被公认可信的历史,却被当事人推翻掉了。 “在这个节点发动战略决战,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但既然是雷王陛下的旨意,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执行到底。” 身披白袍的老妪,嘶哑地阐述着真实的“历史”。而清月则难得地手持纸笔,以文字的形势将她所阐述的内容记录下来,并提出疑问。 “也就是说,在直捣黄龙,逼近首都之前,起义军并没有把握能够取得战略决战的胜利?” 老妪有些悲哀地点点头:“火焰王朝残暴不仁,各地民不聊生,但王旗下仍聚集着全天下最精锐的军队,起义军要和他们周旋都很艰难,更遑论毕其功于一役?论及整体实力,我们仍远远逊色火焰王的大军。” 清月沉吟道:“就算有雷王陛下在也是如此吗?” 老妪说道:“如果没有雷王陛下,起义军早在一开始就被打散了。过去百年来,所有起义军都在起事后不久就被血腥镇压,从没有例外,是雷王陛下掀起了这场遍及全国的战火,真正动摇到了火焰王朝的基石!” 说到此处,老妪对雷王的膜拜之情开始沸腾,眼中凝聚精光,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对神祇的恩泽之中。 清月使了个颜色,蓝澜于是用骨杖敲了下老妪的小腿,直接用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清月问道:“在雷王之前,整整百年间,都没有任何一支起义军能形成气候,那么雷王和之前的义军领袖有什么不同呢?” 老妪强忍着疼痛,答道:“雷王是神祇的化身,与凡夫俗子当然有本质的不同,他生来就知晓万物,是全知全能的圣贤……” “全知全能啊,比如提前预料到火焰王的军事部署之类?” “不错,火焰王麾下精兵强将数不胜数,但无论何种阴谋诡计,在雷王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这样啊……”清月轻轻笑着,着重记下了一笔。 少女一边在纸上记录着老妪的陈述,一边则在一旁用血色的案台飞快地推演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算式。 片刻后,清月又提出问题:“直捣黄龙的计划是雷王陛下亲自拟定的,他有解释理由吗?” “雷王陛下宅心仁厚,不忍见苍生沉沦战火,只要能尽快结束战斗,我们就要穷尽一切可能。” “这可不算合理的解释,你们没人持反对意见吗?” “除了陛下之外,当时大多数人都不赞同这个计划,毕竟,火焰王城除了五十万精兵,还有火焰王本人……” 清月问到:“火焰王很强吗?” 老妪浑身一个颤抖,宛如遭遇了大恐怖:“他是世间一切罪恶的化身,除了雷王陛下,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抗衡……”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配合,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完,清月伸手强行拉开了一扇新的传送门:“走了。” 蓝澜哼了一声,当先跨入门中,白骁紧随其后,而圣元众人也忙不迭地跟上。 门后依然是那片被火元素灼烤地干涸龟裂的大地,而踏上这片土地时,清月才长长松了口气。 “好险啊,差点就沉浸在问答中不可自拔了。” 元薇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丝危险:“刚刚有什么问题吗?” 清月说道:“再多问几句,我们就回不来了。你知道‘虚界琥珀’这个概念吧。” 元薇有些茫然,身旁的陈姓少年则说道:“有听过,但那有些近乎都市传说,不但极其罕见,就连亲眼目睹的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更没法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因为观察的时间非常短暂,而且……” “正因为观察时间足够短暂,所以才有幸留下了记载,没记错的话是在圣历429年,人类历史上出现了第一例虚界琥珀的记载,探索者元鹤禾自称在探索过程中,看到了一整个被凝固住时空的小世界,其中万事万物都栩栩如生,但属于他们的时间仿佛被彻底凝结,不再流动。这副画面只出现了很短的刹那间,而且恰逢他当时在作探索记录,在用来承载历史的魔道典籍上留下了相关文字和图像,而他本人却在留下记录后不久,就失去了对虚界琥珀的记忆。” 说到这里,清月提问道:“提到失忆,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陈姓少年有些恍然,又有些茫然:“我们刚刚看到的就是虚界琥珀吗?” “准确地说,我们刚刚进入的就是虚界琥珀。试想,若非亲身进入其中,我们又怎么能和生活在几千年前的人流畅互动呢?但虚界琥珀和一般的历史遗迹不同,甚至和火焰王庭的本体也截然不同,进入琥珀是有极高的风险的,在我们进入琥珀的同时,我们就成为了琥珀的一部分。” 元薇颤声道:“我们也会被彻底凝固吗?” “不,会更糟。那片琥珀,因为我们的涉入方式太过粗暴,已经摇摇欲坠,一旦碎裂,我们所有人都会粉身碎骨……好吧,小白和蓝澜或许除外,但咱们几个是跑不掉了。” “摇摇欲坠,为什么?” 清月说道:“简单来说,维系一片琥珀存在的,是其中封存的生灵,而我们刚刚不但把其中生灵几乎剿杀殆尽,还差点让幸存下来的人信仰崩溃……所幸那个老妇人不够聪明,一直问到最后,她都没意识到真相所在。不过,也可能是宗教领袖的狂热蒙蔽了她的心智吧,那么明显的答案,她却视而不见。” 元薇等人因为听不懂上古语,全然不知清月在说什么,但蓝澜有通识术,听得分明,此时便不解道:“什么真相?” 清月也没有卖关子:“末代火焰王,就是初代雷王啊。” “什么!?” 这简明扼要的结论,简直让圣元的少男少女们原地爆炸! 任何一个学过基础上古史学的人,都知道元素王朝分为两个阶段,横扫上古百家的火焰王朝,以及取代腐朽的火焰王朝,一路绵延到人魔大战的雷王朝。而更进一步,末代火焰王和初代雷王,一直都作为人类文明史上最有名的昏君与贤君的代表。 现在清月却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清月想了想,将方才与那老妪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继而分析道:“火焰王朝的统治,远比历史书上记载的要稳固,在王朝覆灭前的百年间,甚至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场富有威胁的起义。而雷王却在此时横空出世,史料记载他还是典型的崛起于微末,这本身就很不合理。” 元薇忍不住反驳道:“这种不合理,在人类历史上很常见啊,比如你们三个的存在就很不合理!” 清月笑道:“我们三个可都是典型的部落贵族出身,就算我这遭人厌恶的诅咒之女,亲生父母也是巫祝阶级。而雷王的履历却干净地如同天降之人,当然,单纯‘天降伟人’这一现象,并不足以说明什么,漫长的时间尺度上,奇迹是最不鲜见的概念。但如果加上另外两个证据,结论就大不相同了。首先,雷王是个崛起于正统之外的义军领袖,但他却对火焰王朝的军事部署宛如未卜先知,这和王朝精兵强将辈出的事实自相矛盾;其次,他不顾起义军在战略大局仍处于劣势,强力推动直捣黄龙的计划,俨然是认定他一人就能凌驾于火焰王和五十万守城大军之上,而这又和火焰王举世无敌的恐怖传说相矛盾。所以综合下来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神人天降,生来全知全能,注定拯救世界,统治天下;第二种,他是火焰王开的小号。你们认为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众人沉默无言。 清月又补充道:“假设雷王真的英明神武,远远超乎时代,那么雷王朝建立初期,人类文明应该迎来一阵不可思议的高速发展。但史料记载,初代雷王开创的太平盛世并没有超乎常理。王朝的政治格局大部分延续了火焰王朝的框架,只不过将一些腐朽臃肿的大贵族们一扫而空,为新贵上台提供了空间,而这批新贵里,又有不少在战后不久就因各种原因死于非命。将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真相就不言而喻了。而对于当时掌握了更多细节的人来说,谎言与真相之间,就只有一层窗纸,我再问几句,那个老妪恐怕就要信仰崩溃,而她的信仰一旦崩塌,建立在信仰之上的虚界琥珀也就无法继续存在了。” 第427章 回忆 清月一番精致论证后,也不管听众是否真的听懂,便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奋笔疾书起来,半晌,才长长伸了个懒腰,一脸志得意满。 “接下来又会发现什么呢,这次虚界探索真是令人期待啊。” 听到这句话,圣元人只感到毛骨悚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对接下来的探索都实在是期待不起来啊……沿途遭遇的风险姑且不论,这边的发现越多,圣元距离胜利也就越远啊。 但随着白骁再次迈动脚步,重启主线,他们就算心中有再多纠结,也只能快步跟上。 沿途,圣元人开始内部交流。 “公主殿下,你没有什么不适吧?” “一切都好,劳你挂怀了,陈锋学长。” “学长这个称呼,实在让人惭愧无地。” “咱们之间就少来这些客套了吧?刚刚清月的判断,你认为可信度怎么样?” 陈锋说道:“我认为重要的不是实际可信度如何,单单是对鬼隐现象的诠释,以及对虚界琥珀的实地探索这两点,就足够她成为近十年来的虚界探索第一人了,至少年轻一代人里根本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的确如此,现在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让人都不知道该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还是该惊骇于她在虚界的如鱼得水。总之,哥哥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恕我直言,皇子殿下虽然惊才绝艳,但终归还是属于常识范畴之内,恐怕……” 元薇摇了摇头:“单靠哥哥一人的确不够,但那边还有个白无涯先生呢。” “……那根本是反作用吧,有那么强大的阻力存在,怕是皇子殿下连门都出不去。” “未必哦,我看白无涯先生不远万里踏海而来,不像是专门针对咱们的。” “不针对咱们?”陈锋好奇道:“那难不成是为了针对白骁?他们父子关系有那么恶劣吗?” 话音刚落,就听最前方的白骁冷哼一声:“的确有,但你猜的全无道理。” 元薇连忙躬身道歉:“抱歉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别人家事,不过……” 蓝澜摆了摆手:“没事,随便议论,反正那点破事天下皆知了,不过白叔的确不会特意为了针对我们,跑到炽羽岛来。他的目的嘛……” 清月说道:“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吧,他对虚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尤其是火焰王庭,那可是火焰王朝的覆灭之地,白叔作为上古武道的继承者,不可能不感兴趣的。” 元薇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搭话。 清月解释道:“白衣部落之所以会迁徙到西大陆的北境雪山,就是因为在争夺大陆霸权的时候,输给了初代火焰王,当时最顶尖的武者都被烧成了灰,而灰烬又被火焰王永远囚禁着。对于后世武者来说,那是永远也无法洗刷的耻辱。” 蓝澜用手肘拱了清月一下:“自曝家短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清月笑着反问:“你在乎吗?” “当然不在乎,反正丢脸的是那群练武的,我堂堂巫祝才不背锅。” “事实上,如果严格考证的话,当初和武道部落一起败退的还有奇术、祭司等所有人,只不过当初武者的力量最强,被火焰王针对地最惨,才不得已远逃到西大陆,其余力量的掌控着则甘愿蛰伏在火焰王的淫威之下。部落巫祝的先祖实际上是跟着武者一道撤离……” “听不见,听不见。”蓝澜开始耍赖,清月也不再多谈历史。 但这种讲故事只讲一半的做法,却是让圣元众人听得心痒难搔。事实上比起火焰王庭里的发现,他们对白衣部落的故事更感兴趣! 毕竟火焰王庭已经陨落了超过五千年,白衣部落却活蹦乱跳到了现在!且对整个人类文明都开始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好在没过多久,众人就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前。 第二个元素池出现在视野中,比前一个更为巨大,也更不稳定。 封印火元素的池水浑浊不堪,在火焰的灼烤下沸腾起来,幽绿色的雾气充斥着天地之间,一行人还没靠近到百米位置,体格稍弱的人就已经有窒息之感。白骁也伸手拦下了所有人,甚至包括蓝澜。 “接下来由我先去处理一下池水,你们站在原地,不要走动。”白骁说完,便深吸了口气,硬顶着雾气,快步迈向元素池,而随着他不断靠近,身上顿时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但无论是白骁的肉身还是披挂在外的衣衫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在隔空进行无形的交锋。 白骁自己也说不清此时的感受,只觉得眼前的雾气中蕴含着亦敌亦友的气息,那凛然杀意然他背后汗毛炸立,另一方面却又吸引着他不断前进……至于身上的腐蚀声,却和他本人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雾气自身开始内讧。 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白骁还是更信任自身,所以他留下其他所有人,单独来到元素池旁,而在他靠近的刹那间,池水就轰然炸裂开来。 浑浊的池水化作无数怨魂模样,围绕着白骁呼啸不停,而失去了池水的镇压后,池中的火元素仿佛化身成了真正的太阳,炽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白骁闭上眼睛,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自己的直觉,他伸出漆黑的骨矛,却没有尝试用长矛去刺破四周席卷的浊流,而是用矛尖划破手腕,炽烈的鲜血随之如喷泉一般汹涌出来,并融入到浊流之中。 与此同时,蓝澜毫不犹豫地无视了白骁的劝阻,手持骨杖,点燃了杖头处赤红色的元素团,两步就来到白骁身旁,将骨杖探入已经干涸的池水中。 下一刻,一切异变瞬息间归于虚无。 夺目的火光消失了,那红色的火元素团膨胀了数倍,摇摇晃晃地在瘫在杖头上,仿佛吃撑了的肥硕宠物。 围绕在白骁身旁的浊流也消失了,幽绿色的雾气化作澄净的琉璃色,让元素池旁如同童话幻境。 圣元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只感觉虚界内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乎认知,超乎理解。于是众人只好将目光集中到清月身上,等候这位老师的耐心解答。 “元素亲和是蓝澜的拿手好戏,尤其是她先前已经得到了火元素的承认,再吸纳新一批元素是顺理成章的。倒是小白那边,我也看不明白。” 此时,蓝澜也眨着眼睛,一边伸手安抚杖头上明显吃撑了的元素团,一边伸手去戳白骁。 白骁对此恍若不觉,方才片刻间脑海中的灵光闪烁,让他下意识用自己的血液洗清了浊流,这其中的原理他完全没有思考,纯粹是本能驱使。而此时回味之前的刹那灵光,却发现那道光芒中,蕴含着浩瀚如海的信息。 白骁再一次看到了不计其数的画面碎片,大部分都是被火焰王朝镇压迫害的“异端人士”的痛苦不堪的回忆,这类画面先前他已经看过一轮,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画面到了最后,白骁都能看到画中人对他深深鞠躬行礼,更有不少人直接跪地俯首,宛如臣子觐见君王。 为什么? 白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但这震慑与净化的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先前被元素所激怒,处于爆发边缘的池水,的确是因为他的血液而瞬间得到升华,那么也就是说…… 在小白想到结论的时候,蓝澜已经先一步做出猜想:“小白,你这算不算借了白叔的光啊?!” 白骁断然否认:“绝对没有可能!” 蓝澜托着下巴:“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啊?怎么想都像是血脉压制,可你身上的血脉……不就是强化版的白叔吗?” 这种修辞让白骁格外难受,一时间却也不好反驳,因为实情的确如此! 可是,为什么?白无涯的血脉有什么非凡之处,能让百花齐放的上古之力纷纷臣服? 部落猎人最多只是继承了上古时代的武道传承而已,倒是巫祝一脉继承的内容更多一些:有元素,有通灵,有愿力,甚至遇到蓝澜这种惊才绝艳之人还能无师自通领悟奇术。真要臣服,也该是向蓝澜臣服啊。 这个问题再一次浮现于白骁心头,而接连两次的奇遇,已经让他无法忽视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而就在他苦苦思索答案时,忽然发现脑海中那一抹灵光带来的画面碎片如潮水一般退去之后,还有一副画面遗留了下来。 白骁感到了一丝凝重,深吸口气,将那副画面重构出来。 一片苍茫雪原,迎面而来是呼啸如刀的凛风,以及粗粝的夹杂着冰碴的暴雪。然而一副宽厚的背脊遮住了所有的风雪,并承载着视角不断向上攀援。 堪称绝境的山路,以及狂暴的风雪丝毫没能阻碍登山者的脚步,不多时,风雪与云雾豁然洞开,一片晴朗的天空出现在视野中。 而在不远处的云层之上,一道比天空还要纯粹的碧蓝色身影,深深引入白骁脑海! 第428章 我不想断腿 在秦人于火焰王庭中高歌猛进之时,圣元一方的进度也已经远远超乎预期。 一行人行走在一条宏伟的火红大道上,两侧各自伫立着无穷无尽的巨人雕像,放眼望去竟是无边无际,末端一直延伸到笼罩整个世界的虚界迷雾中。 这些巨人形态各异,有的四肢壮硕,肌肉虬结;有的半边身躯化作云雾与疾风;有的跪倒在地,诚心祈愿,而头顶则有光芒闪耀;还有的……在他们身前,无一例外熊熊燃烧着火焰。让巨人们面露痛苦之色。 成千上万张痛苦的脸庞,让这宏伟的大道显得诡异莫测,三名圣元探索队员中,两个身材高挑的姐妹花已经行走间两股战战,面色惨白。唯有皇太子元翼沉着依旧,目光不断在两侧的石雕间游移,逐渐酝酿精光。 “史料记载,火焰王朝对待异端暴虐不仁,所有的异端领袖都被残忍杀害,并记录其死前的模样,化作石雕摆在王宫殿前。千年王朝积累,石雕已数不胜数,殿前大道延伸百里,尽显火焰王的威仪……本以为只是史官的艺术加工,想不到竟能亲眼目睹这等上古奇迹。” 元翼一番讲解似的自语,为所有人揭开了这些石雕的身份,以及脚下道路通向何方。 身后,身材高挑的姐妹花惊讶不已:“殿下,你是说我们抵达了真正的火焰王庭!?” “不会吧!?过去上千年我们都没能锁定真实王庭所在啊!只是在外围徘徊不前,老师不是说按照目前的进度,想要锁定真实王庭的位置至少还要两百年吗?” 元翼说道:“因为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带着上古遗族进入虚界啊。” 说完,元翼目光瞥向身后,那个高大威猛,在一众少年少女中显得鹤立鸡群的身影。 白无涯哈哈一笑:“就算你很有诚意地求我,我也帮不了你啊,毕竟我只是个学生。” 嘹亮的笑声在大殿内回荡,更衬得四下寂静,气氛尴尬。然而白无涯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不要搞特殊待遇,就把我看做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学生吧。” 此时,他身旁那些真正的普通学生不得不一脸尴尬。 谁跟你一样了?! 我们都还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好吗! 白无涯一脸奇怪:“我哪里看起来不风华正茂,青春年少了?是我肌肉松弛了,还是我眼角有皱纹了?” 被他的目光扫去,秦国的学生们顿时偏过目光,不敢与其对视,却在心中惊疑不定:刚刚是有谁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他怎么好像能读心一样!? “部落人一直都能读心啊,你们才知道?” 话音未落,已经有少女发出尖叫声,白无涯则哈哈大笑:“不用担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却是让那少女直接哭出声来。 于是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白叔,别欺负人了,你纯粹是靠猜的吧。” 白无涯闻言低下头,再低一点,看到了左青穗,于是叹息道:“你这小丫头身体小小,倒是个有主见的,不错,我支持你。” “支,支持就不必了。”左青穗略显慌乱,“咱们这是在虚界探索,还是专注探索本身吧。” 白无涯说道:“正因为是虚界探索,才要活跃气氛,这队伍一共十几个人,却连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实在太无聊了。我带队狩猎的时候,队伍里所有人都要畅所欲言,哪怕是最年轻的小姑娘也必须要讲黄段子来助兴的。” “你那是性骚扰吧!” “但是那小姑娘明明很开心啊。”白无涯无所谓道,“之后还把她的姐姐介绍给我一起开心了呢。” 话题到了这个地步,左青穗实在撑不下去,黯然败退,而接替她的则是有着同窗之谊的陆珣:“白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白无涯看了眼陆珣:“你就算了,白小子还是喜欢女人的。” 陆珣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败退下去为好。 而众人说话间,略显凝重的气氛果然烟消云散,走在最前面的元翼不由苦笑。 还说自己是一般学生?一般学生可没有这么强的控场能力啊。不过,白无涯这番表演,倒是说明他完全没有给己方拖后腿的意思,反而是在支持这次探索行动。 一切都如议长大人所料。 以白无涯的做事风格,不远万里跑到海岛上来,不可能是为了区区炽羽岛大会,事实上这次大会无论胜负,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哪怕是圣元一方大获全胜,白骁逼不得已留学圣元,对白无涯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位部落首领若是不想白骁远渡希望之海,直接把白骁带回部落,有谁能阻止得了他?而如果说这是因为白无涯不愿意当众耍赖,那他也有太多的办法在炽羽岛大会的协议达成前,就阻止这一切。 他特意加入探索团队,只是因为他对虚界的火焰王庭感兴趣,这是唯一的理由。 而进入虚界后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个猜测。 对虚界探索者封闭了千年的王宫,在白无涯进入虚界后立刻敞开了大门,而在这条漫长的石雕大道的彼方,元翼已经清晰地“听到”粗重而灼热的呼吸声。 仿佛是某人正在那里等候探索者的到来。 正想着,忽然元翼面前仿佛多了一座巍峨的高山。 白无涯用宽厚的背脊,挡住了前路。 “好了,先休息一下吧,我走累了。” 元翼硬是被白无涯这个借口给呛得咳嗽起来。 走累了!?你这踏海万里而行,大气都不喘一口的人,跟我说走累了?!找理由也麻烦靠谱一点啊! 但元翼对此却也无话可说,以白无涯的身份实力,有心情找借口就算不错了,非要较真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放个水,马上回来。” 丢下第二个丝毫不成体统的借口之后,白无涯身形闪烁,宛如鬼魅一般直接闪现到了百米之外,动作之快甚至让元翼的视线都捕捉不及。 紧接着,白无涯在百米外屈膝躬身,留下一道宛如弓弦紧绷的残影,同时双足发力,宛如火山爆发一般,将脚下千锤百炼的坚韧砖石踩踏地宛如液体波纹,扭曲扩散开来。而他本人则借着反推之力,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白无涯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迷雾中,留在原地的少年们一时错愕,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元翼身上。 元翼点点头示意稍安勿躁,而后摸出一瓶长生露水,凭空倒下,水流被无形之力包裹着,在半空滚动,延展,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从那壮硕的身躯,尤其是胯间狼头来看,正是奔袭中的白无涯。 而轮廓定型的瞬间,元翼闷哼一声,调集浑身魔能,勾勒神通之力,强使手中的长生露水去锁定白无涯。 对方并没有抗拒这种锁定,于是元翼只感到蓄势待发的洪流宛如得到宣泄,神通之力得以流畅运转。下一刻,他尝试投影的画面便完全清晰起来。 呈现在元翼掌中的,不再是一个由露水构成的粗糙人偶,而是以白无涯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一切景象。 众人全部被这瞬息成型的投影容纳了进去,但是还没来得及为元翼这手精妙的神通喝彩,就看到白无涯正前方,有一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王座。 投影以十比一的比例呈现了方圆百米的圆形空间,在投影中,身材高大魁梧的白无涯只有一掌高,然而他所直面的王座,投影空间却只能容纳显示出基座上的雕刻。 只见雕刻上清晰分明地呈现出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以及燃尽的尸骸。从比例推算,这些尸骸应是以真实比例呈现上去的,但这千百层尸骸堆积下来,将王座的基座,以及基座上的雕刻生生延展到百米多高! 踩踏在百米高的尸堆上的,则是一双熊熊燃烧的火焰巨足,从投影中,只能看到巨人的一根脚趾,而那已经宛如一座小山。 一时间,所有人震撼无言,就连元翼本人也不由呼吸为之一滞。 前方的迷雾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怪物? 难怪以白无涯的潇洒大方,也要特意阻止自己等人继续前进……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距离已经拉开足够远了吗? 从投影的比例上看,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巨人,怕是足有数千米高,这样的巨人一步迈出,恐怕就…… “那是火焰王本人吗?” 一个略显沉闷的声音打断了元翼的思考,皇子殿下抬起头,只见嬴宏图正紧皱眉头,伸手指着投影中的巨人脚趾。 对于这位同样出身皇室的人,元翼不愿失了礼节,点头说道:“虽然没有任何史料文献提及过,但此时此地能够出现在王宫中的,应该也只有末代火焰王本人了。” 嬴宏图又问道:“所以,白无涯先生就是为了火焰王而来的?” 元翼迟疑了一下,说道:“恐怕只有这个解释了。” 而后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嬴宏图专门将此事记在迷离之书上。 虽然秦国的这位皇子并没有那种闪耀大陆的无限风光,但在上层圈子里,嬴宏图这个人始终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诸如过目不忘之类的常规“天才特长”,他是全部具备的,所以这么简单的事实,何需专门记录? 嬴宏图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某人要我全程紧盯着白无涯,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我人情用尽,又不想断腿,只好现在多费点心了。” 第429章 火焰王 白无涯不惜大费周折来到火焰王庭直面末代火焰王,看上去仿佛在以蝼蚁之躯挑战巨人。 元翼投影出的画面中,王座上的巨人宛如一座巍峨高山,哪怕是经过十比一的比例缩放,依然有着惊世骇俗的体型,以至于放大到极致的投影范围也只能勉强容纳他的一只脚。相较而言,身材高大健壮的白无涯已然形如蝼蚁。 第一时间,人们甚至无法想象这差异悬殊的战斗要如何打。 如果白无涯是那种呼风唤雨的魔道宗师,那么或许可以扭曲空间、召唤陨石,以此来弥补身形上的巨大差距,但雪山猎人一向是依赖血肉之躯作战,这种极端的体型差要如何弥补?冲入对方体内,破坏内脏吗?但是,传说中元素王朝时期的顶尖元素使者,可以轻易将自身完全元素化,那么冲入对方体内就等于将自己放在熊熊烈焰里灼烤。 怎么想都没有胜算。 ”根据我们先前在火焰王庭找到的一些资料记载,第一代火焰王在横扫东大陆建立元素王朝时,最先击败的就是‘武道’,当时武道算是大陆最顶尖的力量之一,无论是人口基数还是顶尖战力都堪称大陆之最,然而遇到元素王朝崛起,却正好遭遇了克星……” 元翼的讲解刚说到一半,所有人就听到一个哂笑声。 “动动脑子,武者哪来的克星?” 白无涯的声音骤然出现,直接让一众听者的心率直线拉满!谁也没想到白无涯此时居然还能听得到他们这些人的谈话声,更想不到他直面火焰王时,居然还有余力分心说话! “上古时代百家齐放,彼此并不存在克制关系,武道的失败是人的失败,与力量无关。” 一边说着,白无涯一边如白骁一般从肘关节处延伸出一支漆黑的骨矛,握于掌中,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那个王座上的巨人也缓缓站起身来,伴随他的动作,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抖。 元翼问道:“白先生,我们还需要再往后撤一撤吗?” 白无涯嗤笑:“心思挺细嘛,不过用不着,站在原地好好看我表演吧。” 说完,他的身形就从投影中消失了。 元翼啧了一声,身体微微一颤,仿佛因为白无涯的一次闪身而承受了巨大的冲击,整个投影画面也随之扭曲摇摆。但他立刻加大了魔能输出,强行将画面稳定下来。 “果然白骁这禁魔体质是有遗传的,白无涯那边稍稍紧绷一下,我这边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元翼解释了一下画面摇动的原因,但周围人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到了投影上。 白无涯骤然启动,已经直接没入了巨人体内,他以手中骨矛为先锋,一步冲刺,便似钉子一般敲入巨人的小腿之中。 没有血光迸溅,也没有削肉断骨,巨人在白骁触及自身的瞬间,就化为纯粹的元素之体,顷刻间就释放出宛如太阳一般的光与热。 哪怕相隔数千米,一众少男少女们也感到令人窒息的灼热,圣元的姐妹花立刻站到元翼身旁,撑起一片湛蓝色的冰墙,将滚滚袭来的热浪隔断开来。 而元翼则努力维持投影不断,见证白无涯与火焰王的激战。 此时,白无涯已经完全被包裹在巨人的火焰之驱中,浑身上下都遭受着不可思议的烈焰灼烤,然而这位部落的主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无论是那宛如钢铁一般雄壮有力的肌肉,还是腰间的狰狞狼头,甚至是他的须发指甲,都在火焰中丝毫无损。 反过来,自那漆黑的骨矛处,一阵缭绕的黑色光芒,如同浸入水中的墨点,迅速扩散开来。 巨人发出滚雷一般的低吟,他的声音同时在座前大道的每一个火盆中回响,他以惊人的速度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竟呈现出丝毫不亚于野兽的灵巧!而他站起身后,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已经被污染的小腿以下,只见山丘一般的右脚很快就化作一团黑火,继而火焰凝固,凋零成泥。 “好厉害……这就是斩断‘极限’的天外陨铁?” 元翼目光一亮,发出不可思议的感慨。 “天外陨铁是什么?”姐妹花不由好奇,她们能被选入探索队,无论家世还是学识都堪称同龄人中的翘楚,但这个名词仍显得特别陌生。 元翼说道:“只在极少数典籍中偶有记载,大体上……” “是部落的猎手们将肉身锤炼到极致以后从而升华的产物,又名魂骨,是武道对抗百家之力的无上利器。”左青穗轻声补充道。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让少女顿时脸红:“是,是白骁师兄告诉我的。” “……他倒是什么也不瞒你啊。” “白骁师兄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有人想知道就告诉他……”左青穗细声说着,但下一刻就被人打断了。 “哈哈哈,魂骨的解释没有错,可惜你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这不是魂骨,目前对付这蠢物还用不到那么高端的武器,我只是在骨矛上抹了点毒。” 此时,白无涯的声音竟与火焰王一样,从大道两旁的火盆中响起,声波震荡时,就连火光也随之摇曳,而他的解释则让人目瞪口呆。 毒?什么毒能在如此高温烈焰下生存蔓延? “雪山奇毒咯,能够耐受高温的毒,在雪山猎场要多少有多少,对付这种徒具其形的傻大个最好不过。” 白无涯一边笑着,一边对火巨人赶尽杀绝。 那让少年们感到无可抗拒,哪怕远隔数千米都威势无穷的火焰王,不断白无涯突入体内,在内部感染毒素,而每一次黑气弥漫,都会逼得火巨人“壮士断腕”,将中毒的部分躯体立刻舍弃,片刻之后,巨人就意识到自己是在被人步步凌迟,于是立刻收拢身躯,将巨人之躯缩小到常人大小。 然而伴随躯体的收缩,火焰的温度与亮度也急剧提升,澎湃的热浪倒也罢了,但那份炽烈的光芒却顷刻间就穿越数千米的距离,穿透大道中迷雾,照耀得一众旁观者睁不开眼。 至于元翼的投影,更是被光芒吞没,看无可看。 “闭上眼睛,我来说给你们听。”白无涯那高高在上的声音,此时却如定海神针,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火焰化身妄图凝聚元素之力来洞穿我的肉身防御,殊不知这种堆砌数据的玩法是最低端的,原因有三,第一,他的速度远不及我,所以我不想让他碰到,他就碰不到我,从我这个视角来看,他不断徒劳尝试的姿态真的非常可怜了。第二,我此行之前早就做足了准备,对火焰完全免疫,他即便是将温度再提升百倍,依然对我无效,甚至连我的头发都烧不掉。第三,虽然他变换了形态,却仍不能免疫我的毒素,反而会因为体型缩小,让毒素蔓延更快。所以我只要找准机会用毒矛戳他一下,他就死了……啊,果然死了。” 这一番话之后,那满溢的光芒就逐渐熄灭,两旁的火盆也变得萎靡不振。 白无涯笑道:“怎么样?很精彩吧?” 元翼忍不住说道:“你的讲解实在烂透了!比流水账还差劲!” “啧,居然还挑三拣四的,那待会儿你别听,自己用肉眼看。” 白无涯说完,便收敛了笑容,手中骨矛在山岳一般的王座上轻轻一点:“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现身?堂堂火焰王,要靠装死耍赖来保命么?” 元翼等人听得一惊。 刚刚那个真的不是火焰王? 虽然那个火巨人在白无涯手中死得干净利索,但是那毁天灭地的光与热可着实令人惊心动魄,结果居然只是个化身么? 而伴随白无涯的催促,王座终于有了变化。 隆隆闷响中,那高山一般的王座上点燃了一团火,而火光刹那间就蔓延到了整个王座上。 与此同时,大道两旁的火盆同时喷射出冲天的火柱,万千道火光驱散了大雾,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此地的全貌。 下一刻,人们不由毛骨悚然。 他们脚下这条直抵王宫的漫长大道,竟是一根长长的脊柱骨,两侧的雕像、火盆后面,则勾起弯曲的肋骨,看上去宛如划破地平线的蜿蜒山脉。 至于正前方的王宫,此时在火焰缭绕之下,已完全化作颅骨的形状,伴随一阵轰隆隆的闷响,那大到难以形容的头骨正缓缓升起,白无涯站在鼻尖上,手持长矛,面容似笑非笑。 “这就是被火焰王弃之如敝履的王权啊,看上去真是可怜得很,失了主人,在历史的迷雾中徘徊数千年,想不想知道现在外界是什么样子啊?” 白无涯说着,矛尖在那巨大骸骨的鼻头上碰了碰。 “简单来说,你的王朝已经彻底覆灭了,元素之力在文明疆域内几乎遗失殆尽,你梦想的千秋万载,元素永恒只是痴人说梦。而现在,曾经被你驱逐过的遗族们反而不断繁衍生息,笑到了最后。那么,作为那个永恒王者遗留下的执念,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放心,在杀了你之前,你有什么话我都会耐心听的。” 第430章 真·火焰王 “吼哦哦哦!” 来自火焰王遗骸的怒吼,宛如响彻天地的雷鸣,震得一众少男少女筋软体酥,眼前金星乱冒。 然而首当其冲的白无涯,却连胯下狼头都没颤抖一下,只是冷笑一声:“看来是没得谈了,那也好,比起讲故事,我还是更适合挥拳头。” 白无涯说是挥拳头,还真就收起了骨矛,一拳落下。 以他的体型,这一拳落在宛如山岳一般的颅骨上,就如同蜉蝣撼大树。然而下一刻,就见山岳崩摧,大树倾倒。 灰白色的颅骨在重拳的轰击下,绽放出蛛网一般的裂纹,而裂纹转瞬间就遍及到了颅骨的每一个角落,那尖锐而滚荡的怒吼戛然而止,沿着细密的裂纹,无数的骨骼碎片开始分崩离析,继而向下坠去。 而白无涯的脚下则多出了一团雪白的云,承载着他漂浮在半空,冷眼观看着火焰王的骸骨崩塌。 下一刻,时光宛如凝固。 所有的碎片都在半空停住,不再坠落,继而仿佛被无数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重新聚拢起来,在白无涯脚下形成新的颅骨轮廓。 白无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嘛,就算只是火焰王的遗骸,终归承载着一个千年王朝的王权,以及亿万生灵的血债,就这么一拳了账,我这边不好交代的。” 说完,白无涯笑容收敛,又是一拳砸落,刚刚聚拢起来的颅骨再次化作万千碎片,无力地坠落下去。 刹那之后,碎片再次被无形之力牵引凝固住,然而这一次,亿万的碎片却纷纷化作锋利的匕首,又点燃各色的火光,将尖端指向白无涯。 每一口匕首都只有尺许长短,然而蕴含在匕首中的元素之力却足以焚山煮海。至于构成主体的火焰王的骸骨,更是凝聚着火焰王朝那饱含血腥的王权之力。 随便一口匕首落到现实世界,都足以引发小型天灾,而亿万口匕首直指白无涯,却不能让他稍稍动容。 在白无涯的冷笑声中,暴风骤雨瞬间而至。 “哼!” 元翼一声闷哼,手中投影已经难以为继,那过于爆裂的能量冲击直接斩断了他的魔能神通,而通过肉眼直观战场,人们只能看到无数口匕首燃烧着颜色各异的火焰,顷刻间就聚拢成一只密度惊人的浑圆骨球,五颜六色的火焰灼烧着球体,白无涯被困在正中,杳无声息。 “咕哝。”元翼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他不相信那位雪山之主会就此陨落,但是……面对如此毁天灭地之威,他又实在不能相信有什么人能不避不闪,纯以血肉之力扛下来。 这场战斗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哪怕他是天下第一人的得意门生,也不曾听老师讲述过如此恐怖而伟岸的力量。 当年,人类就是放弃了这样的力量,选择了今天的魔道吗? 在元翼无比复杂的目光中,只见那浑圆一体的骨球忽然绽开了一道裂纹,继而裂纹迅速延伸,形成首尾相接的一道环。咔嚓巨响声起,骨球沿着裂纹分成两半,无可奈何地再次坠落,过程中似秋意凋零,继而化为亿万粒砂。 白无涯仍是站在云团上,浑身上下竟毫发无损,甚至腰间狼头的毛发都未有焦痕! “再来啊,我才刚开始热身,你可别就这么倒下了。” 这一次,白无涯的挑衅仿佛确实起到了效果,在颅骨粉碎后的细砂消散后,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抖。 脊柱骨两侧的火盆中,火焰冲天而起,并瞬间引燃了所有的骨骼,让整片虚界空间都化作熊熊火海。 天上地下,无处不是烈火。 然而奇怪的是,围绕在元翼等人身旁的火焰却仿佛幻象,看似狰狞却没有半点温度,置身其中反而有种生机勃勃一般的暖意。 “这是幻术吗?”一个来自辉煌谷的少年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姐妹花异口同声,清丽的脸蛋上承载着同样的恐惧之色。而随着她们开口,其他人才注意到,握在姐妹二人手中的长生树枝,竟微微有了枯黄之势。 “这是,你们在用长生树枝保护我们?”辉煌谷的少年问道。 “如果只靠长生树枝,我们自身都难保。”双胞胎中的姐姐低声说道。 妹妹则补充道:“此物可以轻易镇压住天外异物,神通无穷,但在此界却连自保都难。保护我们的应该是……” 说到最后,她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难以接受。 元翼却没忌讳,叹息道:“是白无涯先生在保护我们。” “白无涯?!他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他远在几千米外,怎么护得住这里?” 元翼伸手指了指众人脚下。 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还有实物。 火焰王的遗骸点燃了自己的全部,万事万物都化作烈焰,构成殿前大道的脊柱骨自然也不例外。然而火焰点燃之后,人们却没有就此跌落下去……因为脚下的骸骨竟还维持原状,完全没有燃烧起来。 “这是白无涯做的?”嬴宏图紧皱眉头,“他远在数千米外,也能干涉到此处?” 元翼再次伸了伸手,示意他看清楚些,嬴宏图于是沉声不语,片刻后一声惊呼:“我靠!” 在元翼的提示下,他总算看出了名堂。 那是一个轻轻的脚印。 白无涯第一次闪身到百米开外时,在原地留下的一个脚印。 以那道脚印为圆心,方圆十米之内,火焰不能靠近,高温与热浪被完全阻绝,这一道脚印,仿佛是神祇在开天辟地,与混沌中打造出一片桃源。 “上古遗族也太强了吧……”一名跟在嬴宏图身后的白夜少年惊恐道,“这分明已是魔神的手段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沉。 白无涯的强大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刚刚连续打爆火焰王倒也罢了,在原地留下一个脚印,就能隔绝焚山煮海的天灾,这等实力真的有些匪夷所思了。若是这样的人有心征服南方大陆,有谁能挡?断数大宗师,还是天下第一人? 想到此处,人们甚至将注意力从远处的战场偏移开来,更多地考虑起了现实世界的危机。 而一片愁云之中,左青穗忽然说道:“我倒是觉得,白叔是取了巧。他留下的足迹并不是在镇压火焰,而是构成了一种同化关系。” “同化?”有人听得一头雾水,“这要怎么同化?” 左青穗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听蓝澜姐说过,元素使不会被自己的元素所伤。” 其他人仍有些听不明白,元翼却感到眼前一亮。 “原来如此,元素同化,的确有这个可能,也难怪他刚刚竟是毫发无损……但元素同化的前提是施术者必须对要同化的元素了如指掌,而且一般只有施术者本人能够完成同化,我从没听过同化效应还可以匀到他人身上。” 左青穗说道:“蓝澜姐说,那些都是庸人之词,只要对元素的理解足够深刻,想庇护多少人就庇护多少人。” 元翼对蓝澜的性情略有所知,知道这的确像是她的原话,但问题是…… “白无涯先生并非巫祝,对元素也有这么深刻的认知吗?” 顿了顿,元翼又问道:“还是说,有一位修为惊天动地的大巫祝,为白无涯先生提前施加了同化之术呢?” —— 众人对话期间,白无涯与火焰王的遗骸已经接连做了七次交锋。 这具骸骨每次都有截然不同的手段,或者是单纯的骸骨蛮力、或者借用变换万端之火,此外又有王权愿力、亡魂孽力乃至近乎魔道的天外之力! 这些力量的细节,远在数千米外的人感知不到,白无涯却体会地一清二楚。 也化解地完美无瑕。 每次都是一样的流程,火焰王出招,他不闪不避地全数吃下,挣脱,等待对方的下一轮。 然而对方所有的力量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反而每一次交锋之后,这具遗骸都会变得更加虚弱。 终于,充斥世界的火焰无可奈何地熄灭,而伴随火焰落下,天地都变了颜色。 元翼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干枯而龟裂的褐色大地,四周重新笼罩起了迷雾。 而白无涯也回到了他们身前不到百米的地方。 刚刚发生的一切宛如虚幻,只有圣元人手中那三支枯黄的长生树枝,证明着那片火焰曾经存在过。 “结束了吗?”有人胆战心惊地问道。 下一刻,却听白无涯笑着回应:“只是热身结束了而已,没想到堂堂火焰王居然这么怂,被我把尸体打爆了才肯现身一见……我说,火焰王陛下,你不用躲了,我看得见你。” 白无涯说着,拾起骨矛猛然挥向远方迷雾,下一刻大雾散去,露出一条直抵地平线的通道。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模糊的男子默默地伫立着。 白无涯却终于收敛了笑容,郑重以待:“火焰王陛下,总算是见到你真人了。这一次我专程来找你,没有别的事,就是当年被你灭族的那群人托我来报个仇。接下来麻烦你喊疼的时候大声一点,这样比较让人有成就感,我也容易交差。” 第431章 男人的魅力 看着远处那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身影,众人实在无法将他和威名赫赫的火焰王联系到一起。 先前,无论是王座上的巨人,亦或是自成世界的巨大骸骨,都已将千年王朝的统治者这一印象牢牢刻入了众人脑海,人们心目中的火焰王,无论是初代亦或是末代,都该是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传奇大能。 而非是现在这个放到人群里就转眼没的普通人。 唯独白无涯显出如临大敌的兴奋感,他微微紧绷着肌肉,脸上虽洋溢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但是为身后的少年们做讲解时,声音却郑重而低沉。 “你们没看错,那边的就是火焰王的本尊,亲手横扫上古百家,建立统一王朝,又藏身幕后,操控历代傀儡王统治王朝逾千年!待王朝腐朽难以为继,又一手导演了王朝更替的史诗大戏,以雷王的身份继续统治大陆超过两千年,直至亲手撕裂苍穹,引来魔族……” 话没说完,观众的心脏已经屡遭暴击,元翼难得涨红了脸色,厉声打断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既是火焰王,也是雷王!?” 白无涯被打断了解说词,也是不由惊讶:“火焰王和雷王是同一个人,你们不知道?!” “鬼才知道!” “你们南方人的历史真差劲啊,连常识都没有。” “……你的常识根本说不通,两代元素王朝持续了三千多年,难不成他有三千多岁?!” “三千多岁而已,你们没见过长生种么?” “听都没听过!” 人类历史明文记载的最长寿者也不过两百余载寿元,如今的天下第一人周赦大有可能打破这一极限,但预期极限也不过三百岁。苟活三千年的长生种当真闻所未闻! “我有说过他是人类吗?” “不是人类!?” 白无涯叹了口气:“别总是大惊小怪的,由非人类统治人类几千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怎么能不算大不了的事!?” “那你们南方人用魔族的力量建立文明,发展繁衍数千年,岂不是更不可理喻?” 身为魔道士的元翼,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所以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加强一下知识水平,不要大惊小怪惹笑话。” 话音未落,白无涯的身影已经化为残像,闪烁着来到地平线上,手中骨矛直刺向那貌不惊人的男子。 锋利的长矛豁然洞穿了男子的身躯,然而矛尖上的漆黑却没能蔓延。 被贯穿的火焰王,伸手捂住了胸前伤口,也发出了叹息声。 刹那间,整个虚界空间都回荡起了他的声音。 “原来是她啊,她还活着?” 白无涯冷笑:“你这怨灵都没死,她作为自然之灵,当然能活得很好。” 言毕回肘收势,继而骨矛向前横扫,如斩首利斧一般将那人的头颅斩下。 火焰王却毫不介意,伸手隔空抓住头颅,重新安回脖子上,霎时间,两处断面同时伸出无数肉芽,彼此缠绕在一起,但伤口处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挠,肉芽纠缠后却又无力地挣脱开来,断面始终不能结合。 火焰王微微一怔:“这也是她所为?还有刚才你用来抵御遗骸之火的手段也是?” “是啊,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如此完美无瑕地化解掉你的所有神通?对百家之力娴熟运用到这般地步,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个了。哦对了,你转职雷王以后,应该又发明了不少新招式,要不要在这边验证一下?” “不必了,既然是她,想来是作了万全的准备才会让你出手……何况你所说的新招式我也用不出来,我只是这个时点的火焰王,你所谓的雷王对我来说则是未来的投影,他发明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白无涯说道:“所以你一直到死也没真正跨入更高的层级咯?果然和她说得一模一样,水中捞月的白痴。” 火焰王一边继续尝试变换结合伤口的方式,一边回答道:“谁知道呢?也可能到最后一刻时我已经跨过了那道关,却对曾经的残片不屑一顾,所以才会在虚界的遗址中留下现在这个我,而她这几千年来又做了什么?归根结底,你们这群失败者也只是在我的尸体上耀武扬威罢了,有什么可自傲的呢?” 白无涯笑了起来:“我们当年的确败得很惨,被硬生生从繁华的家园一路驱赶到异域雪山,历经几千年都没能恢复族群的壮大。但终归是我们活着,你却死了,所以我们当然可以骄傲,历史的胜利者永远是最能苟的那一个!” 说完这句话,白无涯忽然收敛了笑容,转回头对远处那些目瞪口呆的观众严肃警告道:“刚刚那些话你们就当没听到,出去以后不要乱说,不然我这边不好交差。” 交差这个词连续出现几次,终于勾起了人的好奇。 “白叔,你是要对谁交差啊?”左青穗不解道。 白无涯不是雪山部落之主吗?他惊才绝艳,不到20岁时就以武力夺走了部落首领的位置,其后统治部落,就连备受尊重的首席巫祝蓝爷也甘为他的副手。甚至蓝澜这种无法无天之人,提起白无涯时,语气中也不乏敬意。 这样的人,此时却仿佛是被人打发出门的打手?雪山部落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怪物!?那个“自然之灵”吗? 白无涯闻言笑了笑:“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吧,也是我妻子。” 左青穗顿时凌乱:“诶!?妻子?可是白骁师兄说……” “另一个妻子。”白无涯对于这个话题显得极其坦然,“我没说过自己只有一个妻子啊。” 这一刻,所有红山人都瞬间理解了为什么长公主会对此人恨之入骨。 就算此时大家是身处凶险异常的火焰王庭,就算此时白无涯是他们唯一的守护神,就算白无涯的力量之强早已让他们望尘莫及……但人们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揍他一顿。 “难怪白骁师兄对你恨之入骨……” 白无涯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懂爱。” 话没说完,整个虚界空间又开始隆隆颤抖。 那被反复斩首都无动于衷的火焰王,终于露出惊诧乃至愤怒之色。 “你说她是你的妻子!?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白无涯说道:“她的确没承认过,而且若是被人知道我把她说成是我妻子,她多半要打我。” 火焰王愣了一下,露出讥讽的笑容:“所以你只是一厢情愿?” 白无涯又说道:“但如果我说她不是我的妻子,她会杀我。” “……”火焰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逐渐化作乳白色的火,肉身处的伤口自然也霎时间消融不见。 而数百米外的听众们,则在努力消化这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 半晌,火焰王开口道:“她竟堕落至此?找人类来排遣寂寞?难不成她作为自然之灵被一路驱逐出自然家园,流浪到雪山死地后,沦为怨灵了?” “雪山死地?这纯粹是你的无知偏见,雪山的确不适宜文明繁衍,所以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始终人丁凋零,但雪山却是距离苍穹最近的地方。立足圣山之巅可以俯瞰世间百态,她的视角早已凌驾你之上。” “那么她几千年来就只能俯瞰我开疆扩土,更迭王朝,在她曾经的家园上建立属于我的信仰!” “她早就不屑于与你争夺人间主导权了,她从来也没在乎过有没有人膜拜她,是你自作多情,把人家吃剩下的东西翻来覆去地咀嚼。” “真不在乎,还会专门让你来‘复仇’?” 白无涯笑了:“其实本来她根本没在意过你,毕竟你的王朝都覆灭几千年了,她也只是冷眼看着。这次是我主动请缨要来的。” “你?诞生不足百年的蝼蚁,主动请缨要来对付我?” “没办法,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她不开心,换了好几种姿势都哄不过来,我思前想后,好像只有鞭尸你这个老仇家能比较解气。可惜她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我如果不能把你打得满地乱爬,回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你在这里耀武扬威,本质上也不过是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一条狗罢了。” “夫妻相处可不就是互为舔狗么?我说错了话当然要作一段时间舔狗来赔罪,反过来她做错事的时候还不是要任我摆姿势……”说到这里,白无涯忽然顿住,回过头对一众目瞪口呆,神智凝固的学生们说道,“刚刚的话你们就当没听到,更不要外传,否则我别说交差,就算交公粮都哄不回来了。” 没人回应,大部分人脑子已经停转,少数人则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真能破坏掉白无涯和那自然之灵的感情,白骁会不会高兴呢? 白无涯则对众人的沉默颇为满意,于是又转过头对火焰王说道,“说来,火焰王陛下,你当年统一大陆的时候,好像认真打过她的注意,可惜始终未能如愿,现在看到有人顺利夺走她的芳心,是不是感觉自己千年霸业如同笑话一样?现在你身上燃烧的是嫉妒之火吗?” 火焰王冷笑一声,浑身的火光随之摇曳。 “我还不至于为区区舔狗行径感到嫉妒!” 白无涯则在此时挺起胸膛:“而我能得到她的青睐,靠的却是堂堂正正的男人魅力!” 此时,观众里有人实在忍不住好奇:“堂堂正正的男人魅力?” 按照白无涯和火焰王的对话,他们仿佛是在争夺一个诞生于数千年前的自然之灵的芳心,而寿元数千载的火焰王最终竟不敌区区数十年的白无涯! 联想到此人的传闻,看着他腰间狼头,人们实在忍不住在脑海中浮想联翩……一些博览群书的学生更是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诸多后宫,心道无论如何白无涯好像还算是为人类争光了? 白无涯挺了挺腰,狼头狰狞:“男人,就是要勇往直前!” 所有人都用看罪犯的目光看向白无涯。 “等等,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然而被白无涯目光扫过,来自圣元的姐妹花已经紧紧抱作一团:“不要过来!” “要怀孕了……” “不要啊!” 第432章 绝对不能输 嬴宏图是真的很佩服队友们的这份定力。 听了白无涯和火焰王的对话,你们的注意力重点居然还能放到他的下半身!?你们上古史都是郑力铭教的么——据说连原诗那种天才横溢之人在郑力铭的课上都惨烈地跪了。 刚刚的信息量之大,堪比希望之海,以至于嬴宏图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正遭遇海啸袭击,摇摇欲坠。 两代元素王朝居然是由同一人统治,历代君王都只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幕后黑手的统治则在阴影下持续了3000年……这换了任何一个专精上古史学的学者听闻此事都要当场爆脑!更遑论按照白无涯所说,统治者甚至连人类都不算,而是和魔族类似的异族! 被异族统治3000年而无所知,也难怪人类文明最终会在魔族入侵面前节节败退,被人圈养的奴隶能有什么战斗力?!更惨烈的是,好不容易靠着魔族的力量战胜了魔族,人类就真的自甘堕落,从此沉迷魔族文化,一口气发展了两千年的魔道史。 然后被一个区区寄生虫般的天外异物搅得满城风雨,最后还是靠着几个上古遗族才打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然而上古遗族所代表的人类原初文化,也就是上古年代的百家之力,实际上连元素王朝的清洗都没撑过去,直接在五六千年前就陷入式微,几近灭绝。 人类这种生物,简直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的耻辱典范了! 当然,以上内容,多半是源自那种文艺气息十足的青年人,与嬴宏图这种自幼就被迫精于算计的皇室子弟无关。 嬴宏图的上古史学成绩优异,但他对历史的态度基本和对待小说、诗歌相差不多,一半的消遣一半的工具书,从来不曾陶醉与历史。刚刚白无涯那段话,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就是…… 这次火焰王庭的开荒竞赛,圣元人好像是赢了? 圣元与大秦约定的胜负内容是虚界探索的成果,那么有什么成果能比刚刚的发现更为重要的?白无涯简直是以一人之力刷新了全人类的历史观,要像颠覆这样的成果基本是天方夜谭,除非秦人那边能发现诸如人类的起源这种虚无缥缈的玄学考证。 虽说,所谓的历史发现,纯粹是白无涯和火焰王的对话内容,但这可是活生生的火焰王啊!能让他开口说话就已经是虚界探索出现以来的最大发现了,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想到此处,嬴宏图简直忧心忡忡,对于这次炽羽岛之会,他投入的精力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对于很多白夜城的权贵而言,炽羽岛大会纯粹是红山城强行绑架大秦帝国的一场无谓之战,但对于嬴宏图来说,这却是一次赚取政治资本,让太子之位再无悬念的重要赌局!在赌桌上,嬴宏图已经投入了相当多的政治资本,实在不容失败! 然而余光所及,身边的队友对如此重要的发现竟视若罔闻,注意力全都放在白无涯的私生活上,这份迟钝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你们就不能稍微关注一下白夜城的政治斗争吗?好歹也是皇室正统归属之战啊,就算红山城平日里那独立而为的态度几乎都糊在人脸上了,现在可是外敌当前,你们就不能给皇室一点面子吗? 反而是圣元的皇子,听了白无涯和火焰王的对话,显出凝重之色,但他忧虑的内容却和嬴宏图不在一个层面上。 秦国如何内斗与他关系不大,甚至炽羽岛大会的胜负,在他眼里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白无涯刚刚的话中流露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某个和火焰王同一时期的自然之灵,居然就生活在北境雪山上!而且和上古遗族关系极其密切!竟亲如夫妇! 别看白无涯嘴上说什么没法交差,可看他挥洒自如,狼头耸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惧内之意?反而像极了爱侣之间在他人面前秀恩爱的情趣行为。 而一个与白无涯如此亲昵的上古自然之灵,无疑是足以动摇整个人类文明格局的恐怖存在。 从实力上说,那自然之灵能凭着事先推演制定预案,让白无涯单方面压制火焰王,足以体现其智计;此外,能让白无涯屡屡在言辞中涉及“家暴”,就算是情趣成分居多,也足以说明对方硬实力之强,与白无涯至少处于同一档次。 一个白无涯就可以以一己之力终结天外异物入侵之祸,若是再多一个白无涯,整个人类文明格局都要天翻地覆,别说是和雪山接壤的秦国,就连隔着一个希望之海的圣元也不得安宁! 所以,在姐妹花仍沉浸在惨遭侵害的妄想中时,在秦家皇子彷徨于区区一场炽羽岛大会的胜负带来的政治资本得失之时,元翼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了。 而他的忧虑很快又递进了一层:就算白无涯对南方大陆的魔道文明不感兴趣,但架不住有人对白无涯感兴趣啊。白无涯刚刚那番话,听众里只有3个圣元人,却足有10个秦人,里面还有个非常精于算计的皇子嬴宏图!就算他一时糊涂想不清白无涯的价值,但只要炽羽岛大会结束,面对白骁必然会前往圣元大陆的结果,嬴宏图就算再糊涂也能想明白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 秦国与白衣部落比邻而居,天然亲近,只要秦人能把握住火候,别再犯百年前的愚蠢错误,这就是战略价值无穷的盟友了!而要把握白无涯的火候,可比把握白骁等人的火候要简单太多了,只要凑足一队丰乳肥臀的美女,给他胯下的狼头配上“口罩”,他大概就不会想要回家了吧。 绝对不能让秦人这么轻易就掌握白无涯,所以接下来的工作,就不仅仅是接引白骁到圣元留学,更重要的是如何想办法让白无涯也来到圣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他老婆也带过来…… “当着别人的面惦记人家的老婆,你小子胆量不小啊。”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元翼毛骨悚然,他猛然转过头,果然见到一只狰狞的狼头,对着自己呲牙咧嘴。 至于远方的火焰王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宫殿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灰败而残破,仿佛是被放置了数千年的历史遗迹,巨大的支柱以及火盆都变得残破不堪,火焰光芒更是摇摇欲坠。 仿佛转眼间,时间就流逝了千百年。 元翼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道:“白无涯先生,你已经赢了?” 白无涯冷笑道:“转移话题转移的很自然啊小家伙,我当然赢了,合两人之力打一个几千年前的历史投影,怎么可能赢不了?” 元翼默然,他能接受白无涯取胜,但是……刚刚和残骸交手时,好歹还有些惊天动地的变化,然而轮到本尊反而无声无息了呢?还是说真的恍惚间错过了很多东西? 白无涯说道:“废话,谁规定敌人越强,打起来就必须越华丽了?涉及至高层面的战斗,所有概念都超越时间与空间,就算我们打得风生水起,你们也根本观察不到。” 元翼脱口而出:“先生你已经抵达至高境界了!?” 白无涯冷笑道:“我瞎扯淡的,哪来的什么至高境界?你糊涂了吧?” 元翼顿时感到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白骁会对此人恨之入骨。 白无涯又说道:“实际上火焰王的残骸才是力量残留的主体,所谓本尊就只是样子货,被我逼出本尊相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后面只是扫尾工作。” 元翼问道:“你特意来到炽羽岛,就是为了杀他?” “差不多吧,虽然留在这里的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本尊,但好歹也是火焰王朝的王权凝聚体,杀了他,也算是为当年死在火焰王手上的亡魂作一次告慰。当然,顺便也回收了几个被他掠夺走的遗物。”白无涯说到这里,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想知道更多,就自己去挖掘吧,我已经把你们带到宝库门前,又做了充分的前期讲解,就别哭喊着求我喂食了吧。” 元翼无奈道:“的确,白先生赠予我们的礼物已经足够丰厚了,不过,您就不担心因为您的馈赠,导致这场比赛失去悬念吗?” 白无涯笑了笑:“你们的比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顺路过来打个人,取个货而已。谁赢谁输都是无所谓的事,反正本来也就是走个流程嘛,难道你们圣元对这次比赛的胜负就很有所谓吗?” 这话说得元翼顿时哑然无语,心中对白无涯的忌惮之意霎时间拉到极点,这个部落领袖看似粗线条,实则精明得简直不像是部落人!圣元对炽羽岛大会的真实立场,理论上应该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其他人哪怕是圣元议会的绝大多数,也都将此大会当作国家展示国力,压服秦国的重要盛会,不容有失。 然而偏偏白无涯却一眼就看穿了圣元的虚实——他们根本不在乎面子上的输赢,反正都有足够的把握把白骁骗到圣元去。 也是因此,白无涯刚刚才会愿意说那么多吧,他还真不是在有意坑自家儿子! “而且,谁说你们已经赢定了?” 第433章 养狗 就在白无涯轻松击杀火焰王,为先祖们复仇之时,白骁一行人也来到了第四座元素池前。 经过三次成功的元素池镇压后,一行人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分工明确有序:蓝澜负责接收火焰元素,白骁负责接收池中残留的上古之力,清月负责技术指导,及时处理计划外的变数,而圣元的学生负责演绎出震惊、不甘、惶恐等众生相,尽好花瓶的本职义务。 流程略显机械乏味,但收获却极其丰厚,一方面行走于几座元素池之间,沿途会经过很多火焰王城的废墟遗迹,其中不乏极具研究价值的古迹;另一方面,通过吸收元素池中的上古之力,白骁脑海中的碎片画面越积越多,宛如无数细碎的拼图,如果有心拼凑,已经可以拼出一些成型的图案,其中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信息。 而这就让人更加期待接下来的收获。 白骁看着眼前的金色光芒,轻吸了口气,将漆黑的骨矛向前伸去,矛尖与池水相触的瞬间,池中的躁动不安就平息了下去,无数细碎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而碎片与碎片之间又赫然有着彼此吸引的力量,很快这些拼图就开始呈现出完整的画面。 而下一刻,一副明亮的画卷赫然在脑海中不断放大,直至占据了整个“视野”,那是一片夜色下的密林,头顶皎洁的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斑驳的碎片,洒在灌木与草丛上,而不远处,一栋金碧辉煌的豪宅屹立在丘陵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片灯火繁忙的小镇。 这副画面是如此真实,以至于白骁一时间竟感到愕然。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密林中摇曳的树叶,看到薄纱一般笼罩在月光下的云层,甚至可以看到那栋豪宅中轻声说笑的仆人! 而这种栩栩如生的画面,之前还从没有过。 “清月,这画面是怎么回事?” 白骁下意识地求助于现场专家,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竟赫然是回荡在夜色之中,几只林中小兽受到惊吓,仓皇而去。 下一刻,身旁一道黑影迅速靠近过来,伸手捂向自己的嘴。 动作很快,但在白骁的视野中却显得迟钝不堪。 白骁向旁微微闪身,就轻易避开了那只手,同时也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身材颀长、无关清秀,虽然衣衫风格迥异,却赫然是老熟人陆珣! 白骁惊讶万分,为什么陆珣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是跟在圣元团队之中吧? 而且,这环境也未免真实地过分了,完全不像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仿佛是真实的梦境…… 自己不知不觉间陷入幻境中了吗? 白骁立刻咬了下舌头,强烈的痛楚让他浑身汗毛炸立起来,但四周的画面依然清晰,甚至五感收集到的信息更为复杂而真实。 腐草与泥土的腥气萦绕在鼻端,走兽穿梭灌木的摩擦声不断回响在耳边…… “你在干什么!” 陆珣有些气急败坏,轻声而郑重地质问:“被发现了怎么办!?” 白骁默然,因为他实在有些搞不清状况。 而此时,身旁又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材壮硕,却精于潜行的战士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问道:“白先生,出什么问题了?” 此人的样貌,让白骁更为惊讶,因为他甚至不是南方人,而是部落中的年轻猎手,有钢腕之称的黄封。 如果没有自己,那么部落中年轻一代的猎手中,扛把子的应该就是黄封了,无论是狩猎的技艺,还是实战功绩,他都是猎人中仅次于白骁的第二人,与白骁的关系也算是融洽,但是……为什么会在此时见到他? 他应该还在雪山部落之中才对啊。 然而下一刻,却见黄封来到自己身边,轻声叮嘱道:“白哥,我知道你心中怒气难平,但现在还请冷静一点,想要救回蓝姐,你是必不可少的啊!” 白骁简直懵逼,蓝姐?蓝澜么?拯救大巫蓝澜?这是什么剧情啊?! 而就在他一愣神间,又有一个矮小而敏捷的身影靠近过来,轻声而有略显张皇地说道:“准备行动吧,那死胖子要对蓝姐下手了!” 下一刻,四周响起密集的枝叶摩擦声,静谧的树丛中竟赫然潜伏着不下二十人!其中一多半都是白骁在雪山部落的熟人,剩下则是红山学院的同学,此时凑在一起,着实有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违和感。 “白哥,接下来就靠你了!” 陆珣认真地拍了拍白骁的肩膀,之后就安静又迅速地离开树丛,向那灯火辉煌的豪宅潜行过去。 白骁仍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身陷幻境,恐怕必须要按照幻境中的剧情安排行事,才有可能找到脱困的契机,于是也不多说话,沉默地跟着众人潜行靠近那高墙阔院的豪宅。 行走时,白骁确认了下自己的状况,发现即便是在幻境中自己依然拥有完整的力量,不由感到些许心安。 只要力量还在,那么无论什么凶险,他都有信心一力破之。 而靠近到庄园外墙的时候,白骁清楚地听到了庄园内的声音。 围墙后面有总共12名彻夜巡逻的卫兵,实力都不容小觑,至少白骁可以清晰地“闻到”他们身上的火元素味道,在夜色下简直是熊熊燃烧的火炬。 豪宅中则隐藏着更大的凶险,地下室里有个威慑力几乎等同蓝澜的镇宅凶器,个蓝澜的年轻人,此时正意气风发地审讯着一个生命宛如风中残烛的女子。 白骁六识敏锐,即便站在墙外,也能清楚地听到豪宅内的对话声,一字不差。 “唔,表情不错啊,我有很久没见过能露出这种表情的年轻人了,不知道是现在的年轻人骨头硬了,还是我的药水已经过时了,连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迷不倒了。” 不知道是否该说一声不出所料,这个代表庄园主人的声音,正是郑力铭的声音。 之后则是一个少女惊慌无措的声音,一时间却辨识不出是谁的声音。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叛党……” 郑力铭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真是不知死活,看来不用重型,你是不肯招了。” 一边说着,房间里一边传来一阵少女绝望的哭喊声,以及布帛撕裂声。 白骁只感到莫名其妙,但身边的人却各自咬牙切齿,仿佛遭遇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郑力铭着实可恨!对全然无辜的人也下此狠手!” 又有人冷笑说:“郑力铭一向喜欢借题发挥,中饱私囊,这次蓝姐不慎落入他手中,他不为祸乡里才怪呢,只可惜又有无辜人士被牵连……” 而就在此时,卧室里忽然响起郑力铭的怒骂声,以及一阵锐器穿刺血肉的闷响。 片刻后,一个老仆慌忙走入房中:“大人,卑职无能……” 郑力铭扫兴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说不要搜身的,只是不想这小小一个陈镇,居然有这么多把区区贞洁看得比命还重的蠢货!又不是要她性命,居然敢在我面前自杀,真当我拿她的尸体就没办法了吗?” 老仆连忙说道:“贱民无知,不晓得天威。” 郑力铭说道:“把她的尸首送去给那些饥渴难耐的大头兵吧,就当时我的赏赐,那些贱货不是抱怨过缺女人么,我这就给他们送个女人过去。对了,之后把这个女人的家人都找来,千刀万剐了,以儆效尤。” 老仆迟疑了一下,劝说道:“大人,这个月已经有18人了。” 郑力铭冷笑道:“18人又怎么样?” 老仆说道:“这一年下来,庄园里已经死了近200人,大人的配额……恐怕不是很够用了。” 郑力铭哈哈笑道:“配额?什么配额?” 老仆说道:“陛下说过,即便是御前爪牙,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道:“对镇守而言,每年无辜枉死的人不能超过150人,对吧?而我今年已经杀了187个无辜之人了,所以你担心陛下会怪罪于我?” 老仆说道:“确实如此。” “所以说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奴才了,陛下设计这十方镇守,是为了什么?作为看门狗,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老奴愚昧不知。” “最重要的是牙尖嘴利,贪婪妄为!你以为我在清泉镇的所作所为,陛下不知道?笑话,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狗在做什么,但他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做得错了?换了是你来养狗,若是手下的狗既不馋肉,也不贪玩,整日里板着面孔跟你斤斤计较,你会开心吗?” “老仆……愚昧不知。” “别装傻了,你当然知道,人养狗的时候,狗越是贪婪妄为,越是可靠,因为除了跟着主人吃肉,它根本没有别的生路,而这样的狗才最是可靠。所以我在这边陲小镇做得越是出格,陛下恐怕越是欢喜,别说栽赃枉死几个贱民,就算我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陛下最多训诫我几句,还能真的为了区区贱民性命而惩戒自家的忠犬不成?” 第434章 梦醒的代价 白骁在豪宅墙外听了几段对话,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狗仗人势、无恶不作的郑力铭形象。 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戏,但至少大家扮演的什么角色已经初见轮廓。 大约是某王朝末年,考虑到这幻境出现的时机,那么合理的推断则是火焰王朝末年,时值昏君奸臣荼毒百姓,使得民不聊生,于是叛军四起,自己如今置身的团队便是某支叛军势力。 叛军中,蓝澜扮演的角色不慎被奸臣俘虏,而奸臣拿到叛军大将却不满足,而是借题发挥,鱼肉乡里,大肆抓捕无辜人士恣意残杀,于是就有了刚刚的对话。 白骁在原地沉吟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出手干预。 他可以肯定这只是一场幻梦,成因应当是元素池中镇压的怨灵们的怨念凝聚后,与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混杂了起来。眼下看到的是怨灵们的“记忆”,只不过记忆中的角色被白骁熟悉的人物所取代。而若是梦境中的故事已经确定,自己在梦里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何况若是行为太过出格,直接让梦境的进程与真实历史进程错位,会发生什么还实难预料。 白骁沉吟不语间,身边的人已经义愤填膺起来。 “这狗官竟如此厚颜无耻!” “昏君当道,自然奸佞辈出,还是要尽快推翻昏君暴政,才能让天下太平!” “只要救回蓝姐,扬起圣女旗帜,我们就能迅速凝聚民众……” “好了都别说话了,他处置了无辜人士,接下来就轮到蓝姐了,我们必须加紧行事了!” 而此时,豪宅中又响起郑力铭的声音。 “下酒菜已经用过,虽然用得不怎么爽利,但接下来就该上主菜了,把那个妖女带过来吧,我就在此处审她。” 老仆迟疑了一下,应道:“遵命。” 墙外,陆珣、黄封同时将目光聚焦到白骁身上。 白骁莫名其妙地看了回去。 陆珣这才涨红脸,低声道:“白哥,快动手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是啊,那狗官对无辜百姓还有兴趣慢慢耍乐,但蓝姐是真火圣女,审讯时要先用邪药废除元素亲和的!那可就为时晚矣了啊!” 两人不敢大声说话,只好用狰狞的表情来加重力道,这却让白骁更加惊诧莫名。 其一,大概是作为原型的演员形象过于深入人心,白骁完全想象不出蓝澜被人废除元素亲和,沦为废人的画面,甚至他下意识就断定蓝澜被捕一事多半另有隐情。 其二,墙外蹲了20多人,然后事到临头你们所有人都在看我?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然而惊诧归惊诧,白骁愣了一下,心中就有了决断。 下一刻,他一拳轰塌了院墙,身形穿越烟尘,大踏步地向着豪宅方向光明正大地奔驰过去! “我靠白哥你……” “白哥冷静啊!” 人群中的惊呼再也抑制不住,一众叛军大呼小叫地看着白骁那画风清奇的背影被院落中数十道灯火聚焦。 这栋郑力铭临时征用的宅邸,在他入住的第一天就被铺设了天罗地网。那些吊在树下、立于灯台上、挂在墙上的蜡烛不仅仅是用来照明,在发现敌人入侵时,烛火可以瞬间化为熊熊烈焰,将来犯之敌烧成残烬。而超过三十根蜡烛同时引燃火焰,顷刻间火光就映亮了半边天空! 灼热的波浪自围墙的破口出席卷而出,二十多名叛军纷纷立足不定,被迫向后退去,然而首当其冲的白骁却恍然无觉,脚步踩踏着烈焰,仿佛破浪的礁石。 豪宅中,郑力铭的怒吼声响彻夜空。 “大胆叛军,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官员?!” 说话间,更多的人影闪烁在院落之中,那是郑力铭的随行护卫,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种,院中的蜡烛投出的火焰伴随火种的摇曳而变得更为凝聚,千万条流火似水流一般挤向正中,庭院中的温度也急剧攀升到了足以融化金铁的地步。 然而火柱正中却完全没有白骁的身影。 在火焰凝聚之前,白骁已经锁定了所有随行护卫的位置,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逐一点杀。 所有的护卫都被白骁以骨矛穿颅而过,一击毙命。这些人力量不弱,却完全没有应对高速敌人的经验,一直到白骁欺近身前之时,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共三十一人,白骁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清理完毕,然后看了眼庭院里暗淡下去的火光,悠然迈动脚步,向豪宅内走去。 被加固过的厚重房门一击而倒,厅堂内的火焰陷阱则被白骁以血肉之躯硬抗下来。 在一片火海中,白骁不出意外地丢失了郑力铭的踪迹。 刚刚点杀护卫的时候,那个胖子就以惊人的速度离开了卧室,沿着一条暗道逃匿而去,并且非常果断地以爆破的火焰摧毁了暗道入口。 但对于擅长追猎的人而言,这也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白骁动了动鼻子,而后将耳朵贴到灼热的大地上,郑力铭那沉重而仓皇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于是他再次迈动脚步,三两步就越过了院墙,来到豪宅院落的后山之中,果不其然在一片夜色下锁定了刚刚走出暗道的郑力铭的身影。 郑力铭惊骇乃至绝望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高大身影,两条肥胖粗壮的腿变得绵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量,咕咚一声瘫倒在地。 “你是……武宗的余孽!?” 白骁却没兴趣和此人多说,抬起骨矛就要给他来一道穿颅刺。 然而却被身后匆忙赶来的陆珣制止。 “白哥冷静啊!枪下留人!” “此人是那狗王的得力爪牙,掌握着许多重要情报,需要细细审问,就这么一杀了之,太便宜他了!” “是啊,我不惜千辛万苦才合情合理地卖出破绽,被人当俘虏抓走,潜伏到敌人阵中……如此耻辱,可不是为了收获区区一具肥胖尸体的。” 最后一个声音,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瞩目。 只见后山树林中,蓝澜带着一脸的不愉快走到众人视线之中。 黄封最先激动起来,上前两步就要跪拜:“圣女大人!” 蓝澜却哼了一声,手指一抬便唤起一阵灼热的上升气流,将黄封的身体托在半空,使他拜不下去。 “说了多少次,我讨厌这种招呼,圣女这种头衔太廉价了,现在各地揭竿而起的义军至少各自推举了20多个圣子圣女,我可不想和那些二流角色混为一谈。” 语气高傲的少女批评玩黄封,便转过来对白骁露出灿烂而惊喜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咱们之后就去结婚吧!” 白骁看着兴奋洋溢的蓝澜,总感觉此人简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其他人都在认真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唯独蓝澜本色出演。 因为她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梦境都无法扭曲她的形象么? 一边想着,白骁一边一如既往地拒绝了蓝澜的求婚行为。 “我有喜欢的人了。” 蓝澜笑道:“没关系,我允许你在婚后暗恋她。” 白骁耸耸肩,没兴趣陪她继续瞎胡闹,而是试探着问道:“之后要怎么出去?” 蓝澜反问道:“出去,出哪里去?小白你在说什么?对了,你刚刚的表现很奇怪诶,你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强的武道之力了?是出于对我的关爱爆发潜力了吗?” 白骁认真注视着蓝澜,从她那跳脱的眼神中,看到了确凿的疑惑。 也就是说,她真的对自己的问题一无所知,换言之她真的只是梦境中的人物? 那就麻烦咯,接下来要怎么从梦中出去啊…… 然而就在白骁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蓝澜收敛了笑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骁。 “小白,你是被人夺舍了吗?” 白骁愣了一下。 “虽然外表看上去没有变化,但内在完全是换了个人……偏偏我对你却还是有种奇妙的亲切感,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伴随蓝澜的问题,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投来质疑乃至警惕的目光。 “是啊,我也觉得白哥的表现有点奇怪。” “虽然力量是强了许多,但完全不像是之前的白哥……” 白骁想了想,决定照实回答:“这个世界只是无数人的记忆交织混杂后形成的梦境,我是突然被人拉到梦境中的过客,现在正在想办法从梦中苏醒。” 黄封等人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鬼话?!” 见众人完全不能理解,白骁于是决定将问题解释得更清楚些:“实际上我是生活在对你们而言5000年后的未来世界,火焰王朝乃至后续的雷王朝都已覆灭,我作为考古队的一员在挖掘历史遗迹的时候,被吸入到这片梦境中,而梦中的记忆与我本人的记忆发生了扭曲,历史人物纷纷换成我身边的人,也就是你们各位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白骁言简意赅的解释,只是让周围的人嘴巴张得更大,很有当场脱臼的趋势。 而陆珣则在沉吟之后,隐约把握住了状况:“换句话说,我们都只是梦中人,只有你是真实的?但你又怎么能确凿地区分梦境和真实呢?有可能你所谓的未来才是梦境,而这里才是真实世界啊?” 蓝澜嗤笑道:“好蠢的问题,当然是因为小白突然变强了啊,真实和虚妄的分别就在于存在性的强弱有别,梦境可以扭曲,梦者可以苏醒,现实却不能。小白突然变得这么强,的确可以证明这里是梦境世界啊。” 陆珣苦笑着点头:“想不到你对这种问题接受起来这么轻松。” 旁边却有人还是不理解:“不对啊,我们明明有着非常清晰的过去的记忆,我现在还记得六岁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什么梦中人物!?” 蓝澜说道:“记忆又不是不能捏造,别问这种蠢问题。” 顿了顿,蓝澜又说道:“所以,你现在想要苏醒?” 白骁说道:“你有办法吗?” “有啊,不过有条件的,先跟我结个婚再说吧。” 第435章 笔直向前 对于蓝澜的漫天要价,白骁只是沉默以对。 蓝澜顿时不开心了:“既然你确信这一切都只是梦,那结个婚又怎么了?” “结婚以后就是蜜月,蜜月之后则是生养孩子,恍然惊觉时,这一梦已过百年。我觉得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蓝澜说道:“确定了,你绝对是被人夺舍的,我认识的小白才没有这么精!” 白骁说道:“对你们来说,的确我和被人夺舍没有区别,所以才要尽快结束梦境,让一切回归正常啊。” “所谓回归正常,就是让我们自杀吗?这片梦境是因为有你沉浸其中,才会有我们这些形象出现,一旦你苏醒,我们就会回归历史本源,被所谓真实历史上的无名小卒所取代……我不想就这么消失,就算我的记忆是虚假的,人格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虚假而扭曲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天长地久地存在下去。”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身边的人逐渐围拢在蓝澜身旁,发出无言的支持,才终于开口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如果你的确是经过我的记忆扭曲后生成的蓝澜,应该不会说这么丧气的话。” 蓝澜也沉默了,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比起记忆中的小白,现在的小白好像更可爱些。没错,刚刚的不是真心话。” 倒是黄封惊诧不已,瞪大眼睛看着蓝澜,张开嘴巴,似乎要质疑:刚刚那番话明明合情合理,怎么就成了丧气话,还不是真心话了? 蓝澜说道:“梦境与现实有区别,但并没有无法跨越的鸿沟,只要将梦境的存在性加强到堪比现实,那么它就不会因为某人的苏醒而消失。” 黄封瞠目结舌道:“把梦境变为现实?有可能吗?” 陆珣苦笑:“就算不可能也必须当成可能来做,不然呢,真要把白骁永远囚禁在梦境里?且不提这么做合不合适,以我们的力量也根本就约束不到他啊,就连蓝姐都被迫要和亲了……” 话没说完,陆珣就被蓝澜一拳打飞了出去。 “你才和亲!” 然而暴力能让人闭嘴,却不能禁止人的思维,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到恍然。 原来是和亲,这就说得过去了……以蓝姐的性子,但凡有武力优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挥拳打过去,先强娶了白骁,然后再考虑如何让他从梦境中苏醒,以及如何让梦境世界延续下去,绝对不会在结婚问题上和白骁商量什么。 可惜现在看来妥协好像没什么效果啊,白哥无论是夺舍前后,对蓝澜的爱情攻势一直都是敬谢不敏…… 敬谢不敏的白骁很快把话题转回正题:“蓝澜,关于如何从梦中苏醒,你有什么想法?” 蓝澜正色道:“首先,把梦境以外的真实世界好好跟我说一下,现实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的起义大业是成功了还是圆满成功了?元素王朝的覆灭又是怎么回事?或者说,火焰王朝之后,依然是由元素派系统领大局么?” 与此同时,四周也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尽管不远处的豪宅仍笼罩在火光中,闻讯而来的人群越聚越多,他们这些义军或者说叛党暴露的风险也越来越高,但此时人们仿佛忘记了外在的风险,干员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白骁的故事上。 白骁想了想,决定满足大家的好奇,便将自己对这五千年历史的认知,简要陈述了下来。 白骁尽量做到了言简意赅,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将数千年历史浓缩出来,然而对于听众而言,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结果。 “不会吧……我们几千年积累下来的辉煌文明,在外敌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吗?” “不不不,哪里有什么几千年的辉煌文明,我们所有人都被那个暴君玩弄于股掌之中啊!火焰王朝覆灭,新生的雷王朝依然是他的掌中玩物,而且最后还拖累得我们遭遇大难,这绝对是人类的耻辱!” “等等,要这么说,现在义军之中声望最高的那位……岂不就是暴君本人!?” “不可能吧!?”所有人都发出惊呼。 白骁反而奇怪,这有什么不可能?按照真实历史,眼下各路义军并起,然后最终横扫天下,取代火焰王朝的雷王,正是火焰王的本尊。至于台面上的暴君反而只是个提线木偶……从阴谋的角度讲,的确是人类文明史上绝无仅有的大阴谋,但真相就是如此,与可能性无关。 陆珣无奈地解释道:“但是,现在各路义军里,声望最高的,就是蓝姐啊。” 蓝澜笑了笑,随手召唤出一只雪白的骨杖,青色的雷霆萦绕在杖身周围。 “所以按照真实的历史,我才是那个幕后操控一切的人?” 伴随少女的疑问,方才还满心狐疑乃至不安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 黄封呢喃道:“如果是蓝姐,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话没说完,白色的骨杖就如战锤一样将他揍飞了。 “当然不可以!我要统治世界,何需藏在幕后,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坐在王座上!所以那个真正统一天下的雷王显然不是我,我要么是中途竞争失败,要么是干脆被人李代桃僵了。” 之后,蓝澜又转过头对白骁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你之所以会被抓入梦境之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的义军对最终的结局有所怨恨,可能是起义中途遭到了背叛,所以才会被火焰王做成元素池的镇压物,也可能是在牺牲之后才从火焰王那边得知真相,随即感觉自己死得毫无价值,但无论如何,让这些人的怨气化解,梦想成真,大概率就能从梦中走出去吧?” 白骁考虑了一下,感觉不无道理。 蓝澜又说道:“而要化解所有人的怨气,给他们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扶持我上位,毕竟人格魅力是摆在这里的。” 白骁还真是很少听到有人把人格魅力一词这么滥用,但也不得不承认,蓝澜固然有任性胡闹的一面,但至少记忆中的蓝澜的确有着领袖级的人格魅力。 如果真的是由她来带领各路义军完成起义,或许的确是个堪称圆满的结局。 “具体要怎么做?直接杀向火焰王城吗?”白骁提出一个快刀乱麻的方案。 从他刚刚的观察来看,这个梦境呈现出的力量等级并不高,或许是五千年前的元素时代的确不如后来的魔道时代,也或许是梦境本身就有其局限……但至少从白骁的角度来看,郑力铭板鸭难度火焰王的忠实走狗,论及实际战力,大约也就和红山学院的银穗魔道士相差仿佛——换言之就是一般毕业生的水准。 这种水平的人就算汇聚成千上万,在白骁看来也根本构不成威胁。至于更上层的力量,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打过也就知道了。 然而白骁的思维,显然和其他人不能合拍。 “白哥,现实一点啊。”黄封叹息道。 “各路义军才刚刚起势,现在就想要直捣黄龙也太不现实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像原野,但细微处颇有不同的人站出来说道。 陆珣也委婉地建议:“就算我们真的能有幸直捣黄龙成功,将台面上的傀儡王打倒,但那反而更有利于藏身幕后的火焰王坐收渔利。我认为在打倒台面上的敌人之前,应该先想办法解决隐藏着的敌人。” 然而蓝澜却在沉吟片刻后,笑道:“小白的建议不错啊,咱们直捣黄龙吧。” 方才众多规劝白骁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可以请蓝姐解释一下原因吗,我等鲁钝。” 蓝澜说道:“很简单啊,你说要先解决隐藏着的敌人,怎么解决?现在台面上已经跳出来的义军就不下20支,称得上义军领袖的人物更是有接近三位数,你们打算逐一排查?如果火焰王没有躲在这些人中呢?如果这个梦境和真实的历史并不完全一样,并不存在一个藏身幕后的火焰王呢?” “这个……” “所以根本没必要在乎什么幕后黑手,我们只要一路前进,等敌人自己跳出来就好。我就不相信当小白踏平火焰王庭的时候,幕后黑手还能忍得住!” 第436章 灭国 梦境中的时光,似乎过得格外的快。 转眼之间,白骁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火焰王庭的正前方,身前是拥有千年历史的巍峨雄城,身后则是誓要将其踏为平地的千军万马。 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计时,不到十五天时间,义军已经势如破竹地来到王朝首都城下,这个速度比真实历史要快上二十倍不止——真实历史上的雷王用了一年以上才将大军推进到此处,而这已经让很多史学家高呼不可思议了。 但仔细回忆过去十五天的经历,白骁到不觉得这个速度有什么不妥,因为十五天的时间里,他一共击溃了来自火焰王朝的三十万大军,战阵上当场格杀火焰王麾下大将超过百员,就连被誉为末代王朝基石的宰相也死在了白骁手上,从而导致火焰王朝的全盘崩溃。 真实历史上,王朝宰相曾经让义军吃尽了苦头,几乎以一己之力延长了王朝的寿命,最终是靠着雷王的反间之计才终于拔除了这根硬钉子。而考虑到雷王的真实身份,可以说宰相根本是亡于自家君王之手,正面战场上宰相始终没有败绩。 可惜梦境世界中,无敌的宰相遇到了夺舍的白骁,火焰圣人被一拳打成残烬,王朝的天命也一去不返。 十五天时间,白骁在蓝澜的带领下单枪匹马杀到了王城之下,身后云集的千军万马,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但对于摇摇欲坠的火焰王朝来说,已足够形成致命的一击。 此时,火焰王还没来得及动员大军剿杀各路义军,自然也没来得及在王城周边铺设元素池,宏伟的城池在无数乌合之众的包围下显得势单力薄。 白骁感到自己仿佛只要再向前迈进一步,这个延续千年的王朝就会轰然垮塌……过程顺利地不可思议,以至于他不由怀疑,这个梦境的存在到底为了什么? 他只用了15天时间就击溃了一个庞大的王朝,梦境进程早就和真实历史分道扬镳了,但这个梦境依然在继续运转,显然那些做梦的人完全没有想要苏醒。 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贪得无厌的做梦人心满意足呢?把末代火焰王挫骨扬灰?皇室血脉斩草除根,诛十族?还是说必须要把藏身幕后的真火焰王抓出来千刀万剐? 这些问题,在踏平火焰王庭后,应该都会有答案了吧。 白骁轻轻吸了口气,开始迈步向前。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驻军明显出现了骚乱,几队全副武装的弓兵甚至有哗变的趋势,就连督战队也瑟瑟发抖,握不稳刀。 过去十五天时间,白骁的光辉战绩已经完全击垮了火焰王朝的士气,士兵们完全无法理解自家那威武雄壮的百万大军还有上百位强横绝伦的大将,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就溃败覆灭的。 那个突然崛起的叛军首领,仿佛灭世神话中的破坏神,他的出现就意味着世界的毁灭,区区人力根本无法阻挡。 而当白骁迈步走到城门前百步之时,城墙上的骚乱已经无法阻挡,随着部分人的尖叫,这支最为精锐的王庭卫队赫然开始自相残杀。 督战队最先遭殃,这些被视为王朝心腹的精锐士卒,大多都是帝国上层人家出身,训练有素,政治素养也极端过硬,面临王朝危机时更是展现出了极佳的个人能力。 有的人逃的飞快,早在白骁抵达城池前三天就已经拖家带口逃离王城,沿着小路向港口进发,准备去希望之海上的小岛避难。 有的人经商头脑活络,早早就和前线将士打好招呼,只要花上几个火焰金元,就能在临阵之前悄然退到后方。 还有的干脆拔刀滥杀,将那些平时看不顺眼的统统杀光。 更有的拉帮结派,早早就和狐朋狗友们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在叛军抵达城池时,就准备开启城门,恭迎新王驾到…… 看着城上乱象,饶是白骁对此战并没有什么期待,此时也不禁有些瞠目。 “这是被人丑化过了吧?”白骁问蓝澜。 这个问题他其实早就在想了。 15天就击溃了火焰王朝的所有主力,引得举国震动乃至王朝崩盘,这真的合情合理么?不会是那些做梦的人在自家梦里有意丑化火焰王朝的形象吧? “并没有丑化啊,至少在我这个‘梦中人’看来,火焰王朝本就已经腐朽到了极点,内部摇摇欲坠,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全国各地义军并起呢?火焰王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收集天下元素之力为己用,官军的力量优势大到无以复加,可惜再强大的力量落到这群人手上也是白费。顺便现在的各路义军,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官军反叛而来的。” 白骁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他对火焰王朝末年的丑态其实并没多少兴趣,既然知道这一切都还在合情合理的范畴中,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径直前行便是。 在城墙上的骚乱愈演愈烈时,白骁已经跨越了城池防御的最后几步,顶着零星射来的箭矢和火球,走到那扇象征不落王权的赤色城门前。 城门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呈现出一种凄惨的病态,这道大门在设计之时,象征了火焰王的不落王权,城门与巍峨的城墙乃至方圆百里的地热连为一体,足以承受山崩地裂的动荡。城门上流动的火光更是连接了蓄势待发的火山,一经引爆,滔滔炎流足以吞噬城门前的方圆百里之地,将一切都化为焦土。 只可惜这些堪称辉煌的设计,如今已经形同虚设。 这种汇聚方圆百里的火焰元素的设计,需要非常频繁的日常维护,城门上的晶石需要定期更换,铸造城门的柔性金属也需要定期填充火力,维系坚韧性能。 然而白骁站到门前时,看到的却是一扇元素流转不顺畅,内部结构千疮百孔的破烂城门,虽然从外面看去依然光鲜亮丽,但其实一推就倒,当年的设计师呕心沥血赋予它的防御功能基本是荡然无存了。 白骁不由好奇:“这算什么?有内应?” 蓝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白骁身旁,全然无视了可能的凶险,对于白骁的问题,嘲讽地笑道:“要说内应,这腐朽的王朝上上下下都是内应,这座城门从建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许多权贵的捞金利器。你知道这王朝每年的维护费用是多少么?” 对金钱一向没有概念的白骁耸了耸肩。 蓝澜也不卖关子:“每年都是两千万火元——一般来说王城内的中等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七八百火元罢了,两千万,这是某些小城市的全部年度财政收入!” 白骁依稀记得历史书上曾经提到过,火焰王朝建立之初,就是非常标准的中央集权制,几乎全天下的资源都被收集到了王城之中,由历代火焰王肆意挥霍……如果这两千万的城墙是真实历史,而非梦境杜撰,那么历史书的记载看来还满准确的。 “但实际上从初代王朝开始,每年真正用在城墙维护上的预算就会被各种打折扣,最先是城门上的晶石以次充好,然后就是有学者跳出来‘优化晶石结构’,原先城门上镶嵌了109颗晶石,优化后变成了47颗,但每年的晶石预算却不减反增……” 这一下就连白骁都听不过去了,即便是在梦境之中,即便是发生在五千年前的旧事,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火焰王居然也点头了?” 蓝澜说道:“下面人呈交的报告书里有详细论证嘛,结构优化以后的城门防御能力更强,只是那种特殊的结构需要有专人进行不断的细微调整,所以要花钱来打造一个奢华的专家团队,也就是把原先采购晶石的预算都拿来养人了。” 白骁听得似懂非懂:“听起来也不错。” “如果结构优化确有其事,如果专家团队确实是专家,那的确是不错,可惜结构优化本身就是骗局,专家团队里更是大部分都来自王侯勋贵之家,出身是特别显赫,身价也高的离谱,至于水平嘛……你现在看到的这道城门就是王朝大公的独生爱子亲自设计维护的,你觉得水平如何?” 白骁笑了笑,上前半步,重拳轰出,只见那高十余米的厚重城门就如狂风吹拂稻草一般,四散而飞,露出门口宽敞明亮的街道。 身后顿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曾几何时,这座城门还象征着火焰王朝那如日中天的统治王权,也象征着君王的颜面。不知多少义军都梦想着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能够亲手打破这扇厚重的城门。 如今,城门在白骁手中应声而破,仿佛火焰王朝的统治也随之陨落。 白骁没有欢欣鼓舞的心情,他只希望这场梦境能快些结束。 已经15天了……15天时间打穿火焰王朝,在很多人看来实属不可思议,但对他来说却还是太慢了。 白骁并不清楚这个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什么比例,万一苏醒以后,发现外面同样过去十天半个月,那可就真的坑惨了。 所以,越快越好,赶快终结这个梦境吧。 第437章 你也是天外邪魔? 破城后的扫荡乏善可陈。 白骁与蓝澜当先而行,区区两个人就如同千军万马,在火焰王庭内恣意横行,挡者披靡——实际上根本也没有什么阻力。 大部分有心为国尽忠的,早在之前决定国运的那一场大会战中就已经陪着帝国宰相一起化为亡魂了,如今剩下的多是两面三刀之辈,在国难之际发发国难财是绰绰有余,喊几个大义凛然的口号也算勉为其难,为国死节就免谈了。 白骁几乎是闲庭信步地直抵王庭,看到了高坐在王座上的中年人。 只一眼,白骁就想转身走人了。 “这是假的吧?” 蓝澜在旁边看得也是啧啧称奇:“这一脸颓势的大叔是谁啊?替身也不至于这么不专业啊……就算是被初代王当作提线木偶来养,好歹也是明面上的王,我看着比那个郑力铭还不如。” 一边说,蓝澜又一边四下张望空荡荡的王宫大殿,更觉惊讶。 “那些理应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卫兵死哪去了?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都该有那么三五十个冥顽不灵,顽抗到底的忠实马仔么?” 少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来回激荡,更显的这末代王者的末路寂寞如雪。 而在二人身后,陆珣等人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看到王宫内的空旷,心惊胆战道:“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蓝澜笑道:“都死到临头,你觉得他还有余力设计陷阱?最多是在王宫下面埋设几百吨火焰石,等我们进来就轰隆一声玉石俱焚。” 刚刚踏进大殿的人们霎时间就上演了一出仓皇变色之术,几乎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大殿。少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则强笑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们怎么不逃?” 蓝澜说道:“往哪儿逃能比呆在小白身边更安全的?” 一言既出,周围人看向白骁的眼神顿时充满渴望,恨不得立刻抱紧大腿,死命摩擦。 白骁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火焰王的身上。 空旷的王宫大殿,一个满头灰发的颓丧中年做在华美而冰冷的宝座上,冷眼睥睨着王宫的不速之客。 对于这些直接将王室颜面踩在地上摩擦的叛党,这位火焰王既没有怒斥,也没有求饶,仿佛是货真价实的木偶一般,在没人提线操作的时候甚至没有生而为人的感情。 白骁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不是真正的火焰王——这是理所当然的废话,真正的火焰王早就藏身幕后,只待火焰王朝覆灭后以新王的身份取而代之。 但这个火焰王却简直像是故意在脑门上写了“赝品”字样,拿来调戏一众叛军的玩偶。他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遗言都不说,只是坐在王座上等死。 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一程。 白骁一步上前,从王宫入口到那高高的王座,数百米的距离宛如凭空消失,下一刻白骁的骨矛已经穿透了火焰王的心脏。 而伴随要害被刺穿,这位灰发的中年人一声不吭地从王座上栽倒,尸体在落地时就化为一片灰烬。 “哇,小白你手太快了吧!?我这边还准备多少布置一下仪式呢,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白骁一愣:“布置什么仪式?” “这可是火焰王啊!”蓝澜对白骁的迟钝痛心疾首,“甭管是真是假,他的确是坚守在王城,坐在王座上,对不对?把他剥光了吊城门多好。” “但是……” “就算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但这也是个重要的仪式节点啊!象征着火焰王朝终于步入灭亡,起义大业取得重大胜利,而我作为第一批攻入王城,俘获火焰王的义军领袖,理所当然会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白骁沉吟了一下,方才恍然:“原来如此,那现在要怎么办?把骨灰搜集一下,作为展品来证明功勋?” “不,骨灰巡展还是有点……”蓝澜悻悻道,“反正王城是我们破的,火焰王也是我们杀的,此事天下人有目共睹,不容抵赖,到时候义军机会商讨开国事宜,确定新一代君王的时候,我们还是稳操胜券。” 白骁对蓝澜口中的“我们”深感敬佩,明明只是一路跟着自己看戏,所有的工作都是自己在做,亏她能摆出一副出力甚多的姿态! 不过,白骁对所谓义军领袖,新代君王的位置毫无兴趣,他从小就对权势二字看得很淡,明明在部落的时候被所有人当作未来领袖,可他从没有半点实在感,对部落事务也兴趣寥寥……更何况眼下所处的只是梦境,就算在梦中称王称霸又有什么意义? “那咱们什么时候召开会议,建立新的王国?” 蓝澜说道:“很快了,全国各地消息灵通的义军首领们早就该动身前来王城了,要不了三天就该集结完毕——反过来说,三天都到不了王城,那也没资格参与咱们的分赃大会。” 白骁点点头,不置可否。这种政治上的权谋,就由蓝澜拿主意便好。 在部落中,负责谋略的也一向都是首席巫祝,部落首领只负责拍板和出门打架。 看着地上化作灰烬的火焰王尸骸,以及四周空旷的王宫,白骁只希望这场闹剧能尽快结束。 —— 蓝澜所说的分赃大会,在王城告破的三天后于王宫内召开。 参会的各路义军领袖多达200人以上,真是天知道这些义正词严得和火焰王朝不共戴天的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蓝澜似乎也无意阻止他们过来凑热闹,所以很快王城内就变得乌烟瘴气。 这座城市汇聚了整个东大陆千年精华,所谓“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并非夸张修辞,尤其这座城市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宣告沦陷,几乎没有经历战火荼毒,各种名胜古迹都保存完好,更难得的是因为义军突袭太快,很多豪门世家根本没来得及转移资产,几百上千年的积累全都被义军们堵在了城里。 一旦义军入城,浩劫自然而至。 若非是白骁看不过眼,亲手杀了几百个乱兵,怕是在分赃大会召开之前,这座城市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不过,白骁一时手快,到了分赃大会上,便等于授人以柄。 这一天,在王宫大殿,超过两百名义军首领围坐在仓促打造的会场之中,各自有着各自的兴奋难耐。 当然,也有不少人愤愤不平。 “抱歉,我是乡下人,不懂得什么礼仪规矩,既然来了这里,就有话直说了。我就想问,我的几个好弟兄,昨日被人吊死在城门前,是怎么回事!?” 提问的人一脸凶悍之气,白骁只觉得依稀眼熟,似乎和之前他去边郡游历时见到的某位辉煌谷执行人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却显得更为蛮横无理,以至于他一番话说出来,会场内竟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是在看待死人。 果然,下一刻就听蓝澜冷笑道:“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你的好弟兄入城公然抢掠,破坏秩序,所以我们就把他们杀鸡儆猴了。” 那人勃然大怒,拍桌道:“就为了此事!?” 蓝澜说道:“就为了此事,有什么问题?” “这火焰王城汇聚了全天下的不义之财,我那几个弟兄也没为难城里的穷苦人家,不过是抢掠了几个富商豪门而已,此事天经地义!” 旁边也有人规劝道:“入城后公然抢掠的确有不妥之处,但咱们一来没有约法三章,二来他们抢掠之时也没伤什么人命,就这么当场格杀……” 蓝澜不等那人说完,就猛地一拍桌子:“废话这么多,这城是你们打下来的?跟着混进来也就罢了,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这话说得就非常诛心了,以至于场内气氛为之一滞。 这场起义战争的胜利,戏剧到近乎荒谬,天下慷慨悲歌的壮士们才刚刚揭竿而起,就听到王城覆灭,火焰王伏诛的消息,那些笼罩在天下人民头顶的阴云,被区区一人随手就扫得一干二净。他们这些各路义军领袖披星戴月,一路夺命狂奔到了王城,也就是来参与分赃而已……此时被人说起来,的确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半晌之后,有人叹息道:“此战之胜利,的确全赖你们‘白衣军’,白骁大人宛如神兵天降,一己之力扫清暴君手下的军将,战功赫赫,我们无人不服。但现在战事基本平定,暴君的余党已经不成气候,这天下的主旋律已经不再是战争二字了。” 蓝澜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以前的战功就不算数咯?” 那人说道:“当然不会不算数,我只是想问下白衣军的二位,以后打算怎么定章程?暴君的大军是你们所灭,王城是你们攻破,就连火焰王也死在你们手上,要说这改朝换代的章程当然也该你们来定。但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这章程定成了什么模样,以后我们也好遵照执行啊。” 白骁听此人说话,不由就皱起眉头,因为怎么听怎么觉得绵里藏针。 却听蓝澜一声冷笑:“以退为进的话术娴熟得很啊,不愧是舌灿莲花的儒将。听说你起事的时候连战连败,家乡父老死得十室九空,但你几番演讲,就又拉出一批视死如归的热血儿郎,如今这是想在大会上故技重施么?故意说得我们白衣军霸道绝伦,以兴起所有人同仇敌忾之心,然后你就可以居中操作,抟摇直上?” 被蓝澜质问的人,一脸无奈:“绝无此意,我是诚心诚意的请教而已。毕竟火焰王朝灭亡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着。而活着就要讲规矩,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新国的规矩而已。” 听到这里,白骁也已经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此人。 那人已经年过半百,须发花白,却整理地一丝不苟,一身淡蓝色的布袍朴素却雅致,在参会的诸多义军领袖中,简直如同一股清流。 偏偏白骁对此人全无印象。 当然,这参会的上百位各路义军领袖中,绝大部分人都是陌生面孔,并不为奇——事实上,白骁只有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身边才会有一大帮现实中相熟的面孔,等他在十五天时间里打穿了大半个火焰帝国,沿途所见就都是陌生人了。 按照他和蓝澜的分析,这种情况,应该是梦境的自然反应。 这场梦境的编织者,终归是那些被镇压在虚界遗迹中的怨魂,白骁只是一个参与者,只不过他的存在感太强,所以被拉入梦境的时候,会将身边的环境进行扭曲,生成了蓝澜、陆珣、郑力铭等熟悉的角色。 但除此之外,整个梦境世界的运转依然是按照那些怨魂的记忆,所以火焰王也好,各路义军领袖也好,都不是白骁所熟悉的人。 迄今为止,那些陌生的面孔大部分都没有和自己产生过太多交集,彼此之间仿佛是隔了一层薄纱。 例如之前那个赫赫有名的帝国宰相,在历史书中都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全部义军,让末代火焰王苟命成功,可惜昏君无能,中了义军谋士的反间计自废武功,才终于让宰相殒命——当然,如今看来也可能是藏身幕后的真正的火焰王对他痛下杀手。 如此强者,本应是一场热血澎湃的恶战。而实际上作为帝国宰相,他的实力也毋庸置疑,哪怕以后世标准来看,他至少也是足以在白衣部落继承高阶巫祝之名的高手,然而一场战斗下来,却几乎如同例行公事,宰相开场放了几个大招,被白骁完美避过,然后一矛爆头……堂堂显赫一个时代的大人物,就此落命。 事后回忆下来,白骁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木偶交手,用现代一点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剧情杀——只不过遭遇剧情杀的是他的敌人。 宰相如此,火焰王同样如此,城破以后,几乎没有反抗地被白骁戳死在王座上,这一点和真实历史同样有极大的出入。 按照史书记载,这位末代昏君,即便只是身为真实火焰王的傀儡木偶,还中了反间计沦为笑柄,但在王朝末年,国家将覆灭的时候,依然做出了强有力的抵抗。他修筑元素池,不惜与围城的众多义军以及城中困守到最后一刻的子民同归于尽,至少充分展示出了暴君的气魄。 然而在这个梦境里,他却死得如同儿戏。 与先前的经历相比,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义军领袖,就未免显得太过“活灵活现”了,面对强势的蓝澜,他没有正面辩驳,而是以退为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但这种姿态看似老实,却等于是将蓝澜摆在了暴君的位置上……的确是以退为进的高明话术。 一时间,白骁心中竟隐约闪过了清月的影子,而想到清月,他又不由愕然,这个梦境中他已经见过很多熟悉的面孔,例如陆珣、郑力铭乃至白衣部落里的同胞,却唯独没见到清月。 她会在哪里呢? 白骁一时失神,蓝澜也毫不客气地越俎代庖,以白骁代言人的身份与那儒雅的中年义军领袖辩驳起来。 “你说得没错,火焰王朝覆灭,新的王朝的确要有规矩,那么你想要什么规矩?” 中年人苦笑道:“我等哪有资格提什么规矩?不过是一路跟随白衣军的各位直入王城,宛如旅游观光罢了。能有资格参与到这个会议之中,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实在不敢提规矩二字。” 蓝澜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你连想要的规矩都没有,那还起什么义?你在家乡慷慨演讲,煽动同胞的时候,不是把未来描绘地引人入胜吗?” 中年人被蓝澜不依不饶地追问,也是无奈,只好拱了拱手,说道:“我所求无非是众生平等,天下太平。” 蓝澜冷笑:“众生平等?怎么平等?今日这宫中会议,探讨的是天下亿万人的命运,而参会的人却只有两百上下,请问这叫什么平等?” 中年人说道:“是我表述有误,我之所谓平等,当然不是理想主义的泛泛而谈……或许千万年后,人类真的可以……” “少说千万年以后的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中年人终于正色道:“我希望新的王朝,能复现上古百家争鸣的盛况。” 此言一出,会场内便议论纷纷,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发声支持。 蓝澜说道:“复现上古时代?这个说法有意思,今天到场的各路义军首领,有接近半数都是‘异端’的代表吧?嗯,我们白衣军也不例外,白骁的武道之力,各位已经见识过了。” 中年人说道:“火焰王朝这千年来不遗余力地打压异端,武者、奇术、愿力、共生……被迫害的人数不胜数,我只希望新的国家,不再有这种无谓的迫害。” 此言一出,会场内顿时附和之声不绝,就连白骁也觉得这话粗听下来没什么问题。 若能百家争鸣,当然好过一家独大。 但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百家争鸣再好,那也是七千年前的事了,自从第一代火焰王统一天下,建立人类第一个大一统的文明,人类就再也没有百家争鸣过。 火焰王朝之后是雷王朝,雷王朝之后就进入魔道时代,所谓上古百家之力,只在文明疆域以外的边陲之地偶有留存,这堪称血淋淋的现实,可比任何理想主义的话语更有力道。 百家争鸣如果真的那么好,就不该毫无生命力。 果然,下一刻蓝澜就说道:“你用错词了,你想要的是百花齐放,而非百家争鸣。所谓争鸣,最后必然只有一个赢家,天底下的资源是有限的,你占了,别人就占不得,火焰王不惜动摇国本也要打压异端,为的无非就是独占天下资源,让他的火元素王朝能够千秋万代。” 中年人正色道:“然而横征暴敛,终归不可长久……” 蓝澜说道:“还要多长久?人家横征暴敛了一千年,而人类百花齐放的历史又有多久?” 中年人额头逐渐渗出汗水,诚然他口才不俗,心中其实还有很多言辞可以应对蓝澜的质问,但是再多的言辞,也应对不了蓝澜那越发咄咄逼人的姿态。被少女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开口是越来越难…… 好在此时又有别人接过了这个问题。 一个看起来就很德高望重的老者说道:“百花齐放也好,百家争鸣也罢,的确都是过于理想化的概念,但我们总不能因为现实残酷,就连理想也不要了。现在的人类文明或许还无法做到海纳百川,但千百年后……” 蓝澜打断道:“那就等千百年后再来讨论这个话题吧。” “上位者不能只看眼前,总还是要为后人做个长远规划……” 蓝澜说道:“别拿后人当挡箭牌了吧,我说你们绕来绕去,不嫌浪费时间吗?不如我替你们总结一下:虽然推翻暴君暴政的人是白衣军,但王朝遗留下来的蛋糕太大,想也知道白衣军不可能全吃下来,我们一共也才几百人,而且大部分也都只是跟着小白一路打扫战场。至于小白,对权势富贵毫无兴趣,所以这块蛋糕几乎是完完本本地放在这里,你们这些被压迫地穷苦惯了的人们,自然是要抢破头的。” 这话说得非常有蓝澜的风格,直率到近乎刻薄,台下立刻有人想要表示反对,但蓝澜瞥了一眼,又说道:“如果有人道德高尚,对分赃……不对,分蛋糕不感兴趣,可以暂且离场,等分过蛋糕以后再来参加之后的议题。” 场内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蓝澜说道:“我在这里先表个态,王城是小白打下来的,所以就算我们白衣军势单力薄,这个‘军’字都有些名不副实,但王座是我们的,在小白退位之前,武道之力都将是国家的王道之力。” 场内寂静片刻,随即哗然。 蓝澜也不阻止,任由这些人自相吵闹,只是用玩味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白骁同样不动声色,仿佛事不关己。 实际上的确是事不关己,他只是梦境中的游历者,对什么国策、王位根本毫无兴趣,他只想尽快让那些怨魂立地飞升,结束梦境。 而他之前和蓝澜等人简单讨论分析过,初步推断出了几个梦境的关键节点。 第一个是火焰王的陨落。 毕竟拉白骁入梦的,大多是被真实历史的火焰王做成元素池水的冤魂,他们直到死时都没能亲眼见证火焰王朝的覆灭,那么白骁在梦中消灭火焰王,应该算是了却了他们的心愿。 可惜这一点已经在不久前被否认了:火焰王尸骨化灰,梦境却还在继续。 第二个关键节点则是雷王。 按照白骁刚刚刷新的历史观,火焰王朝的覆灭其实是雷王一手导演。在义军付出无比惨烈的牺牲后,新建立的王朝依然是由原先那人统治,等于革命果实被窃取地干干净净……这一点在史书中不曾有记载,但当年的当事人却可能心知肚明,只是最终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淹没在历史的滚滚大潮之下。 那么这个梦境的任务就是找出隐藏在幕后的真凶。 这也是目前蓝澜正在做的事情。 实际上,15天时间打穿整个火焰王朝,本身就是蓝澜设计来逼迫雷王现身的战略之一。 若非如此,按照正统的战略思想来看,白衣军想要顺利统治天下,就该把战争的时间拉长,要等各路义军纷纷行动起来,然后被王朝镇压,起义大业陷入挫折的时候,再由白骁出面力挽狂澜。也就是所谓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同时,白衣军想要以区区几百人来统治天下,也未免儿戏,真要将统治的基本盘打得牢固,至少要给蓝澜留下拉拢人手的时间。 但蓝澜却完全无视了这些战略常识,全力支持白骁在最短的时间里以个人战力摧毁王朝……为的就是以这份匪夷所思来打破所有人的阴谋,逼迫火焰王从幕后站到台前。如今这分赃大会,正是筛选真凶的最佳场合。 无论火焰王之前是如何谋划的,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若是还想继续自己的统治,就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胜利果实拨拉到自己的盘子里,而这个过程不可能不暴露自己。 所以蓝澜现在等的就是出头鸟。 目前来看,那个中年儒将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算不上出头鸟,最多算是不知死活的傻鸟。 真正的出头鸟会在哪里呢? 会场内众人一番吵闹之后,逐渐安静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开口说道:“将武道之力设为新的王道,是白衣军应享受的战果,我等没有反对的意思,但请问这份王道真的能贯彻到底吗?” 蓝澜闻言,眉毛一挑,余光瞥了一下白骁,示意嫌疑人已经出现,可以认真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贯彻到底?” 那女子诚恳地说道:“因为根基太浅,拥有武道潜力的人实在太少。白骁大人的强大只是个人的强大,无法普及到大众身上。” 蓝澜笑了笑:“有什么根据吗?” 一边笑着,蓝澜一边在会议桌下,悄悄在白骁手臂上写字问道:“这是清月?” 白骁轻轻耸了下手臂表示否定,同时心中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蓝澜不知道清月? 或者说,为什么直到现在,清月都没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这个梦境是虚界亡魂的怨念和白骁的记忆融合的结果,在白骁刚刚入场后身边几乎全都是熟人,结果他最熟的清月反而不在场,这实在古怪之极。 而十五天过去,白骁一边摧枯拉朽地横扫火焰王朝,一边也在心中考虑一个简单的问题:清月既然没出现在身边,那么会不会是她在梦境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比如,那个雷王? 眼下这个出来充当出头鸟的少女,身上多少有几分清月的影子,但显然并不是清月,至少白骁直觉不是。 但她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和蓝澜事先推演的非常相似,有听下去的价值。事实上蓝澜也是在引导她继续往下说。 只听那少女不徐不疾,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因为天底下尝试修行武道的人不知凡几,成功者却屈指可数,如白衣军这般横扫天下无敌手的,与其说是武道之力,反而更像是神秘学、或者愿力派制造的奇迹。” 话音刚落,身旁就有人拍桌怒道:“狗屁不通!神秘学和愿力派的人想要分桃子,也未免分得太难看了吧!?” 白骁看了眼,这人正是自己部落时代的玩伴黄封,以他对黄封的了解,这拍桌怒斥的动作,一分真九分假,显然是在和蓝澜打配合,演技非常精湛。 不愧是自己印象中的黄封,如果部落这一代人中没有清月蓝澜和自己,黄封大约就是时代的宠儿,智计武功都是上上之选。这一次白骁刚刚入梦时,将梦境与虚界的事情对所有人都详细说了,但真正接受了这个设定的也只有蓝澜、黄封、陆珣等寥寥数人,其他人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梦境中人的事实,哪怕有蓝澜的演讲鼓励也是如此。 另一边,那位少女则冷静地回应道:“抱歉是我举例欠妥,但实在也是贵军的情况太过特殊,白衣军的武力之强,可以说人类史上绝无仅有,哪怕是历史上的几次有名的神迹也不至于此,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这是武道之力。” 顿了顿,她在黄封继续拍桌子前,补充道:“千年前,武者是被元素派全面击溃,不得已遁走的。当时武道派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认为他们在那个时候还有余力。” 黄封不耐烦道:“你也知道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一千年过去,武道之力突然崛起又有什么稀奇?” 少女说道:“真的是武道之力的崛起吗?我看更像是白骁大人的个人崛起。世上修行武道的人千千万万,可除了白骁之外,还有谁能将武道之力修行到这般地步?” 说到此处,少女也不顾黄封要打断自己,提高音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请仔细想想,过去千年以来,火焰王朝一统天下,元素派系成为世间主流,人们从生下来就不断与火焰亲近,火焰亲和几乎成为人人都拥有的特质,然而又有几人真正享受到了这份好处?随着王朝发展,元素兼并的现象越发严重,大的世家豪门不断兴建火焰高塔,将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火之力聚敛为己用,而下等人家即便拥有得天独厚的资质,也只能勉强从高塔席卷的漩涡中分上一点残羹剩饭。” 黄封忍不住道:“你讲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有什么用?” 少女说道:“我是想问一句,这种元素垄断,人们甘心吗?” “废话,甘心的话,哪来的起义?” “那么不甘心的各位,又做了哪些努力呢?”少女说到此处,不由笑道,“今天应白衣军的邀请前来参会的各路义军首领,有一半以上都是‘异端’,在我看来,几乎就是百花齐放的局面了。毕竟火焰被人垄断,想要拥有抗争的力量就只能另起炉灶……那么在所有的异端之力中,武道无疑是成本最低,最容易普及的。” 此时,又有一人补充道:“事实上即便是在火焰王朝内部,也有很多权贵会偷偷修行武道禁法。毕竟论及锤炼肉身,延年益寿,武道之力是最为有效的。” 少女于是说道:“然而如此普及武道,又有几人真的练出了名堂呢?何况据我所知,哪怕是在元素王朝大一统之前,武道家们同样面临着成才率不足,普及率不高的问题,与火焰王几场决战,都是因为前线将士不足才惨败下来。武道看起来人人都可以练,实则不然,穷文富武的道理和火焰元素并无本质不同。或者说上古百家之力莫不如此,没有资源堆砌,就算天纵奇才也终归成就有限。” 这下就连蓝澜也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白衣军靠着武道之力推翻暴政,结果你反而对武道之力看不上眼了?” 少女说道:“我只是想说,强推武道并不一定能有理想的结果,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试想,白衣军号令天下人修行武道,但结果却是普天之下再没有人可以将武道练出名堂,进度甚至比不过那些操控火焰的遗老遗少,这又让人情何以堪呢?” 蓝澜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说得很好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推翻了火焰王,却要沿袭他的国策,继续推行元素之道?那我们白衣军是不是该从现在就以身作则,功成身退呢?” 这番话说得相当诛心,但说话时,蓝澜却在白骁手臂上疯狂比划叹号。 雷王嫌疑人出现了! 白骁也觉得眼前这位眉目颇为陌生的少女,身份上非常可疑,很可能就是他此番入梦后苦苦追寻的雷王。 但是一方面此事还只停留在怀疑阶段,并没有确凿证据,另一方面就算真的确定她是幕后黑手,又能如何?当场杀了她吗? 白骁并不觉得问题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注意到在少女说话时,会场内各路义军领袖的表现越发“活灵活现”,这就让他不禁思考,或许这场梦境的关键就在于会议本身。 与梦境核心主题无关的内容,大部分都被模糊化处理了,例如白骁在十五天时间里打穿整个火焰王朝,期间许多细节都明显缺乏足够的逻辑性,显然梦境并不打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耗费资源。 反倒是战后的分赃大会成了重点,这可实在有些荒谬,因为做梦的人应该到死都没能看到火焰王朝覆灭的那一幕,按理说他们最大的理想该是亲眼目睹火焰王被千刀万剐,结果他们心心念念的却是分赃? 白骁心中疑虑丛生,一时间反倒不急于决断,而是以手臂的颤动,示意蓝澜继续把戏演下去,看这场大会能如何收场。 蓝澜得到鼓舞,目光变得越发锐利,俨然将那挑头发言的少女视为大敌。 然而少女却云淡风轻,笑道:“当然不能功成身退,恰恰相反,我这里实有个不情之请,只希望白衣军能坐稳王位,哪怕历经百年、千年。”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就连蓝澜也不由惊异。 少女又继续解释道:“火焰王朝覆灭地太快,我们根本没有做好朝代更迭的准备,这种情况下,反而是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存在,更有利于天下苍生。不然的话,怕是不出第二天,在座的各路义军领袖就要为利益纷争而大打出手。” 这番话使得场内嘈杂声更甚,不少人拍桌大骂:“一派胡言!你这是无耻污蔑!” 少女全然无视了千夫所指的压力,侃侃而谈:“事实摆在眼前,火焰王朝覆灭后,很多人只看到了巨大的蛋糕,却没看到瓜分蛋糕需要承担的责任义务。我举个简单例子:马上就要到春耕时节了,以往都是由火焰王朝的官僚们自上而下地拟定方略,安排耕种有的地方遭遇天灾人祸,也是由王朝想方设法救灾。而现在,这些官僚机构还在照常运作吗?各位义军首领们,你们自家的地盘收拾干净了吗?” 会场内的争议之声顿时小了许多,不少人就算想要强辩,却也是张口结舌。 因为这位少女的话,恰好戳中了很多人的要害! 在一个王朝步入末年的时候,揭竿而起是最简单不过的,只需要一腔热血而已。但真正能走得长远的却寥寥无几。以火焰王朝为例,初代火焰王横扫八荒的时候,从来不忘勤政二字。一方面攻城略地,一方面则是让王朝子民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于是天下人无不归服。 而当今形势却是各路义军才刚刚举起反旗,只因白衣军势如破竹地消灭了火焰王,匆匆赶来王都聚首,共商国事。实际上自家地盘还远称不上太平无事,甚至不少人的领地已经烽烟四起,乱象丛生。 “我们对暴君举起反旗,为的是天下人的太平安康,而非一己私利——我知道很多人心中对这番伟光正的论调不以为然,但正因其伟光正,我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恐怕也没人能公然反驳。” 蓝澜点点头,笑而不语。 要说不敢公然反驳,那未免太瞧不起白衣军了,以白骁此时的实力之强,天下苍生与他而言全如蝼蚁,大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就算汇聚亿万之众又如何? 不过,眼下的重点并非驳斥她的看看而谈,所以先让她尽情发挥。 而蓝澜不说话,会场内便逐渐寂静,于是少女的声音显得越发有力道。 “要让天下人太平安康,贸然推行一个失落千年的上古之力恐怕并不妥当。依然是以农耕为例,目前王朝最大的粮产地石灰平原,大部分农庄都在用丰饶之火。每逢农耕时节,人们便点燃丰饶之火,净化土壤,消灭杂草害虫,又以元素流动之意,将大地深处的热能接引至地上,代替阳光来催熟作物,还能生产各种反季节的瓜果蔬菜。” “一个运转妥当的农庄,只需要几百名农夫和十名娴熟的火焰使者,就能在一年内生产出可供万人食用的粮食。那么若是新的王国非要强推武道之力,请问该怎么用武道之力替代丰饶之火呢?” 这番话甚至连蓝澜都不由想要鼓掌叫好。 因为少女说得实在是半点不错,而她说得越好,在蓝澜眼里也就越像是“雷王”! 不过,没等蓝澜准备开口试探她,就听会场内又有人开口了。 一位老者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事实,王朝更替也罢,确立新的正统之力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或许在之后的十年二十年间,我们依然要沿袭火焰王朝的诸多传统。” “但今天我们在此聚会,也不单单是为了瓜分火焰王的遗产,更是为了确定天下的长远未来。白衣军要推行武道之力,在我看来也不失为良策。或许武道之力的确有诸多不足,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完善。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亿万黎民都能如白骁大人一般强大……” 话没说完,就有人冷笑着打断道:“那恐怕天下就要沦为人吃人的炼狱了。” 说话间,那人站起身来冲着主位上的白骁等人拱了下手:“在下叶何,南方杏渠人士,人微言轻,本不该在此哗众取宠,但有些话不吐不快。恕我直言,白骁大人固然战力惊天动地,可食量却也同样惊天动地吧?” 白骁笑了笑:“没错。” 叶何见白骁好说话,顿时受到鼓舞:“那问题就简单了,若是天下……别说天下亿万人,只消有几万人如同大人一般强大,世间粮食就不够吃了。而大人固然武力惊天动地,可是这份力量落在农耕一事上,又能发挥出几人的效果呢?” 蓝澜说道:“你不妨将问题简化一下,白骁能不能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答案是当然不能,武道之力在生产方面的确有劣势。一个武道强者背后,总要有几十上百名后勤人员。” 叶何又拱了拱手:“多谢蓝澜大人的坦诚,既然如此,我想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武道之力固然可贵,但并不适合作为普及天下的大道。” 蓝澜问道:“那你所谓适合普及天下的大道是指什么?” “恕我直言,恐怕元素之力依然是不二之选。” 这话一出,会场内的反对声势宛如滔滔大潮,有人干脆将随身携带的物件向叶何掷去,让这位来自南方杏渠的年轻人狼狈不堪。 白骁伸手敲打了一下桌子:“安静。” 刹那间,一道无形的波纹轰然扩散开来,所有人都感到王宫内仿佛掀起了疾风,顿时无法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风平浪静,人们擦拭着冷汗环视四周,之间王宫内一片狼藉,仿佛真的有风暴肆虐过境,摆在宫殿各处的烛台壁画、金玉饰物东倒西歪。 然而这场风暴,不过是白骁轻轻敲打了桌面引起的余波。 会场仓促布置,王宫内的桌椅用具大部分都是临时从宫殿各处搬来,只是一般的木质家具,并无特异之处。别说是被白骁敲打,场内几名身强力壮的义军首领全力锤击下去,也能让木桌四分五裂。更何况白骁这一敲,赫然掀起了疾风。 然而白骁身前的木桌上,却连凹陷都没有半个。 这种对力量的精妙运用堪称神乎其技,会场内一时寂静无声,许多人不由屏住了呼吸,对白骁的敬畏之情蔓延身心。 白衣军15天打穿火焰王朝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火焰王死在白骁手上,只留下不起眼的骨灰盒同样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份事实只有极少数人亲眼目睹,大部分人对白骁的强大,只停留在口口相传的故事层面,并未亲眼目睹。 如今人们总算是开了眼界。 片刻后,几名穿着宗教服装的人甚至热泪盈眶,从座位上起身,便要对白骁施以大礼,仿佛在他们看来,这位白衣军的实质领袖正是苍天下凡,拯救世间疾苦的真神! 白骁再次敲打了桌面,掀起第二股风暴,让所有人彻底闭上了嘴巴。 然后他看向叶何,开口说道:“你说元素之力是不二之选,这话倒也没错。但刚刚的反对声音你也听到了,就连很多火焰王朝的旧臣也不敢说要继续推行火焰之道,这应该叫做,政治正确?” 叶何说道:“火焰王朝的暴政持续了至少数百年,天下民不聊生,就连很多王朝属臣都不堪其苦。如今暴君伏诛,天下亿万人都在渴望新世界,哪怕新世界对他们来说并不一定有利……这种情况下,继续沿袭火焰元素的确不是好的选择,所以我考虑能否行虚实两道。” “虚实两道?” “简单来说,我们明面上推行武道之力——毕竟白骁大人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这份力量的上限是何其惊人,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各地传唱您的传奇故事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您的力量心生向往。同时呢,我记得火焰王建立王朝之时,最大的敌人就是武道家,所以武道复兴也算是有历史渊源……” 蓝澜打断道:“别说这些废话,说重点。” 叶何露出歉然之色:“抱歉,我想说的是,我们明面上推行武道,但实际上依然沿袭元素之道。这样才能最为平稳地度过改朝换代的动荡期。” 话没说完,会场内再次变得嘈杂混乱,义军领袖们各自取出身上仅存的零碎物件向叶何丢去,少数人甚至连随身携带的火焰元都在所不惜,玩出了壕绝人寰的乾坤一掷。 不过在叶何鼻青脸肿之前,白骁又是一记震荡风暴肃清了会场。 “都安静些,今天的会议是要畅所欲言,不是为了讲求政治正确。但另一方面,叶何你也看到了,沿袭元素之道的结果就是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叶何看了眼白骁,有些惊讶居然是他来开口问话。 在叶何的认知里,白衣军的领袖当然是宛如天神下凡的白骁,但话事人却是蓝澜。较之白骁,这位白衣军的前任首领可谓是完美的领袖人物,智计百出,勇猛果断,且个人实力极其强大。据说她甚至不惜以身为饵,潜入到某边陲使的豪宅中佯作俘虏,以暗杀凶名赫赫的郑力铭。 那可是在王朝序列中仅次于宰相一级的高手,虽然不具有行政实权,却能让许多封疆大吏噤若寒蝉,其中郑力铭还是少有的务实派,无论个人战力还是阴谋诡计,都是行将陌路的王朝中少有的亮点。 在蓝澜之前,各路义军还从没有人胆敢打边陲使的注意,所以蓝澜的强势可见一斑。 刚刚的会议中,她更是以一己之力掌控全场,那份气场着实令人心折,相较而言被很多人奉若神明的白骁反而显得如同吉祥物。 谁知现在却是又吉祥物开口说话。 年轻人整理了下心情,认真答复道:“政治正确固然有很多不变,但的确是需要遵守的基本准则,民心所向,我当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很多事情却是可以稍作变通的。例如,现在火焰元素被很多人渲染为万恶之源,仿佛这种普及了上千年的力量成了不洁之物……但现实一点吧,没有了火焰元素,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只更改名目,而保留其本质。” 白骁听到这里,甚至难得露出了笑容:“继续说下去。” 白骁的表态,让很多想要出言反驳的人不得已闭上嘴巴,继续看叶何的表演。 叶何则备受鼓舞:“举个简单的例子……恕我失礼。” 说话间,叶何抬起手来,一道光亮从他掌心里迸发出来。 那是爆闪的火焰。 场内顿时传来一些人细微的咒骂声。 能够随手点燃火焰,显然是非常高明的火焰使者,难怪在这里大放厥词…… 叶何却说道:“雕虫小技,让各位见笑了,但各位可知道人类最初是如何认知火焰的?” 这话却让很多义军领袖为之一怔。 最初认知火焰? 会场内,疑似雷王的少女若有所思道:“雷火?” 叶何笑道:“不愧是西月山河的少主人,没错正是雷火,人类最初利用的火焰,就是天雷击打山林引发的雷火。所以,如果我们不能光明正大沿用火元素,为什么不改为雷元素呢?” 听到这句话,蓝澜眉毛一扬,就准备起身行动。 白骁却一把拉住了她。 还不到时候……虽然这位叶何的表现几乎是在明牌了,但白骁总觉得还远不能就此断言他是雷王。 这不是身为政治领袖的直觉——事实上白骁一直不觉得自己适合作政治领袖——而是身为猎手的直觉。 真正的猎物还藏在后面,这个叶何不过是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标靶,在他身上浪费弹药就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了。 让他继续说下去,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反对。 按照真实历史,雷王取代火焰王,是经历了无数挫折磨难后,才终于赢得天下人的支持。当时各路义军损失惨重,所有的异端都被王朝打压得无法喘息,只有雷王一枝独秀,这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将元素王朝从火焰时代过度到雷霆时代。 但如今,这份历史进程被白骁碾得粉碎,雷王根本没有机会证明自己,那些刚刚掀起反旗的上古异端们也没有蒙受惨遭损失,正是跃跃欲试准备分蛋糕的时候,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就这么将火焰王朝的遗产过继过什么雷火!?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反对,那是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在各路平民为主的义军领袖中显得独树一帜。 “扯来扯去,还是要奉行元素之道呗?怎么到现在还有人迷信这一套?元素之道要是真的可靠,又怎么会养出火焰王这样的暴君!?” 白骁看了一眼这人,全然陌生,但神情举止活灵活现,应该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在梦境中扮演重要角色。 蓝澜则为他解释道:“这是火焰王麾下重臣之子,康平,赫赫有名的火焰使者,但是在反对火焰王的暴政时却不遗余力,是个典型的被理想主义毒害了大脑的年轻人。” 白骁认真回忆了一番,确认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并没有留下此人的记载。显然理想主义者在历史的浪潮面前根本找不到存在感。 然而下一刻,这位毫无存在感的理想主义者,却抛出了一个非常有分量的消息。 “说到底,元素之力根本就是天外传来的邪魔外道!” 第438章 还是天外邪魔? 会场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仿佛时光静止。 这位火焰王的重臣之子,也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有着怎样的分量,故意沉默了几秒,静待众人消化掉刚刚那简短的话语。 所谓元素之力,本质是天外传来的邪魔外道。 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只会将其当做无稽之谈,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略微知晓内情。接下来,他将面对势如浪潮的诘问,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作为名门显贵之后,康平自幼就接触到了许多平民究其一生都无法接触的禁忌学识。而对于火焰元素的掌控,从他记事起就成为了本能。 然而越是了解得多,康平就越是对这种统治天下的力量感到深深的恐惧。 那根本不是人类所应拥有的力量……最初时只是模糊隐约的直觉认知,但随着他凭借身份便利不断翻阅禁忌典籍,康平反而越发确凿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所以此时他站出来发声,其实正期待着有人与他当众辩论。 果然,片刻的沉默后,叶何轻笑一声,说道:“康平少爷,你这话未免有些滑稽啊。火焰王诚然是暴君,但这和元素之道有什么关系?上古百家争鸣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暴虐之主吗?武道家的派系首领田梵,动辄打杀下人,引得领地内人心惶惶,结果被初代火焰王第一个横扫出局,难道武道之力也是邪魔外道?” 康平没有和叶何纠结历史问题,而是继续自己的陈述:“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不知在座的各位,有哪些是在瞭望塔工作过的?” 随着康平环视四周,有三五人举起手来。 瞭望塔是火焰王朝的精锐研究机构,唯有出身世代忠良之家的人才有资格涉足其中,而瞭望高塔共有七层,每一层的晋升都对学识造诣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 火焰王朝末年腐败不堪,但唯独瞭望塔内仍堪称清流,所以此时举起手的这几人虽然是典型的火焰王朝遗老遗少,却得到了诸多义军领袖的赞许目光。 做学问的人,任何时候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康平笑道:“既然有这么多瞭望塔内的专家,那就好说了,各位在瞭望塔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应该就是观望大陆的元素变化,无论是从星辰位移来看,亦或是从大气中的离散元素来看,总之观望天下大势,便是瞭望塔的核心使命,我没说错吧?” 几人点点头。 康平虽然没有进入瞭望塔,但康家却是学者世家,祖上出过三任瞭望塔主,所以有家学渊源也不足为奇。 “但几位专家是否注意了解过上古时代的元素变化?比如,三千年前?” 白骁闻言心头一惊,三千年前?那么若是以现实的时间坐标来看,那就是接近一万年前了。那个时代可是不折不扣的神话洪荒时代——说白了就是文明的蒙昧时期,就连是否有真正意义的人类文明都还难以断言。 康平居然一句话就扯到那个年代去了? 几位瞭望塔的专家也有些疑惑:“三千年前哪里有历史记载?人类可供考证的历史不过两千年左右,再往前的就只是神话故事,根本没有可靠的考古学支持……” “除非是以精密算式倒推三千年前的情况,但既然是推算,就只有参考价值,很难作准。” 几名专家议论一番,都对康平的论点感到不可理喻。 “实际上在高塔第七层是有记录的。”康平淡淡地说道,“当然,记录是绝密,任何人不得私传,否则即便是王室贵族,甚至是火焰王本人也是死路一条。这是初代火焰王留下的铁律。不过现在王朝覆灭,铁律自然作废。所以我趁着机会难得,偷偷去第七层找到了那些绝密记录。” 一边说,康平一边爽快地将几只古朴的红色玉石板从桌下的背包里取了出来,交给几位瞭望塔的专家传阅。 “从理论上说,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初代火焰王,也无法观测到上古时期的准确数据,但在这些玉石板上,的确记录着三千年前的元素分布……” 一名瞭望塔的研究员提问道:“你如何确保玉石板上的记载就是真实可信的呢?或许……”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摇了摇头。 作为一名有资格迈入高塔的学者,他的学识不仅仅在于元素领域,对考古学也颇有造诣,很快就回忆起关于上古时代的考古证据,两相印证,竟提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 “但这是如何做到的!?”研究员难以置信地问道,“传闻元素之主可以通过天地间的元素变化洞悉时空奥秘,但……” 康平说道:“这个传闻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但我至少知道这些数据并不是通过什么时空回溯之类的技巧得来的,而是有人一直在俯瞰人间,将他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此言一出,白骁只感到毛骨悚然,脑海中浮现出了那铺满苍穹的眼球。 俯瞰人间,莫非是…… 康平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非要我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我也拿不出来,但至少从这份玉石板的记录上看,三千年前的世界并没有这么多的游离元素。” 叶何忍不住反驳道:“这话听起来就太奇怪了,什么叫没有这么多游离元素?三千年前难不成没有金木水火土?” 康平说道:“当然是有的,元素之力一直被人称为自然之力,五行变化皆源于自然,这一点无可否认。但元素和游离元素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三千年前,可没有人能凭空在掌中点燃雷火。” 叶何说道:“人类文明历史,总是不乏开先河者。第一个发明文字的人,第一个懂得利用雷火,保存火种的人,第一个……” 康平打断道:“这些第一次,都有足够的历史铺垫,发明文字之前,人类先有了族群聚落,产生了交流的要求。第一个利用雷火的人就更不必说,发生在身边的自然现象,只要开启了基本的智能自然懂得利用,就连许多猿猴都懂得利用工具,所以根本不足为奇。唯独将自然之力从天地流转中挪为己用,却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叶何语气淡然道:“人类历史上从来不乏奇迹,比如白衣军攻破火焰王城,难道不是奇迹?” 康平说道:“所有的奇迹背后都有深层次的原因,白衣军的出现也不例外,但今天我要说的不是白衣军,而是元素之力。” 他说着,目光转回到瞭望塔的学者身上,说道:“各位,三千年前的元素大爆发,你们认为是天然形成的吗?” 几位手持玉石板的学者交头接耳一番,竟难有定论,片刻后甚至隐隐有了争执之声。 显然对于学者来说,学术观点一致根本是天方夜谭,不过这几位学者也懂得轻重缓急,争执片刻,其中一位明显最为年长的便站出来发声道:“按照这玉石板的记载,三千年前,天地间的元素有一次突如其来的大爆发,五行之力变得更加浓郁,且游离到天地之间的各个角落,可以为人所用。” “也是元素呈现游离态后,才有了所谓元素使者,不然的话,所谓五行变化最多只停留在自然现象这一层面,并不能被人类随意干涉。而要说这元素爆发是否是天然形成的,我认为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实在太过精巧。” “举例而言,自然界中或许会有天然的纯铁矿石,比如从天而降的陨铁之类,但是如果有一把摆在地上,打磨完好的精钢剑,那无论如何也只能说是人造之物了。” 场内有人不解地问道:“这元素大爆发有那么稀奇吗?虽然我对元素之道了解不多,但好像有史以来的爆发并不在少数啊。” 那位年长的学者解释道:“爆发与爆发是不同的,地壳运动造成火山爆发,大海上风暴席卷海啸,这些都是元素爆发,但却属于自然现象,这个世界至少存在过百万年,千万年甚至更久,期间自然界的元素爆发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但五行之力却不会因爆发而呈现游离态,更不会恰到好处地让这份游离态适合人类所用。” 顿了顿,老者仿佛在酝酿台词,片刻后才补充道:“如果类似三千年前的元素爆发是自然现象,那么早在人类之前,就该有其他生物掌控元素之能了,但事实是即便搜遍考古学的无数发现,也不曾在更久远的时候找到能自如驾驭五行元素的生物。所以,如果这份玉石板上的记录是真,那么只能认为人类的元素盛事的确是由外力介入的。” 这个结论一出,满场哗然。 哪怕是代表上古异端之力的义军首领,也被这个结论惊得瞠目结舌。因为这堪称颠覆人类史观的重大发现,其震撼感,类似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爹不是你爹,是隔壁王叔叔。 而坚定的元素派支持者叶何,闻言也是不由冷汗渗出,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开始酝酿言辞。 直到会场内逐渐安静下来,叶何才发问道:“就算是被外力诱导又如何呢?多亏这份诱导,人类拥有了操控自然五行的能力,这使得人类文明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康平则说道:“但代价是什么呢?火焰王朝这一千年的统治固然有其辉煌的一面,但我们在座的各位,今天之所以在这王宫内聚首,难道是为了称颂王朝辉煌的吗?” “火焰王的暴虐,与元素之道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说操控火焰就会变成暴君?那好啊,今天这会场里,两百多位义军领袖有一半是火焰使者,你要不要先问责他们?” 康平笑了起来:“你这样已经是姿态非常难看的诡辩了。单纯操控火焰当然不会成为暴君,但当元素之力充斥天地,且为独夫所用时,则必然会形成暴君。火焰王朝绵延千年,请问这千年来,贤君有几位?暴君又有多少?” 这道历史题,一下子让众人沉默。 火焰王朝的确是以暴君众多闻名的,只不过初代火焰王英明神武,在残暴不仁的同时,也精心打造出了一个即便为上者暴虐不仁,依然可以稳坐王座之上的森严制度。 于是这一千年来,亿万黎民都过得苦不堪言,却无从反抗……一直到王朝步入末年,初代火焰王设计的各种制度被后世子孙及各层官僚腐蚀得千疮百孔,才有了义军并起,烽烟处处的局面。 而康平的陈述还没结束,他又说道:“当然,如果仅仅是暴君问题,还不足以让我如此坚定得反对元素之道。我的理由在于,这种藉由天外邪魔引来的力量,是一种更为危险的毒饵,一旦吞食下去,我们整个人类文明都可能沦为天外邪魔的附庸!” 说到此处,他环视四周,用堪称严厉的目光看向每一个人,而如此姿态,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我在此只提一个问题,假如类似三千年前的元素爆发,逆向爆发一次,我们的文明大厦会不会轰然垮塌?” 这个问题一出,大部分人一脸懵然,但瞭望塔的学者们却纷纷色变,冷汗不断。 会场边缘,一个孔武有力的粗壮汉子大声问道:“你说的逆向爆发是什么意思?” 康平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天地间的元素不再呈现游离态,再说明白一点,所有的元素之术全数废除,人类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火焰。” 那粗壮汉子瞪大眼睛道:“那我家的粮食怎么办!?” 康平笑道:“这句话还真是问到了要害之处,没错,如果没了丰饶之火,天下粮仓至少要荒废十之八九,届时这火焰王朝内的亿万生灵,恐怕也要饿死十之八九。而这,可比任何暴君都恐怖百倍。” 暴君再怎么昏庸无道,比如搞文字狱,诛十族,只要天下政权稳定,不出战乱,那么大部分民众总还是能过着贫苦却安稳的生活。可若是闹出粮荒,那就真要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了。 叶何说道:“你这根本是危言耸听,元素逆向爆发这种天灾,根本不具有探讨价值。人力有时而穷,总会遇到无法抵御的天灾,别说什么元素逆向爆发,倘若从天外砸来一颗百里直径的巨大陨石,我们整个大陆都会被摧毁殆尽,难不成因为有这种陨石落地的可能,人类就不发展了?” 叶何越说,语气越是激动,目光同样环视四周,与每一位听众都做着直接的目光交流,仿佛要将自己的满腔热血直接灌输到对方心中。 “恰恰相反,我们应当迎难而上,将元素之力发展地更为繁荣昌盛,将天地间的变化全部纳入掌中,我们要修筑更为宏伟瑰丽的火焰高塔,甚至打造直通幽冥的元素池,让任何人都无法再搅乱天地间的元素流动。哪怕是三千年前的那位造物主亲至,也无法再收回祂赐予人类的礼物!” 说完,叶何长出了口气,向着会场主位的白骁和蓝澜拱了拱手:“我的话就是这些,如有狂妄谬误之处,还请海涵。” 白骁沉默不语,蓝澜则轻笑一声:“说得挺好啊,人定胜天,这个理论我很喜欢。比起人类内斗,还是与天地为敌,与造物主为敌更有意思。” 叶何见蓝澜表态,神色不由一松,仿佛大功告成。 康平则连忙劝说道:“就算要与造物主为敌,也没必要故意在人家设计好的陷阱里忙活。上古百家之力,哪一个不好过元素之道?” 叶何皱起眉头,对这死缠烂打的书生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陷阱?你吃的粮食是丰饶之火催产出来,你穿的衣衫是火力驱动纺机编织而成的,甚至我们今日议会的王宫,其砖石也是靠着火焰元素烧制的,这些文明成果,在你嘴里就只是陷阱?人类元素文明的千年发展在你看来全都是错的?” 康平说道:“我不否认自己的确在此事上有过于敏感的嫌疑,但是有个问题还请叶何回答我:如果元素之力真的安全无害,为什么关于三千年前的元素爆发的记录,要被历代火焰王牢牢锁在瞭望塔的最高层?为何这个秘密直到王朝覆灭之时,才终于被人流传出来?” 叶何说道:“这种阴谋论的问题,我不感兴趣,你若是实在想知道答案,可以找现场懂得通灵术的人,尝试沟通火焰王的亡魂,或许他会告诉你答案。” 这番答复,多少有些糊弄的意味,但叶何感觉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实在没必要再和康平这种书生纠缠下去。 他的任务是将众人的焦点引回雷火交替的问题上,而现在已经被叶何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但就在此时,却听瞭望塔内最为年长的学者开口说道:“我虽然不懂通灵,但在王城沦陷之前,却有幸与陛下有过一次简单的对话。” 此言一出,会场内数百双眼睛齐刷刷聚焦过去。 老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低垂下头,看着手中的一张草草写就的字条,仿佛念稿一般地说道:“陛下当时召我觐见,问我王朝可有命数?我说瞭望塔只管天下元素变化,不问时政。陛下又追问道,天下元素变化,对世间王朝有无影响,我学识有限,无法作答,陛下便挥手让我退下,只是我临走时,却听陛下叹息说,笼中鸟,终归不得自主。” 话音落定,会场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一截。 不少人只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这番话是之前说出来,大家多半只当昏君无能抗怒,将亡国的耻辱甩给先祖……但此时此刻,这昏君陌路时的自白,却仿佛是在宣告,火焰王朝的崛起和覆灭,不过是上位者的随手游戏! 这就非常恐怖了。 若是按照康平所说,那几块玉石板上的记录也是某些上位生物留下的记录,那么人类文明岂不是完全都处于他人监控之下?生死都不由自主? 康平说道:“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上位者的想法,但我只是想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如果还是一厢情愿地将未来寄托在元素之道上,未免太过不智了!” 叶何则质问道:“不寄托在元素之道上,又要寄托在什么上?别的不说,你倒是先拿出一个可以取代丰饶之火的方案来啊!武道之力也罢,奇术异能也罢,但凡谁能填饱天下亿万黎民的肚子,都可以站出来说取代元素之力!” 康平说道:“这个话题之前已经讨论过,文明变革自当徐徐图之。丰饶之火也好,火种机械也好,都还是目前不可或缺的文明基石。但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一百年,一千年以后呢?我们今日聚会,商讨的不正是长远之计吗?而我认为,将人类的未来寄托在外来的力量上,着实不够妥当。” 顿了顿,康平在叶何反驳之前,又说道:“当然,你之前慷慨陈词,说什么人定胜天,人类终有一日会凌驾于造物主之上……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但我问你,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或者说沿着外人铺设好的轨迹,真有可能走到尽头吗?” 叶何说道:“那我反问一句,除了元素之道,你还能找出哪条路,有着明确的尽头?就算是当今天下第一的白骁大人,也不敢说他就走到了武道尽头吧?” 话题涉及白骁,会场内很多人都是心头一跳。 白骁倒是不以为意,说道:“武道之路漫无止境,我当然还远远没有抵达尽头,甚至不敢说自己看得到尽头所在。” 叶何于是说道:“所以,就算我们今日会议是要探讨长远的未来,但若是长远地过了头,也就没有意义了,纯粹是空想和空谈。” 康平笑道:“空想空谈,是因为你对现实的学术研究了解不足。你知不知道,目前关于火焰元素的最新研究,学者们已经提出了一个非常前卫激进的设想:‘完美元素体’,利用火焰高塔,可以将火焰使者的生命形态完全转化成火焰元素形态,从此超脱肉身限制。元素体可以自发吸纳天地间的游离元素,拥有永恒不灭之能,是目前人类所能设想出的最完美的生命形态。” 叶何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会场内的义军首领们也议论纷纷,各自向着随行的副官、参谋等人打听此事,却大多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完美生命体,这是一个单凭名字就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癫狂的概念。 想不到火焰王朝居然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完美生命体! 有些人甚至感到深深的惋惜:如今火焰王朝覆灭,那么王朝指引下的研究自然也就难以为继……或许该让这个王朝再延续个几十上百年,待完美生命体的研究完成,再来推翻暴政不迟。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任何有理性的人都知道,且不提王朝末年民不聊生,变乱根本不可阻止。就算真的由学者们研究出了完美生命体,那也将成为极少数人的特权,届时反而会加大文明的撕裂。 只是,完美生命体这个词,实在是诱惑力太强,在脑海中稍事勾勒一番,就令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康平见状,却是不由冷笑:“各位是否觉得完美生命体真的完美?那我就想提个问题,假如人类真的变成所谓‘完美生命体’,人类还是人类吗?人类的七情六欲都来自我们的不完美,因为需要饱餐进食,所以会有饥饿感,进而产生食欲;因为繁衍生息需要阴阳和合,所以才有男女之爱,鱼水之欢;因为族群的基本单位是家族,所以才有和睦亲情……但这些感情对完美生命体来说,有哪一个是必须的?” 这一番质问,引得场内多人瞠目,但也有不少人欲言又止,显然没被立刻说服。 康平说道:“我知道有人想说,如果真能永生不灭,那么失去七情六欲也不是坏事。但你看到那块石头了吗?自在永恒,不假外求,它和所谓完美生命体有什么区别?” 叶何忍不住反驳:“你这就是诡辩,石头根本不算生命。” 康平说道:“那你要如何定义生命?能够繁衍生息才算生命?那太监不算人咯?” “噗嗤。”下面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很快意识到,康平的问题的确有些意思。 生命的定义当然是有准确说法的,但那也是基于现实考虑做出的规定:例如能够新陈代谢之类,但是对于理想中的‘完美生命体’来说,生命的定义未必还适用。 叶何又说:“这块石头我随手就能捏碎,你……” “那换成高山呢?你有本事随手粉碎高山吗?好,天下之大能人辈出,的确也有人能随手粉碎高山,但大地又如何呢?我们脚下这片大地西至无尽之海,东至荒蛮大漠,北方有雪山屏障,南方则是漫漫森林……倘若将这片大地当作生命体,岂不是完美无瑕?我们人类文明几千年积累下的一切,都不过是大地上的一层浮沉,只要一次大地震,一次火山爆发,就能将千万人的努力化为乌有。这样的生命不可谓不强大吧?但你们想要变成这样吗?” 这个问题,让更多的人陷入沉默。 只有极少数人还有些跃跃欲试,仿佛只要能长生不老,变成石头也无所谓。 康平于是冷笑着给出了最后一击:“对了,说到完美生命体,诸位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人类之所以是族群生物,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个体的不完美,我们无法凭借一己之力生存下去,所以才组成了数量众多的群落。然而一旦生命位阶晋升完美,世上还需要这么多的人吗?假如我们将脚下的大地当作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它的数量,可是唯一的。” 此言一出,顿时让绝大多数人都偃旗息鼓。 能够参与这次分赃大会的义军领袖少有傻子,个别性格急躁粗犷的,脑筋也不会缺损太多,就算真的脑髓的确有贵恙,至少身后还有参谋秘书。康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蠢的人也知道问题所在了。 所谓完美生命体,就如同一场盛大的血肉祭礼,将天下人的性命血祭合一,最终自然成就完美。 这桥段,在很多小说故事里都出现过,已经不新鲜了。 康平说道:“元素之道的终点就是如此,各位如果觉得无妨,那就请继续遵循元素之道吧。” 王宫内一片寂静。 虽然康平所说的并没有太多的真凭实据,毕竟所谓完美生命体,目前还只是少数学者所作的前沿研究,甚至研究本身也没有结论。但康平所指出的这个未来,的还在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考虑到末代火焰王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各种行为迹象,的确有几分血祭天下人的模样。如果那就是完美生命体的代价,就是元素之道的尽头,那…… 此时叶何见场内舆论已经开始一面倒,不由心中焦急:“话不能这么说,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我们既然已经知道这条路不同,难道就不能走出第二条路?” 康平冷笑道:“两个问题,其一,你如何保证还有第二条路?元素之道的根本就在于席卷天地间的游离元素为己用,而天地间游离元素并非无穷无尽。其二,这条路并非人类所创,三千年前的元素大爆发是外力使然,那么我不妨大胆推测,之后人类的元素文明发展,全都在外力的注视之下,我们不断释放这片大地的各种元素,我们修筑元素塔,设计元素池,将大地的精华远远不断汲取出来,如果都是天外邪魔在豢养家畜呢?” 白骁听到此处,忍不住轻声对蓝澜说道:“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魔道之争?” 蓝澜却眨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问道:“魔道是什么鬼?” 白骁这才意识到,如今这梦境中的蓝澜,终归不是现实里的蓝澜……她对所谓魔道一无所知。当然,现实里的蓝澜对魔道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全靠长公主给她补课……这种问题,应该拿来问清月,可惜清月根本不知所踪。 但说实话,白骁听这两人辩论,也是听得腻味了。 归根结底,不就是所谓路线问题吗?吵来吵去,什么人定胜天,什么完美生命体,什么天外邪魔,都根本是没影子的事情。唇枪舌剑,无非是要争一个大义,一个让天下人都能信服的大义。 但是这又不是什么真的天下存亡的危机,区区一场冤魂所化的梦境而已……这帮做梦的人到底有多大怨气,要把梦境编织地如此纠结? 白骁不在乎在梦里长期停留,十五天都等下来了,再坐看他们争吵十五天也无妨。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并非等比,白骁完全等得起。 但他等不耐烦,作为标准的部落猎手,白骁最讨厌这种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的言辞之变,看着叶何和康平这两个年轻人扯着一些云山雾沼的概念辩驳不休,白骁实在很想用骨矛一矛一个,换个清静。 蓝澜及时察觉到了白骁心情变化,伸手捏了下白骁的臂膀,轻声道:“没事,不想听就闭目养神,当他们在无耻水字数,反正最终肯定会有主角出场收尾的,毕竟这场会议的正统之争,才是那些亡魂编织梦境的目的所在。” 白骁闻言隐约有所领悟。的确,这个梦境的核心,并不在于如何推翻火焰王。对于那些被镇压在元素池中的亡灵来说,火焰王朝的覆灭仿佛是一种坚信的必然,根本不存在疑虑。让他们心存不甘,在虚界遗迹中徘徊不散的怨念,在于王朝更迭,在于火焰王朝覆灭后的大道正统的定论。 无数人前赴后继的结果,却是被雷王摘了桃子,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而从梦境之中,叶何、康平这两人唇枪舌剑的交战来看,当初雷王能够继承火焰王朝的遗产,恐怕也经历过一番波折。而当初支持雷王的人,却在虚界遗迹中,被转化为元素池水的情况下赫然反悔了。 不,也未必真的是反悔,或许这场梦境的根源并不在于怨念,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解读,或许…… 就在白骁脑海中念头纷乱的时候,场内终于有人打断了叶何和康平无休止的争论。 一个坐在王宫会场角落之中,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轻轻开口。 而随着他的开口,会场内赫然一片寂静。 这诡异的气氛,让白骁也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这故事的主线总算是开始推进了,真不容易啊……两个被人推到台前的代言人水了这么多字数,才终于进入正戏。 那中年人就坐在角落里,也不起身,更不行礼,平淡地开口道:“康平,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反对新的王朝继续沿袭元素之道,那么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康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然有!在我看来,元素之道,无分五行,根本都是天外邪魔传来的诱饵,而要抗拒这份诱饵,就要从人类的‘自我’着手,发展属于人类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去借助人外的力量!” 那中年人于是问道:“你是指武道之力?” 康平说道:“武道之力固然可贵,但其缺陷,方才也有人论证过了。武道可以延年益寿,可以让人能征善战,但对于生产经营方面的助益却并不大。而人类文明的发展繁衍,其核心还是在于生产经营四个字。” 顿了顿,康平将目光转向王宫会场内,最靠近主位的一位老者:“祁先生,论及生产经营,普天之下恐怕没人比贵派更为擅长了吧?” 被点到名字的老人吃了一惊,随即失笑:“普天之下这个形容词……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们教派的确在生产经营上有些奇技淫巧,但恐怕上不得台面。” 这话说得,却让会场内很多人摇头。 上不得台面?那你是怎么坐到白衣军身边的? 事实上,这位祁邢山的地位,在各路义军领袖之中是屈指可数的高。白衣军异军突起之前,很多人最看好的就是祁邢山的军队能够横扫火焰王朝。 而他所用的力量,则是“愿力”。 祁邢山,黎明教的教主,一手创建出一个教众百万的庞然大物,而且是在火焰王的眼皮子底下! 就连许多王朝的权贵官宦,都是黎明教的忠实信徒,这个教团的影响力之巨大,堪称是国中之国,若非祁邢山已经年过百岁,且坚决不肯用教团愿力为自己延续性命……他几乎是注定的新王人选。 而黎明教团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广泛的影响,关键就在于祁邢山非常精妙地掌握了名为“愿力”的上古之力。 可以说,愿力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力量之一,仅次于武道之力,是人类文明刚刚出现雏形的时候就开始蓬勃发展的神奇力量。如果说武道之力是修行者的单打独斗,那么愿力则象征了“群体”的力量。当成百上千人共同为一个目标许愿的时候,无形的心愿之力就有了有形之能。 文明蒙昧时期,许多部落的图腾祭礼,就是最早期的愿力应用。 处于部落时期的人类,有着巫祝、萨满、长老等操控愿力的使者,引导人们的心愿,实现各种不可思议的神通。最简单的就是去毒治病,许多宗教都是以包治百病为由收敛信徒,更甚的则是死者复生,或者长生不老——不过这些多半是邪教。复杂些的则是祈雨、防风之类的天候操控,更厉害的甚至还有天降神兵的手段。 愿力,堪称无所不能,且只要有人类族群,就一定会有愿力存在。千年前的百家争鸣时代,火焰王朝横扫了百家之力,却唯独对愿力网开了一面。 他虽然消灭了绝大多数的宗教,却保留了自家的宗教——火焰王朝虽然尊崇元素,但作为王朝终归也要有自己的宗教。而实际上历代火焰王也都在多多少少地利用愿力为自己服务。 只不过在王朝日益腐败的情况下,正统教会也很快就堕入深渊,从上到下几乎没人信奉教义,教主、护法等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盘剥教众,乃至鱼肉乡里,有的人喜欢组建幼童唱诗班,有的人则喜欢为各路豪门贵妇解决不孕不育的难题…… 这样的宗教自然无法利用愿力,火焰王对此也是无所谓,仿佛王朝覆灭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祁邢山则是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将天下苦难苍生的力量集结起来,形成了黎明教。 教会的宗旨是黑暗之后便是黎明,一时的忍耐便能换来无限的光明……这种给予人希望的教义,对苦难大众有着不容抗拒的吸引力,所以几十年下来,祁邢山麾下便聚集了百万之众。而他的厉害之处还不止于此,这百万之众的力量,他是可以充分利用起来的。 虽然上古神话时代那种改天换日级的神通还实现不了,但大规模的降雨也好,治愈一些人的绝症也好,对祁邢山来说都不在话下。而王朝末年义军频出的时代,祁邢山更是暗暗组建战斗教团,由他心腹的一名女主教担任首领,为天翻地覆的时代做好了准备…… 此时祁邢山在会场内开口,没有人会不重视。 康平则说道:“在我看来,新的王朝建立后,明面上的王道之力自然是武道,白骁大人以一己之力覆灭暴君,天底下没人会对这份力量不感兴趣……就连区区在下也考虑从明天开始每天跑十公里,做100个俯卧撑之类。但之前也说过,单纯的武道之力并不足以支撑一个庞大的文明。要取代元素之力渗透到社会的点点滴滴,我认为百家之力中的任何一种都力有未逮,唯独愿力是最优解。” 说到这里,康平见众人有些难以理解,便认真补充道:“我举例来说,倘若现在有人患了病,一般草药见效太慢,该怎么办?” 立刻有人响应道:“找高明的火焰使者沐浴‘净化之火’,大部分病痛就都会付之一炬了。” 康平笑道:“不错,火焰之力被发展千年,几乎无所不能,而相反,上古百家之力却大多偏科。或许在某些层面有所特长,却不能兼顾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唯独有一个例外。” 说着,康平看向祁邢山,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邢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康平少爷,可不要折煞老朽了。黎明教团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想要接替火焰之力,维持王朝运转,那可实在……” 康平打断道:“教主大人何必过谦?黎明教团现在教众百万,已经被很多人视为推翻暴政的最大希望。若是新的王朝能够扶持教团发展,将教众拓展到亿万之数,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祁邢山摇了摇头,无奈道:“教众亿万,其组织架构、规章制度、管理人员的要求都将翻天覆地,老朽年事已高,实在无力承担重任。” 康平说道:“教主大人从教众十人发展到百万,又和尝试一蹴而就呢?今日的黎明教团能有百万教众,那么十年后,百年后,难道不能覆盖到人了全境?届时,人类文明的力量全部来自人类自身,也全部用于人类自身,岂不是比天外邪魔点化的元素之力要可靠得多?” 说完,康平目光环视四周,只见众多义军领袖中,有近半数人暗暗点头,对这个建议有赞同之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白衣军之前,黎明教团的人望本就很高。祁邢山在会场内表现低调,但实际上这位老人可是不折不扣的枭雄。他麾下的百万教众分散到王朝各处,宛如蛛网、触手,将影响力扩散到方方面面……尤其是各路义军领袖! 无论那些义军领袖代表着怎样的力量——或者是旧时代的火焰之力,或者是尚未灭绝的上古之力——在黎明教团的接触下,多多少少都会对这支藏在海面下的庞大力量有足够的敬畏乃至依赖。 此时提议由黎明教团作为新王朝的骨架,合情合理也顺应民意,康平最终将目光转到叶何身上,只见这位建议雷火交替的年轻人,已经面色铁青。 真是可怜啊,作为代言人,本应是在天下英雄面前舌灿莲花,留下英名,甚至名垂青史,可惜……与历史大势背道而驰,就最多只能作跳梁小丑了。 康平最终又看向白骁和蓝澜。 说一千道一万,新王朝的战略国策,还是要由白衣军而定。不过康平也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不会反对。 康平和祁邢山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白骁根本对王朝国策不感兴趣,甚至对王位也没兴趣。 他的力量之强,已经完全等同神明,怎么会在意人间的权势?就如同人类会在意蚁穴里的蚁后吗? 只要康平能说服会场内的大多数人同意,然后再不引起蓝澜的反对,那么宗教就会成为新王朝的主干! 而通过之前与叶何的唇枪舌剑,康平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将对方提出的雷火之道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会场内,寂静的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 似是片刻,又似是过了很久。 正当康平也有些耐不住性子,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却是最先与蓝澜打对台的那位出头鸟。 少女一袭青衣,长发及腰,在这各路义军领袖云集的会场内,宛如淤泥中的莲花。 她最先提出武道之力不可用于普及,也最先与蓝澜公然唱对台。 而直至此时,康平才豁然惊觉,他好像叫不出这位少女的名字。 也是怪事,今日参会的所有人,他应该都已经记在心里了,怎么还会有陌生人……是因为通宵工作,记忆有了遗漏? 在康平略感困惑时,那位少女轻声说道。 “愿力,又何尝不是天外邪魔赐予呢?” 第439章 公主也是天外邪魔? 王宫会场内,两百多位义军领袖,以及他们的随行人员,大多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虽然人数看似众多,但分散到广袤的火焰王朝,任何一路义军领袖都可以代表着上万人的利益。 所以就算白骁这种对梦境不感兴趣的人,也随着蓝澜的讲解,下意识记住了这些义军领袖的名字。 然而这个少女却是例外,这也是他第一时间怀疑此人是清月的原因。 不像是此界人。 但第一次少女开口论述时,白骁无论怎么看都没从她身上看到确凿的清月的影子,紧接着康平叶何这两个闲杂人等就开始当众争吵,白骁也就下意识分散了注意力。 但是这一次开口,白骁几乎可以肯定她和清月有关系。 但比起她的身份,她所说的话却分量更重。 “不单愿力,在座各位推崇备至的各种传统,全都是天外邪魔浸染过的。如果要在这个问题上讲究洁癖,我看今天的会议还是直接散了的好。” 少女话音未落,已经有不知多少人怒目而至,甚至站起身来直斥其非。 “胡说八道!” “之前就听你几次信口开河,说来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哗众取宠之辈,还不滚出去!?” 所谓千夫所指无病而死,在这个梦境中,任何人面对如此众多的义军领袖的怒斥,怕是都要毛骨悚然,而这位少女…… 这位少女也不例外,虽然神色强自镇定,但白骁看得分明,她赫然是用手在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以疼痛感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一下子,白骁就确认她至少不是清月本人。 如果是清月本人,只要自认为道理正确,就算面对再多的反对声音也只依然自若,这一点和蓝澜一般无二,绝对不会露出这种慌乱之态。 不过,明明心中慌乱,却坚持站在场中面对反对的声浪,显然是背后有主使者。 白骁仿佛看到了清月在幕后指点少女站在台前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亲自出场,但如果真是清月为这位少女设计好台词,那么眼下的反对声浪,恐怕恰好会成为她下一步腾飞的基石。 这也是清月与人辩论时的习惯,先将对方诱入陷阱,再落井下石……恬淡的少女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心狠手辣,蓝澜已经不知道被坑害过多少次了,为此砸烂的家具,也让蓝爷掉了不少头发。 接下来,正如白骁所料,那少女虽然面色微微发白,却硬撑着以平稳的声线说道:“是否信口开河,只要看过证据自然一目了然。” “那你倒是把证据拿来啊!”康平最是按捺不住,伸手直接指着少女的鼻子说道,“上古百家之力都被邪魔污染过?危言耸听,你是妄想作先知还是国师?!” 少女也不客气:“康少血口喷人,是因为我拦着你作先知国师了吗?康家是王朝豪门,却始终被几个最顶尖的家族牢牢压制着,窥视不到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而恰好康家出了几位大学者,于是王朝的瞭望塔便如自家后院,历代家主不知以权谋私积累了多少秘辛,就等着王朝一朝翻覆,便趁势而起。这一次你总算勾结到了黎明教,也算好运气……” 康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要发难。 然而桌子拍下去,康平的话却噎在了喉咙里,只从口中挤出嘶哑而艰涩的出气声,脸孔涨的通红,仿佛脑袋都大了一圈,姿态狼狈不堪。 周围人顿时好奇,这康平是中了毒不成? 但很快,康平就平稳住了情绪。 接下来,他不但没有继续斥骂少女,反而毕恭毕敬地对其行了一礼。 “原来是水月大人,在下失礼了。” 水月? 这个名字对在场多数人来说都显得陌生,可是看康平那恭敬的态度,显然这个名字的分量非同一般……会是什么人? 而被道破真名后,少女微微一笑,青涩的面容变得成熟妩媚,身形也更丰腴妖娆。她青衣不改,长发依旧,但身形面容上的微微变化,却由原先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之态,变得娇嫩欲滴,令人垂涎。 这番姿态,却终于让更多的人想起了水月之名。 王宫内殿的女管家,后来专门服侍小公主的贴身女仆! 于是当场就有人拔出刀来:“火焰王的余孽居然还敢抛头露面!”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强力镇压了下去,康平更是怒目而视:“无知者就闭上嘴!这可是水月大人!” 那拔刀的人简直满头雾水,水月大人又怎么了?无非是服侍一众王子王女的王朝走狗。她给昏君卖命,刚刚更在现场对义军领袖出言不逊,这种人就算一刀杀了也是天经地义,难不成因为长得特别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总算旁边还有好心人,轻声为他解释:“你以为这几十年来,王朝境内的上百路义军都是怎么来的?昏君再怎么昏庸,镇压反叛的意识总还是有的,而以这千年王朝那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很多义军早在雏形阶段就该被镇压下去了。” 持刀的人不服气道:“还不是因为这王朝从上到下都溃烂到家了?君王昏庸,臣属自然奸佞辈出。而再怎么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终归也是要靠人力维持,就凭火焰王朝手下那些酒囊饭袋……” “怎么可能全都是酒囊饭袋!?火焰王座上的人再怎么昏庸,至少也懂得维系自家统治安稳,而且越是昏君,越是面临王朝变乱,越是喜欢将重头资源投入镇压内乱中……” 持刀的人冷笑道:“王朝腐烂到根的时候,越是重头资源,越是不堪大用。正经的晋升渠道全都被豪门权贵垄断,而升官发财的唯一要诀则是溜须拍马逢迎上意,这种机制就算层层选拔,也只如养蛊一般,耗费巨大代价养出无能废物!此外那位末代昏君,最喜欢大权独揽,什么事都喜欢跳出来指手画脚,越级指挥……” 听着持刀之人的滔滔不绝,负责解释的好心人不由气结。 这特么居然是个愤青杠精!老子好心给你这无知武夫扫盲,你居然给我抬杠!? 好在这会场内还是正经人居多,水月之名一出,不独康平一人,还有诸多原先处在王朝要害地位上的贵族出身的义军领袖,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 “见过水月大人。” 这数十位重量级义军领袖如此同步,着实震撼人心,那持刀的武夫还想说话,已经被副手拼了命地拉了下去捂住嘴巴。 再说下去,他们就要滚出会场了。 而被众人毕恭毕敬,众星捧月的水月大人,却对这份礼遇视之如常,轻哂道:“用不着这么殷勤,我家大人眼下也只是‘义军领袖’之一,与各位地位等同。” 立刻有人说道:“若非公主殿下相救,我等早就在暴政下死于非命了。我们的性命还有起义大业,全赖公主殿下暗中维护,这份恩情至死不敢忘!” 持刀的人瞪大眼睛:“公主殿下?!” 旁边曾经为他好心解释的人长叹了口气:“水月大人是火焰王的小公主的贴身女官,也是她的代言人。” “小公主?果然是火焰王的余孽!” 话音甫落,此人就被无数道强大的力量直接轰飞了出去。 各路义军领袖各显神通,从经典的火焰元素,到诡奇莫测的奇术,一时间竟上演了一出小型博览。 白骁坐在主位上,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 小公主?这又是何方神圣,怎么之前十五天打穿王朝的时候,从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蓝澜冷声道:“那十五天时间里,你听人说过话吗?” 白骁说道:“你一直在说啊。” 蓝澜理直气壮:“我又不认识什么小公主!” 白骁眯了下眼睛,从蓝澜那完美无瑕的姿态中看到了谎言的影子。 “好吧,我不想你认识小公主。” 白骁于是站起身来。 随着白骁起身,全场的焦点瞬间从水月转移到了白骁身上。 虽然水月和她代表的小公主,在王朝末年救下无数无辜之人,可以说对起义大业立下了不世功勋,但毕竟真正推翻王朝的人是白骁。 康平与叶何唇枪舌剑了半天,其实也抵不过白骁一句话,或者蓝澜的一段话。只不过白骁懒得开口,蓝澜乐于看热闹,这才给了其他人以辩论的空间。 如今白骁起身,显然事态要有结论,那么闲杂人等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去展示自我了。 却听白骁开口问道:“小公主在哪里?” 众人闻言,各自反应不一,水月却是眉毛一竖:“你不知道?” 白骁说道:“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时间反问。” 水月本来下意识想要反唇相讥——对她来说,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几乎成为本能。但是看着白骁那平淡而深邃的目光,讽刺的话却说不出口。 终归是在存在格局上有巨大差异。水月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回答道:“公主大人……身体虚弱,不便外出。” 此事对于会场内的大多数领袖人物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火焰王有个体弱多病的小公主,在民间也多有流传。水月不认为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会不知道。 然而白骁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召开这个分赃大会。 比起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人辩论,他宁肯直接去找那位小公主,听她的结论。 因为那就是清月无疑了。 如果只满足一两条线索倒也罢了,但现在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汇聚一处,白骁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果然,就连郑力铭都跑来梦境中客串了一把荒淫反派,清月这名义上的正牌女友又怎么可能不出现? 白骁说道:“带我去见她。” 水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种无礼的要求,几乎是她生平仅见……先前就算是火焰王陛下,都不曾如此随意地要求与小公主见面。一方面公主殿下是真的病弱,大多数时候都不便见人,尤其公主之尊,一言一行都被各种拖累人的繁文缛节束缚,所以她宁肯卧床休养。另一方面也是小公主的智慧值得这份礼遇。 若非她太过病弱,外加内心对父王的诸多政见不以为然……这位小公主本该成为王朝最大的基石。 就连那位被誉为国之柱石的宰相大人也曾经喟然叹息:“我不如公主殿下。” 这样的人,难道都不值得白骁多几分礼遇?! 或许他的武力的确天下无人能及,若是他要为暴君,天下也无人能挡,但他想对小公主不利,除非是从她水月的尸体上踏过去! 但就在水月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听白骁一声叹息。 “算了,不用你了。” 下一刻,白骁的身影就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卧槽!?瞬间移动?”一名奇术大师瞪大眼睛,宛如发现新世界。 对于奇术师来说,时空领域几乎是自家后院一般,以奇术加速减速,转移腾挪位置最是拿手好戏,但刚刚白骁的瞬间移动却如鬼魅一般了无痕迹,让他这奇术大师也完全看不出名堂,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否定他们奇术师的常识! 就如同魔术师目睹了一场无法理解的魔术表演一般,奇术大师心痒难搔。本以为白骁只是武道惊人,想不到他学究天人,连奇术造诣都如此深厚。 “这是,转瞬百里的大腾挪术吧?”一位黎明教的主教迟疑道,“如此轻描淡写地实现神迹,白骁大人恐怕也掌握了万民愿力。” 又有人提出假设:“我看却像是与王宫土木共融,潜地而行。” 蓝澜坐在主位上点评道:“一群白痴。” 奇术?愿力?这群人眼瞎外加脑残了吧?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加速冲刺而已,只不过速度快到视线无法捕捉,此外又用特殊的技巧消除了震荡和冲击波,就如同打穿了一条真空通道,所以无声无息。 白骁具体如何做到这一切,蓝澜不得而知,毕竟她也不是武道高手。但过去十五天时间里,白骁已经用这一招完成了上百次的斩首。 那些坚定不移地站在末代火焰王身旁,为他守护昏庸统治的军中大将,没有任何一人挡得住白骁这“瞬间移动”一般的冲锋斩首。而亲眼目睹白骁斩杀大将的手段后,关于这位天降神兵的传说也早就传遍天涯海角。 这就是单纯的武道之力而已,有识之士……不,别说有识之士,很多火焰王麾下将士都知道!也亏这些义军领袖们一路畅想,连土木共融都说得出口!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不少是故意装糊涂,想要借着白骁的神威,给自家脸上贴金。不过这种事,一个人做的时候还可以称赞一句精明,一群人抢着做,就等于哗众取宠。 就仿佛是给上司献上溢美之词,一人唱赞歌可以算情趣,一群人唱赞歌,那场面就尴尬万分,仿佛是在烘托为上者是昏君无误。 火焰王朝末年的义军领袖净是这种货色,难怪小白说真实的历史上,最终收割胜利果实的人是“雷王”。 的确在座的这批人里就没有几个能打的!难得有几分靠谱的就只有两人,一个黎明教主祁邢山,可惜此人寿元大限将至,而后继之人明显不堪大用。另一个就是那位小公主,可惜她生在帝王家,本就尴尬,又体弱多病,根本无力继承王位,力挽狂澜。 好在这个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变数……有小白在,终能拨乱反正。 唯一可恨的是,到底还是让他见到小公主了。 蓝澜当然不想白骁与小公主相见。哪怕是处于女人的直觉也好,她都知道白骁心里其实有个地位极重的女子,还一直没有现身。 按照白骁本人的说法,他在现实中所熟悉的人,基本在梦中都有出场,大部分是入梦之初就围绕在身边,少数则是之后在其他地方现身。唯有那个最重要……好吧,仅次于自己重要的女人,却杳无音讯。 十五天时间里,白骁一路吊打火焰王朝,一路也在寻找那个人的踪迹。可惜白骁对这个世界所知有限,所以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的方位,毕竟那人藏身深宫之中,就在火焰王身旁,白骁在其他地方能找得到才有鬼了! 可惜现在白骁就站在王宫大殿中,距离正主已经非常接近,一旦确定对方就在此处,再要找人,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 蓝澜与这个全新的小白相处了十五天,已经很清楚对方“捕猎”的本事有多强,只要是他锁定的猎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算了,被他锁定过的人实际上根本没有逃出五百米以外的案例。 蓝澜心中抱怨了一番,但很快又提起了好奇。 这位小公主派了水月出场,显然对分赃大会是有所求的,但以她的性子,所求何物呢? 从之前水月伪装时的发言来看,她似乎并不认同新王朝就立刻改天换地,并且提出了非常切实的问题,例如粮食问题。但想来她也清楚,就算有她这位小公主的面子在,新的王朝也不可能继续沿袭火焰之道了。 所以才有了雷火交替的方案? 想到这里,蓝澜又看向叶何,这个率先提出雷火交替的年轻人,身份其实非常可疑,他所代表的不过是区区海港船商势力,钱财人力都不值一提,之所以能作为一路义军领袖来到这个会场,据说是多亏了有高人指点。 如今看来,这个高人或许就在王宫内殿?而得到指点后,叶何的发言时机也非常巧妙,看来实在像极了某人的精心算计。 当时是水月率先站出来与自己对话,先声夺人,但她言论过激,免不了引起反对声音。但是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在有人站出来驳斥她时,水月居然没有还口,而是将辩论的主角位置让给了叶何。 而叶何也是趁这个机会才走上台前,步步引导,将雷火交替的方案说了出来。照理说,这种战略大计,由一个义军领袖中的边缘人说出来,实在难以服众,但当时会场内辩论氛围已经非常浓郁,人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辩论内容所吸引,发言人的身份反而无足轻重。 若非康平横生枝节,那么雷火交替的战略大计,大概率就这么定下来了,而且过程自然而然。 如果更深层地思考下去,康平的出现似乎也有些微妙。他看似是在大肆抨击元素之道——又是天外邪魔,又是完美生命,重磅消息一个接一个抛出来,毋庸置疑地成为了场内焦点,几乎将叶何打得溃不成军…… 但换个角度来看,康平的咄咄逼人,其实是抢夺了其他人的发言空间,那些想要质疑雷火交替的人们,被迫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康平,毕竟康平的反驳看起来最为有力。 于是康平与叶何的辩论,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决定国策的最终决战。其余所有人都只能作为陪衬,坐等最终结论出台,或者雷火交替,元素延续,或者黎明教以宗教立国。 而就在康平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水月再次接管话题,却是巧妙地将宗教愿力乃至上古百家之力统统都打为了异端,这种石破天惊的言论,已经不是针对某一家,而是针对在做所有人。 于是水月也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过来,顺理成章地扭转了辩论的局势。接下来只要她的确能拿出证据,证明百家之力都与所谓天外邪魔有关,那么康平辛苦构建的逻辑大厦就要轰然垮塌。 而康平倒下,实际上就意味着黎明教的退场。而黎明教退场,会场中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雷火交替。 蓝澜在脑海中将整个过程做了一次复盘,赫然发现整场会议简直就是某位藏身幕后之人的一场游戏!那位小公主甚至没有亲自露面,就赫然操控着天下大势!将所有人当作棋子和木偶一般摆弄! 她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算不到白骁的反应吧……还没等水月将最具分量的证据拿出来,白骁这个主持人就瞬间移动去了。 而白骁走了,这场会议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其他人已经开始议论白骁的瞬间移动是基于什么原理,水月则咬了咬牙,毅然抛下小公主交给她的重任,紧跟着白骁离开会场。 蓝澜想了想,干脆也起身撤了。白骁与小公主的历史会面,这种事怎能没有她在一旁见证! 等蓝澜离场,王宫大殿顿时吵杂一片。 有些坐在会场边缘的好事之徒,干脆高声吆喝道:“人都走了,咱们也散了吧?!” 身旁很快就有人响应道:“同散同散!” “反正这新王朝看起来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什么关系,不如等他们吵出一个结论,直接通知我们。” “是啊是啊,还让我们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真是何苦呢。” 几个主持人不在,会场内的阴阳怪气之声立刻多了起来。但另一方面,号称要撤的人虽多,可实际上发言最踊跃的几个,全都坐在椅子上扯嗓子干吆喝,完全没有真正起身的意思,可以说非常有政治家的风范。 但这些人虽然嘴脸难看,起哄架秧子的搅局能力还是相当了得,会场内眼看乌烟瘴气,探讨天下大局的严肃氛围荡然无存。 就在此时,终于有人来到主位上,轻声开口。 “诸位,安静一下。” 声音虽轻,却有着奇妙的穿透力,顷刻间就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人们不由将目光转向主位,只见一个俊逸出尘的年轻人正坐在白骁的位置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很快有人认出他:“陆珣,你这是想篡位啊?!” 陆珣笑道:“白衣军的规矩里,我是坐第三把交椅的,由我代为维持秩序,也是合情合理。诸位若是不服,我可以详细记录下来,待白骁大人回来再转告于他。” 这种明目张胆打小报告的战术顿时收获奇效,会场内的嘈杂收敛一空。 陆珣又说道:“我知道在座各位内心焦急,毕竟今天的议题关乎天下大势,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心痒难搔。但也请各位换个角度来思考:白骁已经帮我们将推翻昏君暴政的这场战争,缩短了数年之久,同时还避免了数十万上百万义士死于战火。如今,只需要我们稍稍等待片刻,难道我们都等待不起吗?”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以白骁的战功赫赫,别说稍等片刻,就算要这两百多位义军领袖及随行人员在王宫内枯坐十天十夜,那也是天经地义。 陆珣用大义碾压众生,随后却又微微一笑:“不过干等着也实在无聊,各位来自天南海北,难得聚首,何不趁此机会互通有无呢?祁教主,听说黎明教正在培育新种作物,已经能脱离丰饶之火实现高产,愿力之神奇,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祁邢山闻言笑道:“白衣军的消息好灵通啊,不久前才刚刚完成雏形而已,作物还很不完善。没有丰饶之火,就要在一季之间不断举行百人以上的祭典来云集愿力,产出也还不稳定,并不能替代火焰农庄。” 陆珣说道:“火焰农庄毕竟发展了上千年,祁教主却几乎是从无到有实现了这一神迹,若是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取而代之。“ 祁邢山却摇头道:“我已老朽不堪,寿元无多,恐怕没法假以时日了。” 陆珣顿时好奇道:“黎明教最擅长的便是治病救人,照理说延年益寿也不在话下……恕我直言,莫非教主您是对逆天延命一事有所顾忌?” 这个问题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祁邢山作为百万教众之主,可以说是在座义军领袖中,地位最为稳固的一个。 若是新王朝确立愿力为王道之力,那么祁邢山就是一人之下的王朝宰相,黎明教自然成为新的国教。而即便王道之力选择了其他的上古之力,只要祁邢山牢牢把控住百万教众,至少也能掌控一个国中之国。 祁邢山最大的弱点就是年龄,他本人堪称一代枭雄,将教会发展得欣欣向荣。然而他手下却没有成气候的接班人,一旦他寿终正寝,黎明教面临的就是群狼环伺的局面。 但如果祁邢山能以愿力降临神迹,强行延寿,不消多,只要再延寿十年,黎明教的根基也将彻底稳固下来。 所以陆珣的话题切入点非常巧妙,看似闲谈,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再没有人理会边边角角处的起哄之声。 祁邢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坦然答道:“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若能长生不老,甚至只是延年益寿,当然也是求之不得。可惜我有伤在身,即便以神迹加身,也难以痊愈……说来可笑,黎明教以治病救人闻名天下,可我这教主的伤势却是多亏了小公主殿下,才得以苟活至今。” 这下子连陆珣也好奇了:“小公主殿下?” 祁邢山也不讳言:“五年前,黎明教与王室子弟不幸发生冲突,我身中王室的断罪之火,几乎当场殒命。” “断罪之火?!” 场内一片惊呼。 那是火焰王朝的王室最大特权,身为王者,可以裁断一切王朝子民的罪行,以残酷的火焰给予折磨。而只要王朝气运不断,火焰也就生生不息。 祁邢山伸手捂了下胸口,说道:“或许是当时火焰王朝已经来到末年,王朝气运不再旺盛,也或许是黎明教多年治病救人,的确为我这教主平添了几分加护,我没有当场殒命,侥幸偷生。而后又有幸得到小公主的暗中相助,靠着王室的药石之力延命至今。” 这段经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初次听闻的秘辛,私下里人们不由议论纷纷,对祁邢山这位传奇人物的经历,更多了几分惊叹。 身中断罪之火而不死,这样的人简直是标准的王道模板啊……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角落里又有不识好歹的人开口搅乱气氛。 “中个断罪之火,有那么严重吗?” 众人目光看去,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披甲汉子,油光发亮的秃头上留着极其夸张的刺青,完全是将“蛮族”身份写到了脸上! 见到此人,顿时有很多人露出厌恶之色。 在场的义军领袖中,声望最高的除了白衣军,当属黎明教。而声望最低的,恐怕就是来自南方的这批“蛮族”了。 他们生活在沙漠与枯林之中,极端险恶的自然条件塑造了他们百折不挠的性情和身躯,使得他们拥有相当可观的战力,但同样也让他们与文明世界矛盾摩擦不断,几乎每隔几年都会有人命纠纷出现。 若非火焰王朝末年,天下已是大乱之势,这些蛮族无论如何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走到王城中来。结果这蛮族竟然还不满足,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 身中断罪之火还不严重?天底下还有比断罪之火更残酷的惩罚吗? 黎明教的最大拥趸,学者世家的康平顿时冷笑道:“九百七十三年前,南方蛮族叛乱,二世火焰王兴兵镇压,亲自与阵前斩杀叛乱元首,蛮族之王赫特尔。当时的二世火焰王所用便是断罪之火,烈焰在赫特尔身上焚烧了十天十夜,任凭蛮族之王搜集边荒万法,也熄灭不了焚身之火。请问这还不够严重吗?” 被人直接用沉甸甸的历史糊脸,那蛮族大汉也不尴尬气恼,哈哈一笑:“九百多年前的事,我全然不知,你们爱怎么说都行。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亲身经历过的。” 说话间,那大汉忽然伸手扯开胸甲,袒露出赤裸的胸膛。 只见古铜色的肌肤上,一片焦黑的灼烧痕迹,显得无比刺眼! 在场有擅长控火的火焰使者,立刻认出了焦痕的来历。 “断罪之火!?” 大汉说道:“啊,当时那个自称王室血脉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他看上我妹妹,非要强娶。我不允许,他就用火烧我,说什么要我也受尽烈焰焚身之苦,但结果直到我把他脑袋劈开,脑浆挖出来,好像也没觉得这断罪之火有什么苦。” 说完,蛮族大汉拉回胸甲,看向会场四周,发出一声让无数人太阳穴血管跳动的笑声。 “你们这些北方人,就是娇气。” 于是当场就有脾气不好的“北方人”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皮糙肉厚,还不是被我们牢牢挡在大漠里!” “断罪之火可收可放,鬼知道是不是你跪地求饶,才让人家收回火焰的。” 蛮族汉子也不辩驳,只是呵呵笑着,仿佛在看一群憨批无能狂怒。 在场只有寥寥数人露出深思之态。 七年之前,王室之中的确有一位出了名的荒淫无道之人,在南方离奇暴毙,当时传闻百出,有说他是失心疯了,妄图竞争王室正统,所以被真王所杀。也有人说他水土不服,中了南方瘴气。当然还有人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但是现在对照着那蛮族大汉胸前的伤口来看,或许…… 陆珣忽然开口问道:“断罪之火,这些年来,在座还有谁中过吗?” 这问题问得很多人都是一愣,断罪之火是出了名的不死不休——虽说可收可放,但以火焰王室的一贯作风,真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放别人生。 所以陆珣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在说:不在的人请吱一声。 真中过断罪之火,还有谁能活下来? 但片刻后,还真有人举起手来,那是个满面伤疤的年轻人,跟在一位中年将领身后,紧绷着面孔,尽显一流保镖风范。而他最显眼的则是空荡荡的右手袖管。 “我中过,失了一臂,侥幸未死。” 年轻人放下左臂,语气冷漠。 立刻有人追问道:“只是失了一条右臂!?” 年轻人说道:“火焰从我指尖引燃,将军为了救我,一刀砍断我的右手,火焰烧光断臂后就熄灭了。之后我体内有热气汹涌,但过上三个月也就逐渐消散了。” 这番话,只让提问的人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断罪之火哪有这么消的?你,你当时真的中的是断罪之火?!” 这一次,却是年轻人身前的中年将军代为回答:“此事我可以用家族名誉担保,绝无作伪。” 有认识他的,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质疑,因为这位将军是相当有名的贵族出身,算是这次义军领袖中比较少见的王朝内奸……但也多亏内奸身份,他保下了相当多的义士性命,声望口碑极佳。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那蛮族汉子的观点无误,断罪之火并非必死的杀招? 陆珣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道:“或许真的是王朝末年,就连这气运之火都绵软无力了?也或许是火焰王早早就开始大肆搜刮聚敛元素之力,使得自家血裔都烧不出旺火?但是……” 与此同时,却见祁邢山的面色逐渐暗淡乃至阴沉,老人手捂着胸口,不断摩挲,仿佛断罪之火带来的伤痛依然在隐隐发作。 倒是跟在祁邢山身后的年轻白衣侍者,忽然作恍悟状,情不自禁地质问道:“教主大人这些年一直靠小公主暗中送来的药物续命,可教主每次喝完汤药都要发热虚弱,卧床静养,再靠着教中祭典才能逐渐恢复健康……如果说断罪之火并没有那么强,那公主殿下的汤药到底是……” 话没说完,便被祁邢山本人打断。 “不要妄言!断罪之火的威力本就因控火者的身份地位等因素而有差别!火焰王本人的断罪火,和王室旁系末流之人的断罪之火岂能一样?所以有的人被烈焰焚身也不会死,有的人则沾之既亡,这哪有一定之规?!小公主殿下对教会多年来的支持,可谓恩情如山,怎能如此质疑殿下?!” 身后的白衣教众连忙俯首道歉,再不提刚才的话题。 可是,他之前说过的话却像是一颗钉子,凿入了很多人的心里。 那位在幕后暗中支持各路义军的小公主殿下,莫非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440章 满级大神肆虐新手村 会场内,陆珣为了缓和气氛而做的一番闲谈,成功将气氛推向人人自危的边缘。而坐上主位的他,对此也只能深表遗憾。 小公主暗中谋害祁邢山的消息,当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然而只需要一点点怀疑的种子,星火燎原之势就隐隐成型。 陆珣坐在主位上,位置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偌大的会场,审视着这片尴尬的寂静,心中不由感到讽刺性的好笑。 小公主殿下对各路义军的帮助扶持,这么多年来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质疑——毕竟大家是被王室逼上反贼之路的,而同样来自王室的小公主的帮助,真就可信吗? 这个问题从小公主将影响力渗透到王宫之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献上的情报被质疑真伪、送上的物资被怀疑有毒、推荐的人选更是被隐隐当作间谍乃至叛贼……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公主都要摆在隐瞒身份和公开身份之间。 隐瞒身份的话,一旦被人查出身份,先前的一番苦心就全数付诸流水。而公开身份的话,更是可能在一开始就被人拒之门外。 小公主以王室身份,在短短数年间就于义军之中赢得如此声望口碑,付出的辛苦努力是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而方才水月身份揭晓时,众人对她的敬重也是货真价实的。 然而只是短短闲聊的片刻功夫,之前多年积累下来的一切,就都摇摇欲坠。 仿佛之前的知遇之恩是假的,提携之恩是假的,救命之恩也是假的。 这大概就是人性,而由人性催生出来的政治,自然同样的扭曲。 陆珣想到此处,却忽然一怔。 就算是以人性的扭曲来解释方才的那一幕,似乎也有些过于牵强了…… 诚然,在祁邢山身上,小公主的“药石延命”之举的确显得有些可疑,但是可以用来解释的其他理由实在太多了。 比如,或许断罪之火真的就有强弱之分,又比如,祁邢山本人作为百万教众的愿力宿主,自身体质很可能被愿力改造扭曲过,所以对断罪之火特别敏感……甚至可以诛心一点地考虑,祁邢山根本是在借这个机会来污名小公主,然后以受害人的身份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各路义军领袖中,祁邢山的地位本就排在第一线,若是再甩脱了小公主这个幕后英雄的影响,他的地位就更加无人可以撼动…… 甚至再思考地深入一层,如果刚刚那段对话,不只是一个因缘际会的巧合呢? 如果那个蛮族大汉其实和祁邢山是串通好的呢?如果早就有很多蒙受过公主恩情,却不思报恩,反而心怀不安乃至怨恨的卑鄙小人,勾结在一起给小公主泼污水呢? 小公主的王室身份终归是敏感的啊。 这些问题,陆珣想得到,其他人应该也能想得到,就算一时想不到,也不该陷入这种近乎集体癔症的状态中。 陆珣有些好奇,不由沉思出神,而也就是在他沉思期间,他隐隐感到自己仿佛与这个会场格格不入。 仿佛自己也不再是此界人…… 当然,他本来也不是此界人,按照白骁所说,他也好,蓝澜也好,白衣军的几位高级领袖,乃至那个死于非命的郑力铭……全都是跟随白骁一道入梦的外来者,他们固然是梦中人,却又有着鲜明的外来烙印。 虽然这个外来者的身份,只有寥寥数人能坦然接受下来,但陆珣当然是其中之一。所以此时一旦意识到自己和场内格格不入,立刻就开始将思维潜入更深的领域。 不多时,他隐约有所领悟,担忧的目光望向王宫内殿的方向。 此时,白骁应该已经和小公主见面了吧?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 白骁与小公主的会面相当顺利。 当他沿着萦绕在鼻端的隐约香气,一路深入内殿,来到一座深庭花园中时,果然见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熟悉,却又陌生。 比起记忆中的清月,这位火焰王朝末年的小公主,显得更为清瘦。 在猎人的目光中,每一个生灵都可以浓缩为一团生命之火,如白骁自己就仿佛一团焚天煮海的火球,但这位小公主却似风中残烛。 而如此虚弱的她,却身着盛装站在花团锦簇中,伴随风势兴起,无数花瓣席卷着公主的衣袖和裙摆,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画卷,但在白骁眼中,却只看到一朵风雪中的残梅。 白骁只是静静地看着,脑海中已经不由浮现出雪山上的一幕幕。 小公主则在此时主动转过身来,盈盈一笑:“很荣幸见到你,尊敬的梦境之主。” 白骁张了张嘴,只感觉原先酝酿好的很多话语竟似烟消云散。 片刻后,他才说道:“我并非梦境的主人,只是外来者。” “恰恰是因为你这个外来者的到来,这片凝固的梦境才得以生动起来。所以比起那些编织梦境的人,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听到这句话,白骁更越发坚信这位小公主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因为以前在部落中私下相处时,清月最喜欢说这种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有些她会在之后作详细的解释,有些则一直保持神秘,轻轻吊着白骁的胃口。 然而小公主却摇了摇头:“恐怕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这片梦境中也不存在任何除你以外的真实。千万不要搞错这一点。” 白骁似懂非懂,只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份预感,在他见到小公主的第一眼时就于心底翻涌出来。 接下来,这个梦境的进展恐怕会超出自己的预料,以一种并不怎么乐观的方式。 所以,他虽然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而就在此时,一个非常擅长打破此类僵局的人出现了。 “诶,你就是白骁的意中人吗?比传闻还要虚弱啊,你怎么搞的?” 爽朗大方的蓝澜,略微喘息着出现在花园入口。 比起现实中的蓝澜,梦中的少女远没有那般强大,所以很是花了一番工夫,才在错综复杂的王宫内殿里找到白骁和小公主。 而见面之后,蓝澜眼前就是一亮,蹦跳着就凑到小公主身边,细细打量个不停。 “好歹也是王室子弟,各种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应该不缺吧,怎么还是要死要活的?” 蓝澜皱了皱鼻子,仿佛在嗅什么气味,之后问道:“先天不良?” 一边说,一边甚至想要伸手去给小公主触诊…… 小公主对蓝澜这种“近身短打”的功夫,显然也是有些始料未及,连忙后退了半步,苦笑摇头,却不答话。 而在此时,另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也终于赶到现场,看到蓝澜缠在小公主身旁,简直目眦尽裂。 “大胆狂徒,还不退下!?” 水月全然没有了方才在王宫大殿面对诸多义军领袖时的勇敢与镇定,三两步就跑到小公主身旁,强行推开了蓝澜。 以这两者的实力对比,水月就算燃烧生命爆发潜力,也休想推得动对方,但蓝澜也不强硬,顺势退开几步,来到白骁身旁,轻声问道。 “她就是你的意中人?看起来好奇怪啊,你喜欢这样的?口味怎么这么怪啊。” 对于这个问题,白骁反而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这是个拿到现实里也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但非要说为什么喜欢,只能说没得解释。 如果可以解释,那么就算搜集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他也更应该喜欢蓝澜,可惜人设不是这么设计的。 甩了甩头,白骁将这些无关的遐思抛开,回归正题。 “公主殿下,如果你也意识到这里只是梦境,那么该如何结束这个梦境呢?” 水月最先回过头来,怒斥道:“你来打扰公主殿下,就是为了问这种无稽的问题?” 小公主却拍了拍水月的手,示意稍安勿躁,而后则对白骁歉然一笑:“关于梦境的问题,其实我也是从你身边的人了解到的,换了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这个世界只是梦境啊。” 水月闻言不由一怔:“殿下?” 小公主又说道:“虽然很多人都对我的智慧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就算再高明的智者,认知也无法超越自身的‘见识’,人类无法认识和理解不曾见过的事物。那么,除非有一个破梦而来的入侵者,否则梦中的人永远也不会自己醒来。” 白骁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蓝澜却眉毛一扬:“等等,你说梦境之事,你是从白衣军中了解到的?!你在白衣军里都安排了卧底?” 此时却是水月高高仰起头来:“公主殿下对这天下变乱之局,早在多年前就有布置。你们那些所谓大名鼎鼎的义军领袖,有一多半都是靠着公主殿下的暗中扶持才能成长起来的,而白衣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勉强也算潜力可嘉,所以公主殿下自然也早有安排。” 蓝澜讽刺道:“把郑力铭派来镇压也算早有安排的一部分吗?” 此时却是小公主本人回答道:“的确是有过考虑,当时你们人数虽少,却已经被父王手下密探注意到,而派出的镇守人选中,只有郑力铭对你们而言最好应付。” 蓝澜问道:“你说的最好应付,是指他的实战能力在各路镇守中稳居前十,还是指他残暴不仁,所到之处必鸡犬不宁?” 小公主冷静应对道:“两者皆有。郑力铭虽然实力在镇守中可居前十,却并没到强横绝伦的级别。而他性格狂妄自大,又残酷暴戾,不得手下真心拥戴。所以到任之后,只能以一己的武力威慑来镇压局面。这样的人,只要你能化解他的武力优势,反而比那些兢兢业业的中庸之才更好对付。我听闻你当时被俘虏也是故意以身作饵的,不是吗?而且因为他的残暴,在你‘不幸被俘’之后,白衣军在当地的凝聚力反而空前加强了……就算没有白骁这个异数出现,你们也理应在数年之内迅速崛起。” 蓝澜皱起眉头,切了一声:“你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灵通啊,等我查出内鬼是谁,定要家法伺候。” 小公主笑了笑,没就这个话题再深谈下去。 蓝澜则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既然有本事操控天下义军领袖,应该也有本事为王朝续命。只要把各路义军领袖都镇压下去,顺便再给你亲爹下个绊子,下一任火焰王非你莫属。你何苦非要搞得千年王朝毁于一旦呢?是叛逆期心理吗?” 最后一句嘲讽,引得水月勃然大怒:“你懂什么!?明明享受着公主殿下的恩赐,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小公主伸手按住水月,说道:“不必介怀,想必这也是很多人心中会有的疑虑。毕竟,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谁会去做呢?” 说完,小公主提了提长裙,说道:“走吧。” 水月一怔:“殿下,去哪里啊?” 小公主说道:“此时,会场内应该已经在酝酿关于我的阴谋论了。而这种事,我还是当面回应为好。” “可是,殿下你的身体……” 小公主笑道:“我已经服好药,做过热身啦。看我这身麻烦的裙子,也是我自己换好的哦。” 水月眼圈微微发红:“殿下,为了那群人,真的不值得。” 小公主却说道:“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说到底,我毕竟是王室子弟,是个生来就只知道自私之道的人啊。” —— 当白骁带着小公主返回到会场中时,场内的气氛之僵硬,宛如时空凝结。 就算对政治问题一向不予在意,政治嗅觉相对迟钝的白骁,也清楚地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怀疑气息。 有相当一部分人直接向小公主投来笔直的视线。 有一些是激动、感恩,与多年深藏闺中的恩人终于得以见面的喜悦;有一些是深深的好奇,对于出身王室却致力于推翻王室暴政的公主的好奇;但最多的却是几乎不加掩饰的质疑。 小公主,真的是为天下苍生而谋吗? 而收敛住自己目光的人中,有些人并没收敛自己的声音,交头接耳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被人听到。 “不是说体弱多病,不便见人吗?怎么这么快就连盛装华服都准备好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料敌机先吧?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天下智者嘛,连祁教主都只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呵呵,也别笑话祁教主,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沦为棋子而不自知呢。” 直面质疑的目光,耳闻冷嘲热讽,水月最先按捺不住,脸色刷得涨红,浑身更是气得发抖。 但如今小公主与白骁当先走在前面,水月就算心中愤怒之极,还是强行守住了臣子的本分,没有急于呵斥这些无礼之徒。 这片会场,是公主殿下亲自施展的舞台。 而小公主也不负众望,出场后便非常强势地走到了主位上。 陆珣自然知情知趣地退避开来,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位素味蒙面的公主殿下。 以超然的视角来看,他发现这位白骁大人的心上人,居然有着强烈的“本地人”的气息……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因为照理说,与白骁日常关系越是亲近,且自身越是聪慧的人,那种“界外人”的感觉也就越强,例如蓝澜就完全没再把她自己当成此界人。 而这位小公主,似乎是白骁真正的心上人,有着凌驾于世人的聪慧,那么照理说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超然,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陆珣心中疑惑不断,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提出来,只是默默观察,默默等待。 小公主走到台前,面对数百道聚焦来的目光,选择了先声夺人。 “之前的话题,应该是进展到天外邪魔与百家之力的关系上,各位显然对我的结论难以置信,所以我已经备好了证据。”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抢白道:“现在没人关心你的证据了,我们关心的是你用毒药谋害祁教主的卑鄙阴谋!” 小公主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好,就先从简单的事情开始说起吧。” 她的目光看向身旁那位百万教众之主,说道:“祁教主,从今天开始,我送你的‘月灵汤’就不要再用了吧。” 祁邢山微微皱了下眉头,似是对小公主的坦然有些不解,而不带他本人开口,康平已经冷笑道:“殿下好心送来的‘汤药’,我们当然是无福继续消受了,毕竟我们都希望祁教主能真正长命百岁!” 小公主也笑道:“我也希望祁教主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康平面容越发阴冷:“就怕祁教主的暗伤在停药后逐渐痊愈,届时殿下却向我们解释说,这是因为火焰王朝已经覆灭,断罪之火随王朝覆灭而灭,而非汤药无功!” 诛心之论说到这个份上,康平作为黎明教的先锋走狗,可谓不予余力。然而他的撕咬角度刁钻精准,力度也非常猛烈,一时间会场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小公主却仍是淡然:“火焰王朝覆灭?大势所趋之下,的确如此吧。但就在各位云集于王宫之时,各地仍有效忠于旧王朝的官员和军队在地方割据,我的哥哥姐姐们,有不少都在城破之前分散到各地作负隅顽抗。甚至我本人,作为王室正统血脉的继承者,也依然存活着。” 康平又说道:“秋后的蚂蚱而已。” “不错,火焰王朝的气运已如无源之水,很快就会彻底消亡,但在那之前,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真正的断罪之火就不会彻底熄灭。当然,相较于王朝气运鼎盛之时,此时的断罪之火只不过是星星火种,微不足道。以祁教主的雄浑气运加身,想必不用什么灵丹妙药也能抵消断罪之火的伤害吧。届时只要教主能……” 话没说完,祁邢山已经赫然起身,对小公主深深鞠了一躬,拱手行礼,而后致歉道:“公主殿下实在折煞老朽了。老朽这条性命全赖公主殿下所救,这些年时刻不敢忘却。有外人对此事一知半解,或者受了什么蛊惑,才有那些忤逆言论……却与老朽绝无关联!” 这番话说出来,简直震撼群妈。尤其冲锋在最前面的康平,顿时像是丢了项圈的家犬,目瞪口呆,脸色灰败。 他甚至无心也无力去质疑祁邢山这突如其来的变节,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而扭曲。 其余人也是不可思议,而那个原先站在角落的蛮族大汉甚至不顾一切地跑近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祁邢山。 所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而且祁邢山不但投降,还把手下人卖了个结结实实! 但祁邢山却深深低着头,别说回应其余人等的疑问,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小公主。 小公主笑了笑,说道:“祁教主,我当年助你,是因为黎明教在王朝基层业已腐朽之时,的确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王朝子民。你以布衣之身起家,几十年来汇聚百万民众的民心,同时也代表了民心。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在一个纨绔子弟的手上。” 祁邢山颤抖着老迈的身躯,涩然道:“公主殿下高义,老朽感激不尽!” 然而对于这种近乎五体投地的姿态,小公主却逐渐收敛笑容,变得平淡乃至冷漠。 之后,少女就将目光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在祁邢山做出激烈表态的同时,四周已经议论纷纷,而大部分人却无疑将质疑的情绪酝酿得更深。 康平最先忍不住站出来:“公主殿下,你这是在用性命要挟祁教主?谁不知道他服用你的月灵汤已经有多年时间,如果这汤药有成瘾性,贸然断药反而会要人命!”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附和声。尤其看到年迈的祁邢山,在年纪轻轻的少女面前摆出堪称耻辱的姿态,更是让人不由恚怒。 蓝澜在旁看得冷笑不止,只觉得在场这两百多人果然全是废物,难怪辛苦到最后还是被雷王在幕后轻巧地窃取了胜利果实。 祁邢山随便演个戏,这群人就如飞蛾扑火一般冲了过来……他们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才会在这个时候跟着一个垂垂老朽,跑来撕咬小公主啊? 他们看不到小公主是跟着谁来到会场的吗? 至于这个祁邢山,也是利令智昏了,都辛苦蛰伏了几十年,眼看胜利果实在望,非要忍不住再贪一波……这五体投地的姿势看起来是毕恭毕敬了,但是用力过度只会招来反效果,他堂堂百万教众之主,难道猜不到自己的表态会引发其他人的什么反应吗? 无非是以此姿态来逼宫罢了,但问题是……你凭什么以为,自己的逼宫,对一个段位级数远高于你的幕后黑手能有用呢? 太可笑了,这群废物! 不过蓝澜再怎么冷笑,也不至于为小公主主动辩白,所以反而站到一旁,安然看戏。顺便心中暗自推算,若是自己和这小公主为敌,该要如何致胜……老实说有点难,但越难才越有意思嘛。 蓝澜冷笑着寻找自己的意思,陆珣也看向白骁,见他无意出言阻止,便干脆伸手阻止了白衣军中其他有感而发的人。 安心看戏。 小公主身着盛装来到会场,总不可能被人一次逼宫就狼狈收场吧? 这个时候贸然插手,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果然,面对群情激荡,小公主仍显得游刃有余。 和她的贴身女官水月不同,小公主是真的只将千夫所指视若无物。她轻轻点头,说道:“说得有理,月灵汤若是成瘾性的毒药,停药反而有害。” 康平见小公主居然不加辩驳地承认下来,登时精神一震:“所以你的确是对祁教主下了毒!?” 小公主笑道:“我对祁教主下毒,向多路义军派出间谍进行渗透,将天下义军玩弄于股掌之中,你想说的是这些吗?既然如此,请祁教主遍请天下名医为自己诊治祛毒。” 说着,少女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位中年商人:“也请海上豪商的代表贺先生尽快辞退自己的智囊团队,我可以明确说他们是我的学生,一直与我有信函来往,显然是不可信的。” 那中年商人顿时尴尬万分,目光率先看向身后两名随从,只见这两名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高级智囊,竟同时后撤一步,向小公主毕恭毕敬行礼道:“谨遵号令!” 小公主又看向一位披甲的将领:“绕开‘日照林’的守军,直扑清溪城的战略,显然也是陷阱,还请将军尽快从清溪城撤出,如若不然,恐怕会在我的阴谋下损兵折将,失了义军的根基。” 这位将军不待开口,小公主又说道:“至于清溪城中那位红颜知己,却是和我无关,是你自己的缘分,还请珍惜。” 中年将军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她?!” 小公主笑了笑,不予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下一人。 不消开口,那人已经主动避开目光,深深低下了头,对小公主摆出俯首称臣的姿态。 在场的义军领袖中,有不少人可谓是被小公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从乡野布衣一路成长为可以在王宫内殿参会的义军领袖,几次重大战略机遇都是靠着小公主的提携……而这种提携的背后,自然意味着深深的依赖,宛如成瘾,同时很多要害也拿捏在小公主的手中。 这种情况下,除了当场跪倒,俯首称臣,还能怎么办? 不过,小公主的影响力虽广,终归不可能遍及所有人,很快就有反对声音,宛如红杏出墙一般凸显出来。 依然是康平,依然是这个学者世家出身,却已经绑定到了黎明教身上,不得不挣扎出位的年轻人。 “公主殿下,这些年你的影响力遍及天下,所有人都只能沦为你的棋子,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服,但此时此刻,你在这里耀武扬威,折辱天下英雄,是将自己当做下一任火焰王了吗!?” 小公主对于康平这声嘶力竭的质问,反而忍不住笑道:“恰恰相反,我扶持各路义军,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我不想当下一任的火焰王。” 康平反驳道:“火焰王的王位,被殿下说得宛如囊中之物?可事实上殿下头顶还有多位王兄王姐……” 小公主淡然道:“他们就算加起来,在父王眼中也不及我的一半。我深处深宫之中,却能将代言人传遍王朝,你以为父王是眼瞎耳聋的吗?” 康平闻言一怔。 小公主这些年对义军领袖的“支持”,还真是火焰王默许的?! 等等,既然如此,岂不正是说明这一切都是火焰王的阴谋!? 小公主笑道:“是啊,父王用自己的死贯彻了自己的阴谋,你的推论非常有道理。” 康平顿时面红耳赤。 的确,若说一切都是火焰王在幕后操控……可火焰王本人已经死了啊!哪有阴谋家谋算到最后把自己谋算致死的!? 康平强辩道:“或许火焰王只是假死,靠着不知什么手段就能死而复生。” 小公主依然点头:“是啊,死而复生,对火焰王来说也只是轻而易举。” 少女的声音恬淡清澈,宛如清晨朝露,但听在康平耳中,却饱含讥笑讽刺之意,让他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 但他偏偏自己站到了舞台正中,与小公主面对面辩驳,此时数百双眼睛直勾勾注视着他,容不得他不战而降! 康平只好继续说道:“就算这不是火焰王的阴谋,但你图谋天下,难道就是无欲无求,单纯为了天下苍生!?”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水平,或者说,康平终于问出了一个正常的问题。 这也是在场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小公主,这位王室血脉的继承者,这个让其父王都要敬重有加的少女,为什么要将多年心血浇筑在王朝的反叛者身上? 她身处深宫,却能将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全国,显然不是靠着火焰王的主动纵容,而是她暗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强行欺瞒住了火焰王。 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她到底图什么? 事实上,会场内的质疑氛围之所以会这么严重,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们看不透小公主的心思。 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超凡入圣”了,与之相比,所有的义军领袖都只是滚滚红尘中的恶俗之人。反旗之下,汇聚的是芸芸众生的俗念,而非什么高尚情操。 有的人揭竿而起单纯是因为活不下去,有的人则是为了谋求权势富贵,还有的是为红颜一怒……相较而言,祁邢山创立黎明教,已经算是义军领袖中的圣人了。 可是和小公主这种不惜背叛王室身份的义举相比,仍显得平淡无奇。 人们无法理解世间会有如此圣贤,所以对小公主这个人……远在天边之时,还可以只念叨一句公主殿下高义,近在眼前时,却会被圣贤的光环晃花了眼,下意识地进行反击。 谁也不肯相信,这位小公主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惜牺牲自己拥有的一切,背叛自己的出身与家庭。 而对于人们的质疑,小公主沉默了一段时间,才给出了回应。 “我从来不是圣人,我的所有行为筹划,都是为了自己。说到底,一个自私如父王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生下圣人呢?” 这句话,让会场内近乎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人们似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从紧绷中解脱出来。 康平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不由也放缓了语气:“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火焰王朝被推翻,对你来说难道比继任火焰王更有利?” 旁边有人附和道:“如果是公主殿下继承王位,废止暴政,拨乱反正,我们也未必要提着脑袋起义作乱啊。” “是啊,就算火焰王朝积重难返,但是以公主殿下的聪慧,配合宰相的手段,为这个王朝再延命百年,应该不是难事。” 小公主笑道:“的确如此,宰相大人也曾经与我探讨过此事,可惜我没能让他如愿……之后不久他便为国捐躯,我至今仍感到遗憾不已。但我要做的事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推翻火焰王朝于我而言势在必行。这些年扶持各路义军,目的全在于此。” 这话听来简直荒谬,堂堂王室公主,却将毕生事业定位为推翻王室政权……她到底有什么毛病!? 小公主叹息道:“所以我最开始才想着,从天外邪魔与百家之力的关系说起,这样才比较方便后续的理解。但各位既然等不及,我也只能先让各位冷静一下,之后才好讲我的故事。” 说完,少女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双双已经冷静下来,甚至显得畏缩的眼睛。 于是小公主终于能够安然讲她的故事。 “话题既然从我的政治动机开始,那我就借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好了。我身为王室成员,却以推翻王室政权为己任,是为了保命,仅此而已。” 第441章 所以,我才是最大的天外邪魔? 在断数宗师的数论普及天下的后世,有这样一句俗语。 当两个人的智力指数差距超过20点时,就很难进行有效沟通了。 而小公主一直以来展示出的聪慧,凌驾于在场的乌合之众又何止20点?所以小公主一番理所当然的结论,却只引发了寥寥数人的共鸣。 蓝澜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陆珣若有所思:“果然啊……” 祁邢山苦笑摇头,不予做声。 其余绝大多数人却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小公主与这些人非第一天接触,笑了笑,作起了细致入微的解释。 “简而言之,我是个天生体质特异之人,火焰王朝的气运对我来说是一种剧毒,随着我年龄增长,这份毒性变得越发猛烈,以至于我用尽手段仍不免日益衰弱……祁教主,这些年送你的汤药,都是我自己也要服用的,所以请尽管放心,我并没有在药中做手脚。” 这一下就连祁邢山也感到惊讶不已:“公主殿下……也在服用?” 小公主笑容显得有些自嘲:“如若不然,我又不是生而知之,怎么会恰好在你需要解毒的时候,就拿出了可以缓解毒素的灵丹妙药呢?这种可以镇压‘气运之力’的汤药,可是找遍天下也不可能存在的禁药啊。” 祁邢山一脸苦涩:“原来是这样……这些年我一直怀疑,为什么偏偏如此巧合,恰好就在我身中火毒,无法可解的时候,公主那边……” 小公主说道:“要说巧合,也是有几分巧合。这种化解断罪之火,也就是化解王朝气运之功的研究,在王宫内也是理所当然的禁忌,我一直到7岁之后才勉强腾挪出了研发的空间,9岁时才熬制出了第一份成品。如果教主早两年中了断罪之火,我也只能束手无策。” “但是,为什么殿下你会……”祁邢山听到这里,对小公主的解释已经深信不疑,但同时也越发不解,“我的确听说过,有人生下来就被王朝气运镇压,但这些人往往是继承了上古时代的罪业,也就是天生的异端。殿下你既然继承王室血脉,又怎么会被王朝气运毒害呢?” 小公主反问道:“祁教主,这里我小小卖个关子,考你一个历史常识题。火焰王朝立国千年,反贼最多的地方在哪里呢?” 祁邢山闻言一怔,继而陷入深思。他虽然不以学识渊博著称,但作为百万教众之主,这么多年当然不是白过的,各类史料烂熟于心,毕竟以史为鉴才能为人君王,不过要说反贼最多…… “是,是北部的塔城吗?”一个略微瑟缩的声音忽然加入进来。 却是最早和康平唇枪舌剑的年轻人叶何。 这个最早提出雷火交替方案的人,就算不是小公主的直属,也至少是“用过的棋子”,关系和一般人还是有所不同,叶何也非常善于抓时机,很清楚这是自己攀龙附凤的关键机会。 哪怕有哗众取宠之嫌,也必须加入对话。 祁邢山闻言,眉头一皱,如果只从史料角度来说,叶何的答案是没有错,最北边作为瞭望塔的那座城市,可以说是反贼之乡。毕竟那里汇聚了最多的上古余孽,王朝对北部的压榨也最狠……但恐怕小公主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果不其然,片刻后,小公主没有等祁邢山慢悠悠地思考出答案,自行揭晓了谜底。 “反贼最多的地方,就在这里。” 小公主指了指脚下,王宫大殿所在。 大部分人莫名其妙,祁邢山却恍然大悟,继而失笑:“果然如此。” 小公主解释道:“北部的乱事虽多,但真正称得上动摇国家根基的叛乱,一千年来也屈指可数。但在这个王宫之中,继承人争夺王位到白热化,你死我活的战斗已经发生了十次以上。而对于统治者来说,近在咫尺的威胁可比远在北部的乱民要可怕十倍。所以胜利者对待失败者的残忍也要更狠辣十倍。哪怕是童年时候还要好地玩耍的兄弟姐妹,哪怕是曾经视之如同父辈的师长,只要走错了一步,最终就是万劫不复。而这,就是反贼的下场。” 说到这里,小公主的语气染上了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 “王朝千年,这座宫殿云集了天下精华,医药技术远远凌驾民间,然而因为各种异常而暴毙的‘王室子弟’之多却匪夷所思,生于王室,却比民间寻常家庭的死亡风险更高。毕竟每次胜利者的出现就意味着数倍的失败者。所以,比起北方的塔城,这里才是反贼最多的地方。” 祁邢山说道:“而反贼之所在,也就是王朝气运的扭曲点所在?” 小公主点点头:“这么解释也可以,如果从王室血脉的角度来说,那就是我们每个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些反贼的因子。毕竟是正是反,对于一个政治斗争风波诡谲的王朝来说根本没有定数。而一旦出生后显现于外的因子是‘反’,就会被煌煌大势所镇压。此外,王室子弟自幼就必须生活在王城之中,可以说遭受着最浓郁的毒素侵蚀,所以……” 说到此处,小公主神情严肃道:“几乎每一代王室子弟中,都会有情况与我类似的人出现。每年在宫中暴毙的王室子弟之多匪夷所思,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死于政治斗争,而是死于这种近乎天罚的先天不良。” 听到这里,会场内对小公主的质疑和敌意竟不知不觉间瓦解消散了少许。 无论如何,听着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女,陈述自幼所背负的沉重,遭遇的凄惨……只要还有基本的人性,就会有同理心,无法再去责备这位公主殿下。 叶何怔怔问道:“为什么……不把那些先天不良的人,送到远离王城的地方呢?如果是在王朝气运不太浓郁的地方,应该可以生存下来吧?” 小公主笑着反问:“为什么呢?” 叶何心中恍然,却不得不垂下目光,无法再与那对清澈的眼睛对视。 其中承载的深沉,远不是他这个一身清白的小书生所能承担的。 火焰王朝,或者说君王的家族,实在是扭曲到了极点! 会场内的气氛随之凝重,直到很久之后,才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是看戏看到不耐烦的蓝澜主动发问。 “所以你为了解毒,不惜推翻自己出身的王朝?一边享受着王室给予你的种种特权,一边从根子上挖掉王室的根基,反贼的因子在你身上还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公主对此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倒是叶何忍不住反驳:“公主殿下从生下来就在被王朝气运迫害,就算要推翻王朝,也只是在正当防卫吧!?” 蓝澜瞥了他一眼,根本无心理睬。这种迫不及待展示存在感的无名小卒,还不值得她本人浪费口舌。事实上她对小公主的凄惨故事同样没什么兴趣,比起所谓王室子弟的苦难,民间的苦难无疑更甚十倍! 什么死亡风险更高,那是和同样生在城里的“中等人家”作对比,真正支撑王朝基石的底层人的死亡数据,甚至很少出现在呈交给王室的统计数据里! 蓝澜感兴趣的是,小公主的真实想法,要如何堂而皇之地对这些义军领袖诉说出来,又要如何争取支持? 当然,更重要的是,小白要如何处理届时的矛盾。 一想到大戏即将进入高潮,蓝澜就兴奋得十指微微发抖,甚至就连对小公主的敌意都被压制了下去。 而在此时,祁邢山也将话题转移到了真正重要的地方。 “公主殿下这些年来愿意扶持我等义军的原因,我已经了解了。对于先前的无礼猜想,还望殿下海涵,接下来……” 小公主却难得略显失礼地打断了老人的陈述。 “不必说什么海涵,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因为截至目前,我的性命还没有得以保全。” 这一下,所有人都有些不解了。 如果说小公主的体弱多病是被火焰王朝的气运毒害使然,现在王朝覆灭,气运不再,她的问题应该是已经解决了啊。 小公主声音清冷,在大殿内回响起来。 “火焰王朝的确覆灭了,但谁能保证新的王朝气运对我来说就无毒无害呢?” 嗯!? 在场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问号。 这是什么问题? 小公主说道:“事实上,虽然我刚刚才阐述过自己身为王室子弟,却被王朝气运所害的基本原理,但那也只是泛泛而谈,具体情况要复杂得多。而换一个角度来总结的话,实际上是我的体质过于纤细敏感。毕竟在这个王朝之下,大部分兄弟姐妹都没事,偏偏就我有事,而且还这么严重。所以与其认为是王朝有问题,不如说是我自己有问题。” 顿了顿,小公主又说道:“关于我这副身躯与冥冥气运之间的关系,我还做了许多具体研究,但时间有限就不赘述了。只说结论的话,我的体质对所谓王朝气运高度敏感,而且特别挑食。从推测结果来看,恐怕无论我生在什么样的王朝之中,都会落得现在这个结果……体弱多病仿佛是我的天命呢。” 小公主说到此处,恍若无事地轻笑了起来。而伴随她的笑容,许多人质感到一阵心痛。 少女的笑容实在太过精致而脆弱了,明明生在富贵之家,身材却比常人还要瘦弱,那苍白的肌肤在华贵的公主长裙的衬托下,宛如阳光下的积雪,仿佛随时都可能消融。而这一切,竟是所谓“天命”! 但还有许多人,却感到一阵心寒。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哪怕是对小公主有着无限憧憬与敬重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那种甘于天命的人。 如果有所谓“上天”来注定她体弱多病,英年早逝,那么小公主一定会让天翻地覆。 就如同她亲手设计推翻火焰王朝——虽然最终结果是白衣军异军突起,忽然闯入棋盘。但就算没有白衣军,各路义军也无非是多花几年来逐步蚕食火焰王朝。 但是现在,火焰王朝虽然覆灭,小公主的敌人却没有消失,那么她会怎么做?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要去作毁天灭地的妄人。”小公主笑了笑,“如果真的是整个世界都要我死,那么我虽然会竭力挣扎,但终归是难逃一死吧……可万幸的是,结论还没有那么糟。虽然我的体质是特别了一点,几乎无法适应任何王朝气运,但反过来思考,若是为我量身打造一个王朝呢?一个由我主宰一切,设计一切的王朝,难道还会引起‘过敏症状’吗?我想,这至少是值得尝试的吧?” 说完,小公主终于止住了话头,给所有人留下消化的时间。 众人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 因为小公主虽然说得委婉——不,那已经不是委婉了,只不过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人们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半晌,祁邢山才叹息着问道:“公主殿下,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成为新王朝的统治者吗?” 小公主说道:“准确地说,是新王朝的设计者、统治者、拥有者。” 片刻的停顿后,小公主说出了更为令人震撼的词语。 “以及,永生者。” 这个词,再次让会场陷入漫长的沉默。 有意质疑的人中,只有祁邢山提起勇气,开口说道:“想不到,殿下的野心居然会膨胀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以一己之力,永久统治一个王朝,长生不死,统治不断,那是初代火焰王都不曾奢望过的永世王权吧。” 小公主笑道:“粗略地这么解释也可以,不过我需要纠正一点,初代火焰王对永世王权并不是没有奢望过……恰恰相反,他已经掌握到了永世王权的精髓。过去一千年间,统治天下的人,体内始终都有他的血脉。而即将成为永生者的我,同样是他的继承者,所以,怎么能说他没有奢望过永世王权呢?” 话音刚落,祁邢山难得暴躁起来,老人用宛如猛兽的声音咆哮道:“王权根本没有永恒!” 小公主说道:“或许没有,但至少我会向着那个方向去努力。而不会因为看不到终点,就连起点都不肯迈过去。” “所以说到底,你扶持天下义军,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小公主坦然答道:“是的,我是个自私的人。虽然我也关心天下苍生的疾苦,但我更关心自己的性命,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命。我不是圣人,也不希望你们将我当作圣人。毕竟作圣人太辛苦,我体弱多病,实在难当此任。” 说到最后,小公主语气中隐隐有些讥讽。 而会场中则有不少人渗出冷汗。 这位公主殿下真的是明察秋毫啊……的确有一些义军领袖是在设计谋划,想要将义军的幕后功臣,小公主殿下推到圣人的位置上去。 圣人固然享有无与伦比的清誉和威望,但圣人却也会失去人间的烟火气……简而言之,圣人是不能坐在王位上的。 只要将小公主封为圣人,圣女,诸如此类的圣贤,那么新王朝的主宰之争,就少了一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甚至可以说少了一个重要的威胁。 然而这一切当然也没能瞒过小公主,少女不惜以近乎自污的方式,丢掉了圣人的帽子,然后如同冲锋陷阵,亲冒箭矢的将军一般杀到了战场正中。 之前谁也没料想过,这位深藏深宫之中的少女,居然妄想成为王朝之主! 蓝澜忽然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惦记着这件事?” 小公主也不讳言:“是的,虽然所有的细节都在不断调整,但大方向是在我确定自己无药可救的时候就确定下来的,我要成为永生不朽的王者,为此,我会尽一切的努力。” “哦,这话说得很有正派的风范哦。”蓝澜点评道,“反派一般都是说,会不惜一切代价。” 小公主笑道:“所谓王者,当然会是正派。只有逆贼才是反派。” 祁邢山忽然打断道:“公主殿下聪慧过人,远胜我等,对起义大业更是功不可没,以功劳而论,则仅次于白衣军,要说成为新王朝之主,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未落,立刻有很多人高声表示反对。 “怎么可能!?” “祁教主你也太仁慈了,她毕竟是火焰王的后人啊!” “她自己都说了只是为一己私欲,还在奢望什么永生不死,我看她根本就是……” 祁邢山高高扬起手,以一道温和的波动制止了场内的骚乱。 同时也确立了自己的权威。在这个会场中,有资格与小公主正面对峙的人,只有他。 “公主殿下,请问新的王朝,你要如何设计?” 小公主说道:“雷火交替,这是基本国策。至于其他的设计,恐怕也不是你关心的重点,我就不详细展开了。” “雷火交替啊……”祁邢山有些感慨,“果然如此,殿下毕竟是元素之王的女儿,继承的天赋就算有些许反常扭曲之处,也依然不脱离元素范畴。雷元素,就是殿下能够适应的力量?” 小公主说道:“是的,对我而言,只有汇聚雷霆之力的王朝,才能让我正常生存下去。” 蓝澜冷笑道:“果然,那个雷王就是你啊。” 陆珣则皱紧眉头:“居然是公主殿下吗……” 祁邢山没有在意白衣军的感叹,而是继续质问道:“然而元素王朝的缺陷,已经在过去的千年间展露无疑,殿下要如何保证新的雷王朝就能回避那些问题!?” 小公主答道:“世上存在完美的政治吗?如果不能确保完美就不去做,那么人类就不存在文明可言。我会保证尽我所能,吸取过去的一切教训,让新的王朝长盛不衰……毕竟我的命运与王朝的命运也是息息相关。” “但元素之力来自天外邪魔,你个人的努力与担保又有什么意义!?” 小公主笑了:“终于来到这个话题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想从这里讲起啊,可是你们太心急,不给我机会……如水月所言,天外邪魔这个概念太过宽泛,从上古时代开始出现的百家之力,没有任何一家是无辜的。用这个理由来攻击元素之力,是站不住脚的。” 祁邢山沉声问道:“所以,公主殿下的确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当然有的。”小公主轻描淡写地说着,“康平用三千年前的历史记载证明元素爆发源于外力,这一点我不否认,同样的记录文献我也看过,得出的结论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纵观历史长河,其实还有远比元素爆发更明显的‘异常现象’,为什么我们却要对之视而不见呢?“ 祁邢山闻言一愣:“更明显的异常?” “就是我们人类自身。”小公主说道,“比起天地之间的其他生物,祁教主不觉得人类的存在太过奇怪了吗?无论哪一种创世神话故事中,人类都是毋庸置疑的特例,比起其他任何生物都更为强大的适应性,比起任何生物都强大的学习能力,以及最终建立起来的辉煌文明,这些事情远比区区一次元素爆发要异常得多……” “殿下,这未免有诡辩的嫌疑了。”祁邢山沉声应对道,“的确人类是万物之灵,就算不考虑神话故事,仅从考古的角度来考证,人类也是极其特别的一种生物……但这种特别,是来自我们脚下大地的恩赐,而非天外邪魔的点化!” 小公主笑道:“那么我们脚下的大地又是来自何处呢?如果这个世界是从无到有的,那么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和我们所说的天外邪魔又有什么区别?同样是看不见摸不着,同样可以对人类的文明随意摆弄。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对人类的居心会有善恶之分吗?我却只见古书之中写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元素王朝千年来的诸多悲剧,难道不是天外邪魔使然吗?!” 小公主冷声反驳:“造成悲剧的所有元凶都是人!以断罪之火谋害你性命的是人,以镇守身份在地方鱼肉百姓的是人,以天下人为棋子图谋永生不朽的同样是人!不要把人类自己的罪责甩给所谓天外邪魔!” 祁邢山说道:“所以公主殿下是宁愿为天外邪魔背书咯?” 小公主看着祁邢山,看着老人在连番质问之下,低垂下头颅,却依然不肯彻底蛰伏的姿态,轻声问道:“祁教主,就算我建立雷王朝,也不可能贸然打破现有的格局,变革只会缓慢展开。你依然是百万教众之主,甚至在和平的环境下可以进一步扩张。我的体质无法兼容愿力,所以虽然不可能确立国教,让宗教成为新王朝的主流,但至少可以承诺你一个比现在更加美好的未来。” “你是想用利益来收买我!?” 小公主摇了摇头:“我是在尝试最后一次劝说教主回头。” 祁邢山失笑出声:“原来在公主殿下眼里,我是个用利益二字就能劝诱回头的人?” “理念之争,不会通过言辞之利分出胜负。所以我不会尝试在理念层面说服教主放弃。但现在的问题是,教主应该也明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还是要与我纠结于言辞之争呢?我只是在阐述我行事的逻辑,是教主在不断质问我,反对我。” 祁邢山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小公主又说道:“如果你是因为理念的分歧,而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我的王道,你应该立刻号召所有的支持者退出会场。但你却选择与我‘就事论事’地展开长篇大论的辩驳。你是有信心说服我改变自己的理念吗?还是你认为自己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取到人心呢?如果是后者,请问你争取人心是为了理念,还是为了利益?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么我现在以利益来承诺你,又有什么不妥?” 祁邢山沉默良久,终于无奈道:“看来公主殿下无论如何也是要执迷不悟到底了,那么,也请恕我对救命恩人略微失礼……” 说话间,祁邢山再次高高举起手臂。 这一次,却是从手掌中绽放出深邃的夜色。 明亮的大殿顷刻间就变得漆黑如墨,唯有点点繁星作为点缀。而很快人们就意识到这片夜色的诡异之处。 月亮何在? 祁邢山所复现的夜空,既然还有星辰闪耀,就说明并不是阴云密布之夜,那么为何看不到月光? 就在人们心生好奇,有人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异变骤生。 夜空正中,一条裂缝轰然展开,那时空震荡的扭曲感,仿佛能透过画面传递到每一个人心底,激荡起无穷无尽的恐惧。 惊惧之中,一头狰狞的巨兽张开血口,撕裂苍穹,呈现在众人视线中。 “啊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崩绽,继而迅速扩散传染……这些敢于在火焰王朝的高压下揭竿而起的义军领袖们,此时竟如同经历噩梦的幼童,呈现出全然无助的姿态。 好在祁邢山只展露了一个瞬间,就将画面收了回去。 半晌,恐慌的氛围缓缓退散,人们目光聚焦在老人身上,狐疑不定。 他为什么要展现那样的画面,那个画面又意味着什么? 祁邢山说道:“那是老朽的亲身经历,我……曾经莽撞无知地尝试沟通天界之外,结果就是险些当初心悸而亡。天外的世界实在过于凶险,区区人类还没有资格与之交流。但是,或许是老朽有几分薄运,死里逃生以后,我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我用了很久才将其解析清楚,那是天外邪魔给我的留言……它将沾染了元素之力的人类,当作了美味佳肴!” 老人说到此处,情绪也逐渐激荡起来:“所以说所谓元素王朝,根本就是天外邪魔的牧场!我们越是聚集元素,就越是像膘肥体壮的家畜!现在的元素王朝,在天外邪魔看来或许还不值一提,我们都只是处于生长期的幼兽,还没到宰杀的时候,但是长此以往,屠刀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而就在群情涌动之前,小公主反问:“那么反过来说,没有长此以往就妥当了?对于那些不会生长的家畜,牧场主难道会放它们自由吗?呵,就算是家畜,也是那些膘肥体壮的,逃跑起来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吧。” “再高那也只是家畜,逃跑的也只是少数!”祁邢山厉声说道:“人类的成长绝对不能靠天外邪魔赐予的力量!” “那靠什么?所谓的本地力量?千年前的百家争鸣中一败涂地的那些?你凭什么觉得用那些力量就能凌驾于元素之上?沾染元素的人类在天外邪魔看来或许是美味佳肴,但是没了元素的人类只是恶臭难当!” “殿下不要信口开河,我至少直面过天外邪魔,在这个问题上我更有发言权!” 小公主叹息道:“所以我才不想把话题发展到这一步啊……” 说着,小公主同样举起手,几乎和祁邢山一模一样,呼唤出一片幻境。 同样是深邃的夜空,但是和先前不同,群星簇拥之中,月光明亮得耀眼夺目,令在场众人一时间竟睁不开眼。 而当人们终于适应强光后,却骇然发现那轮明月竟是由无数道攒动的雷光组成,雷蛇缭绕间,隐约有着生灵的影子。 但是和祁邢山所呈现出的狰狞血口不同,这轮雷月,强大而威严,却没有那种令人惊惧的杀意,高高在上却只令人心生憧憬与向往。 雷光映照下,小公主的面容变得更为精致而白皙,宛如无暇的玉。 而小公主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充满好奇。 过了很久,少女才收回了画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天外邪魔,我也直面过,而且比你直面地更久,雷火交替的战略也是在此之后才彻底确定下来……” 话没说完,现场已经有人用手指着小公主,声色尖厉地斥责道:“她果然是天外邪魔的代言人!” 下一刻便有人接上了话头:“不错,天外邪魔人人惊惧,为何独独是她在接触的时候能够保持理性?!她分明是早就被邪魔污染过了!” “所以她才会如此冷漠地将天下人都视为棋子……就连亲生父亲都能被她害死!” “这种人居然被人当做恩主,若是让她来当新王,天下人就都是邪魔的家畜了!” 会场内的情绪几乎在顷刻间就被点燃引爆,那汹涌而来的恶意,以近乎匪夷所思的强度和速度膨胀起来。 祁邢山面色不动,反而微微低下头,似乎也不愿成为这股恶意的发泄口,何况即便不需要有人领头,小公主也已经是千夫所指。 小公主对此仿佛早有所料,只是淡淡地笑着,对各种无端的指责根本不予置评。 “有些奇怪啊……”陆珣站在主位后面轻声道,“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就会引来全场反感,很不合理。” 蓝澜嗤笑道:“哪里不合理?她身上几乎带着所有被人厌恶的特质,王室出身,常年超然,又对很多义军巨头恩重如山,最后还长得漂亮,通常来说这种近乎完美的人在政治风波里都是绝对不得善终的。你看她主动跳出来坦然自污,但有用吗?” 陆珣说道:“不是指这个,我理解众人对她的反对,但不觉得这股反对的浪潮有些大得不合理吗?而且她的支持者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显然是困扰陆珣已久,在白骁第一次离开会场,他与祁邢山闲谈说起断罪之火的话题时,就隐隐感觉气氛有异。如今回味下来,陆珣更觉得这种扭曲的氛围,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完全不合逻辑,不合情理……如果说一两个人的冲动还能归结为偶然,现在几十上百人的冲动,只能归结为必然。但这又不可能是必然,现在不约而同站出来反对小公主的人,很多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还有人之前根本是生死之仇。 小公主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瞬间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陆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对蓝澜而言却像是个笑话。少女难得用稀奇的目光看了一眼陆珣,然后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道把陆珣的五脏六腑都震了一遍。 “你是不是傻了啊!?在梦里探究现实的问题?” “啊!?” 陆珣刹那间如遭雷击,只感到眼前仿佛迷雾豁然开朗。 蓝澜则说道:“看来的确是傻了,从小白‘被夺舍’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该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梦啊,居然在梦里寻找合理性?” “存在即合理,就算不合常理,总会合乎歪理!他们的反对总归是要有原因的吧?!” “原因还用问吗?她就是这个梦境的主角,那位小白念叨许久的雷王啊。” 蓝澜的声音不大,虽然没有加以遮掩,但在声讨浪潮滚滚的会场之中,也基本仅限于身边人能听得到。 但是在雷王二字落地的刹那,会场内的时空仿佛也为之凝结。 虽然下一刻时空就恢复了流转,但刹那间的凝滞还是让敏感的人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陆珣终于理解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她才是真正的主角?还真是出乎意料,我们寻找许久的雷王,竟然是她?” 一边说,陆珣一边也感到有些恍惚。 因为照常理推断,这个结论不该那么难下。 雷王的人选其实屈指可数,按照真实历史,雷王成功压制了所有义军领袖,以王者之姿夺取了天下,那么即便在大业未成之时,也不可能是闲杂人等。而从织梦者心怀怨念来看,雷王的阴谋在起义成功前,就已经遭到了一些人的洞察和质疑。 结合以上这两点来看,值得怀疑的对象并不多,具体到这个梦境中,甚至可以说非小公主莫数! 为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啪! 蓝澜又是一巴掌拍去,这一次险些把陆珣的胃液都拍出来。 “你又在梦境中寻找现实合理性了?别犯蠢了,白衣军的平均智商都要被你拉下去了。”少女叹息道,“既然是梦,那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从一开始就存在呢?梦里那些吃人的怪物,有很多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呀。这位小公主或许也是在上一刻才出现的……” “但是记忆里……” “从一开始就说过,梦里的记忆是不可靠的。除了小白之外,所有人的记忆可能都只是梦境造物。而小白之前十五天时间里,有提起过小公主吗?” 陆珣顿时愣住了。 的确没有提起过! 而他不该没有提起。 那十五天时间,虽然是白骁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十五天,但严格来说,白骁的步伐并非一刻不停——毕竟他还要等身边的白衣军跟上。 稍事休息的时候,大家自然也会聚过来探讨天下大势,这期间主要就是众人为白骁介绍梦中的一切,事无巨细。 虽然只是梦境,但既然是解谜类的梦境,自然要把一切当作真的来观察、思考。陆珣记得很清楚,至少自己是很认真地在倾囊相授,白骁也给出了积极的反馈。 哪怕是那些被他一击必杀的火焰使者,白骁都会认真记录他们的资料,并时而做出疑问……可这个过程中,白骁从来没过问小公主的事。 当然是因为从来没人给他介绍过。 但是,为什么当时会没有介绍呢?明明是比祁邢山还要重要的人物……这就是梦境的不合理吗?真是领教了。 雷王的人选,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确定下来,甚至小公主这个人物,是否真的存在于真实历史也是个疑问。 直到白骁攻占火焰王庭,基本覆灭了火焰王朝之后,雷王的人选才终于明确。 “可是,这个人选,好像有些微妙啊……”陆珣呢喃着,已经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蓝澜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向前迈了半步。 “好戏终于要来了,你居然要在这个时候撤吗?” “哪来的好戏……这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吧!?” 和那些陷入狂热的反对者不同,陆珣毕竟是白骁的造物,头脑还有几分清醒,在看到会场内众人对小公主群起而攻时,他就意识到事情无法善了。 小公主是白骁带来的,攻击小公主,就等于是在攻击白骁! 他们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敢向场内毋庸置疑的最强者发出挑战?真以为自己人多势众有意义吗?火焰王朝覆灭之前,比你们人多势众百倍啊! “不不不,看小白杀猪有什么意思,好戏是在后面啊!”蓝澜解释到这里,就再也不管陆珣,三两步就凑到小公主身旁,与这个梦境的焦点紧密相连。 小公主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谢谢。” 蓝澜则面色一冷:“谁要你谢?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 与此同时,祁邢山终于开口。 却不是对小公主说,而是对白骁说。 “白骁大人,请问,你心中已经有决断了吗?” 随着老人的话音响起,会场内的嘈杂声则瞬息间就消失下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白骁则在重返会场后,第一次开口。 “你们的争论还没有结果。” 祁邢山说道:“争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因为大家看到的,经历的,思考的,渴求的……这些全然不同,最终自然也就无法达成一致。如果争论就能有结果,我们又何必举起反旗,与火焰王朝死斗呢?刚刚的争论,是作给您看的。因为能够决定王朝命运的,不在口舌之争。” 白骁隐约恍然,却又看向了小公主,见她也是微微点头。 “原来一切都是演给我看的……但是,还是没有结论啊。”白骁坦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都说自己接触到了天外邪魔,从中得到了启迪,但是谁对谁错,却还是没有定论。” 祁邢山说道:“不可能有定论,所以才需要白骁大人来盖棺定论。我们只是参谋,能够提供的只是基于自己的视角得到的方案,最终的结论是由领袖来作的。” 白骁好奇道:“你们将我视为领袖?” 祁邢山说道:“当然,从您推翻火焰王朝,不,从最开始的时候,您就是决定一切的人。” 白骁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确定要将我视为领袖,为什么还要提出明知我不可能接受的议案呢?” 说话间,白骁也走到小公主身旁,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原则。 “我是绝对不可能伤害她的。” 祁邢山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认真劝说道:“然而她就是一切的元凶,造成历史扭曲的罪魁祸首。” “但是我喜欢她啊。”白骁说道。 话音刚落,场内仿佛呼啸起来疾风,一阵凛然的杀意,以无可阻挡的态势蔓延开来。而伴随杀意膨胀,会场内的所有人,齐齐向白骁投来冰冷的目光。 哪怕是近在咫尺,全程看戏的蓝澜,此刻也都宛如木偶一般,用冰冷的视线投来警告。 祁邢山的声音也显得空洞而悠远:“你将这一切当作梦境,所以将自己的喜好置身于梦中的一切之上……这是人之常情。我在梦中也曾经为所欲为,伤害那些不可能伤害的人,践踏不可能践踏的准则。但是,对于梦中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请你至少在这一刻,将我们当作真实的存在,再做一次思考吧。” 白骁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思考的,我……” “真的没什么好思考的吗?” 白骁的话语,被一名少女幽幽打断。 蓝澜离开小公主身旁,站到了祁邢山旁边。 “这个世界,也包括我。我的存在性,与你喜欢的人是一样的。你选择了她,就等于放弃了我……”说到此处,少女一笑,“当然,只有我一人,分量可能不够,所以还有其他人。” 接下来,白衣军的全体,都如提线木偶一般站到了白骁的对立面。 而更多的人则仿佛凭空出现,排列成整齐的队伍与白骁对峙。 其中几乎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在红山学院结识的友人,在雪山部落相知多年的亲友…… 与此同时,白骁最为看重的小公主也失去了那股灵性,神情逐渐变得木然。 祁邢山继续说道:“如果是以这样相对公平的画面呈现出来,又如何呢?这一切都无关真实,你在这里破坏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我们只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化解怨恨,而这对你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白骁反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以这种最惹人厌恶的方式呈现给我?你们怨恨雷王,希望借助我的力量在梦中制裁他来泄愤,那就把雷王做成一个大家都容易接受的形状啊,比如……算了。” 白骁本想说最开始的反派郑力铭就不错,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郑力铭也算是他的恩师了…… 祁邢山则说道:“如果可以那么做,当然最好,但是这个梦境并不是由我们单方面决定的。当你入梦时,你就成为了织梦人的一员。而你的力量远比我们任何人都强大,所以这个梦境会很大程度是以你的心愿呈现出来的。” 祁邢山又解释道:“你希望尽快脱离梦境,不想太过麻烦,所以火焰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只用了15天时间就土崩瓦解。那些践踏我们,压榨我们的罪人,按照我们的愿望本该千刀万剐来赎罪,可他们却在你拳下死得几乎不带痛苦。甚至就连带领义军的领袖也变成了你和你身边的人……所以,并不是我们要故意为难你,而是你自己内心深处在渴望这个画面。” 话音至此,变得更为悠远,仿佛萦绕在耳旁的怨魂呓语。 “在你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就是心爱的人被世界遗弃,只能依赖你一人的样子。而你最渴望的敌人,就是以天下为敌。” “所以,这个梦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442章 邪魔就邪魔 祁邢山一脸无奈的辩解,宛如瘟疫一般瞬间感染了整个世界。 白骁放眼所见,会场内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摆出了无奈的面孔,这种提线木偶一般的姿态,使得视线中的一切都染上了非现实的色彩。 人群之中,又传来陌生的声音。 仿佛是无数个声音交织而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声音似是清脆又似是沙哑,回响间仿佛能够直接污染人的精神。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坚强而自主的她,你喜欢的只是一个性格坚强,却在现实中虚弱不堪,不得不依赖于你的她。” “你从来没有把她当成纯粹的恋人,她在你心中是强有力的对手乃至敌手,她的聪慧让你憧憬也让你嫉妒让你愤恨,你与她进行过上百次的对弈,每一次败北都会让你在心底期待能将胜利者的她彻底踩在脚下。” “她宛如纯洁无垢的花瓣,而你对她的爱恋,不过是期冀着能有在花瓣上涂抹墨汁的特权。” 这种宛如幽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无数次激荡中交织,再于白骁脑海中激荡。 白骁没有急于恼怒,急于挣扎,而是下意识手捂着胸口,轻声自语道:“这些都是提取自我的潜意识?” 自我疑问之后,立刻得到了貌似亲昵的解答。 “梦中的思维是最深层的思维,人类可以用理性覆写思维的表层,却无法改变深层的内容。这个梦境呈现的正是你的潜意识,你最深沉的渴望。” 白骁沉吟了片刻,结合他已知的内容,以及过去十余年间的回忆,终于点了点头。 “倒也有理,我知道了。” 这份淡然,却仿佛有着实质性的力量,霎时便让祁邢山的力量受到了压制,四周的呓语放缓下来,会场中宛如鬼蜮的氛围也逐渐平息。 祁邢山有些不可思议,老人那染成紫色的双眸紧盯着白骁,质问道:“既然如此,这场无谓的梦境也该有最终的结论了,你只要坦然……” 白骁打断道:“我的结论当然是支持小公主,新的王朝将是雷王朝,而她的统治将一直延续三千年,直到被魔族的到来所打破。” 哗啦啦! 顷刻间,四周的一切都仿佛破碎的玻璃,本已稳定下来的梦境开始剧烈动荡,各种负面的情绪如同沸腾的火焰呼啸着。 “为什么?!”祁邢山的声音迅速变得尖锐起来,第一个音节时他还是沧桑老人,最后一个音节却如同金属哨子。 白骁反而对这种异变感到好笑:“支持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之事,还要问为什么吗?”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你内心深处……” “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不代表一个人的实际想法,被理性覆盖后的结论才称得上‘实际’二字。如果人类只依照内心深处的本能行事,那么现在依然是在茹毛饮血,我不认为推崇茹毛饮血的人,有资格指导我做事。” 白骁认真地做着反驳,而伴随他的话语,这个破碎的世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每一片碎片都开始回归原位,重新粘合成原先的模样。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肮脏不堪的念头,这才是人之天性,但人类的文明正是建立在对这些念头的排斥之上。只要接受了文明的标准,自然会对所谓内心深处的说法不以为然。你刚刚呕心沥血地挖掘我的潜意识,用我所谓内心深处的念头来诱导我,实在是种迷惑行为。” 顿了顿,白骁又说道:“如果蓝澜在这里,应该会有更尖锐讽刺的话来评价你们,我想不到,也就不说了。但有件事还是需要你们知道。从一开始,你们所说的每一件事,其实我都已经听人说过了。” 这一刻,暴风骤停,祁邢山以扭曲的姿态,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是谁?” “当然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啊。” “不可能!” 霎时间,天地彻底破裂。 难以计数的亡魂沿着世界的裂缝倾泻出来,他们各自呈现着足以污染神智的扭曲形态,有些是雪山部落自古相传的凶厉异兽,有些是南方大陆的传奇鬼怪,更有的……依稀对应着白骁曾经目睹过的挤满苍穹的邪魔眼球! 世界的恶意宛如汹涌的污泥,个体立于其中,仿佛滔滔大浪中的枯叶,甚至连漂浮在海面上的能力都不具备,顷刻间就会被吞噬殆尽。 然而面对世界翻覆的危局,白骁却只感到松了口气。 因为这个梦境终于用一种足够直观,足够方便的方式,把战场带入到了白骁最熟悉的领域。 之前主持分赃大会,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所以只能全权委托给蓝澜……但想也知道,在这个他作为主角的梦境里,把主要工作委派给梦中人显然是不可行的。 最后一关势必要他本人来突破。 而对白骁来说,再也没什么比这种与世界为敌的氛围更让他感到熟悉的了。 在雪山部落,在红山学院……白骁早就习惯了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也同样习惯了用自己的拳头强行在山穷水尽的地方打开一条道路。 在污泥的恶潮中,白骁默然伸出了半截漆黑的骨矛,霎时间四周的黑暗仿佛褪色少许,汹涌的潮水停滞不前。 白骁的骨矛显然对这些以上古异端为核心的怨魂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但很快,四周的污潮便开始蠢蠢欲动。与之对应的则是白骁逐渐感到掌心发烫,仿佛有莫名的热能在沿着骨矛传递过来。 潮水中,传来祁邢山那似是而非的声音:“你一人之力,无法抗衡我们千百年的怨念!” 白骁皱了下眉头。 掌心传来的热量越积越多,仿佛能闻到皮肉的焦糊味道,更糟糕的是随着热量,还有强大的力道也一并传递过来,阵阵耸动,不断干扰着白骁的触觉。 手中笔直的骨矛仿佛成了蜿蜒的蛇,再无法刺出锐利的直线,不再堪为神兵利器…… 而就在白骁对手中兵器产生疑虑的瞬间,四周潮水却再无迟疑,呼啸而来。 白骁面色不动,心中却不由冷笑:不愧是旧时代的失败者。 连猎人的直钩陷阱都看不出来。 白骁怎么可能会质疑陪伴自己多年的骨矛?那可是从他体内延伸出的骨骼,是最为亲密的战友。 就在黑潮即将及身的瞬间,白骁手中骨矛又是一变,顷刻间膨胀数倍,由锐利的长矛变为一口开天辟地的战斧。 虽然这口传承自部落前辈的武器,在现实中还无法驾驭,但既然这里是梦境——这里也必然是梦境,现实中那些被火焰王镇压在元素池中的异端们可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 实际上,也正是这些怨魂在梦中掀起远超现实的波浪,让白骁立刻得到启发,将自己的想象力随之膨胀。 开天辟地的战斧出现在梦中,刹那间百鬼辟易。 一道深深的斧痕浮现在浪潮之中,无需白骁挥舞战斧,这片天地便已然受创,漆黑的污泥被强制分离成千千万万的怨魂,白骁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融化之前的面孔。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与方才梦中所见大有不同,想来那些才是织梦者的真面目。 霎时间,白骁心有所悟。 当织梦者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梦境也就进入了尾声,现在恰好是这场噩梦最为脆弱的一刻,他要抓住机会。 白骁的斜方肌下意识耸起,牵动双臂提起战斧,与此同时双手紧握,十指几乎嵌入斧柄之中,以绝大的抓力来为之后开天辟地的斩击奠定基础。 下一刻,他的肩背肌肉宛如爆裂一般膨胀出一条条清晰的纹理,沉重如山岳一般的战斧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斧刃高高扬到了肩上,漆黑色的刃面仿佛要切穿一切。 千千万万的怨魂预感到末日将至,发出最后的哀嚎:“你休想摧毁我们的梦想!” 白骁不为所动,只依照脑海中那永生难忘的画面,以及刻印在身体中的记忆,以完美无瑕的姿态将战斧斜向劈落。 下一刻,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强行恢复了常态。 滚滚黑潮就如同被橡皮涂掉的铅笔笔迹,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丝褶皱的余韵。 会场内重新恢复了嘈杂,那些如提线木偶一般瞪视白骁的人们纷纷恢复常态。 蓝澜在白骁身旁用手肘暗暗顶了他一下:“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白骁认真地提供了一个言简意赅信息量极大的回答:“是。” 小公主则提着裙摆对白骁盈盈一礼:“多谢。” 白骁反笑道:“是我该谢你,早就帮我做了针对性训练,遇到这种情况我才能游刃有余。” 陆珣忍不住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 陆珣认真参详了一番,感觉信息量好歹比蓝澜多了4倍,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回答。 至于会场内的其他人,则大多对方才的异变恍若不觉。 他们甚至完全没有发现祁邢山已经消失,取代老人的是一位眉目依稀熟悉的中年妇人。 她头戴着象征黎明教主的冠冕,身上却不曾有祁邢山那般的气势,面对白骁和小公主时,低垂着头,露出臣服的姿态。 而后,从她的口中,吐露出会场内所有人的心声。 “我等愿奉公主殿下为王!” 哗啦啦。 潮水终于彻底退去。 —— 白骁再次睁开双眼,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身边则是被火焰灼烤而龟裂的大地。 “哟,醒了?” 轻盈飞扬的声音,自然属于蓝澜,视线中的天空也被少女的脸庞毫不客气地占去一角。 “梦里都看到什么了?有没有见识到火焰王?” 伴随蓝澜的提问,四周一阵密集脚步声凑近过来。清月还有圣元帝国的学生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骁环视四周,只感觉那恢宏的火焰王庭仿佛还残留在视线之中,然而背后那坚硬的大地触感,却提醒着他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梦。 “我睡了多久?” 蓝澜答道:“没多久,我还没来得及在你脸上涂鸦。” 清月补充:“准确地说是还没来得及擦掉涂鸦。” 蓝澜耸耸肩:“好吧我承认你头顶的月亮是我画的,实在是等得太无聊了,你一睡就是一夜,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傻等……你梦里到底看到什么了,这么久都不愿意醒过来?是和我度蜜月去了吗?” 白骁想了想,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本来觉得梦中见闻没什么可隐瞒的,反而是这次虚界探索的重要发现……但是一想到要将自己的见闻原原本本说出来,那好像就真的印证了蓝澜的戏言。 比起和“小公主”,他的确与白衣军的蓝澜相处更久! 十五天的时间,他与蓝澜是朝夕相处,与小公主却只有最后时刻才有了交集。 而且严格来说,梦境的最后,怨魂们调集起来的潜意识……白骁虽然可以坦然面对,但不等于可以坦然分享,尤其是和蓝澜分享。 一时的迟疑,便让蓝澜眼球一转,欣然笑道:“看来梦里你出轨了,很好,努力保持。” 旁边清月也忍不住笑道:“无论他做什么反应,你都会猜他出轨吧?” 蓝澜理直气壮:“有你做女朋友,不,应该说有我做竞争对手,出轨是一种必然。” 清月说道:“感谢你在梦里陪小白。”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真的让人超级不爽,出去就决斗吧!” “好啊,斗棋还是斗画呢?” “你逗我啊?当然是斗生死了!” 两位少女漫无边际的争吵,只让圣元人看得目瞪口呆,这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固然值得玩味……但大家来虚界又不是看恋爱喜剧的? 白骁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有很多想法。”白骁忽然开口。 而在他开口后,蓝澜便立刻止住了和清月的争吵,带着十足的兴趣问道:“怎么说?” 白骁却摇摇头:“怎么说都说不好,感觉梦中所见的一切都是误导,不过……” 清月说道:“具体经历了什么,详细说说看吧,我们帮你分析。” 见清月也如此表态,白骁便按照自己的记忆,将梦中的十五天简要陈述了一遍。 蓝澜只听得心花怒放:“我就说嘛,我才是真命天女!这戏份对比至少是100比1!” 清月闻言只是笑,不予置评。倒是来自中立方的元薇听不下去了,这位自幼成长于皇室的公主对爱情多少有着源自心底的憧憬和向往,最见不得蓝澜这种玷污真爱的言论。 “爱情不是按出场时间长短来定的!你要严格比拼出场时间的话,陆珣出场比你多!” 蓝澜惊得瞪大眼睛,开始细细打量元薇。 圣元公主被蓝澜瞪视着,顿时宛如临敌的雏鸟,尽管强忍着恐惧挺起胸脯,但瑟瑟发抖的身姿已经出卖了一切。 坏事了,忘了来之前老师们的嘱托……跟着这三个雪山人探索虚界,可以得罪白骁,得罪清月,但唯独不要得罪蓝澜。 因为蓝澜可以说是这三人之中最知轻重的,而正因为她知轻重,所以下手报复的时候会特别疼!这种分寸把握,就连清月都未必比得过她! 然而下一刻,正当元薇已经做好慷慨赴义的准备时,却听蓝澜一拍手:“你居然看男同小说!?你们圣元贵族圈的千金们居然在流行这个!” “我……”元薇张口结舌,万万料想不到对面酝酿片刻,居然用这一招来打击自己! 而且打击的有点太狠了!她怎么知道皇家女子学院里流行这个……而眼看身边的队友们原先还俨然要和公主共存亡,此时却纷纷转为看戏模式,元薇只觉得羞愤欲绝。 这群队友也实在太丢人了!人家一打岔你们就跟着歪!连自己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理所当然,最终拨乱反正的只有一人:清月。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清这个梦境的轮廓了。”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霎时间转移过去,闲聊声戛然而止。 清月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确梦境的生产者,小白,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个梦境的主要生产者根本是你,那些怨魂最多只是细节填充。” “诶?”元薇第一个表示不解,“梦境的舞台应该是那些元素池里的异端们制造的吧?” “这是最大的错觉。”清月说道,“火焰王朝末年的背景,仿佛与上古异端不谋而合,但事实并非如此。”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打断:“第一个问题是元素池里泡着的人不对。按照小白的梦,织梦者应当是各路被镇压的义军。但实际上池子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老古董,博物馆里保存了一千年的那种,这些人不可能编织出真正意义的火焰王朝末年之景。第二个问题则是最终决战的时候,万千怨魂合力居然接不下小白一斩,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不合情理。” 清月笑道:“最重要的两点总结得都没错,细节方面还有更多佐证,比如小白你那十五天的梦境里虽然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人,但真正有印象的人还是以故交为主,比如你现在还能记起祁邢山的模样吗?” 白骁试着回忆,发现那位老人的面容竟真的业已模糊——虽然梦里的内容在苏醒后一般都忘得很快,但这也未免太快了! 清月解释道:“这就是典型的错位使然,织梦人想要塑造的角色和他们实际拥有的记忆相差太远,有相当一部分是靠着小白的潜意识进行补全的,所以在小白下意识认为梦境该结束的时候,祁邢山也就失去了人类的形态。” 蓝澜哼了一声:“我早知道……算了,这方面的确是你的学识高明,你继续分析吧。” 清月又说道:“总之,这个梦的主体是你,梦中的所有故事发展实际上都是依照你的意愿。而恰好你又在虚界探索之前了解了火焰王朝覆灭的全过程,所以十五天的梦境近乎完美地符合了真实历史……不过,也亏得你在梦中能完美无瑕地分配角色,才能让历史顺利推演下去。” 蓝澜点评道:“扮演反派你还挺得意咯!?” 清月笑道:“如果最后的小公主不是我,小白也不会选择延续元素王朝,顺利结束梦境,所以就算是扮演反派也值啦。” 白骁沉吟良久,说道:“似乎的确是如你所说,若非小公主这个角色……当时目睹火焰王朝末年的乱象,我多半会更加认同祁邢山他们。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不是就说明,我这场梦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的见闻都当不得真……” 清月笑得更加灿烂:“恰恰相反,意义远超想象!” 第443章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清月的笑容有着极强的感染力,配上那出乎意料的总结语,白骁只感到心中些微的遗憾沮丧霎时间就一扫而空。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个超乎想象?” 清月不及开口,蓝澜就替她总结道:“无外乎两点,其一是她从一开始就没对你的梦境抱太大期待。其二则是错误的结果至少可以帮我们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为未来的成功奠定基础。小白,这就是所谓的面对失败时的万能答案。一般找不到其他借口的时候就用这两条来糊弄,类似称赞女子可爱,称赞男子温柔或者老实本分,那意味着找不到其他的赞美词了。” 这番话说完,白骁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作为蓝澜的老朋友,他早习惯了巫祝少女在清月面前抢话抬杠,根本不把她郑重其事的道理放在心上。但是身后一众圣元少年少女听得有些发懵。 “公主殿下,为什么我觉得蓝澜的话好像有些耳熟啊?我在学院里经常被老师这么安慰……是说我这个人根本一无是处吗?” “我,我前女友也说我是个温柔的人……” “之前我暗恋的男生说我可爱,我还高兴来着!” 元薇只听得头皮发麻,这帮人还能不能好了? 蓝澜随口胡扯一番,你们居然就当真了?平时老师讲课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听话虔诚?亏帝国对你们这群人寄予厚望,视为未来栋梁……圣元帝国的未来栋梁要唯蓝澜马首是瞻了吗?! 但另一方面,元薇心中也忍不住开始回忆,身边有没有人说她可爱来着?好像有的,之前皇帝在宫中召见财务大臣时,那个油腻中年便夸赞说什么皇帝陛下生了个好可爱的女儿……原来他当时言不由衷!给我等着! 圣元人一时心烦意乱,而清月也在此时无奈地解释道:“的确如蓝澜所说,对于虚界遗迹中的‘梦境’,我从来不抱期待。因为你看到的任何画面都不可信。” 蓝澜耸耸肩:“毕竟只是梦啊。在通灵术中,也很忌讳把亡者的梦境当真。召唤的灵如果不是处于绝对清醒状态,那就只能作为基本的使役了。” 清月赞同道:“道理的确是相通的,其实别说是亡者,就算是活着的人,也少有人能够自如掌控梦境,梦中所见多是光怪陆离,甚至连记忆都会被扭曲破碎,所以从梦中得到的信息,基本都不可用。” 白骁闻言顿时好奇:“既然如此,我的梦境又有什么意义呢?本身梦境就不可靠,我这个以我自己为主体的梦岂不是更没用了?” “恰恰相反。”清月纠正道,“还好主体是你,所以这个梦境反而可信,首先你是生者,其次你以前做过精神耐性训练,即便在梦中也不会被人左右意志,能够时刻维持清醒。所以你所经历的梦,反而有很强的参考价值!” “原来如此。”白骁这才释然,“那么具体来说呢?有哪些地方值得参考?” 清月说道:“目前还只是猜测……首先,我个人判断,梦中关于愿力的部分,应该是符合史实的。也就是说历史上大概率真的有一个祁邢山,以一己之力打造了一个百万教众的大型宗教,并于王朝末年作为义军的领袖脱颖而出,几乎染指王座。” 蓝澜皱眉道:“符合史实?祁邢山和黎明教吗?可之前我们在罅隙中见到的教众里,首领是个女人啊,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枭雄之资。” 清月说道:“这就更能印证我的猜想了。真实历史上的祁邢山必然是在登顶之前就惨死人手,留下一个群龙无首的宗教被雷王顺势收编。” 蓝澜又质问道:“你这个推论的前提就是祁邢山确有其人,不能用这个推论去证明前提吧?” 清月说道:“当然不能,证明祁邢山和他所代表的宗教、愿力体系确凿无疑的人是小白。” 蓝澜若有所思:“是小白?” 清月对白骁解释道:“梦中所见的内容是有局限的,你或许能看到很多现实中不存在的光怪陆离的景象,经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其实梦境大部分内容都只是根据已有的记忆进行再拼接,或者是调取了潜意识之海的只鳞片爪。所以,你在梦中是不会看到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物的。” 蓝澜问道:“怎么判断‘完全不知道’?我以前经常梦到一些奇珍异兽,现实中不存在,我更没有见过,甚至梦醒以后想要将这些怪兽的构成解析出来都很难。” 清月说道:“解析梦境中的具体事物当然很难,所以我的判断标准不是有形之物,而是无形之物。简单来说,一个人在梦中不会学到新的知识,尤其是依靠理性才能构筑的知识体系。” 蓝澜恍悟:“原来如此,这么解释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才说愿力是确有其事的?” 清月说道:“当然,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但我有信心这份推测的准确性八九不离十。小白在进入梦境之前,对上古之力的认知并不深,有限的理论仅来自于郑力铭那时间有限的教导,且大部分精力集中在和他自己有关的武道上。愿力作为相对冷僻的知识,他基本是毫无涉猎的。但是在梦境中,他亲眼见识了愿力的种种妙用,也看到了黎明教的组织结构和政治野心,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凭空杜撰的。” 白骁尝试着回忆梦境,关于黎明教的很多细节内容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不清,但从残留的痕迹判断,的确那里曾经存在过巍峨堂皇的知识大厦。 在梦中的短短十五天,他的确听人详细介绍过黎明教的一切,介绍人应该是蓝澜。在王宫大殿召开分赃大会前,蓝澜认真地给他介绍了参会的主要人员,其中祁邢山的戏份尤其重要。 按照清月的理论,祁邢山似乎的确是确凿无疑的史实人物?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在真实历史中壮志未酬的老人,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意义吗? 清月说道:“两点,其一,祁邢山的能力和影响力可以侧面反映出雷王的实力。毕竟他是被雷王用阴谋诡计算计致死,而非堂堂正正击倒的,这一点很重要。” 蓝澜质疑道:“哪里重要?雷王当时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吧,藏在幕后的人,用阴谋诡计算计人不是家常便饭吗?” 清月解释道:“他隐藏的是自己末代火焰王的身份,雷王的身份可从来没隐瞒过。这一点和梦境大不相同,至少按照我所知的历史,雷王的记录早在义军大潮形成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一路问鼎至尊之位,也是堂堂正正碾压过去的,之前救元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黎明教是被雷王正式收编的。” “所以呢?” “所以说明雷王当时明面上无法战胜祁邢山,无法将此人当作王座的基石。所以只要了解了祁邢山这个最大的对手,我们就能了解雷王本人。关于雷王的信息,很遗憾在梦中出现的很少,由我扮演雷王这个角色,说明做梦的人根本没见到雷王的真面目。但祁邢山就不一样了,作为原创角色,他在梦中戏份无疑过重,所以有关他的认知是相对可信的。” 蓝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那么你的结论呢?” 清月说道:“雷王无疑很强大,能让祁邢山死于不知不觉,这份谋算对得起千年之王的名号。如果没有雷王,祁邢山本应作为新王朝的主宰,影响一个时代。但另一方面,雷王又没那么强,因为他谋算了千年,最终面对祁邢山这样的竞争对手也只能利用阴谋诡计致胜。” 说话间,清月将目光转向元薇等人。 本来还争执于无聊琐事的圣元人们,已经不约而同地被清月的话夺走了注意,听得聚精会神,俨然忘记呼吸。 元素王朝的历史,对圣元人的意义是不同的。 西大陆的人只是将历史当作一门知识,但对于东大陆的人来说,所谓的历史,都是切实发生在自己脚下大地上的事实。尤其是一度辉煌了四千年以上的元素王朝,更是直到今天都还影响着人们的衣食住行。 关于雷王的信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只鳞片爪,对他们来说也弥足珍贵了! 而清月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认真对他们阐述自己的观点。 “简单来说,雷王也是人,符合一切认知常识的人,史书上对他所作的任何神化或者丑化都是错误的。” 元薇忍不住反驳道:“一个长生千年的人也算符合认知常识吗?” “当然算,或者说,不能长生千年的王者才是反常的。”清月说道,“那可是元素王朝的统治者啊,人类最早对元素产生共鸣和膜拜是基于什么?强大的力量吗?源自天地自然吗?都不是,人类对元素的认知中,最重要的一个属性是‘长生不灭’,奔腾不止,无穷无尽的希望之海,高耸于大地尽头,直抵天际的边境山脉、永远沸腾于火山熔岩中的原初之火。这些都具有不灭的属性,人类也是因此才渴望与元素结合,获得其永恒存在的能力。” 元薇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份认知已经完全超乎想象。 关于元素王朝的历史,他们这些人都深度涉猎过,这次前来火焰王庭探索,更是由名师做过临阵指导,但即便如此丰富的教学资源,也不曾提及清月所说的元素永恒性。 然而清月并没有就此展开,因为这只是细枝末节。 “事实上,元素之力的确可以赋予人长生之能,只不过这股能力从一开始就被有意压制和隐瞒了。” 元薇忍不住问道:“是谁?” 清月说道:“当然是唯一的受益者了,是火焰王隐瞒了长生的秘密,独占了所有的资源,苟活数千年。” “真是……超乎想象。” 清月说道:“长生数千年的确会超乎很多人的想象,但我指的是那种乐观向上的想象。很多人误以为活了数千年的人会拥有近乎无所不能的特权,但其实不然。” “不然吗?”元薇下意识地反驳,“活得久就意味着可以积累更久……” “积累的同时也会遗失,大部分人的鼎盛时期都是青年时代。包括学识的积累,也是中年人最为渊博。” “你也说了,那是青年和中年。”元薇继续反驳,“如果拥有长生的能力,人的一生被拉伸到无限长,那么或许上千年都只是青年……” 清月反问道:“那么青年如你,有做到过目不忘吗?知识在积累的同时不会遗失吗?10天前看过的课本,你现在还记得几成呢?” 元薇顿时哑然。 清月说道:“哪怕再怎么年轻,人的记忆力也是有限的,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过目不忘,那也只是那个人记忆力超凡,与寿命长短无关。知识的积累如此,力量的积累也是同样。哪怕是我们现在掌握的魔道之力,也是会随着时光推移而不断衰退的。比如一个疏于学习和修行的魔道士,可能只要三两年时间就丧失一半以上的力量。” 说到这里,元薇就算心中下意识有所抵触,理性却强迫她接受了对方的判断。 “我明白了,雷王的真实实力不及预期……的意思吗?” 清月摇了摇头:“错了,我一开始就说过,雷王是个符合常识的人,并不存在不及预期的说法。虽然个人实力上无法积累,但群体的力量却是可以积累的,所谓文明进步就在于此。雷王的个人实力比起千年前的他应该没有大的进步,但他所能掌握的资源却比王朝初创之时要多上太多,所以施展阴谋诡计也容易了许多。祁邢山会死在雷王手上,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积累上的差距。末代火焰王无法顺利掌控的王朝资源,却在雷王手中化为新生的沃土。” 元薇似懂非懂,只是努力记下这些话。 蓝澜却皱起眉头:“你的这些推论,只是基于小白的梦?也未免详实地有些过分了吧?你是不是早对雷王有所认知?” “当然啊。”清月笑道,“我做调查之前喜欢先作预习,有的放矢,在进入火焰王庭之前,我就知道所谓雷王便是火焰王,当然也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但我的消息渠道太过单一,不能全盘信赖。而小白的梦中见闻算是给我做了重要的佐证和补充。关于雷王,我想我已经可以构筑一个相对完善的人格模型了。” 顿了顿,清月又说道:“当然,了解雷王本身并不重要,因为那毕竟是死去已久的人,他所建立的两代元素王朝也化为了历史尘埃。我在意的是通过雷王来推断活着的人。” 蓝澜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用祁邢山来推断雷王,再用雷王去推断活人,有这个工夫你直接去问那个活人好不好?” 清月无奈道:“那个人一直都不喜欢我,我直接去问的话会被杀的。” 蓝澜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是她!?也对,只有她才值得这么大费周折,而且她也的确一直都不喜欢你。谁带一体,她对我倒是蛮热情哦。” 这下倒是轮到清月惊讶:“你也接触过她了吗?看来所谓的部落绝密也不过如此啊。” 蓝澜说道:“对我来说任何绝密都不过如此……但是,你居然在某算她?真是胆大包天。” “只是学术上的认知而已,谈不上谋算。我很清楚现在无论是我还是整个人类文明,都没有触怒她的本钱,但另一方面,她应该也不介意被人以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了解。” “诶,你确定她听说你用雷王来了解她也不会生气?” “大概吧,几千年前的事了,她应该不在意了吧?” “真那么洒脱,为什么还会不喜欢你?你这是在玩火啊,这种狡辩说给无关人听听也就罢了,她会不会采信可不一定,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辩解哦。” “嗯,需要辩解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委任他人,但我想,对她来说,被人逐渐理解恐怕才是求之不得的事吧。一直以来的孤立,实际上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资格去认识理解她……” 听到这里,元薇等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到底在说谁?” 清月欲言又止,蓝澜则好笑地反问:“你确定想知道?” 元薇被蓝澜注视着,只感觉仿佛是落入食肉动物捕食范围的幼兽,忍不住颤抖。但颤抖的同时又忍不住兴奋。 一个天大的秘密好像就要在眼前揭开真相。 “嗯,我当然想知道……你们故意在我面前说那些话,其实就是想让我知道吧?” 蓝澜说道:“嗯,吊人胃口的游戏最好玩了,不过这里为了防止你后悔,我还是直接一点说出答案好了:我们谈论的是雪山的守护神,也就是你们那边所谓的天下第一人一直在提防乃至恐惧的自然之灵。” 这番话让大部分圣元少年摸不着头脑,但元薇却心头一紧。 她知道对方在说谁了……那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关于议长周赦的忧虑之源。 周赦百年来屹立在长生树之巅,始终在提防两个问题。一个是天外邪魔的侵入,另一个却是上古遗族的动向,而上古遗族的问题中,最主要的部分正是关于守护神。 蓝澜见元薇面色变化,安慰道:“也不用那么害怕,守护神也不是不可战胜,在上古年间,她就被火焰王击败,然后放逐到西大陆的极北之地。” “诶?” “不过这种奇耻大辱,对她来说即便过去再久也不会褪色,所以别说对她提起,就算让她知道有人知晓了那个秘密,也难保不会触怒她。同时那场败北中还可能蕴含着关于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弱点……而对于当事人来说,任何了解这些秘密的人,都有杀人灭口的潜在需求。” “所以你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吗!?” “所以我才问,你确定想要知道吗?” “你绝对是故意的!” 第444章 胜负早已注定? 作为听众,白骁对于少女间的对话,其实也吃了一惊。 关于圣山上的守护神,就连他这个部落少主也只是略知一二,怎么感觉清月和蓝澜却知之甚详的样子? “因为白叔只瞒了你一个啊。”蓝澜好笑道,“不然就算是部落绝密,好歹你这个少主也该知道内情的。” 白骁闻言更是惊诧:“白无涯只隐瞒我一个?!这是什么道理?” 惊诧间,白骁脑中又是灵光一闪,白无涯这个人有千般不是,对儿子还是没得挑,要说隐瞒,恐怕只在一个问题上会有所隐瞒。 “难道说……” 蓝澜耸耸肩:“别用这么期待的眼神看我,我也只知道一点皮毛。” 白骁问道:“你不是说她很喜欢你?” “因为我只知道一点皮毛,所以她才喜欢我。”蓝澜解释道,“你看清月这种好奇心旺盛到近乎自毁的人就不招她喜欢。” 清月笑了笑,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进一步阐述。 关于圣山守护神,她知道的内容其实也非常有限,不然何至于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去探究对方的秘密? 而且这个话题,她也不愿再深入谈下去了,蓝澜有兴趣拿来调戏圣元人,清月却没这个雅兴,她透露给元薇等人的信息,实际上是为了转述给周赦,算是给圣元帝国一个简单的信号。 但是更多的信息就没必要了,那位守护神或许不介意自己的存在被人知道,但她肯定也不乐意自己的存在被广为宣扬。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清月来说,包括那位圣山守护神,也只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她想要了解的则是世界的全貌。 小白的梦中,真正的关键信息并不是祁邢山,也不是雷王,甚至不是守护神。 只不过这些话题,却没必要当着圣元人的面说了。 所以清月笑了笑,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说回正题,小白的梦中,除了愿力体系外,关于元素的细节也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毕竟他那十五天时间,大部分都用来消灭元素王朝的军队了。而即便是末代王朝,即便只是梦中的末代王朝,其中也蕴含着许多值得参考借鉴的内容,五千年前的古人在火焰的运用上颇有独到之处。” 之后,清月又详细阐述了一番她的见解,再次让一众圣元少年少女感到眼界大开,一时也顾不得去在意什么雪山守护神——反正在意也没用,回去报告给议长,让天下第一人去烦恼吧。 然而在场人中,总还是有机敏细致,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说来我有个特别在意的问题想要请教。” 听到请教二字,清月不由头疼。 蓝澜对她的态度,无论内里如何温柔,表面上从来都是“唇枪舌剑”,尤其当着外人的面那是绝不会有丝毫放松,这请教二字把姿态作低,那后面的难题一定非同小可。 而在小白的梦里,能够编织出的难题其实也就那么几个……随便哪个都不好回答! “你说过,人在梦中不会学到不曾学过的知识,那么关于‘天外邪魔’的辩论,小白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清月心中一声叹息,蓝澜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惹事,到底还是把这个不该探讨的问题拿来探讨了。 但是随着蓝澜开口转移话题,圣元人也立刻纷纷醒悟,元薇更是眨着眼睛看着清月,如同等待哺育的雏鸟一般期待清月的解答。 权衡了片刻,清月无奈揭开了谜底。 她不揭,就要轮到蓝澜去揭了,巫祝少女在说出请教二字的时候,心中肯定有了自己的答案。 “天外邪魔的辩论,当然有小白的主观认知参与,但显然也是上古之人的共识。” “共识?”元薇不解,“有共识的话,就不至于当庭辩论了吧?” 清月解释道:“恰恰相反,有基本的共识才有辩论的可能,否则就是鸡同鸭讲。比如,当时王宫里对百家之力是否源于天外邪魔辩得激烈,却完全没有人怀疑天外邪魔的存在。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元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清月又说道:“圣元帝国比较注重历史教学,所以你应该知道,雷王朝末年,魔族第一次现世,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当时人们根本没料到这个世界之外居然还存在着更大的世界。” 元薇点了点头,所有的史料都有相应的记载。 “但是在火焰王朝时期,天外之物的存在几乎是天下人的常识。而在火焰王朝之前,上古百家争鸣的时代,我想天外邪魔甚至有常驻人间的。” “什么!?”元薇忍不住惊呼出来,细思之下更是感觉自己的三观有崩塌的趋势,“这是真的吗?” 清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考古证据可以证明,所以你完全不必太过当真。但是我一直认为元素王朝的建立有很多蹊跷之处,可惜火焰王朝遗留至今的东西实在太过稀少,文字资料更是稀缺,想要考证,很多时候只能到虚界来。” 顿了顿,清月又说:“所以当小白的梦中出现天外邪魔的辩论时,我其实非常惊喜,虽然这其中不可避免夹杂了小白本人的主观意识,但从细节中依然能推敲出许多弥足珍贵的东西。” 元薇追问道:“比如呢?” 清月笑了笑,却没有展开来讲。 元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唐突了,清月已经为大家免费分享了许多知识,但她终归不是慈善教师。 而且这一次虚界探索,本质是一场竞争。 想到竞争,元薇不由茫然,现在这样子,还有竞争的必要吗? 这次红山人的探索收获已经完全超出预期,甚至超乎想象了,皇兄那边根本没有胜算啊。 而在元薇茫然间,清月又说道:“好了,闲聊也够久了,咱们继续?” 白骁点点头,当先而行。 清月和蓝澜对话时,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作为安静的听众,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毕竟亲身经历梦境的人是他,对那个梦中世界感触最深的人也是他。 天外异物的辩论,对清月和蓝澜来说,不过是可供参考的梦中语,对白骁而言却是近在耳旁的理念之争……当时在台前唇枪舌剑的人固然只是被推到众人视线中的棋子,但他们那炽烈的话语,实在很难当作梦话来轻视。 而清月所说,上古时代人魔并行,更是让白骁心中仿佛打开了一个豁口,从中窥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这个世界目前只在白骁眼前掀开了微不足道的一角,迷雾之后是更深的迷雾,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去体验第二个梦境了。 如果说一个梦境只能掀开迷雾一角,那么多体验几次梦境,是不是就能拼凑出上古时代的全貌了?是不是就能看到天外邪魔的本尊了? 而且自己之所以能与池中水有共鸣,又有多少是圣山守护神所致? 带着强烈的好奇,白骁继续着自己的探索。 然而万分遗憾的是,一行人之后虽然又找到了几座残存的元素池,并成功收纳了其中的火焰元素,以及镇压元素的“池水”,却再也没能激起先前的共鸣,更遑论梦境。 而在大约三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最后一个元素池前。 之所以能够确定是最后一个元素池,是因为池中已经干涸。 干涸,是因为之前被人抽取过。 “这是回到原点啦。”蓝澜叹息一声,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倒在地。 元薇有些懵然:“原点?可我们应该一直是沿着直线前进的啊……” 蓝澜瞥了她一眼:“动动脑子,我们沿着直线前进了3天,以我们的脚程,前进距离至少几百里,火焰王庭哪有那么巨大?何况这只是虚界残骸,比真实的火焰王庭还要小。” 元薇这才恍然:“这片空间是闭环结构?” “我以为你在进入火焰王庭的第一天就该察觉到了。”说完,蓝澜也不理会羞愧不已的圣元公主,又对清月说道,“之后怎么走,虚界专家?” 清月说道:“应该没有之后了,时间也差不多到7天了,准备撤离吧。” “诶?”蓝澜惊讶道,“这就结束了?火焰王庭的核心地点都不去看看吗?” 一行人在虚界探索多日,足迹始终只停留在王城外,往返与元素池之间,并没有深入王城,亲眼见证繁华于数千年前的元素王朝的都城。 清月说道:“用不着去看了,有价值的东西应该已经被充分挖掘过,剩不下什么。火焰王庭本身面积并不大,何况这只是在王朝末年元素大爆发时被抛入虚界的残骸,值得探索的地方就只有元素池和王城内部。我们在城外徘徊这么久,等于把王城内部拱手相让,元翼不会错过机会的。” “诶?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带路入城啊?” 清月说道:“因为找不到入口,虚界遗迹不比现实地理,并不是看得见就能走得到,其空间结构往往和多种力量纠缠在一起,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我前两天其实反复尝试过偏离这条轨迹,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蓝澜问道:“看到什么了?” 清月笑了笑:“这个问题就是答案啊,你什么都没看到,说明我的尝试连一点点功效都没有。” “啧,原来你也不行。”蓝澜说道,“其实我也试过偏离轨迹,但看起来在其他人眼里,我也是半步都没迈出去啊。” “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紧跟在小白身旁。所以这又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火焰王庭之外,有无形的阻碍。” 元薇等人又听得不由出神,这三天时间里,你们居然不是老老实实赶路,中间还有这么多插曲吗?! 这两位雪山少女,年龄和自己也就相差仿佛——实际上还小几岁,怎么心思这么多!?这就是智力上的差距吗? 反衬之下,元薇只感觉自己实在憨得可爱! 而想到憨字,元薇目光不由转向队伍最前方。这三天时间,始终是白骁走在最前面,他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目光锁定在迷雾之后,仿佛要洞穿虚无。 眼下这个结果,一定让他大失所望吧。 —— 白骁的确大失所望,三天的跋涉,却是回到原点,这个虚界遗迹仿佛是用这种方式在拒绝着自己揭晓真相。 事实上,白骁从梦境结束的第二天开始,就开始尝试变更行进轨迹,靠拢王城。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努力毫无意义,无论如何偏转方向,王城与自己的相对距离都维持不变,而身后的人甚至都没发现前进的轨迹已经变化了。 所以最终走出闭环,回归原点,对白骁来说并不算意外。 只可惜自己的疑问终归没能得到解答,这个火焰王庭实在太狭小,存不下一个完整的真相。 但是除了火焰王庭,还能去哪里寻找真相呢? 带着些许迷茫,白骁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王城,巍峨的城墙之后,隐约可见高塔与大殿,一时间,画面与梦中的景象近乎完美重叠。 只不过梦中他只需要三两步就能越过高高的城墙,直抵王宫。现实中,虚界的空间结构却错综复杂,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 白骁心中隐隐有所领悟:视线中的王城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火焰王庭作为虚界遗迹,并非完整一片,而是被分割成了多个部分。自己所处的部分名为元素池,与其余各部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天堑。视线中的废墟不过是其余各部遗留在元素池的投影,从一开始就只是幻象。 那里,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没有的话…… “小白!” 白骁的出神,被蓝澜用力拍在肩上打断。 “怎么了?” “收拾收拾准备撤啦。” 白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 嘴上说好,心中却是叹息,而心底的失落没有瞒过红颜知己的眼。 蓝澜又是用力一拍,力道足以碎石裂玉。 “别这么沮丧啦,好歹我们赢了。” “赢了?” 蓝澜反问:“这还能输吗?我们吸干了火焰王庭里几乎所有的元素池,你还与上古遗民们共同编织了一场天地翻覆的梦境。我不相信元翼他们的战果能比这边更多。” “唔,或许吧。”白骁对此不置可否,于他而言,相较于心中的疑惑,这场竞争的胜负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赢了又能怎么样?会有人跳出来为他答疑解惑吗? 不对不对,关乎血脉增幅的试验资料,胜负还是蛮重要的! 想到此处,白骁收敛心神,暂时止住了心中源源不断的疑惑,开始憧憬胜利之后。 如果能顺利拿到天下第一人记忆中的试验资料,就有可能让母亲嬴雪死而复生,然后…… 然后需要头疼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关于嬴雪的资料,只截止到最后一次试验为止,那时嬴雪别说生下白骁,和白无涯的关系也还没到最后一步。 所以,要怎么和她解释,在她“沉睡”的这些年,她已经有了个十七岁的儿子,还有了个准儿媳? 要怎么和她解释,她最爱的人已经从炽烈如火的少年郎变成了燃尽的中年? 要怎么和她解释,她最要好的姐妹和她的爱人反目成仇? 要怎么和她解释,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复制品? 这些问题,让白骁感到加倍的头疼……在炽羽岛大会之前,这些问题虽然也存在,但白骁从来没有深入想过——比赛还没开始就惦记如何处置战利品,纯属浪费时间。 但现在情况有变,虚界探索步入尾声,胜券基本已经紧握在手中,已经到了考虑胜利之后的时候了。 而就在白骁陷入烦恼时,蓝澜忽然提了个问题:“这个胜利来得有点太容易了吧?” 清月则说道:“似易实难,中间环节有任何一点缺失,我们都得不到这么丰硕的战果。” 蓝澜摆了摆手:“我知道,但归结下来,我们还是赢得轻而易举不是吗?” 元薇忍不住反驳:“还没到最后揭晓胜负的时候,你这话说得有点太早了吧?!” 蓝澜笑道:“你的反驳能说服你自己吗?扪心自问,你觉得元翼那边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他们能把火焰王的骸骨挖出来不成?” “……”元薇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说,就算她心中对兄长再怎么推崇备至,也不认为火焰王的骸骨那么好挖。 真那么好挖,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少年人来挖,火焰王庭是圣元帝国挖掘了很久的虚界遗迹,单是议长大人就多次带队深入,真有遗骸保存在这里,早该被他发现了。 “而且就算真挖出火焰王的遗骸,也未必能胜过我们这边的发现。毕竟火焰王生前再怎么厉害,死后也只是一副骸骨,而我们这边吸收的骸骨何止千百倍于他?” 蓝澜这一连串的问题,如重锤一般将圣元人的脑袋砸进胸里,所有人都用力低着头,强忍屈辱。 圣元帝国的骄傲是两千年的辉煌历史铸就——哪怕经历过西大陆独立这样的耻辱,圣元帝国仍然是毋庸置疑的文明中心,作为圣元帝国的代表,这些少年人有理由也有必要时刻维系自身的骄傲。 现在,骄傲化为屈辱,倍感痛苦。 蓝澜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又说道:“胜利来得如此容易,简直让人感到有些乏味^,我原本还以为你们的议长大人会在火焰王庭里布置天罗地网来刁难人呢。” 谈及议长,元薇必须站出来反驳道:“议长大人从来不屑于此!” 蓝澜说道:“那他干嘛要答应这场赌约呢?不靠拉下面子来布置阴谋诡计,他觉得单靠元翼就能赢下炽羽岛大会?天下第一人不至于那么天真吧?” 元薇再次感到一股强烈的耻辱:“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耀武扬威……恕我无力奉陪。” 蓝澜撇嘴一笑,正待反唇相讥,却听清月柔声插话进来:“蓝澜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以周赦议长的智慧,不至于预料不到现下的结果。这火焰王庭是他选定的,这里有什么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两队人进入火焰王庭,在不受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各自会有什么收获,他应该也能料到十之七八。” 蓝澜闻言不由一怔:“你的意思是周赦故意让我们赢?” 清月说道:“谈不上故意让我们赢,但我想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应该属于非常容易接受的结果。” “你这个结论好像很有趣。”蓝澜一边说着,一边陷入沉思。 另一边,元薇则陷入极大的迷茫。 因为不得不承认,按照清月的逻辑,事情完全说得通! 议长大人的确不屑于那些流于下乘的阴谋诡计,但也不至于愚直到明知必败无疑还非要挑起战端。 如果在意胜负,那么在算定虚界探索难有胜算时,就该千方百计回避这种竞争方式,因为眼下看来,元翼是真的完全没有胜算! 或许一般人还会对声名显赫了二十年的圣元皇子抱有虚妄的期待,但作为元翼的亲妹妹,元薇很清楚元翼的能力上限。 固然远远超乎凡俗,却终归停留在了人类的界限之内。面对超人的怪物,元翼是绝对不足与之匹敌的。 所以说,要么是议长大人算计有误,低估了白骁等人的实力、高估了元翼的实力——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么就是清月的猜测:议长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清月说道:“事实上沿着这条轨迹推理下去,很多事情反而容易解释。” 元薇下意识问道:“什么容易解释?” “比如周议长想要找我的老师作接班人。” “什么!?” 清月抛出的这个料,分量之沉重堪称天崩地裂,别说是元薇,就连一直都没混到台词,姓名都不为人知的圣元龙套们,此时也纷纷惊呼出声。 因为这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而清月又说的太过理所当然。 “找我要证据就免了,我也只是偶然机会趁着老师不注意,看到了他的笔记,从中推测出的结论。这种大事,老师还不至于随意泄露给第三人知道。” 陈姓少年忍不住讽刺道:“可最后的结果是你还是知道了。” “所以等周议长故去后,你们恐怕要对接班人感到失望,老师固然才华横溢,作为领袖却的确没有周议长那般完美。” “别把自己的猜测说得如既定事实一样!议长大人怎么可能找秦人来当接班人!?议会也不可能允许外国人加入!” 清月笑了笑:“看来是鸡同鸭讲了,我说的接班,并不是接议会的班啊。周议长只是习惯的敬称,并不是他最重要的工作是主持圣元议会。” “那是什么?” “不知道的话,说明你还不应该知道。”清月说完,便中断了这个话题,目光转向白骁,“小白,准备一下,咱们要撤啦。” 白骁这才恍然,自己居然又走神了。 刚刚的对话,他虽然听得见,却基本没过脑子,回忆了一番才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心中也不免惊讶。 清月见白骁略显迟钝,好奇道:“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却是让白骁再一次陷入茫然。 走神之前,他想的是母亲嬴雪复活以后的各种琐碎。 然而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的思维不知何时又转到了上古时代,天外邪魔的问题上。 那场瑰丽的上古之梦,对他的影响远远超乎预期! “我只是在想,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探索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清月闻言失笑:“谁也不会放过啊,这种关乎上古时代的虚界遗迹,人类两千年来也只发现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如今大部分都还掌握在圣元……” 说到这里,清月忽然顿住。 片刻后,少女的声线低沉了少许:“原来如此,我知道周赦在想什么了,这的确是一场完全可以欣然接受的失败!” 白骁沉默着等少女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清月说道:“如果周议长早对火焰王庭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么在小白踏入遗迹的那一刻,周议长就已经赢了。” “赢了?”元薇迷茫,“怎么赢了?” 清月反问道:“炽羽岛大会的赌约内容里,如果秦国赢了,圣元帝国除了要在先前的天外魔种事件中承担更多的赔偿金额外,还有什么损失吗?” “我记得……”元薇回忆道,“议长要对你们开放自己的重要资料。” “如果是你们赢了呢?” “那么白骁……要作为留学生到圣元来。” 说到此处,元薇心中也不由感慨,若是哥哥真的能赢下来,将白骁赢到圣元,那该有多好。 白骁本人的实力就不多说了,关键是只要把白骁争取来,清月和蓝澜也一定会跟来。而这三人聚在一起时,能够爆发无限的可能性。 虽然这三人注定不可能居于人下,但哪怕只是作为访问交流的朋友,建立基本的友谊,也是极大的好事。 总之,怎么也好过现在这般状况——堂堂圣元帝国,被秦人靠着三名部落人压得翻身不得。 清月笑道:“所以才要恭喜周议长得到了三名宝贵的留学生。” “诶?”元薇闻言更是懵然。 清月这话什么意思?他们三人要到圣元留学?为什么?赌约不是他们赢了吗? 清月则问白骁道:“事情结束以后,咱们就去圣元吧。” 白骁点头:“好。” “啊?!”元薇更是惊讶,一时只感到心脏砰砰乱跳,脑中却迟滞无法运转。 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这是一场钓鱼似的阳谋。”清月解释道,“周赦议长算定了,只要我们进入火焰王庭,见识了其中的秘密,就无法抗拒解密的诱惑,一定会踏上前往圣元寻求真相的道路。现在看来,他算得没错,小白已经率先沦陷啦。” 说到此处,清月也有些无奈:“没想到小白会对上古之秘这么感兴趣……虽然我也很有兴趣啦。蓝澜你呢?” 蓝澜叹息道:“巫祝的本分中就有一项是求知啊,部落对上古时代的记载多有遗失,如果圣元那边真的还留有上古时代的遗迹,我当然想去看看。” 清月又说道:“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就算火焰王庭中的秘密没能完全打动小白,周议长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把他拉拢过去。比如说关于血脉增幅的试验资料。单靠资料是无法复现试验的,相关的设备、素材缺一不可。而秦国早就在长公主的狂怒中永久遗失了这些东西,短时间内很难重启试验……这个时候,若是圣元帝国表示他们的资源充沛,随时都能重启试验,小白难道会在秦国耐心等待?” 元薇轻声说道:“当初的试验是在秦国做的,圣元哪里会有什么设备和素材……” “原本应该是没有的,但如果议长大人想要有,难道不能有?圣元在魔道的底蕴积累上终归是胜过秦国,提早布置,全力以赴,复现试验一定比秦国更快。” “的确……” 听到这里,元薇再怎么不愿承认,此时心底也已经说服了自己。 这场赌约,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去了胜负的意义。议长大人可能真的根本没把胜负放在心上。 那么,哥哥呢?元翼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参与到赌局中的呢?他也是早有所料了吗? 不过这些问题就只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了。 在清月娓娓道出真相时,回归现实的大门,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越过这道虚实之门,众人再次回归现实。 炽羽岛的景色与之前相比并无变化——毕竟只过了不到七天。 然而再次踏上炽羽岛的土地,众人却都有恍如隔世之感,在虚界的探索旅途固然绝大部分都是枯燥的行军,可习惯了那雾气弥漫的景色后,反而对现实的清晰有些不适应了。 “欢迎回来。” 秦国一方,早有人在此等候着,以热情洋溢的姿态迎接白骁等人。 “接下来就等圣元……” 话音未落,会场正中的虚实之门再次开启,一只硕大的狼头当先钻出门来,映入众人视线。 圣元的团队也顺利归来了! 第445章 早去早回 两国的虚界探索队伍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炽羽岛上。 这座阴云与雷霆笼罩的岛屿顿时焕发出无限活力,营地里的魔道士们仿佛枯木逢春,带着洋溢的惊喜之情簇拥过来。 过去7天时间,两支学生团队深入虚界,而留在现实中的两国魔道士们则处于一种微妙的尴尬之中。 照理说,他们应当充分利用好这次难得的国际交流机会,与异国的魔道士切磋技艺,交流学识……事实上之前历次炽羽岛大会,参会的各方在张牙舞爪地撕扯利益之余,大多是在交流互助。 但这一次因为种种理由,交流互助的氛围怎么也凝塑不起来,两国之间仿佛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坚冰。 或许是天外异物作乱时造成的严重伤亡,让人心中萌发了不理性的仇恨种子。也或许是少数圣元贵族带着迷之自信去挑衅秦人时,被原诗带队吊打,最后剥光了吊在圣元人的旗杆上……这件事严重影响了会场气氛。 总之,两国留守的人是在非常尴尬与微妙的境地中度过了7天时间的,此时见探索队返回,炽羽岛大会即将进入尾声,众人无不感到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心中一片舒爽。 与此同时,周赦与朱俊燊则不约而同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周赦率先开口:“接下来,请双方提交各自的探索报告。“ 朱俊燊说道:“审核团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对报告进行审核。” “那就开始吧。” 两位魔道宗师的话语轻描淡写,仿佛没有丝毫重量,但所有人听到了,都感到心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场大会的胜负,马上就要揭晓了……待审核团队认真审阅过两方的报告,依照统一的标准打出分数,胜负关系就一目了然。 客观来说,大部分人在两支团队走出虚界的时候,其实对胜负就已经有了相对一致的判断。 元翼能赢就有鬼了……如果说单独对上雪山三人组,还有那么几分胜算,队伍里再加上一个白无涯,那大家对他的期待就变成: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 如今元翼的确带着所有人活着回归现实,但圣元人却理所当然无法表现出胜利者的欣喜。 很多人以好奇、困惑的目光看向周赦,期待着这位天下第一人能以什么奇谋翻盘。 虽然理性思考的话,圣元此局几乎没有胜算,但人们也实在难以接受天下第一人的败北。 周议长应该能创造奇迹吧? 许多人都在心中如此期待。 然而奇迹并不会因为人们的期待就降临下来。 审核团队没过多久就完成了两家报告的审核,并由朱俊燊公布结果。 “经过统一公式计算,秦国团队的探索得分为1548分,圣元团队的探索得分为1472分。本次炽羽岛大会的胜利者为秦国团队。下面,请两国代表在确认书上签字。” 话音刚落,圣元人的希望,议长周赦就率先提笔在朱俊燊手捧的确认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位老人并肩站立的画面极其罕见——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本就不可能长期和平共处——所以很快就有人及时捕捉到了这一幕,用各种方式将其保存下来。 而回头再看这副画面,人们只觉得其中仿佛蕴含着足以动摇天下根本的某种神秘关联。 可惜会场里,并没有跟人继续深究下去的时间。 随着结论公布出来,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发的本能反应。 “不可能吧……真的输了?就这么输了吗?”一位圣元贵族茫然若失。 身旁之人则有些不可思议,语气中更夹杂了一丝恼怒:“议长大人就放任这个结果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劝解道:“不,议长大人应该已经竭尽所能了。从分数上看,太子殿下输得并不多,或许只差一点点运气,最后的赢家就是我们了。客观来说,太子殿下面对多重不利局面,只输这么少,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这番道理虽然不中听,却足够中肯。 抱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唉,如果没有白无涯突然掺和进来,说不定我们就赢了。说到底还是秦人足够卑鄙无耻,居然把他当成学生放进来!” 这番话的声音稍大,自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所有人都听得到,当事人自不例外,元翼幽幽道:“很遗憾你的猜测与事实截然相反,如果不是白无涯先生在探索中贡献了最重要的一笔,我们只会输得更惨。这次虚界探索的1472分里,有超过900分来自白无涯先生。” “呃……”先前那个质疑的人顿时哑火,心中只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而元翼对此也不愿展开详谈:“具体的内容会在大会结束后公示天下,各位可以自行查看。老实说,我实在没想到我们已经挖掘出了火焰王的遗骸,居然还是会输掉比赛。白骁他们到底在火焰王庭中找到了什么,真是令人好奇不已。” 与此同时,作为胜利者的白骁等人,则已经被欢呼的海洋包裹住了。 来自秦国的魔道士们陷入狂欢——哪怕是一向与红山城关系微妙的白夜城的魔道士们,此时也放开顾忌,尽情庆祝胜利。 让红山人——准确地说是雪山人独占鳌头,固然有些许不爽,但能看到圣元人灰头土脸,似乎更赚。 人群中,最是发自真心感到兴奋愉悦的,则是不久前还跟在元翼等人身后的左青穗等人。 “白骁师兄!” 少女一路疾驰来到白骁面前,脸颊泛红:“恭喜你!师兄果然厉害。” 话音刚落,少女肩上就多了一只手:“这话说得就不公道了,只说小白厉害,难道我们两个只是陪衬?” 被蓝澜横加抬杠,左青穗顿时语塞。好在这尴尬只维持了瞬间,下一刻就被跟随过来的陆珣等人打破了氛围。 陆珣对白骁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在下实在心服口服,如此局面居然还是被白师兄赢了下来。” 身后,年长些的葛存也是叹息:“之前在王宫之中亲见白无涯先生力战火焰王,还以为这次大会的胜者非圣元莫属,想不到你们的探索成果居然凌驾于火焰王的遗骸之上!” 蓝澜听得惊讶:“你们真把火焰王的棺材都挖了?” 之后,陆珣简单将白无涯在火焰王庭中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番,只引得周围众人无不惊叹。 “白无涯先生还真是……”一位中年魔道士几番欲言又止,“不可以常理计是,他为什么要帮圣元人!?” 陆珣苦笑道:“他当然无意帮助圣元,随队进入虚界遗迹是为了他个人的目的……只能说圣元的太子殿下还是抓住了机会,因势利导,将过程近乎完美地还原到了报告书中,转化为了自家分数。要说不可以常理计,还是白骁师兄这边更超乎常理,究竟什么样的发现,能比火焰王的遗骸更胜一筹?” 说话间,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同时聚焦到白骁身上。 虽说两天呈交的报告书在几天后就会公示天下,但显然在场的人没有谁能等得及几天之后。 白骁张了张嘴,还是有些无聊地摇起了头。 心事沉重,实在没兴趣为这些人答疑解惑。 好在这里总算有个专业讲解员清月,将一行人进入虚界后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不断引发着听众的惊呼。 而在人们聚精会神于故事中时,白骁悄然脱离人群,来到会场边缘的僻静角落,继续陷入沉思。 脑海中,无数纷杂的念头交织成一团。 关于嬴雪的复活,关于圣山守护神的真面目,关于上古时代人魔共生的历史…… 沉思很快就被人打断。 “在想什么?” 一个老迈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让白骁不由回过神来。 抬起目光,看到了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 对于天下第一人周赦,白骁始终觉得距离自己很远……所以当对方主动走到身前时,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让白骁兴起了强烈的违和感。 周赦见白骁面露警惕,微微一笑,摊开右手,将一团不断卷动的赤色漩涡展示在白骁面前。 “这是你的战利品……本该在大会结束后再转交给你,但我想你应该更希望早一点看到它。” 白骁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团漩涡就是周赦的记忆,记录着血脉增幅试验的全部资料。 少年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周赦握紧手掌,将无形的漩涡捏合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然后交到白骁手上。 “将魔识深入其中,就可以浏览全部内容。关于当年的试验,我的所知所闻,所思所想都记录在里面。” 白骁闻言一怔,捏着玉石,缓缓说道:“多谢。” “这是事先约好的赌注,谈不上谢。” “嗯,那就不谢了。” “呵呵。”周赦不由笑了起来,随着笑声响起,四周的一切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轻纱。 世界被隔离在外。 白骁警惕起来,身形微微伏低,蓄势待发。 周赦抬起手:“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话不希望第三人听到。看在我没有对自己的败北推诿扯皮,反而提前交割赌注的份上,听我这个老人唠叨几句吧。” 白骁却说道:“如果是要我前去圣元大陆,那就不必多说了。” 周赦愣了一下。 白骁又说道:“圣元大陆,我必然要去,无论你欢不欢迎。” “我当然是无限欢迎的。”周赦释然一笑,“看来我的雕虫小技没能瞒过魔道公主,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白骁对什么贻笑大方不感兴趣,认真追问道:“我有两个问题,其一,我想要复活我娘,你能提供什么帮助?其二,上古时代的遗迹,东大陆还有多少?” 白骁问得郑重,周赦也便顺势收敛笑容,以天下第一人的姿态认真回应道。 “关于当年的试验,我已经在长生树上复现了全部的试验用具,随时可以重启试验……让嬴雪殿下重临人间。” 白骁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此时心中早已汇聚了千言万语,反而无话可说。 周赦又说道:“至于上古遗迹,东大陆毕竟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之地,人类从蒙昧之初一路走到现在,所有的足迹都留在了东大陆。” 周赦话没说完,这片单独开辟的世界中就多了一人。 “议长大人,这就有些不合适了吧?”朱俊燊叹息着加入了对话:“输了炽羽岛大会,却想私下翻盘,这手段未免对不起天下第一人的名头。” 周赦笑道:“区区虚名,你若是在意,我让给你又有何妨?我的建议单纯是为了白骁考虑,他如今对上古之秘萌生兴趣,而要探求上古之秘,还有比东大陆更合适的地方吗?” 这番正论的确无可辩驳,朱俊燊只是冷笑道:“的确是出其不意又理直气壮,你算计这么精明,何必还要大张旗鼓举办炽羽岛大会?直接私下与白骁谈好条件不就行了?抛出合适的诱饵,他总会上钩的。” 周赦说道:“没有亲历火焰王庭中的玄妙,我无论说什么都难以取信于人,所以火焰王庭之行还是必要的,至于说诱饵和上钩的问题……你们秦国若是看不惯,也可以抛出自己的诱饵,能不能吸引到上古遗民的兴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周赦这番话既有冠冕堂皇的正论,也有几分冷嘲热讽的辛辣。 西大陆归根结底只是由殖民地独立建国而来,在历史底蕴上远不能与圣元相比。 朱俊燊也知道这个话题上自己占不到便宜,便将目光转向白骁。 说一千道一万,当事人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去东大陆?” 白骁说道:“是的。” 朱俊燊劝说道:“你所面对的问题,未必非要自己亲自去揭开谜底……在秦国,在红山城,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吗?你的学业才刚开始。” 白骁反问:“我在圣元不能继续学习吗?” “……真是个好问题。”朱俊燊无奈地放弃了劝说。 如果要客观公正地评价圣元和秦国的教学实力,那么圣元无疑要胜出一筹。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还是单纯魔道知识储备,圣元帝国都更具优势。 但是非要用“客观公正”的方式去评判两国的优劣,本就是一种不公平。 秦国毕竟和白骁早一年接触,一年来培养的深厚感情难道说丢就丢了? 朱俊燊当然知道白骁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相反他比绝大多数南方人都更重感情,所以当白骁去意已绝的时候,朱俊燊也实在没什么可以劝解的。 只能说一声天下第一人的阳谋牛逼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回去以后就准备留学手续……没问题吧?你依然是红山学院的学生,前往圣元大陆只是一时权宜,可不是永久定居。” 朱俊燊说到最后,语气中甚至不由染上了几分慷慨悲凉。 话音刚落,一位少女的声音轻巧得加入进来。 “当然不会是永久定居,我们的家依然在西大陆……除非圣元帝国展示出足够的好客,让我们看到足够的诚意。” 清月这番话,直接让朱俊燊瞪眼跳脚:“这是什么意思?只要西大陆的人给的条件足够好,你们就要永远留在那边不回来了!?等等,白骁留学,你添什么乱?” 清月理所当然道:“小白东行,我当然要跟着……上古遗迹,对我的意义其实比对小白更重要啊。” 而不待朱俊燊再劝,清月便抛出了一个让朱俊燊咬碎两行牙齿也无从开口反驳的王道之论。 “老师,你已经拆散过我们一次了,不会想要再拆第二次吧?” 朱俊燊闻言简直想吐血。 有必要吗?!揪住人的黑历史反复提个不停,真的有必要吗?!我当时也是出于很多考虑,才决定抹掉你们的记忆……结果不也没抹掉吗?你记忆恢复比谁都快,还因祸得福分裂出许多同位姐妹,让我这个做老师的加倍头疼!” 清月失笑道:“开个玩笑,但我去意已绝,还请老师能够认真成全。” 朱俊燊对此无话可说,只能对周赦抱怨道:“你这隔绝之阵连个魔道新人都挡不住,不觉得可耻吗?” 周赦一方面固然是对清月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打破屏障,加入到宗师对话感到惊讶,一方面却回应道:“也多亏没有挡住这位魔道新人,我们圣元帝国才能喜迎两位优秀留学生。” 这种纯粹给人添堵的话,也是让朱俊燊又好气又好笑。 你也是堂堂天下第一人,居然拉的下脸说这种话?! 但天下第一人不要脸的时候,天下第二人也真的束手无策……而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看出对方的“阳谋陷阱”。当白骁等人踏入火焰王庭时,后续的事情就可以说是注定要发生的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西大陆的魔道士前往东大陆进修本就是寻常事,朱俊燊年轻时候也曾在圣元游学许久……事实上就算没有周赦的阳谋,朱俊燊也计划着过几年就将部落人都派去东大陆游学。 只不过周赦将这个计划提前了好久。 “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就不多说了。学籍问题我会让人尽快去处理,你们在大会之后直接动身前往圣元也是可以的。” 清月失笑:“老师,不用这么体贴我们也不会忘了你的。” 朱俊燊嗤笑:“我怕是自己再不体贴一点,你们急着我的就只有不好的事了……和同学老师们告个别,就准备出发吧,早去早回。” “嗯,早去早回。” 第446章 接班人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解决? 来时匆匆,归时悠悠。 这大概就是炽羽岛大会的完美写照。 大会开始前,两国参会人员是沿着折叠通道瞬息而至,大会结束后,却是搭乘船只悠悠驶离。 因为折叠通道无法维持长期开启,错过时间节点就难以重开,所以回归时也只能坐船。 秦国的船通体漆黑,长逾百米,在漆黑的海面上行驶时宛如藏身阴影的暗兽。 然而炽羽岛外无处不在的天雷地火,却让这头暗兽的每一分狰狞都显露无疑。 甲板上高高扬起风帆,帆面上绘制着眼花缭乱的魔能符印,仿佛是一面面厚重的有型之盾,将四面拥挤来的劲风、席卷的雷火统统隔绝在外。 桅杆顶端有一枚金色的金属圆球,圆球底座分出6根手指粗的金属缆绳,如同蜘蛛的脚一般,一路延伸到船舷两侧,勾入埋在装甲层里的魔能导路之中。 6条导路最终汇聚到船首,那里有一只金属浇筑的锋利尖角,在黑船航行时宛如匕首一般劈开海浪。 从天而降的落雷,被桅杆上的金属圆球采集,再分化到6条导路中,经过装甲层的过滤,最终汇聚到撞角上,将一切阻挡在船前的障碍物粉碎殆尽。 船舷则遍布尖刺,抵开海中的烈焰,仿佛列阵森严的步兵方针在抵御野兽侵蚀。 百米多长的大船,本质上是一具全副武装的战争机器,然而也只有这样的凶器才能承载着一众秦人,安然度过炽羽岛外的险恶环境,并一路顺利回归秦国。 左青穗站在船头,看着与自己反向而行,不断远去直到消失在海平面下的另一艘大船的帆影,不由惆怅起来。 “要我把他抓回来吗?” 突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小姑娘惊得原地飞升,险些跌下船去。 好在是被一只异常有力的手半空抓住了兜帽,宛如拎土豆一般拽了回来。 “站不稳就别站这么危险的地方,这里可没有供你倾倒的小白的怀抱哦。” 左青穗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腔里:“白叔,你就别……开玩笑了。” 白无涯放下少女,说道:“没开玩笑,只要你开口,我这就乘风破浪把那小子抓回来……虽然他在虚界收获不少,但现在还不是我对手,未来一两年内我都还有压制他的能力,时候长了就不好说了。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左青穗似懂非懂:“我,我不知道白叔你在说什么!” 白无涯作为身经百斩的老练选手,哪里看不出小姑娘言不由衷,悠然笑道:“我作为长辈,可以明确地说,是支持你的。” “什么支持我……” “儿媳人选啊。”白无涯坦率道,“看来看去,还是最中意你。” 左青穗只感觉脸颊仿佛熔岩一样沸腾起来:“白叔你又在胡说!” 一边说,少女一边想要狼狈而逃。 白无涯却知道,真让她就这么跑了,小丫头回到船舱怕是要后悔许久甚至是永久。年轻人总是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羞耻心、道德感、脑进水而做出令他们悔恨终身的决定。 所以作为长者,理应肩负起敲醒他们的职责。 “清月也好蓝澜也罢,都太强势了,个人主张太多,不是白骁的良配。那小子倒不是痴傻,但从小跟着我,只学会了我一身正气,耿直到了骨子里,若是跟那两个丫头结婚,一定不会得到幸福!” 左青穗听得特别别扭:“白叔,你这观点,是不是有点大男子主义?” 白无涯哈哈笑道:“我作为男人最大的本钱就是该大的地方特别的大……诶你别急着走啊!” 身经百斩的油腻中年好不容易拉住了面红耳赤的魔道少女。 “说真的,别浪费时间了,圣元人的船已经走远了,再不拦着,我也追不上了。你还想和他长相厮守的话,最好早下决断。” 左青穗摇摇头:“白骁师兄去圣元是有要事在身,不能阻拦他。” “或者我把你丢到他们船上也可以!” “不要!”左青穗连忙后退。 白无涯还想再追,却感到前方一阵锐利如刀的劲风袭来。 “适可而止吧你这老流氓!” 原诗义正词严地守在了左青穗的身前,与白无涯对峙起来。 虽然从实力上说,这位半步宗师当然不可能是白无涯的对手,但是为了保护青涩而秀丽的少女,原诗视死如归。 “想要玷污左青穗的清白,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白无涯顿时感到一阵牙碜,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身上有着很多吸引人的亮点,但作为妨碍者的时候,是真的碍眼到了极点。 “我对这种贫乏的小丫头没兴趣。” “一时的贫乏反而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我才不会听信你这种变态的说辞!” 白无涯哪里能忍受这种污名化:“话说清楚,我这人做事堂堂正正,喜欢的体位也是面对面的那种,哪里变态了!?” “正常人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喜欢的体位。” “那是因为他们的本钱不够雄厚!所以没法昂首挺胸地宣告自己的喜好!而我就不一样了……” “没人对你的脏东西感兴趣,省省吧……而且你确定要在这里大肆宣扬你的个人喜好么?有些言论或许会传到雪山上哦。” 白无涯顿时心神一凛:“你想说什么!?” 原诗一边在背后悄然挥手,示意左青穗赶紧跑,一边留在原地拖延白无涯。 “我想说的很简单,你在这边应该并不能随心所欲吧?有人在牢牢盯着你……不用撒谎,我看过元翼少爷写的探索报告,你在火焰王庭里的话实在太多了。“ 白无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白无涯居高临下地审视起了原诗,而后仿佛突然发现了宝藏的掘金者,兴致盎然地弯下腰凑近脸:“我才注意到,你身上有不同寻常的味道。” 原诗的脸色因羞耻与愤怒而涨的通红:“死变态啊你!?” “不,我是说她的味道。” 原诗的恼怒戛然而止。 女子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她?这么说我的记忆并非错觉?那么,请看在我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气息的份上,给我好好讲讲她的故事吧。” 白无涯笑了笑:“你也想太美了吧?就凭几个月不洗澡就想获悉世界级的秘密?” 原诗的恼怒死灰复燃:“你这蛮子才几个月不洗澡!不要故意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之前被人设计陷害,迷失在雪山绝境之中,得人救命才活着回到秦国。那救命之人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充盈天地的蔚蓝色……是她救了我,对不对?” 白无涯本想否认,但看着原诗那已经完全笃定的眼神,却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坚定她的怀疑。 于是白无涯干脆坦言道:“她不想见你,你省省吧。” “我想见她,省不得。”原诗何曾是听劝的人?常年与朱俊燊的对峙,早培养出她面对强者也丝毫不畏缩的作死精神。 白无涯却不可能真让原诗去死,看着女子一脸强硬的模样,反而头疼。 “她脾气可一向不算好。” 原诗说道:“我的命都是她救的,她想拿回去也由得她好了,但我绝不接受稀里糊涂的结局。” “唉,我最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了。”白无涯无奈地耷拉下肩膀,就连胯下狼头都有些无精打采。 “这么想死,回去以后就跟我一起到圣山上走一圈吧,我可以带你上去。” 原诗好奇道:“圣山不是禁地吗?” “所以你能不能下来,我就不保证了。” —— 白无涯与原诗的对话,自然也落到了同船其他人的耳朵里,两人显然都没隐瞒的打算。 然而此时却没人有余暇在乎这两人说了什么。 大部分人都聚在船中最大的一个舱室中,围坐在一起,沉默地审视着面前的报告书。 由清月和元翼撰写的两份报告,被复印几份后摆在会议桌前,供所有人自由阅览。而每一个看过内容的人,都不由陷入沉思。 内容实在太劲爆了。 哪怕是被判定败北的圣元团队,探索成果都堪称匪夷所思:白无涯在火焰王庭掘出了火焰王的骸骨,并宣称雷王与火焰王本为一人。 清月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不但宣称雷王与火焰王是一人,甚至认定他有天外血统! 准确地说,清月在报告中假设上古百家之力乃至人类文明起源都与天外邪魔相关……这种言论已经不只是石破天惊,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事实上,当时在审核这份报告的时候,7名组员有3人明确表示无法对这份报告给出评判。虽然清月的报告非常工整,做出论断必有坚实证据,做出假设也会给出合理的阐述,但结论毕竟骇人听闻。” 朱俊燊的解释并没能让舱室内的气氛有所缓解。 坐在他身旁的银发女子哂笑道:“废话就免了吧,这份报告你认可了?” 朱俊燊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事实上清月很多前期研究,是在我的指导下进行的,她的学术观点我也一直很了解,这一次……” “你说是就可以了。”嬴若樱不耐烦地打断道,“所以说,你也认为人类文明起源于天外邪魔?” “不排除这种可能。” 嬴若樱嗤笑了起来:“有意思,原来两千五百年前人类皈依魔道,只是一种传统的沿袭罢了。” 说话间,有人忍不住反驳道:“此事恐怕不该这么草率就下结论,毕竟这颠覆了所有人的常识,是否应该再谨慎求证一下?” 说话的人来自白夜城,是皇家学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实力平平,却胜在年纪够大经历够多性格够温和,在场的宗师、大师,多是他的后辈,年轻时候得过他的关照,所以此时也不便直斥其非。 朱俊燊耐心解释道:“事实上在人类文明起源这样的问题上,目前我们的所谓常识就是我们对自己的起源还一无所知。最早的人类文明遗迹是在东大陆北部的七月山脚,城市遗址已有一万两千年的历史。再早些,我们还能找到大约两万年前的人类骸骨,其身体机构与今日的我们并无什么区别。但除此之外,我们却找不到更早的线索,人类究竟由何而来?原生生物演化?造物主的创作?亦或是从天外世界偶尔穿梭而来?无论哪一种猜想都缺乏实证,而从实证角度看,我们人类的确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老前辈被这一连串的说明给说得有些懵:“是,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我小时候就学过,人类是日月精华所凝?” 朱俊燊闻言一笑:“天地造物论啊,那只是童话故事罢了,因为我们始终没有一个可靠的人类起源论,但人类对于自身起源又总是充满好奇,所以为了解答这个问题,帝国决定干脆编写一两套大众易于接受的理论暂时敷衍过去。圣元目前也是这么做的,算是两国之间的一个默契。” 老前辈更是惊诧:“居然是这样吗?所以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朱俊燊又宽慰道:“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本来就是世上最难回答的两个问题……而现在,我们至少对前一个问题有了一点线索,从这个就角度看,清月的报告的确比圣元团队的报告更有价值,哪怕从实证角度,火焰王的遗骸明显更胜一筹。” “原来如此。”老前辈似懂非懂,却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继续讨论吧,我不打岔了。” 然而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位憨厚耿直的老前辈打岔,其他人也不知该继续讨论什么。 清月的报告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很美,却遥不可及。 直到有人酝酿许久后提出了一个现实些的问题:“所以我们是不是不该把清月和白骁他们放去圣元?” 这个问题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附和。 “报告是清月所写,其中详情只有她最了解,我们就算要就报告内容开研讨会,也不该少了她的参与。” “而且能写出这份报告,清月在相关领域的学术造诣至少当得起这个领域的权威二字。这样的人才,轻易放到圣元大陆,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说来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圣元?这样子搞得好像炽羽岛大会是我们输了一样……” 针对现实的问题,会场内的声音顿时嘈杂起来。 朱俊燊默然不语,静待人们畅所欲言到有些口干舌燥之时,才接管了话题。 “清月等人东行,正是为了寻找进一步的答案。东大陆是人类文明起源之地,上古遗迹保留最多,想要真正揭开谜底就绕不开这一趟。至于风险问题,我当然也是考虑过的,但我想各位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白骁,以他的实力,安全问题大部分时候都不是问题,何况目睹过白无涯踏海而行的无限英姿,圣元帝国恐怕也没胆量对他们出手。此外,此事周议长与我也有承诺,他们三人在圣元大陆的安全由他担保。” 听到周赦的名号,现场一些人面色稍定。无论两国立场如何,天下第一人的公信力仍是毋庸置疑。 “当然,最重要的是……”朱俊燊自嘲地说道,“说到底是他们去意已绝,而我已经拦不住他们了。” 这个问题若是深入开来讲,涉及的微妙与尴尬就太多了,会场内的人非常识趣地选择绕开。 朱俊燊又说道:“关于此次炽羽岛大会的结果,我们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周议长也承诺会在我们选定的时间,对我们开放他所承诺过的记忆。不过这就需要我们尽快拿出章程,在限定的时间里将收益最大化,对此,我倒是有个初步方案,还请各位指正。” 众人一边拿过大宗师分发下来的方案资料,一边视线立刻聚焦到了长公主身上。 这会议室内,宗师级的高手能随手就数出一掌之数,但要说有谁有资格指正天下第二人,那也只有嬴若樱了。 然而人们却惊讶地发现长公主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甚至完全没有聚焦到会场内,目光透过会议室的侧窗,看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算什么? 品行高洁,不屑作利益之争? 不对吧,南疆军团的军团长什么时候贪图过这种虚名?为了军队预算把亲王大臣打得鼻血横流的事情就发生在几年前啊! 然而人们心中有再多疑惑,也不敢当面找嬴若樱询问,只能强忍着百爪挠心的滋味,继续推进会议议程。 毕竟比起嬴若樱一人的异状,还是会议桌上的资料更紧要些。 另一边,嬴若樱早已神游天外……来到了甲板上。 —— 刚刚与原诗达成共识的白无涯,正准备找机会和几位船上的年轻女子热切交流,就被嬴若樱挡住了。 白无涯立刻表态:“我这可不算出轨!还什么都没做呢!” “只是什么都没做,你敢说什么都没想?而且,先不提嬴雪的复活已经近在咫尺……你和那条青龙又算什么!?也是什么都没做的关系吗?” 白无涯面色一变:“什么青龙,我不知道!” “好,我这就去圣山上把你刚刚的话以百倍音量放给当事人听,白无涯说他不知道什么青龙!” “我靠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下这种死手吧!?” “滚,谁和你是一家人!?”嬴若樱三言两语间就感到怒气沸腾。 但是关乎正事,她必须强压住怒火。 “你真打算让白骁那小子去复活嬴雪吗?” 听到这个问题,白无涯最后一分游刃有余也消失了。 他目光四下扫过,发现自己和嬴若樱果然是处在一片凋零灰败的空间中……这些对话,嬴若樱也不希望其他人听到,所以便将内外以凋零隔绝。 看来她心底还是维持着冷静的。 “我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打扰逝者。”白无涯说道,“嬴雪的死,我早已认真接受下来,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会更改。除非有一个时空隧道在我面前敞开,让我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否则我不会接受任何自欺欺人的行径。” 嬴若樱轻轻点头,这也是她的态度。 圣元提供的复活方案,本质上并非死而复生,而是打造一个与逝者非常相似的复制品。用较为恶意的角度来说,的确只是生者的自欺欺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放任白骁?” “因为我没有权力不去放任他。”白无涯沉声说道,“我心中已经有足够多的回忆,支撑着我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但他没有。” 嬴若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白无涯又说道:“他从记事起就很在意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所以现在哪怕他追逐的只是幻影,也好过连幻影也没有。” 嬴若樱没好气道:“他甚至都没有关于嬴雪的记忆,怎么会对她这么执着?” 白无涯说道:“据蓝爷分析,一部分是血脉羁绊使然,一部分……也是我的错,从小就让他母爱缺失。我虽然也想过找人替补嬴雪,但一方面我心里过不去,另一方面恐怕寻常女子也难以满足他的需求,所以一直就耽误下来。” 嬴若樱闻言更是窝火:“可没耽误你四处招花惹草!” 白无涯说道:“你知道,那也是……她的遗愿。” “她只是让你在她死后不可悲伤,可没让你四处乱搞!” 白无涯说道:“不乱搞,要怎么排遣心中的伤痛?学你一样一夜白头,性情大变么?” “你!?” “你以前明明是个私底下很乖巧的孩子……” “够了!”嬴若樱的怒火终于有些超越临界点,俨然有无视一切艰难险阻,也要和白无涯分出生死的气势。 白无涯耸耸肩,把话题也转开来:“而且我不觉得白骁那小子能顺利复现试验,就算圣元人为他准备了全套的设备和素材也不行。和当年比起来,已经有了决定性的不同了。” 嬴若樱有些惊讶:“你知道?” “当年试验时,世上并无嬴雪。而现在,嬴雪却已经深深刻印在了很多人的脑海中,这种干涉会对试验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几乎不可能成功。” 嬴若樱沉下脸色:“你试过?” “我说过我不会作这种尝试……但我至少要了解一切可能性。所以就算你们南方人的魔道论著又啰嗦又难懂,这些年我还是强忍着在啃,所以我可以肯定白骁不可能顺利复现试验。” 嬴若樱说道:“只是不可能顺利,不意味着不可能成功……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姑且放任他去做徒劳的尝试,听清楚了,我只放任他做徒劳尝试,如果他真的接近成功,我会去阻止他,哪怕和他翻脸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白无涯说道,“你没有义务和我一样纵容他……但同样,你们两个打起来,我也没资格过去帮你。” 嬴若樱简直气笑了:“帮谁!?” 白无涯认真地说道:“现在的你的确比那小子厉害,但我看那小子远行时的样子,恐怕过不了一两年,就连我都未必是他对手。而且这一次,他们可是三个人一起过去的。说来,不觉得他们很像是当年的咱们吗?” “谁跟你是咱们!” 白无涯继续解释道:“同样是一男二女的组合,同样是两位少女同时倾心一人,但专情的男人只能回应其中一人……” “自作多情的畜生,谁倾心于你了!?” 伴随最后一句怒吼,甲板上被凋零隔离出来的对话空间轰然破碎,漆黑的大船在海面上一阵摇曳,引起船员们的大呼小叫。 —— “原师弟小心!” 船尾,陆珣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跌落到甲板外的原野的手,将他用力拉了回来。 原野也是心有余悸:“这船怎么忽然颠簸起来了?” 想到刚刚瞬息间的险情,原野冷汗不断。 在炽羽岛外跌落大海,可不是溺水那么简单……单单是海面上燃烧的诅咒之火,就足以在瞬息间让他蒸发掉,不,恐怕没那么痛快,传闻落到海面上的生灵会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挣扎十天十夜,如同火炬一般熊熊燃烧,将自己的肉身、魂魄、记忆乃至轮回转世之类虚无缥缈的部分一道焚尽。 虽然后半部分应该只是吓唬人的故事,可刚刚在跌出甲板时,原野可是分明看到了自己化为火炬的模样。 陆珣非常体贴地为原野奉上一杯安神茶,同时解释道:“这条船上有太多不安定的人可能引发刚刚的事故了。” 原野喝着茶,心有余悸道:“他们难道不知道还没离开炽羽岛海域么?就算力量有余也该收敛一下啊!” 陆珣为原野重新倒满茶,说道:“这条船上有太多人不懂得收敛二字如何写了。比如站在我身后的那位,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会议室开会么?堂堂新晋宗师,这么快就被排挤出决策圈了?” 作为新晋宗师的陆别离,依然穿着招牌式(当然是最近才形成的招牌)的华丽盔甲,头顶着闪耀的光环,背后展开六对流光溢彩的光翼,仿佛是辐射溢出的发情孔雀。 而对于儿子的敏锐与出言不逊,陆别离非常坦然地说道:“一个小小的会议室里挤了足足5个宗师,我没兴趣当五分之一。” “你这萌新也有资格当五分之一?朱俊燊一人至少占一半,长公主殿下占一半的一半,剩下三人分四分之一,你的份额应该最少。” 陆别离被儿子当着外人面揭短,闷哼了一声,向身旁抡起拳头。 无形的拳风掀起有形的波澜,苍茫而漆黑的海面如同被挤压的海绵,剧烈的堆积、形变,顷刻间就形成了百米高的海啸,向外翻滚涌动。 翻覆的海水一时镇压下了火焰,就连天上的滚滚落雷都为之战栗、退避……被人称为人间绝境的炽羽岛外海域,竟在陆别离的拳压之下展示出了温驯的一面! 陆珣冷笑道:“斗不过真人,就拿不会说话的大自然撒气?不愧是陆家当代家主啊。” 陆别离对亲生儿子这种惊人的撕咬韧性也是习以为常,在红山城自家宅邸里,这样的对话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随着陆珣正式入学,结识了白骁,更是仿佛感染了对方身上那种忤逆生父的特质,开始胆敢与陆别离正面对刚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若是亲生儿子是个面对家主、宗师,就瑟瑟缩缩不敢言的废物,那他倒要考虑过继个新的来了。 “这么有精神,怎么还是灰溜溜地呆在这条船上?” 陆珣被问得一愣:“难不成你想让我也跟着白骁师兄一起东游?” 下一刻,陆珣脸色涨红:“陆别离你是不是太无聊了?这些年没碰过女人让你扭曲了?!” 陆别离冷笑:“跟着圣元人一道离开的一共三人,一男两女,我又没具体指明是谁,你倒是默认锁定了白骁啊!咱们到底是谁扭曲?” 陆别离这句话可谓深得快准狠之精要,一举击溃了陆珣的矜持,让其精神上跪倒在地。 好在现场终归有个第三人,而且是非常善于打圆场的第三人。 原野从小受其姐原诗熏陶,早已学会了在纷乱如麻的绝境中将气氛挽回。 他全然无视了之前父子二人对话中的尴尬部分,迅速提取出要害,然后就势问道:“陆城主是希望陆珣师兄也去圣元留学吗?嗯,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啊,白骁师兄他们一刻都等不及就前往圣元,应该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学术发现吧,这种事可是机不可失哦。” 陆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原野说的话……好像不单单是可以用来打圆场,而是实实在在可以解释陆别离为什么要特意来找麻烦。 “你想让我也去圣元?” 陆别离哼了一声:“听你问出这个问题,我反而没话好说了,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条船上,优哉游哉回到秦国,继续当你的优等生好了。” 陆珣对这种阴阳怪气的台词最是反感:“是啊,‘优等生’的身份与我最是契合,毕竟我生在‘优等生之家’嘛。从先祖退位的那一刻,陆家就是秦国最有名的优等生了,表面上与皇族对立,可一千多年来始终守着红山城的本分,这么优秀的学子可是历史上都很少见的了。” 作为第三方的原野听到一阵头疼。 真不愧是亲生父子,阴阳怪气的腔调都非常相似,而且针尖对麦芒,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恶意。 就连他这个圆场专家都有些词穷了。 所幸陆家父子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争执,所以在短暂的对喷之后,两人反而不约而同回归了主题。 陆珣说道:“我的确考虑过,但时机不成熟,现在去了也是白费。倒是你,不如趁着难得的机会,把新晋宗师的好处用到极致。现在秦国对你这位宗师还没有形成任何约束,毕竟没有几个人真心认为你能在短时间内晋级宗师。所以你有宗师的实力,却没受到宗师的约束,正是最为自由奔放的时候。此时不去东大陆,还待何时?” 陆别离嗤笑一声,暂没有答话。 原野却听得惊心动魄,陆珣在说什么啊?怂恿陆别离去圣元?陆家人的历史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当年坑杀了四十万圣元远征军的那个人姓什么啊?你们忘了吗? 若是陆珣这种少年人,以留学生的身份前往圣元,或许还能得到几分宽容,但陆别离这种“神功大成”的魔道宗师踏足到圣元的国土上,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陆别离说道:“难得你能说出一番正确的道理。是啊,现在不去圣元,就太可惜了。” 原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陆家家主。 真要去!? “如果是先祖陆昊的话就一定会去。”陆别离沉声说道,“先祖被人尊称为西大陆霸主,而我们后人无能,千多年来甚至连先祖留下的基业都没能维持住……所以,若是我能一扫颓势,将先祖的霸业拓展到东大陆,后世子孙的耻辱也可以一扫而空了。” 原野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脱臼了。 这特么是人话吗?!把先祖的霸业拓展到东大陆?我看是想引起国际纠纷,趁势作乱推翻秦皇室统治吧!? 但陆别离本人显然是认真的,目光很快就跨越大海,来到无穷遥远的东方。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陆家的霸主之名,并不是因为先祖陆昊在西大陆建国,统治亿万黎民……而是他敢于在逆境之中奋起,不惜性命地践行自己的理念。” “实际上在西大陆的文化圈中,霸主这个词并不真正用来形容胜利者。相较于霸主,王者、贤君、圣人,这样的词无疑才更胜一筹。但就连先祖本人也更乐于接受霸主这个称号。因为比起起义的结果,他本人也更享受,更认同起义的过程。” “可惜后世子孙很少有人能够再领悟到这一层含义,大多拘泥于王位之争,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这番话,陆别离并没有掺杂什么浓郁的感情,说得轻描淡写。 然而落在原野这听众耳中,却感到胸中已经掀起波澜万丈。 果然,陆家还是那个陆家,至少在陆别离这一点,陆家或许真的可以…… 啪。 肩膀上的手,把原野从神游天外拉了回来。 “醒醒,你信了他的邪,以后回忆录上就要添上永远的耻辱一页。他要真有那种逆天改命视死如归的心思,何至于在红山城蛰伏几十年?继承家业的时候就该统合力量打上白夜城去了。” “这未免有些极端了……”原野对这种大逆不道之词还是有些适应不能。 “你若是有空来我家做客,住上几天,听他给你直抒胸臆一番,就知道我的形容一点也不极端。” 陆别离对亲生儿子的拆台也不以为意,最后确认了一遍:“你不去吗?” 陆珣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自嘲道:“我这种优等生还是别去给霸主添乱了。” “好,那你就老实看家吧,我若是没回来,你就赶紧找个女人把接班人的问题先解决了。” 第447章 家乡风味 炽羽岛东,一艘乳白色的大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一道淡金色的光膜包裹着近两百米的船身,仿佛金色的纺锤。而光芒所及之处,火焰平息,雷霆退避,漆黑的海洋都恢复了湛蓝的色彩。 仿佛是炼狱中降临了仙家气象。 而在仙境之中,一位身材高大而瘦削,学者模样的贵族站在船首处,悠然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伴随远处秦国黑船的帆影彻底没入海平面以下,贵族发出一声不屑的唾弃。 “啧,耀武扬威的暴发户,一千八百年都改不掉身上的土腥味。” 话音未落,身后就有同伴失笑道:“薛大人又怎么了?” 名为薛独语的圣元贵族扬了扬头,说道:“只是观察炽羽岛周边环境时,又看到了秦国那艘黑船的丑态,不自觉地反感罢了。” “秦国黑船啊。”同伴是名长髯的老者,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说道,“我记得那艘船是秦国于10年前刚刚打造完成的,技术上可以说凝聚了秦国之精华,怎么还是入不得薛大人的眼吗?” 薛独语冷笑一声,看了眼这长髯老人,心道这位多年故交果真不愧是故交,给自己挖坑的功夫熟练到行云流水。 秦国黑船开工于20年前,工期陆续长达十年!何止是凝聚秦国之精华,期间也多得圣元的专家相助,可以说是集合两国魔道技术之长。若是自己在这里下意识贬低黑船的技术,难免就会误伤到圣元的自家人。 这老东西倒没有主观恶意,纯粹是多年故交交成损友,喜欢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挖坑。薛独语心中倒不气恼,嘴上却不肯露破绽,沉吟了一下,回应道。 “技术上固然有许多可取之处,但设计之初就小家子气十足。从桅杆、船帆、撞角……固然有精彩之处,但整体思路却只有功利二字,基本上就是见招拆招,与我圣元这坦荡大方,无所不包的风格可谓截然相反,也是高下立判。” 长髯老者闻言不由点头:“你现在黑秦国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好,哪怕是胡编乱造都跟真的一样。” 薛独语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胡编乱造?那黑船狰狞似野兽,哪有半点王者的雍容之姿?相较于华贵大方的圣元金船,可不就是高下立判吗!要找到这种合适的批评角度,薛独语也着实费了点脑筋的,这老东西居然故意无视他的努力! “秦国人急功近利,粗鄙不堪,可谓定论、共识,具体到黑船也只是管中窥豹而已,谈何胡编乱造?我只是坦率道出真相,别说的我好像是挟私报复一样。” “哈哈,这么说当年你在论坛上的文章被秦人原诗批判地一文不值,你是完全没记恨在心咯?” “老东西你揭短也要适可而止啊!” “哈哈,你这家伙平时宗师自矜于书香门第,装模作样,我已经很久没见你这么咬牙切齿,显得有血有肉了,所以难免一时技痒……” “这是一时技痒的问题吗?!” 长髯公又说道:“这次你心情烦躁,多半也是因为太子殿下输掉了炽羽岛大会……不过就算大会上的竞赛输了,可我们本质上还是有赚。那几个雪山人不是被议长大人邀请到船上了吗?输了比赛,赢了部落,我觉得很赚啊。” 薛独语皱起眉头,说道:“吴老,你这种想法,与急功近利的秦人可就如出一辙了,只看实利而不重大义。或许从实利角度来看,我圣元并没有输,但炽羽岛大会,两国高层共同见证了结果,从大义上讲我国无疑是输了……不过我看不惯秦人,也不是因为一次大会的胜负。就算这次圣元大胜凯旋,我照样要批判秦人!” “倒也是,以你的性子,到时候怕是批判得更为猖狂。” “什么叫猖狂,你就不能换个褒义词?” “我只是觉得好奇,你这人平时做人也算是爽朗大方,怎么就偏要对远隔希望之海的秦国这么执着?” “任何一个圣元人都有理由看不惯秦国啊,你忘了秦国是如何立国的了?1800年前,他们在四十万圣元人的尸骨上建立了秦国。” “你也知道是1800年前的事啊……” “秦人立国不正,1800年来从来未有更改!” 然而就在薛独语准备进一步论证秦国之不堪,以说服老友时,忽然发现老友面色一变,向后退了半步,长髯甩在半空,宛如绸带。 薛独语也是惊讶,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听到身后本不该有人的地方,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 “1800年前,秦人怎么了?” 说话间,那突然出现在薛独语身后的人,迈步来到薛独语面前,展示出光灿夺目的全身重甲,以及六对流光溢彩的光翼…… 薛独语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才从强烈的光污染中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而后骇然。 “陆别离!?” 一声惊叫,引得整条金船都隐隐颤抖。 远处隐约有警铃大作声,船员疾呼尖叫声,士卒迅速列队,快步逼近的脚步声。 陆别离冷眼旁观,摆出超然的姿态,欣赏雍容华贵的圣元金船因自己的到来而乱作一团。 薛独语最先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斥责道:“你疯了?!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议长大人就在船上!” 陆别离瞥了他一眼,身高差使得这一瞥充满居高临下的蔑视之意,让薛独语气血上涌,不由踮起了脚尖,仿佛要代表祖国与陆别离做殊死斗争。 不过,很快一阵悦耳的铃声在船上响起,剑拔弩张的气氛宛如积雪消融。薛独语心头流淌起一道莫名的暖流,脑海中的恚怒与杀意不翼而飞。 仙境中的圣元金船,迎来了仙人一样的人物。 周赦出现在甲板上。 伴随他的身影出现,那些因陆别离的到来而高度紧张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有议长大人在,区区秦国的新晋宗师根本掀不起风浪。 何况船上的圣元宗师又何止一位? “陆别离,你的死期到了!”薛独语恶狠狠地小声呢喃。 到底也是不敢让陆别离听到。 然而紧急到场的周赦,却没能满足薛独语的期待。面对陆别离这不速之客,周赦只是扬起手,于是他和陆别离的身影就同时消失在甲板上。 陆别离只感到转眼之间,就换了天地。 头顶如盖的乌云,被蔚蓝的晴空所取代,脚下也不再是燃烧的黑海,而是一望无尽的绿茵。 这里已经不再是圣元金船的甲板上,而是周赦特意拿来招待陆别离的“会客室”。 “陆城主难得光临,我国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不过,陆城主为何要突如其来地造访呢?” 陆别离面对周赦,也不复霸者的游刃有余,只是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要去东大陆探索上古遗迹,所以过来和东大陆的主人打个招呼。” 周赦不由笑道:“我可算不得东大陆的主人,最多是个看守罢了。” 陆别离则说道:“但我此行是否可行,却要看你这看守的意思。” 周赦很快就回应道:“当然可行,陆城主此来,是以交流访问学者的身份而来吧?” 陆别离说道:“不错,按照两国协议,魔道交流尤其是宗师级的到访交流,双方都应予以便利。我没记错吧?” “当然没错,宗师的确有相应特权,毕竟这个圈子人很少……而如今你已经确实踏入宗师领域,自然可以享受宗师的待遇。在这一年内,只要秦国不额外再派其他人顶替你的名额,你自然会得到应有的贵宾待遇。如今炽羽岛大会掀开了上古时代的探索热潮,相关的遗迹会逐步开放,你可以自由深入探索。” 周赦又说道:“但你终归是陆家的后人,在圣元的土地上行走,不可不免会有种种尴尬发生。” 陆别离说道:“无所谓,我不在意。” “好,那就预祝陆城主在圣元大陆能万事如意。” 说完,周赦便散去了这仅容纳两人的对话空间,将陆别离重新带会到金船甲板上,而后这位天下第一人伸手指向薛独语。 “薛馆长,之后还请你多费心,招待一下秦国的客人。” 周赦的声望口碑,在圣元人心中就是不折不扣的高高在上的神祇、太阳。薛独语得到周赦亲口布置的任务,一时竟感到热血沸腾,使命感油然而生。 “议长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 兴奋剂的效力退去,遗留给人的就只有无尽的空虚。 薛独语从不用邪门歪道的药物,但此时也着实体会到了邪门歪道的药物带来的戒断反应。 告别周赦之后,他便成为了陆别离的专用导游,带着他在圣元金船上四处浏览,并配上细致解说。而随着时间推移,天下第一人带来的兴奋效应逐渐退却,薛独语就越发感到浑身难受。 堂堂圣元帝国第二皇家图书馆馆长,最坚定的反秦大将,凭什么给一个秦国人当导游啊? 尤其这个秦国人还是陆昊的后人! 1800年前,薛独语的先祖就是死在西大陆战场上,可以说双方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关系!自己如今这般在仇敌面前摆出种种卑躬屈膝的服务者姿态,可以说是…… 卖国求荣?认贼作父? 薛独语一时想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但心中的耻感却早已积累得仿佛山火沸腾。 对此,陆别离视若不见。 “那边是什么?” 陆别离伸手指向船舷外由无形丝线悬挂着的的一只乳白色的金属球。 薛独语冷言冷语道:“逃生船。” “啧,你们连逃生船都要特地包装一下,放在收纳球里?不嫌麻烦么?” 薛独语冷笑一声,不予点评。 要说麻烦……当然是麻烦的,但一个有着历史底蕴的上国,与爆发户建立和统治的下等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了。 急功近利的秦人,把船只的设计利用到了极致,一切都为目的服务。 圣元人的金船却寄托了文明古国的大气和游刃有余,很多设计并不是为了追求某种具体的功效,而是为了让金船整体更加和谐优雅。 愿意为了美感耗费资源,这才是上国风范!那些诞生于烂泥塘的下等国人,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薛独语毕竟肩负着议长大人赋予的使命,丝毫不敢怠慢。 但有些话又何须说出口才能让对方领悟? 薛独语恰到好处的冷笑,以及游移的目光,已经足以将自己的真实心思表达给陆别离。 对此,陆别离则以笑声回应,当然是更加冰冷的冷笑。 “难怪1800年前那场战争下来,先祖回忆说圣元远征军华而不实,原来是将心思都用在无谓的地方。” 这种直接拿敏感历史来骑脸的行为,顿时让薛独语气到窒息。 “你……猖狂过分了!” 这一刻,薛独语甚至连议长大人的吩咐都恍惚间抛诸脑后,只想在此时此刻代表圣元与陆别离一决生死! 对此,陆别离只是摸了摸肚子:“我饿了,食堂在哪里?” 薛独语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把郁结的气血吐在陆别离脸上。 这贱人拿敏感历史撩拨他人,却又始乱终弃,当真是贱人中的极品! 但是……毕竟自己身上肩负着议长大人赋予的使命,就算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能强颜欢笑。 “好,我这就带陆城主去食堂。” —— 圣元金船上的食堂,堪称是这艘船的门面之一。 超过两千平米的面积,必须经由时空域的魔道神通才能压缩后放置到金船之中。食堂中安排了超过20个窗口,由10个以上的厨师团队,随时随地奉上东西大陆的各地风味美食。 此中奢侈,远远不是金砖玉瓦能够比拟。 事实上,这艘金船打造于300年前,其设计蓝本更是可以追溯千年以上的历史,虽然几经修缮和改造,时至今日技术层面的确已经显得有些落后了,外表上无论如何精心打磨,也难与更加现代话的秦国黑船相比。 所以圣元人也就“另辟蹊径”,在奢华气质、人员配置等层面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差异化设计,而这种设计的成效也不负所望,虽然圣元的金船造价高,维护成本更高,在炽羽岛周边行驶的安全性也略低于秦国黑船,但船上衣食用度远胜过秦国黑船,充分凸显了圣元的高贵底蕴。 陆别离站在食堂门口,眼看着圣元人的浮华,心中却丝毫不为所动。 圣元人自恃历史悠久,国力昌盛,一向喜欢在无所谓的地方摆谱,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陆别离皱了皱鼻子,总感觉在这美食荟萃,香味诱人的地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可惜不待细细分辨,就听身旁薛独语颇为自豪地说道:“即便是在雷火交加的炽羽岛海域,只要有这艘圣元金船,人们就能品尝到人间美食的一切精华,雷石城的震月浆、翡翠馆的蓝玉豆腐、或者是你们红山城的九九碎月汤,这里都能有原汁原味的供应,这也是包容万象的圣元帝国才能打造的得天独厚的环境,恐怕西大陆的人即便贵为城主之尊,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口福。” 陆别离瞥了他一眼,对这种赤裸而低端的挑衅,只报以冷笑。 “口腹之欲,西大陆的人的确不如你们。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上一个当着西大陆的人面炫耀奢遮的人,好像是叫元普,1800年前在西大陆殖民地任总督。多亏了他在领地内穷奢极欲,酒池肉林,先祖陆昊的起义才能势如破竹。” “你!?”薛独语气胸上涌,五内俱焚。 陆别离又说道:“所以看到圣元人时至今日还沉迷口腹之欲,我倒是喜不自胜。” 说话间,陆别离侧过头对薛独语绽放出“热情”的笑容,说到:“或许百年后的史书上,还会保留下今日的对话,薛院长也可与元普齐名了。” 薛独语只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口吐鲜血。 好在食堂内早有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异状,一个憨厚肥胖的中年人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跑来打圆场:“大秦的贵客大驾光临,怎么站在门口?有失远迎真是万分抱歉。快里面请,我们早为陆城主备好了上好的包间。” 薛独语见到这胖子,神情一凛,连忙后退半步,不敢与此人争风头。 虽然这胖子看起来憨态可掬,人畜无害,却是这艘船上地位仅次于船长的大贵族贝子墨,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半步宗师”。 有他出面,薛独语这区区馆长自然不能再放肆,只好咬牙切齿压下怒火,不再言语。 贝子墨所谓的早已备好的包间,当然是仓促准备的,但是当陆别离进入包间时,却见门后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溪水环绕间一座古朴凉亭,正中摆好了一桌美酒佳肴,仿佛真的是早有准备。 陆别离不由扬了下眉毛。 虽然看不惯圣元人这种过分的“食不厌精”,但能在仓促间备好酒席,这份后勤保障的能力,的确有值得自豪之处…… 不过这般念头在陆别离脑海中只停留了一个刹那,他来这条船上可不是为了吃吃喝喝,落座以后,也只是简单应付了几次敬酒,便守着眼前碗碟不置一词。 薛独语见状,不由讽刺:“想不到陆城主堂堂‘霸主’后人,1800年王侯世家,竟还保留着祖上的纯朴作风,吃不惯我们圣元的上等美食……” 话没说哇,餐桌下就有一只肥胖的脚,暗暗用力踏了下来,顷刻间一阵骨肉粉碎的闷响,伴随如海潮一般汹涌的疼痛,轰击着薛独语的神经。 这位瘦削的学者当场就扑倒在桌上,疼得说不出话。 矮矮胖胖的贝子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脸关切地问候陆别离:“陆城主可是吃不惯万象城的风味?这桌酒席是我自作主张,选菜上有失考虑,还望海涵……城主想吃什么,还请直言,我一定尽一切可能满足城主需要。” 陆别离沉吟片刻,脑海中又回忆起不久前站在食堂门口时闻到的那熟悉的味道。 “炸鸡一份。” 贝子墨也愣住了,之后不由失笑:“哈哈,不愧是城主大人。” 笑过两声,贝子墨又叹了口气,拍了拍肚子,主动给陆别离打起圆场:“要说这人间美食,最美不过‘适口’二字,那种繁花锦簇的山珍海味,对于王公贵胄来说那是从小就吃到腻味的东西,也只有穷酸的平民才会大惊小怪。反而是清粥小菜,粗茶淡饭,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被暗暗贬低为穷酸平民的薛独语恨不得“呕心沥血”,此时却也只能强压着太阳穴的青筋,强颜欢笑:“说的是……” 贝子墨又说:“一千两百年前,圣元也出过一位疯王,处处与众不同,就连牛排都只吃全熟,在王宫招待贵宾竟是用几百份肉夹馍……” 陆别离眼见贝子墨长袖善舞,见鬼说鬼话,心中好笑。 周赦这人也是有意思,早知道船上有这么擅长接人待客的,为什么还要让薛独语来招待自己? 是了,贝子墨这人太过油滑,言谈举止处处不露破绽,让人想要找茬滋事都难。而薛独语就不一样了,简直是主动求虐型的心理变态,多亏了他,自己刚刚倒很是发泄了一番情绪。 不过现在不是浪费时间客套的时候了。 而就在贝子墨花样百出的变换着恭维之词时,包间外轻轻响起三声扣门声,两位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炸鸡送到餐桌上。 那浓郁而张扬的肉香和油香,顷刻间就压倒了酒桌上的百家菜肴。 就连薛独语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继而在心中涌起无限羞耻的情绪:我堂堂皇家第二图书馆馆长,书香门第,贵族世家,怎能对这种庶民饮食感到食指大动! 这油腻的炸鸡,分明是食堂边角窗口,专门供给一般船员的“下等吃食”!以薛独语的家世、身份,那是宁肯饿死,从船上跳海,也绝不肯吃的! 但是……真特娘的香啊。 而酒桌上,身份更为显赫的陆别离却毫无顾忌,连筷子都省了,直接伸手拿了两只鸡腿,不顾油腻地狼吞虎咽起来。 薛独语只看得眼睛疼,贝子墨却仍呵呵笑着,不忘打圆场:“陆城主看来也是精擅美食之人啊,知道享用美食的最大诀窍就是用‘最适合的吃法’去吃。这炸鸡成本低廉,做法简单,最早流行起来就是在下层劳工之间,直接用手指捏住炸鸡,感受着外层包裹的酥皮与油脂,指尖划过裹皮下面的滑腻鸡肉……” 陆别离没兴趣听贝子墨解释炸鸡的历史缘由,狼吞虎咽吃下两根鸡腿后,便说道:“厨师在哪儿,我想见厨师。” 这下就连贝子墨也大感意外:“可是这鸡腿做得有什么不妥?” 陆别离冷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滋味正宗地道,想看看什么人能将这看似简单的美食,做到如臻化境。” 贝子墨心中起疑,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我这就叫人去请厨师。” 陆别离却站起身:“不必了,我还是亲自去拜访吧……薛院长,贝大师还请留步。” 薛独语忍不住道:“陆别离你搞什么鬼?!” 贝子墨伸手拦住他,又笑道:“好,我这就让下人带城主去后厨。” —— 陆别离在两位侍女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食堂后厨供应炸鸡的小厨房。 “城主大人,您要找的厨师,就在里面了。”为首的侍女低垂着头,强忍着冷汗从额头滑到眼珠里的酸疼,以及两腿的颤抖。 对于大多数圣元人来说,陆家这个词都有着特别的含义。 1800年前的惨案固然早已是历史,但对于历史悠久,讲求薪火传承的圣元人,再悠久的历史也有着鲜活的生命力。何况1800年前的陆昊虽然死了,可陆家的后人却一直都活蹦乱跳。 这个陆别离更是活蹦乱跳地离谱,头顶光环,背展羽翼,在后厨通道行走时,翅膀险些刮烂通道的外墙……这种特立独行之人,比什么邪魔外道,妖魔鬼怪都更可怕。两位侍女一路行来,只感觉心脏随时可能停跳。 陆别离摆了摆手:“下去吧,我和他有些话要单独说。” 虽然照理说,没有让外人单独与后厨人员见面谈话的道理,但两位侍女早就被陆别离的绚丽光污染给晃得“神魂颠倒”,哪里还管什么照理说,如蒙大赦,狼狈逃窜。 陆别离这才推门进去。 进门后,只见宽敞的厨房里,只有一个身穿纯白厨师服的瘦高男子,目不转睛地守在油锅前。 陆别离才刚要迈步向前,那厨师猛地捞出油锅里的一双筷子,如长枪一般指向陆别离。 “没看见门口的外人止步吗?!有什么意见找服务员去说,我不负责伺候人!” 陆别离对这番恶言恶语,只是忍不住笑:“这里没有外人,郑力铭你这是演戏给谁看?” 第448章 合作意向 听到陆别离报出郑力铭这三个字,瘦高的厨师动作当即凝固,半晌才缓缓收回筷子,目光也从油锅转到陆别离身上。 “你来干什么的?” 陆别离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堂堂魔道大师,在圣元人的船上当厨子?” “哼,不然呢?明知道上古学正面对千年未有之变局,我这个史学专家难道要袖手旁观,等着翻圣元学者的论文,吃二手屎?” 瘦高的厨师冷哼一声,身形似气球一般膨胀起来,显出了真实面容,而整个纤尘不染的厨房也顿时被油腻的气息覆盖满。 哪怕是沸腾的油锅,在郑力铭的渲染下都显得清澈如水。 陆别离捏住了鼻子,而后干脆将背后的光翼蜿蜒到身前,当作过滤油脂的无形护盾……却见那宛如仙缎的光翼霎时间就染上了油污之色,让陆别离莫名心痛。 “你……居然还在油腻之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给圣元人做炸鸡,有这么开心吗?” “开心个屁!”郑力铭毫不客气地反驳,“我要也有宗师境界,当然也能学你这般舔着脸光明正大登船作学术交流,可惜秦国的魔道大师,在圣元人眼里一文不值。” 陆别离又好笑道:“说的也是,可你伪装成厨师登船也就罢了,这宋楼炸鸡的滋味天下无双,你居然丝毫也不隐瞒自己的手艺,生怕别人认不出是你?” 郑力铭瞥了陆别离一眼,不屑一顾道:“丝毫也不隐瞒?你到底吃没吃过宋楼炸鸡?” 陆别离愣了一下。 “果然陆家的大爷从来不屑于知道民间疾苦。这锅炸鸡比起宋楼的正品,最多只保留了八九成滋味,神韵上颇有不如,毕竟这船上的原材料就先天不足,圣元人只知道求精求细,养鸡恨不得用牛奶喂……” “行了,你真把自己当厨子了?”陆别离皱眉道。 郑力铭说道:“至少我做饭的时候从来没把自己当什么魔道大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为了对妙手神厨表示敬仰,那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陆别离也不客套:“你也是为了上古遗迹而来对吧?我有个计划,或者说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正好需要帮手。” 郑力铭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沉吟道:“说说看?” “雷石城外的矿坑深处,有一座上古遗迹。” “你这是废话。”上古学家郑力铭对此嗤之以鼻。 是不知道圣元帝国的雷石城本身就是上古遗迹?这么多年早被圣元人挖烂了。 “尚未被人挖掘的那种。”陆别离解释道,“雷石城的前身是雷王朝的首都天空城,以雷霆之力转化磁场,托起一座宏伟的皇城……” 这番照本宣科才说到一半就被更为专业的教师托管了。 郑力铭继续说道:“人魔大战时期天空城被魔族攻破,坠落大地,很多元素王朝的宝物都就此烟消云散。散逸的雷霆元素形成了巨大的矿坑,进而有了后来的矿业都市雷石城……” 陆别离则说道:“而每隔数年,圣元人就能在矿坑深处找到人魔大战时期的遗骸,时至今日,随着人们不断深入挖掘,雷石城下的矿坑隧道已经成为了世间首屈一指的大迷宫。而其中有些地方就连圣元议会都不敢轻易涉足。” 最后这句话倒是有些出乎所料,郑力铭问道:“有那么危险?” 陆别离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与风险无关,是因为那地方是私有领地,闲人莫入。” 这就更骇人听闻了。 “哪个私人的领地能挡得住圣元议会?” “当然是皇家领地。”陆别离冷笑道,“落月公主殿下的领地,得到了最高级的皇令禁止,就连周赦也不能随意涉足,所以近两千年来那里都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处女地。要说东大陆有什么特别值得挖掘的上古遗迹,落月领首当其冲。” 郑力铭眉头紧皱,褶皱的皮肤几乎要挤出油脂,他魔识浸入迷离域,疯狂搜集资料,却发现落月公主的资料少得可怜。 只是个1800年前,默默无闻的皇室子弟,虽说很得当时圣元皇帝还有圣元太后等人的喜爱,却天妒红颜不幸英年早逝……但这种例子在漫长的历史上简直数不胜数,郑力铭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理所当然,一个没有特别之处的人,不可能在翡翠矿坑里占有一份1800年都没人涉足的领地。 郑力铭于是彻底熄火关灶,把供应炸鸡的窗口也提前撤档,转身问道:“详细讲讲吧,我洗耳恭听。” “呵,不愧是上古专家,求学的态度还挺端正的。” 明明是褒扬的话,落到陆别离口中却满是嘲讽意味。 但陆别离也不卖关子:“落月公主在独立战争时期,曾经到西大陆访友,然后失陷在战火中,战后圣元皇室对外宣称公主不幸遇难……你能查到的资料上应该是这么写的。” 郑力铭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陆别离想了想,用简明扼要的方式总结道:“事实上,我这个霸主后人,身上也多少流淌着一丝落月公主的血。” “噗!” 郑力铭当场喷出油来。 “你特么开玩笑的吧?!你的意思是当时落月公主沦陷到了陆昊手上,然后被强幸了吗?” 陆别离沉下面色:“注意你的措辞,不要因为自己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就把所有的男女关系都当成强幸!” 郑力铭吸了吸鼻子:“你随便找第三人来问问,叛军大将俘获了敌国公主,然后两人之间还留下了孩子,那这两人之间是有了什么样的展开?!” 陆别离说道:“一般而言人们都会觉得两人之间发生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郑力铭嗤之以鼻:“胜利者和战俘之间哪来的缠绵悱恻?圣元公主落到陆昊手上,贞洁名誉乃至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陆昊一念之间,这种时候只要陆昊稍稍示好,就能让女方感恩戴德,继而产生受害者爱上加害人的扭曲心理。这种心理上的强幸与生理上的强幸没有本质的不同!” 陆别离对这番理论也是佩服:“照你这么说,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的夫妇,也是受限于社会舆论、家族亲缘的束缚不得已为之,也属于强幸咯?” 郑力铭坦然道:“当然算。” “那……男方对某女苦苦追求,终成正果呢?” “无非是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对这女人洗脑,扭曲其三观和认知,只是间接而委婉的精神强幸罢了。” “那么互有好感,两厢情悦呢?” “互有好感?你找一万对情侣,不受外物制约,纯粹发乎内心的两清相约的,能有十对么?”郑力铭冷笑,“你去买彩票也能偶尔中奖,难不成你想说这世上人们不用工作,专心抽奖就能活下去?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强幸,哪有那么多男欢女爱两厢情悦!” 陆别离对此人的坚定信念只能说心服口服。 难怪从当年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路沉沦至今,这心灵已经黑暗到堪比迷离域的边缘了。 不过陆别离也没兴趣和郑力铭探讨男女之事,见说服不了这个强幸主义者,便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落月公主是被先祖陆昊隐瞒身份留在身边的,两人孕育了很多后代,其中最优秀的那个更是继承了陆昊的皇位。但另一方面,对圣元人而言,落月公主的遭遇依然是不折不扣的耻辱。” 郑力铭冷笑:“堂堂公主惨遭强幸,当然是耻辱。” 陆别离说道:“落月公主很得当时的圣元皇帝与太后喜爱,在她被陆昊俘获后,皇室出于体面考虑,不得不对外宣布她的死讯。这让皇帝与太后痛不欲生,深感自己亏欠了公主。所以留下了很多绝对不容忤逆的皇命,其中就有一条,落月公主的领地,无论多少年过去,也要维持她生前的样子。而雷霆王座中,恰好就有她的领地。” 话说到这里,郑力铭也隐隐猜出了对方的打算。 “所以你是想用‘落月公主后人’这个身份进入落月领?你觉得圣元人能认你这种野种?” 陆别离冷哼一声,浑身光芒爆射,将后厨映得宛如燃烧。 “管好你的舌头!” 郑力铭才不吃这一套,哪怕对方是新晋宗师,他也丝毫不假颜色:“不然你还指望圣元人承认你有圣元皇室血脉?对他们来说,你身上的所谓落月血脉,根本是死人留下来的!” 陆别离说道:“用不着那些庸人承认,只要知晓内情的少数人能承认就够了。” “知晓内情的少数人凭什么承认你?说到底,人家亏欠的是落月,又不是你!” 陆别离拍了拍胸口:“落月先祖,就活在我的血脉之中……你别忘了白骁那小子去圣元是为了什么!” “血脉……血脉增幅?”郑力铭立刻恍悟,“那个血脉增幅的试验,能让死者复活!?” “复活是做不到的,毕竟已经逝去太久,但是短暂地‘通灵’还做得到,只要让落月先祖的灵重现出来,哪怕只是部分复现,然后由她下令让我通行,落月领自然会对我开放。” 郑力铭沉吟起来:“想要通灵不那么容易吧?当年的血脉增幅试验,你参与了多少?对其原理能够解析多少?有把握沟通到落月公主吗?” “如果只靠我一个人,最多只有两三分把握,但加上你就有了四五分……而若是再加上此间最擅长通灵的人,把握就能有七八分以上。” “最擅长通灵?蓝澜?”郑力铭惊讶道,“你想把雪山人也搅进来!?” “他们本来就早早入局了,我只是在充分利用资源罢了。这是合作双赢的事。” 郑力铭缓缓琢磨着,说道:“要说双赢的确也算双赢,但我想不通,你这人对上古遗迹有这么热衷吗?你的魔道根源并不是来自历史,而是来自现在……哪怕是原诗易容伪装潜伏到船上,都比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要更合理。” 陆别离对郑力铭很多言行都可以宽容,唯独这句就不能忍。 原诗的上古史学之烂,堪称奇闻,她在学生时代成绩近乎全优,唯独上古史学每每在零分边缘徘徊……郑力铭居然拿这种货色来对标自己? 陆别离当年的上古史学可是毋庸置疑的优秀! 郑力铭冷冷说道:“咱们现在都在圣元人的船上,就少些无谓的猜忌和试探吧,你此行真的只是为了研究上古史?” 陆别离注视着郑力铭,眼眸逐渐呈现出灿烂的光华。 然而郑力铭根本不为所动,身为特立独行的炸鸡冠军,他早就承受过远超人们想象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陆别离这点威慑力根本一文不值。 “好吧,我能说的只有一句,我来圣元的确不是为了所谓历史真相,我有现实的考虑,但不能说给你。” “无所谓,我也不关注……不过我也要提醒一句,就算我这种对很多事都无所谓的人,也还是希望天下太平的,毕竟只有太平岁月里我们魔道士才能尽情开展自己的研究。” 陆别离微微眯了下眼睛,只感觉眼前这个油腻而不修边幅的胖子,有些出乎意料的敏锐。 不过只要不来碍事就好……如果可以,陆别离真是宁肯对上原诗,也不想对上郑力铭。 某种程度上说,这无疑是个比原诗更难对付的强敌。 原诗之所以能满世界张扬,因为她实力够强,颜值够高,天赋更是毋庸置疑的宗师级,所以很多人就算被她骑到脸上也要忍让一二。 反观郑力铭呢?颜值简直是“人间奇观”,天赋方面不能说差劲却远远配不上他今日的身份成就,所以……郑力铭的一切都是靠“实力”二字赢下来的。 陆别离宁肯去对上那些所谓天才,也不想对上一个实力强大的“庸才”。 “放心吧,我也不想自己的家园陷入动荡,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话音刚落,陆别离的魔识传来警讯,他面色陡然一变,光翼如同茧一般将他本人牢牢包裹住,而后头顶光环迅速扩张,罩下,陆别离的存在痕迹便被抹除地一干二净。 郑力铭的反应也只比这位新晋宗师稍慢一线,转眼间就恢复了原先的瘦高形象,已经熄灭的灶台也重新点火,油锅沸腾起来。 下一刻,厨房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张扬到极点的少女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进门后,皱了皱鼻子,她便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郑力铭:“死胖子你又在装逼!还特意装出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模样,要不要脸啊!” 郑力铭心中一声叹息。 整个东西大陆,会这么跟他说话的女人,一只猪蹄都数的出来,一个原诗一个蓝澜,而原诗可不会赤着脚四处跑。 而不待郑力铭开口招呼,蓝澜又笑道:“胖子你手艺退步了!炸鸡只有宋楼八九分火候!因为不是给自己做就不尽心尽力,你不配称为一名厨师!” 郑力铭闻言不由笑出来,顺势也解除了自己的变身:“这船上可没有宋楼精心培育的原材料,能有八九分火候就不错了。” “给菜品的平庸找借口是二流厨师才会做的事……”蓝澜嘴上这么说,却是不挑不捡直接跑去油锅里赤手捞鸡腿。 “还是自家的东西合口味啊。”蓝澜三两口就把肥大的鸡腿连骨头一道咀嚼吞咽了下去,发出满足的叹息。 而郑力铭虽然竭力维持冷面,却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将内心的喜悦洋溢出来。 没有哪个美食家,在面对自己心爱的食物得到高度认可时,能够忍住不笑的。 蓝澜一边吮吸手指粘上的油脂,一边问道:“胖子你来干什么的?不会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把宋楼分店开到圣元去吧?” 郑力铭说道:“你要这么认为也无不可,总之若是还想吃到这八九分火候的炸鸡,就麻烦你别这么张扬,生怕我不会暴露似的。我可不像你们,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船上。” “暴露就暴露呗,我们保你就是了,正好我们有事情需要帮手。” 郑力铭眉头一皱,你们也要帮手? 蓝澜兴奋道:“清月那家伙虽然坏,但坏得足够狡猾,她根据圣元已有资料,推测出了一个隐藏着的上古遗迹。我们准备趁着留学期间,圣元人看守不严的时候,悄悄溜过去探索一下,不过还需要有人从旁协助,我看你就很不错哦。” 郑力铭沉默了一下,问道:“所谓的隐藏上古遗迹,是在哪里?” “说是在雷石城,具体位置清月知道,我没细问,怎么样,有兴趣没有?” 郑力铭又沉默了一会儿,瞥过目光,向着无人的角落开口问道:“你说呢,有兴趣没有?机会可是都摆到面前了哦。” 下一刻,陆别离张开光翼,从虚空中回归。 蓝澜看到陆别离忽然现身,不由瞪大眼睛:“打扮成这样,你这人都不知羞耻的么?” 陆别离眼皮不由一跳,只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不懂美学的雪山巫祝教训一番。 但是……大事要紧,没工夫和庸人计较。 “我也相中了雷石城的上古遗迹,而且我拥有开启遗迹的钥匙,怎么样,要合作吗?” 第449章 脱发导游 圣元金船,船长室。 周赦安静地坐在宽大的座椅中闭目养神,身形仿佛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的静谧。 一位年纪轻轻的魔道士仓促推门进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船长室,不由一怔。 周赦这才温言开口:“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魔道士这才注意到周赦一直都在房间里,心中大感惶恐与羞耻,连忙败倒在地:“见过议长……” 话没说完,年轻人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 “繁文缛节就算了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魔道士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心态,说道:“议长大人,您交代的工作,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完成,白骁等人的学籍信息已经录入完毕。只是……” 周赦笑了笑:“有问题就直接问,不用顾虑。” 年轻人问道:“议长大人,要说圣元的魔道学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无疑是您亲手主持过的皇家学院水平最佳,次选也是石灰平原的边境学院,为什么要让白骁他们转到我那狭小简陋的雷院……” 周赦摆了摆手:“雷院虽然的确人员不多,专精领域有限,但历史悠久,且在上古史学方面稳居圣元前列,你这个新任院长该对自己的学院多些信心。” 年轻的院长惭愧道:“议长大人教训得是,我的确是有些未战先怯……但实话实说,即便是雷院最引以为傲的上古史学,与皇家学院相比仍有不小差距。我只是担心那三位雪山部落来的客人,届时会对雷院的水平不满。” “这你就多虑了,若是将他们转到名义上排名第一的皇家学院,他们才真要表示不满。” “诶?”年轻的院长闻言大是困惑。 周赦说道:“如无意外,他们的目标既不是圣元的中枢,也不是东大陆人类文明起源之地,而是雷石城外的遗址,那座宏伟瑰丽的地下迷宫。” 年轻人大感惊讶:“矿坑迷宫?他们想要探索的是现实中的上古遗迹,不是虚界遗迹吗?但是雷霆王座周边的遗迹早就被挖掘得近乎资源枯竭了啊。” 周赦悠然道:“正因为大部分遗迹都被探索和挖掘过,所有那些没被挖掘过的地方,反而特别突出显眼,不是吗?” “您是说……”年轻人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雷霆王座外的矿坑资料,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所在。 “但是那是禁地啊。” “嗯,所以你作为雷院院长,如果发现他们擅闯禁地,要尽力阻止,毕竟就算他们是贵客,也不能违反圣元的律法。” 年轻人闻言顿时冷汗不断,欲哭无泪。 尽力阻止?我区区一个二流学院的年轻院长,凭什么阻止那三个雪山狂徒啊!凭我长得帅吗!? 而周赦话锋又是一转:“但反过来说,只要没有违背律法,就算他们行为举止有荒唐不可思议的地方,也要尽量包容。你应该也清楚,这次让白骁等人来圣元留学,国内的声音并不统一,就算有我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人的名头,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闭上嘴巴接受现实。你作为院长,势必要承受一点压力。” 年轻人心道,何止是一点压力?议长大人您在内部会上提名我雷院作为接收院校的那天晚上,我可是彻夜未眠,第二天起床是枕头上仿佛多了一层由脱落的头发编织成的枕巾…… “但事情若是能圆满告终,你作为院长的资格也就不会再受到任何质疑,甚至你家族蒙受过的冤屈也会得到洗刷。” 听到家族二字,年轻人顿时收起了所有的退堂鼓。 他猛地挺起胸膛,用拳头拍出猩猩一般的闷响。 “请议长大人放心,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 圣元金船在海上颠簸了两日,就来到了圣元大陆西海岸最繁华的港口。 大部分乘船的魔道士就地解散,周赦也毫不客气地直接返回了长生树巅——出走一周,留给他处理的公事早已推挤入山。 负责接待白骁等人的,是雷院院长。 这位肩负重要使命的年轻院长,非常努力地在三人面前绽放笑容。 “几位红山来的贵客,在下是雷石城雷隐学院的院长,万君竹。之后就由我来负责各位在圣元帝国的衣食住行,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我就是。” 实际上,以万君竹堂堂院长之尊,还不至于低三下四地给几个少年少女当贴身佣人。随便从学院派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学生——考虑到雪山组的男女比,也可以再加派几个英俊潇洒的男学生——负责接待。 但万君竹只要想到与议长大人的那番对话,想到自己肩负的伟大使命,心中就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到下人手上。 好在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和白骁等人的初次见面,气氛还算平和友好。 “万院长您好,我是红山学院白骁,临时留学过来,承蒙关照。” 曾经对南方文化几乎一窍不通的部落少年,此时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运用南方的各种礼节。这让万君竹简直受宠若惊,待客热情高涨。 “哪里哪里,能够接待几位贵客,鄙院简直蓬荜生辉……” 寒暄了几句后,万君竹又说道:“距离雷石城的折叠通道开放还有段时间,不如我带几位游览一下希望港?这里也算我的半个故乡,我年轻时曾在这里求学,很熟悉当地美食哦。” 对此,白骁等人早做过功课,纷纷表示理解。 在圣元帝国,折叠通道的普及率较秦国实际上要略低一些,原因众多,部分是因为特殊的地理条件限制,但更主要则是新兴魔具的普及,必然会受到旧有利益集团的打压。 无论如何,从希望港前往雷石城,要么搭乘飞船、马车之类传统交通工具,花上一两天时间。要么就只能等希望港的折叠通道轮班轮到雷石城。 此时距离折叠通道开放还有接近半日时间,的确是个就地游览的好机会。 万君竹飞快地适应了自己的导游角色,伸手指向一旁:“说到希望港,它其实不仅仅是圣元帝国通往希望之海的最大港口,同时也是这个国家历史最为悠久的遗迹之一。希望港始建于雷王朝中期,至今有超过四千年的漫长历史!它是人类大迁徙的重要节点,象征着人类走出东大陆的第一步。可以说没有希望港,就没有遍及东西大陆的人类文明……” 年轻的院长竭尽所能卖弄着自己临阵磨枪恶补的学识,一时间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在希望港勤工俭学,给人兼职导游的时代…… 可惜万君竹的回忆才刚刚泛起在心田,就被人打断了。 蓝澜目光流露戏谑,轻笑说道:“最早从东大陆迁徙向西的可是我们诶!早在火焰王朝时代,我们骄傲的白衣部落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沿着北部的小径逃窜到了西大陆。之后火焰王为了斩除后患,还动员举国之力烧断了东西大陆的连接小径,彻底分离两地,让我们有家难回。你现在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说什么希望港是走出东大陆的第一步,你是在恶意歪曲历史!” 被蓝澜用真实历史当场糊脸,万君竹简直有心梗发作的趋势。 至于吗?!少女你至于吗?!就为了抬这一杠,把自家黑历史都甩出来? 白衣部落被火焰王追杀到西大陆,是什么光荣的历史吗?为什么你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炫耀啊! 蓝澜说道:“当年被打得满地找牙的白衣部落,现在已经能够引领时代的浪潮。而曾经威风无限的元素使者们却已经彻底埋入历史的尘埃……这种桥段,不是人民群众最为喜闻乐见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复仇故事吗?” 万君竹忍不住道:“你这是三千年河东,三千年河西了!” “所以是不是比你炫耀的区区四千年的希望港更有历史的厚重感了?” 万君竹顿时感到浑身无力,才刚刚点燃的热血冷却如冰。 好在总算是有人替他解围。 清月认真地问道:“万院长,这希望港既然有四千年以上的历史,那就意味着它跨越了多个时代:从元素王朝到人魔大战,再到后来的魔道大兴。有没有留下相关的时代烙印呢?” 万君竹精神一震:“烙印当然是有的,比如你若是用元素域的神通来感知这座港口的环境,应该就能发现这里的元素浓度特别高,尤其是和西大陆相比的话。”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望无垠的大海:“港口紧挨着大海,然而这里始终凝聚着相当浓度的雷元素,并不会沿着大海流失……这是因为雷王朝曾经在这里打造过一座宏伟的元素池,尽管因种种原因,元素池已经不复存在,但希望港仍然会自然而然地凝聚雷元素。如果几位感兴趣的话,港口南部还有一个小型元素博物馆……” 万君竹话没说完,就发现两位部落少女的面色变得肃然。 第450章 博物馆奇妙之旅 万君竹从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灵世界是如此脆弱。 随着蓝澜和清月同时收敛笑容,万君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停跳。 “怎,怎么了吗?” 虽然他所站立的地方,是希望港环境最为优美的清泉广场,四周游人众多,商铺嘈杂,头顶阳光也晴朗而温暖。可万君竹心底却寒意直冒。 他实在很担心,这两位部落少女会说出什么类似世界即将毁灭,请各自珍重之类的恶毒预言。 “不用这么紧张。”清月以温和的笑容宽慰着万君竹,“我们只是怀疑雷王或许并没有死。” “噗!” 万君竹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迸裂出来了。 这叫不用紧张!? 你们是因为身处异乡所以才不用紧张!反正就算整个东大陆沉到海底,也跟你们高高在上的雪山部落人毫无关系! 蓝澜对万君竹的大惊小怪,表示不满道:“这希望港的雷元素异常聚集的现象应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甚至不止三五年了吧?这么漫长的历史中都没出什么问题,你现在瞎紧张个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是我们几个会招来灾厄?” 万君竹的确是这么以为的,只不过实在不敢说。 对于这位雷院院长来说,魔道世界本是和平安逸的,一直到一年前,无论东西大陆,一切都显得和平有序。 直到朱俊燊从西大陆的北境雪山挖来了一名魔道公主,而不久后名为白骁的少年千里寻亲……再之后,整个魔道世界就开始天翻地覆。 最早圣元人还有隔岸吃瓜的雅兴,但如今一场炽羽岛大会已经把熊熊烈火引到了自家身上,万君竹就感到口里的瓜难以下咽了。 这几个部落少年,的确有着走到哪里,异变发生到哪里的特异体质啊! 清月叹了口气,说道:“雷王就算活着,也只是个在异端文明中苟延残喘的活死人罢了,身上还背负着足够让他形神俱灭十次的累累血债。要说怕,也该是他怕我们。” “是,是这样吗?”万君竹仍有些难以置信,生怕这是部落少女在调戏自己的敏感心灵。 作为炽羽岛大会的参会人员,以及议长周赦钦定的留学生接待员,万君竹是少数几个浏览过完整的炽羽岛大会相关报告的人,所以也很清楚这几位部落少年在火焰王庭之中得到了怎样惊世骇俗的推论。 雷王这个名字,本来只是印在历史书上的冰冷文字,可现如今却几乎成为万君竹的梦魇。 那可是完成了人类文明史上最不可思议的绝世功勋的神人,横扫百家之力建立元素王朝,藏身幕后统治千年,而后由以雷王之名借尸还魂将统治又延续三千年,直到魔族入侵才终于退出历史舞台。 整个人类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一多半时间是由雷王一人统治,这种人若是还活着…… “我们只是怀疑而已,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清月又宽慰道,“学术上的假设,猜错的才是大多数嘛。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议长大人,年轻时代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学术猜想啊。” 万君竹这才感到几丝欣慰。 的确,如果只是学术猜测,尤其是这种关乎重大,近乎天方夜谭的学术猜测,最终得不到验证,或者被直接证伪才是大概率事件。 雷王苟活……这种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应该只是部落少女的异想天开吧?她们才刚从火焰王庭离开,对环境存在违和感,再正常不过。 然而接下来就听清月又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去博物馆寻找确凿的证据。” 万君竹当时膝盖就是一软。 博物馆什么的……咱能不去了吗?就老老实实在希望港的旅游区买几碗专门哄骗游客的“特色小吃”不好吗? —— 理所当然,万君竹的衷心期待最终落空,一行人在蓝澜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希望港南部的元素博物馆。 博物馆并不大,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座古朴而简陋的三层木质小楼,占地面积甚至不如白骁在红山学院的旧雨楼。 门前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斜倚着围墙门坐在小马扎上,手中蒲扇悠悠扇动,混吃等死几乎写在脸上。 万君竹见了这一幕不由捂脸。 不用多说,这必然是希望港市政厅里不知哪位小官僚的穷亲戚,从乡下投奔亲友而来,然后就被塞到这个清水衙门来挥霍纳税人的税金……这倒也罢了,作为看门人,你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啊! 万君竹一边心中抱怨,一边走上前去:“我们一共四人……” 那油腻中年却眼皮也不抬一下,手中蒲扇不停,说道:“今日闭馆,请回吧。” “闭馆?”万君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博物馆每十日闭关一次,这一轮的闭馆日可不在今天吧?” 油腻中年这才抬起头来瞥了万君竹一眼,而后立刻被他衣领上象征魔道大师的银月徽记提起神来。 中年人放下蒲扇,从马扎上吃力地站起身,认真回应道:“今天是临时闭馆,还望大师体谅。” 万君竹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不为所动,于是暗暗揣测,到了这份上,区区一个油腻中年应该不敢糊弄自己,闭馆的事或许是真的不凑巧了。 然而没等他回过头对白骁等人解释,就听蓝澜一声笑道:“哈哈,那正好,没有闲杂人等打扰,我们几个就包场啦!” 说话间,这位无法无天惯了的巫祝少女就直接翻墙跳进博物馆。 看门的油腻中年大骇,肥硕笨重的身躯像是装了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你干什么!?” 这时候,清月和白骁早已默契地跟在蓝澜身后,万君竹反应慢些,但作为半个本地人也意识到了猫腻,冷笑着推门而入。 佩戴圣元银月徽章的魔道大师终归不是区区关系户能挡,油腻中年只感到眼前一花,一阵无可抵御的大力就当面涌来,而再定睛看时,哪里还有万君竹等人的影子。 —— 蓝澜一马当先,越过围墙后,顺势就从博物馆小楼一个敞开的二楼窗口一跃而入,而布置在馆外的无形护盾、触发式警铃,竟恍若无存! 万君竹跟在后面,只看的咬牙切齿。 当然不是对蓝澜咬牙切齿,而是对这个博物馆咬牙切齿! 刚刚蓝澜势不可挡地冲入博物馆而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并不是她用了什么精妙的巫祝之术,也不是她启用了上等魔具,而是因为博物馆的警报系统根本就停工了! 别说蓝澜这种高手,换成是头猪,也能大摇大摆地拱进门去! 而这就算是在闭馆日,也是绝不可能允许发生的状况! 再联想到那油腻中年刹那间目光中泛起的恐慌,万君竹哪里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历史底蕴身后的圣元帝国,总有很多博物馆的收藏展品,莫名其妙出现在殷商巨贾的家中。 只不过这些事情大多与万君竹无关,他眼不见心不烦,却不想今天居然被他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万君竹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这位年轻的魔道大师,学院院长,早过了正义感使命感爆棚的少年时代,也知道很多事背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比如希望港南部这个小小的元素博物馆,内盗行为的幕后主使,一路牵连下去很可能触及到他这个魔道大师都惹不起的人物。 但他此时根本没得选。 蓝澜等人已经一马当先闯进去了,里面有什么鬼祟也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个时候他这个负责接待部落留学生的圣元人必须在场! 万君竹的决心和反应都很快,但当他推开正门,迈步进入馆中时,却还是稍晚了一步。 只听二楼传来蓝澜兴奋愉悦的声音。 “哈哈,抓到啦!果然是有内鬼!小白小白,这些都是战利品,赶紧收起来!” 万君竹只听得头皮发麻,一边快步窜上二楼,一边大声呼喊:“使不得使不得,请各位贵客手下留情!” 就算只是个小小的博物馆,毕竟承载着希望港的数千年历史,随便哪个展品都可能价值连城。 而到了二楼,万君竹见到人赃俱获的现场,则又是一惊。 这特么现场也太惨烈了! 博物馆的二楼靠窗的展馆,是整个馆中面积最大,展品价值最高的核心区域。万君竹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学生时代自己曾经在这里细细品鉴过来自三千五百年前的“万雷柱”——那是元素池的核心构件之一。 哪怕在元素王朝覆灭,天地法则大为动荡的今日,万雷柱都依然保留了几分牵引雷霆的功效,而其中涉及的元素之理,哪怕是精于元素域的魔道大师也难以解析明白。 这无疑是无价之宝。 然而无价之宝,此时却被草率地取出了恒温恒湿的永固展柜,如土坷垃一般躺在地上——和其他诸多贵重文物一道。 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瑟缩地窝在墙角,将脸孔埋在地上,仿佛以此就能彻底逃避现实。 万君竹强压着怒火,维持声音的平稳:“让几位贵客见笑了,我这就报给希望港的负责人……” 蓝澜噗嗤一笑,清月则摇头道:“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件事,恐怕牵连之广,会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第451章 灰飞烟灭 万君竹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以缓解和舒活血管承担的沉重压力。 天可怜见,他今年不过三十又六,便已踏入魔道大师的境界,又担任了雷石城的魔道学院院长,是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炽羽岛大会上他也是作为“年轻院长”而被邀请参加,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好时光。 结果这位年纪轻轻的院长,一夜之间就体验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巅峰直坠谷底。自从昨日被天下第一人委以重任,他就开始疯狂脱发,一夜之间就织出了一层青丝枕巾。如今更是心绞痛,脑淤血,多般病症齐发,仿佛要肉身养蛊,养出绝症绝中绝。 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是带人参观一下故乡博物馆,怎么就节外生枝,还生出这么大枝! 万君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为自己的命运而哀叹。 清月却说道:“这恐怕不是幸与不幸的问题哦,这场内盗行为是临时起意,专门针对我们的。” 清月一边细心地检视着地上散落的文物,一边做出判断。 万君竹惊讶道:“针对你们?” 清月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这些历史文物……尤其是这跟万雷柱。蓝澜,能解析一下吗?” 蓝澜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谁啊?” 说话间,少女伸手召出骨杖,在万君竹提心吊胆的目光下,将沉重的骨杖在万雷柱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这根手臂粗细的青色石柱上雷光迸溅,光芒闪耀得人睁不开眼。 作为元素域的魔道大师,万君竹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的涌动,以万雷柱为核心,整个希望港的元素都向着一处聚集过来。 不过这个宛如潮汐的过程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光芒紧接着便熄灭下去,元素的涌动也戛然而止。 清月关切道:“没事吧?” 蓝澜撇了撇嘴,没忍住疼痛,甩了甩被雷光电得麻痹的手掌,嘴上却强硬道:“你以为我是谁啊!” “解析有成果吗?” 蓝澜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谁?雷王本尊吗?一个废弃了三千五百年的破石头,你指望我能从中解析出多少东西?不过有一点至少可以确定,上面的元素之力依然还活着。” “果然……”清月缓缓点头。 万君竹却冷静不下来:“果然什么!?你刚刚是说这石头还活着?!” 活着二字,对万君竹来说可谓莫大的刺激。 毕竟来之前才听清月说过什么雷王可能依然存活之类的话,此时在他眼中,这万雷柱简直就是雷王遗蜕,随时可能复生成雷王本人。然后那个统治人类数千年的上古之王则随时可能将现有的繁华文明毁于一旦! 清月安慰道:“不必过度恐慌,万雷柱只是普通的历史遗物,没有什么威胁可言。雷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死而复生。” “等等,你是说不可能这么快,不是说不可能吧?” 清月笑道:“太过讲求细节的男人会一直单身哦。” 单身狗万君竹再次遭到精神打击。 清月很快收敛笑容,目光看向白骁:“小白,你来试试看呢?” 白骁点点头,伸手按住雷光犹存的石柱。 刹那间,仿佛有一条通道在掌心中绽放,无穷无尽的迷雾在通道四周弥漫,而远方则是漆黑的深渊…… 这种体验,与虚界之行颇有相似之处,尤其是遮蔽视野的迷雾。但最终透过迷雾看到的深渊,却让他隐隐唤醒了另一端记忆。 第二次移植魔种时,借助魔族母巢看到的那片深邃夜空。 不过脑海中的异景只维持了片刻就戛然而止。 白骁遗憾地收起手,睁开眼,却见所有人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手中那价值连城的历史文物万雷柱,不知何时已经化为灰败的粉末了。 “是我做的?” 蓝澜撇了下嘴巴,笑道:“当然不是啦,是这石头年久失修,自然风化了。是吧万院长?” 被点名提问的万君竹只感觉血压又开始飙升,看着这块寄托了他部分童年的珍贵文物的遗骸,这位终归经历过社会风霜的青年才俊,强笑道:“的确……有可能是自然风化。” 说话时,万君竹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你们不要这么强人所难。”清月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保存了三千五百年都未有丝毫损毁的万雷柱,怎么可能突然就风化了?这显然是人为的结果,而罪魁祸首,当然是光天化日之下监守自盗的馆长大人了。” 说话间,清月来到墙角那瑟缩的老人身旁,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少女手臂纤细,然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老人口中发出嗬嗬的呻吟,张牙舞爪地挣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被提了起来。 清月从他胸前摘下一枚描绘着船只扬帆的徽章,丢给了万君竹。 “确认下他的身份吧。” 万君竹早在迷离域中确认过,此时只点点头:“的确是希望港博物馆的馆长段苞……我记得我小时候他就在博物馆工作,当时还是他为我讲述了历史对文明的意义,以及博物馆对铭记历史的意义,想不到居然是他……” 说话间,万君竹不由点燃了真心的怒火,仿佛是被人背叛的痴情少女一般,咬牙切齿,目眦尽裂。 清月说道:“还请息怒,此事恐怕也不是由得他来做主的,他也只是听命于人吧。” “哦?”万君竹这才怒火稍霁,质问起馆长段苞,“你是被人指使的?是谁?” 却见瑟缩的老人露出万分惊恐的目光,视线的焦点却没有停留在在场任何一人身上,而是锁定到了远方。 “我,我什么也没说,不要杀我……” 话音未落,这位佝偻老人就在众人视线当中化为一片齑粉! 毫无征兆,也毫无逆转的可能。 清月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头顶陡然亮起一轮血月,赤红色的屏障舒张开来,将一切入侵的外物都隔绝在外。 蓝澜同一时间做出反应,骨杖上点燃了一团宛如电弧的青色火焰,雷与火完美交织在一起,不时向外迸射出一道道燃烧的电弧,编织成了敏锐的触角网络,只要有任何敌意沾染到这张网,都将在瞬息间遭遇山洪海啸似的元素冲击。 白骁的反应最为淡然,他紧握住漆黑的骨矛,矛尖虽然垂向地面,但即便隔着半个展厅的万君竹都感到毛骨悚然,仿佛已经被人用凶器直接抵在了胸膛上。 这一刻,拥有青年才俊之称的万君竹,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眼前这三名来自雪山部落的少年少女,不过十六七岁,但展示出的力量已经让他这位魔道大师感到绝望。 太子殿下在炽羽岛上输得不冤啊! 不过往好处想,如今这般强大的力量,终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无论那个幕后图谋的人在算计什么,都不可能得逞了。 但这种乐观主义的想法才刚刚兴起,就听蓝澜啧了一声,手中骨杖向窗外一指,青色的雷火瞬间化为洪流奔涌而出,将这历史悠久的博物馆外墙化为齑粉,余波不止,一路向前,直至没入地平线。 清月头顶的血月也变得更为凄厉,浓郁的魔能化为实质从月亮的轮廓上流淌下来,以至于身处红光笼罩中的人就仿佛被强酸腐蚀,清晰都感受到血肉与魂魄的溶解。 只有白骁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但漆黑的骨矛中却隐隐传来呼啸声,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远非近,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杂音,但只要稍稍凝神细听,就会感到魂魄仿佛被强大的吸力撕扯过去…… 三人同时发作,呈现出的森罗杀域让万君竹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肆意施为。 这里是希望港,是东大陆圣元帝国最大也历史最悠久的港口,常驻人口近百万,南部博物馆尤其处于历史名胜区,无论是聚集的游客还是附近的居民都不在少数,若是任由几个人间凶器逞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不堪设想又能怎么样? 万君竹曾经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的自信,但此时却发现那份自信简直可笑!如果这三人的目标是对准自己,那自己根本连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就要灰飞烟灭! 堂堂魔道大师,已经真真切切地形如蝼蚁了! 只不知……这三人杀意滔天,究竟是想做什么?这里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地发作的人吗? 好在片刻后,三人就不约而同收敛了力量。 蓝澜顿了下骨杖,气恼道:“太可耻了!居然这样都被人跑了!平胸女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清月摇了摇头:“对方的手段诡奇难防,我已经尽力张开了领域,但仿佛和对方完全处在平行位面,没有产生丝毫影响力。” “果然平胸会导致平行啊……”蓝澜毫不客气地跑题加人身攻击,然后转问道,“小白,你怎么样?” 白骁仍然紧握着骨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只眼睛。” “眼睛?”清月惊讶不已,“难道是……” “嗯,就是我在第二次魔种移植的时候看到的眼睛。” 第452章 你所不应了解的真相 白骁努力回忆着方才瞬息间的见闻。 在馆长段苞被清月提起来质问时,白骁就隐约看到了一只苍白的眼睛。 一只出现在漆黑的深渊中的眼球。 那副画面只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但白骁却仍小心翼翼地提起戒备。 他比清月和蓝澜更早一步地采取了行动,漆黑的骨矛是在段苞开口前就已经握在手里了。 而以雪山猎人之敏锐,一旦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放过任何靠近的敌意。 然而就是在白骁已经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段苞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 之后,无论是蓝澜近乎发泄地雷火冲击,还是清月试图追溯时空,捕捉真相的血月领域,其实都已是亡羊补牢。 偏偏还是为时晚矣的那种亡羊补牢。 白骁也尝试了自己刚刚获得的能力,他在火焰王庭用骨矛点化了多座元素池,获得了无数上古冤魂的臣服,这部分力量全部寄托在骨矛之中。 这些冤魂都是被火焰王镇压过的异端,拥有上古百家之力,虽然经过长年镇压后已经变得驳杂而虚弱,也无法被白骁自由驾驭运使。但是当白骁亮起骨矛时,这些驳杂的怨魂却至少可以发挥类似冲锋卒的作用。 就算挡不住对手,至少也能分辨出对方的来路。 可惜最终白骁也是无功而返,从骨矛中的哀嚎声中,白骁只听到了迷茫与无奈。 现在想来,那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眼球,简直是充满了挑衅意味。 我来了又走了,你们却拿我无可奈何。 看着地上残存的尸骸粉尘,白骁用骨矛轻轻一点,果然还是得不到任何反馈,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去尝试,而是坐等同伴去揭穿谜底。 清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玻璃瓶,将地上的部分样本盛入瓶中。 蓝澜则轻巧地迈动舞步,尝试召唤逝者的亡魂,很快就有一排灰蒙蒙的灵体被召唤而来,可惜大多是游离在周遭的游魂野鬼,馆长那新鲜热辣的亡灵反而不知所踪。 蓝澜排查了几位,就失去兴趣,挥舞骨杖将后面排队的诸多亡灵一道超度了。 看着几人这肆无忌惮的模样,万君竹简直浑身无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自己只是导游,不是治安官,何况就算是希望港的治安官,难不成就管得到这几位雪山大爷了? 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好奇事情的真相。 莫名其妙的博物馆内盗,莫名其妙的杀人灭口,幕后黑手到底想要隐藏什么?这万雷柱在博物馆展厅里躺了上千年,怎么突然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了呢? 作为一名年纪轻轻的魔道大师,万君竹当然也有好奇求知之心,眼见几名雪山少年少女各自分工,开始处理现场遗骸,他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间最有耐心也最有资格解释的人自然是清月。 少女也知无不言道:“我们在虚界的探索报告,显然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要尽快收拾处理。” 万君竹也是拜读过虚界报告的少数人之一,曾为清月的大胆推测拍案称奇,此时却有些不解:“这万雷柱有什么见不得人?” 清月叹息道:“我在报告中提出的核心观点之一,就是元素王朝与天外邪魔息息相关,而万雷柱作为雷王朝留下的重要遗产,你说为什么会见不到人呢?” 万君竹豁然醒悟,只感到毛骨悚然。 清月又说道:“真正值得担心的事情还不是万雷柱。万院长你要换个角度来思考:炽羽岛的报告明明还没有对外公布,能够看到的人并不多,可幕后黑手却早有准备,那么请问幕后黑手的身份是不是很容易锁定了?” 万君竹愣了一下,随即冷汗渗出。 的确,如今有资格浏览报告书的人,莫不是魔道界小有名气的人物,而且更深思一层,对方能让堂堂希望港博物馆的馆长死得如同蝼蚁,拥有这份能量的人,在圣元帝国屈指可数! 能够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似乎是好事,但接下来具体锁定到任何一人身上,都会引起圣元帝国的天翻地覆。 万君竹只是个背负着沉重的历史负担的前名门子弟,实在禁不起大风大浪。 清月却继续推波助澜:“最糟糕的结果是,幕后黑人根本不止一人, 他们早已渗透到了圣元帝国的各个环节,平时蛰伏,但一经发动就是我们眼前所见的模样了。” 万君竹忍不住反驳:“圣元帝国有议长大人守护,怎么可能有那种隐秘组织!” 清月笑了笑:“那么问题就更严重了,你这等于是在指责议长大人也是幕后黑手。” 万君竹顿时语塞,继而颤抖起来。 清月又说道:“我个人推断,事态还没有那么糟糕,议长大人若是幕后黑手,那他根本没必要为我们开放火焰王庭。但现在的问题是,议长大人的守护网显然也有疏漏之处。” 万君竹心中万分不愿承认这个结论,作为圣元帝国年轻一代的魔道大师,他可以说是沐浴在天下第一人的传说中成长起来的,对周赦议长的信赖已经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但从理性出发,眼前发生这一幕,很难说是议长大人的有意纵容,那就只能归结为,议长大人的确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圣元帝国历史悠久,算上上古时期,文明陆陆续续传承了数千年,而周议长的庇护不过才百余年,认为他无所不能反而可笑。” 清月说话间已经整理好了手中几只玻璃瓶,其中分门别类收集着展厅内遗留下的各种残骸粉尘。 “这边的线索已经整理完毕,万院长麻烦你处理一下后续吧。” “后续?” 清月朝着窗外努努嘴,只见门口那个油腻中年已经慌慌张张地冲着手中一枚锃亮的金属片大声嚷嚷……他竟然在报警! “他在说什么?我听听看……”蓝澜饶有兴致地探过头去,“我爸是税所所长?这事跟他爸有什么关系?” 万君竹只听得头皮发麻,心道这希望港的混账东西们真是把整个圣元帝国的颜面都丢尽了! 于是他连忙拍着胸脯担保:“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清月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 被当做下人使唤的万君竹终于感到松了口气。 其实就算没有那个油腻中年,他也宁肯去处理杂务。 毕竟比起继续和清月探讨事情真相,颠覆三观,处理点杂务简直是放松休闲了。 何况他终归是堂堂雷石城的魔道学院院长,身份地位在整个圣元帝国都是毋庸置疑的上流贵人,在此地处理杂务,面对即将赶来的警务官、或者什么税务所所长,他都可以居高临下地睥睨以对。 然后把自己刚刚在部落人面前丢掉的尊严全都找回来! —— 暂且甩开万君竹后,清月带着白骁蓝澜来到博物馆外的一家小餐厅里。 少女脸上洋溢笑容:“这家‘美芝轩’在希望港很有名哦,北煎丸子是百年名菜,很多往返东西大陆的商人都会推荐这里。” “诶,看来在船上你也没白看书嘛。”蓝澜难得称赞了情敌一句,“正好我刚刚放过元素洪流,肚子也饿了。” 白骁倒是全无所谓,清月和蓝澜想要品尝美食,他负责做好三陪便是。 只是脑海中,始终挥不去那苍白的眼球留下的残影。 “别想太多。”清月拍了下他的肩膀,“这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白骁看向清月,等待她进一步的解释。 “我是这么想的……”清月喝了口热茶,然后立刻就被劣质茶叶的口感挤皱了眉头,“呃,我们来参观博物馆,本质上是临时起意。虽然的确是万君竹提了建议,但我反复思考,还是认为这只是巧合。” 白骁也赞同这一点。 “那么理所当然,我们撞破博物馆馆长监守自盗,转移文物,也只是巧合。事实上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们是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的。” 白骁点头。 清月又说道:“一个巧合可以说是巧合,两个巧合叠加,那就只能说是必然了。依我推测,类似希望港博物馆这样的案例,在圣元帝国恐怕数不胜数,类似万雷柱这样的遗物还有太多太多。只不过在我们的探索报告出来以前,从来没有人意识到这些贯穿元素王朝的千年文物究竟蕴含着怎样的价值?或者说,那些藏身幕后的人们,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存在会这么快地暴露出来。” 顿了顿,清月说出结论:“整个东大陆都是一块有待开垦的沃土,想要寻找线索,有的是机会。反过来说,若是被刚刚那件事分散了太多精力,反而可能丢失更重要的目标。” 蓝澜皱了皱鼻子,说道:“唔,虽然不甘心,但这次也只能赞同平胸女的意见了。我也是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没有关注的必要,我们直接去雷石城,把那个专程为我们保存了1800年的遗迹挖开,自然就真相大白啦!” 第453章 先到先得 与此同时,希望港码头区最富盛名的清泉广场上,两个存在感爆棚的中年人并肩而立,引起无数过客的围观。 其中一人身材肥硕,已几乎脱离人形,活脱脱一只会蠕动弹跳的肉球,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油腻气息,更仿佛是行走的油田。 另一人则更是夺人眼球,头顶光环,背生光翼,全身覆盖着金光璀璨的盔甲,仿佛要以一人之力为茫茫黑夜带来光明。 这诡异的组合自然是陆别离和郑力铭。 陆别离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站在广场上,眉头却因同伴的提议而紧锁起来。 “北煎丸子?” 郑力铭点了点头,下巴与胸前的脂肪贴合在一起,掀起一阵轻微的波浪。 “据说是希望港最有名的特色小吃,拥有过百年的悠久历史,手艺已传承了四个世代。在圣元大陆最权威的《麦林旅游指南》中获得了双调羹级的高评价——对于平价美食而言,这已经是最高殊荣了。咱们难得来一次圣元,错过美食就太可惜了。” 陆别离听得一阵心浮气躁。 “我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郑力铭见对方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不耐烦的心思溢于言表……不由叹息道:“吃喝玩乐又不妨碍正事,你这堂堂霸主后人,居然半点不懂生活情趣,堪为焚琴煮鹤的典范了。” 陆别离只听得牙疼。 生活情趣?焚琴煮鹤?你这肉丸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了?好歹我有过一段璀璨的爱情,和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而你除了炸鸡秘方和一身油脂,还有什么? “我还有对生活的无限热爱。”郑力铭用油腻而平淡的语调捧读道,“百年后,你的爱情故事和你引以为傲的儿子都将被历史洪流所掩盖,但我的炸鸡秘方却能名垂青史。” “你……” 郑力铭说道:“说真的,你不会真打算就这么一路直闯到雷石城,然后用你骄傲的圣元血脉开启落月领遗迹吧?” 陆别离说道:“有何不可?” “这直来直去的作风倒的确不愧是你,也亏得当年隋瑛看得上你……不过,你真觉得圣元人会让你如愿以偿吗?” “当然会,或者说,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让我如愿以偿,就算我沿途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们也会帮我千方百计地解决麻烦。”陆别离冷笑道,“陆家的血脉之秘,对秦国人来说是秘密,可在这里,了解内情的大有人在,至少那个整天居高临下地扮演救苦救难的守护神的老头子就一清二楚。现在我手里握着唯一一把开启遗迹的钥匙,所以你猜圣元人会不会让我如愿以偿?” 听到这里,郑力铭反而反应过来了:“你这是不介意和圣元人分享秘密咯?” “那个秘密本来也有一半是属于圣元人的。”陆别离倒是坦然,“先祖落月公主毕竟是生于圣元皇家,我不觉得我有资格独占她的遗产。” 郑力铭瞥过目光,颇有些惊讶和好奇:“难得见你这么大方!我印象里霸主后人一向是独吞一切。你居然懂得主动和他人分享,这算血脉突变了吗?还是说,晋级宗师以后,会让人性情大变?” 陆别离只是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扯淡了?我没工夫陪你闲聊,咱们就此别过吧。” “行啊,那咱们就一会儿见。”郑力铭带着古怪的神色呵呵笑着,仿佛一副眼睁睁看同伴跳坑的幸灾乐祸模样。 而与陆别离挥手作别后,他那肥胖的身躯便一弹一跳,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好吧,这种形容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就像是横冲直撞的保龄球,将沿途的所有人形球瓶撞得东倒西歪。 甩脱了郑力铭后,陆别离就要启程前往雷石城,然而还没等他动身,身后就传来呼唤声。 “陆宗师,请稍等片刻!” 伴随话语声,一个留有长髯的老者张皇跑来,气喘吁吁。而在老者身后,还紧跟着一位面孔紧扳的瘦高中年。 正是坚定的反秦主义者薛独语,和他的多年损友吴尊。 见到这两人,陆别离也是皱眉:“你们跟过来做什么?” 薛独语也是气恼:“我还想问呢!我堂堂皇家图书馆馆长,为什么要跟在你后面……但议长大人作了指示,我们也只能遵命了。” 长髯老者吴尊也是苦笑:“议长大人的指示实在是用意过于深刻,我等凡夫俗子难以理解,也只能遵命而为,还请陆城主不要为难我们。” 陆别离说道:“的确,之前是周赦亲口下令要你们跟着我,但你们若是真的心不甘情不愿,直接自杀不就得了?周赦还能让你们死而复生不成?” 作为霸主后裔,陆别离无疑是个聊天鬼才,三两句话就把三人间的气氛推向深渊。薛独语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已经恨不得与对方同归于尽。 好在这里总算还有个擅长打圆场的人在。 一个矮矮胖胖的富贵中年,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小跑过来。 “各位稍安勿躁,不要伤了和气啊,这么一次难得的东西交流的机会,何必剑拔弩张呢?” 说话的人,正是圣元金船的二把手,半步宗师贝子墨! 贝子墨开口,就连陆别离也皱了下眉头不再抢白,薛独语和吴尊更是恭恭敬敬地后退半步,不敢言语。 贝子墨本人却仍是维持着憨态可掬的笑容,劝说陆别离道:“陆城主时间金贵,又性情直爽,不想浪费时间……这我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就算城主大人你直抵雷石城,恐怕也进不去落月领的门啊。” 听到落月领三个字,陆别离面色阴沉下来:“什么意思?” 贝子墨连连摆手:“城主大人不要误会,这可不是谁要有意刁难你……至少不是我,我只是个跑船人,陆地上发生的事情雨我无瓜。一定要说的话,作为半个学问人,我倒是蛮期待尘封已久的秘密大白天下。” 做了若干铺垫后,贝子墨终于说到正题。 “但陆城主想来也该清楚,圣元帝国这亿万国民,不可能是一条心,就连议长大人领导下的圣元议会也往往存在意见分歧。比如这次炽羽岛大会,议长大人在提出议案的时候,也收获了两成的反对票!” “哦。”陆别离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微感惊讶。 周赦在圣元的地位之高,宛如神话。 若是以秦国来作比喻,周赦一人的地位可以等同朱俊燊、嬴若樱、守望人这三大巨头相加。 在陆别离的印象中,周赦虽然不轻易干政,但在议会上由他本人提出的议案,几乎从来都是全票通过。两成的反对票,比例有点过高了。 贝子墨叹息道:“在这里我也不讳言了,议长大人毕竟年事已高,而天下第一人的本质仍然是‘人’,所以他仍然有着生老病死。如今议长大人甚至将相当的精力用来培养接班人,可谓尽显老态。这样的议长,威慑力的确是不如全盛时代了。” “所以呢?” “所以就算是议长大人的意志,也不可能得到下面人全无保留地贯彻了。阳奉阴违,偷奸耍滑,这类事情都是免不了的,更何况这次炽羽岛大会的发现可谓震惊天下,必然会有很多人蠢蠢欲动……清理这些人,需要一点时间。” 说到清理二字时,贝子墨的语气逐渐冰冷,让薛独语和吴尊不寒而栗。 陆别离倒是勾起了兴趣:“意思是,只要我耐心等上一段时间,落月领就会对我敞开大门?” 贝子墨闻言一怔,继而摇头苦笑:“城主大人还真是坦诚地令人惭愧,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目的地落月领坦率相告。那我也直说了吧,雷石城,落月领,目前都不在议长大人的掌控之中,那边的地头蛇早已根深蒂固。贸然开启遗迹的话,只会便宜了外人。当然,议长大人早已安排了清理团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雷石城梳理干净。” 说着,贝子墨又露出憨厚的笑容:“所以在此之前,陆城主何不像个真正的访问学者一般,尽情游览圣元风光,与各地的魔道学者切磋学识呢?要说圣元的宝藏,可不独只雷石城落月领啊。你们西大陆赫赫有名的断数宗师,当年也是在圣元帝国游历多年,才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陆城主,你初涉宗师境界不久,正该博采众家之长啊。” 陆别离听得心中微感别扭。 对方只是半步宗师,是个将自身的世界局限于一艘狭小金船上的“小人物”,但他所说的话却着实……发人深省。 是这贝子墨深藏不漏,还是自己这新晋宗师水分太重? “对了,议长大人还要我带句话给你。”贝子墨笑得眯起双眼,令人看不透他的眼神,“议长大人说,陆城主胸怀宏图,与之相比,落月领的遗产其实只是次要之物。城主大人不妨放宽眼界,在圣元帝国找到真正有意义的资源。” 这番话听来有些莫名其妙,陆别离咀嚼了一番,目光不由变得凛然生威。 “他是什么意思!?” 贝子墨连连摆手:“我只是个传话人,议长大人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敢妄加揣摩……不过要我说,陆城主能亲自前来圣元,真的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印象里上一次陆家人造访东大陆,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呢。所以不妨尽情游玩一番,没必要把自己逼得神经紧绷嘛。” 此时,长髯老者吴尊也连忙帮腔:“就是如此,这希望港的百年名菜北煎丸子,那可真是只有在东大陆才能吃得到,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陆别离沉吟许久,总算是点了点头:“也罢,带路吧。” 吴尊如蒙大赦,拱了拱手:“这边请。” ——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希望港南部的餐饮街,然后带头的吴尊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肉丸状身影。 还听到了他不可思议的哀嚎。 “什么叫卖完了!?你们家的招牌菜不是号称每天备货一千份的吗?什么?一千份都被一伙人吃完了?你们在逗我!?” 吴尊闻言不由好笑,正准备打趣两句,却发现身后那光芒万丈的人形光源居然不见了。 “等等,陆城主呢!?” 第454章 圣元的烟火 “啊……果然再怎么调味解腻,几乎纯肉制成的丸子,吃得太多也会腻味的。” 坐在折叠通道旁的等候区内,蓝澜伸直双腿,紧绷着赤裸的足尖,微微抚摸着依然平坦的肚子,发出无力的呻吟。 “现在想起北煎丸子,完全没有什么愉快的幸福感,我感觉自己被坑了。” 黑锅从天而降的万君竹不由战栗,然后悄悄将屁股向旁边挪了几米,拉开了和蓝澜的距离。 清月看着蓝澜暴食后的苦样,不由失笑:“谁让你非要吃那么多!” “小白吃得更多啊!”蓝澜很是不服气。 清月更是忍俊不禁:“小白是小白,何况你从以前就没在大胃王的比赛中赢过他啊。” 蓝澜又说:“但是一想到只要我吃得足够多,把店里的存货都吃完,后面慕名而来的客人就只能扫兴而归,我就感到食欲大开了!” 清月不得不说:“你这种扭曲的食欲……实在不敢苟同。” 蓝澜却来了兴趣:“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嘛,你之前也说了,我们几个来到圣元大陆,可谓众矢之的,不知多少人在盯着我们,对不对?这里面或许就有美食爱好者,喜欢北煎丸子。我把丸子都吃完,就等于严重打击了对方的士气,这样就显得很有意义了吧!” 清月叹了口气,深刻意识到这位巫祝少女此时正处于何等无聊的状态中。 她甚至愿意和自己这个最大情敌谈笑风生! 不过倒也难怪蓝澜无聊。 毕竟他们几个人在折叠通道的等候区,等得未免太久了。 清月看了眼等候区大堂正中的计时魔具,转头问万君竹:“万院长,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万君竹愣了一下,解释道:“希望港的折叠通道……不,应该说整个圣元的折叠通道技术都不比秦国那么完善可靠,延误也是常有的事,还请稍安勿躁。” 清月却没有全盘接受这个解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堂上方悬挂的通道时刻表,说道:“恐怕我们要换个交通方式了。” 万君竹问道:“怎么了?” “如无意外,怕是我们在这里等上十天半个月,通往雷石城的通道也不会开启。” “诶?” 清月没再作更多解释,转过头对白骁和蓝澜说道:“走吧,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蓝澜早就等得无聊,在座椅上一跃而起:“好嘞!” 白骁更是毫无异议。 万君竹只感到万分错愕,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继续劝说,还是该由着他们的性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 自从接下这个差事以来,他的劝说什么时候有效过? 还是老老实实认清现实,做好杂务工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吧。 摆正心态后,万君竹快步跟上,带着谄笑建言献策:“若是不用折叠通道,那前往雷石城的首选就是云轨飞船了,以无形之云编织有形的轨道,飞船行驶其中不受任何风压阻力,哪怕数千里的路途也只需一日便可抵达,若是特快型的飞船……” 话没说完,就被清月打断。 “我们徒步行进。” “啊?” 清月说道:“我们毕竟只是临时作客,不想因为我们牵累无辜的人命。” 万君竹听得更是莫名其妙,什么无辜人命? 蓝澜却听得明白,颇为讽刺地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们若是搭乘飞船,那多半就要有空难紧随而至。我们几个倒是无所谓,但同船的圣元人怕是要尸骨无存……你若是觉得无所谓,那咱们就坐船吧,就算有空难,好歹前半程还是能省点事的。” 万君竹浑身发冷:“哪,哪里来的空难!?圣元大陆可是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事故了,云轨飞船更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之一!” 清月掩嘴一笑,却是说出了非常辛辣的话语:“按照圣元的统计,博物馆管理员还是最有前途的职业之一呢,但刚刚我们才亲眼见证了这个职业的前景,不是吗?” 万君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云轨飞船再安全,那也是没人搞破坏的前提下,若是有人刻意用破灭神通瞄准飞船,那高速行驶在云轨上的飞船一旦破碎,乘客几乎是注定尸骨无存! “真的会……到那个地步吗?”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等同于赤裸裸的对当今政权宣战了啊!” 清月反问:“我们三个北境雪山的部落子民,如今代表秦国红山城,踏上圣元的土地,在很多圣元人看来,又何异于开战呢?圣元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骄傲二字,我们却等于将圣元人的骄傲践踏粉碎。更何况我们摆明了是来挖掘圣元帝国的上古遗迹的,在很多人看来,纵容我们,就等同卖国啊。与之相比,区区一船无辜人士的性命,又何足道哉?” 万君竹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而清月却随即抛来更为辛辣的问题。 “议长大人的反对者,这段时间也多了不少吧?” 万君竹张口结舌。 这部落少女也太敏锐了吧!? 她明明根本就没来过圣元大陆,对圣元的了解最多也就是依靠迷离域中流传的公开消息,怎么就能敏锐地捕捉到圣元大陆的最新政治动向? 清月猜得没错,最近的确有不少关于周赦议长的争议。 主要在于三点:其一,他的统治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很多心心念念当接班人的人都化为了冢中枯骨! 这百余年来,周赦作为守护者的表现近乎完美无瑕,但所有人也都在亲眼见证着他逐步走向衰老。与百年前那个意气飞扬的天下第一人相比,现在的周赦或许力量上更为娴熟强大,但却再也没有那种令人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威慑感了。 因为他终归是老了! 其二,承接第一点,周赦统治大陆百余年,却迟迟不肯选定接班人,那些已经被熬成冢中枯骨的倒霉蛋姑且不论,如今依然在苦苦煎熬期待曙光的人,说难听些可是巴不得这位天下第一人早点死! 而最可怕的是,目前竟有流言传出:周赦有意选定朱俊燊做接班人!堂堂圣元议长,居然要让秦人接班!这种荒谬的言论最初是被万民批判,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流出,恐慌与愤怒也随之蔓延。 其三,炽羽岛大会的失败,让周赦那近乎完美的光环崩塌了一角。 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威望,不是靠周赦站在长生树巅来维持的,也不是靠他的魔道修为天下第一来维持的,而是靠他百余年来的不败战绩维持的。圣元议长要么不下场,一旦下场必然带回一场辉煌的胜利。 然而炽羽岛上,周赦的不败金身破灭了。 于是百余年来积累的反噬,于一夜间尽起波澜。 白骁等人作为议长大人“邀请”来的贵客,自然首当其冲! 以上这些分析,在圣元帝国的小圈子内已逐渐成为共识,但也仅限于极小的圈子,万君竹实在没想到来自红山城的魔道公主居然也能如此“明察秋毫”! 清月却丝毫没有自得之意,反而叹息起来:“所以万院长你再设想一下,倘若有一伙极端分子,趁着我们搭乘飞船之时制造空难,届时我们三人安然无恙,却有成百上千的圣元人遇难,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万君竹紧皱起眉头,只感觉那个画面稍微动念一想就令人头疼欲裂。 国家大略姑且不提,单从个人角度来说,三位部落少年自然会被千夫所指,而他这个接待员也绝对跑不掉! “所以我们才要徒步前进?” 清月说道:“不止如此,安全起见,最好沿途进行直播。” “迷离域直播?”万君竹却是眼前一亮。 原来还有这一招!只要将沿途见闻公示天下,便等同自证清白,再有人想栽赃陷害就难了。 说来眼前这几个部落人,还是迷离域直播的创始人呢,尽管因为白骁长期停播,人气颇有下滑,但若是能在圣元复播,相信人气绝不会低。 关键是他这个负责接待的三陪院长,也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蹭一波人气!若是沿途还能挫败什么幕后黑手的阴谋诡计,更有助于他洗刷家族污名! 于是万君竹兴致勃勃道:“我这就去申请频道!” 说着,他翻开迷离之书,将魔识沉浸其中,开始联络圈内的好友。 不多时,万君竹就抬起头来,邀功似的举起手中的迷离之书:“频道已经开通完成,你们随时可以用这段频道开启直播,届时圣元帝国境内最大的三个转播方都会推送转播资源,观众人数会非常可观哦!” 白骁对人气二字一向不放在心上,只是点头道了声谢。 清月倒是认真致谢道:“如此一来,就算真有什么情况发生,至少也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了。” 万君竹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叫无辜的人不会枉死?你这是断定了会有人死掉吗! 不过他也没兴趣深究答案,因为他隐隐直觉,那个答案的重量,他承受不起。 带着复杂的心态,万君竹带着白骁等三人踏上了徒步前往雷石城的旅途。 数千里的旅程,对于实力超凡的人来说,哪怕一路直播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也只需四五天时间罢了。 然而旅途才刚刚开始,甚至白骁的直播都还没来得及切出来,一行人就看到头顶绽放了盛大的烟花。 皑皑白云上,一条云织的轨道,被五彩斑斓的火光吞噬。 一艘云轨飞船在高空爆炸了! 第455章 不与恐怖分子谈判 万君竹仰头望天,眼见得云轨上的大爆炸,一时间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量的血液瞬息间涌上头顶,脑血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以至于万君竹视线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而一片血红中,白云轨道上的“花团锦簇”,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血色的花朵华丽地绽放着,于高空炸裂出数之不尽的细碎破片,从地上看去,仿佛是节庆时日的庆祝烟火。然而对于拥有“超视觉”的人来说,那每一丝碎屑,都是活生生的人被撕裂的尸骸! 万君竹从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超视觉,在他从银穗迈向金穗之时,为了提高晋级的成功概率,他为自己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易筋洗髓”,五感大幅强化,视觉更是堪比鹰隼,数千米的距离也仿佛近在眼前。 所以他等于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国民在火光中被撕裂,被烧焦,就连亡魂都被沸腾的魔能乱流冲散! 清月说的是真的……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真的有人瞄准了云轨飞船,不惜以宣战的方式展开恐怖袭击! 然而就在万君竹浑身发冷的时候,却见身旁三人早已行动起来。 白骁动作最快,靠着纯粹的魔能喷吐,他那健壮的身躯如同箭矢一般直冲高空,很快就来到云轨之上。 天空中弥漫的火光丝毫没有形成阻碍,白骁一头扎入火焰之中,全然不顾高温与魔能乱流,手中骨矛当先,刺出一条势不可挡的通路,将隐藏在火光中的真相揭示出来。 迷乱散尽,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本呈梭型的云轨飞船已被炸得尸骨无存,连基本轮廓都不复存在,半空中只有不计其数的飞船碎片与乘客的血肉尸骨交织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惨烈的现场正中,却有一团强烈的光芒支撑起了一座紧急的避难所。 直径大约五米的光球,庇护住了超过二十名乘客,而光球正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宛如顶天立地一般在灾难中支撑起“生”的空间。 那人头顶光环,背展光翼,一身金光锃亮的盔甲覆盖全身……哪怕不看脸,也能轻松认出他的身份。 这下就连白骁也惊诧万分。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陆别离! 陆别离此时也看清了白骁,背后的光翼微微一颤,而后他开口发出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缥缈之声。 “是你?” 白骁被这神明之音惊到了:“你谁啊?” 陆别离沉默了一会儿,深深被白骁这焚琴煮鹤的反应所伤害,无奈地变换了语调,用正常的口吻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而负责回答的人却换成了清月。 “恰逢其会罢了。” 语气中颇为阴郁,显示出清月的心情极度不佳。 少女此时同样飞翔在高空,脚下以血色的丝线织成了一片繁密的网络,蔓延至方圆数百米。 那些在空难中不幸被抛出飞船,却又侥幸只是重伤,勉强生还下来的乘客们,大多被清月黏在网上,固定在空中。 而随着他们的身体接触到血色网络,身上被灼烧、撞击的伤势也在飞速愈合。 清月这一手复合神通让陆别离不由刮目相看:“不愧是魔道公主,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 “蓝澜在追了。”清月淡淡地打断,并将目光转向远方。 陆别离随之看去,果然在数百米外见到了那个巫祝少女的身影。 蓝澜赤足踩在云轨上,宛如脚踏实地,身形灵动迅捷,却又如鬼魅一般闪烁不停,而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雷火交加。 在雷火的映照下,一个扭曲的半透明人影被逼迫得狼狈不堪,身上点燃着斑斑星火。他想逃,却怎么也甩不脱紧追不舍的蓝澜,反而在几次挣扎中,被雷火纠缠得越发深了。 陆别离见到此人,目光顿时迸发出无尽的杀意。而在宗师级的魔道神通加持下,这股杀意化为实质,直接跨域了数千米的距离,将那个被蓝澜纠缠得狼狈不堪的半透明人影拦腰斩断! 热血似瀑布一般洒下。 蓝澜一边避开血污,一边气恼道:“抢人头不要脸啊!”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挥舞骨杖,从那被腰斩的人身上生生抽出了他的灵体! 只见蓝澜的掌心中,有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身形不过三寸高,一身华贵衣衫,此时却呈淡蓝色半透明状,肥胖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蓝澜握着这人形的灵体,轻巧迈动脚步,在云轨上一点一点,三两步就来到了白骁身旁。 少女笑靥如花,摊开手掌邀功道:“抓到啦!” 而后,蓝澜又微微收敛了几分笑容,带着一丝埋怨:“有话要快点问,多亏了某人无耻抢人头,我来不及跳完完整的夺灵之舞,现在这个只是残魂,支撑不了多久。” 被钦定为无耻抢头者的陆别离,全然不在乎来自蓝澜的指责,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少女手中的三寸灵。 之后,这位新晋宗师发出了地狱之声:“贝子墨,为什么!?” 被蓝澜握在手中的矮胖中年,正是圣元金船上的二把手,号称一生都要献给希望之海的半步宗师贝子墨! 而被陆别离质问后,贝子墨只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好可惜啊,不但没能炸死你,居然还被人抓了现形,想要栽赃陷害看来是不可能了。果然天空不是我的主场,如果是在海上,就算你是新晋宗师,也……” 蓝澜听到此处,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白皙如玉的手掌微微握紧,顿时贝子墨的灵体就仿佛被挤压的海绵一般形变,肥胖的头颅猛地膨大,如同要被挤爆的浆果。 而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尖锐而凄凉。 “……没用的,就算再怎么折磨我,你们也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陆别离,我之前明明警告过你不要去雷石城,你一意孤行,这就是下场!叛逆者们,你们的阴谋注定要被这天地大势碾压成齑粉!” 说到最后一句,贝子墨的声音已经化作扭曲的尖啸,而他的头颅也于顷刻间膨胀到不成比例,下一刻便砰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淡蓝色光点。 蓝澜嫌弃地甩了甩手:“脏死了……” 而后,巫祝少女就非常不开心地瞪着陆别离:“看,这就是你抢人头的结果!不完整的夺灵之舞,就只能抽出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根本就没问出有价值的消息!你这一船人全都白死啦!” 陆别离没有回答。 尽管他的光翼支撑着直径五米的避难所,在最后一刻庇护住了数十条人命。 然而他所搭乘的云轨飞船,本来是载有六百名乘客的,其中不但有在他身旁殷勤不断的长髯老人、傲娇学者…… 还有不少妇女儿童。 但此时就算加上被清月用血网救下的伤者,活下来的人也只有十分之一左右。其余的乘客都已经在飞船爆炸的瞬间尸骨无存了。 而直到现在,陆别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在希望港就已经分别的贝子墨,会突然出现在云轨飞船上?而这个憨态可掬的矮胖中年,原先明明怎么看都人畜无害,却突然在船上发起自杀式的恐怖袭击! 那云轨飞船上可全都是圣元帝国的自家人,只有陆别离一个外人! 而贝子墨好歹也是半步宗师,应该很清楚就算他再怎么出其不意地发起袭击,也不可能杀死一个新晋宗师! 陆别离可不是黄步鸣那种书本堆砌出来的魔道宗师,他的实战经验相当丰富,尤其身处异域他乡,更是不可能放松警惕。这种情况下强行制造空难,纯粹是在谋害圣元自己人而已! 蓝澜见陆别离沉默不语,心中更是来气,不过没等她继续质问,就听清月说道:“恐怖袭击的意义并不在于制造多么严重的伤亡,而在于制造恐慌。” 蓝澜闻言一怔,陆别离则猛地抬起头来,脑海中闪过真相。 清月又继续说道:“陆城主此来,应该也是为了上古遗迹吧?” 陆别离点点头。 这种事并不难猜。自从炽羽岛大会上,两方团队共同完成了重大发现,上古探索的热潮就已经成为一种必然。 陆别离也只是因为最早看到了报告,所以行动快人一步而已。在他之后,从秦国涌来的探索者必然会如过江之鲫。 “我想这就是恐怖袭击的目的所在了。”清月解释道,“无论是陆城主,还是我们,亦或是后来人,甚至是圣元本地的探索者们,相较于圣元帝国亿万普通人来说,都只是少数派。而这区区少数人,为了挖掘数千年前的历史,却引来了惨重的平民伤亡。这就是恐怖分子们想要给人们描绘的未来。” 听清月说完,陆别离冷笑一声,笑声中却满是愤懑。 早在清月说到制造恐慌时,他就已经猜到了真相,而等清月再将问题详细阐述了一遍后,这位霸主后裔的心头火只燃烧得更为旺盛。 清月认真问道:“陆城主以为该如何是好?” 陆别离说道:“不如何,原先该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 清月笑了起来:“不愧是城主大人,绝不和恐怖分子谈判……” 话音未落,下方便歪歪斜斜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 “几位,还请你们务必三思啊。” 万君竹搭乘雷光缓缓飞了过来,语带哭腔地乞求道。 第456章 灾难面前 不和恐怖分子谈判……这句话在无关人士听来,可谓霸气绝伦,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策。 然而对于相关的当事人而言,所谓霸气,所谓王道,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口号,自己所珍视的人和事才是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 如果被恐怖分子挟持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自己相知相爱多年的伴侣,还能有几个人拍着胸脯说,绝对不和恐怖分子谈判? 对陆别离这样的霸主后裔来说,说出王道之词是一种本能。 对于远道而来的秦人来说,不与恐怖分子谈判更是一句说出来没有半点成本,却平添几分威武霸气的高调口号。 但对于万君竹这样的当事人来说,这句口号未免太过沉重了。 看着那凌乱的云轨,仍不断四散而落的飞船残骸、尸体血肉;看着瑟缩在陆别离的光翼庇护下的寥寥数人;看着在清月的血网上呻吟不止的伤者……万君竹只感到心中酸涩如欲翻涌而出。 希望港是他的半个故乡,在家族蒙冤,成员不得已四散流浪的时候,是希望港的人接纳了他,让他得以展露才华,年纪轻轻就在魔道领域大放异彩,得到了为家族洗刷冤屈的机会。 对于希望港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爱。 他可以清楚地说出希望港的每一条街道的名字和历史;可以对繁华商圈内那多如繁星的小店如数家珍。 当然,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每一艘翱翔于云轨上的飞船,甚至能认出飞船上过半的常客…… 这艘被恐怖分子炸毁的飞船名为“吹雪”,属于赫赫有名的“银帆社”,是希望港排名前三的富豪世家江家的幺女江琪雪一手创立。 那位名门出身的大小姐,却有着贫寒世家的坚韧和要强,她强硬地拒绝了家族为她安排的人生,将自己的一切都投注到银帆社中。 为此,她不惜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耗费巨资打造银帆社的招牌旗舰。 吹雪的设计制造,由皇家学院的制造大师尹增勇亲自负责。首航庆典时江琪雪还邀请到了皇女元薇到场。 而“吹雪”那前卫而精致的设计,不惜成本的工料堆积,则为人们献上了一场圆满无暇的首航。 万君竹至今都还记得吹雪圆满返航时,江琪雪喜极而泣,却又强忍着不肯落泪的倔强。 从那以后,吹雪平均每四天往返一次希望港和雷石城,为上千名乘客奉上安逸平稳的旅途,也让银帆社终于步入正轨。 事实上万君竹本人就是吹雪号飞船的忠实爱好者,他在银帆社办理的贵宾卡早已积累到了最高级的贵宾待遇。 然后,这艘他所钟爱的飞船,就在他眼前化为云轨上的烟花。 而平时和他谈笑风生的旅途伙伴们,大多都已尸骨无存,幸存下来的少数人也蒙上了一层令人心痛的阴霾。 一名才五六岁的小女孩瑟缩地蹲在陆别离的光翼庇护下,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却在哭喊着寻找妈妈。 她叫“伊伊”,自幼就失去了父亲,由母亲单独抚养长大。她的母亲是一名了不起的女性,一人支撑着家庭和事业,因业务需求,时常往返于希望港和雷石城,大多数时候她都会不辞辛劳地带上女儿,只求不让伊伊感到孤单。 然而那位母亲却再也无法为爱女提供关怀庇佑,再也无法抱着她,细细讲解沿途风景了。 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紧紧趴在光翼庇护所的光璧上,徒劳地试图向外伸出手,想要抓住在大爆炸时与他分离开的妻子……他姓曾,年轻时曾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小说家,出版过不少畅销作品,可惜才气只维持到中年便挥霍殆尽。从高峰到低谷的痛苦让他倍感折磨,最极端时他甚至想要求助药物。 是多年相伴的妻子用脉脉温情开导着他,让他顺利走出了低谷,虽然之后再也没能复现青年时代的荣光,却过上了不失幸福的人生。 但此时老人却失去了人生最珍贵的宝物。 此外,在清月那血网上,有一名呻吟不止的青年,他名为张华,是个刚刚走入社会,充满浪漫与豪气的淘金客,最大的梦想就是在雷石城找到尘封已久的宝藏。为此他还拉拢了一众伙伴……去年时,还真让他们走狗屎运掘到了一处元素矿藏,一伙年轻人都发了一小笔横财。 然而同伴可共患难却难共富贵,一场横财之后伙伴们分崩离析,这让张华痛苦不已,他之后放下了事业,全力周旋于同伴之间,试图修补关系,而终于在不久前,他说服了过去的创业伙伴在雷石城再次相聚。 可现在,有意破镜重圆的伙伴们,却天人永隔。 万君竹在心底痛恨着自己的记忆力。 明明只是在飞船上才会有短暂交流的匆匆过客关系,为什么此时却对他们的事记得如此分明? 而记忆越是清晰,他就越是感到恐惧。 不和恐怖分子谈判……是啊,这的确是拿到哪里都说得通的王道之理。可是看着眼前的惨状,万君竹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信奉王道。 “万院长……我很抱歉。”清月低声说道。 万君竹痛苦地摇摇头:“这不是你们的错,请不要道歉,我只是想,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当然不该是这样了,这是恐怖袭击,又不是刮风下雨的日常。”蓝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若是觉得看不下去,那就痛下决心把恐怖分子都杀光啊。恐怖分子们都死光了,自然不会再有这种惨事,但若都像你一样哭哭啼啼,恐怖分子怕是要笑死。” 万君竹面色微微涨红,却不知该说什么。 清月叹息道:“这种话太过理想化了,而人类从来不是理想化的生物,人们没法像你一般心智坚强,而我们也不可能抛离现实,只谈理想化的处事方式。” 顿了顿,清月进一步解释道:“如果恐怖分子接二连三制造这样的袭击事件,那么无论我们如何坚定地表态要和敌人死斗到底,如何宣扬正大光明的理论,如何证明与恐怖分子作战必须坚定不移……人们心中的恐惧还是会不断堆积。这是人之天性,是客观规律,如同刮风下雨一般,就算不和你心意,也无可奈何。” 蓝澜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不用解释这么多,你直说该怎么做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清月身上。 这位魔道公主不慌不忙,说道:“去雷石城,将上古遗迹的秘密全部挖掘出来,然后大白天下。” “等等,你这话跟你之前说的自相矛盾了吧!?”蓝澜不可思议道,“是你说过不能和恐怖分子硬刚的吧!?” 清月解释道:“的确不能硬刚,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去寻找恐怖分子,更不要考虑如何与他们见招拆招,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顿了顿,清月目光看向陆别离,笑道:“也就是陆城主之前说过的,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在应对恐怖分子方面,霸主后裔果然是经验丰富了。” 陆别离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感觉自己被奉承到。 虽然这的确是陆家的光辉历史之一——陆昊建国后,因为与圣元交恶,所以水仙堂一度在西大陆活跃,不断发起恐怖袭击,试图瓦解新建立的王朝。 而陆家先祖的应对方式非常简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有意将恐怖袭击当作日常的一部分。 只要能消除人民的恐惧,恐怖袭击本身带来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消除恐惧四个字说来容易,执行下来需要的是全套的细致功夫。陆家的先代皇帝们也做了大量的努力,例如在东大陆发起对等报复,例如将每一个抓到的水仙堂成员于众目睽睽之下千刀万剐……总之,借助铁与血的强硬,陆家先祖们成功度过了王朝初创最艰难的岁月。 这段历史无疑是陆家的骄傲,但陆别离本人却不以为然。 再怎么骄傲,还不是在短短四百年后就将皇位拱手让人了?后来的嬴氏皇朝在对待圣元的态度上远比陆家软弱,水仙堂常年把密探局当经验宝宝来刷,可人家统治时长已经三倍于陆家了…… 清月也不介意陆别离的冷淡,转回头,又对万君竹解释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还请万院长能够理解。” 万君竹伸手捂着脸,想要点头,却发现肌肉僵硬地宛如石块,想要开口,喉咙梗塞地说不出话。 清月也不强求,这种事也不可能强求。 空难的惨状,她这个第三方人士也感到心有不忍,何况万君竹这样的半个当事人。 但要做的事不会因此而改变。 相反,对方的手段如此暴戾,反而让清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挖掘雷石城的上古遗迹,势在必行! 而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当她对某件事全力以赴的时候,那个幕后黑手到底能有什么手段阻拦得住她! 第457章 灾难如影随形 空难的善后无疑是个工程浩大的工作。 整顿空轨交通、全城戒严搜捕嫌疑犯、收集飞船残骸、乘客尸体、救助伤者,安抚恐慌的市民。 这一连串的工作,足以让最优秀的市政机构也为之焦头烂额。当希望港的管理人被秘书强行从午睡中抓起来,睡眼惺忪地抵达灾难现场时,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而为首者的一时懵然,立刻扩大了恐慌,事态几乎转眼间就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场骚乱并没有牵连到白骁等人。 毕竟他们有一个非常得力的接待人。 在灾难现场,万君竹,呕心沥血地和希望港的各路负责人做着交涉。 “我们只是偶然路过,见义勇为……” “是的,我知道作为第一目击人,有义务进行笔录,但这些人是秦国来的贵客……” “不,我不是说秦命贵,但他们是议长大人邀请来的,这你总能理解吧?” “不要抬杠……我当然不是拿议长大人来压你,我只是想说没必要在形势如此混乱的时候,再平添乱数了。你觉得那几个雪山人会老实配合咱们的工作吗?你有信心能按照程序审问那位雪山巫祝?” “啊?你不知道什么雪山巫祝?那建议你换个知道的人来,这也是为你们好。” “不要给人乱扣帽子!我当然是圣元人,现场这惨状,我比任何人都痛心!刚刚那个在血泊中哭喊的孩子,我还曾经在航班旅途中抱过她!但正因为痛心,才更要认清现实,不能雪上加霜!” “你们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找秦人来背锅是没有意义的!人家全程直播,清白一目了然!反而你们甩锅的丑态会大白天下!而要追查真凶,就请你们把有限的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算了,跟你们废话不清,我就直率一点地说吧。这是议长大人给我的委任书,在接待这几人前往雷石城,探索上古遗迹的过程中,我拥有议会授予的至高权限!” “啊,没错,我就是拿议会来压你了,你打算怎么办?代表希望港脱离议会,独立于圣元帝国吗?” …… 万君竹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喉咙出血,才总算压下了希望港市政厅的群情汹涌……但他心中也是无奈苦笑。 靠着议会授予的大棒,他的确是暂时打服了希望港市政机构,但这番“狗仗人势”,是必然要载入希望港的史册了。他堂堂半个希望港人,日后怕是要成为希望港的过街老鼠。 自己的半个故乡,就这么与自己决裂了。 真是何苦来哉呢。 好在辛苦和心酸之余,总算还有一丝心灵慰藉。 清月向万君竹拱手一礼,说道:“多谢万院长此番辛苦,这件事实在是委屈你了。” 万君竹笑了笑,强忍着眼眶的酸涩:“这也是职责所在嘛,而且总不能让幕后黑手阴谋得逞。他们不惜滥杀无辜,恐怕就是为了将几位拖在这里,在无谓的各种程序中空耗时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行之,对吧?接下来要去雷石城的话,咱们就尽快出发吧。” 万君竹心态调整很快,希望港的不愉快被暂时抛之脑后。 只要将真凶抓出来,让真相大白天下,他所蒙受的误会自然会烟消云散……终有一日,他要提着真凶的人头来祭奠今日的死难者! 一行人从希望港出发,徒步前往雷石城。 而为了避免类似云轨空难的事故再次发生,万君竹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小陆。 “这是‘西海古道’。”万君竹手指着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清形状的细线说道,“目前史料记载的最早的通往希望港的道路,始建于元素王朝,是第一批由东向西的拓荒者开辟出来的。不过在圣元帝国初创时期就被废弃,以更为宽敞安全的道路取而代之。如今这西海古道已经年久失修,很难称为道路,除了极少数历史爱好者偶尔会重走此路,平时是见不到其他人的,可以算是荒郊野岭了。” 清月点点头道:“也就是说沿着这条路走,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殃及无辜。” 万君竹叹息道:“只能是但愿如此了。” 事实上,指望选择一条偏僻小陆就能避开“幕后黑手”,实在太过一厢情愿。 且不提这西海古道沿途终归还是会经过几座圣元城市……就算他们这一行人真的销声匿迹,幕后黑手也完全可以灭绝人性地用其他恐怖袭击来逼迫他们现身。 从今日云轨空难来看,对手根本肆无忌惮。 万君竹甚至忍不住做过最坏的预想,对方若是公然宣称:只要白骁等人胆敢进入雷石城,他们就会在帝国境内继续发动恐怖袭击。 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不过万君竹也清楚,此时作这种设想毫无意义,因为就算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反正白骁等人也是绝对不会停下脚步的。 这些部落人是真的心如铁石的。 他们开着直播,一路清白自证,而只要清白在手,管他洪水滔天! 更何况部落人身旁,还有个陆家后人! 如果说部落人是心如铁石,那陆家人就是……心如蛇蝎? 部落人的强硬,无外乎是百年前曾经剿灭了秦国十万远征军,以及白骁等人南下后的诸多表现。 陆家人的强硬,却是有四十万圣元远征军的尸骨为证! 果然,对于万君竹内心的百般纠结,陆别离根本不以为意,他深深看了眼地图,将所有的细节都刻印在脑海中后,便展开光翼,当先而行。 白骁微微伏低身子,而后迈步疾行,每一步落在地上,都会引起大地震颤,砂石碎裂,而前行速度较之低空飞驰的陆别离竟是丝毫不满! 清月见状不由失笑:“还真是只争朝夕哦。” 谈笑间,少女的身影逐渐虚化,宛如一团薄雾,轻轻缠在了白骁身旁,仿佛借助风力滑翔的飞鸟,轻巧地跟着。 蓝澜柳眉一竖:“平胸女你也太油滑了吧!?” 一边说,少女一边轻巧迈动赤足,动作较之白骁那刚猛地踏步冲锋要显得灵巧轻盈得多,然而每一次迈步,少女窈窕的身姿都会如鬼魅一般闪烁,跨越数十米的距离。她就这么步步腾挪,竟也是轻松咬住了白骁等人,半步不落。 只有万君竹瞠目结舌,匆忙摸出迷离之书,从中演化出一双金属丝线织就的羽翼黏在背脊上,而后用力扇动翅膀,腾空而起,竭力追赶前人的步伐,然后…… 就绝望地发现自己和前面的人越差越远。 “你们……有没有人性啊?哪有区区游客把导游甩在身后的?还是说觉得我处理过希望港的善后工作,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始乱终弃了?!” 带着满腹苦水,万君竹只追得撕心裂肺。 —— 两天后,一行人终于越过一座青葱郁郁的高山,在视线尽头看到一片雷云。 那是完全忤逆常识的自然奇观,大半个天空都蔚蓝而晴朗,却独独在一片山谷上方汇聚着厚厚的云层,云中电蛇舞动,时而落下贯穿天地的雷柱。 仿佛是一片遭受了雷霆诅咒的地域。 清月站在山巅处,斜倚着一棵茂密古树,专注地看着远方的景色,感慨道:“虚空凝雷,千年不散,雷石城果然名不虚传。” 蓝澜哼了一声:“千年不散又怎么样,雷柱细得跟筷子差不多,圣元人吹嘘的自然奇观也不过如此嘛,比圣山的暴风雪差远了。” 白骁倒没那么多感慨心思,只是看着远方的落雷,莫名感到手肘似乎微微有些发麻……埋在手肘中的骨矛仿佛想要诉说什么。 自从火焰王庭之行后,白骁最惯用的兵刃上就沾染上了“上古异端”的执念,那些被末代火焰王做成元素池的池水的亡魂们,将自己的力量贡献给了白骁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怨念留了下来。 虽然这些怨念完全动摇不到白骁,但在很多时候,却可以作为一种预警、共鸣的工具。 例如之前云轨飞船的空难,白骁就从骨矛的共鸣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丝“上古气息”。 而雷石城的落雷奇景,带给他的熟悉感要强上十倍不止。 此时,白骁身后响起一个连吁带喘的声音。 “其,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万君竹抖动着背后已经光秃了一半的金属羽翼,背部的肌肉因过度充血而抽搐着。 这一路跟着四个疯子狂奔,他这魔道大师简直是把下半身的幸福都挤轧出来了,此时就连开口说话都感觉肺部撕裂一般地疼痛,恨不得立刻找呼吸机来救急。 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导游,哪怕死在岗位上,也要把解说工作进行到底。 “雷石城上空的雷云的确终年不散,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落雷,通常来讲一年只会有一次落雷季,为期大约两个月,而且有足够多的先期征兆,只要提前竖好引雷塔,其实不会对城中居民产生太大的影响。” 顿了顿,万君竹努力喘匀气息,又说道:“事实上接连不断的落雷反而可以提供宝贵的能源……”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打断了:“你们雷石城的供能方式,就是雷火交加,然后市民们哭天喊地吗?” 万君竹心神一凛,连忙为自己加持远望的神通,目光越过辽阔的雷石平原,来到落雷所至的雷石城中。 触目惊心! 第458章 千年傲娇 漆黑的云层中,闪电如同一条条阴险狡诈的毒蛇,不时在云中露出一点狰狞,引来人们的聚焦瞩目。却又在人们注意力所不及的地方呼啸而下,造成惨烈的伤亡。 雷石城,这座拥有数千年历史,平安地度过了无数个落雷季的古城,此时已陷入熊熊火海。 城中引以为傲的引雷塔显而易见地没有发挥作用。 或者说,从远处的高山上放眼望去,只见偌大城市中,最高的建筑竟只是一座仿古的大教堂,本该屹立在城墙四角的高塔完全不见踪影! 而细看下去,才会发现城中的四座引雷塔,都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残骸,塔中原本储藏着用以引发共鸣的小型雷元素池则被全数引爆,迅速污染了周边城区。 无数条细小的电蛇在大地间攒动,无情地吞噬着每一个踏足其中的生命。 万君竹瞪得双眼酸涩,只感到一阵荒唐不可思议:“雷石城……怎么会这样!?” “哼!” 陆别离冷哼一声,对万君竹的痴态嗤之以鼻。 不过是又一次云轨空难罢了……现在哪有时间大惊小怪!? 他向前迈出半步,浑身上下的光芒陡然变得强盛数倍,尤其头顶光环更仿佛是点燃了一轮烈日。 而在日光照耀下,惊涛骇浪一般的魔能汹涌而至,整个山头乃至方圆百里范围内的游离魔能,被全数纳入到这巨大的漩涡中,旋转着汇聚到一个点上。 陆别离高高举起右手,将头顶的光环握于掌心,也将汹涌澎湃的魔能漩涡握于掌心。 近在咫尺的万君竹,只感到口干舌燥,心脏几乎停跳。 陆别离手中那炽烈燃烧的太阳,蕴含着足以破城灭邦的大恐怖,若是他将那光环掷向雷石城,万君竹毫不怀疑这座数千年的古城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毕竟此时在雷霆蹂躏下的雷石城,本就是不设防的! 万君竹想要开口,却发现在无比强大的魔能威压下,他竟连控制自己的舌头都做不到,喉咙中勉强挤出嗬嗬之声,却仿佛呻吟和干呕。 这就是宗师之威!? 陆别离这位新晋的魔道宗师,竟毫无保留地在圣元的土地上释放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下一刻,陆别离猛地握紧拳头,手中光环倏地熄灭。 光与暗的瞬间交替,让万君竹眼前一片晕眩,但下一刻,视线尽头,雷石城的上空,漆黑的云层陡然被无限的强光驱散。 陆别离手中的太阳,赫然出现在了雷云之中,而后肆无忌惮地释放出了全部的力量。 那是魔能的海啸,也是无数条精致线路编织出的复杂网络。 千万道神通符印伴随光环的炸裂而明灭闪现,每一次闪烁都会融化掉一团浓郁的黑云。 千万条支离的丝线向四周延展,将逃逸的雷元素黏连到捕网上,牢牢束缚住,仿佛捕捉昆虫的蛛网。 待阳光熄灭,雷石城的上空却几乎散尽黑云,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薄云,而正中则有清澈的阳光直透下来,仿佛天降恩赐,焕发出伤痕累累的大地上的无限生机。 万君竹目瞪口呆地看着雷石城的危难于顷刻间化解,想要道谢,却发现浑身上下都已经绵软无力。 而陆别离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除了额头上的几滴汗水之外,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目光中的不快。 “这地方,还真是麻烦啊。” 说话间,远方雷石城上空又生出新的变化。 被一击而散的黑云,赫然有卷土重来之势! 薄薄的灰色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堆积,将云层后的阳光完全遮蔽,变得漆黑如墨。 浓墨中,阴毒的电蛇再次冒出头来,险恶地窥视着地面上的芸芸众生。而伴随时间推移,这些电蛇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粗壮起来。 陆别离这堂堂宗师的全力一击,不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治标都只能治上一时! 此时,蓝澜沉声开口道:“元素的大循环不破,再怎么用力撕扯表象也没用。这雷石城的元素大循环,上可达七天之外,下则深入九幽……如此广袤的循环领域,除了圣山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蛮力来破是南辕北辙,你的力量只会在散逸后被重新纳入循环,化为雷云的养料。” 陆别离冷哼了一声,也没质问蓝澜为什么不早说。 形势危急,显然谁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看穿事态究竟,蓝澜应该也是在他无功而返后,才意识到此地的暗藏玄妙。 而接下来的工作,就和他无关了……尽管他的元素域造诣也颇为不俗,但显然雷石城的元素循环,和魔道领域的元素截然不同。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吧。 此间最为专业的元素使者,自然非巫祝少女蓝澜莫属。 蓝澜也是当仁不让,手中招出骨杖,杖头点亮雷光……虽然与雷石城还有数十里的距离,可是顷刻间少女便仿佛与那漆黑的雷云建立了玄妙的共鸣。 作为白衣部落天赋最好的巫祝,蓝澜只用了一步,就迈入到了元素大循环中。 而这是陆别离倾尽全力轰散云层也不曾做到的事。 然而迈入循环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工作才是难点所在,蓝澜需要以一己之力梳理这彻底紊乱掉的元素大循环……所谓螳臂当车都不足以形容其中难度。 螳臂当山崩,也不过如此。 但蓝澜丝毫没有胆怯气馁,反而斗志昂扬。 因为只要成功梳理好如此庞大的元素循环,她作为巫祝的实力将突飞猛进到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境地。 巫祝的进步之道,并不是依靠什么经年累月的“修行”,至少对于天才如蓝澜而言,“实现奇迹”才是进步的不二法门。 事实上,巫祝这个职业的出现,正是基于奇迹二字。 蒙昧时代,脆弱的人类即便抱团组成群落,也很难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生存下去。于是人们迫切地渴望掌握更加强大的力量。 神秘莫测的自然之力、长生不老,完美无瑕的肉身、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死者复生的通灵……诸如此类,只存在于梦幻中的力量。 如果梦中的力量能够带入现实,那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而巫祝便是实现奇迹的先行者。通过各种古老的法门,巫祝为人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迹,而正因为有了奇迹,才有了所谓巫祝。 蓝澜是经受过最为正统的巫祝传承的天才少女,有足够的自信能创造奇迹! 但是,就在她迈步向前,准备亲身深入循环,触摸奇迹的脉络时…… 却见有人比她更先一步。 白骁手持骨矛,一步一步走向雷石城。 他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迈步时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然而每一步迈出,也都凝聚着异乎寻常的强大力量,大地在颤抖,狂风为之凝滞,头顶卷动的云朵缓缓散去,就连那漆黑的雷云也被白骁的靠近吸引了注意! 身处元素循环中,蓝澜的感受更为清晰。 这一刻,元素循环的焦点竟然在发生偏移!从雷石城一点点转移到白骁身上! 这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奇迹……因为这种焦点的转移,无异于是在破灭旧有的循环,生成新的循环! 可元素循环的构成,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循环,根本不可能凭借个人之力实现。哪怕是神话传说中的奇迹师降临,也只能是因势利导,借助天地自然之力构成循环。 蓝澜单枪匹马闯入循环之中,也是打算借助循环内部的力量,借力打力,让循环土崩瓦解。 然而白骁此时却分明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挤入到循环中,强迫这循环了数千年的雷元素承认他的主人身份! 一人即天地。 蓝澜身处循环之中,隐隐然竟有顶礼膜拜的冲动……好在这冲动只是一瞬,少女很快就从中挣扎出来,而后更加专注地审视着白骁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显然是异常现象,白骁再怎么强大,也只是武道层面的强大,最多辅以一定的魔道神通,在元素领域他是不折不扣的新人,怎么可能引得广域循环也为之扭曲? 少女深呼吸了一次,令自己的识海放空,宛如澄净的湖水,镜面一般折射出周围的星星点点……然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扭曲的焦点并不在白骁身上,而在他手持的骨矛上。 这个发现让蓝澜大感惊异。 这骨矛有那么神吗?无非是在火焰王庭中汲取了一批残兵败将的执念罢了……那群人当年被火焰王镇压得奄奄一息,难不成时隔多年反而能生龙活虎了? 但转念一想,蓝澜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白最早是怎么慑服百家亡魂的? 诚然小白很强,可他的强大是相对单一的强大,在与百家之力产生共鸣方面并没有任何优势,可他当时汲取冤魂执念的效率可比蓝澜这个正牌巫祝还要快得多! 愣了一会儿,蓝澜猛一拍手,气恼不已:“靠,原来是你!平时一脸嫌弃,结果还是乖乖给了赐福嘛!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 第459章 对抗民意,唯有霸气! 无论身处循环中的蓝澜是何等气恼不平,白骁以王者降临的姿态逼近雷石城时,那破城灭邦的天灾就逐步趋于平息了。 头顶的雷云依旧漆黑如墨,云间的电弧也仍如狡猾的毒蛇时隐时现,但再也没有任何一丝雷光胆敢落地,城中燃烧的不灭之火也迅速收拢,化为无形。 雷石城的天灾,居然就在白骁漫步之间烟消云散。 而待白骁一步步走到雷石城门前时,那漆黑的云团更是豁然洞开,一道金色的光芒笔直地投射下来,宛如顶天立地的玉柱,凝久不散。 这副宛如传奇史诗的画卷,与先前陆别离倾尽全力才勉强凿穿云层的画面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远处,陆别离轻轻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技不如人”而气馁,那两只金灿灿的眼眸中反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而刚刚从元素大循环中退出来的蓝澜,一眼就看出陆别离心态不当,认真提醒道:“事先声明,围绕在小白身边的竞争者已经足够多了,别让你那个儿子来添乱了!” 陆别离丝毫没有理会党争宣言,只是看着远方那已经平息下来的雷石城,轻声说道:“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阻力了。” 清月则说道:“也或许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从那座城市里可没有感受到半分善意。” 蓝澜好奇道:“难得救了他们全城,居然不会感恩戴德吗?难不成他们以为是我们引来灾祸的?” 清月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了,虽然具体情况要入城以后才知道,但那种浓烈的敌意,你应该也闻得到吧?” 蓝澜说道:“我在哪里都能闻到敌意,分辨不出什么浓烈不浓烈的。” 如此坦率的宣言,让清月也只能失笑无言。 只有万君竹在一行人最后面,听得是惊心动魄。 拜托了各位,请你们务必怜惜我的可爱故乡啊! —— 白骁入城时,看到的是一片愁云惨淡。 雷火焚城的灾难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却造成了极其惨烈的损失。城池四角的四座引雷塔全数坍塌,崩离的小型雷池将高塔四周的数百座民居焚毁殆尽,其中的无辜市民们甚至丝毫不及反应,便在强烈的电流中化为交谈。 更不必说那宛如毒蛇捕食一般从天而降的闪电直接带来的伤亡。 走入城门的瞬间,白骁就清楚地闻到了尸体的焦臭味道,耳中更恍惚听到了上千名亡魂的哀嚎声。而伴随时间推移,更多伤重的人在逐渐失去生机…… 白骁在来的路上,认真浏览过雷石城的资料,书中的雷石城是一座历史悠久,又质朴大方的城市。由矿业而兴盛,因历史而富有格调。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和这座城市一道构成了东大陆不可多得的靓丽风景线。 然而如今摆在眼前的,却是一座鲜血淋淋的城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个幕后黑手,不想有人靠近矿坑深处的上古遗迹么? 白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凄凉,心中的决意反而越发坚定。这是任何一个部落勇士都会做出的选择,面对恶意的胁迫,宁肯玉石俱焚,将一切都毁于一旦,也绝不让对手阴谋得逞。 无关利害得失,也无关个人荣辱,这就是一种基于本能的判断。 然而就在白骁下定决心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刺耳的咒骂声。 “秦国来的恶魔,你怎么有脸走进城来!” 白骁转过目光,只见城门大道的彼端,一位须发焦黑,衣衫褴褛的老人,老泪纵横地蹒跚而来。 从他身上,白骁能清楚地看到激荡的魔能波动,波峰与波谷相差极大,这意味着作为魔道士的他已经身受重伤,难以稳定体内魔器的运转。 而从那烧焦了大半的长袍的袍色来看,这位老人应该就是雷石城的守望塔主宁先泽,也就是实际上城中魔道士的最高领导者,位阶较之万君竹还要高上一级。 对于这位宁先泽大师,白骁了解不多,毕竟书中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但大致上可以确定…… 这是一个非常坚定且极端的保守主义者和孤立主义者,反对与秦国一切形式的往来,最好是能让议长大人发明几种超大规模杀伤性魔道神通,把西大陆直接沉进海里。 这样的人带头来兴师问罪,白骁并不觉得意外。 但很快,白骁就在宁先泽身后看到了更多的人。 他们有的同样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显然在不久前的雷火之灾中受创不轻,也有的虽然完好无伤,衣衫上却沾染着血迹,心中更是哀思充盈,显然是在灾难中失去了亲朋好友。 再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 这一批来的大多是雷石城的平民百姓。 他们很多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天上的落雷会突然降临到大地上。 过去数千年来,雷石城头顶的雷云都不曾散开,但雷霆也几乎从不曾落到地上,四座引雷塔宛如擎天的保护伞,而即便是高塔偶尔失灵,城中也永远都会有轮值的魔道士,借助整座城池那绵延数千年的古老大阵庇佑市民。 数千年的平稳安逸,却在一朝之间破灭殆尽。 这到底是为什么? 宁先泽站在雷火烧焦的历史大道上,为众人道出了答案。 “你们为雷石城引来天灾,造成生灵涂炭,现在还想对我们这一城落难之人落井下石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嘶哑出血的粗粝感,回荡在拥挤的人群中,有着振聋发聩的震撼力。 霎时间,那些聚集而来的迷茫市民们恍然察觉了真相。 “是秦人?” “引雷塔崩塌,是部落人做的?”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早些天就听说他们在希望港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云轨空难,想不到他们又要到咱们雷石城故技重施!” “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这群杀人凶手!” 民众们的议论纷纷,在人群中的少数声音的挑拨下,迅速演化为愤怒的浪潮。 当万君竹气喘吁吁地扇动着已经严重劳损的金属羽翼来到现场时候,只感到扑面而来的恶意,俨然令人窒息。 作为雷石城的魔道学院院长,他可以算是半个本地人,城中一草一木都如同自家后院一般熟悉,而聚集在城门大道前的人们,也都曾经被他视作邻里亲人。 可现在他们看来却如此陌生。 “万君竹!?” 人群中有人立刻认出了他。 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加恶毒的揣测,乃至咒骂。 “是你把秦人引到这儿来的!?” “你个狗日的死杂种,雷石城这些年给了你荣华富贵,你居然恩将仇报!” “万家祖上就是帝国叛徒,蒙先帝恩典才没全家抄斩,你不想着赎罪,居然还恩将仇报!” “不愧是贱妾所出的贱种!” 一波又一波的恶潮,霎时间就将万君竹的理智吞噬殆尽,这位魔道大师眼看着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染上了凄厉的血色,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变得无比可憎,仿佛不再是人,而是天之缝隙中泄露出的邪魔。 下意识地,这位魔道大师的魔化心脏中开始释放诅咒,而诅咒的对象,自然是…… “住手吧,万院长。” 一片血红之中,一点清凉之意如醍醐灌顶,霎时间唤醒了万君竹。 这位魔道大师只感到眼前的血色一扫而空,而自己的手腕也正被人牢牢握着。 掌心里,是一方半透明的立体符印,其中蕴含的诅咒,让他这个主人也触目惊心。 这是自己做的吗? “如果在这里动怒,就正中敌人下怀了。”清月的声音清澈而澄净,仿佛有着净化人心的功效。 随着她开口说话,聚集在城门前的民众则,那集中对外的声音则变得涣散起来。 “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聚在这里?” “那都是谁啊?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我们围观他们干什么?” “那不是万君竹吗?怎么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我记得他平时挺珍惜羽翼,这是跟谁打过架了吗?” “等等,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吧?万君竹破破烂烂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对啊,我妹妹还找不到人,我要先去找我妹妹了!” “我也一起!” 几乎是瞬息之间,群聚在城门前的雷石城市民就散逸了一小半,人群中几个其貌不扬的,明显露出焦急之色,纷纷喊道。 “等等,血债还没算清,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就是啊,这些人是来……” 话音未落,这几人就不约而同听到了一个戏谑的少女声音。 “哦,原来在人群中负责煽风点火的就是你们啊。” 而这也是他们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蓝澜一路跳着轻盈的舞蹈,雪白的赤足落在焦黑与泥泞的雷石城的大地上,却没有留下一点印记。但每次舞步落下,人群中的煽动者们都会有一人倏地倒下,仿佛失了主人的提线木偶。 夺灵之舞,这一次被少女运用到淋漓尽致。 只可惜蓝澜的舞姿注定没有多少人能欣赏得到,因为在少女身前,有一个万丈光芒的人形光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别离缓步走到白骁身旁,取代他与宁先泽对峙道:“是你做的?” 衣衫褴褛的老人闻言愕然,继而怒意勃发:“你说什么鬼话……”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道舒展开的光翼扫到了一旁。 “不是你做的,就少来碍事。” 宁先泽怒意勃发,体内残存的魔能就要汹涌爆发,然而在宗师级的压制下,他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连同归于尽的能力都没有。 脑海中,陆别离的声音伴随万丈光芒一道降临,烙下深深的刻印。 “如果想找到真凶,就别给人家作棋子。” 第460章 霸主后裔 俗语道,谎言重复千遍就会成为真理。 然而在真正的大家看来,这句话只是笑话:想要让谎言成为真理,何需重复一千遍? 当一个人头顶光环,以万丈强光晃得人神志不清时,那么无论多操蛋的鬼话,只要说一遍就能深入人心。 陆别离站在城门大道前,肆无忌惮地释放着他的光芒。 与宁先泽对话时,他的身形较之往常更为高大,以至于就连以魁梧见长的白骁都只到他肩膀处。而那精致华美的全身盔甲则进一步膨胀,三角形的金色肩甲向两侧扩张,让陆别离的肩宽俨然超过一米,高高隆起的胸甲上刻印着一头狰狞的虎头,伴随陆别离本人的呼吸,虎口一张一合,带来潮汐一般涌动的杀机。 如此人物,只一出场就成功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当他开口时,人们心中更是如同敲响了来自上天的悠扬钟声,先前的一切迷茫、愤恨、哀伤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对这个声音的顶礼膜拜。 宁先泽首当其冲,在雷灾之下已经空耗过半的老人,只感到自己当真成了暴雨海啸中的一叶孤舟,飘飘荡荡随时可能失去方向……他紧咬牙关,才稳定心神,在陆别离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感下,发出自己的声音。 “你这是……想要在我圣元的土地上恃强逞凶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老人身上也点燃了光芒,不似陆别离那般光耀夺目,反而血色凄凉,宛如绝境中的挣扎。 宁先泽是真的在点燃生命之火,与境界高他一级的陆家人正面相抗。 陆别离却居高临下,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发出毫不留情的嘲讽声:“在蝼蚁看来,巨象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嘲讽,你大可把自己价值无多的性命空耗在自我陶醉中……无知无能又碍事的蠢货!” 最后一句话时,陆别离陡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一道无形的声浪随之扩散开来,迅速遍及全城。 宁先泽眼前一黑,身躯不由软倒,虽然意识未失,却已彻底沦为砧板鱼肉,再无抗争之力。 而其余的雷石城人,则清楚地听到了陆别离的声音,也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此次雷火之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陆别离用一句众人皆知的事实作为开场白,成功引发了全城人的共鸣。 是啊,当然是人祸……如若不然,这天灾早不降临晚不降临,为何偏偏在你们来的时候降临下来? 陆别离停顿片刻后,复又说道:“雷石城中,有歹徒主动搅乱了元素循环,又趁人不备摧毁了城中最重要的引雷塔,这才导致天雷落地,无辜之人生灵涂炭!” 说话间,陆别离伸手引来头顶天光,那从漆黑的乌云中穿透而下的澄净光柱被他分化出四条分支,落到四座引雷塔的残骸上。 “高塔历经千年风霜不倒,上承天雷,下接深渊,早已成为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外人如要以强力破之,便是天下第一人也难以一蹴而就,必然会引得城中轮值的守护者警觉。可刚刚看来,灾难几乎顷刻降临,城中四座高塔,居中大阵全然没有反应,轮值者宁先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身受重伤,若非内鬼,岂会如此!?” 这番话说来,宛如春雷绽放,震得人心恍惚。 哪怕先前对这批秦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之人,此时听来也不由觉得陆别离所言简直字字珠玑,道理丝毫不错。 一定是因为内鬼,才会让数千年的奇迹之城于一朝之间就损失惨重! 但是内鬼又是谁? 想到此处,人们不由开始四下狐疑。 首要的怀疑对象自然是宁先泽,这位在雷石城定居多年的魔道大师几乎大半时间都在担任轮值守护者……此事早已被很多人啧啧称奇。 雷石城的守护者并不是什么肥差美差,事务繁多,责任重大,补贴却少得可怜。轮值期间,要枯坐在一个封闭的石室中,将魔识沉浸到元素循环之中,那种感觉就仿佛驾驶孤舟飘扬在怒涛之上。若没有四座引雷塔作为船锚固定位置,寻常魔道士立刻就会翻船。 而对于魔道大师而言,翻船的风险不高,可同样收益也非常有限。雷石城的黑云和落雷持续太久,其中的奥妙变化早被人翻来覆去研究地清清楚楚,相关论文早在五百年前就进入枯竭期。一言以蔽之,雷石城就是不折不扣的鸡肋。 然而宁先泽却心甘情愿地咀嚼积累,十数年如一日……这份执着,曾经让无数雷石城的市民为之感动,可如今被陆别离以天降之音震撼心灵,顿时狐疑之情就翻涌上来。 没好处,宁先泽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担任值守?莫不是他早就阴谋盘算着这一天,过去十几年的轮值只是为了一点点洞悉雷石城的自然循环的破绽,以便有朝一日发难之时,可以顷刻间击破城市的防护?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滋生发芽是瞬息之间的事,陆别离根本无需主动暗示,更不用开口去引导人心,现场的气氛就在短短数分钟内变得微妙起来。 依然聚集在城门大道前的雷石城市民们,开始细声交谈,彼此印证怀疑。而即便是距离宁先泽比较近,不敢开口出声的,也纷纷目光传情。 宁先泽作为当事人,深陷不白之冤的漩涡中,心中的悲愤宛如漆黑的污泥,浓重而黏稠,就连爆发的余力都没有。 他为了这座城市,贡献了宝贵的近二十年时光!二十年来是他以一己之力维持着这座城市的平安……作为一座矿藏几乎枯竭的矿业城市,早没有修为精湛的魔道士愿意常驻此处了! 就连那座号称与帝国同寿的魔道学院,也从早年间的鼎盛逐步陷落凋零……甚至要被迫聘请一个家世上存在重大污点的年轻人当院长!这在哪怕两百年前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雷石城早就没落了,哪怕城市头顶的雷云依然维持着令人心悸的威力,但作为生灵的居所,这里早已不合时宜……只有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因矿业繁荣,祖业余荫而衣食无忧的本地人,才会觉得雷石城依然是圣元帝国的明珠。 早就物是人非啦! 现如今,也只有宁先泽这种“脑子进了水”的情怀理想者,才会心甘情愿为这座城市奉献心血。 只是,就算宁先泽再怎么不求回报,可他却实在想不到自己满腔热血,却因为外人的区区几句话,就引得满城人的倒戈! 农夫与蛇的故事,也不至于如此冷酷! 霎时间,老人只感到四肢百骸的伤痛齐齐涌来,先前拼尽全力抵御天灾时都不曾感受到的疼痛,此时加倍报复回来。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陆别离冷笑一声。 笑声滚荡,压倒了头顶的雷声。 “一群蠢货!这座城市若要排除内鬼,第一个排除嫌疑的人就是宁先泽!”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就连宁先泽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别离。 这家伙……先前一番论断,明显是要泼脏水,怎么现在反而第一个跳出来给人洗白呢? 陆别离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虽然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万丈豪光的遮掩下根本微不可查——继而冷笑道:“宁先泽这种蠢货,过去二十年怕是根本连元素循环的根本要旨都没搞明白,想当内鬼也没那个本事!” “!?”宁先泽心中郁结的污泥顿时有了喷薄之势。 陆别离,亏我刚刚还有一个瞬间以为你有一丝好人成分,我可真是天真到家了! 而陆别离又说道:“而愚笨又忠直之人,最爱的便是以所谓‘使命感’、‘荣誉感’、‘归属感’来自我麻痹,自我陶醉。宁先泽以庸人之姿侥幸撬开大师境界之门,之后便再无存进。对于这种人来说,将自己包装成忠义烈士才能最大限度的自我满足。反过来说,做叛徒,对他而言既不现实,也没有好处。” 说着,陆别离伸出手,背后光翼随之延展开来,居高临下地指点着宁先泽。 那种宛如君王授勋一般的动作,让宁先泽倍感焦躁,却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翼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说,排除内鬼,首先排除的就是宁先泽。同样,和他一样蠢笨的诸多轮值常客也可以排除出去。” 宁先泽表情扭曲,面部肌肉仿佛要自行撕裂溶解,此时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沉默着酝酿纠结。 而身旁的雷石城人,则终于在迷茫中开口问道。 “那请问,所谓内鬼,究竟是谁呢?” 陆别离冷笑:“我又不是圣元人,有什么义务帮你们抓内鬼?死掉的又不是我的兄弟姐妹,谁伤心难过,谁去抓内鬼啊!我是来这里‘交流访问’的,不是来当神探的!” 顿了顿,陆别离又仰起头来,以震撼方圆数百里的雄浑声音说道。。 “但在我交流访问期间,若有任何人胆敢滋事,便如此雷云!” 话音落定,陆别离背后光翼冲天而起,十二道光柱如同长枪一般刺入云层,继而轰然绽放,将凝聚在雷石城头顶数千年不散的雷云一扫而空! 第461章 小白你变了! 雷石城、紫英楼。 这座始建于2900年前的酒楼,是城中历史最为悠久,格调最为高雅,价格也最为昂贵的酒楼,没有之一。 而在紫英楼位于顶楼,仅此一间的“雷霆王座”中,赤足的少女跳着轻盈的舞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对了对了,清月清月。” 蓝澜难得用特别友好亲切的语气呼唤着同行而来的少女。 然而被难得亲切对待的清月,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事啊?” “你再来讲一下那句南方大陆的俗语和它的来历呗,我又忘了。” 清月看着面前少女眼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也是无可奈何。 最近这段时间,清月和她的关系是越来越好,虽然嘴上仍然有些刻薄,可亲昵的时候也是越来越多,这当然是好事……不过这任性的巫祝少女,最喜欢的就是做些让亲近的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 又忘了?真是笑话了,当年缠着自己搞记忆大赛的时候,那可真的是过目不忘啊……蓝澜纯粹就是想再听一遍笑话而已! 清月心中如此想着,然后终归还是耐不住蓝澜的纠缠,说道:“在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秦国有位魔道大师尝试冲击宗师之境,他是极端的理论派,事先以厚达十五米的稿纸反复推演了自己的晋级之路,算得百无一失,便登高到了乐雷山顶——那是秦国东南最高的山峰,魔能环境极端复杂。他试图以此证明自己的理论足够完备,领先天下同行一个世代,然后……”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接过话头,幸灾乐祸道:“然后就在晋级之时被天打雷劈,尸骨无存了对不对!然后就有了那句流传东西大陆长达百年的俗语:装逼遭雷劈啊!哈哈哈!” 说到最后,蓝澜已经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连舞步都散乱掉了。 清月无奈地看着幸灾乐祸到了极致的蓝澜,心中其实也是不乏一丝好笑。 毕竟……陆别离的经历,实在是和那位一百五十年前惨遭雷劈的魔道先烈太过相似! 为了在雷石城人面前装逼装到极致,这人居然不惜透支心血,以背后光翼轰穿漫天雷云! 虽然本质上,陆别离此举是借了白骁的力——当时雷石城上空的雷云早被白骁震慑得分崩离析,豁然洞穿,元素大循环完全蛰伏于白骁手中骨矛上的自然之灵遗留的气息。 陆别离再次出手时,本质上无异于鞭尸……但鞭尸鞭到震荡方圆数百里,对宗师而言也是极其沉重的负担。更何况他先前早就全力施为过一次,二次爆发根本是强榨。 强榨倒也罢了,关键是陆别离在元素循环正处于脆弱而敏感的时候,以强力干涉其运转,自然会遭受反噬……雷石城的雷元素循环只是臣服与白骁,却没说要臣服陆别离啊。 陆别离的刺激简直是一种令人惊叹的花式自杀行为,在他以光翼刺穿云层的瞬间,来自雷云的反噬就沿着光翼传递下来,无形之雷贯穿陆别离的四肢百骸。 于是陆别离不出意外地在神威盖世以后便当场躺尸,也亏得几名部落少年少女良心未泯,及时帮他撑住了场子——清月用血色丝线施以提线傀儡之术,让陆别离站着昏迷而光芒不散。其余人被强光映得眼花缭乱,倒也看不出陆别离已经双目紧闭…… 所谓装逼遭雷劈,用在陆别离身上当真是恰如其分! 虽然客观来想,陆别离当时的装逼行为,可以说是快刀斩乱麻一般解除了众人面临的信任危机,直接粉碎了幕后黑手企图搬弄是非的阴谋。可以说没有比那更好的处理方案了。 无论清月口才多好,白骁的实战能力有多强……在圣元的土地上,面对一群刚刚受过灾,满心愤懑的圣元人,辩解也罢威压也罢都显得苍白无力。 反而是陆别离的万丈强光,颇有洗脑之能,一番滔滔雄辩,配上无与伦比的光影特效,居然真让圣元人认同了他的逻辑! 这装逼遭雷劈竟是血赚! 不过因为遭雷劈的缘故,属于陆别离的舞台也就到此为止。 再之后,是万君竹及时出面救场,与被震慑得六神无主的雷石城人一番交涉,才总算让事情走入正轨。 紫英楼是万君竹早就为白骁等留学生预备好的,如今也不过追加了一个陆别离。将几人送到住处后,这位雷院院长便匆忙告辞,回到城中主持救灾去了。 陆别离的王霸之气固然震慑住了场面,但灾难并不会因王霸之气而消失,城中依然有着成千上万的受灾群众需要救援,单靠市政厅的力量简直杯水车薪,这个时候作为魔道大师,万君竹根本义无反顾。 “说来,我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啊?” 蓝澜趴在床边,看着紫英楼下的愁云惨淡,有些跃跃欲试。 说到救灾,巫祝也可谓是专业人士,甚至在蓝澜看来,她比那些圣元人还要专业! 毕竟论及多灾多难,再没有哪里比北境雪山更多灾多难了……哪怕是雷石城引以为傲的黑云凝雷,较之圣山风雪也显得温柔可亲。 而雷石城大几十万人口,不过是在天灾下伤亡数千。可对于白衣部落来说,过去数千年间,十室九空的惨案都发生过不止一次!而在部落中肩负救灾职责的,最主要就是巫祝。 协调元素循环以平息自然界的天灾;沟通亡者之灵,让它们各自归向安寂,不再滋扰生者;主持祭典,凝聚万众心愿,维系群落的向心力,甚至直接以此降下奇迹…… 可以说,所谓巫祝,就是上古百家之力的集合体。因个人体质区别而各有所长,例如蓝爷最擅长的就是通灵……但对于天才如蓝澜来说,巫祝百艺几乎是样样皆通,所以此时看到雷石城人救灾时的混乱和迟钝,顿时有些看不过眼。 清月却不得不阻止她道:“会适得其反的。” 蓝澜扬了下眉毛,等清月进一步解释。 “陆城主只是以一时威慑,暂时压下了雷石城人们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但这是治标不治本……在真正的内鬼被抓出来以前,不,甚至就算真的抓出内鬼,我们也始终都是‘招致灾祸’的源头。” 蓝澜只沉思了一下,就理解了清月的话。 “说白了就是雷石城这群蠢货死有余辜嘛,算了不救了。” 清月叹息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旦自身遭遇灾祸,总会下意识将其归咎到某人或者某事上,而幕后黑手则非常巧妙地利用这一点让我们处于背锅位上。要说责任,终归是在幕后主使人身上。” 蓝澜撇了撇嘴,对此不以为然:何必为蠢货开脱嘛! 清月这丫头也是奇葩,从小到大在部落里被各种嫌弃长大,照理说早该变得怨天尤人面目可憎,偏偏她却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心大,遭遇了这种冤屈,心里都没半点怨恨气恼! 清月见了蓝澜的表情,淡然笑道:“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好了,接下来我准备去雷石城的地下矿区看看,你要一起吗?” 蓝澜惊讶不已:“现在?” 清月说道:“陆城主之前那番话,以及震破苍穹的神威,终归是震慑住了很多人,我想幕后黑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接连采取行动,我们正好打个时间差。” “你怎么知道幕后黑手不会采取行动?” “因为所谓幕后黑手,并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规模庞大,盘根错节,深入到圣元帝国方方面面的组织。而这样的组织,只有身处暗处的时候才能体现出强大的执行力,一旦被人发觉到,就会显得处处迟钝。我并不认为他们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在今天之内阻止到我们。” 蓝澜紧皱着眉头:“感觉你只是在一厢情愿。” “或许吧。” 蓝澜于是狐疑地盯着清月,试图从少女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真实心思,但很快就放弃了。 从小到大,蓝澜从来没真正看穿过清月的心思。 所以她求助场外观众。 “小白,你怎么说?” 白骁却说道:“我想留在这里。” 蓝澜惊讶:“难得见你和小平胸意见不一,你是准备和她分手了吗?” 白骁解释道:“不,我支持清月的意见,至少从我作为猎人的直觉来看,对手只是擅长蛰伏和偷袭而已,要说真有多强,还真的未必。他们在希望港制造了骇人听闻的空难,但结果呢?虽然成功带来了恐慌,但我们所有人都毫发无损,而在万院长的协调下,空难甚至没能拖慢我们前来雷石城的脚步。” 蓝澜若有所思:“唔,的确如此啊,雷石城这边也是……虽然制造了偌大声势,但其实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至少并没实质影响到我们。” 白骁又说道:“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对手很可怕,他们或许擅长在蛰伏时酝酿预案,可是一旦预案不能达成预期,他们却不知变通,或者无力变通。如果是我设计陷阱,那么在陆别离城主震慑住场面的时候,我会立刻制造新的危机,哪怕为此暴露,牺牲部分人员也在所不惜!而当时那个局势下,只要一个简单的自杀袭击,就能让陆城主辛苦营造的局面付诸流水。” 蓝澜听得惊讶不已:“小白你变坏了!居然想得出这么阴毒的法子!” 白骁笑了笑:“毕竟我在南方已经待了一年……总之,对方居然眼睁睁看着陆城主以一己之力收拾局势,那只能说明他们的本事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反而和清月持相反意见啊?” 白骁说道:“因为我想,既然对手这么弱,为什么不干脆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了呢?” 第462章 雷魔 白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紫英楼的“雷霆王座”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清月。 少女叹息一声,耸耸肩道:“好在这次没和你比试,的确你说得更有道理,考虑也比我周全。” 蓝澜则哼了一声,白骁和清月在部落时候进行的各种胜负游戏,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当然也清楚白骁在清月面前是全无胜绩的,这一次难得白骁想到了清月前面,却不计入胜负关系,着实可惜了…… 不对,我为这种事可惜个什么劲啊!?狗男女打情骂俏,我应该坚决唾弃到底啊! 清月则问道:“那么现在你有线索了吗?” 白骁说道:“理性分析的话当然还没有任何线索……连你们都没想出结果,我应该也是想不出的。但如果只从直觉上说,我想只要稍等一会儿,就会有人对宁先泽下手了。” 这句话一出,清月顿生叹息:“如果再来一盘狩猎棋,或许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了。” 白骁却说:“下棋的话,再下一百次也是你赢。” 这番话让蓝澜眉毛一扬:“小白你连说话都变得刁钻了!” 因为刚刚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下棋以外的事情,那就另说了。 清月对此却温柔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去守株待兔吧。” 说着,少女五指张开,指尖分别绽放五道红色的光芒,而后以肩为轴,在身前画出五只直径不一的同心圆。 “这是什么?”蓝澜顿生好奇,下意识想要伸手碰。 清月连忙劝阻:“这是破魔环,用来破除时空域封锁的,宁先泽的魔道堡垒戒备森严,不可能说闯就闯。但破魔环本身非常脆弱,禁不起外力。” 蓝澜顿时两眼放光,虽然收了手,却将小脸直接贴到了圆环上,观察得一丝不苟:“也就是说,可以用它打破那些禁区的传送禁锢,想去哪里去哪里!?” 清月沉默了下,感觉自己承不承认也没区别,干脆点头道:“是这样的。” “诶,这个不错啊,以后有机会做成魔具送我一套吧!” 清月哭笑不得,也不多解释其中门道,姑且开了张空头支票:“那是自然。” 说话间,清月双手不停,只见五道圆环中,很快就有三道在无形之力的压迫下变得支离破碎,只余下最外围的两个圆环在一阵簇摇后维持着稳健,清月沉吟道:“看来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身处危机之中……要稍稍多花点功夫了。” 而后,少女仿佛算定了什么,点点头,猛地探手伸向环内。 红色的光环本是凭空而立,环中一无所有,但伴随少女的动作,环中陡然有无数道波纹荡漾起来,片刻后,又有一只圆环轰然粉碎,但清月却在此时扬了下眉毛,低吟了一声:“破掉了!” 残存的最后一只红色圆环霎时扩张开来,环中起伏不定的水波也化为一团朦胧的红雾。 白骁毫不犹豫地当先走入环中,蓝澜紧随其后,清月无奈一笑,走在最后。 —— 与此同时,雷石城东区,空旷而独立的宁家庄园中,宁先泽龟缩在自己于15年前便逐步扩建的地下堡垒,只感到额头流下的冷汗已经刺痛了眼。 但他仍是不敢眨眼,强忍疼痛,紧盯着面前幽光闪耀的一副壁画。 无数繁密的蓝色线条,在一面宽大的墙上勾勒出一尊魔神的巍峨背影。 那魔神虽是壁画,但伴随光芒幽幽变换,却如同活物一般。尤其心脏部位,更是隐隐跳动,仿佛随时能从墙壁上一跃而下,展露狰狞。 【雷魔】,2500年前人魔大战时期,率领万魔自石灰平原汹涌而出,踏破雷王朝的层层壁垒,将雷霆王座击坠大地,造成生灵涂炭的魔王之一。 之后,在人类终于得到魔族之力,逐步反扑时,年迈的雷魔葬身于雷霆王座的遗迹之中,其尸骸化为雷石矿洞最深处的【虚雷矿】,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人类逐步挖掘。 迄今,矿洞之中都不时有人挖掘出一两块虚雷矿石,并令其发挥各种妙用。 而宁先泽所绘的雷魔,自然不是死去的尸骸,而是参考了某本禁忌的上古典籍,描绘出了巅峰时期这位魔王的真实全貌。 这是单单外形就具备神通的魔王之貌。 魔道之力是魔族之力,高位阶的魔族,其存在本身就往往是某种魔道神通的具现。雷魔更是位于魔族顶端的王者,存在性之强甚至连人类的魔道宗师都无法比拟。 宁先泽以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炼制颜料,在最擅长储存雷能的青方石之壁上绘制魔王之像,其中凶险,几乎可以说置雷石城全城人,乃至雷石平原上上千万平民百姓的性命安危于不顾。 作为雷石城的守望塔主,宁先泽此举堪称匪夷所思。但于他本人而言,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手段。 绘制雷魔,他并无私心,更无歹意,只是作为一名魔道大师的理性判断! 他在雷石城定居十数年,日夜守护着这座生活在雷云之下的城市。 城中百万群氓,早对头顶的阴云和闪电习以为常,甚至乐于享受四座引雷塔接引出来,化为民用的元素能量。 但宁先泽永远也适应不了! 理性来说,雷石城经营了这么久的元素循环堪称天衣无缝,四座引雷塔承接天地,就算头顶的落雷再强大十倍百倍也奈何它们不得,更何况城中还有守望塔,以及兢兢业业守护这一切的魔道士。 可另一方面,每当看到头顶千年不散的黑云,宁先泽都会感到人类在大地上建立的一切,与之相比都渺小的可笑。 所以他暗中布置了最后一道保险,在自家庄园的地下堡垒中,他参考禁书,绘制了魔王像。 此物凶险异常,一旦爆发很可能危机方圆数百里,但恰恰地处雷石城中,受举城魔道之力的压制,单单一副画像还无法兴风作浪。 除非这座城市的压制里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如果城市出现问题,无论是多么细节,多么隐秘,多么不易被人察觉,至少这个位于地下的魔王像一定会察觉! 宁先泽绘制魔王,需要的就是这副画像预警机制! 这份构思创意,即便在整个魔道史上也堪称绝妙,对于天资平庸,早早就退出一线竞争,来到雷石城修身养性的宁先泽来说,更是一个咸鱼翻身的绝佳机会。 他完全有可能凭借这副完美无瑕的壁画,跻身圣元议会之中。 但宁先泽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物,这其中有太多的顾虑,以及深层的恐惧,更关键的是,这个堪称前无古人的预警画,十年来从未点亮过一丝一毫。 但此时,宁先泽却眼睁睁地看着沉睡十年的雷魔之像,光芒之盛已经让人心惊肉跳! 这简直是天灾将至的信号! 更恐怖的是,画像瞬间点亮,便隐隐有失控之势,宁先泽作为壁画的主人,在壁画的光芒达到一定程度时,便意识到凶险,想要将其抹杀,然而他伸出手去,却发现画中背对自己的雷魔丝毫不为所动。 伴随肩膀线条的“抖动”,更像是雷魔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壁画的线条已经完全活转过来,脱离控制。 而就在此时,宁先泽忽然听到一阵空间破碎的声响。 这并非夸张的修辞,对于精擅时空域的魔道大师来说,宁先泽的重要魔器就寄宿在双耳中,无形的时空之流,在他的感知中就仿佛时刻作响的悦耳曲目。 但此时曲目却噪声大作起来。 有人直接在这里开启了空间通道!? 怎么可能,这地下堡垒设有极其严密的空间禁锢之阵,而在雷火焚城的天灾之后,宁先泽回到堡垒中养伤,更是临时提高了戒备等级,三层紧密缠绕的神通之锁,将空间流动牢牢锁住,任何外力都难以干涉进来。 但下一刻,在宁先泽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所处的房间正中陡然绽放开一道红色的圆环,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宁先泽的三层锢锁,竟完全没能发挥作用! 而伴随环中人的出现,墙上的雷魔顷刻间发出一声如同山石崩裂的嘶吼,所有的蓝色线条都随之摇曳,画像中的魔王在这一刻彻底活转过来! “你们!?” 宁先泽不由悲吟出来,心中悲愤与恐惧交织,隐隐间脑海中更闪过从童年到现在的无数记忆碎片。 生死关头,却见来人不慌不忙,面对身旁魔光绽放的壁画,他只拧过身子,将一支漆黑的骨矛戳入墙中。 光芒霎时熄灭,一切归于寂静。 复苏的魔王只余下边角处的几段线条还残存幽光,但却显然只是苟延残喘,一场可能危及百万生灵的灾难,居然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宁先泽脑海中的走马灯顿时凝固,与青梅竹马的初吻也停留在唇瓣相碰前的刹那,令这场走马灯可以顺利通过审核。 而他本人则是张口结舌,感觉思维已经完全无法运转。 第463章 弑师 在宁先泽呆若木鸡之时,圆环中又有两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赤裸着双足,步伐轻盈地宛如飞鸟,另一人却似一团迷雾,让人完全看不清真面目。 自然是清月和蓝澜。 宁先泽呆滞间,来人已经自发行动起来。 清月看了眼房间四周,尤其是那副壁画,微微皱起眉头:“小白,影子剧场借我一下。” 白骁毫不犹豫地将魔具交给清月。 这个几乎被白骁遗忘的魔具,在清月手中赫然焕发出超凡的神效,只见狭小的剧场一阵摇晃,便从中跳出一个狼狈老头,轮廓、形貌与宁先泽竟是丝毫不差! 而清月随后又连忙招了招手,让白骁和蓝澜靠近她身边。 白骁顺手抓住正牌的宁先泽,而后就感到眼前空间一阵扭曲,自己仿佛被人强行压缩后塞入了某个密闭空间……这对于拥有禁魔体质的雪山猎人来说,着实是稀有的经历。 片刻后,空间的扭曲平息下来,白骁环视四周,只见脚下是一片宽敞的舞台,两块猩红的幕布遮在身前。 自己居然是身处影子剧场之中! 这个魔具还是他从当年西大陆的长生树手中缴获来的战利品,品阶不算多高,只胜在匠心巧妙,可从不曾听说有这等妙用! 清月说道:“我带了一个魔道奇物,可以临时强化魔具……详细内容待会儿再解释,咱们先看戏。” 说着,清月走上两步,猛地拉开猩红的幕布。 幕布后面并没有观众席,而是一个宛如镜面一般的舞台,舞台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老人身影,正是由影子傀儡所化的宁先泽。 白骁顿时了然:这是清月将剧场外的画面呈现到了剧场之中。 守株待兔的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此时,宁先泽也恢复神智,开始在白骁手上挣扎起来,只是无论老人如何努力:是调用浑身魔道神通,还是单纯用强化过的肉身之力……在白骁手中都恍如儿戏。 片刻后,老人放弃挣扎,惨然一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里毕竟是圣元帝国,你们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蓝澜照着小腿踢了一脚。 力道不重,却痛得宁先泽当场失语。 “脑子不好使就少说话,乖乖看戏。” 而疼痛的刺激下,宁先泽也终于想明白了一点来龙去脉,安静下来,目光看向前方。 那个与自己模样一般无二的傀儡,对着墙上微微闪烁的壁画,露出惊恐之态,就连额头上的汗水都复刻得惟妙惟肖!而若是再细加观察,甚至能观察到宁先泽的魔能波动! 宁先泽深深看了一眼清月,深知单凭这个影子剧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算用什么魔道奇物强化过也不行。 这一切都是魔道公主的天赋使然,她以精妙绝伦的手段操控着场外的傀儡,其精细处让宁先泽这位资深魔道大师也感到自愧不如,乃至匪夷所思。 此人一直默默藏身在白骁的万丈光芒下,但成长之快,实力之强,并不比白骁逊色多少。 而就在宁先泽深深感到忌惮之时,却见前方舞台上,忽然多了不速之客。 两名年轻的魔道士突然出现在舞台上,做出敲门的动作,喊道:“老师,刚刚听到你在喊话,还好吗?” 宁先泽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两个学生,同在守望塔勤勉工作的魔道士。 老人此时实在很想不顾什么师道尊严,大声高呼救命,让两位年轻的学生能察觉房间内的凶险。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被关在影子剧场中,喊什么也是没用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 看着清月操控场外傀儡,发出与宁先泽本人毫无分别的声音。 “没什么事……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吧。” 两名学生却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离开,当先一人说道:“老师,你声音很虚弱,需不需要我们拿药过来?” “不必了,我这里还有。” 学生却仍不放弃:“对了老师,之前那位秦国来的陆宗师又来闹事了……” 此言一出,宁先泽顿时一惊:陆别离闹事? 他之前以光翼洞穿雷云,理应被反噬成重伤,居然还有力气闹事?而且他在雷石城有什么事可闹,旁边的雷石矿洞还不够香吗? 而清月则操控傀儡,回应道:“万君竹呢?他不是在主持工作吗?” 学生露出无奈之色:“万院长完全挡不住陆宗师啊,现在陆宗师非要开启守望塔……” 剧场中的宁先泽闻言直接站起身来,惊怒交集:“陆别离那个混账!” 作为圣元人,本就天然怀着对陆家的刻骨仇恨,此时听说陆别离竟敢擅闯守望塔,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然而身处影子剧场中,他别说坐起,就算波奇也是无济于事。 尽管宁先泽几步就上前来到了猩红幕布画下的镜面边缘,但再也不能前进一丝一毫。 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 看着清月操控那惟妙惟肖的傀儡,摆出同样惊怒之态:“陆别离那个混账!” 一边说,宁先泽的傀儡一边迈步走向门前。 而也就是在此时,剧场中的宁先泽忽然产生了一点违和感。 或许是因为身处囚笼之中,以至于感知到的一切都被扭曲,违和感自然而生,也或许是激怒之下本就无法准确地看清真相。 更或许,因为他在以“旁观者”的视角俯瞰,所以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门外两位学生的一举一动。 扣门的两个学生,脸上大体呈现出惊惶之色,身体也仿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这一切并无不妥……但细看之下,宁先泽却从他们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 宁先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毕竟这位被赶到雷石城来守城的魔道大师,在人情世故上的天赋还远不如凡人,被驱逐出圣元的核心舞台也是因为他总是不会察言观色。 但是,当傀儡宁先泽走到门前,伸手握住门把时,门外的两个学生却分明已经笑出了声! 这是,宁先泽终于在脑海中炸开了灵光。 这三名白衣部落的人为什么要突然闯入自己的堡垒?为什么大费周折将自己关在影子剧场中,却在原地留下傀儡?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在灵光绽放后,清晰地呈现在宁先泽眼前。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这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是来救人的。 从自己的学生手中。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随着现实中的房门开启,两位笑容上脸的学生再不遮掩自己的真实目的,手中两把漆黑的匕首势如破竹地没入恩师的胸膛! 剧场中,清月微微拧了下眉头,双手十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身前拖曳出无数条残影,而这些残影则编织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魔道神通。 这些神通,沿着被奇物强化过的影子剧场传递到现实,在宁先泽身前呈现出多重护体神通,然后又被漆黑的匕首逐一击破…… 刹那间的反应,只让宁先泽毛骨悚然。 既是为了清月这精湛绝伦的表演,更是为这两位学生弑师的逆举,那漆黑的匕首由雷霆王座的特产矿石打造,刀柄和刀刃上都铭刻了极其针对的魔道刻印,几乎是专为破解宁先泽的护体神通而造! 哪怕是一个刚刚能够呼吸游离魔能的学徒,手持这样的匕首也能给魔道大师造成威胁!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清月的努力也成功骗过了两位学生,他们完全没发现眼前露出惊诧之色,缓缓后退,软倒的老人,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恩师。 毕竟无论从魔能波动,还是从那熟悉的护体神通来看,他都是宁先泽无疑。 而暗杀得手后,两位学生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们其中一人当先来到宁先泽身旁,强行抽出两柄匕首,令老人胸前血如泉涌。 另一人则立刻关紧房门,从储物袋中取出若干细碎魔具,摆在房间各处。 这些魔具大多是用来绽放光芒,但若干魔具叠加,则足以制造致盲级的闪耀。 “喂,闭上眼。” “知道。” 学生们简单交流了两句,便同时喷吐魔能,激发了全部的魔具。 房间内顿时被强光笼罩,而瞬息后光芒退却,却见刻画着雷魔像的青方石壁微微变了颜色,呈现出一种内敛的红润。 “呼,还好当初的矿物课程上没有偷懒。‘青方石遇强光而变色’,这短短一条注释真是帮了大忙。” “嗯,这样一来,现场勉强算布置完成了?” “不,还需要老师配合一下。” “哦对,尸体肯定是要处理一下的。” 对话间,两名学生又凑到宁先泽身旁,完全当这位“魔道大师”已经是死尸,用冰冷淡漠的语调,讨论着处置手段。 “陆别离最擅长的是什么来着?不对,应该考虑他此时重伤在身,要暗杀老师的话,会采取什么手段?” “不,不要考虑这种合理性,真要细究,有人认真调查一下现场,咱们再怎么认真伪装也会被发现的。所以只要在现场留下足够明显的个人标志就足够了,到时候只要咱们推波助澜一下,他一时间根本解释不清的。” “哈哈,以那人的性格,怕是反而不屑于解释。雷石城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他不直接屠城都算耐性好了。” “那就再考虑一下要怎么进一步激怒他吧,如果真能引得陆别离屠城,对我们的大计可是大有裨益。” 听着两名学生这淡然的对话,宁先泽已是如坠冰窟。 第464章 智障 “说来,陆别离最明显的个人标志就是‘强光’了吧?他以光翼轰散雷云,这是全城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咱们不如就着这胸前的两处刀伤做一下拓展,将其伪装成被光翼之矛捅穿的样子。” “我觉得可行,不过光翼的构成你觉得用什么比较好?” “陆别离的绝活我记得有什么【别离掌】之类,好像是以【崩离】为核心概念……” “别提那么高难度的要求啊,我怎么可能伪造出【崩离】的效果,换成【粉碎】还勉强可行。” “那就粉碎吧,不过伤势不要只停留在肉身,最好能扩散到四周的游离魔能之中。” “哈,这个我倒是擅长,毕竟我在【散逸】领域上发表的文章,当初还得到过老师的称赞呢。” “嗯,我当时可羡慕死了,他可是很少称赞人的。” “是啊,其实他只是嘴上不说,我们有什么进步,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对不起,老师……” 说话间,两位学生的语气中终于染上了深沉的哀伤,就连趴在尸体胸前,伪造伤口的学生也不由停下了动作,伸手抹了抹眼睛。 而就在此时,清月终于又有动作,她控制着宁先泽的傀儡,微微颤抖着开口。 “既然还懂得难过,懂得道歉,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一言既出,两位学生如遭雷击,凝固在原地。 而宁先泽的傀儡则宛如幽魂一般,不受重力束缚地腾空而起,悬浮在房间半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爱徒。 “想不到……我拿来戒备雪山人的魂体之术,却是因为自己的学生而派上了用场。” 下一刻,他抬起右手。 而两名学徒则同时感到喉咙被人锁紧,再也无法呼吸。 他们想要挣扎,但全身的魔能流动都被喉咙上的无形之锁禁锢住,竟是半道神通也释放不出。 于是他们勉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赴死的决意。 缠绕在魔器上的毒囊,随着这份决意,微微颤抖,眼看就要炸开,从中释放出足以瞬间令人销魂化骨的剧毒。 但随着“宁先泽”的右手握紧,两人体内的一切运动都瞬息顿止,甚至心脏也不再跳动。 “宁先泽”又翻转手腕,于是两只细小的毒囊就被无形的力量从寄宿的魔器上剥离开来。 与此同时,两名学生的胸前也绽放出一条通道。 从魔道士的外袍、内衬,再到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在无形的力量挤压之下,一切都被分离开来。 两只毒囊从通道中徜徉而出,之后敞开的通道复又闭合,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份精妙入微的神通,让两个学生同时染上了绝望。 魔道大师终归是魔道大师,一旦偷袭不能得手,区区银穗在他面前竟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真的是太低估这位有些古板、顽固的老头子了!想不到他认真起来居然这么厉害!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 “宁先泽”说着,微微放开了其中一人的喉咙,让他得以喘息,说话。 但那名年轻人却惨然一笑:“老师,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宁先泽”却没有杀他,甚至没有折磨他,反而自己露出不忍之色。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呀!” 随着老人幽幽一声叹息,剧场内的本尊只感到汗毛炸立。 这一刻,他简直分不清场内场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清月对“宁先泽”这个人物的形象把握之精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以宁先泽的性格,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愤怒,也不可能真的忍心对这两名学生痛下杀手。 尤其是目睹了他们弑师后的悲伤。 宁先泽只会产生强烈的不解,甚至会主动在内心深处为他们开脱。或许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或许师生之间应该携起手来,共同面对幕后黑手? 他的确下不去手! 然而对于“宁先泽”释放出的仁慈,学生们却完全没有回应,两人只是紧抿着嘴唇,视死如归的模样刻板不变。 清月沉吟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蓝澜。 巫祝少女耸耸肩,站起身:“知道啦。” 而后,她向前迈动脚步。 与此同时,剧场外的两名学生,只感到脑海中激起了一道波澜。 波澜微微起伏扩散,然而所过之处,却如寒风冰锁,将一切都陷入凝滞。 学生惊恐地发现,自己那充斥在脑海中的名为“决心”的执念,竟在波澜扩散中,迅速土崩瓦解! 片刻后,一切思维活动也都陷入凝滞。 剧场中,蓝澜开始悠然舞蹈。 她的舞步非常简单,仿佛只是少女漫不经心地在舞台上漫步,但每一步落下,都会重重践踏在场外那两名学生的脑海中,将他们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念头轰然踏碎。 这种弱化版的夺灵之舞,对于两个才刚刚银穗境界的年轻学生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待这两名学生已经心智近乎溃散,蓝澜才仰头一笑,准备说一声大功告成, 此时,她却忽然感到脚心微微刺痛,仿佛是踩到了什么锐器,这夺灵之舞的最后一步,居然踏不下去! 但一时阻碍,只激起了蓝澜的好胜心。 “有意思,居然还有心智锁!我倒要见识下……你凭什么锁得住我!” 随着蓝澜斗志昂扬起来,这本无法踏出的舞步,被她生生落了下去。 下一刻,蓝澜雪白的赤足上渗出了一滴宛如玉石的血珠。 而剧场外,禁锢在两名学生心智间的无形之锁则轰然粉碎。 两人只感到脑海一片迷茫,有些需要他们不惜性命去坚持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曾经面对大地发下的誓言也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宁先泽”的声音再次幽幽回荡在耳畔。 “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那名率先为宁先泽落泪的学生,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师,你还记得,我们两人被你招收到守望塔中的第一天,你为我们讲授过的内容吗?” 清月顿时愕然,她固然可以靠着强大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将提线木偶操控得与本尊几无二致,可这种涉及回忆的内容,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好在,此时宁先泽本人也已经对白衣部落的人失去了抵抗之心。 老人走到清月身旁,沙哑着嗓子说道:“作为城市的守望者,就要做好背负世间一切沉重的准备,这是守望塔的基本准则。” 清月将这番话完美地复现出来。 而那名学生顿时露出惨笑:“老师,实话实说,我们刚刚走入守望塔时,对这种所谓准则是不以为然的。这世上从不缺少冠冕堂皇的所谓准则、信条,但真正能够贯彻实践下来的又有几人?我们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就见惯了表里不一,听腻了言不由衷的大话。” 顿了顿,学生又说道:“但是,在您门下学习的这些年,我们却惊讶地发现,世上居然真有人能够按照那刻板到近乎愚蠢的准则来要求自己。老师,您守护雷石城十多年,从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面对来自上层的不公,面对来自底层的不解,您始终如一,不计荣辱得失地默默守护着雷石城。而这些,我们全都看在眼里。” “宁先泽”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放开了两名学生身上的禁锢。 此时,他们已经有余力挣扎,甚至有办法自尽灭口,但他们却再没有急于行动。 另一位学生也叹息道:“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发过誓,这一生都要追随老师,成为能够为了守护自己珍视之物而奉献一切的守护者!” “宁先泽”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暗杀我倒也罢了,可是伪装现场,嫁祸秦人,以此挑动矛盾,不惜造成生灵涂炭,这就是你们守护珍视之物的方式!?你们珍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宁先泽”的声音已如疾雷滚荡。 然而两名学生却丝毫没有怯懦,反而挺起胸膛,大义凛然地反问道:“老师,当人们质疑你,嘲笑你的时候,当你那寥寥无几的故友们前来看望你的时候……你有对任何人解释过吗?” “宁先泽”闻言一怔。 学生又说:“解释、倾诉都是软弱的表现,是一个人无法独自背负压力,不得不找人分担的借口!老师,你这一辈子都不曾对任何人解释过,所以……我们也不会!” 而就在这位年轻的银穗魔道士斩钉截铁地陈述过自己的理念时…… 蓝澜又向前踏了一步,口中带着一丝嘲弄。 “哟,心智锁居然还有两层,那我就让你的心智崩盘两次!” 随着少女的脚步再次落定,现实中,慷慨激昂的学生霎时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软倒。 而当他们再次起身时,目光中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 面对着自己的恩师“宁先泽”,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将本应保守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们,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 蓝澜的舞步当场就是一歪,险些崴了脚。 少女不由骂道:“居然是两个智障!” 第465章 夺心 夺心守护世界当然不是智障行径。 对于巫祝出身的少女来说,守护一词本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巫祝们利用百家之力不断降下奇迹,最核心的目标就是守护自己的族群,守护追随自己信仰自己的族人。 而对于力量足够强大,族群足够繁荣的巫祝首领来说,守护世界就并不是空话。 但前提一定是力量足够强大。 这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以,圣山上的自然之灵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高居长生树巅百余年的周赦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两千年前力挽狂澜,带领人类在汹涌的魔族中杀出血路的圣贤们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 两个银穗级的杂碎,守护什么世界? 这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智障言论,所以蓝澜一时间简直气急攻心,只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用夺灵之舞连开两道心智锁,得到的却是一坨…… 太恶心人了! 带着十足的恚怒,蓝澜就准备直接将这两个智障的心智彻底抹去。 清月却伸手拦住了她:“等等,你会错意了。” 蓝澜瞪了清月一眼:“怎么会错意?” 清月解释道:“对于这两人来说,侈谈守护世界的确是个弱智一样的笑话,但换个角度思考,这意味着守护世界的,并不只是他们两人。他们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两人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出于对组织的归属感,对使命的认同感,他们才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守护世界!” 蓝澜哼了一声:“你简明扼要地说一句他们背后有人不就行了?” 清月哭笑不得:“所以接下来,就要让他们说出背后的主使者。” 同时,少女手中的“操偶提线”开始拉扯傀儡宁先泽,提出新的问题。 “杀了我,挑动雷石城生灵涂炭,就能守护世界?原来我和这座城市是危害世界的元凶?” 已然心智崩溃的学生,毫无隐瞒地解释道:“先知是这么预言的: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秦人远离我们的家园。” 此言一出,清月就不由提起精神。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先知是谁?远离家园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所谓的家园是指雷石矿洞下面的上古遗迹吗?这个组织是围绕上古遗迹建立起来的? 清月心中的问题有很多,但她并没有急于直率地抛出这些问题。 尽管那两个学生已经被夺灵之舞摧毁了心智锁,但人的心智从来都是纤细而玄妙之物,再怎么技艺精湛的巫祝,也不可能有绝对的把握能将一个人的心智控制地完美无瑕。 事实上,蓝澜也没在一开始就发现这两人有双重心智锁。那么……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第三重心智锁?或者其他什么机关陷阱呢? 这两人却显然是禁不起第三轮夺灵之舞了。 所以清月尝试循循善诱。 “邀请秦人来此,是议长周赦的意志。你们的先知是认为议长大人错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直接触及核心,却巧妙地同时涉及了多个领域。几乎是清月的话一出口,宁先泽本尊就猛地一拍大腿。 问得实在是妙啊! 而被询问的学生,几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周赦只是个傲慢的看客!他当然是错的!” 宁先泽闻言愕然。 这个学生的回答,落在秦人耳中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可对于圣元人来说,如此赤裸裸的反对乃至侮辱天下第一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过去百年间,周赦积累的声望凌驾任何人之上,哪怕在魔道士群体中,他也是活生生的神话。 这份神话一直到不久前的炽羽岛之败,才终于染上了一丝黯淡。 可是从这个学生的语气来看,他对周赦的反感厌恶,显然由来已久! 而这份反感和厌恶,看来偏偏又不是出于任何私心……仿佛他们背后有着比天下第一人更值得信赖的偶像。 可是,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长生树和周赦更值得信赖呢? 宁先泽本人满腹不解,只恨不得冲出剧场,抓着那学生的衣领,将他脑海中的一切都盘问出来。 但他此时却只能在剧场里独自急躁,然后眼睁睁看着清月以捕捉到真相的姿态,谨慎地开始抽丝剥茧。 “周赦是错的?你们凭什么如此断言?” 学生说道:“只要前往家园,见到一切的真相,自然会知道周赦的真面目!” 到这一步,清月已经逐渐打通了一个关节,她立刻追问道:“所以,你们为了守护家园,不惜将雷石城也牺牲掉?若是让秦人进入家园,难道会发生更可怕的后果?” “是的,如果纵容秦人在此探索,家园的存在很快就会曝光。而届时周赦一定会不由分说地出手毁灭我们的家园,将人类的希望彻底断绝!所以我们根本别无选择!雷石城的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比起整个人类的命运,这区区百万人只是轻如鸿毛的砝码!” 这番话只听得宁先泽头皮发麻。 区区百万人!? 全城人的性命,对于这两个才初涉银穗的年轻人来说,居然是“轻如鸿毛的砝码”! 而此时他们被蓝澜连跳两次夺灵之舞,处于心智崩溃的迷离状态,一言一行莫不由心,换言之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将百万生灵视若鸿毛! 这两人还有基本的人性吗? 可再回想起他们刚刚弑师时的悲伤,宁先泽又感到万分纠结,万分迷茫。他们到底中了什么邪,才会从小有才气,充满生活热情的年轻魔道士,变成眼下这个样子? 而在宁先泽陷入迷茫时,清月却已经迅速摸清了脉络。 少女继续操控着傀儡抛出问题。 “这些事显然不是你们自己想到的,而是你们的先知做出的预言。但是,这段预言,是你们是亲耳听到的吗?” “不,我们还没有资格直面先知,是先知的代理人告诉我们的。” 清月问道:“所以这并不是先知的语言,而是先知的代理人的预言,你们很可能是被他骗了。” 下一刻,两个心智崩溃的年轻人,微微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可能,吴先生绝对不可能骗我们!” 清月冲蓝澜递了个眼神,却见蓝澜早已提前一步来到宁先泽身边,质问道:“吴先生是谁?” 宁先泽却也是眉头紧锁:“吴先生?据我所知,雷石城的魔道士中,并没有几个姓吴的,他们平日里与这两个孩子接触也极其有限,会不会是假名……” 蓝澜没等宁先泽说完就做出了判断:“这边的废物没得指望了,脑子里全是浆糊,就算跳夺灵之舞也掏不出东西,清月你还是自己多努力挖掘一下吧。” 宁先泽闻言不由气恼,然而气恼之余却也是无奈,他的确想不到有什么吴先生! 然而对于清月来说,宁先泽的这种反应,本身已经蕴含了宝贵的信息。 那个与学生联络的“吴先生”,是个毫不起眼,以至于让宁先泽全无印象的人! 于是少女又问道:“吴先生绝对不可能欺骗你们?恐怕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他之所以能取信于你们,无非是展示了几手不属于当代主流的魔道神通,然后让你们见识了所谓‘家园’一角。于是你们就深受震撼,感到过去的三观完全粉碎,这种心路变迁我也见得不少了,实在是可笑之至!” 可笑之至四个字,被清月刻意加重了语气,霎时间音波滚滚,震得房间内灰尘簌簌而落,两名心智早已被夺的学生更是满面茫然。 “轻着点。”蓝澜抱怨道,“这两人已经在崩溃边缘,禁不得折腾了。” 清月说道:“所以靠你了。” “你把我当使唤丫头吗!?” 蓝澜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摇曳舞蹈起来。 回灵之舞。 作为天才巫祝,蓝澜的手段是多样且全面的,她既可以将他人的灵智夺走,自然也可以令濒临崩溃的灵智稳固下来。 不过,也只是将粉碎之物用胶带勉强粘合在一起罢了,距离全面崩盘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两个被上了双重心智锁的学生,对蓝澜而言也是全新的素材,常规手段并不是特别有效。 在蓝澜的舞蹈下,处于崩溃边缘的两名学生,总算是在清月的喝问中支撑下来。 清月继续说道:“你们的心态就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只看到了一点点的‘异域风景’,就迫不及待否定自己身边的一切‘常理’,殊不知自己所见是何其渺小!那个吴先生只不过让你们见识了一点有别于现实的奇景,可你们又是否想象过,那守护人间两千年的长生树是何等巍峨堂皇!?树巅的风景是何等宏伟动人!?你们根本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就敢堂而皇之地将百万人的性命视若无物……现在,扪心自问一下,那真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吗?” 两名学生满脸迷茫。 清月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们并没有实际伤害到任何人……如果你们依然心存迷茫,就让我和你们的先知代理人吴先生对话吧。如果他真的能代表先知,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他就理所当然能够越过我这一关。但如果他并不能代表什么先知,只是个骗子,那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在清月的咄咄逼问下,两名学生最后对视了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吴先生,就是吴宝驹。” “吴宝驹?”清月看向本地人宁先泽。 宁先泽却是一脸懵逼:“吴宝驹?那是谁?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一边说,宁先泽一边连忙翻阅自己的迷离之书,片刻后终于在一本资料册中找到了吴宝驹的名字。 “靠,这不是看门的吴大爷么!?” 第466章 泥人 看门吴大爷。 这个名字在雷石城中颇有分量。 因为吴大爷看的门,是守望塔的门。 作为四座引雷塔的核心枢纽,守望塔其貌不扬,非但没有高高屹立于城墙之上的巍峨身姿,甚至高度还不如城中的复古大教堂,与其说是守望塔,更像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古朴小楼。 只不过,这其貌不扬的小楼中却云集了雷石城中最精锐的魔道师团队。在魔道大师宁先泽的带领下,一批虽然称不上天才横溢,却兢兢业业,活泼向上的魔道士努力维系着雷石城的和平稳定。 每一个雷石城的居民,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雷云之下和平生活,最大的功臣并非是千年前创立元素大循环的古代先贤,而是一代代默默维持循环不破的守望者们。 雷石城的人对守望塔大多怀有平淡却真挚的敬意,而在守望塔前看守大门的老人,也在爱屋及乌的感情下变得小有名气。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进不去守望塔,却能在塔前与看门人远远打个照面。 而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却又有着毫无存在感的一面。 人们除了知道“看门吴大爷”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矮矮胖胖,面颊红润的和蔼老人,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内容。 哪怕是有游手好闲之人,喜欢缠着吴大爷东聊西扯,事后回忆起来,却往往连自己聊过什么都记不清楚。 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以至于宁先泽必须要靠文本资料才能锁定的人,却是煽动学生弑师的先知代理人?! 宁先泽只感到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蓝澜嗤笑,“那说明你太蠢,正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人才适合当邪教代理人啊。不然找个身份显赫,光芒万丈的人来试试?一言一行都被万众瞩目,怕是刚露出苗头就被发现了。” 宁先泽摇了摇头,道理他当然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怎么也无法相信罢了。 而此时,清月眉头一皱:“看来到极限了。” 两名被审问许久的学生,终于也来到了心智承受的极限,哪怕被蓝澜用回灵之舞强行稳固心智,却还是从七窍中不断溢出血丝。片刻后身体便似筛糠一般乱抖不停,生机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 蓝澜见状,很有些不爽。 以她这天才巫祝少女的手段,无论是夺灵还是回灵,照理说都该有着绝对的效果,让人活便活,让人死便死。所谓生杀予夺,对蓝澜而言并非空话。 但落在这两个邪教徒的身上,蓝澜的舞蹈却完全不能发挥正常的效果。夺灵回灵,本该是圆润自如的一套循环,却仿佛成了强酸与强碱的组合,直接让受者分崩离析了。 对此清月也是颇感遗憾。 “不过,总算得到了一点线索……事不宜迟,这就去找看门人吧。” 清月说着,解除了影子剧场内的神通,将所有人从魔具中释放出来。 下一刻,蓝澜便提起宁先泽的衣领,将老人当作石木瓦砾一般,随手带着直往城中守望塔而去。 宁家庄园距离守望塔只有一条街的间隔,蓝澜几乎是转眼间就找到守望塔门前,然后将宁先泽往地上一放。 “人呢?” 蓝澜看了眼空荡荡的正门和看门小屋,质问宁先泽。 宁先泽也是眉头紧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门居然没人看守? 这可是过去几十年都不曾发生过的稀罕事。 守望塔再怎么其貌不扬,本质上都肩负着整座城市的安危,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然守望塔的核心安保机制在于塔内的无数机关陷阱,看门人不过是种装饰。但装饰也有装饰的要求,不可能随意让他缺席。 而看门吴大爷之所以在雷石城中赫赫有名,最重要一点就是他在过去多年间维持着不可思议的全勤! 几乎每一天,人们都能在门前看到他那和蔼的笑脸。 老人既没有父母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他就像囚犯一样将自己牢牢束缚在守望塔中,或者说束缚在守望塔门前的看门小屋之中,一年四季循环往复,无有例外。 但今天吴大爷却缺席了。 其意义几乎不言自明。 “啧,真墨迹。”蓝澜看了眼宁先泽那复杂的表情,已经大致猜到了答案,于是干脆先一步踏入守望塔中。 各种刺耳的警铃接连发作,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做出本能的反应。 身后宁先泽慢了一步,刚要以守望塔主人的身份停下塔内的机关陷阱,就见蓝澜已经势如破竹地一路横扫向前,把所有障碍物都撞得粉身碎骨,然后一脚踢开了看门人小屋的房门。 里面一片空旷,本该在这里的老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先泽叹息道:“看来是早有预谋……” “叹什么气!?”蓝澜气恼不已,“有功夫叹气不如掘地三尺把人挖出……” 话没说完,蓝澜忽然顿住,轻咦了一声。 而后,少女毫不犹豫地召唤出骨杖,杖头如战锤一般砸向小屋的地板。 这一杖力道之沉重,直接将小屋中的木质地板砸得粉身碎骨,露出一片夯实土壤,以及土壤下面的灰色石板。 宁先泽被地板传来的余波震得心簇神摇,但很快就被那灰色石板吸引了目光。 蓝澜没等他细看,又是一杖敲下去,灰色石板上绽放出一圈圈半透明的光波,但光波只短暂坚持了片刻就连带石板一道破碎,露出石板下面的一片敞亮空间。 “这是……” 老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陌生的光景。 作为守望塔的主人,整个东大陆也没几个人比他更了解这座不起眼的古朴小楼,从它建成之前的设计图纸,一直到最后一次内部改装的方案书,所有的内容都牢牢印在老人的脑海中。 而任何一张图纸里,都找不到看门人小屋下面这种灰色石板,以及石板下面的地下室。 显然这是未经任何人允许,也没被任何人察觉而修筑的密室。 “这避难巢穴修筑得还真是简单粗暴,自以为灯下就一定黑了么?”蓝澜对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只感到嗤之以鼻,两杖敲开破口后,便毫不犹豫地从破口中跳了下去。 放眼所见,却是一片空荡。 这座修筑在看门人小屋下面的地下密室,几乎空无一物,只在角落堆积了几桶食水,此外就连家具都没有一件。 而一位矮胖的老人,就倒在木桶旁边。 蓝澜皱起眉头,两步上前,只见那矮胖老人正七窍出血,面色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漆黑。 “啧,给我来这一手畏罪自杀?想得美!” 蓝澜早在宁家庄园那两个弑师的逆徒身上就已经积累够了火气,此时一经爆发,赫然有着天地变色之威。骨杖中汹涌而出的生命能量填鸭似的灌注到了吴宝驹体内。 对于巫祝而言,治病疗伤也可谓是看家绝活了,而蓝澜此时不惜成本地将自己辛苦积累下的“生命之力”灌注到吴宝驹体内,竟硬生生地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老人脸上的黑气迅速退散,七窍中流淌出的血丝也逆流回去,片刻后他竟俨然恢复了面颊红润的模样! 蓝澜随即一脚踢了过去,将吴宝驹从沉睡中唤醒。 “好了,伟大的先知代理人,带我们去见一下你们的先知吧。” 少女的冷笑让整个地下石室的温度都骤然下降,紧跟在她身后的魔道大师宁先泽不由打了个寒战。 而首当其冲的吴宝驹,却浑若无事地摇了摇头:“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你们是见不到真相的。” 蓝澜闻言不由将眉毛一扬。 她最喜欢这种嘴硬的对手了,刚好火气还没发泄干净,这就趁热…… 然而还没等蓝澜准备好施展手段,就见眼前的矮胖老人忽然融化掉了。 就仿佛是被炽烈的太阳灼烤的雪人一般,老人的血肉骨骼在顷刻间就化为液态流淌下来,过程中所有的物质都是去了原有的颜色,变成泥土的灰褐色。 而无论蓝澜变换怎样的手段,这个过程都全然不可阻拦。 少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宝驹,这个唯一的线索,在她眼前化为一团污泥,继而蒸发为砂砾。 —— “所以,你们这边情况如何?” 几分钟后,蓝澜就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宁家庄园,宁先泽拿来避难的地方。 白骁和清月并没跟她前往守望塔,而是留在原地,沿着两名死去的学生,以及墙上的雷魔画像来追查线索。 但显然,两边的收获大同小异。 “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白骁摇了摇头 清月则补充道:“雷魔图只是宁先泽的预警机制,并没有蕴含更深刻的含义。” 蓝澜幸灾乐祸:“看到你们也一无所获我就欣慰多了。” 之后,少女将守望塔的见闻简单说来,让众人不由沉默。 片刻后,白骁说道:“猎物虽然弱小,却非常狡猾。” 清月则说道:“这种狡猾本质上也是一种强大,至少我们之后无论做什么,都难免束手缚脚。” 蓝澜问:“这也值得束手缚脚?” 清月沉思:“或许对你来说,的确不必束手缚脚……” “你什么意思啊!?” “好的那种。” “哦,那就没事了。” 第467章 云山雾沼 白骁等三人的对话,在旁人听来可谓跳跃性十足,云山雾沼,偏偏又显得信息量巨大,让人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宁先泽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年轻时的他,在魔道高塔中和那些天赋才情远胜过他的同学们一起聊天时,就总会感到双方仿佛在说不通的语言。 最初还能勉强沟通,但很快对方就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不过,之后几十年,宁先泽一路坎坷,总算进阶大师之境,当年那些天才横溢的同学们却只有寥寥数人能越过这个门槛。 其中缘由,就在于宁先泽能够忍辱负重,不耻下问。 “请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老人丝毫不顾此举会极大损害自己的形象——反正被人一路提着衣领拎到守望塔就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白骁说道:“在讨论狩猎方案。” “这个狩猎,是指寻找藏身幕后的那些人吗?”宁先泽耐着性子问道,“现在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暴露,还损失了一个先知代理人,应该会蛰伏一段时间吧。” 白骁说道:“未必。“ “也就是说,你们怀疑对方还会继续采取行动?会有哪种可能呢?” “无所谓。” “不用考虑那么细致,见招拆招吗?” “否。” 两人一问一答,白骁的回答越发惜字如金,倒不是他性格沉默,而是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和这个宁先泽无法交流。 双方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鸡同鸭讲。 宁先泽却是孜孜不倦,毕竟他从年轻时代就总是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层面上,早就习惯了鸡同鸭讲。 “那么如果……” 结果旁边的蓝澜却实在听不下去了,只感觉这种对话在赤裸裸地玷污自己的大脑。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气急败坏的巫祝少女连白骁的面子也不给了。 清月哭笑不得,只好再次主动站出来收拾烂摊子。 “他们一定还会有行动,而且多半是恐怖袭击。” 魔道公主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宁先泽毛骨悚然。 “恐怖……袭击?” “事实上截至目前的几次行动,无不是恐怖袭击。其中尤以破坏引雷塔的元素循环为最,当时若是一个处置不当,雷石城全城人的性命就都已不再了。而后他们又针对你安排了刺杀,这同样是不折不扣的恐怖袭击。所以我想接下来应该也不会例外。” 宁先泽连忙问道:“那你能猜到他们会做些什么吗?” 清月摇头道:“我若是能未卜先知,根本就不会发生之前的事了。但如果从常理推断,假设我是那个幕后黑手,在接连两次行动失败后,我会放低自己的目标,不再奢求能毕其功于一役……但其实这样反而麻烦。” 宁先泽仍有些似懂非懂,却终于找到了一丝属于青年时代的美好回忆。那个时候,多亏了身边总有一些不厌其烦地点拨、提携他的同学和老师,他才能度过最艰苦的岁月。 而其中最让他难忘的,是一位有着棕色长发和碧绿眼眸的姑娘,那也是他的初恋…… “……”清月深邃的目光,仿佛顷刻间就洞悉了宁先泽的内心,少女不失礼仪地拧过头去,不再理会宁先泽。 宁先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胡思乱想,还请魔道公主不吝赐教!此事关乎雷石城无数无辜群众,请您务必慈悲为怀!” 作为雷石城的守护者,堂堂圣元魔道大师,宁先泽的姿态之低,简直是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土里。 清月叹息道:“如果我是幕后的策划者,我会不断发动小规模的恐怖袭击,目标主要集中在平民身上,一次只需要杀伤一两人,两三人,看似不起眼,但只要连续出现上三五次,造成的恐慌往往胜过一次大危机。” 宁先泽闻言倒是立刻恍悟:“的确,连环杀人案往往比一次大范围袭击更容易引人瞩目。若是杀人案接连不断,就算总的死伤人数不多,也会引起全城恐慌,那我们该如何杜绝此事?” 清月说道:“我们是不可能彻底杜绝这类事件的,因为从之前两次恐怖袭击来看,这个隐秘组织的渗透能力非常强,在他们实际行动之前,我们根本无法判断究竟哪些是他们的成员。” 宁先泽闻言又是不由感伤,那两名来刺杀他的学生,平日里的表现真的是没有丝毫破绽,宁先泽一直考虑将他们当做自己的衣钵传人,但偏偏却是他们……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正想着,却听清月说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在恐怖袭击接连不断的情况下,我们这些秦国来的不速之客,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宁先泽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如果没有白骁等秦人的到来,雷石城怎么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悲剧? 虽然真正的凶手根本与白骁等人无关,事实上白骁他们也只是受害人,但民意激荡之下,又哪里有什么理性可言呢? 真凶看不见摸不着,白骁等人却是明明白白地在众人视线之中,怨气汇聚的方向自然会沿着有形的轨道。 想到此节,宁先泽喟然叹息道:“可能……要委屈你们了。” “并没什么可委屈的,因为我们根本不打算理会任何人的敌意。”清月语气淡然道,“我刚刚拜托蓝澜不要束手缚脚,并不单只针对什么幕后真凶,雷石城中的敌意也是一样的。” 宁先泽陡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 清月说道:“我们是外来者,因此很容易招致敌意。但反过来说,正因为我们是外来者,所以在我们眼里,雷石城的无辜百姓也罢,幕后真凶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是来这里挖掘上古遗迹的,不是来这里维护治安,扬善惩恶的。捉拿真凶是你们圣元人的职责,我们没有义务迁就你们。” 这冰冷的语气,与清月那清丽绝伦的面容,温和的微笑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反差。 宁先泽只感到一阵呼吸艰难。 是啊,对方说的没错,发动恐怖袭击的无疑是圣元帝国的自己人,又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按照清月所说,他们不会在乎任何人的反对和敌视,那么……如果雷石城的人胆敢越雷池一步,就要面对完全不会束手缚脚的蓝澜? 那真是令人想象一下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光景! “白衣部落的人。不会和恐怖分子谈判,这是底线,也是保护你们圣元帝国最好的方法。如果宁先泽大师真的有意为眼下的局面贡献自己的力量,那就请你竭尽全力协助我们挖掘雷石矿洞内的遗迹。我们毕竟不是来长期定居的,只要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自然会离开的。” 说完,清月便不再理会宁先泽,而是继续观察着墙上的雷魔画像。 宁先泽心中五味陈杂,但也知道此时实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见清月对他的拙作有兴趣,连忙解释道:“这是预警之用……” “我知道,但雷魔的真实样貌,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宁先泽也不介意这居高临下的质询口吻,老实答道:“在一本禁忌典籍之中……公主殿下若是想看,我这就去取来。” “不用浪费时间了。”清月摆摆手,“那本禁书估计已经被销毁了。” “啊?”宁先泽闻言一愣。 那本上古典籍被收藏在雷石城的鸣雷堡中。而鸣雷堡堪称是整座城市最牢不可破的核心堡垒,就连他这位守望塔主人,想要进去都颇费周折,什么人能潜入其中销毁典籍? 清月却没有具体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不出所料的话,这副雷魔画像其实是那幕后黑手安排的一次凌厉至极的恐怖袭击,一经引爆,魔能乱流足以席卷千里,造成的伤害比雷火焚城还要厉害百倍!” “不可能!”宁先泽慌忙解释道,“我绘制此图,是为了利用魔族的敏锐感知力……从绘图之前,我就进行了极其严格的测算和论证,正是为了杜绝一切风险……” 清月打断道:“那你成功杜绝了吗?” 于是对话对话就此终结。 宁先泽的规划的确很好,这雷魔画像毕竟描绘的是上古时代的魔王之姿,想要将其唤醒,进而引发灾难,需要的是不亚于天崩地裂的动荡。真到了那个地步,区区雷魔也无关紧要了。 至于秦人的到来,意外引发雷魔的共鸣,应该只是意外,其中缘由宁先泽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当然不是意外。”清月说道,“当时若非小白当机立断,又恰好有禁魔体与骨矛加持,灾难恐怕已经在你手上酝酿而生了。所以显然这副画像从一开始就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你现在再去查证也没有意义了。”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指轻抚壁画,指尖沿着淡蓝色的印记缓缓滑动。 “嗯,是货真价实的原始魔族的味道,看来这个幕后黑手,来历着实不凡呢。” 第468章 如何提高自己的支持率 雷石城的正北方,有一片湛蓝色的土地。这片土地被无形的壁障包裹着,从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迷雾。 但迷雾之中却内含乾坤,一栋栋精致华美的圣元建筑错落有致地伫立在蓝色的土壤上。 建筑与建筑之间,是一条条笔直而宽敞的玉石大道,石板中奔涌着充沛而饱满的雷光。任何踏足在石板上的人都会获得雷霆之力的加持,在道路上奔行如飞。 这里就是雷石城赫赫有名的魔道学院,也是方圆千里范围内最优秀的魔道学院。 这所魔道学院拥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比大秦帝国还要历史悠久,从中诞生过两位数的魔道宗师,以及不计其数的魔道大师。 如今,这所拥有光辉历史的魔道学院,正对一队外来人敞开大门。 院长万君竹站在学院广场的主席台上,用热情到不自然的声音致欢迎词。 “各位同学,接下来就请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大秦帝国的几位贵客到访!” 魔道大师的声音瞬间就传遍了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但理所当然,应者寥寥,年轻的学生、资深的教师,还有作为服务者于学院工作的普通人,纷纷以冷漠的目光投向万君竹身旁的一行人。 陆别离、白骁、清月、蓝澜…… 随便哪一人,在圣元帝国都已经是名声显赫了,甚至在不久之前还着实博得了不少支持者。 只是在此时此地,所有的支持者仿佛一夜之间就消亡殆尽,迎接秦人的只有无言的抵制。 对于陆别离而言,这种冷遇倒很像是一种激励,因为早在1800年前,先祖陆昊带领西大陆人民完成独立之后,也曾远渡希望之海来到圣元帝国,希望与帝国正常建交,而当时迎接陆昊的就是这样的冷漠。 一直以霸主后裔自居的陆别离,总算享受到了霸主的待遇。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常态,若是放到正常时候,哪怕是圣元人的确怀有门户偏见,也不会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 毕竟圣元帝国是人类魔道文明的起源,也是文明进步的灯塔,圣元人心中的骄傲让他们习惯于轻视任何外来者的威胁,全然不把任何人视作自己的对手——毕竟唯一一次惨败,也是1800年前的事了。 反过来,适度的表达友好,则无疑是文明的体现,也是很多圣元人乐此不疲的自我陶醉的游戏。 然而在一连串的天灾人祸之后,文明的外皮已经沦丧殆尽。 —— 学院迎宾典礼前的三天时间里,雷石城乱象不断。 继雷火焚城、以及刺杀宁先泽之后,雷石城中又接连出现了多起恐怖袭击。 袭击的规模都不大,造成的实质伤害更是微乎其微:其中大部分袭击事件被直接消除在萌芽中,只有聊聊数次被恐怖分子成功得手——例如一个其貌不扬的老铁匠,在雷石城的商业接道上引爆了一整箱不稳定矿石,炸毁了一座酒楼,当场造成10人以上的死伤。 对于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来说,每天的自然死亡数量也数十倍于此,甚至非自然死亡数量也不在少数。然而恐怖袭击带来的恐慌效应,在当下的雷石城内却是指数放大,几乎深入到每一个人心里。 无论雷石城的守护者宁先泽如何苦口婆心,无论雷石城主丁万里——一个存在感始终微薄的矮胖中年——如何慷慨承诺,人们的回应始终冷淡。 甚至从首都议会紧急赶来的使者也未能扭转人心。 因为就在使者大人于一片华彩中走上雷石城的守望广场,准备展开演讲时,便在他身旁出现了刺客。 一位在雷石城内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以癫狂之态手持匕首刺向使者。 尽管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艺人当场就被使者的护体魔具炸成了焦炭,没有造成丝毫死伤——除了行凶者本人。但雷石城精心准备的一场安慰人心的演讲却顿时遭了当头一棒。 连使者本人的演讲都变得有气无力——他仿佛随时都在担心会有更厉害的刺杀发生,说话时不但心不在焉,频频四下张望,甚至在演讲稿的高潮阶段,因为下方听众发生喧哗,使者干脆中断了演讲,在面前撑起了一道金属盾墙…… 这个姿态就实在太难看了,以至于宁先泽、丁万里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只为首都使者的想象力感到震惊。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你这么安抚人心的吗? 而下一刻,使者的壮举就毫无意外地引发了全面的恐慌,宁先泽等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拉拢到广场上的人群一哄而散,期间尖叫、哀鸣之声连绵不断,因拥挤踩踏造成的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在此之前,诸多恐怖分子们舍生忘死的所有行动相加,也不如使者这毅然决然地当众举盾来的破坏力更强。 造成如此惨剧,议会使者理所当然地灰头土脸而去,但或有意或无意,他走前却留下了一句隐患无穷的话。 “唉,早就说了不要让这群秦人来……” 从客观的角度来评价这句话,用四个字来形容可谓恰如其分:败犬之吠。 肩负着安抚人心的使命而来,却造成了重大恐慌事件狼狈离去,走时却还要甩锅给秦人,这位使者简直像是历史上某位大名鼎鼎的金毛甩锅王附体,寡廉鲜耻之极。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无赖,往往都是大赢家——所谓善有善报的天理循环,在这些人身上是永远得不到应验的。正如历史上的金毛甩锅王连续战胜竞争对手,屹立皇座不倒。来自首都议会的使者也是全身而退,并给雷石城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他的一句话,几乎顷刻间就引爆了雷石城的民意,将恐慌、郁结等负面情绪化为了单纯的对秦人的痛恨。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宣泄情绪的方式。比起追查真凶,忍痛重建家园……显然找一个外敌来发泄恨意要更简单明快得多。 为什么和平安逸的雷石城会突然遭受这样的天灾人祸? 为什么无辜的雷石城人会蒙受苦难? 是雷石城的人做错了什么吗? 是农人们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错吗?是工匠们精雕细琢的手艺有错吗?是学生们苦读不辍的勤奋有错吗? 如果雷石城的人是无辜的,那错在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到了万君竹在自家学院召开迎宾典礼时,气氛自然到了尴尬之极的境地。 看着场下的冷漠乃至恨意,万君竹也是头疼不已。 他这个院长是典型的学术型院长,行政能力相当可怜,从来也不懂得什么人心算计——之所以远离帝国的核心魔道圈,前来雷石城,也有图个清静的意思。 所以万君竹也不知该怎么才能扭转这连接成片的偏见。事实上他这个学术型的院长,自己都自身难保。因为他和秦人的来往密切,态度又不够“端庄”,所以很多学院的师生干脆连这位兢兢业业的院长也一起恨了起来。 万君竹站在台上,强打精神,将自己熬夜准备的演讲稿逐字朗读下去,只是越念声音越小,到最后更是干脆大段地省略掉了花团锦簇的官话套话,草草了事,将迎宾典礼推进到下一环节。 “那么,接下来,就请秦国代表,魔道宗师,红山城主,陆别离先生发表讲话。” 此言一出,原本沉默的学院广场上顿时起了沸腾之兆。 不知是谁最先起的头,人群中隐隐有这样的声音:“秦狗滚回去!” 声音越传越多,越传越杂,到最后干脆不加遮掩。 而本应负责维持秩序的学院导师们,却对此无动于衷。 万君竹双手掩面,脑中一片混乱,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你们这帮人……真的知道自己是在挑衅谁吗?陆别离在成就宗师境界以前就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哦不对,因为有原诗这珠玉在前,陆别离的锋芒被掩盖地太厉害,以至于很多圣元人根本不了解陆别离的性情。 被人这么当面挑衅,他非但不会恼羞成怒,反而会加倍得意!因为这可是他最想要的“先祖待遇”! 而一个加倍得意的陆别离,却比恼羞成怒的陆别离还要可怕! 万君竹甚至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陆别离狂笑着放手滥杀的画面了! 随它去吧,都完蛋了才好!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有人先陆别离一步,走到了众人视线聚焦处。 是白骁。 万君竹不由一愣,怎么是他?他想干什么? 与白骁短暂的接触下来,万君竹对这位部落少年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关于他的妖魔化传言不少,却大多严重失实。在万君竹看来,白骁只是个寡言少语的壮硕少年,并不喜欢惹是生非。 而就在万君竹的困惑目光中,白骁面对群情汹涌,说了两句话。 “对于雷石城这段时间蒙受的苦难,我感到万分遗憾。” 不出意外,这句话使得白骁顿时沦为众矢之的。 “滚你妈的吧,死蛮狗!” “遗憾你全家!” “猫哭耗子,要不要脸!?” 年轻气盛的学生们一旦暴跳起来,当真有种不知死活的精神,仿佛忘记了白骁手上甚至有着圣元宗师的性命。 然而很快白骁就说出了第二句话。 “所以,我决定以个人名义,向雷石城捐献五百枚龙之泪。” 第469章 劳动致富 事实上,雷石城内的人心变化,在白骁看来根本就不足为虑。 不过是群情汹涌。 不过是举目皆敌。 不过是先入为主的偏见。 对于这类状况,白骁早在一年多前,初入红山城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当时他以魔道公主男友的身份降临红山城,面对的是一般无二的敌意。 而当时白骁可谓轻描淡写就化解了满城敌意,靠的就是一招撒钱。 只要把钱撒足,就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怨。 果不其然,当白骁说出捐献五百枚龙之泪的时候,台下的学生们变得更加激亢。 “蛮狗滚jb蛋!” “当我们圣元人像你们秦人一般卑贱?!” “当众花钱收买人心,真是无耻之尤!” 对于这等反应,白骁也是毫不奇怪,甚至早在意料之中。 比起一年多前,现在的他,撒钱技术要精进太多了,所以刚刚那句话只是先抑后扬的铺垫而已。 接下来,面对陡然激昂的圣元学生,白骁补充道:“其中三百枚龙之泪,定向捐赠给接待我们前来的学院。” 几乎是瞬息之间,台下的情绪开始降温。 白骁继续说道:“我记得万院长向我介绍过,学院目前有学生102人,导师34人,所以大致可以做到人手两枚,希望这些龙之泪能帮助各位同学在魔道之路上行得更加顺畅。” 台下的叫骂声依然还在,却无疑显得势单力薄。 取而代之的,是很多人不由自主发出了吞咽声。 如果说五百枚捐给雷石城的龙之泪,还属于虚无缥缈的概念,那么定向捐赠学院三百枚,距离就要近上许多。而当白骁说到人手两枚的时候,许多学生就算再怎么心理层面去抗拒,脑海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双手各持一枚的画面…… 那真是如梦似幻啊。 白骁说着,目光又看向广场边缘,那些不具有魔道修行资质,却依然工作在学院中的普通人,笑道:“除了龙之泪以外,我还准备了诸多产自雪山矿脉的珍稀宝石,捐赠给学院的173名行政服务人员,市值原则上与龙之泪等同。” 下一刻,广场内欢声雷动。 这些担任平凡职务的平凡人类,可远没有年轻的魔道学生的矜持,他们毫无遮掩地将心中欢喜抒发出来。而人数上的优势,使得广场上的气氛顷刻间就为之一变。 随着欢呼连绵,一些学生也无奈摇头,顺从了内心的渴望,加入到了欢庆的队伍之中,只有少数死硬分子,面红耳赤地斥骂道:“不成体统,真是丢尽了圣元人的脸!” 然而这少数派的声音,却仿佛催化剂,只让边缘的行政人员们更加兴高采烈。 对于很多行政服务人员来说,能看到这些学生吃瘪,简直是喜上加喜! 双方本来就是对立关系。 圣元帝国作为人类魔道文明的起源地,魔道士与普通人类之间的割裂感比秦国要强得多。拥有资质的人,没有资质的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体验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尽管文明发展之下,帝国议会层面已经制定了严格的律法来保障普通人类的权力与魔道士平等,但文化意识层面的歧视仍不可避免。尤其是魔道学院这种魔道士群聚的地方,内心的优越感是时刻都满溢的。 普通人置身其中的压力之大,自然也是难以言喻的。 这些行政服务人员之所以愿意置身于压力之下,图的不过是魔道学院的待遇优渥而稳定,可谓最简单直接的现实主义者——事实上理想主义者在这里也根本没有生存突然。 而对于这些现实主义者而言,什么国仇家恨都没有金银珠宝来得有意义。 秦人既然愿意撒钱,那就不是秦人,而是亲人。 —— “白骁我爱你!请跟我结婚吧!” 一位短裙少女红着脸颊,对白骁尖声高呼。 四周顿时聚来一片震惊与艳羡的目光。 这位短裙少女风雨茗是学院行政服务楼的前台招牌,年纪轻轻已经生得曲线妖娆,被暗中誉为行政楼第一美少女。 所以风雨茗尽管只是没有魔能适应性的普通人,却不知成了多少魔道天才们的梦中情妇——理所当然,堂堂魔道士怎可能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为妻,所以只能为其申请情妇名额了。 风雨茗却浑然不觉四周的复杂目光,冲白骁抛去飞吻后,便在蓝澜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但是有她负责炒热热度,后续跟进的人们立刻洋溢出加倍的热情。 “白老大,请你一定要在雷石城长期定居下来啊!我们支持你当荣誉市民!” 万君竹在旁边微笑点头,觉得这主意也着实不错,一个随手就能撒出几百枚龙之泪的荣誉市民……别说是荣誉市民,城主的位置让给你都无所谓,待会儿典礼结束就去找丁万里沟通一下。 却听人群中又喊:“明年学院的院长大选,我们的票也全给你!” 万君竹大惊失色:“喂你们稍微节制一点!” 然而狂欢之中,又哪里有节制的空间? 随着白骁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一大把金银珠宝和五十枚龙之泪当作预付款堆积在台上,这座安静典雅的学院顿时被欢乐的海洋所包裹。 —— 白骁等一行人,如战犯一般登场,如英雄一般离场。 万君竹克服了重重艰险,才终于分开无限热情的人群,将这四位贵宾带领回了学院为他们准备的住宿地——明楼。 这座古朴典雅的三层小楼,如同雷石城一般拥有极其悠久的历史,早在1500年前,就有魔道大师在此地建立了明楼的雏形,而后历经历史沿革,终于成为如今雷石城魔道学院用以接待贵宾的住所。 某种意义上讲,明楼有些类似红山城的新湖酒楼,但地位更高。 因为明楼的房间,即便再有钱也拿不到,分配的权限只掌握在院长一人手中。而这也是万君竹作为学术型院长,寥寥无几的特权之一。 明楼平日可以接待超过20位贵宾,那些王公贵胄来到明楼,也不过得一单间,随行人员必须住在别馆。 但白骁等人的待遇却显然比王公贵胄更高一层,仅仅四人就将明楼包场。 这其中当然也寄托着万君竹的不少心血,所以将几人带到明楼前面时,万君竹便忍不住以炫耀似的口吻介绍这座小楼。 “各位,明楼之所以得名为‘明’,史料上有很多种解释,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楼外这条环绕的溪水。各位都是高手,想必不用我多说,也能感受到这溪水的非凡之处。” 话音未落,就见蓝澜率先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溪水旁,皱了皱鼻子:“好浓郁的雷元素,居然这么安静?” 清月也是轻轻点头:“以魔道元素域神通,将天雷接引到一条蜿蜒小溪之中,如同清泉一般流淌。以当时的手段而言,的确是妙不可言。” 陆别离冷哼一声:“说穿了也没多少玄妙,找100个擅长元素域,天然亲和雷霆的魔道士,以血肉之躯引雷化雷,洗练后的雷元素就可以很方便地以液态存储,再以流动性释放出不稳定因子,就成了这条‘明溪’,进而有了明楼。” 万君竹张口结舌,原本酝酿在胸中的花团锦簇的介绍文章,就这么被人总结了主要意思中心思想地说了出来……简直就像是培养多年的青梅竹马被人掳走夺了初夜权,用完再送回来表示口感平平。 陆家人真的是太操蛋了! 蓝澜却是听得耳朵一动:“诶,人肉洗雷?这个法子有意思哦,雷元素是自然元素中最狂暴不羁的一种,以人肉洗雷就算在雪山巫祝里也只是少数天才有资格染指的游戏,你们南方人这么莽吗?” 清月也问道:“那一百位洗雷的魔道士,后来怎么样了呢?” 陆别离冷笑:“被丢了个明楼一百烈士的头衔打发掉了呗,可以说死得物美价廉了。” 听到这里,万君竹实在忍不住打断道:“这么陈述的误会就太大了,仿佛在说我们在做反人道的人体试验一样。明楼的一百位先烈,是为了能更好地利用天地自然的伟力,才主动挺身而出,尝试以血肉之躯化解天雷的。虽然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们的牺牲奉献精神却值得后人永远铭记,事实上这一百位烈士的陵园就在明楼后面不远。我想无论是今人还是烈士们本人,都不会认为自己的死亡是物美价廉。” 蓝澜闻言顿时兴致盎然:“好啊,待会儿我去试试招灵,看能不能问问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万君竹闻言简直毛骨悚然,颤声道:“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就算先祖有灵,恐怕也……” “没事,越是死前怨念深厚,越容易长期保质,所以以前我们部落分裂时期,有很多邪门歪道的巫祝喜欢用酷刑折磨对手,在其死后进行招灵,招出的灵体极其强悍。我想你们这一百烈士中应该也不乏强者吧!” 万君竹简直要当场给这位天才巫祝跪下了。 我就是想吹一下自家明楼,你们至于如此苦苦相逼吗!?咱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一时间,万君竹也有些心灰意冷,他本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精明人,实在也不想作这种迎宾的工作,他堂堂魔道大师,有什么必要给人装孙子看? 只可恨白骁那家伙,打赏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第470章 送餐 客观来说,无论雷石学院的明楼承载着怎样阴暗不堪的历史,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座三层小楼都堪称绝妙。 各个层面都堪称绝妙,无论是内部的家居装潢,还是周边浓郁的游离魔能,更不必说近在咫尺的“明溪雷池”……这一切既承载着雷石城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也蕴含着圣元魔道文明的精华结晶。 较之红山城的新湖酒楼,这三层小楼在各个层面都胜出一筹。 只可惜在明楼入住的人,却全然无心体味明楼的妙处,入住程序就如同老夫老妻的公粮一般,只以效率为先。几乎是各自拿了房间钥匙开了下门,就转身下了楼。 “好,既然大家都准备完了,咱们就准备出发吧。” 明楼门前,白骁对同行的三人说道。 陆别离却摆手说道:“没有‘咱们’,我和你们不会一路同行,想来你们也没兴趣和我谈笑风生,咱们各走各的。” 一边说,这位魔道宗师一边缓缓扇动着背后的光翼腾空而起,向着……学院食堂的方向而去。 这一幕只看得蓝澜都有些瞠目结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我重伤未愈,不良于行’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清月不由笑道:“陆城主的确也是重伤未愈,那天雷火焚城时,咱们三个都算是取了巧,只有陆城主以光翼轰散雷云,用的是硬功夫,所受反噬也最重……” 蓝澜总结道:“你直接说他比小白还笨不就行了?哼,我总觉得他这人光鲜在外,其实鬼鬼祟祟的。明楼内明明有上等的饮食,他为什么非要去学院的公共食堂凑热闹?” 清月说道:“或许正是因为食堂那边比较热闹。以陆城主的性子,晋级宗师后又只身踏上圣元土地,无疑是一种伟大的‘远征’,若不能在圣元人面前炫耀一番,简直是锦衣夜行了。” 蓝澜听得一脸嫌弃:“这是什么脑回路?不过我听说男人死了老婆以后一般都会心理变态,陆别离是因为死了老婆所以干脆变态了吧。” 白骁听到这个话题,欲言又止。 蓝澜忽然又笑道:“小白,我要是死了,你会心理变态吗?” 白骁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不予理会——这也是和蓝澜多年相识积累下的宝贵智慧。 当蓝澜信口开河时,必须第一时间回归正题。 而眼下的正题,自然是那个藏身幕后,不断策划恐怖袭击以干扰一行人挖掘上古遗迹的“组织”。 白骁说道:“这段时间,咱们的目标应该锁定地比较明确了,今天进行一次彻底的扫荡,然后立刻出发到雷石矿洞。” 清月说道:“这间学院内部,我已经可以锁定到7个人了,只可惜这7人的等级最多与宁先泽的学生相仿。更高层的已经全部进入蛰伏。” 蓝澜耸耸肩道:“好歹也有7人了,将这7人的灵体剥离出来细细审问,我不信会问不出东西。” 白骁于是点点头:“那就先从第一个人开始吧。” —— 第一个人就在学院的行政楼中。 位于一楼大堂服务台后面的短裙少女风雨茗,看到白骁走来,眼前一亮,远远便挥手招呼:“白骁哥哥……” 那柔媚娇嫩的声线,让大堂里的诸多行政人员——无分男女——都感到一阵心簇神摇。然而风雨茗喊出的内容,却是让人心簇神摇之余又不由咬牙切齿。 行政楼第一美少女,俨然有着成为第一祸水的潜质。 而看到风雨茗,白骁也是一笑:“你在就好。” 这种友好的姿态反而让风雨茗有些意外。 毕竟白骁身后还跟着清月和蓝澜这两个正宫,当着正宫的面对情妇示好?雪山人是这么开放的吗? 然而这疑惑只在少女心中停留了一个瞬间。 下一刻,蓝澜已经来到风雨茗身旁,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第一个,抓到啦。” 风雨茗的意识在这一刻断路,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蓝澜单手将其托住,以悠长的声音质问着昏迷的少女。 “先知给你的预言是什么?” 风雨茗躺在蓝澜怀中,秀眉微微蹙起,显出一丝痛苦。 蓝澜却毫不手软,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只是声音变得逐渐铿锵有力。 行政楼大堂内的人们此刻也察觉到了异常,各自投来惊讶不已的目光。 这几个秦人打算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这是要白昼宣淫?!简直太可耻,太下流了!不过动手的人是蓝澜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大家也就原谅了。 另一方面,毕竟拿人的手段,白骁前段时间分发下来的金银珠宝甚至还没捂热乎,人们也就纷纷装聋作哑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蓝澜提出的问题实在蹊跷,着实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先知,预言?这是什么意思? 而在蓝澜连续逼问之下,昏迷中的风雨茗忽然剧烈颤抖,口中呢喃道:“我,还见不到先知,是康先生要我,对秦人,主动热情一点……” 说完,风雨茗便头一歪,彻底沉默下去。 蓝澜嗤笑一声:“幕后之人也学聪明了嘛,居然都不给我们留线索了。” 清月则沉思道:“她只知道这些?” 蓝澜说道:“就这些了。她的心思极其单纯,甚至连对我们的一点恶意都感知不到……用这种人当棋子,真是安全可靠啊。” 清月说道:“但好歹还是有一条线索的,康先生。” 蓝澜摇头道:“她只知道一个名字而已,连康先生的面都没见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全城人口普查,把姓康的都抓出来吊死吗?” 巫祝少女显然只是信口开河,却不料清月竟然点了头。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哦。” “……你认真的?不会是在反讽吧?” 清月失笑:“我什么时候反讽过你呢,全城人口普查的确是个好办法啊。你想,现在虽然幕后黑手是想要针对我们,可实际蒙受损失的人是谁呢?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抓出了一条线索,最该急切地沿着线索追查下去的人是谁?” 蓝澜听到一半已经恍然:“你这家伙果然是心黑手狠!” 白骁却有疑问:“但是如果最后追查无果,我们会被舆论反噬吧?” 清月说道:“如果真的追查无果,我们这个首先提出线索的人当然要背锅,但是怎么可能追查无果呢?越是庞大的组织,越是难以梳理清楚其细枝末节,而这个组织已经庞大到,单单在我们身边就有这么多显而易见的潜伏成员了。如果真的能动员整个城市的力量去追查线索,它们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放出消息,让人去查康先生咯?我这就去抓宁先泽和万君竹来当壮丁。” 蓝澜一边说,一边已经跑没影了。 白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感惊讶:“想不到她这么有兴致。” 清月说道:“对她来说,和人斗永远比任何事都有趣。恐怕比起破解上古之谜,她对试图阻碍我们的敌人更感兴趣吧。然后我们也不要闲着,趁蓝澜在城里搅动波澜的时候,先去雷石矿洞一探吧。” “抛下蓝澜?她会埋怨吧。” “当然会,但如果浪费了她辛苦创造的机会,那就不只是埋怨了。” —— 与此同时,雷士城魔道学院的公共食堂中,上百名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大堂正中的人形光源,然后纷纷因强烈的炫目感而食不下咽。 陆别离却对四周投来的复杂情绪丝毫不予介意,仿佛是一位热情的裸奔者,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时根本肆无忌惮。 他拿起桌上的菜单,细细翻阅,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才露出一丝笑容。 “要两份‘新式炸鸡’,送到明楼。” 说完,陆别离放下菜单,转身就走。 而食堂内的师生们则一边各自揉着眼泪,一边好奇一个问题。 陆别离刚刚是在跟谁说话呢?这里又没有负责点餐的服务员伺候他!难不成他是指望刚刚的围观众人里有志愿者跳出来? 想太美了吧!活该饿死! 然而理所当然,陆别离是不会被饿死的,在他回到明楼不久,就有送餐员带着两份新鲜出炉的炸鸡找上门来。 陆别离开了门,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送餐员走进屋来,而进屋以后,送餐员的身形就开始迅速膨胀,很快就成了近似球体。 而球形送餐员随手将炸鸡餐盒丢到桌上,便发出抱怨:“你这家伙,是半点也不知道什么叫低调行事啊!” 陆别离一边打开餐盒,一边冷笑:“如果低调行事对我而言能有半点用处,我当然不介意低调一点……如同我的前半生。” 郑力铭对这番言论深感震惊:“原来在你的认知里,你的前半生算是低调度过的!?” 陆别离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光环:“如果不是低调需要,这个光环我早20年就能点亮了。好了,废话少说,你这一路走来,收获不少吧?” 郑力铭说道:“当然,斩获颇丰。” 第471章 人呢? 郑力铭与陆别离在抵达圣元帝国不久便分头行动。 准确地说,是在两人遭遇空难之后。 云轨飞船被击坠后,陆别离留在明面上,与白骁等人同行,陪他们一道吸引了所有圣元人的目光。 以至于几乎没人还记得,空难中还有一个来自秦国的胖子悄然失踪。 郑力铭与陆别离并没过多的私交,但行动时却自有一种默契。 趁着陆别离光芒万丈地在圣元开启远征,郑力铭则脚踏实地在圣元的土地上搜集线索。 在云轨飞船爆炸的那一刻,郑力铭就意识到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阴谋,而要调查阴谋,就一定不能停留在光鲜的明面上。 虽然从身材看,郑力铭仿佛是天底下最不适合于暗中调查真相的人选,但随着他深入圣元各地推广炸鸡,各种情报却在一张张的餐桌上,如同万流归宗一般,自然而然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长话短说,这是一个影响力广泛,根深蒂固,却始终不为人知的组织。” 陆别离只听了这一句话就不由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几个要点是自相矛盾的吗?” “一开始的确是这么觉得,但换个思路来想就不一样了,假如将这个组织当成是寄生在人体内的微生物,你就会发现这其实是非常合理的。”郑力铭解释道,“生化域的进阶课程里应该讲过,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不计其数的微生物,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以有害的方式寄生,例如病毒。但因为损害非常微弱,所以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某一天这些微生物忽然发生突变,对人体造成严重伤害,进而产生病状,人们才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陆别离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郑力铭说道:“这个组织就如同是蛰伏的病毒,但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一直在默默地增殖,但因其毒性极小,所以一直不为人知。直到我们到来,它才突然进入应激态。” 陆别离说道:“这个假说很有意思,但也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郑力铭说道:“不错,但是这些难以解释的地方,往往蕴含着最重要的信息。比如,病毒和组织的最大不同在于病毒不需要统一指挥,它们只要不断增殖就可以发挥作用。而组织却一定需要统筹协调才能维系存在。” 陆别离补充道:“还需要有利益的驱使。” “没错,无论是组织本身,还是成员加入组织,核心一定是利益二字。而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来看,利益的确存在,但难以溯源。” “哦?难以溯源?” 郑力铭解释道:“准确的说,这个组织的利益流向就非常奇怪,一般的正规组织,利益流向都是由无数底层个体汇聚到少数上层手中,然后通过集体效应将这部分利益反哺回去,实现双赢的循环,也就是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这个组织不同,在我们到来之前,看不到取之于民的部分,只能看到用之于民的部分。” “单方面的施舍?”陆别离也感到不可思议起来,“而且是在漫长的历史时间线上,进行如此大范围,纵深度的施舍?” 郑力铭说道:“是的,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我反复考证了上百个案例,几乎没有例外都是同样的套路:有人在急需帮助的时候,忽然被人雪中送炭,而对方几乎不求回报,只对其宣扬一个泛泛的理论。” “泛泛的理论?”陆别离敏锐地捕捉到了要害,“也就是说,不同的地方,理论形式还不一样?” “这是最有趣的一点,我来的路上,明确询问了超过10名组织成员,他们向我宣扬的理论居然各不相同!一定要总结归纳的话,大概就只有两个共同点,其一是‘亲缘’理论,认为人类拥有共同的起源,彼此都是兄弟姐妹,理应团结互助。这也是他们通过各种雪中送炭来吸纳新成员的核心理论。其二则是‘家园’理论,我大致总结为:这个世界是造物主赐予我们的完美家园,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财富,我们只要守护好这份财富,就能获得幸福。” 陆别离沉吟起来,半晌,才分析道:“亲缘理论并不新鲜,很多宗教都有类似的观点,这是组织维系凝聚力的必要环节。但后面这个家园理论就很有意思了,正好和我这边的一份情报对应上。” 说着,陆别离将几天前发生在宁先泽身上的惨案简单说了一遍。 郑力铭顿时了然:“原来如此,关键词是‘家园’和‘先知’么?的确很多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陆别离问道:“那么你信吗,家园和先知的存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靠这些道听途说,我能随便就想出十种以上的骗局来进行解释。但如果能亲眼见证奇迹,我自然也会乖乖承认现实。” 说完,郑力铭便仰起头来,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陆别离伸手捏起一只炸鸡腿,一口便连肉带骨一起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郑力铭垂下头:“看来是没有奇迹了,我还以为会有个什么全知全能的至尊,能随时窥见一切,听到我的质疑就来向我展示奇迹呢。” 陆别离嗤笑:“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在你青春期的时候就该戒掉了。” “我青春期时候最大的妄想是以后别再有那么多花痴女人来烦我,这一点我倒是妄想成真了。” 这话说得陆别离都险些呛出来,却偏偏反驳不得。 郑力铭的确实现了他的妄想! 而说完自己的故事后,郑力铭便问道:“所以,你在这里又有什么收获?” 陆别离说道:“收获极少,毕竟大部分事情都是那几个部落人在做,我的贡献嘛,大概就只有一件事了。” “什么?” “周赦恐怕出事情了。” —— “议长大人……还在闭关吗?”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雷石城那边正需要他出面维持秩序,结果……” “而且雷石城的那些秦人也是议长大人邀请来的,现在客人都已经到了这么久,他这个作主人的没理由闭门不见客啊。”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别乱说,议长大人什么时候出过意外?” “现在不就是意外状况嘛!” 圣元帝国的魔道议会,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因为他们已经和周赦失联长达3天了。 事实上,早在雷石城的雷火焚城之灾降临时,人们就在奇怪,为什么周赦没有出现? 这位帝国乃至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该允许这种天灾降临才对。 更何况当时还是及时赶到的秦人出手化解了灾难,这就让圣元人更加感到情何以堪! 议长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置圣元人的苦难于不顾?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惜这些疑惑,却一个也得不到解答,议员们在会场内争执良久,却全然是无用之功,没有任何人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眼看问题无法解决,于是话题就顺理成章被拉扯到了党派与利益之争。 “雷石城的乱象,无论怎么想都有北方派系的责任吧?若不是你们连年削减雷石城的预算,引雷塔何至于被人破坏?” “放屁!雷石城的引雷塔又不是年久失修而损坏的,是被内鬼破坏掉的!而当初是谁说要加强雷石城的监管,硬生生往里面塞一群关系户的?” “你们北方派系的人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都是议会议员,哪来的这个派系那个派系!?” 伴随争执加剧,议员们的情绪也逐渐上涌,若非会场内弥漫着周赦多年余威,怕是当场就要打出血来。 而眼看局面就要变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找不到议长大人,就该联系太子殿下啊,话说太子殿下人呢?” 会场内的喧嚣霎时凝结,人们纷纷恍然。 “是啊,太子殿下呢?” “他是议长大人培养多年的接班人,议长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情,至少也会交代太子殿下代为主持工作……” “奇怪啊,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要联系太子殿下?” “还不是某些人天天惦记派系之争,找个机会就要打击异己!” “够了,不要再作无谓的争执了,就算在这里把你所有的政敌都消灭了又能怎么样?找不到议长大人,我们整个议会都难以维持运转!好了,有没有人能联系到太子殿下?” 而在一连串的吵闹之后,人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他们就连太子元翼,也联系不到了。 —— 而就在圣元议会陷入一团混乱之时,远在会场之上,苍穹之外,有一片投在云顶上的树荫。 树荫下,一老一少盘膝对弈。 年轻的一方下棋速度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就能落子,年迈的一方却往往要陷入长考。 片刻后,随着老人落下手中的黑子落下,棋盘上最后几枚白子也随之翻转,令棋盘变为一团漆黑。 年轻人有些夸张地向后仰倒,笑道:“果然无论什么棋都赢不过老师啊。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下棋呢?总觉得应该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才对。” 老人随手抹了下棋盘,令所有棋子自然归位,而后说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那么老师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也会知道。” “好吧,既然老师你这么说了,我就难得糊涂,再和你玩一盘。” 第472章 认知障碍 雷石城,学院明楼,郑力铭对陆别离的结论颇感惊讶。 “周赦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 陆别离说道:“我也很好奇,但现在却连个求证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也知道,宗师之间自有一个小圈子,彼此几乎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 郑力铭点点头,此事对很多魔道士来说都不新鲜了。 魔道晋级宗师境界后,其存在性就得到了空前的强化,以至于整个世界对他们而言都显得过于狭小拥挤。 此外,由于长生树的存在,大部分魔道宗师都可谓师出同门,在抵达宗师境界后便又返本归元。因此彼此间的感应非常强。 而这也是天下能多年太平的重要因素:没有任何一个宗师,能够彻底脱离其他宗师的视线。 虽不至于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但至少大的动作上是瞒不住人的。 “大概从我们登陆到圣元大陆的那一刻起,周赦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很难形容那种违和感——他当时明明就在我眼前,但我却有那么几个瞬间看不到他!” 郑力铭皱起眉头,对这番描述感到有些费解,但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陆别离说道:“最初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毕竟周赦比我资深,圣元又是他的主场,他就算当着我的面消失不见,也只能说是我的眼力不济……但很快他的存在感就变得越发稀薄。如果说之前的周赦,在圣元的土地上就如同炽烈的太阳,那么现在我就如同置身日蚀之下。” 顿了顿,陆别离又说道:“我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属于周赦的光。” 郑力铭揣摩道:“要说他也活了两百岁,这是寿终正寝了?” 陆别离说道:“以他的实力,就算再活两百岁也不稀奇的。但有几件事我和其他人确认了一下,颇为蹊跷。首先是周赦曾经有意培养元翼为接班人,但元翼本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担不起天下第一人的重任,便明确表示婉拒。” 郑力铭点头道:“那小子的确油滑。” “而周赦也不强求,既然元翼难当重任,便去培养下一代,据说……那老家伙曾经表示要再守望人间一百年。” “靠,他还想活到三百岁去?” “以他的力量,若是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续命,苟到五百岁也非难事,而客观来说,来自一场不完整的试验的元翼,其下一代的确比他本人更值得期待。但问题在于,就在不久前,他忽然邀请朱俊燊来当接班人。” “噗!” 这一次却是轮到郑力铭呛出了声。 “他找朱俊燊!?” 陆别离说道:“很不可思议吧?但细想下来却不无道理,换成你是朱俊燊,天下第一人给你抛来这样的条件,你心动不心动?” 郑力铭沉吟了一会儿,嘿了一声,说道:“要说不心动,那显然是骗人了。不过要说有多心动,却也未必。” 陆别离说道:“你做人固执自傲,不愿走前人开辟好的道路,的确天下第一人这个头衔对你而言的吸引力要大打折扣,但朱俊燊却没你这么偏激,周赦的条件对他是很有诱惑力的……但重点不在朱俊燊,而在于,周赦既然明知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却还是向朱俊燊提了邀约,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可他有什么理由找一个秦人来接圣元的班?” 郑力铭说道:“或许他的境界已经超越国别,心系天下了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上一次人类世界里出现这样心系天下的伟人,是在什么时候?” 郑力铭的表情立刻僵了一下。 陆别离自行揭晓答案:“是在人魔大战时期,只有天下危亡之际,才可能诞生出这样超凡脱俗的境界。和平时期的所谓超越国别,要么是阴谋家的别有用心,要么是傻白甜的无病之呻吟。而你觉得周赦是哪一种?” 郑力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才判断是他出事了?包括之前找朱俊燊接班也是临场救急?” “未必是临场救急,至少朱俊燊给我们描述的对话里,周赦还蛮游刃有余的,但他大概也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未雨绸缪……可恨朱俊燊的消息分享总是慢几拍,早点告诉我,我就去找周赦接班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抓瞎。” 郑力铭再一次感觉自己要被呛到了:你个宗师界的新人,接个屁的班! 但另一方面,陆别离的确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若是他所言无误,那么这个寄生在圣元大地上超过千年的病毒组织,恐怕比自己之前预料得还要强大得多。 因为病毒发作时,就连天下第一人都不能幸免! ——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 周赦与元翼的棋局,在三天时间里已经重复了上百次,内容大多乏善可陈,因为其中一人的心思明显不在棋盘上,另一人也很难说拿出了多少专注。 但两人依然不断对弈着,一局又一局。身处云端之上,仿佛超然世间万物,不必理会红尘纷扰。 元翼手持白子,在棋盘上轻轻敲打,一边考虑如何能在棋盘上实现五星连珠,一边问道:“老师啊,咱们一直这么对弈下去,会不会忽然就地坐化了呢?” 周赦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元翼看了眼身下的云层,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但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反而下意识觉得不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我远近的忧虑却都没有,这很不正常吧?” 周赦继续反问道:“不好吗?” 元翼说道:“无忧无虑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不是无忧无虑,而是一时忘忧,那就很不好了。我的确不记得有任何烦心事,但正因为如此,反而越发无法心安。” 周赦问道:“在你的记忆中,你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类型吗?” “当然不……”元翼一边说着,一边又一次拿起了棋子,“我的记忆里,几乎不存在烦恼。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觉得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靠……老师,难得糊涂不能真的糊涂。这棋,我已经下已经到极限了。” 说着,元翼手中的棋子在指尖里灰飞烟灭。 “哪怕是现在就死掉,我也想死的明明白白。” 周赦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也好。” 下一刻,周赦伸手抹去了棋盘,站起身来。 他脚下的云层霎时变得透明了,可以居高临下地睥睨世间,而元翼也在这一刻变得面色凝重,呼吸停滞。 良久,这位圣元皇子才踉跄着步伐,强笑道:“老师,如果这是玩笑的话……并不是吧?” 周赦没有做声。 元翼又追问道:“这盘踞在整个国家之上的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赦依然没有回答。 “老师,你现在就算告诉我世界末日要到了,我也不会惊讶的……” 这时,周赦终于说话了:“没有世界末日,放心吧。” “那这团黑雾又是什么?黑雾聚焦的雷石城又是怎么回事?” 周赦却又闭口不言了。 然而这一次元翼也发现了周赦的异常,皱起眉,说道:“老师,你在听我说话吗?” 周赦说道:“当然。” 元翼沉吟了下,说道:“如果有些问题老师不想回答,可以告诉我无可奉告。” “我不知道你究竟问了什么。”周赦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要尝试再问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永远不会知道。夏虫不可语冰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这……”元翼只感觉荒谬,天下第一人说他自己是夏虫?那其他人算什么,浮游生物? 但很快元翼就意识到,或许这正是眼下这诡异情形的唯一解释。 “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赦说道:“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认知极限,我也不例外。有些事是我永远也无法认知到的,所以你就算在我耳边说,在我眼前表现,我也无法给你回应。因为在我的认知世界里,那些事情根本是不存在的。”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人世间的常理,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感受不到,或者说,不会以这么荒谬的方式感知到。回忆一下你刚刚的经历吧,当你的认知被屏蔽时,你甚至连自己是盲人这个事实都感知不到。陪我下棋的时候,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找我吗?” 元翼愕然。 他当然是为了雷石城的事而来,雷火焚城,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见到天下第一人的身影,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在议会乱作一团之前,他这个做学生的就比任何人都提前一步来找到周赦。 只是莫名其妙就在这里陪周赦下了三天的棋,却对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认知的障碍,当某样事物对你彻底封闭感知的可能性时,你甚至无法通过逻辑推理来判断它的存在……事实上,我说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已经有些超纲了。” 说话间,周赦轻轻咳嗽一声,却见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而元翼看着老师嘴角的血丝,看着脚下盘踞的黑雾,心中一片骇然:“这是连老师你都无法感知的存在!?” 周赦没有回应。 第473章 救人 元翼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迷茫过。 而对于迷茫这种感情的陌生,又加剧了他的迷茫。 作为圣元的皇太子,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备受瞩目,本国人视其为国之未来,秦国人则视他为巨大的威胁。 沉重的压力让元翼不得不时刻都维持警醒,这份警醒则指导着他不断前行。 元翼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他都对未来有足够清晰的判断和信心。 因为他身后有着天下第一人的辅导。 可现在,支撑这份信念的最大支柱却自己倒下了。 元翼沉默了很久,才在脑海中重新汇聚起了清晰的念头,进而开始思考。 又过了很久,元翼尝试提出问题道:“尝试打破认知障碍时,我的时间和机会都很有限,对吗?” 周赦缓缓回应道:“任何探索未知的行为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尤其是窥视不可窥视之物时更是如此。” 元翼点点头,脑海中已经串联起了一些线索。 为什么自己来到苍穹顶上,会失去记忆,无忧无虑地陪老师下了三天棋? 因为这段时间是老师为了保护他,主动屏蔽了他的感知。 那么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老师为什么又在此时放开了保护呢?因为自己的强烈要求?还是外界环境发生了变化? 目前来看应该两者皆有,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如果不是自己的强烈要求,老师恐怕会挽留自己更久……但这种挽留有意义吗?自己难道能在苍穹顶上与世隔绝地生活一辈子?既然不能,何不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回去呢? 想到此处时,元翼余光再一次瞥到脚下的黑雾,忽然发现了一丝违和之处:当他尝试仔细观察那黑雾的形态变化时,总感觉黑雾笼罩的景物变得模糊了许多…… 而后元翼又意识到,并不是景物变得模糊,而是景物从异常的清晰状态回归了正常! 元翼不是第一次站到苍穹顶上了,这种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感受,在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了,但对他而言,这种登高眺望并没什么特别。 他并不是长生树的管理者,甚至算不上足够强大的寄生者,因此就算站得高,也只是看得远,而非看得清。芸芸众生在他眼中就仿佛无数砂砾,具备宏观视野的同时也失去了微观的视野。 只有周赦有足够的能力,既站在世间的至高处,又能将视线清晰地落到每一个角落……而刚才,元翼则是共享到了周赦的视觉,所以才能看遍天下的同时,也看清细部的景象。 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了议会中那些争执不休的政客们的嘴脸! 虽然视觉只是一闪而逝,但元翼已经明白了这三天时间,那无数盘棋局的真实含义——老师将长生树的管理权限让渡了一部分给自己! 只有依托无处不在的长生树,才能拥有这份兼具宏观与微观的敏锐视觉! 想通此节后,元翼只感觉思维更是豁然开朗。 他再次低头,却不再尝试去观察黑雾,而是竭尽所能,利用长生树赋予他的能力去观察议会。顷刻间,会场内的每一丝细节都尽收眼底,而笼罩在会场中的黑雾也消失无踪……甚至脑海中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于是猜想得到了证明。 “老师,原来长生树也是有弊端的啊……所谓一叶障目,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周赦笑了笑,没有回应。但这份笑容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元翼也理解了这位天下第一人的立场,甚至进一步洞悉了黑雾的真相。 这片黑雾源自长生树,可以说是长生树的本源的体现,也是因此,与长生树结合最深的周赦也被蒙蔽的最深! 反而是自己这种临时被提拔上来的半吊子管理员,能够同时维持人类与长生树的两种视野,才能观察到它! 于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观察到了,又能怎样? 从黑雾的涌现范围来看,几乎有长生树的地方就有黑雾的存在,想要根除黑雾,恐怕等同于根除长生树,而这对整个人类魔道文明都是堪称致命的打击! 不,这个思路从一开始就陷入误区了,为什么一定要根除黑雾? 这些黑雾显然不是刚刚才诞生的,既然等同长生树的本源,那么理应是长生树存在的那一刻,黑雾就一道存在……可是过去两千年来,为什么从来没人发现呢? 当然,也可能是有人发现了,却无法说出来,或者是相应的历史被黑雾整体抹杀——但那种概率并不大。 长生树并不是一个覆盖了文明全境的魔物,西大陆始终是一片空白,更遑论北境雪山之上还有禁地。如果东大陆真的出现了严重的历史空缺,西大陆一定会记录下来。 但显然任何历史典籍中都没有留下这样的记载。 换言之,长生树是因为遭遇了两千年来都极其罕见的特殊情况,才会激发黑雾翻涌的状态,甚至让天下第一人都不得不在苍穹顶上闭关。 而所谓特殊情况,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和那几位秦国来的客人有关。 想明白这些问题后,元翼长出了口气,对老师拱手一礼:“那么,我这就去找白骁他们了。” 周赦点点头:“注意安全。” —— 与此同时,雷石城中,白骁等一行人已经扫清了前方的所有障碍,打开了一条畅通无阻之路。 几乎大半个城市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去寻找名为康先生的神秘人。 那人不但关系着先前雷火焚城以及一系列恐怖袭击,而且找到线索的人还可以在白骁那里领取高额悬赏。 如果说只凭着人们对恐怖分子的恐惧与仇恨,还不足以提供足够的驱动力,那么大把的金银珠宝就完成了必要的补充。 而一旦全城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组织也就失去了行动的机会,甚至内部还出现了内乱——很多被组织雪中送炭过的忠实信徒,在白骁的金钱攻势下迅速变节,充分体现了人类求真务实的本性。 白骁本人对于城中的变化已不感冒,康先生不过是拿来扰乱敌人的诱饵。 对于一名成熟的猎人来说,专注于猎物是必要的基本功。 白骁很清楚自己不是来圣元帝国为民除害的——这里自有它的守护者,轮不到别人越俎代庖。 自己只是来探究上古之谜的,一旦解开谜题,就不必留恋圣元风景,直接去长生树上找周赦兑现剩余的赌注——将母亲嬴雪复活过来。 然后,带着母亲去见白无涯,欣赏一下这位风流成性的部落首领要如何面对重现人间的亡妻。 白骁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在导游的带领下来到了雷石城外最负盛名的矿洞入口。 导游年纪不大,却已经佩戴上了象征魔道大师的徽章,正是雷石城中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雷石城学院院长万君竹。 只是这位青年才俊,此时却赫然流露出由衷的疲态,原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也凌乱而斑白。 他止步于矿洞门前,一声叹息道:“几位,再往前走就是雷石矿洞了,里面地势错综复杂,且瞬息万变,贸然前往很容易迷失。这份矿业协会备份在学院的地图是我临时借来的,供你们参考。注意红色标记的区域有极高的风险……但我想你们应该就是冲着红色区域来的。” 蓝澜笑着接过地图:“蛮聪明嘛,不危险的地方我们还不稀罕呢。” 万君竹于是伸手指着地图底部说道:“要说危险,最危险的莫过于黑色区域,也就是‘不可知’区域。和未知区域不同,黑色区域是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也未能揭开冰山一角的特殊地带,所有深入其中的探索者都没有回来。” 清月问道:“这么奇怪的地方,天下第一人没有出手吗?” 万君竹苦笑道:“虽然我们向议长大人申请过支援,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我想恐怕议长大人再怎么神通广大,终归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顾及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地方……也可能议长大人并不认可我们无限深入挖掘矿洞的行为,暗示我们对于脚下的大地理应心怀敬畏。” 清月微微蹙起眉头:“这个解释不免牵强了些。但还是多谢万院长的地图。接下来……” 万君竹拱了拱手:“接下来我要尽快回去协助丁城主和宁大师维护城内秩序,恕我无法陪各位深入矿洞了。” “哪里话,是我们应该感谢万院长这段时间来的大力协助,只可惜本来应该在雷石学院做下学术交流,也算名正言顺。但现在看来机会只能留待以后了。” 万君竹笑了笑,却是苦笑。 你们这几尊大神,早走早好,我还真不敢留你们在自家学院过夜! —— 而在送走万君竹后,蓝澜就收敛了笑容,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问道:“你们感觉怎么样?” 清月说道:“有些可疑,但无所谓。” “小白你呢?” 白骁却没有回答,而是向旁边迈了两步,手中黑光闪烁,骨矛直接刺向虚空。 “我靠,认输!” 一声意外的痛呼之后,从虚空中跌出一人,那人踉跄后退,手上被划出一条血口,正是圣元的皇太子元翼! 第474章 诚意十足 元翼看着手上那完全无法止血的伤口,心中既有惊恐也有自嘲。 只差一点,就要被一枪戳穿心脏要害了,而差的一点还是白骁手下留情,而非自己反应及时。 事实上,元翼简直为自己的鲁钝无能感到羞耻,白骁的骨矛刺来以前,其实已经给了足够多的预警,但自己却一时恍惚,浑然不觉! 他可是临危受命,为了解救老师和整个圣元帝国而来,结果险些因为一时的莽撞送掉性命……这完全是喜剧小说里的倒霉龙套才有的剧情! 但是,想到苍穹顶上,被黑雾困住,不得不闭关以避锋芒的老师,元翼又总是心神不宁,时而恍惚。 与老师面对面的时候,他可以维持足够的理智,然而当他孤身一人处于黑雾翻滚的世界中时,理智就仿佛风暴中的孤舟。 “在一个猎人神经紧绷的时候贸然触碰他的警戒线,是自杀行为哦。” 清月说话间,来到白骁身旁,头顶点亮血月,既是警惕也是警告。 元翼见状,连忙回过神,抬起手——尽管右手血流不止——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我是来帮你们的。” 清月歪了下头:“怎么证明呢?” 元翼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不需要证明,也无法证明,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现在就走。但如果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信赖,就请听我说完。” 蓝澜说道:“那你走吧。” “……”元翼梗了一下,问道:“信赖只要一丝丝就好。” 清月笑道:“说吧,不过简短一点。” “长生树出现了异变,老师被困在苍穹顶上,而你们遇到的所有麻烦,都由长生树而来。” 圣元皇子的概括能力毋庸置疑的优秀,果真在一句话之间就把问题的核心概述完毕。 清月眨了眨眼:“道理的确说得通,只有长生树为支撑,才能养活这种诡秘又长生的组织,那么作为长生树下成长起来的精英之首,你能怎么帮我们?” “我可以分辨黑雾。”元翼说道,“这也是老师给我的临别赠礼……比如你们现在拿着的地图就被黑雾寄生,全然信不得。” 蓝澜晃了晃手中地图,顿时一团火球轰得点燃,那印刷精美的卷轴就在少女掌心里化为一团灰烬。 “从来也没信过啊。”蓝澜说道,“这一路走得太顺,对方可是不惜在城里制造恐怖袭击,也要拖住我们的脚步,结果被小白用龙之泪开路,便霎时风平浪静……这种好事我们怎么可能相信啊?” 清月补充道:“而要做手脚,这幅地图就是目前的唯一解。” 元翼听了这番对话,只感觉自己的价值似乎在飞速流失。 他只好换个角度劝说道:“但是雷石矿洞的地势复杂却是真的,贸然前往的话,就算是你们也有可能迷失。” “所以你来带路?” 元翼说道:“雷石矿洞对我而言并不算陌生,我在进修元素域课程时,在这里居住了一个月。虽然对矿洞的掌握比不过在此地经营已久的魔道大师们,但我至少比他们可靠些——那些我还没被黑雾污染过。当然,这一点我同样没办法证明给你们看。只能希望你们能稍稍给我一丝信任。” 蓝澜说道:“小白,信任这种事我不拿手,你怎么说?” 白骁看了看元翼,说道:“我认为他可信,但是单单可信并没有什么意义。太子殿下,想要合作,你需要付出多一点。” 元翼的面色郑重起来。 白骁的确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雪山少年了,仅仅一年时间,他已经成长到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地步。 “说得没错,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现在是我有求于各位,那么求人就该摆出求人的态度。”元翼说着,脸上逐渐洋溢出笑容,“跪地磕头之类的,对你们来说恐怕只是负效果的丑态,所以我也实在一点,用这个来换你们的合作吧。” 说着,元翼伸手没入自己的胸膛,只见皇子胸前的衣物、肌肤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一抹金光则从指间中流淌出来。 那是一枚金色的宝珠,约有半个拳头大小,其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光和热。 元翼将此物取出,整个人霎时变得虚弱不堪,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双腿也战战发抖,几乎无法维持站姿。 白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枚金色的宝珠,胸中莫名涌起悸动。 那种感觉,与虚界探索火焰王庭,目睹元素池中的上古之力时,有些许类似,却又有相当的不同。 注视着宝珠,仿佛是在目睹一股气势恢宏的上古伟力在眼前璀璨绽放。而区别于虚界遗迹中那些上古之力的迷茫、失落,金色宝珠之中的力量显得生机勃勃,蕴含无限的可能性。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些可能性。 白骁轻轻吸了口气,细细品味着内心涌动出的情绪,那几乎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来得有些许莫名,却难以驱散。 自己讨厌它?为什么? 见白骁沉默不语,元翼咬了咬牙,说道:“这是圣元的皇权之证……持有此证物,才有资格掌控圣元帝国。” 白骁皱了下眉头。 难怪会引起自己的本能厌恶……这的确是天然就与自己属性不和之物。 圣元的皇权,其核心在于两点:一是通过人魔大战的胜利,堂堂正正地从元素王朝手中继承了人类文明正统;其二则是魔道立国,皇权与魔道融合为一,密不可分。 而这两点对于白骁来说都是忌讳! 出身白衣部落的人,天然就与元素王朝有血海深仇,圣元既然继承元素王朝的正统,自然也就顺带继承了历史仇怨;此外,作为上古遗族,与所谓文明正统本也是势不两立。 其次,白骁这天生的禁魔体,与魔道本就不和,若非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深耕魔道,体内也留下两颗魔种,这份排斥感还要更重得多! 然而厌恶归厌恶,白骁还是非常理性地伸手接过了金色的宝珠。 刹那间,白骁只感到掌心间一阵热浪扩散出来,仿佛有千万个火药桶在此引爆。 他在排斥圣元皇权,皇权又何尝不在排斥他? 然而白骁却浑不在意手中越发强烈的痛楚,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金光的绽放之下,如同蜡烛一般融化开来,露出惨白的骨骼。 下一刻,融化的血肉又重新凝固,虬结,紧紧缠绕覆盖在骨骼上,重新回归了原状,而伴随血肉复归,白骁开始逐渐加力,五根手指就如同五把铡刀,霎时没入宝珠之中。 宝珠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崩裂,无数细碎的光点从中流淌出来,宛如液体一般没入白骁的手臂中。 元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属于自己的皇权之证,就这么恭顺地归于他人之手! 帝国皇权共有份份,皇帝掌控三份,继承人掌控一份,长生树寄存一份。而如今白骁拿到元翼这一份后,已然是帝国境内最接近皇位的人选之一。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白骁终归没有皇室血统,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对圣元皇权高度不认同,眼下只是以蛮力压制——虽然元翼完全无法想象世上竟有人能以蛮力压制皇权——一段时间后,皇权会不断从他体内流逝,回归皇座。 但短时间内的效果已经足够了。 “现在起,你就是帝国的继承者,帝国境内的一应设施都会对你开放,雷石矿洞自然也不例外。” 第475章 破印 “很多人说雷石矿洞拥有两千年历史,这句话实际上是错的,因为它的历史远不止两千年。早在雷王朝时期,雷霆王座悬于高空时,这片大地便开始默默汇聚元素,孕育矿石。雷王朝末年,大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座拾荒城市,数以万计的人们,依靠地底孕育的矿石和天上落下的垃圾维生。而当人魔大战爆发,魔族攻破浮空城后,整座浮空城都坠落下来,将两座城市一道化为废墟,也就形成了雷石矿洞的雏形。” 矿洞中,元翼一马当先,边走边做解说。 他的步伐并不快,脸上因让渡皇权造成的虚弱痕迹依然保留着,但声音已经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 “如今的人们提到雷石城,首先想到就是丰富的元素矿物,以及因矿业而繁荣的城市;少数见多识广的,大概还知道雷石城上空千年不散的雷云。但少有人知道,雷石矿洞的本质是一座巨大的坟场。两千年前埋葬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是元素王朝的奇珍异宝,还有两座城市中超过百万的生灵。” 说到这里,元翼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前方一条宽敞的雪白走廊:“那边的矿洞遗址【雪雷玉洞】,是整个雷石矿洞中最早被挖掘的矿区。在1900年前由帝国先祖开辟,1700年前因矿石告罄而废弃。如今被改造为旅游景点,每年都会迎接超过五万名游客的到访,并通过售卖仿造的【雪雷玉】获得上亿收入……但任何一名导游都不会在推销仿造玉石的时候,和人提起【雪雷玉】的真实来历。” “这片【雪雷玉洞】,并不是因为矿石开采完毕而被废弃的,1700年前的矿业专家们普遍认为矿区中的资源还足够高强度开采数百年……然而就在人们于地下矿洞高歌猛进之时,却仿佛唤醒了沉睡百年的亡灵。” “矿洞中开始频繁闹鬼,而且不是那种有惊无险的闹剧,而是货真价实的惨剧!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有超过100名矿工死于各种灵异事件,其死亡真相直至今日都未能完整还原。当时,整个矿区全面陷入瘫痪,矿主们用金元和皮鞭都无法恢复生产,只得将情况上报。于是帝国国师亲自率队深入矿区,以宗师级的神通净化掉了所有的亡魂,才终于化解了矿区的险情……但随着亡魂们的消失,矿区中所有的【雪雷玉】也一道消失,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而那时人们才意识到,所谓【雪雷玉】,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血泪玉】。” “【雪雷玉】,本质上是百万亡魂与元素之力相结合的产物,其中既蕴含着庞大的元素能量,也蕴含着百万亡魂的疯狂……而认清这一点后,【雪雷玉】的价值便一落千丈,其中大部分由帝国回收后封存,少部分在民间流传了一段时间后,因各种意外而消亡。时至今日,就连这片【雪雷玉】的原产地,也只能卖仿造品了。” 元翼一番解说词后,清了清嗓子:“各位,感觉如何?” 蓝澜撇了下嘴巴:“一般般,这种故事在我们白衣部落里,老迈的巫祝能十分钟里讲上20个。” 元翼笑了笑:“有机会一定要亲自拜访一下白衣部落,聆听老巫祝们的故事……不过我刚刚说的也不止是故事,它和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息息相关。而我要提醒大家的就是,雷石矿洞远没有传闻的那么安全,虽然时至今日都有多家矿业巨头不断深入挖掘着矿石,但那是建立在非常严格的防护措施之上……” 清月说道:“也包括严格的新闻封锁吧?” 元翼怔了下,无奈地耸耸肩:“说得没错,对外宣传的时候,当然会说矿洞绝对安全。实际上雷石矿洞中各种意外从来没有断绝过,只是关系不大的就被直接瞒下不报了而已。另外,少数特别危险的区域,则会被重重封印起来,比如……” 说话间,元翼带路来到了位于矿洞上层的一条岔路前。 前方是一条略显狭窄,蜿蜒向下的漆黑通道,入口处拉着黄色的胶带,并竖着一只木质的警示牌,上面写着“施工中,请勿靠近” “从外面看去,这条通道只不过是处于改造作业之中,而类似的区域在雷石矿洞中根本数不胜数……但实际上,禁止人们靠近是因为通道另一端极度危险。没记错的话,【三平矿业】的工人在那里挖掘出了一片血湖,超过100名工人在顷刻间就被湖水吞没,尸骨无存。而湖中的血魔则是靠着多位魔道大师的精诚合作才勉强压制下来……后来,总会有不信邪的魔道士想要探索血湖的奥秘,但他们中有一多半的人都没能再回来,回来的幸存者们也会留下永世无法磨灭的伤残烙印。所以在200年前,血湖就被皇室亲自出面封印,任何人不得擅入……直到今天,警告牌后面究竟存在着什么,也是未知数。” 蓝澜闻言,顿时露出兴奋的神采,俨然是要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清月叹息道:“这个未知数,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吧。你难道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元翼说道:“果然瞒不住魔道公主。的确,老师在13年前,通过我解除了皇室封印,而后只身越过境界线探索血湖,将湖中魔王炼化……这封条后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清月说道:“所以你只是在提醒我们,通过圣元的皇权,可以随意出入矿洞中的各处禁地?” 元翼说道:“不止于此。这矿洞之中禁地繁多,且伪装巧妙,从外面看去就是普通的废弃矿点,如果逐一排查的话,恐怕要经年累月之功,但如果能充分利用好皇权,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比如,你可以用皇室身份撤销矿洞中的所有封禁。” 蓝澜不可思议道:“这也行?” 清月说道:“仅限理论上可行吧,如果皇权是如此便利之物,恐怕过去这么多年,早有疯子来毁天灭地了。” 元翼失笑:“没错,越是皇室,越容易出疯子,所以皇权的使用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其中首要的就是来自长生树的约束。” “所以你才顺理成章地将皇权交给小白,因为长生树约束不到他?” “嗯,多少有几分这个原因吧,不过主要还是为了证明诚意,毕竟……现在时间也已经不允许我慢吞吞地取信于人了。而且我也希望能给你们足够的动力,尽快深入到矿洞深处……老实说我最初还发愁,要如何说服你们不去找外援呢。” 元翼说到这里也是苦笑,从苍穹顶上降临到雷石矿洞,沿途他最发愁的就是,一旦和白骁等人说出真相,这帮人就立刻去找朱俊燊之流的求援…… 倒不是信不过秦人,但首先,元翼实在不希望事情广为扩散,其次,从黑雾蔓延的速度来看,也禁不起往返求援的折腾。 好在白衣部落的人真是莽穿天际,这三人根本就没考虑过求援的事情,直接就往矿洞深处走了。 “我不觉得我们三人联手时,还需要有外人相助啊。”清月说道,“那么接下来,小白,交给你了。” 白骁点点头,而后向前探出右手,手掌仿佛凭空握住了矿洞中的无形脉络,伴随指节跳动,整个地下矿洞也开始隆隆作响。 元翼不由跳了下眼皮。 白骁是真的莽啊!撤销矿洞封印这种事,他应该很清楚会有多么巨大的风险,那可是圣元帝国用了近两千年时间逐步巩固的壁垒,用以隔绝完全无法预料的灵异彼岸,他撤销起来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要说莽,自己也不遑多让……将帝国最重要的皇权让渡给一个外人,还怂恿他破坏雷石矿洞的皇家封印,恐怕圣元帝国两千年历史上都少有自己这样的疯子吧。 但现在,也只有疯子才能打破僵局了。 矿洞中的闷响持续了一段时间,当脚下的震颤停止时,整片矿区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蓝澜皱了皱鼻子:“空气中有种腐臭的味道。” 白骁确认道:“是腐尸的气味,数量上……至少超过五百具尸体,数量还在增加!” 元翼说道:“这就是两千年帝国的历史底蕴啊。那么除了腐臭,还能闻到别的气味吗?” 白骁仰起头来,细细分辨着流动的空气中带来的信息。 “灵的味道也很重,不过这方面我不是专家。” 蓝澜唤出骨杖,在身旁轻轻挥舞着,皱眉道:“的确有非常强烈的灵的气息,但这里并没有构成灵的循环,所以……所有的灵,无论是生灵、亡灵,元素之灵,都被镇压在地下,融化和腐烂。我没法从这种残渣里分析情报的。唔,仿佛是有人故意算准了这一点,故意把灵搅乱成一团的。” 白骁说道:“那么,除了腐尸和灵的气味之外,在那边的方向,我还能闻到地面上的清新味道。” 元翼沿着白骁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愕然。 “你确定?那边只是浅层矿区的公共仓储区啊。” 第476章 壁画 雷石矿洞历经两千年的挖掘,内部早已是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而保证地下迷宫的空气流通,则是两千年来人们始终重视的难题。 大部分地区都要通过特殊的魔具来维持空气交换,但限于成本等因素,只有极少数区域能享受到新鲜空气的注入。诸如仓储区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与新鲜空气最为无缘的。 所以元翼说完话,自己也愣住了。 显然,仓储区并不是真的仓储区,伴随皇权覆盖矿洞,撤销了两千年积累下的层层禁制,被隐藏的秘密也终于曝光出来。 只是,与预期不同之处在于,最先被白骁挑出来的,居然是平平无奇的仓储区…… 当然,很多时候,平凡无奇才是最好的隐藏。元翼回忆着自己在矿洞中进修时的经历,那些被标记为【禁区】的地方总是会吸引各式各样的目光,反而是没有任何标注的区域往往十年八年都无人问津,所谓大隐隐于市,道理就在于此。 而浅层矿区的公共仓储区,无疑正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之一。 元翼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矿洞的秘密并没有藏在地下深处,而是一直摆在我们眼前?” 白骁没有回答,只是率先向着仓储区走去。 是不是秘密,去看了自然知道,在这里空对空的作猜想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而一路前行,白骁只感到迎面而来的清新气味越发浓烈,在尸臭扑鼻的矿洞中,简直是一种令人情难自禁的诱饵。 道路不长,白骁只用了几分钟就沿着气味的指引,穿过一条条细长而错综的通道,来到了仓储区的入口前。 从外面看去,的确是平凡到让人不由忽视的地方,左右两侧只有崎岖而粗粝的岩壁,前方一片昏暗朦胧,若非在入口处点亮了昏暗的灯火,并刻下了仓储区的字样,简直看不出太多人工痕迹。 “不过,这里干净得有些过分啊。” 蓝澜赤裸着双足,轻巧地在仓储区门前跳来跳去,无论灰尘还是碎石都无法在她脚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然而临近仓储区时,少女却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竟同样是纤尘不染! 清月说道:“所以看来是不打自招了。” 元翼则紧皱起眉头:“我之前在矿区巡游时,不记得这里有这等异象……” 蓝澜问道:“你记忆力有这么好?多年前的事也记得清楚?” 元翼说道:“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该记住的事情,总会记住。” “诶?”蓝澜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我问你……” “不要浪费时间了。”白骁打断了蓝澜的调戏,当先迈步踏入仓储区内。 蓝澜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却还是紧跟在白骁身后。 而当众人踏上那纤尘不染的石道时,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白骁所说的“新鲜空气的味道” 石道前方,仿佛有绿树成荫,清泉流淌,那的确是不属于地下矿区的气味。 白骁片刻不停步,只是不由地说道:“这就是家园?” “啊,对哦,这个气氛和家园二字倒是非常相符的了。”蓝澜一边蹦跳着与白骁并肩而行,一边悄然握紧了骨杖。 虽然气味上一片平和,但气氛上却越发诡异。 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地下世界,哪来的绿树清泉?一片被人荒废掉的仓储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新脱俗? 而且偏偏是在白骁以皇权解除掉层层封禁以后? 清月说道:“这算是,开门,迎客?” 蓝澜撇嘴:“你其实想说开门揖盗吧?” 清月避过话头,又说道:“小白,除了空气清新之外,你还有别的感觉吗?” 白骁停下脚步,说道:“不太舒服的感觉。” 蓝澜奇道:“哪里不舒服了?” “心里。”白骁尝试解释,“环境对我很友好,但我并不喜欢这里,仿佛主观上在排斥。” 蓝澜说道:“我的情况也差不多诶,这里的环境的确很好,但莫名让我有一点反感……却说不清反感在什么地方。” 清月闻言一笑:“原来你也感觉不舒服啊。” “怎么了?笑得这么狡诈?”蓝澜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算计了,有些不开心。 清月说道:“因为咱们几人中,我大概是感觉最不好的,所以也麻烦走在前面的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这边有些吃力。” 白骁皱起眉头,一步闪到清月身旁,伸手在她手臂下面一搭,顿时感到清月的身体出奇的绵软无力! 而这种感觉……倒也不是很陌生了。 雪山上,白骁和清月携手度过的十六年,大抵就是这样,时刻都要面对来自环境的敌意,针对清月的敌意。 客观来说,环境的敌意只针对清月一人,白骁作为部落领袖之子,成长环境可谓得天独厚,并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所以他对环境的不适,纯粹是来自清月的遭遇。 所以这所谓的不适,就仅限于心中。 但这就奇怪了,首先,这是在东大陆的雷石矿洞,为什么会有类似白衣部落的环境?其次,为什么蓝澜也会心里不舒服? 蓝澜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微微一红,继而怒道:“我现在越来越不舒服了!” 说着,少女手中骨杖挥舞,便要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来转移话题。 好在清月提前一步将话题转移走了:“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的天外气息比较重吧。这里在抗拒着一切不属于人间的气息……小白你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一点,所以不适的程度会比蓝澜更重一些。” “诶,是因为天外气息?”蓝澜错愕,“但我身上哪来的天外气息?” 清月想了想,说道:“你可以这么想,人间怎么会有你这么美丽而强大的少女?” “我靠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恶心!”蓝澜是真切地感到毛骨悚然,脚步都踉跄着后退,“太恶心了!” “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也不要停在门前闲聊,此地主人既然已经对我们敞开大门,不入内一观,就太过失礼了。” 说着,清月靠着白骁的搀扶,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尽管被环境压制地最厉害,可少女却昂首挺胸,丝毫不肯示弱,另一边,白骁干脆将骨矛甩了出来,战意直接开始沸腾。 下一刻,来自环境的压迫力霎时消散,只留下一阵草木芬芳。 蓝澜撇了下嘴巴:“此地主人可真是欺软怕硬的典范了。” 清月则说:“也可能是故意示敌以弱,这里毕竟是对方的老家。” “有什么所谓,我们不就是来拆家的?”蓝澜说着,也跑到清月身旁,一把抓起她另一只手,“待会儿别拖后腿。” “嗯,不会的。” 说话间,前方亮起一抹光。 光芒位于清净的石道尽头,仿佛旭日初升,随着时间推移,光芒也越发强烈,而当众人沐浴进光线之中时,身后的石道便倏地消失了。 待光芒落下,一行四人已经置身于一座恢宏的殿堂之中。 殿堂呈完美的圆柱形,地面与墙壁均为乳白的底色,镌刻着华丽的纹理。头顶则有淡淡的金光洒下,却一眼看不到穹顶。 “这时空转移的技术有些厉害啊。”元翼四下张望了一番,惊讶道,“我体内的定位锚完全没有生效,而且也无法确认现在的位置。” 清月微微蹙起眉毛:“的确是玄妙,但也仅此而已了,不必过于惊惶,如果真的有碾压级的神通,直接将我们转移到刀山火海岂不是一劳永逸?没有做只能说明做不到。” “我欣赏你这份乐观。”蓝澜说着,视线却被殿堂墙上的壁画吸引,松开清月的手臂,两步便凑了过去。 “这是……历史绘卷?” 蓝澜扫了一眼壁画,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 作为巫祝,研习、记载历史,也是必要的工作,所以对这种壁画形式的历史绘卷,蓝澜并不陌生。 而且画面上分明有着她更为熟悉的事物。 “这是……荒蛮之灵吗?” 蓝澜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霸占了足足几十平米的巨大画像,轻声低语。 “这个形态,我从没见过……” 此时,清月也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澜身旁,看着壁画上那个七彩斑斓的球体,有些意外:“这是灵体?” 蓝澜说道:“非常标准,非常理想化的聚化灵体,在雪山上早就已经绝迹了,只有秦国的南疆地区还有类似的灵体存在,但是,跟这个灵体根本没法比。” 说到这里,蓝澜的情绪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你知道这种包罗万象的色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今我们看到的所有类型的灵体,生灵、亡灵、元素之灵、或者残缺的荒蛮之灵……都可以算是它的分支!我在南疆灵界看到的聚化灵体连它的十分之一都不如,这很可能是万灵之祖!” 清月一怔:“传说中一切灵的始祖?那个是只在理论概念中存在吧?” “是啊,但如果真的有现实原型,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东西了……哪怕只是壁画,也画的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理论模型都要完美!啊,那边那个是什么?!” 蓝澜伸手向旁边一指,人们目光随之转动,看到了一抹蔚蓝如天空的身影。 第477章 上古史卷 看到壁画上的蔚蓝身影,白骁脑海中就呼啸起了刺骨的寒风。 那是他终身也不会忘却的记忆:童年时代,白无涯曾经背着他,顶着如尖刀利刃一般的风雪登上圣山之巅,在云层上眺望世界,而远方便有一道蔚蓝的身影,仿佛拓展了天空。 “圣山……守护神?” 白骁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出了那抹蓝影的身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守护神会出现在这副壁画上。 同样,蓝澜也不明白。 少女紧皱着眉头,在壁画前快速迈动着步子,不断浏览着历史绘卷上的内容,口中念念有词。 “万灵之祖……自然之灵,这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她不是自然之灵吗?还有这个裸男是谁?这个白袍又是谁?还有……” 少女边说边走,神思恍惚,片刻后就砰一声撞到了人。 蓝澜顿时火冒三丈,虽然撞得不疼,却把脑海中一个隐约成型的念头撞得支离破碎。 这个时候,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扰她思考?! 下一刻,蓝澜不出意料看到了清月那清瘦的背影。 “啧,居然不是正面啊?”蓝澜啧了一声就准备开喷,却被清月拉住手,指向斜前方。 “蓝澜,看那边。” “嗯?”蓝澜诧异地发现清月的手出奇冰凉,肌肤后面透来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兴奋,也似乎有些恐惧。 她看到什么了,这么怕? 沿着清月手指的方向,蓝澜抬起目光,下一刻便屏住了呼吸。 壁画上,一团紫黑色的肉球正在分泌粘液,表面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中,点亮着细密的眼。 “母巢?!”蓝澜终归也是长公主亲自教导过的名徒,立刻认出了这丑物的身份,“这是在说人魔大战吗?” 清月摇了摇头:“从位置来看,恐怕刚刚看到的所有事物,在这幅壁画上都是平行并列的关系。” “嗯?平行并列?”蓝澜一听就皱起眉头,“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归成一类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给出了答案。 “都是天外之物吧。” “诶?”蓝澜诧异不已,因为回答她的居然是白骁。 “小白,你看懂了?” 白骁点点头,他的位置比蓝澜和清月都要靠后,视野也要开阔得多,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诸多奇物并列的景象,也因此最快找到了答案。 “魔族是最直观的,不必多说,此外那个身披白袍,五官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应该是代表的愿力,他的白袍还有双手捧着的光球有非常典型的宗教特征,而且圣元皇权对那副画也有些微的共鸣。” 清月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位半身透明的鬼影,在你看来又算什么呢?” 白骁说道:“大约是奇术吧,那个鬼影应该是身躯在时空域中穿梭留下的残影,其真实形态是无法完整呈现于平面上的。” 清月说道:“的确如此,这里我简单套用了一下时空域的坐标转换公式,得到的平面图谱与之有七八分类似。” 而听到这里,蓝澜已经恍悟:“这是小白之前梦里那个上古百家之力的争论?我记得有人说人类的所有力量都是来自天外……” 清月说道:“这副壁画应该也是在陈述同样的事实吧,象征上古百家之力的图腾,被平行罗列在最底层,就连魔族都位列其中。这种叙事逻辑,不大可能有第二种解释。” 蓝澜却还是想不明白:“白袍是愿力,鬼影是奇术,裸男应该是武道,那为什么她也会在这里!?她不是自然之灵吗?” 蓝澜的关注重点,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蔚蓝色的身影。 对她来说,圣山的守护神有着太多的含义。 清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一直都不了解她……如果有疑问,我想你应该去问白无涯。” 蓝澜当然抓不到白无涯,只能懊恼地挠了挠头:“这完全说不通啊,她怎么会成为天外之物呢,她应该是最正宗的本地生灵啊,她可是整座圣山的守护者……” “蓝澜,你想歪了,她是元素王朝时期就与火焰王结过怨的人,那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是西大陆的圣山守护者?”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翻出迷离之书,从中投影出一份记录文稿——那是炽羽岛大会上,来自圣元组的虚界探索报告,其中完整地记录了白无涯留下的宝贵信息。 他到火焰王庭之中,是受人之托,为人报仇雪恨,而能够如此调遣他的,自然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呼,我要稍微冷静一下,接下来的东西你们去推吧,别算上我。”蓝澜说着,一边伸手揉捏着太阳穴,一边干脆从壁画前退了下来。 白骁则冲清月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头顶血月点亮,脚下大地随之隆隆作响,升起几根粗大的石柱,将众人托举着向上移去。 “嗯?”元翼感受着脚下的震荡,不由惊讶起来,“原来也有我一份?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忘掉了呢。” 清月笑道:“这里终归是圣元的主场,有什么稀奇古怪之物,还请皇子殿下不吝赐教。” 元翼叹息道:“承蒙抬举啦。” 实际上,元翼的确有很多想法,作为圣元皇子,周赦的学生,他的学识渊博远胜过一般人的想象,对于上古史学更是不久前才做过恶补…… 但即便如此,壁画上的记录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同时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看着壁画上那些古朴而庄重的线条和色块,元翼只感到头脑中的血液仿佛海啸一般奔涌着,冲击得血管砰砰作响。 而在洗刷中,又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结论正要孕育而出。 沿袭了数十年的知识体系,在全新知识的刺激下俨然脱胎换骨。 但在彻底孵化出结果之前,元翼不想贸然开口——那样既容易误导他人,也容易被他人的反馈误导。 在白骁等人进行推理的时候,就让他维持一个透明人的人设吧。 然而元翼的愿望却注定无法实现,因为随着石柱升高,壁画上的内容也仿佛开始向上延展。 最底层是平行的诸多上古之力,本身并没有叙事的结构。 但随着壁画延展,绘卷上就呈现了动态景象。 底层的上古之物们开始向上方蠕动,聚集,而在它们前方不远,便是一副展开的世界之景! 第478章 历史长河 壁画上的世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干涸绝境,龟裂的灰色大地以及漆黑的天空构成了世界的全部。 不但没有生命迹象,甚至连元素的流动力量也微弱而迟缓,时间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仿佛亘古的岁月已经来到了尽头。 但是这就是世界的全景,围绕在圆柱形的大殿墙壁上的绘卷形如死寂。 直到来自下方的天外之物缓缓浸入,停滞的世界方才运转起来。 七彩斑斓的万灵之祖最先进入绘卷,它的出现直接为灰黑色的世界注入了色彩。 龟裂的大地开始隆隆震动,从缝隙中迸发出汹涌的火焰与岩浆;天空覆盖上薄薄的云层而呈现蔚蓝,云层时聚时散,浓烈时便为大地带来一场豪雨,稀薄时则透出灿烂的阳光。 然而生命并没有就此降临。 直到赤身裸体的壮汉浸入绘卷。 那壮汉的身体分化成无形之物,覆盖到了绘卷深处,于是雨后的大地萌生绿意,而从绿荫之中,飞禽走兽逐渐密集起来。 绘卷上的一切都变得鲜活,飞鸟开始翱翔,兽群在畅快奔走,而当身穿白袍的人也降临世间,绘卷上便出现了人。 最初的人类只是大地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并不比别人强壮,也没有庞大的数量优势,尽管他们灵巧而擅用工具,但较之天然就能呼风唤雨的生灵并无优势。 然而更多的天外之物开始不断浸入。 鬼影一般的奇术来了,于是人类学会了这种诡计,初步碰触到了时空之域,而与时空之域的碰撞萌生了智慧。 智慧开始勾连万物,那些早已浸透绘卷的天外之力被逐一抓取出来,成为人类的力量。人类变得更加强壮,更加聪慧,能够呼风唤雨,而随着生死的界限被灵界所打破,人类便势不可挡。 最后浸入这个世界的是魔族,然而魔族的出现远比历史记录的要早,在人类还处于百家部落分散时,魔族已然在这个世界落脚,但它们只是默默旁观,并没有干预人类文明的繁衍,显得若即若离。 直到人类文明进入统一的巅峰,人魔之战才正式拉开帷幕。然而从历史绘卷上看,魔族并没有在逆转之战后真的节节败退,它们只是将自己的存在悄无声息地浸染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大战结束,魔族退出历史舞台,却将自己的颜色永远留在了人类身上。 至此,绘卷终于不再变化,而观众也如梦方醒。 蓝澜怔了一会儿,忽然道:“诶,等等,圣龙大人呢?!” 巫祝口中的圣龙,自然是那位有着天空色身影,体态修长的圣山守护神。而随着蓝澜开口,人们也才意识到,方才的历史绘卷中,生动地呈现出了各种天外之物如何浸染这个世界,却唯独没有提及圣龙的存在。 “那边。”白骁第一时间找到了答案,伸手指向绘卷一角。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高山上,蔚蓝色的青龙盘踞在山巅,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世界……然而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她是如何浸入这个世界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蓝澜不解。 清月叹息道:“无论如何,这副绘卷想要呈现的故事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人类的文明是在天外之物的浸染下才得以形成。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天外之物的造物。而圣龙也只是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我们还无法理解的角色。” 蓝澜问道:“你信吗?” 清月说道:“至少可以姑且记下来,关于这个世界的起源之论,目前没有任何足够可靠的说法,这副上古绘卷未尝不是一个有趣的猜想。” 顿了顿,清月又说:“而我本人很认同这个猜想。” 清月的认同,至少对在场的几个人都有莫大影响,蓝澜轻轻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倒是有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 白骁则伸手握紧了骨矛,只感觉在火焰王庭中曾经流淌过的触感,又滋生出全新的变化。见证了历史绘卷上的内容后,百家之力仿佛迎来新生。 然而绘卷并没有到此为止。 就在历史的变迁结束以后,绘卷上的画面陡然缩小,环形的世界迅速聚拢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球,球体表面覆盖了厚厚的树冠,以及湛蓝色的穹顶,与外界隔绝开来。 而更多的光点则在周边点亮。 它们五彩斑斓,形态各异,仿佛寓意着一个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大千世界?”蓝澜问。 清月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在世界的边界以外,还有更多的世界。不过迄今为止我们都无从肯定,也无从观察,只能凭借只鳞片爪的线索去推理猜测。” 清月的话音未落,就感到身边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白骁握紧骨矛,身上迸发出一阵令人战栗的杀意。 “小白?”清月有些莫名,但下一刻她就理解了白骁的警惕。 绘卷中的世界又开始变化。 那些绽放在人类世界周围的光点,忽然熄灭了。 一个接一个,或者崩离,或者暗淡,或者逐步被黑色浸染……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陷入死寂。 “这又是什么?”蓝澜问道,“世界灭亡?” 话音未落,绘卷上的画面又是一变。 视角从高到低,迅速锁定到了一个正在迅速暗淡下去的光点,那个细小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着,顷刻间就将全貌呈现到了大殿四周。 如果说方才人间的景象是世界从死寂到活跃,那么眼前的景象则是世界的毁灭。 天空被紫黑色的毒雾所笼罩,大地在雾气中融化消散。画面呈现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生灵,甚至连可以孕育生灵的环境也在飞速瓦解。几乎在转眼之间,一切的一切就都归于死寂……而漆黑中,只有一团蠕动的紫黑色仿佛发出了心满意足的颤抖,而后缓缓向远方漂移。 “这……又算什么?” 此时,胆大包天如蓝澜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微微有些颤抖……这让少女感到羞恼也感到震惊。 因为比起区区个人荣辱,绘卷上呈现的内容无疑更为重要得多了。 毁灭世界的显然不是这个世界自己,那个遮天蔽日的紫黑色身影,实在像极了浸染人间的母巢,但规模无疑要庞大千万倍! 如果绘卷上的内容是货真价实不打折扣的,那么如今人类这看似繁荣鼎盛的文明,在真正的天外异物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绘卷的变化却仍没有停止。 视角再一次开始跳跃,从破灭的世界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顷刻间黑云再次笼罩,但这一次却是电闪雷鸣不断,肆无忌惮地轰击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闪电与黑云将世界划分成简单的黑与白,黑白的间隙中,世界逐渐瓦解,归于虚无。 “这又是什么!?”蓝澜瞪大眼睛,“雷霆之力吗?可是单元素的力量怎么会这么强大的?”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也没有人顾得上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绘卷上的视角又开始跳转。 这一次,众人看到了一片被无尽的光芒笼罩、融化的世界,那乳白色的光芒仿佛蕴含着一切可能,然而过多的可能性却融化了已然定型的事物,于是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 “这是愿力?不,比愿力要高级得多……”蓝澜逐渐抿起嘴唇,不再说话。 很显然,在这些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面前,他们已经掌握的一切都显得微薄可笑。 最后,绘卷的视角重新回归人间,在绿色的树冠与蔚蓝苍穹的共同遮盖下,仍是河清海晏。 但见识过周围那些崩灭的世界之后,人们再次定睛到苍穹之外,只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蔚蓝色的天空仿佛只是假象,随时都可能会有数不清的恶意划破苍穹流淌出来。 正当人们心中隐隐有所悟时,绘卷的画面最后一次变化。 仿佛正映照出了人心的景象,只见绘卷上的树冠在燃烧,蔚蓝色的苍穹绽裂破碎,黑色的洪流沿着破口汹涌而至,顷刻间就淹没了这个世界。 繁荣盛鼎的魔道文明只抵抗了一个瞬间,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各种隐藏力量也在这一刻低吟沉沦,甚至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存在。 世界终结,画卷也进入了尾声。 大殿头顶的光芒逐渐降落下来,不再高不可攀。而随着光芒临近,人们也看清了殿堂的穹顶。 那是一片茂密的树荫。 元翼忽有所悟:“这是长生树?不对,应该说,这也是长生树?” 一边说,元翼一边调动着体内属于管理者的权限,试图连接到穹顶树冠,但着力之处却一片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啧,早该想到了……能让老师也束手无策的长生树,又怎么可能听我的调遣?不过,长生树居然还要分裂成两部分,这可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元翼的话音刚落,从穹顶之上就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分裂自背叛而始,自从你的老师背叛了长生树,妄自窥视天空,我们就存在于此。” 元翼笑道:“贵组织根深蒂固,历史怕不会仅仅只有一两百年。” 头顶上的声音再次响起:“长生树的历史足以追溯到世界之初,然而我们作为被遗忘者的人在树中苏醒,却只有短短百年……认知扭曲的人是你,是你误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全数在掌控中,是你误以为你的老师就能代表长生树,代表这个世界。” 元翼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逻辑居然有些无懈可击。 的确,如果对方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认知之外的,那么他们就算再怎么历史悠久,自己也不会知道,只会觉得他们的出现突兀而奇怪。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的话就是对的。 老师是背叛者?这些被遗忘的人是因老师的背叛而苏醒……开什么玩笑!? 第479章 微不足道 对于突然降下的声音,元翼心中是十足十的狐疑。 而白骁的反应就更为直截了当。 骨矛向上划出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贯穿了澄净而神圣的光芒。 大殿的穹顶轰然破碎,无数碎木与树叶簌簌而落。 然而被贯穿的空洞四周,更多的枝蔓迅速蔓延过来,虬结在一起,编织出了新的穹顶,而从树叶的缝隙中再次洒下光芒。 甚至连大殿中的声音也丝毫不减。 “暴力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你将这座殿堂拆得粉碎,也只是搅碎了水中月……” 话音未落,白骁的骨矛再次闪动,这一次却是以矛为刃,自上而下劈出一条黑色的弧线,于是自穹顶至脚下的墙壁就被一分为二,那宏伟的上古绘卷也因此崩散。 头顶的声音显出几分局促:“这又是何苦?你们费劲千辛万苦,就是来拆一座殿堂的吗?” 白骁不予理会,骨矛横扫,在殿堂中又画出来一条横向的弧,与先前形成完美的十字。 殿堂的一角轰然崩塌,碎石如雨,支撑殿堂的世界树也发出呻吟。 白骁在出手时的确感到这个殿堂空空荡荡,仿佛水中泡影,但就算是水中泡影又如何?那人躲在泡影后面藏头露尾,显然这泡影对他来说并非全无意义。 只要有那么一点意义,就足够白骁出手将其打碎了。 而就在白骁准备继续拆建筑时,那人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被遗忘的人,并不该出现在人前,看到我,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说话间,一道漆黑的人影仿佛浓稠的液滴一般从穹顶上滴落下来。 落地后,人影依然维持着漆黑的色泽,只是勉强呈现出人的轮廓。而那略显老迈而沙哑的声音,则从漆黑中传来。 “现在你看到我了。” 白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骨矛轻轻向前探去。 那漆黑的人影没有抗拒,任由矛尖在自己身上轻轻一碰。 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一阵强大的斥力强迫两者分开。 白骁收回了骨矛,从触感上来看,对方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异物”。 长生树的暗面也好、被遗忘者也好,这些概念对白骁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他根本无从分辨。但他至少可以肯定对方不像这座殿堂一般只是个水中泡影,而是可以对话的实在对象。 那就先听听他想说什么。 漆黑的人影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方才的壁画,是真实的历史。” 话音未落,清月就打断道:“恐怕只是历史的缩影。” 黑影问道:“有什么区别呢?” 清月说道:“缩影意味着被人为剪切过,未必能还原完整的历史,这种所谓真实,也只是片面的真实。”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世上没有真正意义的完整历史,即便是再怎么自诩客观中立的记录者,也只能记下片面而主观的记录。” 清月说道:“我并没有说片面就没有价值,只是很讨厌有人手握着残片就高高在上。你的确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历史,但我们并不会因此就全盘接受你的说辞。” 黑影说道:“无妨,能接受这片面的真相也足矣了。” 说话间,殿堂破碎的墙壁重新粘合起来,已经固定的壁画再次运转,继续呈现着大千世界的破灭之相。 白骁认真地看着,直到一个又一个世界在黑暗中熄灭,才问道:“你是想警告我们,不要随意窥视天空?” “是的。”黑影非常坦率,“苍穹外的世界有着超乎想象的恐怖,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说话间,黑影隐隐透来一阵无形的波动,而白骁脑海中顿时回忆起了第二枚魔种移植时,呈现在天空中的亿万眼球。 那的确是超乎想象的恐怖,若是换作精神韧性稍差的人,当场就要精神崩溃,而白骁虽然没有畏惧,却终归是在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苍穹外的世界也蕴含着无限的机遇。”清月说道,“就连你的壁画也记录着,这个世界来自天外。” 黑影说道:“是的,实际上你们心心念念要寻找的所谓真相,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罢了。雷王朝的首都坠落时留下的遗产,大部分都已经转化为这片独特的自然奇景。只有少数历史文物可以印证人类的文明源自天外。” 蓝澜问道:“这么简单?” “事实上比这还要简单。”黑影说着,主动分开殿堂的墙壁,从墙后的黑暗中招来一片碎石瓦砾。 不过在场几人中,学识足够渊博的,立刻就看出那堆碎石瓦砾只是表象,其中承载着数千年乃至更为悠久的历史。 黑影说道:“历史是一个不断忘却和遗失的过程,雷王朝也不能例外,到王座坠落时,上古时期的文物早就遗失大半,而又经过数千年时间,残存下来的就只有这些了。” 清月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雷王朝的遗迹显然已经被这群被遗忘者控制了,上古文物还剩下多少,还不是任凭他们来说?很可能真正的关键文物早就被藏起来了…… 但那也无所谓,先看眼前就是了。 黑影拿来的文物不多,蕴含的信息也相对简单,基本是在印证壁画上的内容。 上古百家之力几乎都来自天外,无论是蒙昧时期的简陋文字记录,还是上古时期殖民者在大地上留下的残影,几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真相。 清月等部落人对真相的适应能力颇为不俗,而元翼却心中震撼不已,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从实物层面证实了人类文明起源天外!而这等于完全推翻了所有主流学界的观点! 但是很快,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如果人类的起源真的是来自天外,那么,方才壁画展示的内容就有着相当的矛盾。 在历史绘卷的末尾,壁画上生动地呈现出了天外之物的残忍暴戾,一个又一个世界在天外生物的碾压之下化为齑粉……那么这么一群以毁灭为天性的生物,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播撒下文明的种子? 黑影仿佛看穿了元翼的困惑,说道:“奇迹不可能重现,这个世界的诞生已经是奇迹,我们不能期待有更多的奇迹继续降临。” 清月则解释道:“按照这位被遗忘者的观点,最早来到这个世界的殖民者,大概只能算天外生物中,极其稀有的另类,他们并不热衷于毁灭世界,反而会慷慨地授予文明。” 蓝澜说道:“也可能只是在搭建养殖场,毕竟这个世界最早是一片死气沉沉,对那些收割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价值吧。” 清月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总之,人类文明虽然起源于天外,但起源之地却蕴含着无限的风险,是这样吗?” 黑影说道:“风险之大,只会超乎你的想象。天外之物未必是以毁灭世界为己任,很多时候世界的毁灭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不经意间的行为。就如同大部分人在走路的时候不会在意有没有踩死蚂蚁。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哪怕只是轻轻掠过我们的世界,都会让这个世界瞬间毁灭。” 说话间,壁画仿佛是为了专程印证他所说,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一只光球旁轻轻掠过,余波将光球吹散的画面。 “谁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呢?”元翼争辩道,“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夸张的力量吗,我看未必!当年魔族入侵,其实力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就连身边的部落朋友也不由摇头。 黑影更是发出嗤笑:“太子殿下何必自欺欺人,圣元依靠人魔大战立足于世,对那场战争应该比大多数人了解得都要清楚。魔族的力量,真的是‘不过如此’吗?” 元翼顿时哑口无言。 当然是不止如此! 魔族毕竟是人类文明之力的来源,迄今都有很多谜团仍未被解开,有很多魔族遗产无法被复制——例如原始母巢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作为人类魔道士的力量核心之源,人类迄今都无法还原出质量最高的母巢,只能不断沿用两千多年前留下的遗产。 这说明人类的魔道文明即便发展了两千年,在很多方面仍赶不上曾经的敌人。 此外,作为皇室成员,元翼还知道一个天下少有人知的秘密:人魔大战的终结,并不是因为人类的实力压倒了对手,而是魔族主动选择了退却!换言之,人魔大战的胜利纯粹是魔族拱手让出来的! 只不过就连圣元皇室,对于当年魔族的退让也只是一知半解。 黑影说道:“当年几乎掀翻了人类文明的魔族,不过是一支‘拓荒小队’罢了,本身甚至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军事作战能力。就仿佛是去村外荒山拓荒的村民,而就是这样一位村民,已经让人类文明天翻地覆……最终甚至要依靠上古遗族出手,才勉强将其击退。” 沉闷而嘶哑的话语声中,又添上了一抹笑意。 “而那位村民退走时,甚至谈不上什么严重损失,就仿佛是被蚊虫叮咬过,一时吃痛,便干脆从荒山退了下去,寻找更合适的拓荒地。人类歌颂了两千年的人魔大战,本质上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第480章 这是阳谋 黑影的笑话并不好笑。 他用沙哑的声线,描绘出了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深空之景,与浩瀚无垠的星海相比,人类所在的世界,所建立的文明,就如砂砾一般渺小。 “这只是危言耸听。”元翼面色铁青,却仍在强辩,“人魔之战,有大量活生生的史料记录,魔族在人间盘桓数百年,无数魔族个体在这里流尽了血,最终节节败退时更是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尸体,这般惨烈的景象,怎么可能只是蚊虫叮咬!?” 元翼的反驳貌似合情合理,然而话音未落,身旁的听众们已经暗自摇头。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黑影呵呵冷笑了两声,便用不耐烦的口气说道:“能被两千年前的人类杀得血流成河的魔族,真有资格称为魔族?那不过是依附在庞然大物身上的微生物罢了。以殿下的学识眼界,不该没听过微生物这个概念。哪怕只是简单的蚊虫叮咬,在人类体内也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微生物大战,而所谓的人魔大战,本质就是如此了。我们的文明几乎被一批微生物扫荡灭绝!” 这一次,元翼终于垂下头去,无话可说。 道理他当然明白,强辩出口不过是心烦意乱之下为求心安的自欺欺人,他指望能将黑影辩得哑口无言,便能强令自己相信对方的说辞只是危言耸听。 但显然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他人? 任何一个见识过星空的人,甚至只是从理性推导出星空存在的人,都该意识到,人类的世界相较于大千世界的渺小。 人类标榜繁荣的魔道文明,迄今甚至无法解明虚界的奥秘,而虚界外的世界更是多如梦幻——这一方面有长生树的遮蔽之功,另一方面却是人类的视野实在太过狭小,根本看不到星空深处。 元翼沉默下来以后,便轮到清月开口提问。 “所以你认为,人类的未来就在于遮掩自身的存在?” 黑影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这是唯一的选择!蝼蚁的偷生之道,一定是将自己潜伏在地穴深处!” 清月追问道:“潜伏在地穴深处,就一定可以偷生了吗?” 黑影闻言,变得疾声厉色,其如幻雾一般的身形轮廓开始剧烈膨胀颤抖。 “不要偷换概念!在这样一个恐怖而庞大的世界里,身为蝼蚁的我们凭什么能一定偷生?就连那些庞然大物也会因为种种意外而倒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竭尽全力让自己生存的可能变得大一些!” 清月反驳道:“苟且偷生就一定能让生存的可能性变大吗?既然你认为人类文明如同蝼蚁,那么就该知道,庞然大物想要摧毁一个蚁穴,根本不在乎蚁穴有多深,只要一瓶开水就能让文明彻底覆灭!” 黑影闻言,情绪也越发激动:“你这依然是诡辩!隐藏行迹的确不是万全之道,人类这两千年的和平更多像是一种巧合。但主动暴露出来只会死的更快!这种基本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清月说道:“这种所谓基本道理其实非常简陋可笑,你是在用短期风险替代长期风险。诚然人类主动探望外界,很有可能暴露自己,引起庞然大物的注意。但第一,你始终没有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些庞然大物一定对人类文明有害。第二,你也始终没提过,假设蝼蚁有可能长生,那么长生的蝼蚁究竟是藏在蚁穴中的蝼蚁,还是主动走出蚁穴的蝼蚁。” 这两个问题,成功让黑影沉默了下来。 元翼听得则是眼前一亮:“的确是这个道理,你空口白话说得虽多,却根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而从我们已经经历过的事态来看,天外之物对人类文明的点化之恩,终归胜过侵略之恶。没有天外之物,人类或许迄今仍是茹毛饮血……” “胡言乱语!” 这一次,黑影的话语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道,一时间大殿内众人只觉得耳中嗡鸣作响,眼前也不由泛出金星。甚至体质最强的白骁都微微蹙起了眉头,握紧了骨矛。 黑影这句话,俨然已经接近开战的边缘,对方若是再有逾越,那别管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也只能先杀了再说。 解密,可以留待尸检的时候慢慢解。何况白骁也一向不以喜欢解密的聪明人自居。什么狗屁谜题,把所有敌人都杀了不就完事了? 杀不了?杀不了就死呗,雪山猎人的狩猎无外乎就是这两个结果。 白骁的临战之态,总算让黑影收敛了几分,在一声厉喝之后,其形状边缘就逐渐回归常态。 而后他一声叹息,说道:“第一,天外之物,对人类的确有点化之恩,所谓上古之力几乎都来自天外,这是确凿无疑的。但并不是说没了他们,人类就繁衍不出文明。恰恰相反,正因为人类有孕育文明的可能,所以才会被人点化。否则为何天外之物不去点化飞禽走兽,偏偏选择了人类?” “第二,对人类文明而言,的确天外之物的存在是利大于弊,但如果只看到自己,只看到眼前,那人与禽兽简直没有区别。而将视角放得遥远一些,人们就能看到,那些庞然大物们并没有多少兴趣培养新的文明,他们就如同人类一样,恨不得整个世界只存在一种智能生物。对于弱小的文明而言,这些庞然大物从来都是弊大于利。” “第三,我知道我的这些道理无法说服你们,你们总能有新的道理来反驳我,你们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去窥视天外。所以这些年我们甚至没有苏醒自己的意识,任由你们混沌无知。毕竟,只有无知,才最容易管理。” 话音未落,蓝澜当先忍不住上前一步,嗤笑道:“谁给你的资格来管理我们了?” 黑影说道:“这不是资格,而是觉悟。我们是长生树的暗面,多年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类文明繁华喧嚣,而自己却要默默守望,强忍孤独……” “没兴趣听你的自我陶醉。”蓝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黑影,“那些变态杀人魔在死前也往往和你一样交代出感人肺腑的自白,有用吗?该死还不是要死!” 黑影闻言却也是一笑:“说得也对,如果道理能讲得通,就用不着我们独守寂寞了。无论如何,你们找到了我,将我暴露出来,又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我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想杀,那就来杀吧。” 说话间,黑影的轮廓逐渐消散,仿佛雾化挥发。 白骁心头一动,身形向前一闪,手中骨矛直接戳穿了黑影。 黑影的雾化过程戛然而止,从中凝出一个苍白的尸体。 白骁收回骨矛,顺势将那尸体摆在地上。 看上去,是个五官没有任何特征的中年人,皮肤略显松弛,肌肉也不发达,腹部甚至还有些许赘肉……可以说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特点,更配不上他的身份。 “这……就是让人们遗忘一切的幕后黑手?”蓝澜招出骨杖,试探性地用雷电去刺激这具尸体,倒是证明了膝跳反射之类的机能都还存在……然而越是正常,就越是反常。 对方可是从长生树中苏醒的暗面,本质上应该都不是人类,所以哪怕黑影留下的是一具三头六臂,留蓝血喷黑火的怪物尸体,似乎也比现在这样更符合常理。 “不会是李代桃僵吧?”元翼一边问,一边尝试沟通迷离域,将这人的身材相貌,与圣元的庞大资料库相印证。 这也是身为皇座继承人的特权之一,然而很快元翼就发现,这个苍白的尸体,居然真的有迹可查! “侯庆,离桂城人士,世代经商,在雷石城有一家具铺面……居然对得上!” 蓝澜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朴实无华吗?感觉越发像是假的了。” 清月说道:“当然是假的,小白你觉得呢?” 白骁摇了摇头:“没能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对方在虚实转化的时候只留下了一瞬间的破绽。留下的这具尸体应该不是本体。” 元翼说道:“但无论如何,这具尸体都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就算他们本体是活在长生树中,想要摆布人类文明,也必然要在人类文明中留下痕迹。侯庆这个身份已经等于留下了一个天大的破绽,我这就让人去追查线索,一定要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 话没说完,清月便抬手阻止道:“不要操之过急,一方面我们没法确认侯庆到底是不是对方放出的迷雾,另一方面,就算将对方的组织连根拔起,我们也不能确定拔出来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本体。长生树的暗面可以蒙蔽天下人的认知,这一点实在恐怖……” 元翼也拍了下额头:“的确,这个时候让谁去追查线索都不保险。” 清月又说道:“不仅如此,这个时候,让谁得知事情的真相,也都不保险!” 说着,少女伸手指向四周:“这些壁画,还有黑影刚刚讲的故事,你认为有可能公开出去吗?” 元翼闻言一愣,继而心中凛然。 道理其实很简单,是他之前情绪尚未稳定,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想明白。 的确,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可以对外人公开的。 若是让世人得知了天外之物的存在,人类文明的秩序恐怕立刻就要土崩瓦解。 毕竟,建设了两千年都还无法脱离蝼蚁的层次,再建设下去又能怎么样?禁得住天外之物的轻轻一碰吗? 而且若是天外之物入侵的风险如此之高,说不定人类文明什么时候就会灭亡,那人们还有必要考虑未来吗? 假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还有几个人会老老实实去上班?而若是天下人都不工作,文明自然会土崩瓦解! “所以,刚刚的对话非但不能对外泄露,甚至要千方百计的隐瞒。”清月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我现在总觉得,这似乎才是那个黑影的阳谋。”